第 71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一天
公寓隔音不好。
即使隔著一面墻一扇門,布料摩擦的沙沙聲仍清晰地回蕩在客廳。
或許不是隔音的問題,江戶川亂步想,是此刻太過安靜了。
連一向吵鬧的黑鳥都安分地棲息在巢穴中,腦袋埋進翅膀里,不摻和人類之間的事情。
玄關外反鎖的門只要輕輕一擰便形同虛設,他穿好了鞋,貝雷帽好端端戴在頭上,從公寓到偵探社宿舍的路線圖也在幾次反復記憶中刻入腦海。
如果順利,江戶川亂步此時已經走出公寓樓道,路過街邊開滿簇簇小花的花壇。
然而沒有如果,栗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貝雷帽重新被摘下,掛在玄關的掛勾上,江戶川亂步拿出手機,手指點在對話框上。
臨時聊天群的群聊記錄停留在太宰·狗頭戀愛軍師·治問他什么時候回來,軍師們準備開個會集思廣益共想策略。
【太宰治:不要忘了,距離戀愛時間結束只剩兩天,時間緊迫!】
【太宰治:亂步先生今天不要留下來過夜,試一試欲拒還迎的效果,讓栗子知道你是一個有骨氣的、不能被她隨意擺布的男人。】
江戶川亂步打字:“我今晚不回來了。”
群里沉默三秒,太宰治發來一個痛心疾首的表情包:軍師受傷很深!
戀愛軍師懂什么戀愛,江戶川亂步將手機熄屏丟進口袋,這都是他計劃的一部分,他是在和栗子博弈,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別說了,他有他自己的節奏。
太宰治:我信了.jpg主臥緊閉的房門向后拉開,被門扉遮住大半個身子的女孩子聲音猶豫:“那個……亂步先生?”
“我在。”江戶川亂步下意識回應一句。
“我有一個問題。”栗子說,“委托人是靠什么測量賓客服裝尺碼的,目測嗎?”
并不,委托人寄出邀請函后會聯系賓客詢問,但寄給他們的是聯合邀請函,只留了江戶川亂步的聯系方式。
他確實是目測……尺寸不對嗎?
“大部分是對的啦。”黑發灰眸的少女拎著裙擺走出來,赤腳踩過地板,“后腰那兒有點松,我用夾子別起來就好了。”
她微微側身,腰線處的布料的確不夠貼合。
“舞會明天舉辦,大概來不及改了。”江戶川亂步說,“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了……不,還有一個。”栗子松開拎住裙擺的手,雙手背在身后微微前傾,好奇地問江戶川亂步。
“你怎么不看我?”
她尾音上揚,像是饒有興趣似的:“只匆匆掃了一眼,好不給我面子呀,我受傷了。”
江戶川亂步不用看她,就知道她臉上寫滿“明知故問”四個大字。
“名偵探的記憶力可比笨蛋好多了。”江戶川亂步想扳回一城,故意說,“一眼綽綽有余。”
“原來如此。”栗子一本正經地點頭,“那,到現在為止,你回放了幾遍?”
江戶川亂步卡殼。
從門后走出的少女魚尾裙掃過她光潔的腳踝,霧霾藍與銀色的細閃如夢似幻,仿佛誕生在月光中的精靈,脖頸下白皙的肌膚如夜間霜雪。
只看一眼便不可能再忘記,只靠回憶就能一遍遍加深印象,反而不敢在本尊身上停留過長時間的目光。
江戶川亂步事后回想起來,在他沒有按原計劃離開栗子家的時候,他已經輸了。
后面發生的事只是讓他從輸的不明顯變成名偵探一敗涂地.jpg罷了。
“哼哼哼。”贏家得意地哼歌,栗子是好勝心非常強的女孩子,贏了她就高興,喜形于色,開心地圍著江戶川亂步轉來轉去。
“照鏡子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柔軟的裙擺掃過他小腿,女孩子笑得眼眸彎彎,“亂步先生好純情哦。”
“閉嘴啦。”江戶川亂步小聲嚷嚷,“知道你是故意的,壞蛋栗子。”
“從笨蛋變成壞蛋,我升級了。”她晃晃腦袋,如瀑的黑發在背后散開,“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江戶川亂步也是個被好勝心支配的人,他挪回目光,認認真真上上下下看向栗子。
女孩子大方地攤開手。
她薄涂了一層亮晶晶的唇釉,唇瓣像果凍似的,翹起的睫羽是飛舞的蝶。
栗子平時不化妝,為人又很幼稚,容易讓人忘記她的衣品偏向于成熟性感的風格。雖然通常靠神奇的玄學和謎一樣的腦回路打敗別人,但這人其實美而自知,她是知道自己很漂亮的。
只要能壓宿敵一頭,她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越是占盡上風的人越想贏得徹徹底底,黑發灰眸的少女站在離江戶川亂步一指遠的距離,不懷好意地拉過他的手。
“多告訴你一個秘密。”她把他的手拉到她腰上,“我有腰窩哦。”
淺淺的窩陷隔著一層衣料,下陷的弧度美妙得不可思議。
如果能將它填滿……
“嘶!”栗子輕輕吸了口氣,臉頰鼓起,“你掐我做什么?”
又痛又麻,說不過她就上手嗎?可惡,規則明明是暴力禁止。
“過分。”她戳了戳江戶川亂步胸口,“手撒開,不給你摸了。”
沒有動靜,環在腰上被勒令松開的手越收越緊,女孩子喘不過來氣,慌忙拍打黑發青年的肩膀:“謀殺!一場謀殺案即將發生在這間曾經的兇宅……”
“抱一會兒。”江戶川亂步腦袋埋進她頸窩,“我不亂動,讓我抱一會兒。”
“你這是抱嗎?分明是歹毒的想把我勒死。”栗子抱怨了兩句,沒有掙扎,乖乖讓他抱了。
贏家總是很寬容的,她是很大度的勝利者。
兩個人分開的時候,晚禮服已經有些皺了,自覺對不起委托人的栗子大偵探插上電熨斗。
“我把禮服收拾好再去洗澡。”她說,“和上次一樣,亂步先生先洗吧。”
江戶川亂步站在旁邊幫忙把長長的裙擺攤平,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說:“不了,我回宿舍。”
“嗯?”栗子不解地問,“可是已經好晚了,比你上次說‘哪有半夜把男朋友趕出家門的道理’的時候更晚。”
“那不一樣。”江戶川亂步含糊地說,“不用送我,我記得路。”
“好用的抱枕逃走了。”拿著電熨斗的女孩子站在一樓窗戶目送黑夜中的人影離開,納悶地撓撓臉頰。
直到她把江戶川亂步送到玄關也沒能從他嘴里撬出不留宿的理由。
黑發綠眸的青年推開門,又側過身,拇指抹過少女的唇瓣。
“柑橘的味道。”他抿抿唇。
“連唇釉都吃,他是真的餓了。”女孩子輕碰嘴角,手背貼了貼臉頰,燙的。
說不定亂步先生執意回偵探社宿舍是舍不得他藏在櫥柜里的零食——總之,不關她的事。
應該不關她的事……吧?
夜風習習,江戶川亂步卻感覺不到涼意。
吹了會兒風他才感覺自己冷靜下來,恢復了平日里冷靜睿智的名偵探形象。
而不是像個青春期的青少年,腦子沸騰,理性被擠到看不見的角落。
拖著長尾巴的野貓跳過屋檐,江戶川亂步走上偵探社宿舍的樓梯,樓道間的光源似乎壞了,一條長長的影子晃來晃去,明暗不定。
換成別的走夜路的人恐怕這會兒尖叫聲已經撕破天際,但對于武裝偵探社的社員來說,這只是普普通通的日常。
“晚上好啊亂步先生。”脖子被繩索勒住,掛在房梁上晃來晃去的太宰治歡快打招呼,“真是個美妙的夜晚,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踢掉腳下的椅子?”
江戶川亂步投去一個“你怎么敢讓名偵探干重活”的眼神,視若無睹地繞開太宰治。
“好冷漠!好沒有同事愛!”太宰治掛在房梁上的麻繩斷開,他幾步追上用鑰匙擰開門的江戶川亂步,在名偵探進屋前攔住他。
“亂步先生,看看這是什么?”太宰治拿出手機晃了晃。
碩大的“我今晚不回來了”的字樣隨著屏幕光映在江戶川亂步臉上。
“這是你鴿我的證據。”太宰治痛心疾首,“也是你不采取軍師意見,擅自行動的鐵證,當事人有什么要狡辯的?”
名偵探目移。
“心虛也晚了,軍師很受傷。”太宰治西子捧心,話鋒一轉,“除非你肯告訴我今晚發生了什么。”
“不是說好不回來的嗎?難道亂步先生被栗子趕出家門了?”
“栗子才不會趕我。”江戶川亂步撇撇嘴,聲音小了一倍,“只是出了一點意外。”
太宰治眼中閃過八卦的光茫。
他知道江戶川亂步絕不可能輕易交代,但太宰治是什么人,他是在港口黑手黨口口相傳中“沒有人敢在太宰先生面前閉口不言”的恐怖男人。
等加入武裝偵探社,太宰治又點亮了偵探的技能,雖然沒有超推理那么BUG,但他的觀察力不容小覷。
太宰治的目光越過門檻,看見放置在玄關上已簽收的包裹。
“沒記錯的話,你們今天原本是約在栗子家里學跳舞。”名偵探太宰治摸摸下巴。
“亂步先生發短信給我的時間,恰好與敦君幫你簽收包裹的時間一致,這意味著,同一時間栗子也收到了包裹。”
“包裹中的內容應該一致,亂步先生收到的是西裝禮服,栗子收到的莫非是晚禮服?”
太宰治逐步接近真相:“女孩子收到了漂亮的裙子,想立刻換上看一看是人之常情。若此時男朋友在旁邊,邀請對方欣賞一一,多么符合常理啊。”
難怪江戶川亂步拒絕了他的欲拒還迎計劃,這誰能不答應?
“問題在于,你怎么回來了?”太宰治單手支頭,“大半夜的,栗子肯定不介意收留亂步先生一晚,她的底線在這幾天越降越低了。”
“所以——你是自己主動離開的。”
名偵探太宰治推理出了全部真相,不愧是他。
承認真相是偵探的本能,江戶川亂步用微妙的沉默證實了太宰治的猜測。
太宰治全明白了,遏制不住的笑意涌上他的喉嚨,他甚至想當場捶地狂笑。
半夜的笑聲回蕩在偵探社,中島敦被嚇了個激靈,從枕頭里掏出棉花塞進耳朵里:太宰先生今晚選擇的自鯊方法是吸笑氣嗎?好擾民,明天向國木田先生反饋一下。
“我沒有受過專業訓練,我會狂笑不止。”太宰治擦了擦笑出來的淚花,看向被他笑得面無表情的名偵探。
“其實你今晚在栗子家留宿也沒關系的。”太宰治真心實意地說,“我明天早晨剛好想吃紅豆飯。”
江戶川亂步一字一頓:“太、宰。”
“開個玩笑嘛。”太宰治聳聳肩,“我知道的,你們現在的關系不合適。”
“被臨期女朋友撩昏了頭也不是亂步先生能預料到的事情。”
江戶川亂步:“把女朋友前面亂用的形容詞去掉。”
“臨期女朋友。”太宰治又念了一遍,“我說錯什么了嗎?”
“只剩兩天時間。”他晃了晃食指和中指,“這份期限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走廊陷入無言的沉默,江戶川亂步看了眼太宰治扶在門框上的手:“我要休息了。”
太宰治松開手,向后退了一步,房門在他面前合攏。
小兔宰治猛地跳起,掏出手機,他掠過武裝偵探社群聊(全員群包括編外人員)、拯救名偵探大作戰群聊(偵探社社員但社長不在),點開戀愛軍師大集合群聊(本群屏蔽名偵探)。
【太宰治:朋友們!值得記錄的歷史的一天!@全體成員】
【太宰治:別睡了,起來聽我通報戰況@全體成員】
【太宰治:讓我組織一下語言@全體成員】
夜深人靜的晚上,幾個懷民困眼朦朧地從枕頭上抬起腦袋,瞇起眼睛看向散發刺眼白光的手機。
橫濱的夜晚總有人無法安眠。
……
“晚禮服OK,唇釉OK,帶一個小手包。”
我站在鏡子前,逐一點數舞會開始前的準備。
經過周六的準備,我對今天的委托信心十足。
“以防萬一。”我沉思,“要不要把的《成為氣氛組之重在參與》手抄本帶上呢?”
不僅我用的上,其他客人說不定也會找我借閱,好書大家共讀。
委托人事先發來了宴會流程,男女客人將從兩個不同的門入場,且時間錯開,我需要比江戶川亂步早半個小時到達。
來接我的車停在樓下,我給留在家里的土匪添好糧食和水,摸摸它的小腦袋:“要好好看家哦。”
黑鳥親昵地啄啄我的指尖。
好大兒目送我坐上車,車后座上放著一只半臉面具。
“請您在入場前戴上,切勿在舞會中取下它。”司機提醒道。
面具擋住了我大半張臉,只露出嘴唇和下巴。
好在面具不耽誤我看手機,我拍下了委托人送來的文件,借著坐車的時間又看了一遍。
【江戶川亂步先生與川繪栗子小姐敬啟,誠邀一位參加本周末由鄙人策劃舉辦的化妝舞會。】
【鄙人邀請了包括兩位在內的五十對男女,每一對都經過鄙人查實,是彼此親口認定的戀人。】
拿到委托的時候我正在和江戶川亂步絕贊交往中,委托人的用詞倒不能算出錯,但經他查實是什么意思?
我在圖片上畫了個圈,發圖給江戶川亂步。
【亂步先生:你忘了?】
【亂步先生:甜品店登記,情侶八折。】
我:想起來了!
在我和亂步先生八字沒一撇的時候,我倆已經有了一個名分。
這正是偵探未雨綢繆的體現,嗯,我臉不心虛地點頭。
委托人的情報網還挺有一手,但他顯然忽視了當代年輕人為了折扣不擇手段的天性,比如我那位傳說中和一十八個不同班的男生在一十八家店有情侶優惠的傳奇學姐。
學姐一人的男伴便能占下五十人的半壁江山,誰看了不贊一聲我輩楷模。
“五十對情侶,統一服飾,佩戴面具,男女錯峰入場。”我咀嚼委托人的用詞,想起了什么,打開學校論壇。
【幫你試探TA的心意,你究竟愛不愛我?活動報名已截止】的帖子在論壇中沉底,我翻了好幾頁才找到。
一級小號注冊的校外賬號發布了活動網址,下面有零星幾個回復,寫著“報名成功”“我也試試”“居然限名額難道這活動很火爆嗎?”
我試圖點開網址,跳出網頁已失效的界面。
我的指尖叩在屏幕邊緣,慢慢敲了敲,切換到相冊,繼續讀委托人發來的文件。
委托人在文件中說,他曾經聽過一個關于化妝舞會的傳說,傳說中在舞會上無需提示便能找到戀人的情侶將一生相愛。
他和他的妻子便是在三年前的化裝舞會上經受過考驗,至今愛意綿綿。
他想將這份祝福送給更多人,于是精挑細選選擇了五十對年輕的情侶,他們都是自愿在網站上報名的。
我:所以這個取名很濫俗的“幫你試探TA的心意,你究竟愛不愛我?”活動真是你辦的啊。
不是很懂你們有錢人的腦回路。
委托人繼續說,他聽說偵探具備超乎常人的視野、敏銳的判斷力、對細節的掌控能力,他猜測在偵探眼中他為賓客們準備的偽裝恐怕錯漏百出。
【鄙人想盡可能讓活動辦的完美,因此特聘請一位成為這場舞會的顧問,希望能獲得來自偵探的建議。】
我:原來如此,難怪禮服的樣式參考了亂步先生的建議。
委托人表示這周末的舞會是一次預演,希望我和江戶川亂步參加后提交一份改進建議給他,他好改進下一次舞會。
“的確是簡單報酬又多的委托,作為戀愛期間的約會項目很不錯。”
談戀愛怎么可以少了約會,周末沒課的兩天正適合與男朋友大玩特玩,我原本想由我做約會計劃,沒想到亂步先生早早準備好了。
【栗子:想邀請我跳舞可以直說的。只是今天是和平的委托,裙擺上不會開出紫色的花朵了。】
我是事業心MAX的職業偵探,今天出門攜帶的是工作熱情不是約會心情,讓我感到有一絲可惜。
偵探和偵探的約會,本以為是更緊張刺激的內容呢,雖然普普通通的約會也很好啦……
【亂步先生:未命名.zip】
他發過來一個文件壓縮包。
駕駛座上的司機握住方向盤向左打彎,在稍稍傾斜的車身中我接收文件,解壓點開。
三年前的舊報紙掃描件躍入眼簾。
【已確認十八人失蹤!血色舞會,是怪異作祟還是蓄意謀殺?!】
【聚焦生還者:沒有聽見慘叫聲,也沒看見人掙扎,我甚至沒有注意到旁邊的人減少過。】
【是不忠的心懲罰了他們!生還者表示:傳說是真的,他們咎由自取。】
屏幕上映出我被舌尖抵住的腮幫,我滑動屏幕,下一份文件是一個名為并木亞棋的男人的駕駛證復印件。
他的名字我剛剛見過——在委托文件的簽名處。
手指繼續劃過屏幕,新的文件取代了駕駛證復印件。
一份死亡證明。
證明顯示,名為并木亞棋的男性在三年前已經確認死亡。
他正是失蹤的十八人中的一員。
“小姐?”開車的司機偏過頭,“您是在和男朋友聯系嗎?看手機看得很入神呢。”
“嗯。”我輕聲說,“在和男朋友聊天。”
我拇指懸停在屏幕上,正在這時,屏幕最上方跳出彈窗。
是亂步先生發來的消息。聊天界面上顯示著對話內容:
【栗子:想邀請我跳舞可以直說的。只是今天是和平的委托,裙擺上不會開出紫色的花朵了。】
【亂步先生:未命名.zip】
【亂步先生:不一定。】
【亂步先生:作為戀人度過的第一個周末,我不會給栗子無聊的體驗。】
【亂步先生:這邊顯示你已經接收了文件。】
【亂步先生:現在,稍微有意思一點兒了嗎?】
我雙手捧住手機,對話框的光標一閃一閃。
“小姐,看來你和男朋友關系很好。”司機看了眼后視鏡,打趣道,“收到了什么好消息?看你一直在笑。”
面具遮不住嘴唇,也遮不住揚起的弧度。
“沒什么。”我選中一個小貓鼓掌的表情發過去,透過后視鏡看向委托人派來的司機。
“只是覺得我和我的男朋友,真的心有靈犀。”
偵探與偵探的約會,才不是乏味可陳的浪漫戲碼。
江戶川亂步要給我的,是無法復制粘貼、只屬于我和他的一天。
“被他的那群軍師知道,肯定要說他瘋了。”我撐頭看向窗外,車駛向郊區的公館。
“我也是瘋了。”我點了點臉頰,“怎么那么興奮啊。”
第 72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二天
車停在郊區的公館前,公館門口佩戴面具的使者上前拉開車門。
我雙手拎著裙擺彎腰鉆出車門,同一時間另一輛車的車門打開,鉆出同樣身著晚禮服的女生。
她的身高與我相仿,臉上的面具與我同款,我們兩人對視,仿佛中間隔了一面鏡子。
“一起走嗎?”我友好地問。
“好啊。”女生點點頭。
我們要去的方向也是一樣的,在交談中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和身份。
“你和小千代是一個班的?”我好奇地問鈴美,“她也報名了嗎?”
鈴美:“佐倉倒是想,但你想想她和野崎的身高。”
無論舞會主人為遮掩賓客身份付出了多么巨大的努力,一米九和一米四五也是他邁不過的坎。
偉大的防偽標識,牛,啤酒。
鈴美是和她的男朋友亮太一起來的,她撩了撩頭發,擺擺手說:“其實我不信所謂的傳說,但亮太非說他肯定能在五十個女生中把我找出來,我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
話是這么說,但她聲音中的期待我能聽出來。
即使換上一樣的衣服,用面具遮住容顏,相愛的人總是能認出彼此——年輕的情侶們吃這一套。
我和鈴美從公館左邊的門入場,長長的走廊鋪著柔軟吸音的猩紅色地毯,隔幾米亮著一盞地燈,天花板投影出旋轉的銀色星河。
“真漂亮。”鈴美被浪漫的布置吸引,我側頭看了眼進來的門。
恐怕不是我的錯覺,燈光越來越暗了。
人的眼睛適應力很強,在循序漸進的過程中,察覺不到細微的差別。
天花板上的銀河絢爛美麗,鈴美忍不住一直盯著看,她的腦袋仰得有些酸了,等走出走廊,猛然低頭的動作令她大腦眩暈。
“我真是的。”鈴美揉了揉太陽穴,“差點摔了……啊,人呢?”
放眼間幾十道近乎一模一樣的身影在她面前,霧霾藍色的魚尾裙掀起海浪似的波瀾,眩暈感又一次襲上鈴美的頭腦。
戴著面具的女人們聽見聲音,隔著冰冷的假面投來意味不明的注視。
砰砰,鈴美聽見了心臟跳動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心臟仿佛要從她胸口蹦出來。
不知為何,她感到恐怖。
一種身份錯亂,被復制克隆的恐慌感。
“我在這兒呢。”
微涼的五指捉住鈴美的手腕,離她不遠的聲音溫柔清淺。
鈴美心頭一松,恐慌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她說:“嚇了我一跳,沒想到大家打扮得這么像。亮太有麻煩了,找對人的難度不是一般的高。”
“可不是嘛。”走在我們前面的一個女生搭話說,“若是給我們拍一張合影,我自個兒都找不到誰是我,我男朋友大概是無了。”
“正因如此,傳說才有意義。”她卷了卷長發,“他要是能找到我,我今年都不跟他吵架了。”
我默默地聽著,若有所思地點頭。
人們普遍擁有經受苦難和考驗的感情更牢固的認知。
如果說她們來舞會之前只把化妝舞會的傳說當作可有可無的添頭,當她們置身于昏暗的環境、面對四十九張與自己相似的面孔,難度驟然拔高,傳說的可信度便在她們心中扎根發芽。
‘我的戀人能不能找到我呢?’
‘我承認有一些難,但他若是真心愛我,總會有辦法的呀。’
‘被傳說認可的愛情,說出去多有面子,他非找到我不可!’
‘完了完了,萬一他認錯了人,我的面子往哪兒擱?’
面具后的小心思在舞會半空匯聚成臺風,席卷每個人的心靈。
每入場一個人,先來者的心便動搖一分,昏暗的舞廳中手機屏幕的光不斷亮起又熄滅。
我聽到鈴美抱怨信號好差消息都發不出去的聲音。
公館位于郊區,女生們抱怨歸抱怨,倒也不覺得有違常理。
‘信號屏蔽儀,果然是有備而來。’我盯著屏幕上發送失敗的紅色感嘆號,收好手機。
身邊的鈴美有些焦躁,她一改進門時無所謂的模樣,指甲叩叩敲在手機屏幕上。
“讓我發出去啊啊啊。”鈴美力道之大仿佛來之前已經預約了修屏師傅。
我疑惑地問:“你想給他什么提示?比如在角落里找你?”
容納百人的舞廳又大又寬敞,整體呈圓形,她男朋友沾一點兒路癡就完了。
我給呆滯的鈴美出了個主意,“不如這樣:等舞會開始,你站到桌子上去,把手機手電筒打開抵在下巴上,自下而上照亮你的臉。”
“不管你男朋友站在哪個旯旮角落,他定能認出人群中最閃亮的你。”
鈴美:“……”
謝謝你,不惜讓她社死也要保衛她的愛情,你真的,她哭死,你是最強愛情保鏢。
舞廳中像鈴美一樣焦躁的女生不在少數,不過據我觀察,有一些人渾身散發出從容的氣場。
她們似乎很確定,戀人一定不會認錯人。
“為什么呢?”我喃喃自語。
難道是自信自己的愛情運勢,我有點想幫她們算一卦了。
“別說她們,栗子也很從容啊。”鈴美突然開口,我打消了用異能的念頭,偏頭看她。
“有嗎?”
“有。”鈴美非常肯定地說,“你給我一種即使周圍一片黑暗,認人如挑盲盒,大家長得一模一樣,你的男朋友也能一眼找到你的信心。”
我張了張嘴:那可是亂步先生,他怎么可能認錯人?
“因為他很厲害。”我說,“和感情深厚沒什么關系啦。”
今天只是我們交往的第六天而已。
鈴美微妙地看我一眼,晃了晃手指:“一個人很厲害與你無條件信任他可不是一回事。”
“信任本身就是一種情感。”她像個哲學家,“多少情侶走到談婚論嫁那一步也不一定積累深厚的信任,你敢說你們感情淡薄嗎?”
我不敢。
我離一個沒有良知的女人只差點頭的距離。
突然響起的音樂聲打斷了我和鈴美的聊天,隨著悠揚的前奏,帷幕被一只手臂輕輕掀開。
筆挺的西裝貼合挺拔的身材,魅影面具遮住上半張臉,只露出微薄的唇和流暢的下頜線條。
不是亂步先生,我在心里描摹,他的嘴唇更紅一些,手指勾住下巴能舒服地摸到軟肉。
男伴們入場了,與女生們的情況一樣,衣服細節毫無區別,面具遮擋樣貌特征,在黑暗中難以分辨。
霧霾藍與純黑如兩道在入海口匯集的河流,男女們謹慎地審視彼此,又懷著一絲對傳說的尊敬,不敢開口確認。
華爾茲的音樂無縫切入,按照舞池的禮儀,無論面前的舞伴是不是你要找的人,都該先跳起舞來。
在舞曲中一次次交換舞伴,最終帶著自己選中的伴侶退出舞池,來到窗外樹影搖曳的花園,于無人處摘下彼此的面具。
是含情脈脈地親吻彼此,還是崩潰質問“你是誰?”就看個人眼力與運氣了。
今晚結束后會分手幾對,我不敢想。
面前戴著白手套的男生試探性對我攤開一只手,我將包裹在蕾絲手套中的左手遞給他,還沒開始跳就對他搖了下頭。
“沒事。”男生小聲說,“我知道你不是,但我一個人太尷尬了。”
我:請看《成為氣氛組之重在參與》。
我就說應該帶手抄本過來,肯定不止我一個人需要書籍的指導。
我和陌生人客客氣氣地跳舞,他的腦袋轉來轉去,時不時抽一抽鼻子,像在努力嗅聞周圍的空氣。
“你在聞什么?”
“薰衣草。”男生說,他壓低聲音,“我女朋友今天噴了薰衣草味的香水。”
我動了動鼻尖,淡淡的薰衣草香氣縈繞在他袖口,男生投來一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我和她是一樣的氣味。”
我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
對了,氣味!
即使衣著打扮相同,人們身上的氣味卻是不同的,如果事先用香水標記戀人,便能在舞會中通過氣味認出彼此。
非常有效的作弊方法,我知道那些女生臉上從容的神色從何而來了。
“我還以為只有我們聰明呢。”男生低聲說,“聰明人還是多啊。”
涼爽的薄荷香,淡淡的雪松味,甜美的梔子……我甚至在一次擦肩而過中被花露水的氣味嗆到鼻子:鬼才啊朋友,郊區確實蚊子多。
“我好像聞到了薰衣草。”男生說,眼睛一直朝我身后看。
我體貼地換了個舞步,讓他靠近另一對旋轉的男女,兩兩交換舞伴。
在松手的瞬間,我用異能看了眼他未來的運勢:愛情運大幅度上升,感情升溫,恩愛長久。
單看這一點,委托人舉辦的舞會似乎真的是出于對愛情的向往和對情侶的一片好心。
【三年前已確認十八人失蹤。】
【是不忠的心懲罰了他們!】
泛黃的舊報紙白紙黑字,字里行間流淌著刺目的鮮血。
簽在委托書上的名字——并木亞棋,在三年前已確認死亡。
是死而復生,還是殺死他的兇手盜用他的身份?
死去的十八個人,他們的死因又是什么?
按照報紙上所說,他們沒能認出自己的戀人,是對愛情的不忠,死亡是不忠的懲處。
在我看來,認不認的出戀人與愛得夠不夠深關系不大:首先,臉盲癥患者也是有資格談戀愛的;其次,人家可能只是比較老實,沒想過可以作弊。
“假如有十八個人,九對情侶沒有認出彼此,被疑似情感潔癖的兇手殺死。三年前的舞會也是百人規格,等于說有四十一對情侶成功匹配。”
“這個正確率……是不是太高了?”
反過來倒是還算合理。
反過來?
“人人都能通過的考驗算什么考驗。”我自言自語,“傳說之所以是傳說,是因為它罕見、稀有、難以達成。”
那十八個人不是因為認錯了戀人而被兇手無情殺害,恰恰相反,他們認出來了!
我扭過頭,那對用薰衣草香味標記彼此的情侶已經順著小門去往了后花園。
他們不會出事,我的異能沒有看見足以致死的厄運。
“難道我推理錯了?”我磨了磨唇瓣,嘗到甜甜的柑橘味。
我身上沒有香水的氣味,但有唇釉的柑橘香氣。
“栗子,原來你也早有準備。”和人跳著舞的鈴美跳到我身邊,哀怨地說,“早知道我也噴香水再出門了,實在不行涂點風油精也好啊。”
我安慰她:“說不定你男朋友被蚊子咬了,涂了風油精呢。”
“亮太皮糙肉厚的。”鈴美吐槽了一句,突然精神一振,“我記得他須后水的氣味,是一種特別的檸檬香。”
“栗子,你也幫我找一找嘛。”她急切地說,“你是最可靠的愛情保鏢!”
一般來說我不無償勞動。
夸我例外。“好好,幫你找檸檬。”我又換了個舞伴,任勞任怨在舞池里幫鈴美撈人。
舞廳大得沒邊,旋轉的舞步是方向感最大的敵人,我不懷疑江戶川亂步的眼力,但他八成已經迷失在找我的道路上了。
幫鈴美找男朋友的同時,我也找找我的男朋友。
“栗子!”鈴美小聲叫我,聲音中壓抑不住喜悅,“你看那個是不是亮太?”
我:抱一絲,人我完全沒見過呢。
不過我確實嗅到了檸檬味的須后水氣味,與香水給人的感覺不同,可能性很大。
鈴美似乎已經確定了,她對目前的舞伴說了兩句,對方羨慕地帶她去交換舞伴。
女生興高采烈地牽住男生的手,指了指窗外。
摘下面具前要保留一絲懸念,因此鈴美沒有叫亮太的名字,那會顯得她太心急了,破壞了傳說的完美。
男生欣然答應,我注視他們準備離開的背影,習慣性地用異能看了眼鈴美的運勢。
濃郁的血色在我眼前炸開。
霧霾藍的裙子上開滿了紫色的花,如無盡夏般綺麗的顏色,美麗無比。
“鈴美!”
鈴美回過頭,不解地問:“怎么了?哎呀,祝福我的話之后再說也可以的。”
“這不是怕來不及嗎?”我聲音平穩,嗓音染上幾分笑意,“我恐怕你認錯人了。”
鈴美一愣,看向牽住她手的男生,“但是……”
“亮太比他黑一點兒。”我在鈴美的過往中看見了亮太的長相,是個熱愛運動的男生,“雖然皮膚被手套遮住了,舞廳又黑,但你仔細看,真的認不出來嗎?”
鈴美將信將疑,她心里覺得這人是亮太,須后水的味道她常常聞到,但聽我一說,她又不確定了。
“好像是。”鈴美和男生握住的手松開,“亮太更壯一點。”
“抱歉。”男生立刻說,“我聽到名字才發現認錯了人,你和我女朋友身材很像。”
“沒事沒事。”鈴美臉有點熱,她差點就和他到花園里摘面具了,都不敢想那時的場面有多尷尬。
“多虧有你。”鈴美感激地對我說,“你是世界第一超級無敵最強愛情保鏢。”換在之前,我會讓她多夸兩句,但現在我沒有心情。
我又看了眼鈴美的運勢,霧霾藍色的裙子變回了灰調的藍色,沒有紫色的花綻開。
她度過了死劫。
“別找了。”我說,“無論認不認的出來,你們都是很棒的一對。”
她的愛情運勢本就一路上升,沒有錦上添花的必要。
我告別了鈴美,盯住剛剛偽裝成亮太的男人。
他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鈴美找的人不是她,卻故意用檸檬的氣味讓她誤會,不發一言,不給她用聲音辨別男友的機會。
傳說給了他沉默的理由,決定摘下面具的男女在進入花園前不會彼此交流。
面具遮擋了我的視線,使我的盯人行為不那么明顯,但面具遮住了余光,在盯梢中非常礙事!
那個男人比我熟悉舞廳構造,借著跳舞的人們掩蓋身影,他輕易逃走了。
“你跳舞可不可以專心一點?”我的舞伴抱怨道。
“不好意思。”我心不在焉地跳了兩下,“有你女朋友的線索了嗎?我可以幫忙。”
“小雯噴了茉莉味的香水。”男生說,“清新的味道,我一聞就聞得出來。”
他有些心急,從舞池左邊擠到了右邊,一路都在找。
我則在過程中不斷觀測女生們的運勢,企圖找到第二個像鈴美一樣被騙的女生。
雖然讓那家伙跑了,但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知道了他的性別。
‘奇怪。’我想,‘三年前的被害者為什么是九男九女?’
兇手欺騙女生的手法我已經知道了,但他是怎樣殺死男方的?
或許是這樣:兇手先殺死女生,而后關閉信號屏蔽儀,用女生的手機發消息將男生引出來謀殺。
說得通,在情侶關系的作用下,引人出來不是難事。
我在這邊頭腦風暴,我的舞伴眼睛一亮。
“我找到小雯了。”他激動地說。
我回過神,嗅到清新的茉莉花香。
小雯正和舞伴跳舞,魚尾裙蕩開漂亮的弧度。
雖然不覺得我如今的舞伴是兇手,但我還是看了眼小雯的運勢。
很好,沒有死劫,再看看愛情運……咦?
我怪異地看了眼激動的男生。
朋友,你白激動了,人家姑娘不喜歡你啊,小雯的愛情運位于低谷中的低谷。
難道是契約情人,一廂情愿,巧取豪奪?
本正義使者絕不能坐視不理,我嚴厲的目光看向我的舞伴。
血色遮蔽了我的雙眼。
死劫臨頭,而愛情運勢居高。
愛情運勢不是單相思,只有當兩個人都對彼此抱有深愛的心情,運勢才會處于高位。
他和女朋友小雯感情很好,那么,我應該在小雯的未來中看到同樣居高的戀愛運勢。
對面那個愛情運勢處于低谷中的低谷的女生是誰?
她身上有清新的茉莉香氣。
“你要不要再確認一下?”我佯裝若無其事地建議,“你之前不是看見過認錯人的場面嗎?多尷尬,再確認幾次總是更保險一點。”
親眼目睹真假亮太事件的男生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我知道了。”
舞步交錯間,我們兩兩互換舞伴。
我控制住舞步,在離小雯很近的地方跳舞。
男生捉住小雯的手掌,隔著手套在她掌心寫字,寫的是她的名字。
小雯唇角勾起,拉過男生的手,一筆一劃認真寫下他的名字。
她寫對了。
男生激動地握住小雯的手,想和女朋友一起去花園。
我看向傻狍子。
絲絲縷縷的血花在他臉上炸開,我面前不是個人,是行走的馬賽克。
死劫未解。
死劫臨頭!
我閉了閉眼,高跟鞋踢開裙擺,尖尖的鞋跟狠狠往旁邊一踩。
“嗷嗚!”馬賽克痛喊出聲,他松開小雯的手,抱著腳單腳蹦,“誰啊!”
我:誰啊?(左顧右盼.jpg)
他的喊聲讓舞池中止了一瞬,有個女生卻激動地跳起來,丟下自己的舞伴狂奔過來。
“叫的像狼嚎一樣。”女生興致勃勃地說,“死鬼很聰明嘛,知道做個顯眼包。”
淡淡的茉莉香氣清新又自然,男生呆了呆:“小雯?”
“不是我是誰?”女生奇怪地說,“才夸你聰明,看來是夸早了。”
熟悉的聲音和親昵的語氣比香味可靠多了,男生立刻認出誰才是他的小雯。
他費解地扭過頭:“那你是誰啊,我寫小雯的名字你點頭,還知道我的名字——人呢?”
茉莉氣息的女生消失得無影無蹤,旁邊的人被方才的相認大戲吸引了注意力,沒人注意到她何時跑的。
“知道名字也不稀奇,舞會的主辦者當然有客人的名單。”我低聲說,“但,他不是個男的嗎?”
“莫非有兩個兇手,雌雄雙煞?”
我:頭好癢,好像要長出腦子了.jpg輕輕的笑聲貼在我耳邊響起,懶洋洋的,帶著贊許的意味:
“自己一個人推理到這一步了,栗子好棒。”
大半張臉被面具遮住的青年,露出的唇瓣殷紅,下頜弧度柔軟,仿佛輕輕用手一勾就能舒服地摸到軟軟的下巴肉。
絕對不會認錯的,我的男朋友。
“你是誰呀?”我故意說,“是不是隱藏邪惡目的的偽裝者?”
“我要檢查一下。”
江戶川亂步笑著張開手臂。
我撲過去抱住他,腦袋埋在陌生的衣服間,嗅到熟悉的甜香味,混著巧克力和榛子香。
“來之前背著我偷偷喝了奶茶對不對?還把榛子巧克力掰碎泡在奶茶里。”我掐了一下他的腰,“過分,我也想喝。”
“晚上請你喝。”江戶川亂步賄賂我,“兩杯。”
賄賂大成功!
我滿意了,急于和他討論我的推理,“我們邊跳邊說。”
之前被激動的小雯丟下的舞伴正是江戶川亂步,她和男朋友手拉著手,我和亂步先生手拉著手,每個人都很高興。
“……我呢?”
“無人在意的角落,沒有人關注這里還有個落單的我嗎?”
假小雯的前舞伴、我的原舞伴發出幽怨的聲音:“該死的狗情侶。”
第 73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三天
我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講述了我的推理,說話間手舞足蹈。
真·手舞足蹈,江戶川亂步拿搶節拍的我沒有辦法,一邊無可奈何一邊忍不住笑:“栗子慢一點,我要轉暈了。”
我·華爾茲初學者·旋轉跳舞我閉著眼·瘋狂舞者:菜就多練。
“好玩嗎?”江戶川亂步在悠揚的舞曲中問,“今天的冒險。”
“我直到坐上車都以為委托只是亂步先生想邀請我跳舞的借口。”我眼睛亮亮的,“沒想到還有更好玩的。”
如果這只是一場普通的舞會,我會說他浪漫。
但這是一場混進了殺人狂的舞會!在看向命運的眼睛中,霧霾藍裙身上開滿紫色的無盡夏,是他承諾過的景色。
好瘋。
我好喜歡。
卡在臨界點的走鋼絲行為,萬一我沒能識破假亮太和假小雯,真的會出人命。
但,有這個萬一嗎?
江戶川亂步笑瞇瞇的眼眸彎了彎,神采飛揚,是獨屬于名偵探的自信。
不是自信于他有能為我兜底的本事,而是自信于他看人的眼光。
他信任我的能力,相信我能做的像他預計中一樣好。
這份認可比什么甜言蜜語都讓人高興。
“我只有一件事想不通。”我湊過去蹭蹭亂步先生的臉蛋,小聲說,“兇手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嗎?”
我內心更傾向于是一個人,假小雯的戀愛運勢位于低谷中的低谷,友誼運和家庭運也一馬平川,仿佛一只綠色的青蛙朝我嘴巴一張一合地叫喚:孤寡!孤寡!
她能有犯罪搭子?這得是多塑料的友誼啊。
“不哦。”江戶川亂步搖了搖頭,“是一個人所為。”
我頭腦風暴。
假亮太和假小雯是一個人,一個是一米八左右的男生,一個是一米七左右的女生——那么TA的真實身高肯定是一米七,額外在鞋墊里墊了十厘米的增高。
魚尾裙是修身的裙子,理論來說TA可以把裙子穿在里面,外面套一件西裝,衣料的臃腫正好填補TA干癟的身材,好冒充體育生。
根據我的推理,犯人的犯罪軌跡是這樣的:TA先穿著十厘米增高的鞋子偽裝成亮太,被我識破后躲在陰暗的角落踢掉皮鞋,換上高跟鞋,撕拉扯開身上的西裝,華麗變身,裙擺飛舞,扭著腰裝成小雯。
這套變身邏輯堪比偽裝成過馬路的老奶奶的太宰治,普通人根本識別不了破綻。
“難怪能蒙蔽我的眼睛。”我深沉點頭,“連身上的香氣都能及時更換,兇手有點本事。”
“問題來了,再怎樣華麗的變身也是一次性的,TA三年前如何殺了十八個人?”我摸摸下巴。
不可能是先用男裝殺死九位女性,再換女裝殺死九位男性,TA必須一對一對地殺。
因為這場舞會的男女比例是絕對的一比一,一點兒容錯率都沒有,比如我的冤種原舞伴,正孤獨寂寞冷地徘徊在角落,像只被全世界拋棄的落水狗。
落單男生:原來你還記得角落里有個我啊?你個負心漢!
我:有人在說話嗎?(耳聾.jpg)
一只落水狗委屈沉默,九只落水狗汪汪大叫,而報紙上接受采訪的幸存者卻說‘沒有聽見慘叫聲,也沒看見人掙扎,我甚至沒有注意到旁邊的人減少過。’
TA只能是一對一對謀殺,上一秒踩著增高鞋墊西裝革履,下一秒裙擺搖曳生姿,西裝脫了又穿穿了又脫,后臺十幾瓶香水和去味劑交替使用。
“我合理猜測兇手開過演唱會。”我認真地說,“TA換衣服的手速絕對是練過的。”
排除所有錯誤選項,再不可能也是真相——天吶,今天的兇手竟然是一位愛豆!誰家的房子又塌了?
江戶川亂步看我的表情仿佛看見一道世紀謎題。
“栗子。”他真心實意地說,“答應我,不要再在推理進度條走到90%的時候突然倒行逆施好嗎?”
眼睜睜看著人已經站在樹下即將被勝利的果實砸中腦袋,推理鬼才靈光一閃,拔腿奔向名偵探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你已經來橫濱幾個月了。”他諄諄善誘,“試著用橫濱人的方式思考一下?”
橫濱人的思考方式?我腦海中閃過一張張我熟悉的面孔。
說起愛豆,絕對是他吧?
好!就讓我用偉大的橫濱歌姬中原中也的思維方式推理一番。
昏暗的地下室,唯一被光照亮的臺階,雙腿并攏的小個子黑手黨捏著嗓子用大小姐的語氣說:“下不為例哦!”
大小姐……兇手有一男一女兩種形態……男女交替出現——一道靈光閃過我的腦海。
我:是那個吧!絕對是!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男聲)——不必諂媚。(女聲)
我不過是,去喝杯咖啡。(男聲)——鬼話連篇。(女聲)
狐貍精狐貍精真是討厭~
無數經典CP剪輯的BGM在我腦海中響起,一時間我想到了很多,比如宇宙的起源,比如花果山的旅游創收,比如拉郎配圈的傳奇CP伏黛(伏地魔×林黛玉)的百萬播放視頻。
“貴圈真亂。”我喃喃自語,“兇手真是好一個妙人。”
我自信滿滿地說出了我的推理。
頭一次,我在江戶川亂步臉上看見天塌了的表情。
“栗子你,”名偵探深吸一口氣,“你寧可把我們的委托人想成一個神經,也不愿意承認他是一個異能者嗎?”
東京人的思維邏輯: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橫濱人的思維邏輯:都是那群天殺的異能者干的!
江戶川亂步:兇手只是一個可以自由切換性別的無用異能者而已,罪不至到阿卡姆和你做鄰居。
我:笑話,瘋人院病患哪有我有才華?
我說話又好聽,聰明又能干,誰舍得把我關起來?浪費人才。
“自由切換性別,且男且女,這就說得通了。”我點點頭,“兇手以面具遮住臉,在昏暗的環境中用受害者與戀人約定好的氣味作為誘餌,將受害者引入無人的花園角落。”
褪色的過往中,優雅的奏樂伴隨花朵般旋開的舞步,他嗅到標記在戀人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氣宛如一只小勾子,順著鼻腔鉆入體內,狠狠勾住心臟。
戴著面具的女生含笑不語,在昏暗的舞廳中,她的面容模糊且看不真切,裹在蕾絲手套中的手將他拉向她。
“去花園里吧。”他主動說,“我等不及要摘下面具吻你。”
仿佛插上羽翼翻閱高墻的愛侶,寂靜的花園中,婆娑的樹影籠罩角落的兩人。
他仰起臉,讓戀人先摘下他的面具——呀,她沒有驚叫一聲說認錯了人,我們果然找對了彼此。
心臟歡喜地撲通撲通跳,他抬起手,雙手捧住她的面具,輕輕摘下。
面具后陌生人的臉譏誚地看向他,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真不幸。”陌生人說,鋒利的刺刀由下至上貫穿他的心臟,鮮血濺上裙擺,“你沒有認出她。”
“你們的愛情不過如此。”秀麗的容貌從陌生人臉上褪去,變為男性的清俊,“你說,她能認出你嗎?”
“我很快公布答案。”
血從他的胸口涌出,他躺倒在地上,天空映出一雙空洞洞的眼。
不久后,他的戀人也睜著一雙空洞洞的眼仰望天空,他們之間隔著一叢枝葉繁盛的灌木。
在彌留之際,他突然想起,在他和戀人報名參加活動后,女朋友一直擔心找錯人怎么辦。這時,有個自稱與他們一樣被舞會邀請的人發來消息:你們知道嗎?
‘有個作弊的方法。’
拇指按在香水瓶上,呲呲兩聲,散不去的香味留在皮膚上,成了他們的引魂香,指向遠方黃泉路。
“十八個人,兇手嘗到了甜頭。”江戶川亂步瞥了眼通向花園的小門,“熬了三年,終于忍不住要再重現一次他的輝煌。”
兇手打算得很好。
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心態飄了。
邀請兩個偵探來殺人現場,怎么想的?
“不奇怪。”江戶川亂步一臉見多了的表情,“總有些笨蛋拎不清自己的智商,以為能蒙騙偵探,讓偵探做自己的不在場證人。”
的確,這樣的例子我也見過不少。
有些兇手不知道腦子怎么長的,以為自己付了定金、是偵探的委托人,便免死金牌在手,覺得偵探不會懷疑他。
我確實是個可以被金錢賄賂的人。當犯人是我的委托人的時候,我十分愿意看在定金的面子上少爆一點兒他的黑料。
如果他肯把尾款也付了,我可以私下對警察說悄悄話推理,保管面子里子都給全他,安安靜靜坐牢,體體面面改造。
我:覺得虧?朋友,你要想清楚,不在賄賂狀態下的本清湯大老爺連你小時候尿幾次床都能說給受害者家屬聽,讓他們開心開心。
新手犯人畏懼偵探,老手犯人避開偵探,渴望在犯罪史上留名的犯人反其道而行之:偵探!看著我吧!Ineedyou!
我:他們可能有一些變態的露出癖好,好孩子不要學。
我是守法公民,我不懂變態,但他們似乎真的會因為偵探在場變得躁動又興奮,情不自禁想整個活展示自我魅力。
什么比讓偵探做他的不在場證人更有成就感?
我輕輕啊了一聲,“不會吧,我們才是親愛的委托人的第一目標?”
江戶川亂步聳聳肩,“畢竟,只有我們是他花錢請來的。”
其他人參加活動可是自費入場費。
把錢花在刀刃上的道理,犯人算是悟透了。
能找到一對偵探情侶,可把他高興壞了,大方地允諾了高額委托金。
反正……等人死了,又有誰追究尾款呢?
我:有的。
比如我遺產的第一繼承人我的好大兒,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會討回我的資產,而我將在陰間為它吶喊祝威,攜十殿閻羅高呼土匪英武的大名。
不要小看窮鬼和死鬼啊!(義憤填膺臉.jpg)
兇手把目標放在我們身上也好,其他人會更安全。
“那,”我壓低聲音,“要給他一個下手的機會嗎?”
“是昨天的唇釉?”江戶川亂步盯著我亮晶晶的唇瓣。
淺淺的柑橘味泛著絲絲縷縷的甜意。
“嗯。”小小的唇釉被我塞在隨身的手包里,和手機放在一起。
“給你涂一涂?”我提議道。
軟軟的果凍上抹一層柑橘味的蜂蜜,瞧著一定可口極了。
“不用那么麻煩。”江戶川亂步抬起手,指腹抹過我的下唇瓣。
亮晶晶的唇釉沾在他指尖,黑發綠眸的青年垂眸碰觸嘴唇,將漂亮的紅色抹開。
“我有點難控制自己不舔它。”
江戶川亂步蹙了蹙眉,舌尖吐出來又縮回去。
“像黃油沾在嘴巴上,聞著好甜,栗子怎么忍住的?”
我被逗笑了,指尖擦了擦他唇角涂出來的部分,誠實地回答:“因為它貴。”
江戶川亂步:這話從栗子嘴里說出來,好有說服力。
人窮就會志堅,是他道行不夠。
“別舔掉了。”我端詳他的臉,由衷地說,“好看。”
“就算只露出下半張臉,亂步先生也是這里最好看的男生。”
我開始為犯人發愁了,“等會兒要是他冒充亂步先生,我得瞎到什么地步才認不出來?”
“或許,”江戶川亂步抬起頭,看向頭頂昏黃的燈。
“他會讓這里更暗些。”
江戶川亂步話音剛落,舞廳內僅存的燈光驟然熄滅。
一盞盞燈迅速熄滅,僅存的光源全部消失,純粹的黑暗降臨宴會舞廳。
鈴美本來在舞池里找男朋友亮太,燈突然熄滅讓她嚇了一跳,舞步大亂。
無獨有偶,她的舞伴也踩錯了節拍,兩個人一人踩了對方一只腳,險些一起摔在地上。
舞池內裙擺交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很近,一個被絆倒,旁邊也被牽連,跌跌撞撞如多米諾骨牌傾倒。
倒霉些的女生被裙子絆倒,高跟鞋崴了腳,倒吸一口涼氣,周圍人聽著,自己的腳踝跟著疼起來。
“我的腳好像腫了。”摔倒的女生站不起來,“有醫生嗎?”
沒有人能給出肯定回答,但她一開口,聽出女朋友聲音的男生跳起來,邊喊著讓讓邊順著聲音的方向擠過人群。
一人破戒,集體破戒,呼喊聲與手機手電筒的光束讓之前悠閑有序的舞會演變得嘈雜無比,人群如海浪洶涌波動。
在黑暗來臨的瞬間,我牢牢抓住亂步先生的手,和他貼在一起。
“抓緊我。”潮乎乎的呼吸灑在我耳邊,黑暗中他翠綠色的眼眸冷靜明亮。
人潮之中,我和他如礁石,支撐著彼此。
“————!”
尖銳的音波橫掃舞廳,呼喚戀人的年輕人們瞬間露出痛苦的表情,雙手死死捂住耳朵,不自覺地咬緊牙關。
嘈雜的舞廳剎那間變得無比安靜,只有尖銳的音波持續釋放,叫人苦不堪言。
我下意識捂住了亂步先生的耳朵,他的手捧住我的臉,掌心蓋在我耳邊。
“覺不覺得我們像兩只捧臉貓貓?”我小聲說。
太黑了,江戶川亂步讀不了唇語,他覆在我臉上的掌心感受到吐字的振動,名偵探憑借對我的了解和聰明的大腦猜出了我在說什么廢話。
他有點無語,肩膀卻放松了些。
突如其來的音波攻擊停止了,而舞廳中的人們不敢再大聲喧嘩:他們從隱隱帶有怒氣的音波中感受到,幕后的人厭惡嘈雜的聲音。
手機手電筒的光也紛紛熄滅,在敵暗我明的立場中,沒有人敢做出頭鳥。
大家只知道出事了,帷幕后溢出濃郁的惡意,針對他們每個人,特別針對他們中某兩個人。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通往花園的小門散發的微光仿佛希望。
離小門最近的男生想沖出去,又記起女朋友還在舞廳里某個角落旯旮,焦急地四處張望。
旁邊一對好運匯合的小情侶不用顧忌,慌慌張張跑出小門。
無事發生,兩人順利地離開了。
宛如無頭蒼蠅般驚慌的年輕人們雖然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逃生的道路已有人驗證,潮水般的人群朝小小的窄門傾灌。
一壺水從小小的壺嘴向外倒,無論倒水的人有多著急,倒出的水流都只有壺嘴那般細小。
“不要擠!萬一踩踏我們都完了!”有人大聲呼喊,“找到自己的伴兒再出去!”
黑暗與音波沒有給人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他們尚存一份冷靜,又有這道如主心骨般的聲音,讓人不由自主聽從。
“那個說話的人,是不是他?”我在亂步先生耳邊小聲問。
江戶川亂步嗯了一聲,“來這里的情侶都是他篩選過的,幾乎不會有人獨自離開。”
所有人都在急切地找人,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躁動中人人閉口不言,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嗅覺。
我嗅到淡淡的柑橘香,我唇上的,他唇上的。
黑暗中無數人在穿行,他們謹慎地用手扒開周圍的人,默契地交換位置,仿佛無形的攪拌機,將人混得越來越亂。
手持尖刀的人無聲地混在人群中。
黑暗并不給他優待,但他有一雙靈敏的鼻子。他記得,涼絲絲的柑橘香氣,沒有香水那樣濃,但更甜美,如蜜糖抹在唇上。
他現在用的名字是并木亞棋,假的,當然,只是委托書需要一個簽名。
他或者她,無所謂,或許未來異能特務科的文員會頭疼不已,報告卡在資料性別欄上糾結得眉毛皺成一團。
他對自己的定位一向清晰:一個不男不女的東西。
不可以用中性或無性別來形容,他有兩個模樣,每個都是他的身體,男人是他,女人是他,代表性別的器官完好且完整。
一副正常的皮囊下藏著一副正常的皮囊,兩個正常疊加,誕生的卻是畸形的自我認知。
以至于他一次又一次被交往對象拋棄,無論從前說了多少甜言蜜語,到頭來知道他的真面目后只會給出“怪物!”“抱歉但我實在不能接受”“你欺騙了我!”的回答。
男人拋棄過他,女人拋棄過他,他們對他其中一面訴說愛語,卻不承認另一面也是他。
‘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一副皮囊。’
‘口口聲聲說著愛的人,有幾個人是真的?’
‘讓我驗證一下吧。’
三年前的舞會,啊,太快樂了,直到現在想起仍然是那么快樂的回憶。
輕易上當受騙的男女,不值一提的戀愛,難以置信的眼神,空洞望天的眼睛,都令他無比開懷。
真好騙,順著氣味灑下的餌,無知的魚被掐死在偏僻的水洼。
三年了,他好想重溫這份快樂,今夜會死去多少對愛情“不忠”的人呢?令人期待極了。
他滿懷期待地邁進舞池。
舞會過半,今夜戰績,零。
他:怎會如此!
黑發藍裙的少女宛如命運的影子,藏在面具后的灰眸投來了然的一瞥。
他試圖避開命運的窺探,又撞入另一雙看破一切的綠眸。
應邀而來的名偵探似乎什么也沒做,他的行動卻因各種“巧合”破綻百出,一只獵物也沒有上鉤。
兩個該死的偵探!
不不,不要發怒,這不是件好事嗎?
乏味的獵物殺得再多也不堪成宴席,他想要最好的。
柑橘,很好聞的味道,唇釉涂在嘴上潤潤的。
長發、短發、女人、男人……每走一步,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影子便變換一種模樣。
誰會被他先找到呢?
我右手在空氣中抓了抓,握緊又松開。
亂步先生和我走散了。
一半是因為人群擁擠,一半是我們故意。
犯人是個心思扭曲喜歡拆散情侶的變態,但他沒法對同時出現的情侶動手,多看一眼都是對單身狗的折磨。
不給他各個擊破的機會,他不會出現的。
淡淡的柑橘香氣彌散在空氣中,攜帶它的人可能是我,可能是江戶川亂步,可能是兇手。
黑暗遮蔽了視覺,人群蒙蔽了聽覺,嗅覺的另一端連著的是喜歡我的人,還是想要殺了我的人?
我想起之前看過的一種設定:有的人從出生起,身上便印著兩個名字,一個是你的靈魂伴侶,一個是命中注定殺死你的人,而你無從分辨。*
選對或選錯,不過是二分之一的概率。
絲絲縷縷的柑橘香氣如絲線繞住我的小指,我呼出一口氣,逆著人流一步步走進黑暗。
與此同時,興奮的笑容在面具下裂開,男人像鬣狗一樣仰著頭在空氣中用力吸鼻子。
他迫不及待地扒開人群,大步走來。
一點寒芒藏在袖口,被濃稠的黑暗掩蓋。
第 74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四天
黑暗中,悄無聲息的狩獵正在進行。
很久之前,有熊出沒的村落中,老人會告誡晚間從樹林中打獵回來的年輕人:小心向你招手的人。
曾經兩個人相約進樹林打獵,他們在追捕獵物時分開,其中一人遠遠看見有人在樹林深處向他招手,以為是同伴,便順著手舉起的地方前進。
直到走到近處,他才發現,向他招手的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熊。
在黑暗中,它的輪廓與人一模一樣。
熊這種生物是極其狡詐的,它不僅會模仿人類揮手,還學會了敲門。
叩叩,模仿人類叩門的動靜。夜晚有人敲門,人類潛意識將它當作臨時有事求助的同伴,不設防地拉開門栓。
偽裝是高超的狩獵技巧,靈活逃竄的獵物并不容易捕獲,但倘若其將你認作同類,便會無知地自己站上陷阱。
淺淺的柑橘香氣無害又甜蜜。
空氣中不止一種香水的氣味混在一起,橘類水果的香氣不是最芬芳的,卻一定是人本能最渴望的。
黑暗的、悶熱的、眩暈的密閉環境中,唯有它在人胸腔澆淋清醒的冰涼。
這場游戲不公平的地方在于,獵物們50%的概率遇見戀人50%的概率撞進槍口,但對于獵人而言,他100%能殺到人。
柑橘的香氣在浮動,是哪只獵物在人群中竄逃呢?
逃吧,逃吧,再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出他的主場。
通往花園的小門被圍得水泄不通,那些倉惶的可憐獵物并不知道,他只要隨手按下一個按鈕,通往生路的小門就會被鎖死,舞廳徹底淪為他的屠宰場。
他沒有這么做,純粹是因為讓他最渴望的兩只獵物不在小門的方向。
啊,對了,那是兩個偵探,很有道德感的善良的人,多么值得尊敬。
“希望來年還有人在你們的墳頭感念恩德。”他虛偽地擦了擦眼睛。
擦完鱷魚的眼淚,他大步流星地梭巡,鼻子在空氣中不斷聳動。
雖然這里是他的主場,但留給他的時間可不多,再耽誤下去,他一手策劃的戲劇被搞砸了可不行。
【您預定的煙火表演將在午夜十二點準時開始。】
已讀的短信靜靜躺在手機收件箱中,公館內的信息屏蔽儀仍在運作,這條短信被閱覽的時間是舞會開始前。
【“幫你試探TA的心意,你究竟愛不愛我?”活動開放報名!與戀人一起經受傳說的考驗,在漫天煙火中獲得幸福!】
【舞會流程的最后一項,鄙人為相愛的戀人們準備了一場午夜煙火表演,希望兩位偵探也能享受這愉快的一天。】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十二點有一場焰火表演。
公館外的花園是最佳露天觀賞席。
與戀人牽著手逃離黑暗的舞廳,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感到劫后余生的剎那,人們將看見漫天絢爛的煙花在天空綻放。
仿佛恭喜他們:所有的考驗都已結束,在煙火下親吻你的愛人吧,這將是你們永生難忘的一天。
當雀躍又歡呼的聲音在花園響起,當逃出舞廳的人們仰頭忘我地看向天空。
他們不會知道,兩個保護過他們的人被永遠地留在了黑暗中。
一聲聲的煙火炸響,掩蓋了刺刀捅進身體的噗噗聲,掩蓋了痛苦凄厲的慘叫聲。
一墻之隔,有人無知地歡呼,有人清醒地慘死。
多么戲劇化的情節!不枉他準備了三年!
男人遏制住激動到發抖的手臂,他握刀的手很穩很穩。
柑橘的氣味距離逃生的小門越來越遠了。
看來偵探已經知道他的意圖,決定要用自己的命為其他人讓開一條逃生路。
正合他意。
他不介意更多人跑出去,越多人欣賞他精心準備的煙火越好,他要獨自一人慢慢的、好好的享受兩個獵物。
空氣中的氣味漸漸從斑駁變得簡單,其他香味隨著主人的離開逐漸淡化,到最后,只剩下清甜的柑橘。
仿佛一個信號,倉惶的腳步聲回蕩在舞廳,有人正朝著小門的方向奮力奔跑!
偵探可不是傻子,人質已經全部逃離,他們也要逃命去了。
“呵。”持刀的男人不屑地嗤笑,他的手探入衣兜,按下操控器上的按鈕。
滴——哐!
通往外界唯一的小門轟然關閉,自上而下落地的鐵門牢牢鑲嵌在地。至于賓客們入場的偏門,早在舞會開始前就被他從門外反鎖,用粗粗的鐵鏈栓死。
男人掏出遙控器看了看,又放回兜里,特意露出一個邊角。
偵探嘛,很聰明的,看到遙控器便能猜到是它關上了門,為了逃命,指不定拼著挨上兩刀也要從他手上搶到。
男人嘴角爬上惡劣的笑容。
可惜咯,這玩意用一次就廢了,沒有能打開那扇門的遙控器,它是定時的——三個小時后,落下的閘門自動伸縮回天花板。
偵探拼命地努力,以為自己奪回了希望,卻發現即使把按鈕踩爛,希望的門扉也不會為他們開啟。
一秒內天堂反轉成地獄的滋味,不知是何等美味,他迫不及待想品味。
小門封閉的瞬間,腳步聲戛然而止。
仿佛獵物讀懂了獵人殘忍血腥的潛臺詞,屏住呼吸,放輕腳步,意圖靠黑暗躲過襲來的刀鋒。
可惜,男人獰笑,即使藏得住腳步聲也藏不住氣味,他已經聞到了!近在咫尺!
雪白的刀鋒在黑暗中劃過一道亮光,男人手起刀落,幾秒內連刺二十多刀,笑容扭曲瘋狂。
他刺了一空,柑橘的氣味在前面竄逃,腳步出乎意料的快。
“有點本事。”男人舔了舔刀口,他雙腳蓄力,如豹子般朝氣味最濃郁的方向猛撲過去,抬手便是一刀。
有什么被斬斷了。
柑橘的氣味濃郁到仿佛瞬間超級加倍,男人持刀的手黏黏的,像沾了油一樣。
“什么東西?”他終于察覺到不對勁,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燈光亮起,照亮他滿手鮮紅的血。
得手了?
等等,這血為什么一股柑橘味?
男人的短發漸漸變長,他不自覺地用了異能,翻轉了自己的性別。
他,現在是她了,她把手掌湊到臉前,舔了舔手上的“血”。
血——這他媽是血?!
她瘋了一樣趴在地上,在一地碎片中找到了被刀攔腰砍斷的豎狀小瓶子。
那是一只唇釉。
柑橘味。
“這扇門還會打開嗎?”
“要等三個小時,它不是遙控操縱,是定時啟動。”
“哇,他心思還挺縝密呢。”
“是啊,難為他費心了。”
我和江戶川亂步站在花園中一叢月季邊閑談,夜晚的風吹散了柑橘的氣味,帶來馥郁的花香。
我拿出手機,刪除一段錄入腳步聲的音頻。
“里面的情況不容樂觀。”我深深嘆息,“我的唇釉恐怕已經舍身取義了。”
很貴的!
早知今日,當初該在委托費里加上這一筆。
“之后再送你一只。”江戶川亂步揉了揉我的腦袋,下意識抿了抿唇。
名偵探努力克制過了,可唇上的釉蜜還是不知不覺被他卷入舌尖,留下晶亮的水痕。
“貪吃鬼。”我取笑他,指尖點在唇角邊,“你瞧,我怎么就能忍住?”
“栗子又不是第一次涂。”江戶川亂步郁悶地說,明亮的綠眸黏在我的唇瓣上。
讓他心甘情愿認個輸可真難。我視線上抬,望向漆黑的夜空。
一點星芒拋上天空,火樹銀花如潑墨般灑向夜幕,一簇簇炸開。
十二點的煙火如約而至。
已經跑過半個花園的年輕戀人們不由得駐足,仰頭欣賞夜幕上的光影。
密閉的舞廳中傳來發泄般的不甘怒罵,被煙火炸響的聲音悉數掩蓋。
兇手費心思準備的一切都派上了用場,他沒有白費心思,起碼他本人結結實實驗證了他努力的結果。
至于人會不會慪死在舞廳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門是他關的,煙花是他預定的,我們只是發揮了客隨主便的良好風格而已。
順便還幫被困在密室里出不來的委托人叫了警察,多貼心吶。
他進局子之前非把尾款給我們結了不可。
“出來才發現舞廳里怪悶人的。”
我嗅了口自然的花香,淡淡的草腥味混在花香中,比精心萃取的香露更添一份自然的野性。
夜風拂面,花香宜人,天空中盛大的煙火秀和我俊美的男朋友。
怎么不算一次成功的約會呢?
我超開心的!
“亂步先生,你看你看,那朵橘紅色的煙火好大。”我眼睛一亮。
紅色紫色的煙火看得我目不暇接,眼眸倒影五彩斑斕的光影。
我從前就很喜歡煙火大會,那時陪著我的只有土匪,黑鳥站在我肩膀上聽我嘰嘰喳喳地點評煙花,親昵地蹭蹭我的臉頰。
煙花在小鳥心中是空中的爆炸,刺眼的光亮與轟鳴超出了鳥類的欣賞范疇,但土匪從來不掃主人的興。
或許煙火還是更適合和人一起看。
絢爛的光影倒映在清澈的瞳孔中央,此刻同一場風景你我共賞。
我的手揪住江戶川亂步的西裝袖子,在聲聲炸裂的煙火聲中前言不搭后語地說話,一會兒說橘紅色的好看,一會兒說喜歡金色的那朵,勾在他袖子上的手晃啊晃,興奮得像春游的小學生。
因為太過興奮,周圍聲音又大,我沒注意到亂步先生的目光。
他側頭看向我,偶爾嗯一聲應和我興奮的話語,注意力始終未曾移向天空。
煙花秀漸漸從爭先恐后的綻放轉為舒緩的展示,小朵的煙火依次在夜幕中綻放自己精巧的美麗。
耳畔的轟鳴不再吵鬧,我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直是我在說話。
“我是不是太興奮了?本來煙花就吵。”我不好意思地偏過頭。
“沒有。”江戶川亂步笑了笑,“很可愛。”
我在他眼眸中看見自己,映在煙火下的臉蛋像一只彩色的花貓。
難怪他不看煙火光看我,什么可愛,分明是搞怪。
我不滿地嘟了嘟唇。
“被發現了。”江戶川亂步一點兒沒有被抓包的心虛,甚至更惡劣,拇指抹掉我嘴唇上僅剩的唇釉,擦到我臉頰上。
紅色的顏料被指腹抹開,拖出模糊的長影,最后一點兒紅點在我鼻尖。
“好了,這下是貨真價實的小花貓。”江戶川亂步笑瞇瞇地抬了抬下頜,“小花貓繼續看煙火吧。”
說著要我抬頭看煙火的話,他的目光卻依然停留在我臉上,未曾移開。
天空的煙火和之前一樣好看,我的注意力卻很難再被它吸引。
“亂步先生。”我雙手背在身后,向前踏了一步,鞋尖抵住他的鞋尖。
“覺得我比煙火好看可以直說的。”我眉眼彎彎,“又不是不許你看。”
江戶川亂步耳尖染上一抹薄紅,我做好了他口是心非說我自大輕狂的心理準備。
“很大方嘛。”黑發綠眸的青年低聲說,“那我多要一點兒,是不是也沒關系?”
他不退反近,更靠近我。
本就縮短的距離進一步減少,鼻尖碰到鼻尖,呼吸在交融中升溫,燙得人腦袋發暈。
我不知不覺和他靠在一起,嘴唇越離越近。
唇角相碰的前一秒,夜幕上最后一朵煙花凋謝了。
夜晚陡然陷入寂靜。
從午夜十二點開始,持續半小時的煙花秀結束,如今是周一的凌晨半點。
距離我們七天戀愛時間結束,只剩23.5個小時。
不應該……我發燙的腦袋被夜風吹醒,理智回籠。
這只是一場懲罰游戲,不應該做到這一步。
我向后退了兩步,拉開了和亂步先生的距離。
“很晚了。”我聽見自己用刻意的聲音說,“我明天要上早八,該回家休息了。”
綠眸中映出我不自然的表情。
我的胃在身體中隱隱抽搐,提醒我方才失格戀人的舉動。
戀愛時間還沒有結束,我不該后退的。
可——我真的不應該嗎?
等到明天,一切重回正軌,我和他又該怎么看待今夜出格的親吻?
嘴唇相貼的意義與所有親密行為都不一樣,人類將其視為承諾與愛意的交換,視為由神明作證的契約。
如果他的吻落在我額頭、臉頰、眼尾,乃至脖頸,或許我不會躲。
也許亂步先生能把嘴唇與嘴唇的相貼當作親昵的游戲,但我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在懲罰游戲里丟失初吻吧!
不止是我,他明明也一樣!
我腦子里像一萬只貓貓撓毛線球,我認為自己沒做錯什么,但又很怕江戶川亂步傷心——他有沒有傷心我看不出來,反正我很慌,慌到不靈光的腦袋反應更遲鈍了。
現在有人罵我笨蛋我都不會反駁。
“對、對不起?”我絞盡腦汁緩和氣氛,“你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不應該熬夜,超過十二點不睡覺腦子就會變成糨糊……”
江戶川亂步屈指彈了下我的額頭。
“栗子道什么歉?”他說,“困了嗎?等警察來了就送你回家。”
他的聲音輕而溫柔,一點兒不像生氣的樣子。
我險些被愧疚之心擊碎。
江戶川亂步若有似無地笑了笑,他挪過來,下頜擱在我肩上。
“別想了。”他說,“抱一抱。”
我堅決捍衛我思考的權力,除了今晚。
抬起的手臂環住青年窄瘦的腰,我的臉埋在他胸口,鼻尖滿是令人安心的氣味。
直到被警車送回家,一個人躺進被子,安心的氣味仍纏繞于呼吸。
周一,早八。
雙重噩夢的加持令最快樂的大學生群體也人均神色懨懨。
我蔫蔫的臉色混在他們中間毫不出奇,連坐在我旁邊的佐倉千代都沒察覺不妥。
“我們班今天滿課。”佐倉千代看了眼我的課表,“栗子也是啊。”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等放學要到晚上六點了。”佐倉千代趴在桌子上,“晚上能不能約到野崎君一起吃晚飯呢?”
“應該可以吧。”我打起精神說,“小千代和野崎君認識了那么久,早晚能修成正果的,你們兩個特別合適。”
佐倉千代臉紅又高興:“栗子和亂步先生也是特別合適的一對呀。”
我打起的精神瞬間落下,勉強笑了一下。
“栗子,你今天怎么看起來很不對勁?”佐倉千代擔心地問。
“沒事。”我含糊道,“都怪天殺的早八。”
“川繪同學,找到你了。”
從后門繞進來的學生會成員拍了拍我的肩:“還記得學園祭的懲罰游戲嗎?除了你其他人都做完了。”
“今天應該是你的懲罰任務最后一天吧?”學生會成員友好地說,“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的任務計時其實是從學園祭結束算起,不是上周二零點。”
“也就是說,等到今天晚上放學鈴響起,你就解脫了,恭喜!”
學生會成員丟下她口中的好消息,瀟灑離開。
佐倉千代目送學生會成員離開,扭過頭說:“能提前幾個小時結束懲罰也不錯,栗子恭喜你……栗子?”
扎著蝴蝶結的女孩子顫顫巍巍伸手試了試我的鼻息,大松一口氣:“太好了,你還活著!”
我當然還活著,難道剛才發生了什么能讓我原地去世的事嗎?
不可能,絕無可能。
“我沒事。”我趴在桌子上擺擺手,“只是覺得七天過得好快。”
一眨眼功夫就過完了,快得叫人反應不過來。
佐倉千代戳了戳我的胳膊,湊過來小聲問:“栗子,你是不是舍不得呀?”
我:“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結束這段關系。”佐倉千代觀察我的表情,“舍不得和亂步先生分手。”
“分手?”我搖了搖頭,“我們從來沒有交往過。”
佐倉千代:“但是……”
“懲罰游戲的交往和真正的交往不可能是一回事吧。”我下頜擱在手掌上,在桌子上攤成一團餅,“只是限定期間的限定關系而已。”
在開始的那一天便知曉結束的那一刻,無關人的想法,時間的河流亙古不變地向前。
“游戲就該體面地開始,體面地結束。”我長舒一口氣,“改在放學鈴打響的時候結束也好,干干脆脆。”
若是延時到今晚凌晨,晚上或許還可以再和亂步先生約一次會。跟他呆在一起總是開心的,可時間像偷來的一樣,難免別扭。
“只是游戲結束而已,又不是絕交。”我想開了,“偵探社隨時歡迎我來玩,我和亂步先生的宿敵之爭也不會輕易結束。”
我還是我,他還是他,我們之間不會有什么變化。
生性樂觀如我很快開心起來,佐倉千代捧住我的臉,扭向她。
我茫然:“怎么了?”
佐倉千代一字一頓地問:“栗子,你真的覺得你和他會像從前一樣嗎?”
“這里是現實,不是游戲,你不是在讀七天前的存檔,讀完檔就能當這七天不存在。”
“醒醒啊我的朋友。”她搖晃我的肩膀,“加上的好感度已經扣不回來了!”
我面色如土:不要搖晃睡眠不足的早八人,本來我腦子里就在熬糨糊!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呀。”我和佐倉千代講道理,“亂步先生只是因為游戲輸了才和我交往七天,就算我單方面想延長時間,難道他會一口答應嗎?”
佐倉千代眼睛亮起,她抓住了重點:“所以你想延時,你不想分手。”
我一滯,支支吾吾,目光亂移。
佐倉千代目光炯炯地盯著我,不許我逃避。
“有一點想。”我小小聲地說,“因為很開心啊。”
我也沒有和別人交往過,搞不懂喜歡這種情感,但開心是真切存在的。
不然也不會覺得七天過得太快了。
“正經情侶不是我們這樣的。”我懨懨地說,“雖然想七天過得再慢一些,但我不想繼續懲罰游戲了。”
像走在空中樓閣一樣輕飄飄的關系,令人不安。
“我懂了。”佐倉千代一錘定音,“你不想和亂步先生分手,也不想繼續懲罰游戲,所以——你想和他成為真正的戀人。”
我:啊?
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
“不不不。”我連連搖頭,“我只是喜歡和他呆在一起,喜歡擁抱他的感覺,喜歡聽他說話,喜歡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我而已,并不是要正兒八經的交往……”
我的聲音越說越小,因為佐倉千代看我的表情像看一個徹頭徹尾的渣女。
我回味了一下從我嘴里說出的話,不得不說,她罵的對。
該怎么解釋呢……我撓了撓臉頰,七天前我和江戶川亂步是正常的宿敵關系,七天中我們在“懲罰游戲”的制約下將對方當成戀人相處。
我喜歡這樣的相處,很開心,很快樂,讓我對回到七天前的關系感到不舍。
但……“我喜歡成為亂步先生戀人的感覺。”我慢慢地說,“可是,我不是必須的。”
“如果懲罰游戲挑中的人選不是我,這七天中照樣存在一位亂步先生的戀人。”
我搖搖頭:“只是我恰好扮演了這個角色而已。”
不是非我不可的戀愛,我不要。
“栗子,你知道嗎?”佐倉千代深呼吸,“亂步先生說你是一顆豬頭的時候,我一度幫你反駁過。”
我:真的嗎?你真是我忠實的好朋友。
佐倉千代:“現在,我收回我說過的話——他實在是太正確了!栗子就是豬頭!”
我:“欸,為什么突然罵我?”
“你就沒有想過,如果戀愛對象不是你,他根本不會答應什么懲罰游戲嗎?”
佐倉千代用力戳我的額頭,“拜托,名偵探怎么可能聽我們學校學生會的話啊!”
這場游戲對他根本沒有約束力好嗎?
“那么明顯的心思,你竟然完全沒看出來。”
少女漫女主角釋然了,大木頭野崎梅太郎在超級木頭面前顯得如此可愛,佐倉千代感覺自己的愛情又有了希望。
“我好同情亂步先生。”佐倉千代憐憫地說。
“栗子,要不你改行別當偵探了,真的有點丟人的。”
第 75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五天
佐倉千代,正統少女漫女主角,真正的戀愛大師。
在她面前,首席戀愛軍師太宰治避其鋒芒,退避三舍,心服口服將最佳助攻稱號拱手相讓。
一朝打通任督二脈的效率無人能敵,果然是專業對口,專業的事還是應該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今天一整天,我聽課如行尸走肉。
指人到了,但腦子被吃掉了。
喜歡……
我喜歡亂步先生?
亂步先生喜歡我?
A×B=B×AorA×B≠B×A?
我盯著老師寫滿整塊黑板的微積分算式,深深地領悟到數學真的好難。
戀愛更難,都沒有標準答案給我抄抄。
“這不應該啊。”我雙手抱頭,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明明我才是世界第一戀愛大師,沒有人比我更懂愛情。”
他人的戀愛運勢在我眼中一覽無余,我能把七年之癢的時間精確到某月某日。
哪天我厭倦了偵探業的腥風血雨,轉行當媒婆,月老廟里將供上我的神牌。
我盯著藏在筆袋中的小鏡子,鏡面上映出我的臉。
拇指抵住下眼皮,食指推拉上眼皮,我努力睜大眼:盯——
鏡面里的我紋絲不動,和我大眼瞪小眼。
看不到。
我唯一看不到的就是我的命運。
我:讓我看一下能怎么樣呢!我發誓我的目光不會往財運上偏移一毫米,區區戀愛運勢你就讓我看一眼吧!
異能:無動于衷臉.jpg好倔強一姑娘,不愧是我的異能,個性十足,有種不顧主人死活的美。
講臺上老師口若懸河,我單手托腮,右耳朵聽課,左眼看向窗外。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戀愛運勢與財運不同,它不是單一的運勢,而是成套的命運。
看不了我的,還有個人的能看。
我糾結地把臉揉成餅。
“在別人的身上看到我的命運,這種事從來沒有過。”我揉搓臉蛋,“如果異能板上釘釘我和他命運相連……”
我應該順應命運的指引嗎?
我是因為命運的指引才去追求亂步先生的嗎?
說到底為什么七天前還是宿敵的人兩個人一場游戲后就演變成了追求關系啊?好復雜,我想不通!
“大腦……CPU……要燒干了……”我趴在桌子上,能聞到腦袋上的焦糊味。
我來橫濱只是想開開心心念個書,在未被沉睡小五郎占領的藍海上打下一片江山,曾經鐵血事業批的我哪里想得到竟有為戀愛抓心撓肺的一天。
“不,或許我不用這么擔心。”我一骨碌爬起來,想到了一位同行。
他,有一位青梅竹馬。
他和她歡喜冤家。
他們互相的雙箭頭粗到盲人路過都要換條道走,真正的官配,無需多言。
西卡西!一旦他試圖向她表白,一旦兩人相約特殊的節日特殊的場合,必出命案!他必定遲到、缺席、爽約、不了了之。
這位二十多年(?)沒能成功告白轉正的奇男子正是來自大版的黑皮小哥,我的同行服部平次少年是也!
不止他一個人,我的偵探同行們或多或少都有相似的命運,可能這便是大宇宙的意志吧,偵探注定孤寡。
一個偵探疊加一層buff,兩個偵探便是doubleduff,孤寡超級加倍。
“也就是說,即使我準備追求亂步先生,也一定會有諸多意外攔在中間。按照宇宙意志的一貫作風,起碼要攔二十年。”我摸摸下巴。
哇,這還談什么戀愛,收拾收拾回我的東京老家算了。
二十年的CD,我慌什么?
“原來我在杞人憂天呀。”我松了口氣。
戀愛實在是太復雜了,聽完佐倉千代一席話我的CPU已然燒干,san值清零,今天的我大腦空空,沒有思考的行動值了。
不過沒關系,再難的題想二十年總能解出來,ddl又不是今天,容我回家睡一覺回血再說。
“等我想清楚了再面對亂步先生。”放學鈴打響,我一邊收拾課本一邊謀算,“不會太久,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二十年吧。”
不加入武裝偵探社真是明智的選擇,辦公室戀愛抬頭不見低頭見尷尬加倍。
放學的人流中,我在走廊看見左顧右盼找人的佐倉千代,腳步一轉,我悄悄地換了個樓梯走。
要是讓她知道我思考一天的結果是“二十年后再說”,她肯定跳起來打我。
“小千代是少女漫片場的,她不懂偵探的詛咒,等改天我向她講講服部少年告白失敗的血淚史,她一定能懂我難言的苦衷。”
我們偵探談戀愛就是很艱難啦!
一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去告白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帶上一束玫瑰,說出“我喜歡你,可以和我交往嗎?”對普通人而言只需要半小時,對偵探來說可是完不成的任務。
從出門到花店的路上足夠一場命案橫空出世,解決后來到花店,花店大門敞開店主失蹤,其中有何隱情?
一通解密后終于抱著花束離開,地圖從花店開拓到學校。
學校,一個怪談頻出、人際關系復雜、劇情點極多的場合,兩眼一睜全是案件,推理到天昏地暗。
預計從武裝偵探社到花店到學校的路上起碼五場命案打底,小案件算一集,大案件分上下兩集,大大大案件拍個劇場版,時間如流水嘩嘩淌過,試問:告白的時間在哪里?
誰能找出時間告白?服部平次在流淚。
我的逃避是戰術型逃避,是理性的選擇,是最大合理化。
我用力點頭,說服了自己。
“土匪先飛回家了,我也直接回家吧。”我盯著夕陽中我的影子,腳尖點地慢慢地走。
今天的夕陽格外晃眼,我只好一直低著頭,看影子避開前面的人。
校門口人格外多,我的影子被另外一道黑影覆蓋,我向左挪。
那道影子跟著向左。
我向右挪,那道影子跟著向右。
“同學。”我泄氣地說,“要不我們先約好再走,你左我右?”
“行。”他說,“只要你先抬頭看我一眼。”
熟悉的聲音,耳熟的不能再耳熟,我決定戰術性逃避二十年的對象站在我面前。
我抬頭抬得很艱難。
可惜再艱難再磨蹭,還是抬起來了。
嬌艷欲滴的玫紅花束占據我全部的視線。
黑發綠眸的青年遞來玫瑰,他無視周圍議論紛紛的聲音,對我笑笑。
一米開外,佐倉千代捂住嘴巴,野崎梅太郎運筆如有神在素材本上刷刷書寫,夢野咲子老師神情振奮。
兩人身后,黃瀨涼太像一只不太聰明的呆滯金毛,愣愣站在原地。
周圍似乎有不少我的熟人,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根本顧不上看他們。
玫瑰花瓣邊沿將墜未墜的露珠清澈干凈,我的手懸停在半空,不知道該不該接下它。
懲罰游戲的時間已經結束了,能夠正大光明收下花束的身份已經消失了。
為什么呢?
亂步先生為什么要在放學的時間出現,為我帶來一束玫瑰?
“下午五點,我從偵探社出門。”江戶川亂步說,他似乎并不介意我沒有接過花束,自顧自地講。
“從偵探社到花店的路上,我被巡邏的警察攔下,附近的公寓發現了尸體,是個有點復雜的案子。”
“等到了花店,店門敞開,店內的老板和店員卻一起失蹤了,隔壁小賣部的婆婆說她已經三個小時沒有看見他們回來。”
“我在附近的小診所找到了食物過敏掛水的老板和店員,來來回回的路程花了不少時間,等買到花,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半。”
“五點五十五,我走到校門口,中途走錯兩個岔路口,被小孩子纏住幫忙找貓。”
“到達校門口,又被丟了鑰匙的保安、沉迷偵探游戲的社團成員、說室友失蹤的學生攔住。”
“花費五分鐘,我解決完全部的問題,聽見放學鈴。”
“等了好一會兒。”江戶川亂步慢慢地說,“終于見到你。”
“時間還很充裕,不是嗎?”
玫瑰被他輕輕遞到我手中,露水打濕了我的掌心,濕漉漉的,幽幽的花香溫柔地縈繞發梢。
“我喜歡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江戶川亂步尾音上揚,他聲音中的輕松與自信讓問句變成肯定句。
我腦子里無數紛雜交錯的思緒到處亂飛,但若問我此時此刻最強烈的想法是什么,我要說:
服部平次,菜就多練。
下次反省自己為什么沒有女朋友的時候,不要怪偵探和宇宙意識,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菜?
或者質問宇宙意志:你真的有對每個偵探一視同仁嗎?面對過于厲害的角色,能不能靈活些給他上點難度?
“我,”我張了張嘴,臉藏在花束后面,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能不能問一下……”
江戶川亂步湊近了點:“嗯?”
“正式交往,和之前有什么區別嗎?”我揪住玫瑰花瓣,假裝自己并不忐忑,“我缺少一點,呃,理論知識。”
《戀愛寶典》沒有這個知識點。
說來好笑,把戀愛當成懲罰游戲的時候我游刃有余,對抗意識強烈。
等來真的,我瞬間被超綱的不安感席卷全身,仿佛考場上拿到附加題,呆呆地看向監考老師:我沒學過這個。
江戶川亂步笑起來,我在他盈滿笑意的眼睛中看見自己糾結的臉。
“沒有區別。”江戶川亂步輕快地說,“就像以前一樣。”
我皺了皺鼻子。
怎么可能?這人是在糊弄我嗎?
交往和沒有交往明明是天壤之別的關系。
“笨蛋栗子又在做無用的思考了。”江戶川亂步屈指敲我的額頭,“搞不懂的事情,為什么不聽我的話呢?”
我承認亂步先生很聰明,但戀愛上我們明明都是初學者,是誰給了他升級成前輩的自信?
“那你舉例子。”我不服氣地說,“什么事沒有區別?”
江戶川亂步歪著頭想了想:“比如,現在,游戲時間結束了,栗子也沒有答應和我交往,我們兩個是清白的關系。”
正確的邏輯,我點了點頭,繼續聽他說。
江戶川亂步卻沒有說話。
他靠過來,唇瓣貼了貼我的臉頰,烙下濕潤的觸感。
江戶川亂步稍稍后退了些,問我:“介意嗎?”
我:親都親了再問有什么用?
我沒好氣地說:“不介意。”
又不是第一次親。
江戶川亂步嗯了一聲,又問:“交往之后呢?還可以親你嗎?”
“交往了肯定可以呀。”這題我會,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江戶川亂步把問題拋回我,“那有什么區別?”我陷入沉思。
對哦,都可以親親,區別在哪里?
江戶川亂步今天耐心十足,不像破案的時候一個多余的字都懶得講,他舉了更多的例子。
“我們現在沒有交往。”他說,“牽手,栗子介意嗎?”
我一只手抱著玫瑰,一只手被他握在掌心。
我搖了搖頭。
“抱一下呢?介意?”
搖頭。
“我忘記帶宿舍鑰匙了,擅自敲響栗子家的門要求留宿,介意嗎?”
搖頭。
“你看。”江戶川亂步笑瞇瞇地說,“栗子對我根本沒有底線。”
“所以交往之后會有什么區別呢?噢,我可能會更得寸進尺。”黑發綠眸的青年恍然大悟。
他像一只特別可愛所以特別囂張的大貓咪,用孩子氣的惡劣語氣問道:“你介意嗎?”
我好像只會搖頭這一個動作。
江戶川亂步十分滿意,他扶住我的臉,不再讓我搖頭。
“和我交往。”名偵探說,“說‘好’或者點頭。”
我垂眸看了看懷里的花,認認真真地想了想。
“好。”我點了點頭。
……
兩位當事人離開了,周圍圍著的好大一圈人大氣都不敢出。
身為氣氛組,他們的使命本該是在男方拿出花的時候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女生猶豫的時候大喊“答應他!答應他!”
但現實中沒人敢說話,他們從未像今天一樣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如此之低,兩位當事人眼中周圍根本沒有人。
“但凡他們能意識到旁邊還有我們這一大幫子人,都不至于大庭廣眾之下那么明目張膽。”
“小黑子的世界原來是這樣的,我大徹大悟。”
“這叫沒談?這都沒談???”
“小情侶的情趣罷了,我們大家都是play的一環。”
“好帶勁的追求方式,我能學學嗎?”
“學個屁,人家窗戶紙是紙糊的,你那是鋼絲網帶電花。”
“非常好的漫畫素材使我旋轉,愛來自橫濱。”
“野崎君看起來很開心,栗子和亂步先生也順順利利在一起了,我呢……為什么我的進度條還在原地打轉……”
校門口,悲喜交加。
在橫濱國大校園網上陰暗爬行的太宰治是武裝偵探社網速最快的人。
5G沖浪的他一拍大腿,把帖子轉發進軍師群,并宣布此群就此解散。
【太宰治:散了散了朋友們,退休時間到。】
普通社畜下班被同事@全體成員會暴怒,武裝偵探社不一樣,他們隨時愿意為同事加班,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一群人紛紛上線,群聊記錄飛快躥到999+
【谷崎潤一郎:不愧是亂步先生,超乎想象的效率。】
【國木田獨步:驚人的策略,一擊取勝的戰術,令人贊嘆。】
【與謝野晶子:今夜,為亂步先生不醉不歸!】
【織田作之助:太好了,恭喜。】
【中島敦:社長知道了一定很開心吧。】
熱鬧的群聊突然被按下暫停鍵。
【中島敦:怎、怎么了?】
【中島敦:我說錯話了嗎?(流汗黃豆.jpg)】
不,虎子,你發現了盲點。
【太宰治:我們這個群,屏蔽了社長。】
【與謝野晶子:沒有人告訴社長,他的好大兒的戀愛進度。】
【國木田獨步:社長其實真的很關心……我之前進社長辦公室,不小心看見了埋在文件堆下的《戀愛寶典》。】
【谷崎潤一郎:我也看見了,還是家長版,《戀愛寶典之開明的家長是孩子戀情順利的制勝法寶篇》。】
豈止是很關心,福澤諭吉非常關心!
關心到他都開始掙扎要不要請教他的老對頭森鷗外的程度。
異能力是【性.欲的生活】的森某人,戀愛經驗應該比孤劍士銀狼多一些吧?
白發的長者繃著一張嚴肅臉思考。
偵探社的群聊靜悄悄,不怎么上網沖浪的社長并不知道年輕人一個宿舍六個群的常規操作,他被社員蒙在了鼓里。
以至于他接到江戶川亂步電話的時候,差點弄灑了桌上的茶杯。
“社長。”電話里名偵探大聲地說,“我和栗子在一起了!”
福澤諭吉:“什么——咳咳咳,恭喜你們。”
“我打電話來是想問社長手續的問題。”江戶川亂步說,充分詮釋了什么叫有事家長扛。
“區役所的深夜窗口二十四小時都接受申請,但具體需要什么證件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辦。”
福澤諭吉還在消化他的好大兒竟然悄無聲息成功擁有女朋友的爆炸消息,聞言一愣:“亂步,你要辦什么手續?”
江戶川亂步理所當然地說:“結婚手續。”
福澤諭吉桌山的茶杯終是沒有保住,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氣管炎都快咳出來了。
“咳咳咳咳咳!”福澤諭吉咳得撕心裂肺,江戶川亂步疑惑地問,“你在吃壽司嗎社長?芥末蘸太多了?”
他接電話前確實在吃壽司,但亂步你大可不必把偵探的能力用在這種細節上。
“亂步。”福澤諭吉努力嚴肅地說,“今天難道不是你和栗子正式交往的第一天嗎?”
“是啊。”江戶川亂步回答,“我們吃了三個小蛋糕慶祝。”
福澤諭吉:“小心蛀牙——既然如此,結婚登記又是為什么?”
他又被年輕人的時代丟下了嗎?
“交往之后不應該結婚嗎?”江戶川亂步比福澤諭吉更疑惑,“社長你辦公桌上那本《戀愛寶典之開明的家長是孩子戀情順利的制勝法寶篇》上寫著呢。”
私下偷偷買書偷偷研讀的福澤諭吉:“……”
他好恨,恨武裝偵探社是個沒有秘密的地方。
“我明天就去書店把它退掉。”福澤諭吉說,“但是亂步,你不要混淆概念,交往和結婚是兩碼事,你們要在一起很長時間之后才能考慮這個問題。”
“不是任何事都可以跳步驟。”福澤諭吉補充,“名偵探也不行。”
“欸……好吧,但是社長,我沒有跳步驟啊?”江戶川亂步不解,“我有好好地表白,也買了花。”
福澤諭吉翻閱戀愛寶典,果然在表白篇找到了相關內容,他的好大兒是集理論與實踐為一體的人才。
“你省略了一個步驟。”福澤諭吉翻到目錄,“表白篇的上一章是什么?”
江戶川亂步過目不忘,不用回憶就能報出答案:“追求篇。”
福澤諭吉:“你追了嗎?”
江戶川亂步:“……”
好像大概似乎,沒有。
“連追求都沒有追求過人家,就不要想結婚的事了。”福澤諭吉認真地說,“不能好高騖遠啊亂步。”
江戶川亂步郁悶地掛斷了電話,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等來了他想吃的蘋果糖。
“喏。”我把插著蘋果糖的竹簽遞給他,擦了擦額角的汗,“排隊人真的好多,還是這邊涼快。”
“人家想吃陪蘋果糖嘛。”
“可是那邊那么多人,又熱又擠,出一身汗。”
“這都不愿意你還追我?逗我玩嗎?掃興,走了,別跟來。”
站在江戶川亂步旁邊的女生甩手走開,男生跟在后面哎哎地叫喚。
江戶川亂步低頭看了看手里的蘋果糖。
“不吃嗎?”我不解地問,“剛剛不是才嚷嚷說想要?好吧,亂步先生還想吃什么,我去排隊。”
江戶川亂步被福澤諭吉點醒后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的女朋友由于過早開始獨立生活,自食其力拉扯一人一鳥長大,因此是很會照顧人的類型。
且此人是福瑞控,受不了貓貓撒嬌,只要名偵探略施小計,就能輕松拿捏,很愿意在細節上讓著他寵著他。
包括遇上危險的時候,栗子一定優先考慮他,其次才是自己。
按照《戀愛寶典》所寫,簡直是無可挑剔的追求者,不心動才是怪事。
相反,按照寶典標準,江戶川亂步絕對是不及格型追求者。
他基本沒追。
三分之一靠智商,三分之一靠美色,三分之一靠女朋友自帶貓塑濾鏡。
針對此類不及格選手,寶典給出了挽救方案,建議考生靠一些甜言蜜語撈撈自己,把自己撈到及格線。
其中最萬能的表達良好態度語句,是交往后含情脈脈地對戀人說:“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江戶川亂步能把整本戀愛寶典倒背如流。
戀愛是他不熟悉的領域,戀愛寶典又是該領域的權威之作,江戶川亂步很有些信服這本書。
不然也不會打電話給福澤諭吉詢問區役所需要哪些證件。
連笨蛋栗子都是戀愛領域的高材生,名偵探怎么可以輸給她?他出手就能把自己撈到及格線上游。
名偵探想到就做。
“栗子。”沉重的腦袋壓在我肩膀上,讓排隊時熱到出汗的我更熱了。
可是咕嚕咕嚕的貓貓頭貼過來,我又實在沒有辦法拒絕,還想趁機伸手rua一rua,只能好脾氣地應聲:“怎么了?”
江戶川亂步鄭重其事地說:
“你一定要對我好。”
“?”我摸不著頭腦。
意思是,我對他還不夠好?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一切,用看透世事的目光看向撒嬌的男朋友,“你想吃那家排隊排到了街道另一頭的可麗餅,對不對?”
江戶川亂步:對!
啊不,不對,他的本意不是這個!
第 76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六天
《戀愛寶典》不是一本好書,它對初學者極其之不友好。
江戶川亂步按照寶典的指導,沒能成功把自己撈到及格線,但他收獲了可麗餅、玉子燒、麻婆豆腐餡的湯圓和逗貓棒。
難以置信麻婆豆腐餡的湯圓在小吃街受歡迎的程度竟然僅次于可麗餅,女朋友隊都排了,名偵探即使被辣到哭也要頑強地吃下去。
逗貓棒是他吃完湯圓的獎勵,手工制造,匠人制作,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輕輕掃過江戶川亂步鼻尖,他阿嚏阿嚏地打起噴嚏。
過分!
才說要對他好一點兒,又開始戲弄他。
江戶川亂步氣呼呼地把狗尾巴草攥在手里,丟掉太便宜它了,他要拿個瓶子養起來,每天屈指彈尾巴毛一個腦蹦兒,四舍五入等于每天敲栗子一個暴栗。
狗尾巴草的生命力是很強的,他肯定能養活,等那束玫瑰凋謝了,他要拿到栗子面前炫耀:看,我比你養的好。
炫耀到笨蛋栗子一臉不甘心的時候,再把新買的花送給她,得意洋洋欣賞她驚喜的呆呆表情。
誰說名偵探不會的,名偵探可會了。
區區戀愛,手到擒來。
江戶川亂步昂首挺胸地把插著狗尾巴草的玻璃汽水瓶帶到偵探社,穩穩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名偵探一臉認真地對著光調整瓶子的角度,終于,他滿意地坐在椅子上轉來轉去,抖開今日份的報紙。
國木田獨步:“亂步先生這是養了個什么?草嗎?”
“別問。”太宰治反手捂嘴,“問就是你不懂愛情。”
正式交往就是不一樣,不僅可以明目張膽在上班時間煲電話粥,早退的理由都比別人更理直氣壯些。
福澤諭吉:你為什么早退?
太宰治:我要去跳水。
江戶川亂步:接女朋友放學。
前者被扭送市花樣跳水男子組參訓,后者大搖大擺打卡出門。
從偵探社到橫濱國大的路線江戶川亂步已經背熟了:放學時間才會刷新的冰淇淋小攤有隱藏口味的開心果冰淇淋,文具店老板娘擺放在收銀臺的糖罐里裝著她自己做的橘子糖,趴在垃圾桶上的黑貓看似長得一模一樣其實有一個龐大的家族……
路上一點一滴的細節瞞不過名偵探的眼睛,他自豪地和女朋友分享每天新發現,兩個人一起吃了開心果口味的冰淇淋,一人裝滿一口袋的橘子糖,合作給橫霸街頭的黑貓家族編寫族譜。
江戶川亂步對目前的生活十分滿意。
“啊,到公園玩嗎?抱歉亂步先生,我手頭有個尋物的委托要做。”
“今天放學我可能晚一點出來,靈異社說他們的新人在學校撞見真鬼了,我今天要留校抓鬼。”
“非常非常抱歉!這周末不行,我也很想約會但我要恰飯的,海灘上打撈出的尸體還新鮮著,我先睹為快。”
栗子,學畜和社畜的集合體,忙人中的忙人,世界頂級事業批,談戀愛既不可以耽誤她學習,也不可以耽誤她工作。
就像一個事業狂,縱使很愛家里的貓貓,也只能每天上班下班的時候撈起貓肚皮狂吸一通,到點如機器般精準且無情地把貓塞進貓窩,抹嘴走人。
江戶川亂步感覺自己就是那只被輕薄五分鐘放置一整天的留守貓貓。
生活的滿分是一百分,他十分滿意。
“一點都不滿意!”江戶川亂步用力拍桌,“栗子又放我鴿子!”
怠惰的下午,偵探社中流淌著昏昏欲睡的空氣,被名偵探一嗓子嚎清醒了不少人。
“怎么了怎么了?”太宰治聞風而動,同事的八卦是他賴以生存的食糧,“亂步先生,和栗子在一起不開心嗎?”
必不可能,戀愛使人容光煥發,江戶川亂步已經不想和你們這些沒有女朋友寵愛的人說話了。
“既然很開心,”太宰治摸摸下巴,“你們鬧矛盾了?她不讓你親還是不讓你抱?”
讓親也讓抱,即使江戶川亂步故意先咬一口冰淇淋再親女孩子的臉蛋,親得她臉頰黏糊糊甜膩膩,她也只會嘴上抱怨兩句,連象征性的推拒都不會有。
抱抱更隨心所欲,有時候江戶川亂步走路走累了,耍賴皮趴在栗子肩上讓她拖著走,聽她拉長調子說:好重——我要被壓死了——壓成癟癟的栗子糕——
有栗子糕吃,那他可要咬一口。
被戀愛的負擔壓垮肩膀的女孩子偏頭撞了下江戶川亂步的腦袋:咬人貓貓,壞。
江戶川亂步洋洋灑灑地舉例子,總之他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話:栗子超級喜歡他,對他超級好,快省了挑撥離間的心思!
太宰治被迫大口吃狗糧,嗆到口吐白沫。
太宰治:好噎,新的自鯊方式我學我學。
自鯊經驗豐富的太宰治自己給自己做了急救,他問江戶川亂步:“既然栗子超級——喜歡你,亂步先生又是為什么不滿意呢?”
江戶川亂步:貓貓悶悶不樂臉.jpg
“我知道東京來的偵探都自帶死神buff。”名偵探糾結地說,“但,怎么會那么夸張啊?”
武裝偵探社的生意很不錯,江戶川亂步每隔幾天都會被請去當重案要案的顧問,他理解橫濱是非多的市場環境。
但他的女朋友,栗子,簡直是行走在陸地上的事精。
不是死神,行走的死神另有其人,沒有人可以奪走讀小學一年級讀了二十年,在理論上半年的時間跨度里破案一千一百余起的死神小學生的尊稱。
虛假的基拉:其他人做得到嗎!(神の雙臂展開.jpg)
真正的基拉:矮冬瓜柯南,是個偵探。(中指推眼鏡.jpg)
江戶川亂步在認識她之前,從未想過偵探竟有如此多的副業。
找貓找狗,捉奸留證,破除封建迷信,招魂抓鬼,為推理雜志供稿,參與百物語,在海里打撈尸體,與出獄人員進行心與心的長談——以上,都在栗子大偵探業務范圍內。
難以置信這人竟能在繁重的學業中抽空搞事業,黑羽的鷯哥撲騰翅膀在云層中留下痕跡,勤勞致富的偵探勇往直前,使命必達。
同為偵探,江戶川亂步理解她奔波在命案現場的心情,敬佩她仿佛二十四小時客服在線的干勁。
身為男朋友,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忽視了,這是赤.裸.裸的冷落!是職場霸凌!
栗子的職場霸凌了他!
“我每次一完成工作就去找她,能把需要一分鐘破的案子壓縮到半分鐘。”
江戶川亂步控訴:“可栗子呢?她抓緊時間結束委托是為了接下一個委托,凡是委托來者不拒,腦袋又笨,磨磨蹭蹭慢慢吞吞,分給我的時間像海綿里的水,全是擠出來的。”
特別過分,就算她帶小蛋糕來投喂他也不可以輕易原諒。
“唔,是常見情侶問題呢。”太宰治一副很懂行的模樣,“過度粘人的男朋友和專注事業的女朋友,不妙啊,下一步可是分手的前兆。”
“絕不可能。”
江戶川亂步眸光鋒利,一字一頓地說:“絕無可能。”
太宰治:哇嗚,好嚇人。
“畢竟你們交往才沒多久,正是甜甜蜜蜜的時候。”太宰治搖了搖手指,“熱戀期忽視的問題像延遲射出的子彈,等到冷淡期正中眉心的時候才知道問題嚴重性。”
太宰治故意把話說得很嚴重,其實在他看來江戶川亂步和栗子之間沒什么嚴重的問題——名偵探再生氣再不滿,女孩子哄兩句他就高興了。
但不把話說得嚴重一點,怎么凸顯他狗頭戀愛軍師的崇高地位?太宰治一肚子壞水。
“亂步先生,你想想。”小兔宰治推心置腹地說,“你是不是經常想把栗子疊吧疊吧塞進口袋,時時刻刻都隨身帶著?”
江戶川亂步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你怎么知道?人間失格會讀心?
反過來他也想過,他變成拇指大小,被栗子捧在掌心,她假裝張嘴一口吃掉。
太宰·話術大師·洗腦高手·人心操縱者·治作高深莫測的高人狀:“這便是問題所在。”
“太纏人的話,對方會感到有些苦惱呢。”戀愛軍師如是說,“你看,栗子養的鳥都是獨立小鳥。”
土匪甚至能自己打獵,從它的海鷗朋友嘴里搶魚回來給主人吃,非常能干的好大兒。
“適當保持距離更有助于情感升溫。”太宰治說出他熬夜苦讀戀愛寶典提煉出的精華。
是的,不知不覺《戀愛寶典》已經成了偵探社人手一本的重要指導書。
大家買的版本不同,福澤諭吉買的是《戀愛寶典之開明的家長是孩子戀情順利的制勝法寶篇》,太宰治買的是《戀愛寶典之軍師沒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軍師篇》。
他手握教輔資料,參謀技能得到了升華。
不愧是偵探社話術技能最高的男人,江戶川亂步有點被太宰治說服了。
他將信將疑,貓貓猶豫。
“今天栗子放了亂步先生的鴿子,禮尚往來,你明天也放她的。”太宰治篤定地說,“等她知道被冷落的滋味多么令人心寒,她一定會反省她的所作所為。”
有道理,很有道理,太宰治是個哲人。
江戶川亂步若有所思:“我試試。”
第二天,階梯教室靠窗倒數第二排王之圣座,我收到男朋友的短信。
【貓貓,我的,僅展示不出:今天加班,不來接你了。】
自從談了戀愛,我也是放學有人接的小朋友了。
從偵探社到學校的路上有不少賣小吃的店,亂步先生走著走著就走不動路了,站在校門口的時候要么手里拿著吃了一半的糖葫蘆,要么捧著殼比果肉多的糖炒栗子紙袋,腮幫鼓鼓地咀嚼。
我見他第一眼,不是問候不是親親,是湊過去咬下整顆裹著糖殼的山楂,認真地說:“下次買草莓的吧,山楂酸牙。”
一起走的放學路我總是很珍惜,沒辦法,我們的相處時間不多。
白天他上班我上學,晚上他下班我上班,我是奔走在橫濱的社畜幽靈。
不干活就沒有飯吃,人要自立自強,自強不息,卷王之卷,徹夜勞作。
“偵探社忙起來也要加班啊。”我挑了個可愛的表情包回復,給自己打氣,“喲西,不可以輸給我命運的宿敵!我也要摩多摩多地努力了!”
我收拾好課本,打電話給委托人:“你在停尸間等我是嗎?OK,馬上來。”
“怎么樣?”
太宰治問:“栗子有沒有特別委屈地質問你為什么不來接她?”
江戶川亂步盯著屏幕上可可愛愛朝他敬禮的收到小貓,一邊存圖,一邊搖了搖腦袋。
太宰治:完了,鐵石心腸的事業批,亂步先生你有難了。
“不要放棄,亂步先生。”狗頭軍師加油打氣,“堅持就是勝利!過兩天她一定會來哄你的。”
江戶川亂步不信任太宰治了,因為他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太宰,你談過戀愛嗎?”
認真的,不是找人殉情的那種。
太宰治看天,看地,不看江戶川亂步。
笑死,誰家軍師談過,大家都是理論高手。
名偵探深呼吸:“……把你桌上那本《戀愛寶典之軍師沒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軍師篇》拿去退了。”
什么怪書,只會害人!
偵探社的加班是假,女朋友的加班是真,沒去接栗子放學,今天都不可能見到她人影了。
江戶川亂步在樓下漩渦咖啡廳買了蛋糕,只買了一個,微苦的黑森林蛋糕,打包帶回宿舍。
宿舍靜悄悄的,連燒開水的聲音都沒有,安靜得要命。
江戶川亂步住了那么久的單人宿舍,第一次發現房間這么大,怎么看都是兩人住,不適合一個人。
“壞蛋太宰,笨蛋栗子。”江戶川亂步哼哼,挖起一勺黑森林蛋糕塞進口中。
都說他粘人,粘人有什么不好?
就算腦子總是分神思考該怎么捉弄栗子,他的工作不也完成得又快又好?
栗子可不討厭粘人貓貓,無論是從背后貼過來,還是面對面抱住她,她從來不躲。
有時候實在太熱,江戶川亂步的手順著女孩子的衣領摸到一層薄汗,她朝他癟癟嘴,用眼神示意江戶川亂步松手,不要再人為制造熱量。
他不,溫度上升熏暖了女孩子身上的香味,江戶川亂步低頭嗅聞。
黑巧克力融化在舌尖,苦苦的,不夠甜。
粘人真的有那么不好嗎?會導致分手的不好嗎?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江戶川亂步有一萬種方法避開他不喜歡的結局,其中至少五千種能讓栗子永遠離不開他。
他不擔心這個,說絕無可能就是絕無可能。
“栗子為什么不粘我呢?”江戶川亂步咬住勺子,“我想她粘著我。”
如果說江戶川亂步是典型的貓貓,栗子就是快樂小狗。
不是說她人很狗——好吧這句話也不算錯——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栗子會開心地圍著男朋友轉來轉去。
前提是他們兩個呆在一起,一旦分開看不見人,小沒良心就把他拋到腦后了。
也不主動來找他。
這算什么?追到手就不珍惜了?
黑森林蛋糕被勺子碾碎到慘不忍睹,平日最喜歡小蛋糕的人視若無睹。江戶川亂步大口大口地吃蛋糕,連蛋糕底部的奶油都被刮得一干二凈,不難看出他正在上演栗子苦苦哀求卻一口蛋糕吃不到嘴里的腦內大戲。
腦海中女孩子認錯服軟說:我錯了,我不當人了,我要當年糕天天和亂步先生粘在一起。
幻想中的聲音太過動人,江戶川亂步被敲門的動靜吵醒時堪堪回神,不太高興地起身走到門口。
“誰?”好沒眼色。
江戶川亂步拉開門,一顆毛絨絨的黑發腦袋拱進他懷里。
“surprise~”
我大聲說。
今天好忙哦,連軸轉完成了兩單委托,從警局回來的時候月亮都躲進了云層里,要不是看亂步先生房間的燈還亮著,我都以為他已經睡了。
“好啊,被我抓到了,有人偷偷吃蛋糕。”
我在江戶川亂步懷里抬頭,指尖點了點他的唇角,“奶油都不擦一擦就來開門,小看我的觀察力?”
江戶川亂步下意識舔了舔唇角,舌尖卷走雪白的奶油。
“居然當著偵探的面消滅罪證。”我義正言辭地譴責犯人,“絕不原諒——除非賄賂我。”
快點賄賂我,我也要吃!
“沒了。”江戶川亂步帶著我進門,一只手攬在我背后,“今天只買了一個蛋糕。”
“為什么?”我皺皺鼻子,“一向都是買兩個的呀。”
是的,漩渦咖啡廳的店長都習慣了,今天江戶川亂步說只要一個黑森林蛋糕的時候引來了好幾句確認“真的嗎?”“你再考慮一下”“要不試試買一贈一的這款?”
人要聽勸,江戶川亂步悟了。
“竟然連蛋糕底部的奶油都刮得干干凈凈。”我難以置信,仿佛被背叛,“你缺這一口吃的?”
我缺!
“餓,餓餓。”我有氣無力地說,“某大偵探拼命擠壓時間完成委托只想來看男朋友一眼,卻慘遭禁食之酷刑,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你沒吃晚飯?”江戶川亂步腳步停住,伸手去拿衣架上的貝雷帽,“我帶你出去吃。”
“不用啦,我回家煮面。”我搖搖頭,“本來也只是想來看亂步先生一眼而已,看完我就回去了。”
江戶川亂步不擅長認路不代表他沒有常識,從警局到栗子住的公寓是條直線,不經過偵探社宿舍,必須繞一段路。
“不是路過。”我眨眨眼,“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忙歸忙,總不能一天一面都見不到吧。”我小小地打了個呵欠,揉揉困倦的眼睛,“看見亂步先生我就滿足了,你要早點休息哦。”
我準備告辭離開,回家煮面吃夜宵。
“特意過來,只看一眼?”
江戶川亂步不肯放人。
“我家也有面,我也餓了。”他推著我往房間里走,大貓撒嬌,“帶我一起吃嘛。”
我半推半就地被領進小廚房,江戶川亂步從不在家里開火,小廚房純純是零食儲備基地,好在有個小電磁爐。
煮面簡單,燒水,加面,加兩個荷包蛋,饑餓如我清湯掛面便很滿足。
我站在小電磁爐旁邊用筷子攪動鍋里的面條,毛茸茸的大貓腦袋從背后探過來,像融化的年糕,黏黏乎乎粘在我身上。
“好粘人哦。”
我和江戶川亂步同時說。
“欸?”我側頭看他,“這么有自知之明嗎?”
也是啦,他貼的我好熱,交往之前沒想到亂步先生是一枚小熊貼紙,又負責可愛又負責貼貼。
“我說的是栗子。”江戶川亂步戳了戳我的臉頰,聲音中含著愉快的笑意,“好粘人。”
“你不要污蔑我。”我關火,用筷子往碗里撈面,“我從十四歲開始獨立生活。”
粘人是什么東西?我可不是不干膠材質。
“不承認嗎?”江戶川亂步語調上揚,“是誰一天見不到我,特意繞路過來?栗子明明知道,平時這個時間我已經睡了。”
本打算站在宿舍樓外看一眼就走的我:“……”
“那你為什么還沒睡呢?”我反問,“而且只買了一個蛋糕。”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信了太宰先生的鬼話,對女朋友謊稱加班卻沒有收到挽回短信,一個人生悶氣吧?”
江戶川亂步抱著我的手一僵,咬牙切齒喊出同事的名字:“太、宰!”
你居然偷偷告密!
我:不要忘了,你的戀愛軍師也是我的狐朋狗友啊。
祝友誼地久天長。
我端著兩碗面放到小茶幾上,我背后的掛件還在咬牙切齒詛咒出賣他的同事。
對不起太宰先生,如果你半夜喝口涼水都塞牙,可以帶上工資卡找我解咒,我是專業的。
我撈起一筷子面條,吹了吹,呼呼吃面。
江戶川亂步還趴在我肩上,他現在的狀態不是貓貓,是貓貓男鬼。
“栗子就是很粘我。”他一口咬定,“也喜歡被我粘著。”
“名偵探聰明的腦瓜推理了一整天才得出這個結論嗎?”我咬住荷包蛋,提醒他,“再不吃面要干了。”
貓貓男鬼終于滿意了,坐到我對面吃面。
眼下氣氛正好,說不定可以蒙混過關,我邊吃面邊祈禱。
大晚上的,我特意繞路到偵探社宿舍,想看我的男朋友一眼,個中原因當然不只是我們今天一面都沒有見到。
我可能有一點粘人,但和貓貓男鬼絕對不是一個等級。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的思念閾值是九秋。
意思是,我即將三天看不到江戶川亂步,所以今晚才特意繞遠路走一趟。
大偵探出個差很正常。
被公安臨時征調也很正常。
和金發黑皮的帥氣公安臥底一起執行為期三天的機密任務也在正常范圍內。
正常的工作委托而已,他們給錢的。
我一邊念叨著正常正常一切正常,一邊把手機藏在桌子底下偷偷看草稿箱里編輯好的短信。
【亂步先生,當你看見這條消息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我在短信后面許諾了超多東京名產,他要吃什么我都給他帶。
唯獨不可以帶上他。
因為是很危險的、只有我可以勝任的機密任務,我跟公安簽了保密協議。
如果江戶川亂步今晚按時睡了,他將在起床時收到這條短信,那時我已先斬后奏,遠走高飛。
然而,他沒睡,不僅沒睡,還在我對面津津有味地吃面。
我得親口和他說。
親口和我粘人的、記仇的、不理他就一個人生悶氣的、不干膠材質的男朋友說。
第 77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七天
東京,一個秘密的男人開著一輛秘密的車在一處秘密的港口接到一位秘密的人。
秘密的男人問:“你保守秘密了嗎?”
秘密的我微笑:“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代價,這是個秘密。”
秘密的男人很滿意我的回答,他是個秘密主義者,一切都是那么的秘密。
我踩他爽點了。
安室透: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別擅自替人滿意啊你。
安室透開著他經典的白色馬自達在東京連接橫濱的港口接我上車。
“我為了你簽訂了不平等條約。”我說,“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男朋友有多難搞,你什么都不關心,你只關心自己。”
安室透:“你什么時候有的男朋友?我都不知道。”
我:“看吧!你果然只關心你自己!沒愛了,絕交。”
安室透決定抽空把“扶額苦笑.jpg”打印出來貼在駕駛座背后,讓每個人坐他車的人都聽見他內心振聾發聵的無語。
“讓我猜猜。”他食指敲擊方向盤,“江戶川亂步?”
我警惕抬眼:“哈,被我抓到了吧,公安果然在橫濱安插了眼線,是誰出賣了我?是不是太宰先生?”
太宰治:這輩子從未如此冤屈過。
“我們公安是正經組織。”安室透強調,什么眼線,說的真難聽,他只是從同行那兒聽到了一些八卦而已。
我:懂了,消息來源是異能特務科。
似李,坂口安吾——果然是太宰先生的錯!
本偵探從不冤枉人,他可真是我貼心的好朋友,又狐又狗。
太宰治永遠能得到第一手消息,因為他和江戶川亂步住同個宿舍樓。
某知名前黑手黨最年輕干部只需把他的耳朵貼在墻板上,便能聽見一男子貓貓生胖氣,一女子巧舌如簧舌燦蓮花未能蒙混過關只得低頭簽訂不平等條約的動靜。
乙方川繪栗子鐵石心腸無情無義,將甲方江戶川亂步遺棄在橫濱三日不管不問,該行為經橫濱唯一權威認證教科書《戀愛寶典》審判,判乙方有罪,不接受申訴。
甲方獲得乙方親筆書寫簽字畫押的萬能許愿券×1萬能許愿券使用說明:持有此券者可提出一個要求,乙方川繪栗子必須滿足。
可提出的要求包括但不限于大庭廣眾下讓其拿喇叭大喊“我就是福瑞控怎么了?”、一人獨享甜點自助讓其站在旁邊只能看不能吃、說三遍“亂步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貓好人壞”……等等等等,不計其數。
除了違法的事我不干,其他都干。
我本來以為亂步先生不會輕易放過我,但他拿著我手寫的萬能許愿券,再三詢問我:“讓栗子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拒絕?”
我點了點頭,他的臉色如云銷雨霽,瞬間心情大好,慷概地一揮手:“好,你走吧。”
我:這么容易?
他是不是暗地里給我設下了什么恐怖的陷阱?我好慌啊。
我試探性走向門口:“我走了哦?”
江戶川亂步:“嗯嗯。”
我:“我真走了哦?”
江戶川亂步:“嗯嗯嗯。”
我:“我真的真的走……”
他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進熱乎乎的懷抱。
“早點回來。”江戶川亂步說,碎發蹭在我頸窩,像貓貓吸貓薄荷似的吸了一大口。
“好啦,去吧。”江戶川亂步拉開門,推著我的肩膀送我出門,在屋內揮手,“記得帶銀座的點心回來。”
我心慌慌地走了,一步三回頭,回回看見他瞇眼笑,十分愉快的樣子。
“我是不是和魔鬼簽訂了契約?”我虛心請教安室透。
“我不知道。”安室透雙手握緊方向盤,假裝自己是全職司機,“小情侶的情趣不要問我,我只是個開車的無辜路人。”
我在擔心惡作劇,你卻說是情趣,噫,安室君是骯臟的大人。
“臥底給公安帶來了什么?”我痛心疾首,“你被染黑了,雖然你本來就黑。”
安室透:微笑中透露著殺意.jpg白色馬自達駛向偏遠的郊區,安室透透過后視鏡看了我一眼:“快到了,資料你看過了嗎?”
我點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
“這不是個簡單的任務。”安室透低聲說,“我向你承諾,會盡我所能保證你的安全。”
“別小瞧偵探啊。”我揚眉,“這句話該我說才對,我會保護好你的。”
“公安請我過來不正是為了這個嗎?”
安室透愣了愣,眼角眉梢漫上笑意,語調輕松了些許:“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馬自達中途停了一次,停在一輛疑似廢棄的貨車旁。
我開門下去,走進貨車的貨箱。
“栗子來了。”工藤有希子站在風見裕也旁邊,招手示意我過來。
她腳邊堆滿易容的道具。
“你的臉可不能被組織看見。”工藤有希子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坐下,在我臉上涂涂抹抹,“聽說朗姆還在打撈你的尸體。”
“他還沒放棄?”我都有點佩服朗姆了,“他知道東京灣底下有多少具尸體嗎?我曾經每周都在海岸邊散步,凡出門必撿尸,像定時刷新的副本一樣,簡直可怕。”
“組織的優點是毅力。”安室透晚我一步走進貨箱,舉了個非常有說服力的例子,“琴酒殺了這么多年的臥底,不是也沒放棄嗎?”
一個堅信只要努力遲早有一天能把東京灣的尸體池撈空。
一個堅信只要努力遲早有一天能把組織里的臥底全殺光。
什么叫雙向奔赴?
朗姆和琴酒才是真正的雙向奔赴,不愧是二把手和酒廠大哥,感天動地!
我肅然起敬,閉眼讓工藤有希子上妝。
“你要扮演的人名叫神戶泉奈奈。”安室透遞來一張照片,“她是組織的基層成員,沒有代號。”
照片中淡金色長發蔚藍眼眸的女人面無波瀾地看著鏡頭。
神戶泉奈奈的資料公安給過我一份,她雖然不如有代號的成員混得那么好,但她的父母都為組織做事,神戶泉奈奈是個酒二代。
由于她父母的忠心,神戶泉奈奈在組織里頗得信任,她本人也忠心又上進。
那么為什么,堂堂酒二代沒有代號呢?
答案是,因為臥底太卷了。
太他媽卷了啊!
普通成員的上升渠道全被這幫臥底毀了。
讓我們采訪一下佛波勒的某赤井姓男子:你對組織新起的內卷風潮有何看法?
萊伊:菜就多練。
好的,謝謝佛波勒先生的回答,再讓我們采訪一下一人打四份工每天只睡九十分鐘的鐵人IronMan·透:你對臥底擠占正常成員升職名額一事有何看法?
波本:關我何事?
好冷漠,好沒有同事愛,你這個人怎么這樣,你根本不知道基層員工有多需要這份工資。
你這個無情無義拿四份工資的男人,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神戶泉奈奈因此,神戶泉奈奈看波本很不順眼,朗姆看中了這份不順眼,一臉慈祥地把他們兩個調到一起工作。
“神戶泉奈奈是組織派來監督我的人。”安室透說,“我們被安排了一個任務,分別向朗姆匯報進度。”
“就在昨天,公安聯系你的一小時之前,神戶泉奈奈死了。”
她的死亡固然是一個麻煩,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公安迅速地開了一個臨時會議,工藤有希子被請來幫忙易容,遠在橫濱的我接到委托。
一次性染發劑噴在我黑色的長發上,我有點擔心:“染淡金色是不是要漂白好多次?禿了怎么辦?”
“時間緊急,來不及漂白。”工藤有希子搖晃噴劑,“這是油漆。”
我大驚失色。
“開個玩笑。”女明星眨眨眼,“是特別的易容道具,三天后洗洗就褪色了。”
“假發和真發多少有些區別,保險一些。”
我仰頭戴上藍色美瞳,感覺我的臉像一張畫布,被各種刷子涂來涂去。
工藤有希子雙手捧起我的臉仔細端詳,滿意點頭:“完美。”
我看向鏡子中金發藍眼的陌生人,接過偽裝成choker的變聲頸環,扣在脖頸上。
“我是神戶泉奈奈。”我試著發聲,金發少女冷酷地說:“我永遠不會原諒拿四份工資的卷王波本。”
安室透:禁止夾帶私貨。
“行了,很像。”安室透點頭,趁機給我補充酒廠知識,“神戶泉奈奈看我不順眼是一回事,我們之間的地位差別是另一回事。”
“基層人員沒有膽子對有代號的成員露出鄙夷、輕視、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眼神。”
我:“諸星大看伏特加呢?”安室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沉默半天,低聲怒罵:“該死的FBI!”
收留赤井秀一住在工藤宅的工藤有希子:放心吧~我一定原話帶回。
“總之,不要表現得太囂張。”安室透退了一步,把自由發揮的舞臺留給我。
懂了,我要一邊嫉妒波本嫉妒到恨不得盜刷他的工資卡,一邊因地位差距不甘心地低頭,只敢偷偷說他壞話,和同為基層員工的其他同事造謠:
你看到那個金發黑皮的小白臉了嗎?他有四份工資!多么邪惡的收入,我要向朗姆老大舉報。
安室透:向我保證,我臥底多年的心血不會毀在你一念之間。
我:我保證。(舉手發誓.jpg)
但你的風評就不好說了哈,成就大事總要做出億些小小的犧牲。
重新回到白色馬自達,我從后座換到副駕駛座。
其實我本來想換到駕駛座,“哪有上司開車下屬穩坐的道理,讓我開讓我開。”
“休想。”安室透一手握方向盤一手壓制我,“忘了你上次坐我車發生什么了?”
“不就是換了個玻璃,撞毀了車前蓋嗎?”我不當回事,“難道你曾對你的愛車溫柔以待過?”
安室透:我當然——沒有。
馬自達在他手里活著都不容易,天殺的,交通法都說了不能在鐵軌上開車!
公職人員知法犯法該當何罪?
安室透:我會挪動酒廠經費修車。
交警:可是……
安室透:我修車花了多少,組織購置彈藥就要少買多少,四舍五入是不是為社會安全做貢獻?
交警:是,可是……
安室透:白色馬自達是波本的愛車,關我降谷零什么事,你看我的證件,誰能證明在鐵軌上開車的違法分子是我?
交警敗退,交警告辭,交警脫下警服投身速度與激情片場:媽的,看你們不順眼很久了,再在高速上漂移把你們統統創死。
酒廠千不好萬不好,經費給的還是很爽快的,之前被我撞碎撞成蜘蛛網的玻璃煥然一新。
美則美矣,缺少一點藝術感。
換我開車多好,我將讓這輛純白美麗的跑車充滿藝術——行為藝術。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蠢蠢欲動,安室透一腳油門,踩在超速邊緣到達了目的地。
一棟獨棟別墅。
“目前里面沒有人。”安室透拿出手機看了看監控,“從進門的那一刻就要小心。”
我回憶了一邊委托文件中的內容,認真答應下來。
別墅的門呈黑棕色,橫狀的下壓式門把手被擦拭得干干凈凈,卻仍能隱約聞到淡淡的鐵銹味。
“看好。”安室透先把門把手向上抬了15度,再向下壓平,最后加大力氣向下壓過90度,松開手,門縫敞開。
“必須是這套流程。”他說,“單是進門就死了兩個人。”
門縫敞開后,鐵銹味漸漸變得濃郁刺鼻。
我越過安室透向內看,木制地板有明顯被洗拖的痕跡,可滲透進地縫的血沖洗不掉,粗粗一掃幾乎遍地都有血液殘留的痕跡。
“已知的機關全部寫在文件中了。”安室透說,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十分謹慎,“饒是如此,我們對別墅的探索度仍不足30%。”
別墅共三層加半層閣樓,負一層是地下室,別墅內幾乎到處都是房間,數不清的房間擠占了大量面積,走廊僅供兩個人并排行走。
公安給我的資料上說,這棟別墅屬于一位機關師。
他本身是機關世家的傳人,非常癡迷機關術,曾經幫黑衣組織制造過不少有用的陷阱。
到了晚年,由于身體老邁,他制作機關的能力有所退步,被用完就丟拔O無情的酒廠判定為無用人員,待遇大幅度縮水。
年老體弱被減薪,還迎來裁員處決風險,機關師當時就怒了。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惹到他,你們算惹到棉花啦.jpg生活將他反復捶打,讓他更加Q彈入味,酒廠群酒欺他老無力,機關師覺得這樣不行,都這么大年紀了,不敢拼一把嗎!
他說干就干,盜竊了組織一份機密文件,將之藏在他一生心血凝結而成的機關屋密室中。
不等機關師對組織放出狠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老頭子今天和你們魚死網破,你們怕不怕——啊!
琴酒不耐煩地扣動扳機,收槍走人。
慘,機關師,慘。
琴酒殺完人,無事一身輕地走了,朗姆打電話來問:文件呢?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尸體,摸尸的活兒怎么能讓大哥親自干?伏特加屁顛屁顛地上了。
“沒有耶。”全酒廠最傻白甜的胖子撓撓頭,“他之前回了趟家,可能藏在家里。”
大哥與大哥的御用司機不干找文件的活兒,朗姆另外派了人去。
第一個倒霉蛋,開門時就無了。
他試圖暴力踢門,被貓眼后射出的小箭貫穿眉心。
第二個倒霉蛋,找物業拿到了鑰匙,他不知道門把手必須先上抬再下壓,門口的地毯忽然下陷,露出一人大小的空洞。
空洞中密密麻麻的鋸齒彰顯他的結局。
連折兩個手下,朗姆終于重視起來,波本得到了新任務。
“神戶泉奈奈比我早一步到達。”安室透指了指門口地板上深色的痕跡,“她用人命試出了安全的開門方法。”
人在組織眼中是一種消耗品,如果拿命填能填出結果,朗姆可不會吝嗇。
神戶泉奈奈拿著槍,逼人一個個去試,安室透到的時候,炸開的血斑觸目驚心。
那些人是組織基層中的基層,平時負責干臟活,比如處理尸體、混跡在幫派中、走私、充當打手等等,手上都沾過人命,人均五年起步。
誰都知道機關屋越先試水的人越危險,這群人用拳頭決出順序,逼同伴更先送死,神戶泉奈奈全然不管,只要有人上就行。
好好一個機關屋,愣是沒有人愿意用腦子。
安室透掩飾中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厭惡,拿走了神戶泉奈奈的指揮權。
朗姆的命令是搜查整個機關屋,拿回機密文件,安室透和神戶泉奈奈互相監視。
在新上司的指導下——主要是安室透在動腦子,其他人負責用愚蠢的目光等他思考——進度比之前樂觀不少。
“機關屋中除房間之外的區域,比如走廊、餐廳等基本清理干凈了。”
“最麻煩的是這些房間。”
安室透:“據目前試出來的結果,每個房間的機關都不相同。”
“有的房間會在進人后突然關閉鎖死,直到里面的人找到開門機關;有的房間藏有其他房間的鑰匙,被設計成謎題;有的房間地板下是致命的陷阱;有的房間單是開門便會致死……”
神戶泉奈奈便死于其中一個房間,當時第一批實驗品全軍覆沒,她走進一個被人命排除掉陷阱的房間,想給朗姆打電話。
誰知她只是走到窗邊,下意識撩起窗簾想看一眼外面,就被從天花板落下的斧頭砍成了兩半。
安室透聽見動靜趕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死透了。
金發的公安嘆了一口氣:“組織可以不介意用人命去填,但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
何況有些陷阱不是人命能填出來的,涉及到解謎的關卡所有人都指望他一個人,來之前沒說臥底是全組織的智商擔當啊。
你們家臥底真難做。(指指點點.jpg)
“所以,我被請過來了?”我攤開手。
“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安室透站在一扇未打開的房間門前,伸手虛虛觸碰門把手。
我眨了下眼睛。
“可以進。”我說,“很小的血光之災——里面有陷阱,但你小心點可以應付。”
安室透毫不猶豫地推門進入,十分鐘過后,他拿著一把鑰匙出來,臉上沾了點兒灰,沒有受傷。
“記得報銷眼藥水的費用。”我按了按眼角,掃了眼幾乎望不到盡頭的房間,“還有眼部按摩椅、蒸汽眼罩、眼睛保健貼……”
麥艾斯!
公安的錢真難掙。
機密文件組織想要,公安也想要,我的委托中點明了這一點:我要幫助公安搶在黑衣組織之前找到資料,以神戶泉奈奈的身份將之帶出。
等朗姆問起,安室透就可以說:
神戶泉奈奈是警方臥底,她搶走了資料。這可不能怪我,是你非要派她來監視我,誰能想到她才是隱藏的臥底呢?
我:好一個血口噴人之技,你是真正的倒打一耙大師。(拇指.jpg)
我的未來不僅是用眼過度,還要用全身的細胞演戲。
哪天偵探退役,我去混個影帝當當。
朗姆派來的第二批人到了。
我和安室透的距離拉開,他紫灰色的眼眸透露著譏誚、冷淡和不耐,漫不經心地掃過零零散散的人頭。
“怎么就這點人?”安室透側頭質問我,“不是讓你和朗姆打報告,多要些實驗品過來嗎?”
壯漢與壯漢對視一眼:聽說波本和神戶泉關系很差,看來是真的。
“能者多勞。”金發少女卷起一縷發絲,蔚藍的眼眸閃過恰到好處的嫉妒,“我以為憑你的智慧,不需要那么多炮灰呢,節約是一種美德。”
波本:“你倒是會給我找事干。”
壯漢們:打起來!打起來!
“我希望你們中有一些聰明人。”波本慢條斯理地說,“最起碼,讓自己的死有點兒價值。”
人群中一個高瘦的男人握緊了拳頭,掌心汗津津的。
他有一些消息渠道,被選來之前知道是讓他們來送死。
沒有人敢反抗,可也沒有人想死。
波本的話點醒了他。
聰明人,沒錯,只有聰明人才能在危機四伏的機關屋中活下來,他們是不行的。
組織只要能找到文件就好,管他是誰找出來的,朗姆老大只要結果。
沒有說不可以請外援吧?
“那個,我可以說句話嗎?”高瘦男人舉起手。
我和安室透都怔了怔,沒想到組織派來的工具人會突然來這么一句。
高瘦男人把我們的沉默當成了默認,這讓他信心大增,朗聲說:“我認為這里根本沒有聰明人!”
我:嗯?(發出威脅的聲音.jpg)
安室透:再給你一次組織語言的機會。
高瘦男人飛快補充:“兩位除外,兩位除外。”
“我的意思是,我們這些人又笨又不聰明,連死都不能死的有價值。”高瘦男人在同伴們不滿的視線中飛快說。
“所以!兩位大人,你們該找些真正聰明的人來。”
“只要能解開機關,事后滅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高瘦男人搓搓手,“無本萬利的好事啊。”
安室透開口就要拒絕。
他不可能讓無辜的人卷進來。
我心知肚明安室透肯定拒絕,琢磨著怎么用神戶泉奈奈的人設和他打配合,一唱一和把這群人忽悠瘸。
“不必擔心,兩位大人。”高瘦男人殷切又狗腿地說,“我提前打了電話,人馬上過來。”
我&安室透:!!!
你打了什么電話?誰讓你打電話的?你打電話叫了什么人來?
“你,”我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你叫了誰?”
高瘦男人挺起胸膛,自得地說:
“全東京最聰明的男人——毛利小五郎!”
第 78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八天
“完了。”我雙手捂臉,“家人們,全完了啊。”
安室透在我旁邊,捂臉的姿勢與我一模一樣。
大型傷心紀錄片《金發姐妹,心如死灰》火熱開播中,是什么讓心狠手辣波本酒欲語淚先流,是什么讓人美心善大偵探滿口荒唐言?
一切盡在走進酒廠欄目組,讓我們拭目以待。
“你覺得我們還有挽回的機會嗎?”安室透問我。
“不可能了。”我決絕地說,“這段感情,你還是趁早放棄吧。”
安室透:“可我放不下。”
我:“何苦呢?情之一字多生事端,早解脫早超生。”
我用力握住他的手,無可奈何又悲痛地說:“放棄吧——你與毛利先生這段師徒情真的沒救了!”
認命吧,等待你的是被逐出師門的命運。
安室透:自閉.jpg事情是怎么發展到這一步的?
據酒廠高層波本的情報,被送來的工具人們來自酒廠的秘密基地,統一管教,集體生活,不被允許擁有私人物品。
他們被放出來干活時由組織統一配置手機,通訊錄里萬萬不可能有偵探的聯系方式。
要怪只能怪,毛利小五郎實在是太火了。
真正的東京頂流,含金量無需多言,二十年金牌保證,多少孩子是聽著沉睡小五郎破案故事長大的啊。
毛利偵探事務所的聯系方式是一串神奇的數字,只要踏入東京地域,你將在各個角落窺見它神奇的身姿。
它在電線桿的小廣告上,在私立學校的校服背后,在電車的廣告燈箱外殼,在打折雞蛋的包裝盒上,在你推收谷的捆物中——無處不在!
高瘦男人在偏僻的基地坐上車,車窗被黑色的布牢牢擋住,隔絕一切外界信息,直到中途途徑一個公廁,開車的人下車抽煙放水,他趁機打申請上廁所。
在廁所門背后,他看見了生的希望。
【這位如廁的朋友,請允許我占據你的一點時間,為你介紹我們的救主、米花町唯一的希望、智慧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先生。】
【男人中的男人,偵探中的偵探,智慧的統治者,犯罪的終結者,王,皇帝,上帝,卡密,救世主,巔峰!】
【沒有什么是毛利小五郎做不到的,如果有,就把他打暈。】
【如廁的朋友,如果你想進一步感受主的光輝,可以前往米花町毛利偵探事務所沐浴主的光輝,也可在一樓波洛咖啡廳品嘗主贊不絕口的火腿三明治圣餐(波洛咖啡廳廣告,五元一條,發前刪除)。】
【我的朋友,當你遇到困難、遇到麻煩的時候,我衷心希望你能記住有這樣一位主永遠為你敞開他寬容的懷抱,請記下這串神秘數字:XXXXXXX】
高瘦男人如同被閃電劈中,雷到外焦里嫩的同時他仿佛獲得了新生。
連褲子拉鏈都來不及拉,他掏出手機,噼里啪啦撥通電話:“喂,請問是男人中的男人毛利小五郎先生嗎?請拯救我,我愿意皈依您的教派,一起抵達巔峰!”
毛利小五郎的委托費并不便宜,但高瘦男人是什么人?他是酒廠員工,他接受的是酒廠教育。
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白嫖的,最多花上一顆子彈的錢,是時候讓世界感受痛苦了,神羅天征——
“我許諾了高昂的委托費,毛利偵探立刻心動了,表示他即刻就來。”
高瘦男人搓著手,狗腿地說:“沒事,咱不出錢,事后咔擦一刀。”他比了個往下剁的手勢。
安室透麻木地看著他。
風水輪流轉,他挪用了組織那么多經費修車,終于輪到組織挪動公安的經費付人委托費了。
可惡,公安經費有多緊張你小汁知道嗎!
高瘦男人在廁所里打的電話,算算時間,毛利小五郎馬上就要到了。
事情已經沒有了挽回的余地,我們唯一能做的,是大掃除。
“一人一個拖把一塊抹布一個桶。”我在走廊上指揮工具人干活,“角角落落的血都要擦干凈,斷肢收集起來裝進黑袋子扎好,藏到外面的雜物間里。”
“大人。”其中一個工具人疑惑地問,“我們為什么要在偵探面前演戲?等他來了,直接把人綁架,用槍逼他破解機關不就好了嗎?”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刑期三年起步是吧?難怪會這么問。
“你是東京人嗎?”我抬抬下頜,做出神戶泉奈奈經典的傲慢姿態,“毛利小五郎從不單干,他出門至少攜帶兩個家屬。”
三年起步:“不能三個都綁起來嗎?”
好問題,把柯南綁起來用槍指著他逼迫毛利小五郎破解機關的行為和綁架布魯斯韋恩要蝙蝠俠來救人有什么區別?你根本不懂蒙面義警!
“沒有腦子可以不必強行思考的。”我用槍托敲了敲三年起步的腦袋,溫聲細語地說,“再頂嘴一句試試?”
三年起步迅速閉嘴,抄起拖把瘋狂擦地。
“劇本是這樣的。”我對高瘦男人說,“你,委托人,是這座機關屋主人表哥的三大爺的舅舅的外孫,在屋主人意外去世后,你繼承了這座機關屋。”
“因為屋里全是機關根本沒法住人,房租中介壓價壓得厲害。為了盡快把房子轉手出去,拿錢去國外花天酒地,你不惜花大錢委托毛利偵探探索機關屋。”
高瘦男人舉手,虛心提問:“我外公的三侄子的表弟出了什么意外死的?”
我:“被琴酒一槍爆頭……咳咳,被沒素質的人高空拋物砸破頭,搶救失敗逝世。”
“屋里這些人是你同個工廠的工友,工廠放假,他們自告奮勇,不懼犧牲,將生命奉獻給機關屋。”
我讓高瘦男人機靈一點,“如果毛利偵探問起,知道該怎么說嗎?”
高瘦男人:“懂懂懂,我們是一家知名跨國酒廠的員工,平時住集體宿舍,工友間感情良好,高素質,聽指揮。”
能做出擅自撥打電話呼叫外援創死所有人之壯舉的人可不是一點點機靈,他非常機靈,舉一反三,搶在我之前編好了所有人括弧包括我和安室透反括弧的人設劇本。
“波本大人是我們的工頭,所以我們都聽他的話。”高瘦男人先捧了一句在場職位最高的安室透,再奉承地對我說:
“神戶泉大人,您如此優秀,遲早能拿到代號,我認為您不該屈居人下,只當個副工頭。”
我:抬舉了,她不能,她卷不過那幫干臥底的。
不過真正的神戶泉奈奈聽見這番話應該是高興的,所以我沒有打斷他。
——我真的該打斷他。
——后悔,現在就是非常后悔。
“因此,神戶泉大人,您的身份應該既超脫于酒廠,又名正言順出現在這里,我有了個絕妙的好主意。”
高瘦男人興奮地說:“你和波本,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如何?”
我&安室透:不不不這個絕對不行!
要出大事的!
我用眼神控訴安室透:來之前沒說幫你們公安辦事要把自己的清譽搭進去啊!我對感情可是很專一的,休想把我拽進酒廠大染缸。
“不行。”我一口否決,“我和波本不可能是情侶。”
高瘦男人:“大人,這只是權宜之計……”
“因為我們,是親兄妹!”
我擲地有聲。
安室透:“啊?”
高瘦男人:“啊?”
“你看。”我指向安室透天然的金發,在指了指我人工染成的金發,“這就是證據。”
神戶泉奈奈認的親戚關我川繪栗子什么事?反正風評被害的人永遠不會是我,這就讓你們領教一下我顛倒黑白的本領。
高瘦男人:但是,兩位的膚色……
“他做了人工美黑。”我面不改色。
“我們兄妹關系不是很好,一來我深切憎恨他帶壞了酒廠風氣,逼迫大家內卷;二來,他做完人工美黑后一直嫉妒我白,對我看鼻子不是眼睛。我們之間的親情被消耗殆盡,至此決裂,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一刀兩斷!”
為了不被家里的貓貓事后算賬,我真的好努力。
安室透的嘴角在抽搐,他忍氣吞聲,艱難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樣,不要在第二個人面前提起我們的關系。”
高瘦男人被忽悠地一愣一愣:你們高層,關系真亂。
“還有一件事。”安室透按了按額角,“為了組織的任務,我不得已在外面經營了一個假身份,與毛利偵探相識。”
我:不得已,指憑一己之力將波洛咖啡廳經營成東京大眾點評排名第一的明星店鋪。
我懷疑安室透有TOP癌,他打工的積極性令人害怕,波洛咖啡廳的店長招人前想過自家店鋪竟有變成網紅店的一天嗎?
“這樣吧。”我想了想,“沒有說只能請毛利偵探來,我們分成兩撥,一波扮演偵探,一波扮演屋主人雇來的幫工。”
為了不穿幫,我用小號在偵探論壇上發了個求助帖,又用其他小號在下面回復接單,營造出一種有不少偵探被召集到機關屋解謎的氛圍。
一級小號在論壇中毫不起眼,我可不敢用我的大號,大號的標紅加精帖子《震驚!豪門70億追妻真相竟是……》還掛在論壇首頁置頂。
唉,自帶流量是我的罪孽,我也想低調做人的。
“雖然太宰先生常逛偵探論壇,但他應該發現不了一級小號背后是我。”我摸摸下巴,“亂步先生,我沒見他逛過論壇,safe.”
亂步先生在偵探中真是一股清流,我認識的同行基本都在偵探論壇有賬號,像【srds頭腦依舊聰明】、【大版人不是黑皮禁止刻板印象】、【華生的好朋友】等,連某怪盜都頂著【普通誤入魔術師】的ID在論壇渾水摸魚。
“改天幫亂步先生注冊一個賬號吧。”我琢磨著,“可惜有個特別適合他的ID名被人占用了。”
論壇高級用戶中有個發帖極少但積分和等級極高的用戶,ID叫“世界第一名偵探”。
我真的覺得很適合亂步先生,怎么就被占用了呢?也不知道ID背后是誰,能不能商量改個名。
機關屋堪堪打掃好,毛利小五郎的車停在別墅前。
“很氣派的別墅嘛,難怪能付得起那么高的委托費。”毛利小五郎摸摸胡子,“區區機關,我沉睡的小五郎輕松破解,哈哈哈哈。”
推開車門跳下車的柯南:無語,又要加班了。
一天天的凈壓榨小學生勞動力。
“好多人啊。”毛利蘭向別墅的方向張望,“是我眼花了嗎?我看到一個好眼熟的人。”
“安室先生?”柯南先是一愣,而后看向不遠處的獨棟別墅,眉頭皺了皺,“你也是受機關屋主人邀請來的嗎?”
公安這么閑?
話說現在還是波洛咖啡廳營業時間吧,你逃班來打工?
“是啊。”安室透露出爽朗的笑容,“屋主人知道我是毛利老師的大弟子,一定要邀請我過來呢,都是毛利老師的功勞。”
“哈哈哈還是一如既往會說話啊。”毛利小五郎高興地拍拍安室透的肩膀。
一瞬間,多個視線投向毛利小五郎搭在安室透肩上的那只手上。
視線中滿懷敬佩,一種仿佛看見伏特加把胳膊搭在琴酒肩上的敬佩。
奇怪的比喻句出現在柯南腦海中,他甩甩腦袋,疑心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毛利先生來了,快進屋吧。”一個高瘦的男人迎上來,自我介紹是此次委托的委托人、皈依毛利神教的新教徒。
大人互相攀談,小學生模樣的柯南被忽視,他環顧一圈,看向其他人。
據說其中一些是委托人請來的偵探,一些是雇來的幫工。
“幫工身體強壯很正常,但那些偵探……”柯南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現在的同行都不走腦力流,改走暴力破案路線了?
好強壯的肱二頭肌,說這是一伙暴徒他都會信。
“不要和陌生人搭話。”低低的聲音在柯南耳邊響起,安室透借彎腰撿東西的動作提醒道。
“安室先生,這難道是公安的秘密行動嗎?”柯南追問。
安室透:“噓。”
他沒有回答,只在柯南面前演示了進門的特殊步驟,再三強調不能出錯。
“走廊和已經打開的房間是安全的。”高瘦男人堆起笑臉說,“毛利先生可以先到處看看,我們收拾出了干凈的房間。”
偵探們和雇工都住在二樓,柯南觀察到分給他們的房間位于走廊中央,在地理位置上是兩面包夾之勢中的芝士。
二樓窗戶鎖死,進出門都瞞不過鄰居,柯南看見房間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住在這里不方便逃跑。
很怪異,他心中說不出的不安,可他又不是灰原哀,有神奇的酒廠雷達。
假如灰原哀也在毛利家的車上:給你們表演一個跳車而逃.jpg再見了名偵探,她今晚就遠航,逃離這個酒精濃度過高的地球。
柯南放好行李,他牢記安室透的警告,見其他人都在一樓,便獨自搜查二樓的走廊。
走廊彌漫著一股消毒水氣味,地板剛剛被人拖過,地板浸了水,呈現深色的紋理。
“打掃的好徹底。”柯南蹲在地上,喃喃自語,“這是一棟遍布機關的別墅,如果屋主人害怕觸動機關,怎么敢隨便打掃房間?”
走廊打掃得這么干凈,他們住的房間床頭柜卻有灰塵,足可見委托人并沒有潔癖。
“是因為走廊特別臟嗎?”柯南順著地縫一寸寸摸索,他的手指碰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小偵探精神一振,柯南費了好大的勁扣動地縫,兩只手指伸進去,小心翼翼地夾出來。
“讓我看看。”他自言自語,張開掌心。
一塊粘著血肉的頭皮躺在他掌心。
柯南呼吸一滯,半個身體都麻了。
“客人。”
波瀾不驚的聲音在柯南背后如驚雷炸響,“你在干什么?”
“我……”柯南卡頓地扭過頭,淺金色長發蔚藍眼眸的女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穿著荷葉邊的黑白女仆裝,衣著整潔,小皮鞋未染塵埃,踩在消毒水氣味濃郁的地板上。
“真是抱歉。”她瞥了眼柯南掌心來不及藏起來的染血頭皮,“走廊打掃得不夠徹底。”
什么意思?柯南呼吸不暢,消毒水的氣味和顏色過深的地板在他腦海閃現而過。
為什么屋主人沒有潔癖走廊卻打掃得如此徹底,為什么安室透提醒他不要和陌生人搭話,這棟別墅在他們來之前都發生了些什么?
尸體……絕對不止一具……地板上的水還沒有干,尸體八成還在別墅中!
在哪?那間上鎖的雜物間嗎?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時候,他被抓了個正形,該怎么脫身?
“咳。”樓梯上傳來刻意的咳嗽聲。
金發黑皮的男人站在二樓樓梯與走廊的交界處,喊道:“柯南。”
救星來了!柯南拔腿就朝安室透跑去。
“稍等。”女仆的手鉗制住小男孩的胳膊,無情地掰開他的手指,“收拾臟東西是我的工作。”
染血的頭皮被她拿走,抓在柯南胳膊上的手卻沒有松開。
“不要太過調皮,boy。”金發女仆輕聲說。
“下一次就沒那么好運了,是不是,bour……安室先生。”
柯南:你是要說bourbon吧?絕對是吧!八蹦的八都說出來了啊!
小男孩瞳孔地震,抓住他的人若無其事地松手,儀態端莊地下了二樓,在樓梯上與安室透擦肩而過。
等女仆不見人影,柯南立刻沖過去抓住安室透的衣擺:給我透個底!快點給我透個底!
“這棟別墅是不是死過人?”柯南語速飛快地問,“那個人是組織的人嗎?代號是什么?”
安室透諱莫如深地搖頭:“我不能告訴你。”
柯南:你以為這句話可以打發我嗎?不要小瞧偵探啊你這公安。
區區一棟別墅竟有如此多的謎題,江戶川柯南感覺自己的偵探之魂燃起來了。
他一定能靠推理查出真相!
柯南跑下樓梯,安室透站在原地沒動,過了一會兒,他用極其無奈的語氣說:“好玩嗎?”
“快樂,特別快樂。”我從他背后冒出來,一臉滿足,“嚇小孩就是好玩。”
安室透:好幼稚一人。
我:你難道沒用波本的身份嚇過他?
安室透閉麥,雖然他不愿承認,但嚇小孩是真的好玩,過癮。
“我可是為了你才演這一出的。”我義正言辭地說,“你瞧,柯南的干勁是不是比進門前多多了?”
人不逼一逼,哪來的效率?
東京資本家大盤點:
一號,天天接委托讓小孩代打的某毛利姓男子。
二號,堅持基德克星必須在場根本不管凌晨是小孩子該睡覺時間的某鈴木姓老頭。
三號,通過在犯罪現場留下毛利小五郎指紋的方式讓借住在毛利家的小偵探無償給公安打工的某降谷姓男子。
四號,區區不才,靠嚇唬小孩的方式讓他偵探之魂燃燒的在下,我。
江戶川柯南的人生,是被資本家支配的人生。
三號資本家與四號資本家對視,兩人達成了都是不是什么好鳥的共識,握手言和。
“我會跟著柯南,確保他的安全。”我提起正事,“其他人和毛利一家交給你。”
波本再怎么是假酒也比我這瓶冒牌酒濃度高一些,他可是在場唯一有代號的人,很適合拿他大名鼎鼎的“八蹦”之名唬人。
即使出現了意外,計劃仍然要進行,可憐的柯南,他并不知道他正在同時給酒廠和公安打工。
上一個同時給酒廠和公安打工的,是兩瓶威士忌。
我:要不你們商量著給柯南一個代號吧,老白嫖人家多不好。
我披著金發藍眼小女仆的馬甲站在柯南五米開外,不近不遠地跟著他。
柯南往東我往東,柯南往西我往西,柯南往南——我把他拽到北邊。
“這間房禁止進入。”我提溜起小男孩的衣領把他拉開,吩咐旁邊的酒廠員工拿木板把房門封死。
柯南十分煎熬。
一個百分之九十九概率是組織成員的女人盯上了他,剩下百分之一柯南不想說的那么絕對——不是他倒立洗頭。
‘我必須找一個外援。’柯南心想,他看向人群中的安室透。
以往敏銳的安室透像是完全接受不到他的求助信號。
公安,不中用!
‘還有誰……還能有誰……’柯南已經開始考慮給服部平次打電話了。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恰好跳出通話界面。
“咦?”柯南一邊疑惑,一邊跑進衛生間,把門反鎖。
“……嗯嗯,小五郎叔叔接到了委托,我也跟著來了。”
“栗子姐姐?我沒有看見她,但是安室先生在這里。”
“好的。”柯南點頭,“我這就把地址發給你,亂步先生。”
第 79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九天
是夜,一個小小的身影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拉開門縫。
房間內毛利小五郎響亮的呼嚕聲一聲比一聲大,完美掩蓋了開門時吱呀的牙酸聲。
柯南一晚上沒睡著。
上半夜,他藏在被子里看阿笠博士發來的資料。
這棟機關屋的主人出生機關世家,曾在不少國際賽事中獲獎,不久前遭遇意外身亡,死因未知。
雖然死因未知,但阿笠博士幫柯南查了出來,屋主人根本沒有表哥的三大爺的舅舅的外孫這門親戚。
委托人在撒謊。
自稱屋主人的高瘦男人按理是別墅中地位最高的人,可柯南今天下午在走廊中無意間看到他對金發藍眼的女仆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請示。
其他壯碩的“雇工”和壯碩的“偵探”路過看到這一幕,皆投來嫉妒的、讓這小子攀到高枝了的眼神。
純潔的高中生工藤新一覺得這一幕十分眼熟,他努力回憶,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艾瑪,這不是我媽最喜歡看的宮斗劇嗎?
神秘的委托愈發撲朔迷離。
任何人在偵破一千余起案件后都會養成特殊的偵探直覺。
柯南連續二十年進行嫌疑人三選一的抉擇考驗,他選擇題的正確率已經高到高考英語卷子閉眼全對的無敵境界——直覺告訴柯南,眼前這些人并非良人。
他們是三年起步、五年起步、無期徒刑和死刑當天判決。
警車載了他們,目暮警官都沒地兒坐。
問題來了,上哪兒冒出的一大批犯罪分子?
雖說東京一向有犯罪都市之美譽,一塊磚掉下來能砸中三個犯罪預備役,龐大的小黑家族扎根于這片土地,但罪犯又不是抱窩的兔子,能一窩一窩地生出來。
什么地方大量量產犯罪者?
什么地方是罪犯的收納柜?
誰,是劇場版的流量擔當?誰,是百億男人和百億女人背后的推手?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的朋友小烏鴉!
柯南倒吸一口涼氣:福爾摩斯啊!我捅酒廠窩了!
組織成員就像悉悉簌簌的有殼小生物,當你在家里找到一只,恭喜你,你不止收獲了一窩可愛的他們。
柯南:不是,既然這是你們酒廠的行動,打電話給毛利事務所是有什么大病嗎?
俗話說的好,來都來了。
謎題是放在偵探面前的奶酪,即使捕鼠夾的寒光再怎樣閃耀,勇敢杰瑞也非吃到嘴不可。
柯南假裝自己半夜水喝多了想上廁所,借黑暗掩蓋住自己小小的身軀,走下樓梯。
一樓走廊彌漫著新鮮消毒水的氣味,地板又被拖了一遍。
委托人,高瘦男人推嚷他身邊的人,柯南豎著耳朵聽,隱約聽見“你敢違抗神戶泉大人的指令嗎?”“吵醒波本大人你就完了”的聲音。
被推嚷的人一臉憤怒,啐了口唾沫:“狗仗人勢的東西!你擅自把偵探牽扯進來,等回基地有你好受的。”
他不甘不愿地壓動門把手,先把門一推到底,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才謹慎地走進去。
柯南白天探索了幾個房間,其中一個是字謎游戲,三十秒倒計時,超時的后果未知;有一個密室,打開的機關藏在書架后面;另一個房間中央擺著碩大的國際象棋,敵方王后的棋子被掏空,中間藏著一把鑰匙。
實話說,挺好玩的,有種小時候老爸陪他玩游戲,涉及很多機關讓他解謎的快樂。
唯一不快樂的是,那雙蔚藍色的眼睛總是盯著他,有幾個房間不許他進。
“咦。”柯南眼睛一亮,“他進的房間是白天用木板釘死的那間!”
女仆小姐似乎對偵探嘴上一套身體一套的德性了如指掌,連讓柯南引開她悄悄進屋的機會都不給,直接命人把不許進的屋子物理釘死。
“木板和釘子被拆下來了。”柯南自言自語,“不讓我探索的房間,卻在晚上讓自己人探索嗎?難道藏著什么好東西?”
柯南找到一個漆黑的拐角,探出頭正好能看見房間里的景象。
男人沒頭蒼蠅似的在房間里轉了兩圈,這間房鋪著黑白相間的地板,其中一塊白色地板被黑油漆畫上圈,一塊黑色地板被紅油漆畫上叉。
“五子棋?”柯南忍不住在掌心比劃,“書架上有紅色封面和黑色封面的書,快把它們拿下來鑲嵌在地板的凹槽上。”
好簡單的房間,五子棋可比國際象棋容易多了,柯南不禁陰謀論:白天不許他進的屋子不會都是easy難度,特意留給這些不太聰明的自己人吧?
他陰謀論的時候,男人也看見了書架上特殊封皮的書,眼睛一亮,大步走上前一手一本地取下。
成年男人的力氣遠大于兒童,他一次性抱了六本,雙手都占滿,走向房間中央的地板。
吱呀,吱呀……
男人沒有發現,天花板中央的吊燈無風自動,緩慢地搖擺起來。
仿佛一架原本處于平衡狀態的天秤,其中一端被人拿下了六本書的重量,另一端轟然落下!
來不及眨眼,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柯南面前被壓成了肉泥。
他如墜冰窖。
這個房間不是五子棋游戲嗎?
偵探的頭腦飛速轉動:假如今天下午女仆小姐沒有拎著他的衣領把他提開……他走進房間,發現只是個五子棋游戲,自信滿滿地走向書架……隨著棋盤的完善,書架里的書一本本減少,天花板上的吊燈發出吱呀的聲音……
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恐怖令柯南寒毛聳立。
他緩緩扭過頭,看向另外幾扇被木板釘死的房間。
“快把里頭收拾干凈。”高瘦男人面對同伴的死,連驚訝都不驚訝一下,他叫來幾個人,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味道刺鼻。
原來如此,柯南終于知道那塊帶血頭皮的主人是怎樣死亡的了。
幾個人熟練地把斷肢裝進黑色塑料袋,扎進,一手拎一個走向別墅外。
柯南悄悄地跟出去,看見他們把黑袋子扔進雜物間。
小偵探在地上撿起一顆石子,遠遠地丟在地上,砸出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
“誰在那里?”幾人警惕地追過去,柯南趁機上前,飛快拉開他們忘記鎖上的門,探頭看了一眼。
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幾乎堆滿雜物間,一只袋子沒有扎緊,露出被切掉一半的手掌。
新鮮的尸體。
都是這兩天死在機關屋里的人。
縱使早已見證過琴酒的殘忍,黑衣組織的毫無人性也一次次刷新柯南的底線。
“連自己人的性命都被當成消耗品,這些家伙!”柯南咬住腮幫。
他現在確信機關屋中一定藏著組織非拿到手不可的重要物品,而安室透在這里,證明公安也想要。
幫哪邊對柯南來說并不是個選擇題。
“為什么有種被公安和組織聯手騙過來免費幫他們打工的既視感?”柯南撓了撓頭。
自從變小之后他天天都在幫人白干活,委托費是一分都不給啊!
恨這個小學生沒有人權的世界。
柯南飛快合上門,他藏在草叢里等了一會兒,等到跑遠的人重回雜物間鎖門,躡手躡腳跑回別墅。
機關屋不僅房間多,地形也復雜,好在毛利小五郎的鼾聲穿透層層墻壁,是為柯南指路的明燈。
柯南努力保持呼吸的均勻,爬上二樓樓梯,距離他回房間只剩下十米的距離。
“小弟弟,你半夜不睡覺在干嘛呢?”
柯南背后傳來貌似和善實則懷疑的聲音。
是高瘦男人!
“叔叔,我睡覺前水喝多了,起來上廁所,結果迷路了。”柯南用賣萌的語氣說,“馬上回去睡覺。”
高瘦男人以為面前只是個一年級的小孩,他擠出和善的表情:“這樣啊,你快去睡吧。”
柯南松了口氣。
“啊,你在這里。”樓梯上走上一個雇工,招呼高瘦男人,“我們之前把……沖進下水道里,殘渣太多,下水道堵了,神戶泉大人正生氣呢。”
因為看見有小孩在,雇傭把“碎尸”兩個字含糊過去了。
柯南:不好!
高瘦男人扭頭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小男孩,擠出的和善表情被陰騭取代:“小弟弟,好孩子可不應該撒謊。”
“你剛剛真的是去上廁所了嗎?”
他一步步逼近,五指張開呈爪狀:“別怕,告訴叔叔,你有沒有在一樓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柯南的后背被冷汗打濕。
別墅里全是組織的人,毛利小五郎和毛利蘭尚在熟睡,他跑不掉!
能救他的只有安室透,可金發的公安臥底傍晚時分接了個電話,暫時離開了。
柯南:安室先生你把我們獨自留在酒廠窩里你的良心不痛嗎?
冷靜,冷靜下來,危急時刻柯南的偵探本能大爆發,他飛快推理:
安室透不可能把他們獨自留在危險中自己離開,他不在這里,代表他認為自己暫時離開沒有多大風險。
這份自信絕不是建立在毛利小五郎、毛利蘭、柯南會晚上乖乖一覺睡到天亮的份上——前兩位做得到,柯南不安分的偵探本能安室透一清二楚。
最大的可能是,安室透暫時離開了,但能保護柯南的人還留在這里!
是誰?
柯南腦海中閃過吊燈下被砸成肉泥的組織成員,和一扇扇被木板釘死的門。
蔚藍色的眼眸長久地注視著他,被他當作一種監視。
假如……她的本意是保護他呢?
這是一場豪賭,柯南想,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剛剛是去上廁所了啊。”小男孩咬字清晰地說,“結果發現廁所堵住了,我就告訴了女仆姐姐。她說她來找人解決,讓我先回屋睡覺。”
高瘦男人面露懷疑,但因為柯南提到了神戶泉奈奈,他不敢當面質疑。
“原來如此。”男人又一次露出和善的微笑,“我看你一副睡不著的模樣,要不要和叔叔一起去廚房吃些點心?”
廚房在一樓,經過廁所,神戶泉奈奈此刻正在那里。
倒時候他順便問一句,就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在撒謊了。
柯南故作鎮定地點頭,用小孩子的天真語氣說:“好呀。”
高瘦男人走在前面,柯南走在中間,雇工走在最后,一頭一尾攔住小男孩逃跑的退路。
一樓傳來說話的人聲,金發藍眼的少女站在走廊邊,長發垂落,漫不經心地盯著壯漢們干活。
高瘦男人:“神戶泉大人……”
“姐姐!”柯南搶先一步跑過去,雙手抓住荷葉邊的裙擺,“我肚子餓了,可以吃點心嗎?”
“冰箱里,自己拿。”金發女仆朝廚房抬抬下頜。
“我想姐姐帶我去嘛。”柯南撒嬌。
披著高中生的殼子他必不可能這么夾,但小學生沒關系,小學生就是要用夾子音。
比起盯著人疏通下水道,來廚房吃點心顯然是更讓人舒心的選擇,柯南看見她點頭,放下一半的心。他想用先入為主的話術把“半夜上廁所”的謊言帶過去,這樣即使神戶泉奈奈不是好人這邊的,今夜的危機也算過去了。
等會房間后給安室先生發給消息,讓他幫忙圓慌,一切便再沒有破綻。
然而高瘦男人比柯南想象中更多疑。
他搓著手上前一步,討好地說:“神戶泉大人,為了您,我想多警惕都不為過——這個孩子說他之前上廁所遇見了您,是真的嗎?”
柯南嘶了一聲。
油鹽不進的家伙,難纏。
“沒錯。”柯南頭頂上方傳來少女冷淡的聲音。
“警惕是好事。”她說,“你做得很好,但大可放松些,我說過要對客人足夠禮遇。”
“非常抱歉。”高瘦男人立刻說。
他終于想起自己才是別墅的屋主人,對女仆的態度殷切到有些可疑,找補似地對柯南說:“神戶泉大人,呃,神戶泉小姐幫我管理別墅,我一向尊敬她。”
柯南配合的露出“我只是個小學生,我什么都不知道”臉。
他被女仆小姐牽著手帶進廚房,她打開冰箱,拿出兩盒提拉米蘇。
沒開燈的廚房里,一大一小沉默地吃點心。
“怎么發現的?”
甜膩的提拉米蘇融化在舌尖,苦苦的咖啡味漫上來,沒有波洛咖啡廳賣的好吃。
“兩個原因。”柯南豎起兩根手指,“一是安室先生離開的太干脆了,我猜他一定留下了眼線。”
“女仆小姐你白天表面上是在監視我,實則保護我避開藏有致命機關的房間,想明白你的立場,一切便解釋得通了。”
“第二個原因呢?”
柯南突然不吭聲了。
金發藍眼的少女疑惑地抬眼看他。
沒有外人在,她刻意表現出的冷淡和傲慢如潮水般退去,陌生皮囊下屬于本尊的親和與善意彌漫在空氣中。
柯南不說話,她食指點了點臉頰:“我猜猜,是我的異能暴露了我的身份嗎?”
房間緊閉,一切未知,卻被人一語道破其中危險。
有違常理,只能是異能力,而柯南認識的異能者中獨獨一位有這個本領。
“不……”柯南有點尷尬地說,“我剛剛才推理出來。”
他之前沒往異能方面想,還以為酒廠背著他在房間里藏了什么好東西。
“其實,”小男孩眼神到處亂飄,看天看地不看女仆小姐,“我白天接了個電話。”
他之前還很疑惑呢,不知道江戶川亂步為什么突然打來電話。
現在他可太清楚了,不愧是名偵探柯南,什么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什么play都有他的一環。
柯南小小的身軀承載了太多秘密。
女仆小姐腦袋上具現出無數問號,她盯著柯南手機上的通話記錄,懷疑地問:
“為什么?連我都不知道來東京之前會遇見柯南,亂步先生為什么給你打電話?這就是傳說中的父子連心嗎?”
柯南:不要亂用成語改別人族譜啊你!
“什么叫你也不知道會遇見我?”柯南問,“不是你們打電話委托毛利偵探事務所的嗎?”
女仆小姐:這就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要從一位毛利神教的信徒,沒素質地把小廣告貼在廁所,無差別傳教說起。
柯南的表情從“這都可以?”“毛利大叔什么時候有了信徒?”變成“東京人,你們不要太離譜”“管管酒廠,救救偵探!”
“因此,你們的到來是個意外。”女仆小姐總結,“我緊急寫了個劇本,盡了最大的努力讓委托合理化,毛利先生沒察覺到不妥吧?”
沒呢,毛利小五郎的鼾聲在廚房都能聽見,睡眠質量令人羨慕。
“對哦,既然是意外,亂步先生為什么會知道?”柯南食指抵住下巴,“明明是公安的機密任務,栗子姐姐什么都沒透露……你真的什么都沒透露嗎?”
小學生偵探不相信情侶的保證:“有沒有一種可能,你走之前他黏黏貼貼蹭蹭貓貓撒嬌,栗子姐姐暈暈乎乎,頭腦一熱什么都說了?”
金發藍眼的少女臉頰泛紅,用力拍桌:“絕無可能,我是能被美色收買的人嗎?”
柯南:你不是嗎?
她:……好吧我是。
不然不平等條約是怎么簽下來的呢,說多了都是血淚教訓。
兩個偵探遇見同一個謎題,牛勁上來了,非搞明白不可。
“栗子姐姐,你再說說你昨天的經歷,任何小事都不要忽略。”
柯南一邊傾聽一邊排除,等他聽到“我讓一半的人假裝是委托人邀請來的偵探,為了逼真,我特意在偵探論壇上發了個求助帖”,連忙叫停。
“什么帖子?”柯南打開論壇,“你用大號發的?”
“怎么可能。”她否定,“論壇里誰沒看過我發的《震驚!豪門70億追妻真相竟是……》,大號一出,論壇震動,寸草不生,我當然用的是小號。”
柯南也曾在震驚!豪門70億追妻真相帖子里留言過,他捂好自己的馬甲,假裝高級用戶“srds頭腦依舊聰明”與他無關。
“不僅是一級無名小號,標題也沒帶震驚體,帖子可能早就沉到地底了。”女孩子說,“你在首頁肯定找不到。”
柯南盯著手機看了兩秒,抬手抹了把臉,把手機推向對面。
“你的低調發帖,是指標紅加精與【驚!爆!《震驚!豪門70億追妻真相竟是……》】一上一下肩并肩嗎?”
她低頭一看。
大號與小號并列頭條第一第二,真正的論壇頂流無懼賬號等級,發什么爆什么。
“可是,”女孩子大為不解,指尖指著標題為《偵探集結令:雇主人傻錢多速來》的帖子,“為什么啊?”
這么平平無奇的帖子,憑什么和她嘔心瀝血字斟句酌的大號神貼熱度相當?這不合理!
柯南也面露不解,他把手機拿回來,點開帖子,手指一滑到底。
“……我知道為什么了。”小偵探喃喃說。
他將手機豎起來,屏幕反轉,露出帖子中的一條留言。
留言內容沒什么稀奇,像僵尸小號一樣排隊+1表示自己接下委托。
稀奇的是留言者的ID,和ID前面的一長串頭銜。
【論壇終身榮譽會員】【無法超越的推理之星】【官方認證最高刑偵顧問】
ID:世界第一名偵探自這條留言開始,后面如井噴般的回復全是“瞻仰大佬”“天吶這個ID底下居然是活人”“活久見,我偶像終于想起了自己的賬號密碼”。
僅一條回復,硬生生把一級小號發的帖子推到了標紅加精的地位。
柯南:“這下你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吧。”
女仆小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世界第一名偵探”。
準確來說,是盯著ID前金光閃閃的一長串頭銜。
“這是什么?”她問,“我為什么沒有?”
柯南:大概是因為你的發貼是《震驚!豪門70億追妻真相竟是……》,而人家的發帖是《消失十年的兇手,簡單》《沒意思的懸案,別點進來》《警方非要我留檔,這個月破的第二十起小兒科案件》《遇到一個很傻的兇手,記錄一下》……
柯南畢竟是點亮了話術技能的聰明小孩,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來更委婉的說辭,只好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他的笑容沒能打動視名偵探為一生宿敵的某大偵探。
什么戀愛,什么男朋友特意從橫濱趕來東京找她,都不重要了。
她的對抗之心現在強得可怕!
“柯南。”看似柔軟纖細實則如鐵鉗般的手握住小偵探的肩膀。
女仆小姐聲音溫柔又甜美:“你和我,是一伙的吧?”
柯南: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他很想反駁,但迫于淫威,柯南屈從地上下晃了晃腦袋。
“很好。”女孩子滿意道。
女仆小姐湊到柯南耳邊,低聲耳語:“為了給心愛的男朋友一個驚喜,我有個計劃需要你配合……”
第 80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八十天
我目送柯南一腳深一腳淺地回屋睡覺,感覺他今晚八成是睡不著了。
小孩子睡眠不足可能長不高,不過他都當了二十多年小學生,身高沒往上躥一厘米也不著急,大約是不在乎的吧。
果然皮下是高中生,對身高沒有那么在意,174cm也挺滿足,不像一些墊也要把自己墊到180cm并謊稱是自然身高的虛榮男性。
這里沒有嘲諷中也先生的意思——他根本墊不到180cm,不如踩高蹺來的實際。
我好心地讓高瘦男人多買點牛奶放冰箱,這幾天三餐都提供不限量牛奶,算我小小的心意。
“明天或許還有被召集來的偵探加入解謎任務。”我看似隨意地吩咐高瘦男人,“多個人多一份勞動力,讓大家把戲演好點。”
“我再強調一次,對客人要足夠禮遇。”我斜視高瘦男人,特別挑選的影帝同款藍色美瞳自帶犀利的冷光,“不然你替他們思考?”
高瘦男人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他可沒本事對付這些令人頭大的機關,頭好癢,仿佛要長腦子了。
“您放心,今天大伙兒第一次演戲,業務不熟練,保管明天大有進步。”高瘦男人拍著胸脯說。
“我今天通宵不睡也拼著把豪門繼承者電視劇補完,天王老子來了我也是屋主人表哥的三大爺的舅舅的外孫!”
我:很好,就是要這股氣勢!
我滿意地拍拍他的肩: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學會了自發內卷的好工具人了,假以時日,定能在縫紉機上踩出最耀眼的火花。
這一夜睡著的人很少,只有毛利小五郎的鼾聲貫徹始終。
不愧是信徒多到連公共廁所都貼滿小廣告的東京奇男子,有點子東西在身上的。
“神戶泉小姐,早上好。”毛利蘭元氣滿滿地打招呼,“這么早就開始工作了嗎?”
金發藍眼的女仆提起裙擺,微微行了一禮:“招待好別墅中的客人是我的工作。”
“神戶泉小姐真辛苦啊。”毛利蘭看著女仆小姐離去的背影說,“別墅里那么多客人。”
呵欠連天的柯南:呵呵。
這家伙只是提前進入了影帝模式,從頭發絲到腳尖都在凹人設而已。
不僅如此,別墅內其他人也像是晚上狠狠補習了一通,被分配到偵探角色的人像模像樣地討論殺人案,侃侃而談,說得眉飛色舞。
柯南聽了一耳朵,嚴重懷疑他們討論的是自身犯下的案件,身臨其境到令人害怕。
他時常因為自己知道的太多而感到胃疼。
早飯過后,離開一整晚的安室透回到別墅,蹲守在門口的我把他拽到陰暗的小角落,嘀嘀咕咕一通。
安室透面露難色:“這不好吧……”
我:“配合我即可白嫖兩個江戶川的勞動力。”
安室透:“成交!”
經費不足的公安堅定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們達成共識。
他用波本的身份打了個電話,一批新的女仆被安排來別墅,多是黑發。
“她們和雇工一樣。”安室透說。
我:懂了,依舊是三年起步、五年起步、無期徒刑和死刑當天判決的一幫人是吧,很OK。
公安真是會做生意,死去的神戶泉奈奈搖身一變成了公安臥底,不僅靠大欺瞞之術從酒廠好員工手下奪走機密文件害他任務失敗,還為了進一步打擊組織,反手把其他人出賣給警方。
沒辦法,公安的經費實在不夠寬裕,優秀臥底連修個車都靠敵人接濟,他們急需一批人瘋狂踩縫紉車創收。
我:結果還是靠酒廠啊。
又給錢又給人,親爹媽都沒有這么體貼,你們之間屬實有點曖昧了。
被挑選過來的女仆年齡與神戶泉奈奈相近,均著黑白色荷葉邊女仆裝,近一半是黑發,小半是金發,小半什么發色都有,主打一個姹紫嫣紅。
我混在她們當中如滴水入海,毫不起眼。
到這里我的計劃已經一目了然。
我要以我超絕的演技+工藤有希子的換頭術+阿笠博士研發的變聲器+波本的友情贊助+柯南的傾情助演+若干聽話的群演挑戰江戶川亂步的超推理!
柯南忍不住露出半月眼:喂喂,你的外援也太多了吧。
我:不然怎么和亂步先生對抗?
我可是很理智的,面對強敵就該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資源,誰家好人打BOSS前不把神裝疊身上?
我連心理戰術都研究了一通,以女仆們的發色舉例:近一半的黑發與我原發色相同,是很好的懷疑對象。
可若全是黑發,神戶泉奈奈的金發便尤為顯眼,亂步先生或許會從反邏輯出發識破我的偽裝,因此我也安排了小半的金發女仆。
最后是姹紫嫣紅組合,什么大膽的發色都有,精神狀態與我本人一模一樣,嫌疑大增。
“魔鬼在細節,懂嗎?”我掏出一板美瞳拍在桌上,“此戰,我必勝。”
柯南難以茍同,但他已經上了我的賊船,如果時光倒流,他昨晚一定乖乖睡覺不出門。
偵探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總是會付出一些代價,被迫加入小情侶的可疑游戲也是代價的一種。
柯南:這就是成熟的成年情侶嗎.jpg沒辦法,為了他名義上的義父義母,柯南勇敢地上了。
午休過后,遲來的客人敲響了別墅的門。
一位黑發灰眸的年輕女仆打開門,輕聲細語地問:“是接下委托的偵探先生嗎?請跟我來。”
江戶川亂步瞇眼看了她兩秒,從善如流地說:“好哦。”
戴著咖色貝雷帽的青年跟著女仆離開,無人發現的角落里,小男孩扒著門框探頭。
柯南感覺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用了點力氣,他一邊在心里咆哮和情侶相處真踏馬難,一邊用天真稚嫩的語氣說:“亂步先生可能只是比較有禮貌,并不是見到人就跟她走啦。”
曾經被無差別嘲諷智商的偵探社合作人發出棒讀的聲音:是呢,他真的很有禮貌:)
“1號已經失敗了。”我說。
柯南:“啊?怎么看出來的?”
亂步先生不是跟她走了嗎?連問都沒多問一句。
“因為如果是我開門,他會直接抱上來。”我如實回答。
也不會隔開半米的距離,而是像搖搖擺擺的帝企鵝一樣黏在我背后,把重量全壓到我身上。
柯南:我就多嘴問這一句!
小學生踏著重重的步子,追上江戶川亂步。
“亂步先生,雖然我發了地址,但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柯南說,“電話里說了,我沒有在這兒看見栗子姐姐。”江戶川亂步側頭:“她教你的說辭?”
柯南歪歪頭,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不要小瞧柯南的演技,他飾演無知單純可愛小學生的本領經過二十年的打磨,技藝超神入化,連呼吸都透著一股天真的氣息。
如此賣力的演出,超推理都要給他個面子。
江戶川亂步笑了一聲,沒有為難小朋友。
“工作量不小。”他的目光停留在木縫間微深的顏色上,“你們在找什么?”
柯南一愣:等等,你這就知道了?
進門不過五秒,你全知道了?
“目前首先要破解每個房間的機關。”柯南老老實實地說,“用紅油漆畫叉的門不可以進。”
在柯南知道房間的危險性后,封門的木板被拆下改成紅油漆標記。
紅油漆房間危險,不可以進入,但必須進入,因為開啟其他房間的鑰匙和線索藏在里面。
機關屋的主人為了致人死地可謂煞費苦心。
昨天吊燈下落砸死人的房間,尸體被搬出去后黑衣組織立刻指派新的人進入,在其中一塊地板下找到了二樓某個房間通關的關鍵線索。
臥底的女仆小姐保護柯南,可不保護罪犯。
“知道了。”江戶川亂步神態輕松地說,“好了,不必跟著我,干活兒去吧。”
柯南:“欸?但是……”
江戶川亂步:“提問,小學數學:整棟別墅共三十余人,問能湊出幾個完整的腦子?”
柯南:“……”
他自暴自棄地說:“兩個。”
兩只江戶川各一個,安室透一個,毛利小五郎倒扣半個,還有半個被某女仆吃了。
全別墅只有姓江戶川的干正事。
柯南小小的年紀大大的社畜,他推開一扇門,正準備往里面走,余光看見的景象讓他悚然一驚。
“亂步先生!”柯南目瞪口呆地看著江戶川亂步推開一扇被紅油漆刷上巨大叉號的不祥的門,徑直走進去。
這是在干什么?靠肉眼找不到女朋友,改走歪門邪道嗎?
接下來的劇情難道是這樣的展開:
躲在拐角暗中觀察的金發藍眼少女眼見男朋友主動作死,心里又急又氣,沖上去拽著江戶川亂步的小披風人拖出來,兩行清淚從美瞳中流出來,嗚嗚地哭: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啊哇嗚嗚嗚。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送死,小笨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是你輸了。’名偵探一臉寵溺地說。
她:嗚嗚嗚你壞。
他:好好好我壞。
然后BGM起!
安室透用手機給相擁的兩人打歌,柯南化身花童蹲在他們背后撒花瓣,撒了一把又一把,走廊上鋪滿浪漫的玫瑰花瓣,事后掃地的女仆抄起掃把怒罵:一群顛公顛婆!
柯南:和我媽愛看的偶像劇一模一樣,劇本一定是這樣沒錯!
他放松下來,等劇本開演。
他等,他等等等,他等等等等。
英雄救美的女主角腳步都沒挪一下,等待被救的男主角徹底走進門后,刷上紅油漆的房門自動觸發開關,哐當合攏。
“你傻站在這里干嘛?”我抱著掃把假裝路過,催促柯南干活,“不許把工作全推給亂步先生,會累著他的。”
“進去了!亂步先生進了那扇門!”柯南呼吸都亂了,“你怎么不攔著他?”
“我為什么要攔著他?”我一臉莫名其妙,“游戲開局就自爆,我是那么玩不起的人嗎?”
柯南冷靜下來,他又看了眼門扉上刺眼的紅油漆,指著問:“這種房間不是不可以進人嗎?”
“我沒有這么說過。”我彎了彎眼眸,笑起來,“我說的是‘你不可以進去’。”
“沒說亂步先生不行。”
能有什么危險呢?這棟機關屋對于他來說,是真正意義上的玩具屋。
幾分鐘后,江戶川亂步甩著袖子推門出來,兩指捏著一把黃銅色的鑰匙。
“好重的油漆味,今天上午才刷的。”江戶川亂步懶洋洋地說,“看來我到之前,某人還在認認真真地干活呢。”
故意躲他,還拉攏了一堆幫兇,好壞的人。
江戶川亂步眼珠一轉,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根美味棒,蹲下身在柯南眼前晃了晃。
“幫我作弊嗎?”他賄賂小朋友,“這是定金。”
柯南揚起大大的笑臉。他接過美味棒,三十六度的嘴說出了無比冰冷的話:“我向福爾摩斯發誓——這輩子!這輩子都不會再摻和情侶的破事!”
太傷自尊了,你們兩個大壞蛋!
柯南奪走零食后拔腿就跑,足球少年發達的運動神經一覽無余,江戶川亂步只能眼睜睜看著搶劫犯帶著他的零食消失在走廊拐角。
東京這座城市是不是和他風水犯沖?
江戶川亂步拍拍披風站起身,一位金發藍眼的女仆路過,抿嘴對他笑:“您辛苦了,進展順利嗎?”
“就機關來說,不太有趣。”江戶川亂步坦然說,“不過沒關系,我找到了新的樂趣。”
金發女仆不解地歪歪頭,溫柔地說:“客人高興就好,冰箱里有新鮮的檸檬瑪芬,客人想想和我一起去嘗嘗嗎?”
“不了。”江戶川亂步越過她,走向下一扇涂上紅油漆的門,“你不適合做點心。”
指縫中有血的人,做出來的點心再甜也難吃。
“2號失敗。”我抱著大掃帚躲在清潔間,從裙子口袋掏出小本子劃上一筆。
“3號。”我叫來新的女仆,把刷子和油漆桶交給她,“在左手邊的門上畫叉,畫完后把油漆藏起來,衣服上不要沾到紅油漆,只殘留一些氣味。”
讓江戶川亂步撞見涂鴉現場顯得太刻意了,故意在衣角沾上顏料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唯有自然而然染上一點點油漆味,才讓偽裝足夠真實。
4號,5號,6號……所有迷惑選項都由我精心設計,我就不信算計不到亂步先生一次。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握拳給自己打氣,“要相信概率學!”
囑咐完全部迷惑選項,我繼續投身緊張的工作。
雜物間里堆積的尸體有必要處理掉,下水道再讓人疏通一次不能讓血水倒灌上來,在隱蔽的地方留下神戶泉奈奈與警方聯系的線索方便波本賊喊捉賊,假酒驅逐真酒……
我忙得團團轉,見縫插針開異能替柯南看運勢測吉兇,偶爾還要把差點走錯房間的毛利小五郎引到安全區。
少數幾次我在走廊上碰到亂步先生,學著其他女仆的樣子微笑、點頭打招呼、匆匆而過。
他看起來沒能從幾面之緣中認出我。
我又一次路過時,江戶川亂步身邊跟了一位名叫稻香的女仆,雙手幫他拎著重物。
畢竟是機關屋,有些解密道具很大很沉,名偵探只管專心破解機關,體力活不是他干的。
“喂,你,留步。”
雙手背在身后看黑板上一串奇怪算式的江戶川亂步突然叫住我:“幫我把這塊黑板搬到三樓。”
稻香看了眼神情高傲中透露著一絲不耐煩的“神戶泉奈奈”,主動說:“我來吧客人,三樓是嗎?”
“你手上不是有東西嗎?”江戶川亂步擺擺手,“這些我待會要用,別弄丟了。”
稻香:但是我不可以看著上司做苦力!日后還怎么在職場呆下去?
“好的客人。”我用溫和中夾雜一絲煩躁的語氣說,“我這就來。”
蔚藍的眼眸瞥了眼稻香,女人立刻明白:為了任務成功不惜折下身段,果然是我們大酒廠的內卷精神,不愧是神戶泉大人。
小黑板有些重,我雙手抱起來,視線被遮擋了大半,好在我已經熟悉別墅的構造,閉著眼都能走到三樓。
江戶川亂步雙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跟在我身后走,閑聊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奈奈,客人。”我說。
“奈奈。”江戶川亂步念了一遍,“很好聽的名字。”
我:什么?你再說一遍?
什么好聽,這種爛大街的名字有什么好聽的?
世界上有且只有一個名字你可以夸好聽,其它我都要打你——小本本,一頓打記上!
“謝謝您的夸獎。”黑板好重,我又往上摟了摟,視線被遮擋得徹徹底底,“客人的名字呢?抱歉,別墅里的客人有點太多了。”
“我和二樓的小男孩同姓。”江戶川亂步回答,“為了方便區分,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我:哈?第一次見面的女仆為什么要對你稱名不稱姓?你們熟到這一步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男朋友是個自來熟?
好想一黑板砸過去,忍住,賠不起。
我累到喘氣,終于把黑板搬到三樓,按照江戶川亂步的指揮放在走廊上。
這塊黑板擋住了走廊的路,與旁邊的拐角形成一個小小的包圍圈,想走出來非要高抬腿跨過黑板不可。
福澤先生沒有教過你不要在走廊堆砌雜物嗎?我默念了三遍我是女仆我不管客人的不文明行為,提起裙擺行了個禮。
“那么,客人,我在樓下還有工作……”
“不急。”江戶川亂步打斷我的話,“女仆小姐,奈奈,我想向你詢問一件事。”
我:咦?是想問我的行蹤嗎?
居然正好問到我頭上了,看我顛倒黑白讓你誤入歧途。
我摩拳擦掌,腦內編好十幾套鬼話。
“您說。”
“女仆的工作,具體包括哪些內容呢?”江戶川亂步用充滿求知欲的好奇語氣問,“你們是不是不能拒絕客人的要求?”
我:什么玩意?
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嗎?為什么不問你失蹤的女朋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滿足客人的需求永遠是第一位。”我用營業口吻回答,“您還有別的問題嗎?”
問!快給我問!雖然我一句實話都不會說,但你必須問!
“這樣啊。”江戶川亂步若有所思。
他突然靠過來,拇指捏住我的下頜,湊近的呼吸灑在我的嘴唇上。
“客人想要這個。”黑發綠眸的青年摩挲我的唇瓣,氣氛曖昧,“可以嗎?奈奈。”
我:“……”
我:“…………”
你死了,江戶川亂步,你完蛋了。
我要讓你這輩子都后悔喊出“奈奈”這個名字。
它將成為你永生永世的夢魘,半夜睡著了都要被嚇醒,抱著枕頭瑟瑟發抖哭成一個淚人。
我說到做到——我槍呢?!
“噗。”
“噗哈哈哈哈哈。”
江戶川亂步的肩膀在發抖。
他額頭抵在我的額頭上,害得我跟他一起抖,像兩個觸電的倒霉蛋一樣抖。
“你的表情看起來要吃人,把我整個囫圇吞下去嚼碎吐出來再咽下去二次嚼碎的吃人……噗哈哈哈哈!”
“怎么能這樣呢,奈奈。”江戶川亂步直起身體,理直氣壯地控訴。
“說好的客人至上,不讓我親還要吃掉我,好兇啊。”
“……你再喊一遍那個鬼名字,我立馬讓你變成五分熟。”
我舉起梆梆硬的拳頭。
“不,我就喊。”江戶川亂步耍賴,“女仆小姐,我的女朋友失蹤了,我大老遠從橫濱趕來東京卻見不到她一面,雖然我看起來在笑,實際心里很傷心。”
我:捏媽(拳頭攥緊.jpg)
“我傷心,所以你要哄我。”名偵探一點不臉紅地說,“這不是女仆的工作嗎?”
最先提出要玩陌生人play的明明是我,為什么最后占便宜的人變成了他?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我不理解,我不承認是我的問題,是眼前這個家伙太過狡詐——誰家男朋友一邊使喚女朋友搬重物爬樓一邊亂喊名字啊,哪里雷多你往哪兒踩是吧?
喜歡親親?巧了,我的拳頭十分渴望親吻亂步先生的臉頰。
“哇嗚,服務態度好差的女仆。”江戶川亂步叫嚷起來。
小題大做的家伙,我就只是推了他一下,還因為力道掌控不好一毫米都沒推開。
“好吧,這位客人。”我用手戳他的胸口,“需要我怎樣賠罪,您才能不投訴我呢?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江戶川亂步裝模做樣地思考了一會兒,尾音上挑:
“我的女朋友不見了。作為賠罪,在她愿意回來之前,你要做我一個人的女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