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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六十一天

    我與我的摯友人雖不在一起,心卻連在一起,我們心心相印。

    當魔法少女中原中也出現在視野范圍內的瞬間,我的身影與太宰治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不約而同擺出古希臘戰士向敵軍沖鋒的姿勢,高抬腿——跑!

    此時不跑何時跑,等著被重力壓成土豆泥嗎?

    土豆泥噠咩,除薯條薯片薯餅之外的土豆吃法都是異端,我不要變成異端。

    “我被牽連了。”我一邊跑路一邊對武裝偵探社的臺柱控訴不公的遭遇,“明明是亂步先生寫的策劃,谷崎君用的異能,太宰先生做的死,和我有什么關系呢?我為什么要被打成土豆泥?”

    江戶川亂步只問了我一個問題:“是誰的大學舉辦學園祭?”

    是Me.

    主謀竟是我自己.jpg我本以為自己身為邪惡的狼狼始祖,拿的是喪尸攻城劇本,誰能想到風水輪流轉的轉速如此驚人,我被導演調到了大逃殺頻道。

    我現在有一個隊友——江戶川亂步,一個要把我像小雞仔一樣抓起來的敵人——中原中也,兩個拉仇恨的替死鬼——太宰治、谷崎潤一郎。

    讓我來分析分析敵我優勢。

    首先,我不是武斗派,我的體力水平是跑完800米后活著。

    其次,我的隊友和兩位替死鬼也不是,大家都是弱不經風的腦力勞動者。

    最后,我們的敵人是橫濱戰斗力天花板。

    “這仗沒法打。”我選擇放棄,將希望寄托給上天,“要不把太宰先生祭天吧。”

    犧牲他一個,幸福千萬家。

    魔法少女中原中也蓬蓬裙限定寫真拍立得我已入手,難以想象它能在橫濱黑市拍出怎樣的天價。

    若是能再加上他的親筆簽名……打住,不要再想了,我要錢不要命的嗎?

    橫濱國大是我的母校,地利在我,即使是重力操作使也不能在人山人海中輕易抓住我的狼尾巴。

    把中原中也丟進學園祭,就像一滴水融入海洋,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如cos五條悟的野崎梅太郎同學,才能以一米九的身高鶴立雞群,在人群中露出他高貴的頭顱。“漫畫社的活動是cosplay團建嗎?”我逃命之余不忘看熱鬧,仰著腦袋越過人群看向奇裝異服聚集地。

    漫畫社的社長原本還在為cos服太貴,假毛太貴,妝娘太貴,道具太貴等一系列錢可以解決但他沒錢的問題發愁,只差把募捐箱釘死在學生會門口。

    學生會害怕被漫畫社道德綁架,提前向透露了學園祭的主題,漫畫社社長大喜過望,拎著一摞本子找上谷崎潤一郎。

    “請收下我的珍藏,異能者大人!”

    漫畫社社長九十度鞠躬,雙手抬高舉起封面打滿馬賽克和圣光、滿屏幕都是擬聲詞和小愛心的本子。

    谷崎潤一郎看一眼就要昏過去了:你在拿什么賄賂人啊,偵探社同事看他的眼神都變得奇怪了啊!

    “請收了神通吧。”老實孩子汗流浹背,“什么忙我都愿意幫。”

    再說一次,【細雪】,萬能的神。

    一鍵省下cos服假毛妝娘道具所有經費,漫畫社社長慷概之心大發,給鎮社之寶野崎梅太郎買了真的能吃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社長:本來想用老面饅頭cos喜久福哈哈。

    有錢了,給大家吃點貴的。

    漫畫社是全場最嗨的社團,我帶著江戶川亂步路過的時候他們正在表演五條悟單手拔頭名場面。

    野崎梅太郎的手慢慢地、慢慢地落在佐倉千代腦袋上。

    我:啊???

    我驚呆了,踮腳看不完整,我雙手撐在亂步先生肩膀上跳起來看。

    cos成漏瑚的佐倉千代心如死灰,蹲在地上像一只陰暗小蘑菇,幽幽地看向自己的明戀對象。

    她喜歡野崎君在高中就已經人盡皆知了,這根本不是暗戀!

    野崎梅太郎面無表情,眼露思索:“如果把這一幕畫進少女漫……靈感來了。”

    佐倉千代:“夠了野崎君!哪個少女漫男主角會把女主角的腦袋拔下來啊!”

    我:請看《月刊少女野崎君》。

    好可怕,已經超脫少女漫畫的定義了。

    我被眼前魔性的一幕震懾,久久不能言語。

    然,憑心而論,他們竟然cos的很還原!

    同身高同聲帶的野崎梅太郎與五條悟不必多說,想出佐倉千代cos漏瑚的漫畫社社長是一介奇才。

    漏瑚,140cm。

    佐倉千代,145cm。

    其原理與165的我cos160的中原中也一模一樣,只需稍稍屈膝,最佳coser金獎舍我其誰?

    我校當真人才輩出。

    “看夠了嗎?”我腦袋下方傳來悶悶的聲音,被我當成鞍馬撐著跳起的江戶川亂步仰起頭問。

    “看累了。”我誠實地說,“跳一下看一秒,全靠視網膜上的殘影回味。”

    “栗子笨死了。”江戶川亂步無語,“你不會一直呆在上面嗎?”

    對哦,我怎么沒有想到?

    “原來還有被背起來看的方案,學到了。”我敲了下手心,又扯了扯斗篷下擺,“可是太高的話,尾巴會暴露。”

    “不會。”江戶川亂步說完,一副不解釋的模樣,拽著我的手腕走向另一邊。

    不會暴露的,名偵探超絕的大腦能通過假設想象未來:

    趴在他背上的女孩子怕掉下來,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他的手托住背上的人,毛乎乎的大尾巴快活地卷住他的手腕,惡作劇般在手心掃來掃去。

    一切都藏在紅斗篷下,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江戶川亂步拖我去的方向是小吃街,我們買了兩個超大的、比臉更大的棉花糖,正好擋住我倆。

    “從沒想過有一天棉花糖能給我這么強的安全感。”

    我小小地咬了一口甜滋滋的糖絲,目睹暴怒的魔法少女中原中也在眼前狂奔而過。

    太宰治是橫濱最強MT沒有之一,不存在他拉不住的仇恨。

    暖暖的,很安心。

    安心的我看著小吃街琳瑯滿目的炸物煮物糖糕點心,眼淚從嘴角流了下來。

    我看向江戶川亂步:吃不?

    江戶川亂步看向我:走起。

    “油炸天婦羅好,整一份。”

    “好大的蘋果糖,來一顆。”

    關東煮、烤年糕、胡椒餅、魷魚圈……我們在小吃街越走越遠,手里的食物越來越多。

    “寶寶,這個人家吃不完。”

    一個女生朝男朋友撒嬌,男生寵溺地接過她手里咬了一半的甜甜圈,“沒事,我吃。”

    女生高高興興地親了男朋友一下,她很快又看中一盒大福,買下后吃了一半,另一半如法炮制塞給男生解決。

    街邊不止一對像他們一樣的小情侶,男生手里往往拿著一堆吃到一半的食物,個個埋頭努力解決。

    我左手五根手指,分別掛著裝醬汁魷魚、炸洋蔥圈、梅花糕、芋泥盒子、豆奶的袋子,右手拇指和食指拿著羊肉串,中指、無名指、小指分別掛著裝章魚小丸子、炸雞排、芋圓仙草冰粉的袋子。

    十根手指安排得明明白白,沒有一根可以偷懶。

    “吃不下了。”

    江戶川亂步啃掉一顆二色團子,竹簽上還剩兩顆,他自然而然地把竹簽遞向我。

    我匆匆吃完手里的羊肉串,空出手指接過二色團子,他又朝一家買旋風土豆的小攤位走去。

    “寶貝,我真的吃不下了,今天可以結束戰斗了嗎?”手里拎著一份實在吃不完的炒面的男生哀求他的女朋友。

    “人家還想再嘗兩種口味嘛。”女生不高興地說,“你看看別人,一點兒都不限制自家對象,十根手指都掛滿了也不抱怨一句。”

    “就是就是。”旁邊另一對情侶的女生跟著點頭,指責自家男友,“學學人家,寵人就要寵到底。”

    男生:壓力劇增.jpg我埋頭吃著吃著,突然收到了不止一道幽怨的目光。

    男生:朋友,你卷什么啊?

    工作學習卷一卷就算了,怎么這種場合也要卷啊,給人留條活路吧。

    我不懂他們目光中復雜的含義,但這個那個都好好吃,我還可以吃。

    菜就多練.jpg中途土匪飛過來,分走了我手中一些吃的,黑鳥一邊猛啄美食一邊向我匯報太宰治全校大逃亡的實況轉播。

    《震驚!一男子被魔法少女追殺,疑似QB成精》的帖子在校園論壇中飛快躥上熱搜,各種照片被路人發到網上,精彩紛呈。

    悲,我的魔法少女中也君高清寫真拍立得不再是絕版。

    在我不知道的網絡里,一定有人把照片搬運進了港口黑手黨內部論壇,人手一份。希望太宰先生能活下來,我真心祝愿。

    土匪吃飽喝足,拍拍翅膀又飛走了。

    它是我的御用戰地記者,為我勘察前線戰況,以確保我不會吃著吃著天降正義,被重力壓成地上一灘破碎的小餅干。

    “嘶,洋蔥圈有點辣。”

    我以前都是和土匪一起邊逛街邊吃吃喝喝,有些人類食物小鳥不能吃,只好做出一些取舍,調味料也盡量少放。

    江戶川亂步就不一樣了,我們口味接近,他喜歡吃的我也喜歡,如果只有一份,我們說不定會打起來。

    可這兒有那么多好吃的,放棄哪一個都讓人哈特痛痛,名偵探大手一揮:小孩子才做選擇,偵探全都要。

    我:好耶!

    “兩個人可以吃兩種口味。”我掰著手指盤算,“我們買不同味道,還能嘗嘗對方的。”

    一開始,我們還能各自解決各自的份,到后面名偵探任性起來,什么都想嘗一口,什么都只想嘗一口。

    “這個好吃,栗子要不要?”

    我唔了一聲,嘴巴被塞了一口熱乎乎的烘蛋糕。

    我嚼嚼嚼:好吃耶。

    江戶川亂步:“好吃吧,都給你。”剩下半袋烘蛋糕到了我手上。

    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江戶川亂步嘗過味道不錯的就塞我一口,我說好吃,剩下的也歸我,他又興沖沖去買。

    若是吃到不好吃的,江戶川亂步更要喂我一口。

    貓貓壞心眼多著呢,他還會先演出格外好吃的模樣,等食物被送進我嘴里,再換成得意的翹唇。

    “浪費食物是不道德的,所以亂步先生要負責解決掉。”我義正言辭,堅決不接受難吃的剩余零食,反過來往他嘴里塞。

    江戶川亂步百般拒絕,在我的威逼之下吃掉一部分,剩下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大義之名,被我喝中藥似的一口悶。

    我吃的速度跟不上他買的,手里的大包小包越積越多。

    那群男生看我的眼神令我迷茫:我哪里卷了?你們情侶的事,不要怪罪我無辜路人。

    拿著長條旋風土豆的名偵探走回來,他照舊先吃了一口,滿意地舔舔嘴巴。

    “這個好吃。”江戶川亂步把竹簽遞向我,“栗子嘗一口。”

    我:“……”

    嘴巴被團子占住的我努力咀嚼吞咽,抬起雙手。

    醬汁魷魚和炸雞排的香味混在一起與豆奶碰撞,我此刻是個無手也無嘴的忙碌干飯人。

    江戶川亂步:好像是買的有點多了。

    也不全是他的錯,比如現在,腮邊鼓鼓一刻不停咀嚼的笨蛋眼睛仍然追著旋風土豆跑,問要不要吃,腦袋很用力地上下點了點。

    斗篷里的狼耳朵也跟著豎起來,把兜帽頂高一塊兒。

    江戶川亂步左手攤開伸到斗篷邊,大大的狼尾巴飛快躥出來,在他掌心拍了拍。

    犬科動物會記住投喂自己的人的氣味,從呲牙咧嘴到允許人摸一摸尾巴,只需一根小烤腸的距離。

    “總感覺很輕松能拐回家。”江戶川亂步撓了撓尾巴尖,“栗子小時候不會別人給一顆糖就乖乖跟著人走了吧?”

    “休想污蔑我。”我側過頭,就著他的手咬一口旋風土豆,“起碼要一袋阿爾卑斯雙色棒棒糖。”

    江戶川亂步:v0和v1有什么差別嗎……

    他舉著沒吃完的旋風土豆慢吞吞邊吃邊走,為了防走丟,另一只手牽著我的尾巴。

    因為我暫時沒手給他牽,只有尾巴。

    防走丟是很有必要的,在茫茫人海中,一個錯步耽誤的可能是終生。

    比如校園廣播喇叭中大聲的:“太宰治小朋友,太宰治小朋友,你的母親國木田桑正在校門口等你,請走丟的太宰治小朋友聽到廣播后站在原地不要走動。”

    這通廣播聽起來很像我投稿的,然而并不。

    如果是我,我會在后面加一句“請站在原地不要走動,媽媽桑給你帶了橘子。”

    因此,在兩位偵探聰慧的頭腦推理下,我和江戶川亂步一致認為,這通廣播是秘密潛入校園的中原中也的部下投稿的。

    他們在論壇上看見自家上司的魔法少女蓬蓬裙靚照,悚然一驚,群情激憤,拋生死于度外,非要把太宰治的糗事也發上論壇不可。

    太讓人感動了,中也先生該是一位多好的上司啊。

    如果他沒有追殺我,我愿意自費送一面錦旗到港口黑手黨大樓。

    那可是錦旗,當初想送亂步先生一面卻因余額不夠沒送成的錦旗,足可見我對中也先生濃濃的敬愛之心。

    “亂步先生。”終于吃完手里的小吃,我把江戶川亂步拉到隱蔽的小樹林里,嚴肅地對他說,“中也先生實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對手。”

    “他穿著魔法少女蓬蓬裙都能不顧臉面堅決追殺太宰先生攆得他滿學校亂躥,我必須學習他不放棄不罷休的精神。”

    “這場游戲,我不想直接認輸。”

    當看到中原中也是最后一位圣職者之時,本邪惡狼狼始祖幾乎要放棄占領童話王國的偉大計劃。

    西卡西!為了偉大的事業,FortheGreaterGood,怎能輕言放棄?

    我應該拿出二顧茅廬的執著與勇闖羊村的執念,與勝利死磕到底才對!

    這場游戲最大的難點在于,我不能直接對圣職者下手,必須靠人傳人的方式污染對方,間接,迂回。

    其余人都好說,但中原中也——穿著蓬蓬裙的阿茲卡班優秀畢業生魔法少女中原中也——誰敢碰他一下?

    手不想要了還是命不想要了?

    必須是勇氣與智慧兼具,大無畏的勇者,正義的執行人,全橫濱最厲害的男人才做得到!

    我眼睛亮亮:“你說對嗎亂步先生?”

    江戶川亂步十分聰明,他單手抵住我的額頭,把我向后面推了推。

    “一句好話就想讓人送死?”黑發綠眸的青年尾音上揚,“名偵探無所不能,卻不是有求必應。”

    我身后亂晃的尾巴聳拉下來,尾巴尖有氣無力地刮過江戶川亂步小腿。

    “你不是最厲害的男人了。”我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我找太宰先生試試。”

    太宰治不需要好話,自己就愿意興高采烈地送死,他免費,比起名偵探性價比超高。

    我推在江戶川亂步胸口上的手腕被他捉住,他唇角笑意隱去,散漫地掀了掀眼皮:“我不答應就去找別人,栗子變心像翻臉一樣快。”

    “玩游戲當然要講究效率。”我掙了掙手腕,不知為何感到了危險,“我這不是不想勉強亂步先生嗎?學園祭開心最重要啦。”

    只是我個人很想贏而已,我是被好勝心支配的戰斗型人格。

    “開心最重要?”江戶川亂步重復我的話,點點頭,“沒錯,是這個道理。”

    “可我現在不開心,怎么辦?”

    為什么啊?剛剛還好好的呢,突然就不開心了。

    亂步先生說我變心像翻臉一樣快,他的心情還不是像貓尾巴一樣搖擺不定。

    “誰惹你不開心了?”我左顧右盼,偏僻的小樹林里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好吧,嫌疑人只有我,我愿意對罪行供認不諱——只要告訴我我犯了什么罪。

    “不開心的話……我們去吃點心?”我說完又否決,“之前吃太多了,好飽。”

    偵探會在什么時候心情振奮?我能想到的只有發現尸體。難道我要現場作法祈禱校園里趕快出一樁命案讓名偵探開心一下嗎?

    好魔鬼,周幽王聽了都要稱我一聲大哥,牛,啤酒。

    我左想右想,難以在守法的范圍里想出哄他高興的點子。

    “不要不高興嘛。”我拽住江戶川亂步的袖子,來回搖了搖他的手臂,“尾巴給你玩,耳朵也給你摸好不好?”

    狼尾巴聽話地搭上他的手,我掀開兜帽,將一抖一抖的毛耳朵暴露在江戶川亂步眼皮底下。

    “又不是真的。”江戶川亂步撥了撥亂動的狼耳,耳朵配合地壓成飛機耳,觸感卻空落落一片。

    “是谷崎君的問題。”我從善如流地甩鍋,“我這就把他抓回來給你出氣。”

    “不要。”江戶川亂步不松手,“我又不開心了一點。”

    一同操作下來心情值不漲反跌,我是什么很差勁的galgame玩家嗎?

    “亂步先生,你好欺負人。”

    解決不了問題,就讓自己成為問題人士,我倒打一耙:“天天喊我笨蛋的人是你,為難笨蛋的人也是你,你無情,你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的是栗子才對。”江戶川亂步反駁,“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提別人的名字還不許我生氣,太霸道了。”

    我:咦?

    我好像悟到了什么,試探性地說:“太宰先生?谷崎君?”

    名偵探的心情值肉眼可見地哐哐下跌。找到原因了。

    我:懂了,是偵探社同事情誼太過塑料的錯。

    以至于江戶川亂步在開心的學園祭現場、在愉快的非工作時間,一點兒不想聽見同事的名字。

    我完全理解了一切。

    “是我的錯。”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什么宰某治、谷某崎,這里有這號人嗎?統統沒有,只有我們人美心善聰明大方的亂步先生。”

    江戶川亂步睨了我一眼,身后看不見的尾巴悄悄上翹。

    真好哄。

    我又夸了幾句,措辭天花亂墜,只管好聽不管語法,終于把生氣貓貓哄得眉開眼笑,勉勉強強答應原諒我。

    “那游戲怎么辦?”我眼巴巴看著他,“除了亂步先生,我已經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宰某治、谷某崎變成了不可說的名字,我搖不來人了。

    “一句好聽話求不動我,不知道多說幾句么?”江戶川亂步捏了捏我的臉頰,不客氣地捏出紅痕。

    不是有求必應,但多求幾次,他有過不答應的時候嗎?

    笨蛋就是笨蛋,稍微繞點彎兒的文字游戲都不會玩,耐心也不多,良心芝麻大小。

    只有嘴甜。

    不知不覺把名偵探哄得暈暈乎乎,回過神來什么都答應了。

    才不是因為他很好哄。

    ……應該不是。

    第 62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六十二天

    “親愛的同學們,游戲時間已經過半。”

    “在大家愉快地享受學園祭的過程中,我們必須要宣布一個不幸的消息:黑暗力量進一步侵襲了我們的王國,十位純潔的圣職者已經有八位被邪惡感染,王國危在旦夕!”

    “為了懲罰這些誤入歧途的圣職者,我們將在此公布他們的大名,公開處刑。”

    “第一位,來自籃球社的新銳王牌,黃瀨涼太——反思一下你自己!”

    起哄的笑聲中,快樂王子黃瀨涼太無奈地嘆了口氣,抓抓頭發。

    在他頭頂,雪白的狼耳隨風微微抖動,白狼王般英俊的男生攤攤手,比了個認罰的手勢。

    “沒辦法嘛,黃瀨人氣那么高,在游戲里被坑害的概率太大了。”新的籃球社社長拍拍黃瀨涼太的肩膀,“沒事哈,還有七個倒霉蛋陪你一起上電視。”

    黃瀨涼太:謝謝你,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一個又一個圣職者被點名公開處刑,漫畫社的地盤中,埋頭在靈感小本本上狂寫大綱的野崎梅太郎聽見背后悄悄的腳步聲。

    野崎梅太郎抓了抓他涂滿發膠被染成白色的朝天刺猬頭,本該纏在眼睛上的黑色布條隨意掛在脖子上仿佛口水兜,他回過頭,敏銳抓住躡手躡腳的佐倉千代。

    “野崎君怎么知道背后有人?”佐倉千代大吃一驚,“你的六眼不是日拋美瞳嗎?”

    野崎梅太郎入戲地擺出無量空處的手勢:“因為我是最強。”

    五條悟本人聽見了都要說一句兄弟你聲帶是從我喉嚨里copy的嗎?

    佐倉千代看見無量空處就胃痛,她回想起被漏瑚cos服支配的恐懼,默默護住了脖子。

    拔頭什么的噠咩噠咩,不過之前十指相扣那場戲她還是很喜歡的,四舍五入她和野崎君牽手了。

    漏瑚的一小步是佐倉千代的一大步!

    少女漫女主角永不服輸,佐倉千代回憶起神秘人——某校園名人榜斷層第一的栗子大偵探說過的話。

    她說這所學校有個無比靈驗的校園傳說,一般人她不告訴,只傳授給佐倉千代:在狼人殺游戲中互相坑害的CP才是真情侶。

    佐倉千代臉冒熱氣圈圈眼:情、情侶!我和野崎君是情……呀!

    對不起野崎君,佐倉千代握拳,這個校園傳說她信了。

    野崎梅太郎疑惑看向緊張兮兮的佐倉千代,女生的手迅速拍了下他的手臂。

    砰~

    兩只軟趴趴的白色毛耳朵從野崎梅太郎染白的發間冒出,云朵般的狼尾巴呼呼甩動。

    “噢!”野崎梅太郎的面癱臉仿佛鍍上一層金光,他一敲掌心,“原來是這種play,靈感來了。”

    他抄起靈感小本本刷刷刷書寫,記錄下獸耳、尾巴、筑巢期、信息素等細想之下不堪入目的詞匯,轉過身感激地看向佐倉千代:“謝謝你給我的靈感……佐倉?”

    佐倉千代貓貓星空:野崎君長了尾巴……尾巴……

    少女暈厥倒地,臉紅得像一只熟透的番茄。

    野崎梅太郎:“怎么突然暈過去了?醫生!”

    兵荒馬亂之中,廣播臺報出野崎梅太郎的大名:“又一位圣職者被邪惡的狼狼始祖的陰謀擊倒,全校的希望只剩下最后一位。”

    此時尚在追殺太宰治的中原中也并不知道自己成為了全村唯一的希望。

    他眼中只有那條逃躥的青花魚,他要把他碎尸萬段!

    一段拿去紅燒,一段拿去清蒸,一段拿去醋溜,一段拿去油炸,一段拿去煲湯……蒸炒煮炸煎悶腌,《青花魚的百種料理方法》中原中也爛熟于心,他發誓不會浪費哪怕丁點兒,今晚就讓港口黑手黨全體上下吃到全魚宴。

    “寒氣從我腳底板往上冒。”太宰治抱住無助的自己,“是誰在詛咒我?是不是某個長到一米六就停止發育的漆黑小矮人?”

    “太宰先生。”跟著逃亡跑得氣喘吁吁谷崎潤一郎說,“這種時候了能少說兩句嗎?我好怕中也先生等會兒跪下來求你。”

    太宰治頭冒問號:“求我什么?”

    谷崎潤一郎:“求他一拳下去你不要死。”

    在太宰治頭頂歇腳的土匪發出嘎嘎的笑聲。

    “原來你們躲在這兒呢。”

    我扒開灌木叢,看見兩個舉著樹枝假裝自己是一棵無辜小樹的太宰治和谷崎潤一郎。

    “噓。”太宰治豎起食指,想拉著我蹲下來,外面暴怒的魔法少女隨時會抄著40米長的砍刀把他們像刀削面一樣片成一條一條。

    他的手伸到一半,江戶川亂步仿若無意地向前一步,寬大的手掌壓住我的腦袋:“笨蛋栗子,快點藏起來。”

    我哦哦一聲,蹲在他旁邊,舉起兩根小樹枝。

    “亂步先生,做人不太地道啊。”太宰治壓低聲音,“連我也防?”

    江戶川亂步沒有說話,他不可能承認自己是個小氣鬼。

    “說什么悄悄話呢?”我湊過去,好奇地問,“我也要聽。”

    “我在請亂步先生幫我推理被中也抓住后我的死法呢。”太宰治面不改色地扯謊,“好嚇人,不如上吊美觀,你看我們旁邊這棵樹如何?夠不夠承載一只吊死鬼的分量?”

    我推了推粗糙的樹干,大樹紋絲不動,連葉子都穩穩連在枝頭。

    “挺結實的,夠承載四只吊死鬼的分量。”我如實地說。

    “太好了。”太宰治興高采烈,“這下我們四個都有退路可走。”

    谷崎潤一郎:你口中的退路難道是死路一條嗎?

    他想回偵探社,外面的世界好危險。

    “像廣播中說的那樣,中也先生是王國唯一的希望。”我的大狼尾巴伸出紅斗篷,搖出赫赫風聲,“只要干掉他,我就贏了。”

    谷崎潤一郎:你有沒有想過比起干掉中原中也,或許我們集體上吊更簡單。

    “谷崎君,你太悲觀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我們有四個人,對面只有一個人,四打一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

    谷崎潤一郎眼睛亮起:“意味著我們有勝算?”

    我:“意味著就算死亡率高達四分之三也不怕沒人收尸,是不是瞬間安心了?”

    谷崎潤一郎:突然覺得上吊是個好主意,太宰先生真不愧是有大智慧的人。

    “何況游戲勝利并不需要與中也先生拼個你死我活。”我細細分析,“只要被我偉大的狼狼始祖污染過的人類碰他一下,讓他也長出耳朵和尾巴就好。”

    “但是,栗子。”太宰治指了指不遠處暴走的中原中也,他又短又俏皮的紅色蓬蓬裙是全校最靚麗的風景,“魔法少女中也已經不能承受更多了。”

    你怎么敢讓他在裝備蓬蓬裙和仙女棒的情況下再加上可愛尾巴和毛絨獸耳?

    太宰治:“學校會被夷平吧……”

    我:不要說這種讓人心動的話。

    在學生面前說什么炸學校呢,這不是讓我更蠢蠢欲動了嗎?

    我在心里默念五遍我是正義的守法公民,清了清嗓子:“其實,我已經想出了辦法。”

    三個男人不約而同仰頭看我,仿佛追著太陽的三朵喇叭花。

    “中也先生覺得丟人,無非是因為全校只有他一位魔法少女。”我拿捏人心是專業的。

    “又因為始作俑者是太宰先生,中也先生在踏進陷阱的一瞬間便明白,下一刊《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封面有了。”

    太宰治雖然離開港口黑手黨很多年,但因為提前接到了消息,摯友織田作之助和五個孩子安全撤離,太宰治與港口黑手黨的關系沒有鬧得很僵硬。

    不僅僅是他仍然能登錄港口黑手黨內部論壇,用管理員賬號呼風喚雨給森鷗外造謠抹黑,他一手創立連載的史詩級周刊《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也沒有停刊。

    太宰治離開了,他留下的文豪之魂還飄蕩在港口黑手黨上空,尋找傳承他偉大事業的繼承者。

    悉悉簌簌,悉悉簌簌,陰暗爬行的角落生物通過論壇集結,在偉大領袖太宰治的號召下形成了秘密結社:寫稿、審稿、排版、插畫、印刷……人才們隱秘地活動著。

    當中原中也因太宰治終于從他的視線范圍滾遠而開帕圖斯慶祝的時候,新一期周刊悄悄地、悄悄地開放了線上購買渠道。

    半分鐘不到,庫存搶空。

    實體版一再加印,仍然供不應求,許多讀者無奈購買電子版,入手后上傳十八個云端保存,將黑手黨狡兔三窟的優良品質發揮得淋漓盡致。

    對不起中也先生,我們也不想的,可是它預售限時耶。

    人們對限量款總是欲罷不能,這是在重力的威脅之下也無法更改的天性。

    連森先生都沒能抵擋住誘惑呢!若是沒有身為首領的他在背后默默支持,新刊的印刷怎會如此順利?

    冤有頭債有主,上梁不正下梁歪,中也先生要索就索BOSS的命,不要索打工人的命啊。

    中原中也索不了森鷗外的命,他半夜被氣醒,給自己換了個咬牙強忍的頭像。

    碩大的“忍”字連森鷗外都不敢觸其霉頭,只敢讓愛麗絲童言無忌地問:“中也,你不當黑手黨,出家當忍者了嗎?”

    可惜我不知道這段對話,如果讓我知道,我以死相逼也要助教采用我天才的終結之谷三代鉆石磨成粉方案——中也先生向往的忍者生活,這不就給他安排上了?

    什么叫未雨綢繆,為什么叫未占先知?請認準專利品牌:全村最會算命的神婆。

    我的智慧終將指引我走向勝利,讓我為這三個走投無路的男人指點迷津吧。

    “米娜,附耳來聽。”我招招手。

    四個腦袋湊在一起,我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描述了一番。

    谷崎潤一郎的表情從驚悚變成若有所思。

    太宰治連連點頭,發出“我不如栗子聰明”的贊美之詞。

    江戶川亂步仿佛看見天上有三只豬在飛,但他雙拳難敵六手,他的抗議無濟于事。

    “亂步先生說好幫我。”我眨眨眼,“你要反悔嗎?”

    “反悔我也不會找別人的。”我吸取了之前貓貓生氣的教訓,搶先說。

    “但你真的忍心看我不戰而敗,在全校人面前迎接公開處刑的懲罰嗎?”

    我偷偷掐了把大腿,眼睛蒙上一層很有說服力的水光。

    江戶川亂步面露掙扎,太宰治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像瓜田里的猹,只差抱著西瓜狂啃兩大口瓜瓤。

    名偵探余光瞥見全偵探社最惟恐天下不亂的同事的表情,輕嘖了一聲,嘟囔著說:“我沒說要反悔。”

    我:好耶!

    上了我的賊船就別想跳船了噢,我會溫柔一點的。

    野圖BOSS中原中也在校園中游蕩。

    可能有人好奇,他為什么不離開學校范圍?細雪并沒有籠罩整個橫濱。

    兩個原因,其一,中原中也代替去找中島敦干架的芥川龍之介出任務,任務范圍正是整個校園。

    任務內容是監控武裝偵探社社員,弄清楚他們的異能者突然大范圍使用異能的目的。

    我:因為大學生異能者物美價廉,好使。(拇指.jpg)沒有什么陰謀詭計,森鷗外心里有鬼,看誰都是鬼,他沒有福澤諭吉大度,不許手下在外面接私活賺外快。

    難怪他繼位后下屬跳槽頻繁,武裝偵探社都招聘了三位前對家員工呢。

    谷崎潤一郎一秒沒收回細雪,中原中也就得在學校多呆一秒,持續他的監控任務。

    社畜,身不由己。

    第二個原因,無需多言,光是“太宰治還在學校里逃亡”這一事實,中原中也就不可能離開這里。

    沒有棒打青花魚的生活是不幸福的加班日。

    中原中也,男人中的男人,黑手黨中的黑手黨,怎能被宿敵戲耍后灰溜溜離開,他不蒸饅頭爭口氣!

    “中也先生實在是個很好懂的人。”

    我,算命很準的神婆、太宰治,玩弄人心的高手、江戶川亂步,手握劇本的智商擔當,當我們三人齊聚一堂想算計什么人的時候,谷崎潤一郎只有為對方祈禱,獻上自己微薄的憐憫之力。

    細雪洋洋灑灑落下,維持著覆蓋全校的全息影像。

    中原中也壓低帽檐,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他平日里其實很平易近人的,對待沒出社會的學生更是不多計較,按理說不會冷著一張臉。

    然而,此時此刻,只要中原中也露出一丁點兒松動的神色,就會迅速有人沖到他面前九十度深鞠躬:

    “老婆!啊不,老師,可以集郵嗎?”

    大學生的眼神清澈又明亮,散發著純真的氣息,中原中也梆硬的拳頭愣是揍不下去,只能從牙縫擠出兩個字:“不行。”

    失望的大學生徘徊在中原中也旁邊,有男生也有女生,但讓中原中也搞不懂的是:為什么人人都叫他老婆?

    我:因為你是大小姐呀。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中原中也極力避免被人拉去合影集郵,自然不會關注圍繞在他身邊的人。

    他沒有發現,這群人被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招手叫走,他們附耳傾聽一番,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爽快地比了個OK。

    “老婆!啊不,老師!可以和您合影一張嗎?”

    中原中也深呼吸,脾氣很炸地抬眸:“說了幾次不行……呃?”

    一個穿著綠色蓬蓬裙的女生和一個黃色蓬蓬裙的男生攔在中原中也面前,手里拿著同色系的仙女棒。

    “我們真的很喜歡老婆,啊不,老師的造型。”女生誠懇地說,“拜托了!請和我們合影。”

    黃色蓬蓬裙男生一米八五的身高,肱二頭肌碩大,他扭扭捏捏地拎著蓬蓬裙裙擺,和女生一起深鞠躬。

    中原中也:呆滯.jpg他悚然一驚,左右張望。

    粉色、紫色、橙色、藍色、白色……蓬蓬裙的海洋將中原中也包圍,無數魔法少女與魔法少男如潮水拍打礁石般涌到中原中也面前,異口同聲地說:

    “老婆!啊不,老師!請與我們合影!”

    一個人的丟臉是丟臉,一群人的丟臉是狂歡。

    我隔著人群看向不知所措的初代魔法少女中原中也,他身邊已然建立起一支龐大的彩虹戰隊。

    “來學園祭就是要玩的開心。”我十分滿意,“對于中也先生來說,今天也是獨特的回憶。”

    起碼他留下的回憶除了對太宰治的殺意,還有一張帶進棺材里會被前輩鬼夸年輕人玩得真花的魔法少女大合影。

    中原中也渾身僵硬地被熱情大學生圍在中間面對鏡頭,谷崎潤一郎用細雪給自己套了一層偽裝,拿著相機站在他們前面。

    我的異能,真的太好使了!谷崎潤一郎的內心在流淚:從未想過細雪的應用范圍竟然如此之廣,我也有把港口黑手黨的干部硬控幾十秒的那一天!直美,哥哥出息了。

    “大家,看鏡頭。”谷崎潤一郎舉起相機。

    鏡頭框選的部分,三個人鬼鬼祟祟地冒頭。

    “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我愉快地說,“趁中也先生被包圍無法動彈的時候,抓緊機會污染他,讓他染上狼狼病毒。”

    這樣一來,十位圣職者全軍覆沒,整個王國是我邪惡始祖的天下了。

    桀桀桀!

    “栗子笑得好邪惡。”太宰治雙手插兜,為了防止人間失格破壞眼前千年難遇的鏡像,他謹慎地與人群保持距離。

    我不可以直接傳染圣職者,太宰治有被動技人間失格在身,因此我們中唯一能下手的只有江戶川亂步。我的計劃是讓他也換上魔法少女蓬蓬裙,混入人群,趁機拍中原中也一下。

    名偵探抵死不從!

    他仿佛一只被主人拎起后頸洗澡的貓咪,伸出爪子掙扎的程度堪比殺豬時豬的反抗,我恍惚間差點以為自己在逼良為娼。

    “男人中的男人,黑手黨中的黑手黨中也先生都穿了,為了偉大的事業,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我抱住江戶川亂步的腰竭力說服他,“一切只是細雪的全息投影而已,不是真的!名偵探的眼神能看透一切虛假,四舍五入等于沒有穿!”

    我是詭辯的天才,我把名偵探氣到口不擇言,臉都氣紅了。

    “咳咳。”旁觀的太宰治清了清嗓子,“栗子,你還可以再抱緊一點。”

    我:“嗯?”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兩只手臂環繞在江戶川亂步勁瘦的腰肢上,掌心觸碰到他溫熱的脊背。

    原來亂步先生的臉不是氣紅的,是被我勒紅的,對不起。

    “我們說好的,不可以臨陣脫逃。”我稍微松了些力氣,但沒有放手,“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了。”

    校園廣播悠揚的音樂染上晚霞的溫柔,在學院祭結束前沒能分出勝負的話,贏家只有沒被污染的圣職者,也就是中原中也一人,剩下所有參加選手都要接受懲罰。

    江戶川亂步和我是一伙的,我已經將狼狼污染傳給了他,一旦失敗便是我們兩人共同的失敗。

    以名偵探的自尊心,他能接受失敗嗎?

    我覺得不可以。

    “所以不要猶豫了,穿吧。”我慫恿江戶川亂步,“在谷崎君按下快門的一瞬間,勝利唾手可得。”

    而我,將在獲得偉大的勝利的同時收獲一張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記入史冊的照片。

    一箭雙雕,一舉多得,最后的贏家有且只有我。

    邪惡.jpg我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江戶川亂步低頭看了看拱在他胸口的腦袋,心想這人笑得一臉不懷好意,只差把壞心思寫臉上了。

    名偵探會不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嗎?天真。

    江戶川亂步的目光與太宰治的目光交匯在一起。

    這場游戲的玩家是谷崎潤一郎選出來的,進一步說,中原中也成為守關大魔王是太宰治刻意操作的結果。

    他的目的是讓他們輸。

    為什么?明明他們和太宰治才是一邊的。

    江戶川亂步可以不相信太宰治的人品,但他相信太宰治那顆永遠在搞事的心。

    輸掉——或許好處更多。

    僅對江戶川亂步而言。

    對他懷里的人恐怕不太友好。

    “蓬蓬裙而已,亂步先生穿起來也會很好看啦,真的,看我真誠的大眼睛。”

    小壞蛋在拱火,狼尾巴幾乎要搖出火花,怕江戶川亂步不答應,哼哼唧唧掛在他身上磨來磨去。

    現在嘴倒是很甜,恐怕照片拿到手后全橫濱都是這人放肆的笑聲。

    不行,哪能什么好處都讓她占了。

    “游戲輸掉的話,亂步先生要和我一起接受懲罰的。”

    見江戶川亂步不松口,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希望他聽見懲罰二字后有所觸動。

    我仰頭看向江戶川亂步,沒有注意到在我身后,太宰治輕輕眨了下眼睛。

    電光火石間,超推理明白了一切。

    江戶川亂步知道該怎么做了。

    第 63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六十三天

    我曾經很心疼中也先生。

    我曾經說出過當我、太宰治、江戶川亂步三人齊聚一堂想算計什么人的時候,對方除了認命無路可走的清醒發言。

    現在想來,這句話與“我和首富的存款加起來能買下一個國家”、“我和牛頓的智商加起來能讓物理學不存在”、“我和琴酒的工時加起來能卷死全酒廠”有異曲同工之妙。

    區別在于,首富、牛頓、琴酒沒有聯起手算計我,但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是真坑人。

    他們究竟是什么時候背著我偷偷拉了小群私聊?可惡,我們難道不是完美又穩固的迷人三角形嗎?兩個叛徒!

    “沒有愛了。”我趴在桌子上咸魚翻身,“我要一個人排擠你們所有人。”

    現在我和中也先生才是一國的,我們將建立起一米六五以下格殺勿論的苛政王國,中原中也是國王,我是太上皇。

    學生會接待室擠滿了人,除了唯一贏家中原中也,剩下的全是輸家。

    包括邪惡的狼狼始祖瓦達西,以及作戰失敗的江戶川亂步。

    我的計劃如此完美,毫無紕漏,奈何有兩個拖后腿的同伙,讓我含恨敗北。

    當時已經形成了完美的包圍圈:

    谷崎潤一郎舉著相機面對魔法少女天團,中原中也被大學生們擁簇在最中間動彈不得。

    人群之后,我抱著江戶川亂步的腰苦苦哀求他換上蓬蓬裙混入魔法少女天團實現我的邪惡計劃。

    太宰治站在最后方,武裝偵探社一前一后形成兩面包夾芝士,中原中也是芝士。

    中原中也勢單力薄,眼見著就要輸了,江戶川亂步突然叫了一聲太宰治的名字。

    他的初衷或許是想讓同伴幫他擺脫被我攔腰勒死的命運,但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叫太宰治的全名。

    像太宰、太宰治、繃帶浪費裝置、行走的木乃伊人、自鯊慣犯、上岸風干青花魚等稱呼,都是禁忌!

    中原中也緩慢地、緩慢地偏過頭。

    “啊哦。”太宰治輕輕發出無意義的感嘆詞。

    他深深看了江戶川亂步一眼,扔下一句“亂步先生不要忘記我的大恩大德”,拔腿就跑。

    那一刻的太宰治,變成了光。

    我不關心被一拳打飛到天上的太宰先生掉到了哪里,他人間蒸發也好,奇跡生還也好,我都沒有了關心的余力。

    學校廣播輕快的聲音宣告了我的死刑:“時間到!天吶,在九位同伴倒戈向邪惡的艱難背影中,竟然有一位偉大的勇士撐到了最后。他破解了狼狼始祖邪惡的陰謀,讓在王國為非作歹的壞人痛哭流涕,捶地大哭。”

    捶地的我:只差一點!功虧一簣!啊啊啊好不甘心!

    我是個雙標人,當我偵探出擊的時候永遠把“正義一定會戰勝邪惡”掛在嘴邊,當我成為邪惡的時候,我只想桀桀桀讓世界臣服在我腳下。

    “老實交代。”我幽幽地從江戶川亂步背后冒頭,仿佛一只趴在他背上的女鬼,“太宰先生對你有什么恩德?”

    我可是偵探,我會聰明地推理出真相:魔法少女中原中也顯而易見是太宰治作死的產物,也就是說,是這個罪惡的男人在我的勝利之路上設置了巨大的絆腳石。

    虧我還以為他和我是一伙的,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去了哪里?

    我對世界心灰意冷武裝偵探社負全責。

    從今天起,偵探社群聊中活潑快樂的【編外人員囂張臥底】已死,現在群成員列表中活著的是【編外人員囂張臥底(已黑化)】。

    “什么也沒有。”江戶川亂步鎮定自若,仿佛我的雙手沒有勒住他脖頸的要害,“別忘了,我要和栗子一起接受懲罰呢。”

    我將信將疑。

    以己度人,我是哪怕損人不利已也要坑害宿敵的人嗎?

    我是。

    由此可得,江戶川亂步也是。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亂步先生。”我跳到他背上,手臂收緊,“接受制裁吧,我愚蠢的同伙!”

    土匪飛起來,篤篤篤猛啄他的頭發。

    江戶川亂步背上掛了一個人,腦袋上窩了一只鳥,在我和土匪母子連心的攻擊中左支右絀。

    不遠處,谷崎潤一郎收起相機,珍惜地藏進懷里。

    直美,哥哥養你下半輩子的錢有著落了。

    趁亂步先生和栗子沒工夫看群,先發兩張照片給偵探社的大家解解饞好了。

    全場唯一贏家谷崎潤一郎帶著全部身家圓滿告退。

    夕陽仿佛魔術師的手,將維持了一天的奇幻仙境輕輕抹去。

    細雪消散在橘紅色的陽光中,意猶未盡的同學們一邊收拾攤位,一邊豎起耳朵聽廣播實況轉播的游戲失敗的懲罰。

    “首先是給贏家的獎勵,校外的中原先生,請收下我們小小的心意。”

    打宰后神清氣爽的中原中也接過學生會遞來的禮盒,他好奇地掀開盒子,看見了滿滿一盒賣相絕佳的手作點心。

    “這是來我們學校交流學習的遠月學園畢業生的作品。”學生會熱情地說,“除此之外還有我們本校學生的心意。”

    遠月學園畢業生的手作點心在哪里都拿得出手,中原中也拿起一只小酥餅送進口中,看見壓在點心下的明信片。

    他隨手翻過,入眼第一句是:老婆!啊不,老師!看看腹肌!

    中原中也:“……”

    比太宰治更不怕死的人出現了。

    大學生,真的勇。

    黑手黨干部啪地合上盒子,他決定出門再把太宰治打一頓。

    唯一的贏家離開了,室內的氛圍陡然變得無比險惡。

    “桀桀桀……”

    不要誤會,這次不是我的笑聲,是學生會猙獰的面容。

    “嘻嘻,落到我們手中了吧。”學生會摩拳擦掌。

    他們笑得好邪惡,我的偵探之魂在燃燒,請讓我逮捕他們,還人間一片安寧吧!

    “逃避懲罰可不是好孩子行為。”太宰治搖了搖手指。

    我:?

    你還活著啊?

    在我對太宰治的生命力有了新的認知的時候,學生會端來一只抽獎盒。

    盒子前矮后高,開了個只容一只手伸進去的圓口,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見。

    “懲罰內容由抽簽決定。”學生會宣布,“非常公平,誰先來?”

    涉及到命運,輪到我的回合了,上吧,【全村最會算命的神婆】!

    我發動異能。

    “……”

    我的異能仿佛死了一樣,沒有回應我。

    “抓住一個作弊的人。”太宰治鐵面無私,“交由名偵探審判,審判結果是?”

    “唯一公平的做法,當然是栗子最后抽。”江戶川亂步宣布審判結果。

    “這不公平。”我壓低聲音抗議,“運動番都沒有禁止異能者參賽,我憑實力做的弊怎么不行?”

    “我憑實力鎮壓栗子的作弊行為,行嗎?”江戶川亂步說。

    他雙手叉腰攔住我看其他人的視線,俊秀的臉湊得很近,一眨不眨盯著我。

    哼,區區硬控技能對我是沒有用的,即使他的眼睛盛滿森林的綠影,仿佛舌尖上的薄荷糖,我也不會忘記我本來的目的。

    ……我本來想做什么來著?

    “大家都抽完了嗎?”學生會搖搖盒子,“還有一張懲罰卡片,誰沒有拿?”

    我:想起來了!我的作弊事業!

    可惡,美色誤人。

    “為什么只有一張?”我質問,“名偵探一生坦坦蕩蕩做人,絕不會做出逃避懲罰的無恥之事,請給亂步先生懲罰卡片,他非常需要懲罰。”

    公報私仇被我說的冠冕堂皇,江戶川亂步意外沒有反駁。

    居然愿意與我有難同當,我有點感動了。

    “因為我們準備了一張雙人懲罰卡。”學生會翻過最后一張懲罰卡片看了看。

    “不巧,你們沒有抽到,那就兩個人共用一個懲罰吧。”

    懲罰卡片被塞進我手里,江戶川亂步的腦袋湊過來,和我一起看。

    雖然我們兩個是學園祭的幕后策劃,但懲罰卡片由學生會負責,誰都不知道他們想出了什么缺德玩意。

    我定睛一看。

    【凌晨三點打電話給你通訊錄中的第五個人,用痛心疾首的語氣對TA說“你這個年紀怎么睡得著覺?我都為你羞愧!”進行長達半小時的PUA并將錄音傳至朋友圈,配字:懷民亦未寢。】

    果然是缺德玩意。

    我摸出手機點開通訊錄:第五個聯系人是誰來著?

    哦,原來是森鷗外。

    “問題不大,凌晨三點他說不定還在加班呢。”我樂觀地說,“還以為是什么很可怕的懲罰,不過如此。”

    江戶川亂步拿著他的手機,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通訊錄第五位,是福澤諭吉。一頭銀發的社長,超注重養生的。

    “沒事的亂步先生。”我安慰他,“不就是讓兩位懷民在朋友圈相見嗎?你要相信他們早就拉黑了對方。”

    江戶川亂步:“太宰治是他們的共同好友。”

    我:emmmm牙白,事態嚴峻了起來。

    我和江戶川亂步是最后拿到懲罰卡片的,在我們之前,其他人已經看見了自己的懲罰內容。

    黃瀨涼太單手捂住臉,另一只捏著懲罰卡片的手微微顫抖。

    【加入學校人氣前三的社團,在周一開例會的時候當著全社同學的面倒立洗頭。洗頭過程中用唱歌一樣的語氣念出以下臺詞:XX洗發水,頭發越洗越多,檔案越洗越白,您棄暗投明的不二之選。】

    第一句指示黃瀨涼太已經達成條件,籃球社是百人大社團。

    至于后半句……

    “明天是周二。”學生會同情中夾雜著十足的殘忍,“理論上你有一星期做心理建設的時間。”

    然而,但是,因為學園祭的舉辦,籃球社把周一的例會挪到了周二開。

    社死近在咫尺。

    黃瀨涼太變成了風干的石像,前途一片灰白。

    “記得用我們指定的洗發水和護發素喲。”學生會親切提醒,“廢了老鼻子的勁才拉來的金主爸爸,洗頭過程需要錄像交給我們留檔。”

    順便發給甲方,看,學校沒有敷衍你們,我們請來了人氣超高的知名模特黃瀨涼太拍廣告,明年學園祭的贊助也拜托了。

    另一邊,野崎梅太郎翻開他的懲罰卡片。

    一米九的少女漫漫畫家頭上冒出一個問號。

    鑒于野崎君是一個魁梧的面癱系男子,大家沒能看出他平靜臉色下的為難,只有佐倉千代拉了拉野崎梅太郎的袖子:“怎么了,是很為難的懲罰嗎?”

    “嗯。”野崎梅太郎把懲罰卡片遞過去,“我似乎辦不到。”

    佐倉千代翻開卡片。

    【你還在一個人感受絕望嗎?恭喜你抽到隱藏雙人懲罰卡!】

    佐倉千代:哇……惡意滿滿,好歹毒的語句。

    【邀請對象要求:在場有一半人投票贊成你倆是公認的死對頭、命運的宿敵、互相扯后腿扯頭發扯大臉的人生絆腳石。】

    “我只是個與世無爭的小小漫畫家。”野崎梅太郎有些為難,“為什么會有生死大敵?”

    佐倉千代:那可不一定。

    比如截稿日的編輯。

    “也是呢。”佐倉千代積極地說,“野崎君的人緣一向很好。”

    指能把每個認識的人都拐來當漫畫助力,一代社交鬼才。

    “我們找學生會問一問吧。”佐倉千代說,“如果不要求是死對頭,我愿意和野崎君一起接受懲罰。”

    活潑的白給少女與她明戀的木頭將卡片遞給學生會,詢問道:“非要是死對頭?關系很差很差的那種?”

    “是的。”學生會堅定地說,“必須是可以稱之為宿敵的關系,兩個人連每一次呼吸都在對抗。”

    “辦公室人好多好悶,說,是不是亂步先生吸走了我的氧氣?”

    “明明是笨蛋栗子太矮了,呼吸不到高處的空氣。”

    學生會:“稍不注意,兩人便扭打在一起。”

    “看招!撓癢癢攻擊!”

    “笨蛋的腦袋是不是裝滿了水?拍起來比西瓜清脆。”

    學生會:“兩人之間的斗爭只涉及彼此,不許第三個人插手。”

    “太宰先生你讓開,這里沒有一米八以上人類說話的份。”

    “太宰,不許讓她躲在你后面。”

    學生會:“所有見到他們的人,都會發自內心地說——孽緣啊。”

    野崎梅太郎:“孽緣啊。”

    佐倉千代:“孽緣啊。”

    學生會:“只有這樣的兩個人才是雙人懲罰的對象!來吧,說出滿足全部條件的名字吧!”

    我和亂步先生扭打在一起,我跳到他的背上勒脖子,他雙手掐在我腰上撓癢癢。

    嗯?周圍怎么突然沒聲了?

    我左顧右盼,江戶川亂步的腦袋與我同頻,我們像兩只搖頭的電扇。

    野崎梅太郎快步走來,他抽走我手里的懲罰卡片,不由分說地把另一張卡牌塞給我。

    “這才是適合兩位體質的懲罰。”野崎梅太郎堅定地說,“你們的懲罰就由我來承擔。”

    我:還能這樣嗎?

    我是相信命運的人,勇敢無畏的偵探從不畏懼懲罰,哪怕是凌晨三點打電話騷擾港口黑手黨首領的魔鬼行為我也敢大無畏的上。

    “可以。”江戶川亂步一口答應下來。

    我看向他,名偵探眼中流露出慶幸:“我沒法想象社長深夜被我吵醒,在朋友圈與森鷗外狹路相逢被對方嘲諷‘叫你半夜不睡,頭發全白了吧。看看我濃密的黑發,這才是健康的發色。’”

    我:森先生的頭發也沒多濃密吧?

    論發際線和發量,分明是福澤諭吉的勝利。

    亂步先生雖然是任性貓貓,但他對自己的老父親尊重有加,換懲罰就換懲罰吧,我不會怕。

    我翻過卡片,讀了讀要求。

    要求是死對頭、宿敵、對方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只差把我和江戶川亂步的名字印上面。

    “沒錯,亂步先生是我承認的宿敵,我們每天都在進行你死我活的戰爭。”我看向學生會。

    “說吧,懲罰內容是什么?”

    是要我們當眾劈叉、互毆、講對方壞話、交換小學時期日記并大聲朗讀,還是雙人倒立、互拍丑照、引領各自的幫派塔塔開、給對方寫詛咒信?

    盡管放馬過來!慫一秒我名字倒著寫!

    “看來兩位的確仇深似海。”學生會面露興奮,“那就請兩位——”

    “成為一周的戀人!”

    我:“……”

    我:“…………”

    “你好。”我誠摯地說,“我的名字是子栗繪川,我突然想起鑰匙扣落在東京忘了拿,有緣再見。”

    我奪門而逃。

    守在門邊的太宰治反手關門,這一刻,他港口黑手黨最年輕干部的反應速度顯露無疑。

    “不會吧不會吧。”真正的始作俑者,一切的幕后黑手使出了激將法,“懲罰游戲而已,栗子玩不起嗎?”

    呃啊,我隱隱作痛的自尊心,不要在關鍵時刻發作啊。

    “怎么可以臨陣脫逃呢川繪同學?”學生們用不贊同的目光對我道德綁架,“是你自己承認自己滿足要求的。”

    “我滿足的是死對頭的要求!”

    “正是如此。”學生會一臉理所當然,“有什么懲罰比宿敵變情侶更刺激、更瘋狂、更人心險惡?”

    他該死的有道理。

    這份恐怖的人心險惡,我完全體會到了。

    在場不只我一個人體會到人心險惡。

    佐倉千代,哇的哭了聲。

    “竟、竟然是這么好的獎勵!哇嗚嗚嗚差一點就輪到我和野崎君了嗚嗚,好后悔,超級后悔!”

    野崎梅太郎:發生了什么?佐倉為什么突然哭起來了?

    他手忙腳亂地安慰她,佐倉千代抓住野崎梅太郎的衣擺,十分傷心:“要是事先知道懲罰內容是什么就好了嗚嗚。”

    學生會太狡猾了,話怎么可以只說一半?

    “的確,感覺被玩弄了。”野崎梅太郎點頭,“沒想到學生會居然如此精通玩弄人心的技巧。”

    無論是誰抽到了這張雙人懲罰卡,恐怕都會和那兩位交換吧。

    嘶……怎么感覺,像是人為的陰謀?

    太宰治:若無其事地哼小曲.jpg他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將與魔人費奧多爾對抗時的操控人心術小小地發揮了一下。

    不用謝。

    懲罰卡片在我指尖十分燙手,我忍不住側頭看向第二位受害者。

    亂步先生,你說句話啊亂步先生,只要你一個“不”字,我今天便為了你大鬧學生會,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搏出一條生路。

    “可以。”

    江戶川亂步若無其事地說:“一周是嗎?我明白了。”

    我:你明白個錘子!

    “亂步先生,你還年輕,不懂世界的險惡。”

    十八歲的我對二十六歲的江戶川亂步語重心長地說:“一周戀人的懲罰,不是只換情侶頭像,只把鎖屏壁紙換成對方的照片就可以的。”

    “我們要擁抱,牽手,乃至接吻。”

    “你的清白將像夏天正午樹葉上的露珠一樣被蒸發得無影無蹤。這樣也沒關系嗎?”

    想清楚一點!不要頭腦發熱什么都答應下來,想想你的老父親是否會大驚失色,想想你的好同事是不是捧腹大笑!

    我恨不得抓住江戶川亂步的肩膀,晃出他腦子里的水。

    “不用換鎖屏壁紙。”江戶川亂步說,“栗子用的本來就是我的照片。”

    我:那確實……不對!重點是這個嗎?

    “我的要換。”他繼續說,“可我相冊里沒有栗子的照片,你都不許我拍。”

    我只會在留下黑料的場合拍照,將心比心,凡是對我舉起鏡頭的人我都將惡意揣測是要拍我黑照,當然不允許,我正是這般只許自己放火不許別人點燈的雙標人。

    我也有拍得比較滿意的照片,但從來沒有發給別人看過。

    “不許你拍。”我說,“我不相信亂步先生的拍照技術,萬一鏡頭抖動怎么辦?”

    糊糊的,還以為我長得見不得人故意打上馬賽克呢。

    江戶川亂步不太開心,他以退為進:“情頭我來挑。”

    “也不行。”我否決,“我之前看到過兩張很可愛的情頭,一直想用。”雖然沒機會。

    一塊盤子里瑟瑟發抖的小貓披薩,和一個拿著刀叉切披薩的邪惡人類——我要換后面那張。

    “栗子好霸道。”江戶川亂步癟癟嘴,卻沒有說出反對的話,“行吧,我假裝自己很好欺負。”

    咦,今天居然是我大獲全勝的局面?難得啊。

    讓我在勝利的余韻中回味久一點。

    陶醉.jpg

    “嗯……”佐倉千代在良知與八卦中搖擺不定,“我們應該提醒栗子嗎?”

    “她好像被帶到溝里去了。”

    第 64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六十四天

    【大偵探日記:X月X日,星期一,天氣晴朗。】

    【我有了一個男朋友,保質期:7天。】

    我停下筆,盯著日記本上墨跡未干的文字,大腦空空。

    事情是怎么發生到這一步的?我的腦細胞高速運轉,齒輪轉出火花,隱隱能嗅到焦糊味。

    我的手機放在旁邊,鎖屏是我與微醺的江戶川亂步的合影,他看向鏡頭的綠眸濕潤,耳尖通紅,我在旁邊笑瞇瞇比劃剪刀手。

    解鎖,露出壁紙,穿著小恐龍睡衣的臭臉貓貓瞪視鏡頭,頭發絲軟趴趴地垂在額前,背景是酒店房間。

    說實話,只看這兩張照片,是個人都會以為我們談了。

    我:就不允許人單純展示宿敵黑照嗎?

    我與這個思想污穢的世界格格不入。

    聊天軟件,頭像框中眼睛放光手持刀叉的邪惡人類對盤子里的小披薩磨刀霍霍。

    置頂聯系人小貓披薩弱小可憐又無助地躺在盤子里等待宰割。

    這對情頭躺在我相冊中很久了,我從未想過真有用上的一天。

    人生的際遇果真不可捉摸。

    我撿起筆,繼續寫日記。

    【事情的發展非常之突然,仿佛icu病房患者突然惡化的病情,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病危通知書上已經留下了我的簽名。】

    怪我,怪我陶醉于勝利的余韻,怪我一下子膨脹了,不小心遺忘了最大的問題。

    等我反應過來,學生會已經宣布了散會,野崎梅太郎為自己定了凌晨三點的鬧鐘,今夜便能見到他與懷民相約深夜朋友圈的錄音。

    黃瀨涼太一臉不能接受的表情,手上卻乖乖抱著學生會提供的洗發水和護發素,長痛不如短痛,他明天就把頭倒立洗了。

    所有人都不情不愿又乖乖巧巧地接受了懲罰,倘如我抵死不從,豈不是說明我玩不起?

    我命運的宿敵在這里,他都玩得起,我怎么可能玩不起!

    我這該死的好勝心。

    【事已至此,只能接受現實。大驚小怪不是強者作風,誰先慌誰就輸了。我應該學習亂步先生的好心態,在他臉上完全看不出清白即將被奪走的擔心。】【以防萬一,我先寫一封給福澤先生的告罪書。】

    為了我的小命,我真是操碎了心。

    七天,聽起來短,過起來長。

    相對論告訴我們,七天的加班與七天的連休在人們的體感中長度絕對不一致,是度日如年和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差距。

    那么對我而言,這七天是覺得太長,還是感到太短呢?

    我不知道,實踐出真知。

    “既然輸了游戲,就要認真面對懲罰。”我咬住筆帽,“我可不是隨便敷衍的人。”

    計時從明天開始,今晚凌晨一過,我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那現在算什么?最后的單身時光嗎?”我摸了摸黑鳥的羽毛,土匪輕輕啄我的手指。

    我破案都沒有這么糾結過,對于一介母胎單身而言,初次上手的難度是否太高了些?老師,我想從理論學起,學個十年八年再上實踐課。

    更要命的是,我身邊也盡是些單身狗,沒有一對成熟的情侶能給我提供可靠的建議。

    最靠譜的竟是工藤夫婦——可人家不是情侶,是夫妻。

    “交往七天就談婚論嫁和鬼火黃毛拐騙大小姐閃婚有什么區別?”我抓狂,“我會被福澤先生打死的。”

    話說為什么我代入的是鬼火黃毛形象?

    一定是黃瀨君的錯,他的金毛太吸睛了。

    “要不問問綠間君常用的染發劑牌子?”我摸摸發尾,“七天之后我要把這玩意染成綠色的,紀念我短暫的愛情。”

    我真是好有儀式感一人。

    “總之先上網問問神奇網友的建議吧。”我病急亂投醫。

    “有沒有參考書可以看?像《十分鐘速成完美女友》《愛情保衛戰》《男朋友收到都哭了禮物合集》《如何讓長輩放心把他交給你》之類的輔導書。”

    我很需要!

    晚餐到睡前的時間在我惡補新知識中飛速消逝,我看了約會指南、穿搭指南、騙婚話術百選、情侶送命題之保命解法,將前輩們的經驗吸納入腦,爛熟于心。

    愛過,保大,先救你,七字真言會背會寫,我疊好甲了,放馬過來吧。

    秒針一分一秒前進,我盯著墻上的時鐘,吸氣,呼氣。

    零點零分之前,我和亂步先生是純潔的宿敵關系,零點零分之后,我們之間就將變得不清不白。

    身份的轉變太快太突然太有挑戰性,我切實感受到了懲罰的分量:不愧是隱藏雙人懲罰卡片,比半夜給黑手黨BOSS打騷擾電話刺激多了。

    學生會派來的懲罰監督員是太宰治。我太了解我的狐朋狗友,他不會給我和江戶川亂步留下丁點兒鉆空子的空間。

    不能用戀愛冷淡期為理由七天不見面,不能借七年之癢鬧分手,不能一個住在城東一個住在城西假裝我們異地戀,不能網戀除非全程錄屏上傳偵探社群聊。

    “請作為貨真價實的情侶約會七天。”太宰治咬重關鍵詞,“我已經和社長打好招呼了,亂步先生可以隨時請假,不算曠工。”

    用工作來逃避約會也不可以,太宰治將墻上的每個狗洞都堵得嚴嚴實實。

    強敵當前,我只有盡可能做到最好。

    “男朋友,亂步先生是我的男朋友,就算保質期只有七天不如冰箱里的奶酪,他也是我的男朋友……”我一遍又一遍催眠自己。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七天限定情侶不必在朋友圈官宣。

    不然我周二在朋友圈發送【找到啦,命中注定的他,謝謝大家的祝福,我們要一直幸福下去哦~】的文案,隨后每一天都更新甜甜蜜蜜的照片和配文,評論區的朋友們從“好突然!”到“祝福你們99”到“攢好份子錢了什么時候吃席”。

    結果七天一過,吃了一周狗糧的朋友們習慣性點進朋友圈,看見一條冷酷的文案,只有兩個字【膩了】。

    朋友們:???

    從愛上到分手都好突然啊!這是什么七天速通青春疼痛文學實況嗎?我們又雙叒叕成了你們play中的一環?

    我和江戶川亂步的play中到底有多少環,數不清,根本數不清。

    還是不要讓我的朋友飽受驚嚇了,我本來就每天行走在被拉黑的邊緣,不可以隨便揮霍所剩無幾的友誼。

    時間在我的胡思亂想中一分一秒走過。

    23:59:5823:59:5900:00:00七天戀愛之約第一天,到了!

    我焦慮地咬了咬大拇指,在龐大的表情包庫存中翻翻找找,選中一只拉好小被子睡覺覺的晚安小貓。

    “不不不,太冷淡了。”我自言自語,“像對普通朋友道晚安,要更熱情一點。”

    我又選中一只身后冒著小粉花花的開心晚安小貓。

    “夜晚是寧靜的感覺,這個太活潑了,pass。”

    雙手合十貼在臉頰邊,背景是一顆桃紅色愛心的假寐晚安小貓。

    “好大一顆愛心,有沒有含蓄一點的,pass。”

    我不知道自己pass了多少只晚安小貓,時間從零點零分跳到了零點五分,我的晚安還沒有發出去。

    【對方正在輸入中……】

    我屏住呼吸,手指一亂,一只biubiu發射小愛心的貓貓跳出對話框。

    我:啊啊啊啊點錯了!

    撤回,速速撤回!

    【您撤回了一條消息。】

    聊天框重新變得空空如也,對面的正在輸入中消失了。

    我:該死,撤回就撤回,為什么要提示一句?軟件開發者肯定沒毀尸滅跡過。

    太不專業了,我咒他一出案發現場就進局子。

    我焦慮地啃指甲。

    【亂步先生:輸入五分鐘,只是發一個表情包嗎?】

    【亂步先生:怎么又撤回了?】

    【亂步先生:貓貓疑惑.jpg】

    疑惑地歪著腦袋的小貓咪,可愛得讓人想親禿。

    我的手在我的腦子轉過來之前長按表情存圖,指尖戳戳小貓咪腦門上的問號。

    可愛捏!

    我的腦子終于轉過來了:天吶亂步先生在對面看我正在輸入中看了五分鐘!

    在我挑表情包的時候,他側臥在床上,臉蛋被枕頭壓成一團軟軟的餅,疑惑又耐心地盯著正在輸入中的省略號。

    江戶川亂步等了又等,足足五分鐘過去了,對面還在輸入。

    難道交往第一天就要收到分手小作文嗎?他咬了咬嘴巴,點開對話框。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迅速消失,幾秒后biubiu發射小愛心的貓貓跳到屏幕屏幕上,又在一秒后變成“對方撤回一條消息”的系統提示。

    能想象到對面手忙腳亂的模樣,他只好敲擊屏幕打字,又循著女孩子的喜好,發送可愛貓貓表情包。

    對話是一個你來我往有來有回的過程,亂步先生先開了頭,輪到我回復。

    【栗子:想給你發晚安。】

    【栗子:找不到合適的表情(沮喪貓貓頭.jpg)】

    【亂步先生:好笨。】

    【亂步先生:為什么不都發過來?】

    我:有道理耶!

    我都發過去,他可以挑自己喜歡的收下晚安。

    我一連發去三只晚安小貓。

    【亂步先生:嗯,收到了,最喜歡這只。】

    【亂步先生:捧心晚安小貓.jpg】

    【亂步先生:晚安,栗子。】

    【亂步先生:我找到了一個配套的表情(捧心早安小貓.jpg)】

    【亂步先生:明天給你發。】

    “這不是已經發過來了嘛。”我指尖貼在屏幕上存圖,隔空戳了下江戶川亂步的頭像,“亂步先生也笨笨。”

    互道晚安,應該睡了。

    我躺進被子里,閉上眼,又睜開。

    睡什么睡,我現在精神得可怕,眼睛比貓頭鷹更明亮。

    “還是好突然好沒有實感。”我單手錘枕頭,把羽毛錘成肉松的模樣,“這就是戀愛嗎?我這就算在戀愛了?”

    好不真實,像空中樓閣,又確實存在。

    江戶川亂步比我想象中更配合這場游戲,我本以為我今晚發送晚安,明天才能收到回復呢。

    “的確,亂步先生比我年長。”我抱著枕頭翻了個身,“他會不會更有經驗?”

    或許之前有過晚上給他發晚安的女朋友什么的……

    “啊,不對。”我敲了敲額頭,“他是第一次談戀愛。”

    我在《情侶送命題之不可談及的前任篇》中看過,許多年輕男女因糾結此類問題疑神疑鬼,是感情生活的大忌。

    我沒有此類煩惱,我的異能是抓渣男雷達,這些年被我一語道破的情感糾紛足以繞地球兩圈。

    “原來他和我一樣沒經驗。”

    我的好勝心十分高興,沒有輸在起跑線真是太好了,而且我的理論知識特別豐富,絕對比他豐富。

    現在正是趕超敵人的好時機,讓我挑燈夜戰,繼續研讀如牛津字典般厚實的戀愛寶典,奪得最終的勝利吧。

    我打著手電筒翻書,認真做筆記。

    “約會前一晚切忌熬夜,頂著黑眼圈出門是極大的扣分項。”我讀到這里,默默關閉手電筒。

    睡吧,等到明天就要和亂步先生……和男朋友見面了。

    七日戀愛之約,第一天,上午。

    武裝偵探社有規定的上班時間,雖然不需要機器打卡,但社員們都自覺不遲到,哪怕是太宰治都會踩著點進門,再躲進會客室補覺。

    “早上好亂步先生。”中島敦向辦公桌后的人打招呼,“亂步先生今天來的很早呢。”

    江戶川亂步單手撐頭,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黑眼圈好明顯。”與謝野晶子挑眉,“難道晚上做賊去了?”

    “或許亂步先生只是單純睡不著。”太宰治笑瞇瞇地推門進來,“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江戶川亂步透過窗戶看了眼樓下,又移回視線。

    “今天是周二。”太宰治了然地說,“學生還是要上學的。”

    “我知道。”江戶川亂步不需要太宰治提醒,“我又沒有期待什么。”

    他起床時發送的捧心早安小貓很快收到了回復,黃豆小人背著小書包gotoschool。

    仔細一看,背的似乎不是書包,是炸.藥包。

    早八人怨氣沖天.jpg

    “工作時間要專心啊亂步先生。”太宰治虛情假意地說,“可不能腦子里只有女朋友。”

    江戶川亂步抬眸看他:你故意的?

    晚了,清晰的“女朋友”三個字已經被社員們聽見了。

    清晨困倦的工作氛圍一掃而空,一股熱烈的、火熱的、令人無法抗拒的八卦氣氛籠罩偵探社。

    偵探社最厲害的名偵探的八卦,誰不想聽?

    江戶川亂步看了眼或明顯或隱蔽靠攏過來的同事,感覺自己仿佛被喪尸包圍。

    “太宰說的是真的?”與謝野晶子眼睛發亮,“你倆成了?”“什么時候的事?社長知不知道?快多說些細節!”

    “冷靜一點,與謝野醫生。”國木田獨步推推眼鏡,攤開他的手賬本,“讓亂步先生組織一下語言,我好做筆錄。”

    江戶川亂步:你們這些人,不要把名偵探當犯人審問!

    中島敦抓了抓頭發,小聲地問:“鏡花醬,你知道亂步先生的女朋友是誰嗎?為什么前輩們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泉鏡花冷靜道:“除了那個人,別無可能吧。”

    中島敦昨天和芥川龍之介滿橫濱打架,他錯過了很多,幸好有好心的谷崎潤一郎,他帶來第一手情報。

    在太宰治和谷崎潤一郎的傳播下,整個武裝偵探社,包括縮在貓窩中補眠的三花貓都知道了昨天發生的大事,一件對偵探社影響頗深,意義非凡的大事!

    “七天,只有七天嗎?”

    與謝野晶子忍不住為江戶川亂步著急,“七天時間轉瞬即逝,亂步先生你為什么在這里干坐著?還不行動起來。”

    冤,江戶川亂步,冤。

    “栗子今天滿課。”他從很有報備自覺的女朋友手上拿到了她的課表,滿滿當當的專業課,連摸魚的時間都少之又少。

    “說是七天,周一到周五她都在上課。”江戶川亂步雙手撐住臉,悶悶地說,“課下還有作業,分給我的時間少得可憐。”

    “這便是和學生戀愛的壞處了。”太宰治嘆氣,“雖然懲罰卡片是我的主意,但假如兩個人是同校生,相處的時間其實很多呢。”

    一起上課,下課后順著人流走向食堂,分享彼此的菜色,吐槽哪個窗口的阿姨手特別抖,將舍不得吃的飯后水果喂給戀人,在樹蔭下打鬧,去天臺睡個暖呼呼的午覺,腦袋枕在女朋友柔軟的腿上。

    青春校園,陽光又令人向往的戀愛。

    換成一方是學生一方是工作黨,你早八我打卡,你晚自習我加班,在不同的地方忙得頭暈腦脹,怎么不算一種異地戀呢?

    “好難。”太宰治搖搖頭,“亂步先生好不容易在我的幫助下擁有七天體驗卡,得到了臨時名分。若是時間一到便被打回原形,往后的日子該怎么熬啊。”

    僅此一次的作戰計劃,叫人不得不緊張。江戶川亂步揉了揉眼底的黑眼圈。

    他比太宰治更清楚,昨晚幾乎沒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考。

    戀愛不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是全偵探社的共同戰役。

    偵探社珍寶的幸福,就由他們戀愛軍師來守護!

    江戶川亂步的手機被與謝野晶子征用,昨晚短短的聊天記錄被戀愛軍師細細分析。

    一上午,社員們工作沒做多少,戀愛寶典快翻爛了。

    福澤諭吉微妙地默許了大家的不務正業,無言遞來鼓勵的眼神。

    “黑眼圈可是約會的大忌。”與謝野晶子拿出她的遮瑕霜,“無論什么時候,出現在心上人面前都該是最佳形象。”

    “不可以一天到晚都穿同款咖色偵探制服,亂步先生今天下午和我一起去買衣服。”

    江戶川亂步把桌上沒看幾頁的戀愛寶典挪到一邊,邊打呵欠邊點點頭。

    他昨晚一宿沒睡,又被同事們吵了一上午,眼底的青黑越發突出,出門前匆匆梳理的黑發微微炸毛,領帶系得歪歪扭扭。

    完全不是能邀請女孩子約會的打扮。

    不過沒關系,有一個下午的時間供他收拾好自己,到校門口接女朋友放學。

    “中午了,先吃飯吧。”中島敦自告奮勇接下出門為前輩們帶飯回來的任務,“我出發了。”

    在中島敦碰到門把手前,偵探社的門搶先一步,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燦爛的小雛菊帶著陽光的顏色闖入室內,雙手捧花的女孩子穿著干凈優雅的百褶裙,裙擺隨風飄起,露出天藍色絲帶系成蝴蝶結的小皮鞋。

    “午安。”我小半張臉藏在雛菊后面,有些忐忑地說,“我沒有打擾你們工作吧?”

    沒打招呼趁午休時間跑來了偵探社,一路上不覺得有什么不妥,進門后我突然意識到:偵探社除了江戶川亂步之外,還有其他認真工作的、不該成為懲罰游戲play一環的社員。

    希望不要太冷場,不然我真的尷尬到腳趾扣地。

    偵探社內的場景定格了。

    仿佛有人在地上種了一朵寒冰菇,凍住了所有人,讓他們的表情停留在“吶喊.jpg”之上。

    看見他們的表情,我猶猶豫豫地問:“我來的不是時候?”

    眾人:太不是時候了!

    沒有涂遮瑕的黑眼圈,沒有梳理的頭發,沒有系好的領帶,沒有精心搭配的衣服——救命!亂步先生的幸福要被他們毀掉了!

    戀愛軍師降格成戀愛保安,戀愛保安貶職成戀愛絆腳石,他們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

    我不會讀心術,聽不見偵探社上空震耳欲聾的崩潰心聲。

    借著花束的掩蓋,我悄悄理了理袖口。

    早上費了心思才搭配好衣服,但中午是一路跑過來的,我忘記在進門前整理著裝了。

    應該沒問題吧?

    “亂步先生,我給你帶了花。”

    我用放慢步速的方式掩飾遲疑,將一束開得燦爛的小雛菊遞給他。

    書里說約會要給戀人帶花,玫瑰最佳,可今天陽光很好,我一眼看中了這束生機勃勃的小雛菊。

    江戶川亂步接過雛菊時僵直的動作令我害怕。

    難道是我自我發揮錯了,不是玫瑰的后果竟然這么嚴重嗎?

    戀愛真的好難,我是新生,請讓讓我。

    “抱歉。”我字斟句酌地說,“我下次會帶玫瑰來的,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小雛菊……”

    “我喜歡!”

    江戶川亂步說話從來沒有這么急這么快過,他看著我的眼睛重復了一遍:“我喜歡。”

    太好了,我松了口氣,沒有第一步就失敗。

    “好漂亮。”江戶川亂步低聲說。

    “我挑了好久呢。”我碰了碰小雛菊的花瓣,晶瑩的露珠沾濕指尖。

    “我不是說花。”江戶川亂步抱緊懷中的花束,“不,也不是說花不好看。”

    名偵探快把自己繞進去了,他輕咬舌尖:“你今天特別漂亮。”

    我奇妙地發現,當亂步先生變得笨笨的時候,我的智商就占據了高地,分析出了許多平日里看不出來的細節。

    比如他昨夜不得安眠的黑眼圈,比如文件下露出一角的戀愛寶典,比如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懊惱和不自覺擺弄領帶的動作。

    我來的確實不是時候,新晉男朋友還沒有好好打扮自己,他的軍師團隊沒來得及拾掇出一位合格的體面的約會對象。

    如果我不來這一趟,或許能收獲放學時校門口英俊的青年與嬌艷的玫瑰。

    那可不好,我眼眸彎了彎,豈不是我輸了嗎?

    “亂步先生也是,今天特別可愛。”我捏了捏他的臉頰,由衷地說。

    七日戀愛之約,第一天,中午。

    我的勝利。

    第 65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六十五天

    我愉快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放學。

    短短兩個小時的午休去掉往返路上的時間,只夠我送去一束花,和新晉男朋友吃了頓午飯。

    這頓午飯不知道是成功還是失敗。

    按照戀愛寶典的指導,貼心的戀人應該主動幫對象吃掉他不喜歡的蔬菜,并將自己餐盒中的小章魚香腸喂給對方。

    江戶川亂步用筷子把胡蘿卜扒拉到角落,莫名期待地看向我。

    我和他亮晶晶的眼睛對視了三秒,快準狠地伸出筷子夾走他的厚蛋燒。

    “那是我要留到最后吃的!”江戶川亂步抗議,作為代價,他搶走了我的櫻花壽司。

    可惡,那也是我想留在最后吃的。

    最后,他飯盒中剩下一堆胡蘿卜,我飯盒中剩下一大團青椒。

    福澤諭吉從外面回來,他目不斜視地走進社長辦公室。

    “亂步,不要挑食,栗子也是。”

    我們倆底氣不足地應了一聲,悄悄交換一個眼神。

    兩只飯盒自己長了腿,避開福澤諭吉,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我夾起胡蘿卜送入口中,江戶川亂步幾口咽下青椒。

    光盤結束,他立刻打開一瓶波子汽水噸噸噸洗舌頭,我熟練地從辦公桌抽屜摸出一盒草莓牛奶插上吸管。

    兩只飯盒干干凈凈地靠在一起,誰看了不說一句營養均衡。

    我一邊喝草莓牛奶一邊思索:男朋友愛吃的和不愛吃都被我吃了,算滿足戀愛寶典的要求嗎?

    算吧,他看起來挺高興的。

    走之前我從名偵探的零食庫中順了一口袋糖,下午第一節課困得很,我含著糖提神,旁邊空位上坐下一個嬌小的身影。

    “小千代?”我扭過頭,驚喜地說,“你也選了這門課?”

    佐倉千代嗯嗯點頭,我看了眼講臺上背過身寫板書的老師,湊近了些,悄聲問:“野崎君的懲罰完成得怎么樣?”

    “野崎君通訊錄第五位是我們的高中同學御子柴實琴。”佐倉千代顯然知道昨晚凌晨三點發生的慘案,“小御御睡覺睡得好好的,被吵起來的時候人都懵了,氣到半夜一腳踢開野崎君的家門,超兇。”野崎梅太郎的家庭住址是公開地址,凡是被他拉壯丁當過漫畫助手的朋友都去過,非常方便尋仇。

    “但小御御沒有揍到野崎君。”佐倉千代豎起大拇指,“野崎君早就猜到他會上門尋仇,所以特意到附近的公園去打電話,是不是很聰明!”

    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她人生的座右銘,我深感佩服。

    我看著佐倉千代臉頰紅紅的夢幻表情,恍然大悟。

    能為我提供戀愛參考的不止工藤夫婦,眼前不正有一位少女漫女主角嗎?

    雖然人家夫妻早已修成正果兒子都長大了,小千代還在搞暗戀,但她的經驗一定比我豐富。

    我身邊的朋友要么是jump系運動番出身,要么是懸疑推理黑手黨片場重要角色,少女漫角色少之又少,無比稀缺。

    是甜甜的戀愛呀,連鬧矛盾都彌漫著青澀的氣息,與東京情侶一言不合就抬情殺大案的彪悍作風截然不同,正是我需要的戀愛指導!

    亂步先生有一個偵探社的戀愛軍師,我起碼要請一位參謀與他勢均力敵。

    更巧的是,佐倉千代正有此意。

    她特意坐過來,就是為了八卦而來的。

    “栗子接受了懲罰,也就是說,你和亂步先生已經是戀人了嗎?”佐倉千代捧住臉。

    “天吶,你一天走完了我高中三年沒走完的路。”

    我:啊這,我的戀愛參謀,聽起來怎么還沒我靠譜?

    “嗯,我午休時間是在偵探社度過的。”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把糖遞給佐倉千代,“吃糖嗎?”

    佐倉千代:“喜糖嗎?!”

    天吶天吶人家怎么進度這么快,要支棱起來啊佐倉千代,在戀愛上你才是前輩!

    佐倉千代一邊吃糖一邊小幅度捶桌子,我看著她,開始擔心自己找錯了參謀。

    應該沒問題吧?不管怎么說,身為少女漫女主角的小千代肯定比偵探社那幫戀愛軍師懂更多。

    不是很懂亂步先生敢聽他們指導的理由,真是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我和佐倉千代聊了一下午,她傳授給我許多失敗的戀愛案例。

    “比如向喜歡的男生表白卻被對方贈送了簽名,被暗戀對象邀請去他家結果是給漫畫涂黑之類的。”

    佐倉千代堅強地微笑:“正式追求野崎君之后,我的繪畫技巧大大加深了呢。”

    我同情地把剩下的糖全給了她。

    吃點甜的,好苦一孩子。

    “不要小看職業對人的影響。”佐倉千代認真地說,“我已經不記得多少次和野崎君一起出門約會是為了給漫畫找素材了。”

    你懂兩個人在可可愛愛的少女風甜品店面對面坐著,一米九的高大男生拿著相機對甜品狂拍,狂熱碎碎念“這個能拿來當素材,那個也可以”時旁人投來的視線有多詭異嗎?

    你要小心周圍每個讓你dokidoki的瞬間,它不一定是驚喜,更可能是漫畫大師野崎梅太郎設計劇情前的預演,你無意中的反應都會被他畫進漫畫,出現在無數讀者眼前。

    “竟然有這回事?”佐倉千代的話語為我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我和江戶川亂步都是偵探,偵探和偵探的約會是什么風格?

    驚悚鬼片?

    慘死的被害者在蒼白墻面上留下凄厲的血字,舌頭伸長,眼珠外凸,家屬站在角落里啜泣,嫌疑人眼中閃過詭異的光,昏暗天邊劃過一抹驚雷。

    恐怖陰森的背景中,兩個并肩而立的影子投影在墻面上,其中一位說:“這就是我們今天的約會地點?不錯,血腥味夠新鮮。”

    好變態啊,是人能談出來的戀愛嗎?

    能不能換個浪漫點的場景?比如燭光晚餐的餐廳,微晃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小提琴手站在餐桌邊悠悠拉起一曲小調。

    一曲結束,小提琴手反手用琴弓勒死客人:你當著我的面對別的女人笑得好開心啊!洗內!

    鄰座,親親密密挨在一起的人影站起,其中一位撥打快捷鍵1報警,另一位說:“沒有技巧全是感情的音樂,與我們的約會正相配。”

    你看,這不是浪漫多了?

    “晚上要不要訂個餐廳呢?”我在手機上點來點去,“加個小提琴奏樂。”

    佐倉千代:要不你們倆去警局約會吧。

    她對自己屢敗屢戰的戀愛突然信心大增起來。

    不要放棄啊野崎君,你再離譜也不會有這兩個人離譜!

    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到放學。

    我愉快地準備出校門,施行我花了一下午策劃的約會方案2.0終極版。

    中午是我的勝利,晚上也要是我的勝利,區區二連勝易如反掌。

    “栗子。”班長在班群中@我,“難得班上所有人都到齊,晚上一起去唱K嗎?”

    我停住出教室門的腳步,低頭打字:“非常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沒等我把消息發出去,群里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來。

    “開學好久了,我們終于能全班人一起聚一次了嗎?”

    “因為之前一直缺人嘛,就拖到了今天。”

    “大偵探,大忙人,今晚賞個臉唄?”

    同學們紛紛調侃,氣氛熱火朝天。

    我一時間騎虎難下。

    所謂偵探,生活多災多難。

    自踏入橫濱地界起,我身上的事就沒有少過。

    全班屬我請假次數最多,上課見不到人影,下課更別想見到我人影。

    同學們坐在教室劃重點的時候、在食堂搶飯的時候、放學相約烤串的時候,我在酒店拆彈、在廢棄工廠爆破、在臨時基地為犯罪組織通宵加班、在高速搶方向盤跳海。

    不是我不愿意和同窗團建,實在是抽不出空,我忙到裂開。

    今天其實也沒有空,我約會計劃都做好了。

    班長體貼地發來私聊:“你今天又碰上案子了?”

    我誠實回復:“沒有。”

    “家里出了事?”

    “沒有。”

    “生病?身體不舒服?”

    “沒有。”

    “那你在猶豫什么?”

    “我想去約會。”我打字,“我放學之后要去找男朋友。”

    班長的正在輸入中消失了,她的身影出現在群聊。

    “我們中間出了一個叛徒。”班長冷酷地說,“有人見色忘友,要為男朋友推掉班級團建,大家,能不能忍?”

    “這還能忍?!”

    “服了,誰家好人開學沒多久就談上了啊,說好的大家一起單身,誰先脫單誰是狗呢?”

    “我把話放這兒,今天一個都不許缺席,到地方點人頭,缺勤的我們學校論壇見。”

    我:流汗.jpg我并不害怕被掛上論壇,我拿的本來就是腥風血雨的人設,論壇里沒有比我更抓馬的人。

    問題是,我現在是有男朋友的人。

    水友們除了扒我傳奇的偵探生涯,勢必會涉及到我的感情生活。

    他們將驚訝地發現:我沒有感情生活。

    我的男朋友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沒有一見鐘情,沒有日久生情,更沒有蓄謀已久,我倆是短期契約戀人。

    由此,關于我的輿論將有以下幾種發展:

    其一,指責我借虛假的男朋友逃避班級團建,是個極其不合群,極其破壞團結的人。

    他們有理由懷疑是因為我經歷了太多死亡現場,心靈被扭曲,從陽光開朗大丫頭變成陰暗爬行報世人。

    論壇水友們在此呼吁警方:請遵守未成年人保護法,取締小學生偵探和高中生偵探,保護孩子心靈健康從案發現場做起。

    遠在東京的江戶川柯南:噠咩!

    偵探行業將因此輿情遭遇重創,沒有個子矮矮的破案大爹在背后默默付出,東京破案率即將慘不忍睹。

    世界因此改變,犯罪集團逐漸猖狂,一切都是因為我被掛上了論壇。

    我:這種事不要啊!我不要成為行業罪人!

    其二,水友們認為我的戀情是認真的,是我暗戀江戶川亂步已久,一直求而不得,只能假借懲罰游戲的名義圓夢。

    “好可憐,栗子同學真是太可憐了,就像企圖用迷情劑留下丈夫的梅洛普·岡特,前方可是地獄啊!如果日后黑魔頭誕生在世界上,每個不愿幫助她的水友都有責任!”

    正義的水友們紛紛拍著胸脯站出來,一邊為我的虐戀情深流淚,一邊用自己單身十幾年的經驗為我出謀劃策:照著哥兒們的方案走,明天就吃酒。

    我:謝謝,心領了,方案回去重寫。

    知道的曉得我在和人戀愛,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人結仇。

    我有一個戀愛參謀就夠了,真的不必把全校人的戀愛腦都摘下來給我。

    其三,反過來,猜測亂步先生對我單箭頭,我是一塊雷劈不動的木頭,他為了讓我感受到他的心意,刻意設置了這場懲罰游戲。

    這種猜測在我看來好比毛利小五郎的推理,瞧著有模有樣,實則狗屁不通。

    怎么可能嘛,瞎說,亂講,毫無依據。

    若是真有這回事,我聰明的頭腦難道會看不出來嗎?

    我又不笨。

    “三種輿論,哪一種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嘆氣,“棘手,太棘手了。”

    兩難相比取其輕,今天放棄約會去團建反而是性價比更高的選擇。

    “這也是為了維護亂步先生的清譽。”我心虛地點開聊天框,“他一定能理解。”

    我先回復班長,鏗鏘有力地告訴她:“某絕非見色忘友之輩,今晚的團建我去定了。”

    班長發來一個OK:校門口集合。

    我抱著手機,腦袋埋低,眼睛盯在屏幕上,一步步挪向校門口。

    一路上沒撞到路燈也沒等撞到樹干全憑運氣好,我指尖懸停在聊天框上,刪刪減減地敲字。

    私密馬賽亂步先生,瓦達西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我可以把我的約會計劃表發給你,看過就當經歷過,你覺得如何?

    “不如何。”

    溫熱的吐息灑在我耳邊,彎腰站在我身后的人抬手蓋住屏幕,指腹覆在我的手背上。

    “什么人值得你丟下我去見?”江戶川亂步挑眉。

    “不經允許就把屬于我的時間分給別人,栗子扣三分。”

    “怎么還有計分制度?”我嘴巴微張,好勝心使我抓心撓肺,“收回,快點把扣分收回!”

    江戶川亂步就不,即使我張牙舞爪地掛在他身上威脅,他也只是一邊說“落子無悔,栗子不可以耍賴皮”,一邊手指劃過屏幕,飛快瀏覽過群聊記錄。

    “你擅自看我手機。”我抓住他的小動作,捏住大貓咪的耳垂,“我也要給你扣分。”

    “栗子給我看手機,栗子好。”江戶川亂步從善如流地偷換概念,“加五分。”

    扣三分加五分,分數由負變正,我琢磨著可以接受,我數學很好的。

    “行吧。”反正我手機里也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名偵探的黑料倒是不少,我十分樂意與當事人共同欣賞,風味更佳。我松開江戶川亂步,他的袖子被我抓出褶皺,袖扣松了一顆。

    黑曜石的袖扣像黑鳥的眼睛,亮亮的,我心想可不能被土匪看見,它十有八九想找機會偷偷啄下來叼回窩里。

    之前沒見過這副袖扣,是今天下午新添置的嗎?

    我向后退了一小步,歪頭打量江戶川亂步。

    與我中午見到的狼狽又可愛的貓貓不同,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年輕英俊,唇角散漫地噙著笑意,周圍的目光如聚光燈照在他身上,卻分不走他一絲注意。

    那雙漂亮的綠眼睛專注地看著我,我對江戶川亂步露出笑容,他隨即彎了彎唇角。

    當然不會看別人啦,男朋友是來接我放學的。

    看來在我找佐倉千代惡補戀愛知識的時候,亂步先生也學了不少。

    我們不愧是宿敵,上進心如出一轍。

    “今晚班級團建。”我在江戶川亂步耳邊小聲說,“我本來不想去的,我連今晚的約會計劃都做好了。”

    然而見色忘友是一種犯罪,我是正義的偵探,我得守法。

    “嗯……”江戶川亂步想了想,“我不可以一起去嗎?”

    “欸?”我怔了怔。

    思考之后,我搖了搖頭。

    “為什么?”江戶川亂步一下就不高興了,“栗子不愿意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嗎?名偵探見不得人?”

    男朋友氣呼呼地看向我,一副不給個解釋我今天休想逃走的架勢。

    我左右看了看,放學時間人流量大,不少人明里暗里在看我們。

    我牽住亂步先生的手,把他拉到無人的樹蔭底下。

    “雖然這么說很不禮貌。”我撓了撓臉頰,“也有我請假太多的錯,但我真的沒認全同班同學的臉。”

    “所以談不上朋友啦,大家只是碰巧分到一個班級而已。”我如實說,“我的朋友,比如五月,不是早就帶亂步先生認識過了嗎?”

    “他們說要去唱K。那種地方很吵,鬧人,五顏六色的光污染照得眼睛疼,酒也難喝,只有果盤里兩片小得可憐的西瓜能入口。”

    我勾住江戶川亂步的尾指,無可奈何地說:“亂步先生去了不是玩兒,是純受罪。”“舒舒服服在家里看漫畫打游戲不開心嗎?”我語調輕柔地哄他,“等結束了,我帶小蛋糕給你,好不好?”

    “栗子……”江戶川亂步頓了頓,“你比我小吧?”

    我:“嗯?是哦,我比你小,要讓著我。”

    “那為什么要用長輩的語氣說話?”江戶川亂步掐住我的臉蛋,像揉面團一樣揉捏。

    “我是不喜歡無聊又吵鬧的場合,可我又不是和他們玩。”

    “栗子也在,怎么會無聊?”

    校門口等待集合的人于是多了一位。

    “我沒有見色忘友推掉團建。”我找到班長,先強調了我的立場,再移開步子露出身后的江戶川亂步,“所以團建能多帶個人嗎?”

    班長:6

    “算了唄班長。”好心同學幫我說話,“家屬當然能帶,人多熱鬧。”

    當我登上校園名人榜并以熱度斷層第一坐上首席的時候,我注定成為人群的焦點、談論的重心。

    用比喻句來說,我此時是過年被親戚包圍起哄表演節目的顯眼包小女孩。

    而亂步先生,在他名偵探身份曝光的那一刻,也變成了E人的玩具。

    “偵探的戀人是偵探!”

    偵探這種古老又酷炫的職業誰心里沒有幾分向往?我和江戶川亂步本想走在人群邊緣小聲聊天,卻被熱情的同學們送進了包圍圈。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大家超好奇,“是不是在某個密室,警察判斷死者是自殺身亡,此時,兩道聲音不約而同地冒出:異力鴨梨!分明是他殺!”

    “說時遲那時快,命運使你們彼此對視,在眼睛中看見對方的模樣。烏云滾滾,電閃雷鳴,世上唯二看破真相的人在血泊前相遇,向對方投以欣賞的眼神。”

    “強強聯合誰與爭鋒?你們共破大案,在警局門口,川繪同學緩慢吐出一個眼圈:你,不差。江戶川先生矜持點頭:你,亦然。”

    “兩人在警局門口分道揚鑣,心中卻種下愛慕的種子,于深夜時分悄悄翻墻進警局,試圖借警察系統查到對方的電話號碼——砰!兩顆翻墻的腦袋撞在一起,這一撞,撞出了愛情!”

    口干舌燥的表演藝術家滿臉興奮:“碰撞的火花在天空中炸出愛心的形狀,燃起來了。”

    我熱烈地鼓起了掌:朋友,人才啊!

    野崎梅太郎的電話給你,快去把他筆奪了,新一代戀愛漫畫大師正是你自己。

    比起大師的想象力,我和亂步先生真正的初遇多么樸實無華,不值一提。

    “雖然對武裝偵探社而言,被人上門搶生意的確是百年不遇的稀罕事。”我晃了晃和江戶川亂步牽在一起的手。

    “我還記得亂步先生和我異口同聲地說出‘他死了’的場景。”

    恍如昨日,又仿佛過去了許久。

    “是嗎?”江戶川亂步任由我幼稚地把手舉高高,像蕩秋千一樣晃,“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這個。”

    我好奇地側過頭。

    江戶川亂步食指彎曲,指腹劃過我的眼瞼,停留在眼角,輕輕摩挲。

    清澈的幾近透明的淺灰色眼睛倒映出他的模樣。

    和他喜歡的波子汽水彈珠一模一樣。

    想要私有,想要收藏。

    回想起來,最初他所抱有的竟是惡劣的孩童心態。

    “孩童也沒什么不好。”江戶川亂步自言自語,“大人想要的可比這多得多。”

    貪心不足,索取無度。

    “栗子從一開始就在喊我‘先生’呢。”江戶川亂步笑了笑。

    “我是比你年長的男性,這一點,最好還是記住。”

    第 66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六十六天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樂趣,表現在大學生身上便是取消了酒精限制令,用酒精替代汽水,慶賀無所拘束的成年。

    “酒水自取不限量——麻將三缺一誰頂上一位?唱歌的聲音小點耳朵快聾了!哪家真心話大冒險缺人?這邊有人想玩。”

    班長忙得像一只穿梭在花叢中的勤勞小蜜蜂,在人群中到處閃現。

    我以為的團建:在劇本殺中交換姓名,在狼人殺中交付信任,在閃耀的迪斯科大燈球之下齊聲舉杯,愿未來四年大家相處和諧如同林鳥,畢業臨頭各自飛。

    實際中的團建:同系三個班合租一個場地,臉盲患者與i人社恐的地獄,唱歌的打牌的蹦迪的拼酒的混在一起,放眼間全是人人人人人。

    “AA的時候你就知道人多的好處了。”班長語重心長地說,“多一個人,錢包多一分重量。”

    我:你可別這么說,不要忘記這里是橫濱。

    多人集會會被當成幫派會議的!

    想想看,一群學生抱著麥克風高歌死了都要愛,黑嗓和海豚音將氣氛推至頂點。突然,一個瀟灑的身影一腳踹開門:不許動,我們接到線人舉報,這里有人聚眾鬧事。不懂事的家伙,竟敢不給橫濱龍頭組織臉面?小的們,給我抓起來。

    呆滯的大學生手中的麥克風砸在地上發出尖銳的雜音,人們看向門口:嘶,兀那狂徒,好生眼熟,這不是……

    老婆!啊不,老師!一天沒見,我們想死你了!

    出門打非的中原中也:淦!

    他踢門前沒人告訴他前方是地獄啊!

    港口黑手黨干部倉皇而逃,留下他目瞪口呆的下屬。自此,橫濱留下新的傳說: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大學生,他們能讓重力操作使不戰而逃!恐怖如斯!

    我想象一番未來可能發生的場景,比班長更語重心長地拍拍班長的肩膀:“悠著點,中也先生能否保下一絲顏面全靠我們了。”

    班長: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jpg送走恍恍惚惚的班長,我揉了揉人聲嘈雜中略微作痛的耳朵,不太適應這里。

    但人多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我渾水摸魚,左手一只果盤右手一只果盤,腦袋上頂著一只果盤,驕傲地把三盤戰利品展示給江戶川亂步。

    “吃吧。”我像捕獵回來的惡龍對高塔中的公主炫耀自個兒的本領,拍著胸脯說,“最甜的西瓜都被我搶到手了。”

    我和江戶川亂步像兩只碩鼠,蹲在角落里咔咔啃西瓜。

    “那邊三個是我們班的,他們的名字是……呃,是……”我對著手機里的姓名冊,絞盡腦汁錄入人臉。

    “大內早田、上原由真和并木里代。”江戶川亂步懶洋洋地說。

    我默念了三遍,又念念有詞地背了五次,目光移向另一團人:“那邊是隔壁班,名字是……”

    江戶川亂步看也沒看名冊,準確地報出一長串名字。

    “為什么我的同學亂步先生比我記得還熟?”我郁悶地咬一口西瓜,用甜甜的西瓜汁撫慰受傷的心靈,“別小瞧我,我今天一定能把每張臉和名字都對上號。”

    “笨蛋栗子的腦容量本來就不夠,記太多沒用的東西更笨了怎么辦?”

    江戶川亂步用西瓜冰我的臉,我瞥了他一眼,不客氣地張嘴咬掉西瓜尖尖。

    幼稚鬼立刻把手縮了回來,幾口吃掉剩下的西瓜,腮幫鼓鼓。

    “要融入他們一起玩么?”江戶川亂步朝人群抬了抬下頜,“混熟了,名字也記住了。”

    “我倒也想啦。”我嘆了口氣,看向狼人殺和劇本殺的隊伍。

    前者狼人悍跳預言家,舉手發毒誓:“以我毛利小五郎老師死忠粉的身份發誓,我一生忠于正義執行正義,絕非欺世盜名之輩!聽我的,把3號投出去,昨夜查殺他狼,投出去我們就贏了!”

    “誰還不是聽著小五郎老師破案故事長大的了?”3號憤怒拍桌,“我才是全場唯一真預言家,說謊我高數掛科掛四年!”

    嘶——村民們倒吸一口涼氣,好毒的誓言,倒也不必對自己如此狠心。

    悍跳狼眼見輿論反轉,豁出去了:“我賭教導主任本命年的紅內褲,要是我說謊,我今晚潛入教師公寓偷他內褲!”

    3號:“我要是說假話,今晚去教師公寓樓下擺愛心蠟燭表白一米八五兩百磅鐵拳如沙袋的體育老師!”

    悍跳狼:“說謊我吃屎!”

    3號:“說謊我全家吃屎!”

    我:太可怕了,即使是名偵探也無法在這種恐怖的環境中獲得勝利。

    我不想在自己的食譜中加上奇奇怪怪的東西。

    劇本殺的隊伍也沒正常到哪里去,他們玩的是個情感本,體育委員扭著小碎步,捏著手絹哭哭啼啼地說:“奴家江南小白蓮,幸得大爺垂憐才有今日,怎敢做以下犯上之事呢?”

    “瞧這小臉,都哭腫了。”角色是大爺的女生一邊念臺詞一邊霸總壁咚體育委員,挑起他的下巴,“來,給大爺笑一個,包你下半輩子吃香喝辣。”

    不止古風本,現代本也有,而且臺詞特別好記。

    一個只需要說“好久沒看見少爺笑過了”的管家,一個天天凌晨被總裁叫來看診的冤種醫生朋友,一個邪魅霸道但有胃病的冰山總裁,一個很會熬白粥的人窮志不窮女大學生。

    加上惡毒女配惡毒男配若干,出國的白月光和假死的朱砂痣各一位,場景在總裁的別墅、私人醫院、XX的墳墓、暴雨天的高速路來回切換。

    狗血虐戀劇本里沒有偵探的位置,我總不能在總裁大吼“治不好她我讓你們都陪葬”的時候給他普法。

    唯一一個不排擠偵探的圈子,是真心話大冒險。

    他們看起來玩得蠻開心的,如果旁邊沒有散落的酒瓶就更好了。

    我和江戶川亂步的酒量加起來可不得了,一人一瓶酒抱著對吹,不出五分鐘警察將這里團團包圍:“不許動!有人舉報你們在酒里加了東西。還想撒謊?明明已經有兩條人命交代在這兒了!”

    為了同學們能清清白白離開,我選擇克制。

    “比起同學團建,還是偵探團建更有意思。”我靠在吧臺角落,和江戶川亂步面對面閑聊,“有吃有喝有炸.彈,還有罪犯暗中準備驚喜。”

    江戶川亂步睨我一眼:“好了傷疤忘了疼,忘記自己眼瞎手斷只能扶著我走路的日子了?”

    “亂步先生值得一張橫濱優秀盲杖獎狀。”我豎起大拇指,“穩穩的,很安心。”

    東京經歷的事現在回想起來也有許多細節值得回味,我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周圍嘈雜的聲音在他淡淡的嗓音中漸漸離我遠去,好似二人獨處。

    “一想到柯南認義父義母我又想笑了……”我興致勃勃地說,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栗子。”身后的男生對我笑了笑,我越過他的肩膀,看見后面一群探頭探腦竊竊私語的人。

    “你好。”我不解地問,“你是?”

    “隔壁班的葛西三橋。”江戶川亂步在我身后說。

    “葛西同學。”我看向葛西三橋,“有什么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找栗子聊天嗎?”葛西三橋聳聳肩,“大家都是同學,今天不是出來玩的么?也不用叫我葛西同學,直接喊我名字吧。”

    我沒接這句話,亂步先生開口前我根本不知道這人叫什么,又問了一次:“有什么事?”

    “可以單獨和你說嗎?”葛西三橋比劃兩下,看向我身后的江戶川亂步。

    “咦,是需要保密的事?”我為難地說,“可是,把亂步先生支開沒有意義啊,超推理什么都知道。”

    “你還是直說吧,亂步先生是值得信任的人。”

    江戶川亂步清晰地笑了一聲,他的手抬起搭在我的后背上,指腹慢慢撫摸肩胛骨。

    葛西三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他身后的人遠遠向外揮手,像是催促什么。

    我記起來了,是不是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那幫人?

    “栗子。”葛西三橋向前一步,幾乎要踩到我的腳尖,“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葛西三橋身后的人群發出一陣哄笑,幾個人用力鼓掌吹口哨。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我感到匪夷所思。

    “這是你的大冒險內容?”我費解地皺眉,“好了,你已經冒過險了,繼續回去玩吧。”

    “你還沒給我回答呢。”葛西三橋說。

    “我有男朋友。”我掃了眼葛西三橋和江戶川亂步的距離,“他離你這么近你都看不到,青光眼?”

    眼睛不好還是趁早去治,校醫務室離這兒又不遠。

    “學園祭的懲罰游戲而已。”葛西三橋臉有點掛不住了,“誰不知道是假的。”

    “我真的喜歡你,我們同個系的,你考慮考慮我。”

    莫名其妙。我維持了一天的好心情在他兩三句話中消失殆盡。

    好沒禮貌一人,我上一次遇見令我不爽的家伙是怎么處理來著?他是真不怕老底都被我掀開,可以,我滿足他。

    我反手就想給他個異能者震撼。

    “啵。”

    濕潤的觸感貼在臉頰邊,汁水甜蜜的芳香混在呼吸中,念念不舍地交融、分離。

    我遲鈍地反映了一會兒。

    剛剛,亂步先生是不是親了我一口?

    他的嘴唇貼在我臉頰邊,發出輕微的啵聲。

    撫在我肩上的手施力,讓我和他靠得更緊,沒有一絲縫隙。

    “再來一次?”江戶川亂步語調上揚,“栗子看起來很喜歡呢。”

    貼貼,我喜歡貼貼,但好像不是這種貼法……不是嗎?

    “不、不用了。”我臉頰在發燙,疑似發燒,不可以接觸感染——總之,暫時不用了!

    “好,聽你的。”江戶川亂步聽話地沒有再湊過來,他掀了掀眼皮,自下而上掃視葛西三橋。

    “沒有禮貌。”他說,“誰允許你隨便叫別人家女朋友的名字?”

    “‘川繪同學’幾個字你是不會念嗎?”江戶川亂步冷淡地說,“那不如回家,讀什么大學。”

    葛西三橋的臉一陣青一陣紅,他身后那群人也尷尬的不得了,打著哈哈說:“來來來,繼續真心話大冒險,葛西快回來,下一輪了。”

    人群蜂擁而來又一窩蜂離開,吧臺角落里只剩下我和江戶川亂步。

    我用手背貼了貼臉頰,燙得我心慌。

    有沒有冰塊救我狗命!

    “好紅。”江戶川亂步左右看看,很稀奇的模樣,“竟然能變得這么紅嗎?”

    “不要用科學研究的語氣說話啦。”我用手肘拐了他一記,聽他吃痛地哼了一聲才覺得氣氛自然一些。

    “那些人是隔壁班的。”江戶川亂步雙手叉腰,“栗子以后少跟他們玩,不對,不要跟他們玩。”

    “我本來就不跟他們玩。”我小聲說。

    大偵探超忙的。

    江戶川亂步勉強滿意,他像貓咪一樣晃了晃腦袋,“這里好吵,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團建才開始沒多久,現在走人不好,但經過剛剛一遭,我也不想繼續呆在這兒了。

    “我們偷偷的。”我做了個躡手躡腳的手勢,江戶川亂步配合地跟著我的腳步,從后門繞了出去。

    外面天已經黑了,夜風拂面,吹散了衣服上沾染的酒氣,令人渾身一輕。

    現在回家還早,土匪正在家里獨自一鳥看幼兒早教識字頻道,我回公寓也搶不到遙控器。

    “附近有個公園。”江戶川亂步說,“我常去那兒玩。”

    “玩什么?”我雙手張開感受夜風,舒服地瞇起眼睛。

    “和放學的小學生一起堆沙堡。”江戶川亂步邊走邊說,“不過都晚上了,現在應該沒人。”

    “獨占沙堡!”我開心地說,“怎么之前不和我一隊,我帶你秒殺小學生。”

    我可會堆沙堡了。

    夜晚的公園空空蕩蕩,玩耍的孩子們被家長領回家吃飯,販賣玩具的小攤販也隨之離開。

    沙坑邊一個人也沒有,所有的沙子都被我們兩個承包。

    我蹲下來,掌心撈了捧沙,細細軟軟的沙子順著指縫滑下。

    “想堆個什么樣的城堡?”我抬起頭問江戶川亂步,“堆個超級氣派的好不好?”

    順著抬頭的動作,高大的樹木發出沙沙的搖曳聲,我看見一只嫩黃色的太陽花氣球卡在樹干上,白線隨風纏繞。

    “氣球耶。”我仰著頭,拍干凈手上的沙,“亂步先生,等著。”

    我跑到樹干邊,雙手抬起比出相框的造型,確定樹上的落腳點,嘿咻起跳。

    “小心點兒。”江戶川亂步站在樹下仰頭,看我一點點解開纏在樹枝上的白線,拽住氣球。

    “我要跳了。”我單手拽著氣球,另一只手扶在樹干上,伴隨呼呼的風聲身體懸空。

    雙腳落在地上,重力的沖擊讓我不自覺向前踉蹌幾步,額頭撞在江戶川亂步的胸膛上。

    “一次稍微有點失誤但仍然是滿分的跳躍,謝謝鼓掌。”我一本正經地拍了拍巴掌,“亂步先生,給一只手我。”

    “一只手可沒辦法為你鼓掌。”他一邊說,一邊把右手伸出來。

    我解開他的袖口,把袖子反折兩道,青年白皙的小臂露出一截,隱約能看見皮膚下的青筋。

    我埋低腦袋,認真地把氣球線系在他手腕上。

    “給亂步小朋友的獎勵。”我唇角彎彎,“獎勵你剛剛出色的解圍。”

    我當然能解決葛西三橋,我甚至可以讓他今天之后抬不起頭做人,但那樣場面就太難看了。

    今天固然不是一次愉快的團建,可大多數同學是為了和同窗好好相處才聚集而來的,我不愿意讓大家都不開心。

    “說錯了。”江戶川亂步拽了拽氣球線,空中的氣球上下漂浮。

    “是給男朋友的獎勵才對。”

    晚風吹動線繩,我抬頭看向嫩黃色的太陽花氣球,它和中午那束被我送出去的小雛菊很像。

    我昨天研究了許多與戀愛有關的書籍,裝了一腦袋理論知識,今天中午課程一結束,我人就出現在了街邊的花店。

    美麗但沒有實際用處的花朵遍布花店,我從前也收到過花,在生病住院的時候,作為探望禮物送到我手中。

    很漂亮,但我的評價是不如果籃,能吃又好吃。

    比起收到花我更愿意收到水果,而且我覺得江戶川亂步也一樣,他肯定更喜歡涂滿奶油的小蛋糕。

    我的腳步跨過花店門檻,又收回來,猶豫著要不要改去旁邊的蛋糕店。

    “客人是想買花嗎?”花店店主眼尖地看見我,熱情地說,“喜歡什么樣的?送人還是給自己買?”

    “我不確定。”我眼神游離,“我沒有,呃,經驗。”

    “那一定是給人買了。”店主拉住我的手,“那人真幸運,能收到你送的花,今天都要高興壞了。”

    “會嗎?”我看向陽光下盛放的小朵雛菊,“我覺得他收到小蛋糕更開心,他喜歡甜食。”

    “花朵和蛋糕是不一樣的。”

    店主將我一直盯著看的雛菊遞進我手中,“沒錯,花沒有多大用處,保養不好又容易凋謝,最后往往落得被扔進垃圾桶的命運。”

    我:“那我還是去買蛋糕……”

    “可蛋糕什么人都能送。”店主說。

    “朋友可以,家人可以,路過的好心人也可以,不會引起任何歧義,只是一份單純的禮物。”

    店主用她看過太多故事的眼睛看向我,溫聲問:“任何人,你都會送花給他嗎?”

    “你想要送花給的那個人,對你而言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嗎?”

    “他看到這束雛菊時露出的笑容,就是買它全部的意義。”花店銷冠不容置喙地說,“結賬吧孩子,聽前輩的話不會吃虧。”

    抱著花走出店外的我啞口無言。某個瞬間,我想告訴店主,我要送花的對象只是游戲懲罰的七日限定戀人,送花的行為純粹來自戀愛寶典的教導。

    但……

    “說好要認真來的。”我低聲對自己說,“就算只有七天也要做到最好,不是嗎?”

    我很慶幸帶去了這束小雛菊。

    更慶幸的是,不止我一個人認真對待這七天。

    身份的轉變真的太突然了,氣氛如果變得尷尬我一點兒都不奇怪,可是沒有,一切像水到渠成一樣自然。

    這七天,說不定會成為了不起的回憶。

    氣球在空中上下搖擺,手腕上系著氣球線的名偵探鞠起一捧沙,認真地捏出形狀。

    他負責搭地基,我負責讓沙堡變得氣派,搭出隔壁小朋友看到羨慕哭了的偉大作品。

    正在唱K聚會的同學們不會想到,兩個提前偷溜離開的人居然在小公園堆沙堡,堆得投入又認真,臉上沾了沙粒都顧不上抬起袖子擦。

    小情侶幼稚一下怎么了?能陪你一起幼稚的人多么難得。

    “再加個屋檐。”我擺弄沙堡,低頭握住沙子。

    恰恰一陣夜風吹過,低頭的我只感覺黑發被劇烈的風吹得散亂,旁邊的江戶川亂步唔了一聲,難受地閉上眼睛。

    “怎么了?”我慌忙拍干凈手上的沙,“沙子被風吹進眼睛里了?”

    江戶川亂步胡亂點點頭,抬起袖子,臉埋在袖口來回蹭。

    蹭了半天,他瞇起的眼睛仍然睜不開,眼角反而被揉得通紅,可憐極了。

    “別亂動。”我抓住江戶川亂步的手臂,湊近去看,“眼睛掙得開嗎?”

    蒙著水光的綠眸睜開了一線,又因為難受飛快閉上,纖長的睫毛上沾著細密的水珠。

    不能拿手揉,手上都是沙。

    我雙手捧起江戶川亂步的臉,對著他的眼睛輕輕吹氣:“呼呼,呼呼……眼睛,稍微睜開一點,讓我幫你把沙子吹出去。”

    波光粼粼的綠寶石若隱若現,我呼出的風驚起層層漣漪,江戶川亂步慢慢地眨眼睛,皺起的眉頭漸漸松開。

    懸在他睫毛上將墜未墜的水珠細細顫抖,終于,睫毛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忽地下墜。

    水珠落在江戶川亂步的眼角,在我視野中如此顯眼,讓人無法忽略。

    因為沙子吹進眼睛而落淚,亂步先生知道后會羞憤地跳起來捂住我的眼睛,讓我忘掉這一幕嗎?

    不是沒有可能,他一向在乎在我面前的形象,不想我找到機會嘲笑他。

    忘掉好可惜啊!我不想忘,明明是那么可愛的一滴水珠,怎么能說它不存在呢?

    我要證明它存在過,用亂步先生無法拒絕的方法。

    “啵。”

    輕微的啵聲今晚第二次響起,主動權調換,我親在江戶川亂步眼角,唇角抿去那滴水珠。

    “氣球不算。”我說,“這才是給男朋友的獎勵。”

    第 67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六十七天

    【大偵探日記:X月X日,星期二,夜晚微風,小心沙塵。】

    【限時戀愛體驗券剩余有效期:6天。】

    【今天親了,親了兩次。】

    團建一時爽,早八火葬場。

    周三上午,專業課上三分之二人宿醉浮腫的臉罪行昭昭,我容光煥發地坐在他們中間,一看便是眾人獨掛科我不掛的有福面相。

    談戀愛果然是有好處的,若是昨天亂步先生不在,宿醉大軍中就得多一個我了。

    “昨天大家喝的盡興,今天想再續一攤,你要來么?”班長問我。

    “今天不行。”我從抽屜里掏出一張精心保存的傳單放到桌上。

    “我今晚要參戰。”

    超市保衛戰之誰搶走了我的打折雞蛋!

    其激烈程度不亞于龍頭戰爭,刀光劍影,暗箭齊發,眼力手速心機一項不可缺少,賭上性命的塔塔開!

    此乃我人生之戰役,是一介窮鬼逆天改命的機遇,任何事都要排在它之后。

    “區區美人休想誤朕江山。”我冷酷地說,“旁邊玩兒去亂步先生,現在我心里沒有你。”

    冷酷的士兵心中只有打折雞蛋,五五折,每人限購四盒,我非搞到手不可!

    連我朝太子土匪都被我無情驅逐,縮著翅膀棲息在江戶川亂步肩上,高聲為我助威:“沖激!沖激!”

    “你是一只鷯哥,不是海燕。”江戶川亂步雙臂趴在手推車上,敬畏地看著眼前的人山人海。

    我仿佛滔天巨浪中的礁石,在潮漲潮落間偶爾露出一顆頭,又被洶涌的人潮席卷,淹沒在海水之下。

    即使是超推理也不能在打折雞蛋搶購人群中找到女朋友。

    江戶川亂步:誰家女朋友放學約會項目是來超市搶打折雞蛋?

    哦,原來是他家女朋友。

    一刻鐘后,我負傷歸來,滿載而歸。

    “四盒雞蛋,搞定。”我在購物清單上劃去一道,“還剩白糖、酵母、牛奶、生奶油、生菜、西紅柿……”

    我一邊碎碎念一邊對照清單,余光突然發現旁邊少了一道黑影。

    與此同時,我手中推著的手推車變得好沉好沉。

    我:“……”

    我低頭看向一臉期待地坐在手推車中江戶川亂步。

    他雙手抱膝坐好,擁擠地蜷縮在手推車里,向后仰頭看我,貝雷帽斜斜地歪在腦袋上。

    大貓咪眼中寫滿期待:快推我快推我!

    黑鳥蹦蹦跳跳落在他膝蓋上,興奮地拍打翅膀。

    我恍惚間以為自己多了個好大兒。

    這是什么二孩媽超市搶購情景喜劇嗎?

    “看在打折雞蛋的份上。”我雙手握住車把手,向前用力,比江戶川亂步更興奮地說:“坐穩啦,起飛——”

    車輪骨碌碌地滾動,我和兩個幼稚鬼在超市的走廊上飛馳,發出哇——哦——的呼喊聲。

    不過癮,再來一次,哇——哦——

    超市工作人員:“客人!”

    我和江戶川亂步被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工作人員指責道:“您不可以這么溺愛孩子!”

    我:“其實是男朋友……”

    工作人員:“男朋友更不可以溺愛!”

    我連連點頭道歉,一回頭,江戶川亂步依然坐在手推車里,懷里抱了一大堆薯片。

    他雙手張開抱住鼓鼓的薯片袋,擁擠的薯片袋幾乎要掉出車外,快把他整個人都埋在下面了。

    “栗子!”江戶川亂步眼睛亮亮,自豪地說,“我搶到好多薯片。”

    是啊,半個薯片架快被他搬空了。

    我拿起一包看了看,番茄味,可以留下,再看,黃瓜味,也可以留下。

    “把酸奶味和珍珠奶茶味放回去。”我勒令他,“到底在用土豆代餐什么怪東西啊。”

    放回幾袋薯片,手推車里又有了空隙,我推著江戶川亂步逛來逛去,每路過一個零食貨架,車便增重一分,車輪肉眼可見地顫抖。

    “車上的零食都是要被我帶回家的。”我趴在車把手上,指尖點了點江戶川亂步的額頭。

    “老實交代,你混在里面有什么企圖?”

    “我和它們是一伙的。”江戶川亂步抱緊懷里的零食,以示他們不可分離,“栗子想把它們帶走,必須捆綁一個我。”

    懂了,亂步先生是捆物。

    好比出自推周年限定吧唧捆一套海景房。

    好一個強搶強賣。

    捆物一手一個大購物袋被我領回了家。

    名偵探在武裝偵探社從不干重活,他第一次吭哧吭哧拎兩個重物,手掌被購物袋勒得通紅。

    事先聲明我沒有虐待男朋友,我也拎著兩個大袋子,脖子上還掛了一個,連土匪都用它的喙叼著一只小袋子。

    “買太多了。”我一邊喘氣一邊拿鑰匙開門,“亂步先生,你是一個不知節制的男人。”

    “我沒有。”江戶川亂步氣喘吁吁,“明明是栗子一直說還想要。”

    對面鄰居的門打開,樋口一葉左腳踏出門檻,聽了我們的對話,嗖得縮了回去。

    “對不起,我不該左腳出門。”她大聲道歉,“我這就翻窗出去。”

    公寓在二樓,翻窗問題不大,只是讓我頭冒問號:至于嗎?

    港口黑手黨員工法則竟如此嚴苛,員工在家都要嚴格遵守左右腳紀律。

    森鷗外:能不能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

    鑰匙擰開公寓門鎖,我和江戶川亂步長長地舒了口氣,倒在沙發上不肯動彈一下。

    他的左腳壓在我的右腿上,我的左腿壓在他的右腳上,兩人抓起抱枕互相丟來丟去:“起來啦,你動,不,你動!”

    土匪啄飲兩口清水,拍拍翅膀舒服地窩進它的鳥巢:人類,看著都累。

    抱枕擊中我的額頭和江戶川亂步的胸口,我們宣布停戰。

    “手好痛。”江戶川亂步伸出手,翻開掌心給我看兩條紅紅的勒痕。

    “嬌氣。”我哼他,我手上也有勒痕,我就不撒嬌。

    “好了好了,給你呼呼。”我本來只想哼完就算,又記起他現在是我的男朋友,只好任勞任怨地抓住他的手,低頭吹氣。

    吹了兩下,又揉了揉,我玩心大起,把亂步先生的手團成拳頭,指腹按住他掌心:“烏拉烏拉——爪爪開花!”

    江戶川亂步五指配合地張開,開花后又咻然收攏,包住我的手。

    “抓住了。”他得意地翹唇,“幼稚鬼。”

    停戰協議距離撕毀還有一秒之差,兩聲咕咕的動靜為戰爭按下休止符。

    我的肚子:咕咕~

    他的肚子:咕咕~

    我:“天大地大。”

    他:“吃飯最大。”

    我:“戰爭停止,我去炒菜?”

    他:“妥,我蒸飯。”

    我們一拍即合,當即起身。

    ——然后就因兩個人的腿壓在一起,雙雙被絆倒,摔回沙發。

    戰爭總是避免不了傷亡,更凸顯出和平的可貴。

    “好餓,沒有力氣做大餐,吃壽司怎么樣?”我拿出青瓜火腿肉松和海苔片。

    江戶川亂步正在打量電飯煲,聞言沒過大腦地點點頭。

    我想起這位朋友不會坐電車不會看路牌的生活白癡屬性,試探性地說:“放一杯米三杯水。”

    他要是真的連杯子一起放進去,我要拍下來做成梗圖嘲笑他一整年。

    邪惡.jpg江戶川亂步沒有意識到背后傳來的惡意,他拿了一只杯子,倒進一杯米和三杯水,按下煮飯按鈕。

    我失望地嘖了一聲。

    名偵探:“?”

    等飯蒸熟的過程中我清洗好切好配料,袖子挽高:“想不想學捏壽司?”

    摸魚的成年人會拒絕,貪玩的小學生興沖沖答應下來。

    “先把手洗干凈。”我說,“七步洗手法。”

    江戶川亂步不懂七步洗手法,他把手淋濕,濕漉漉地彈了彈水珠,一臉“好了”的表情。

    好個鬼啦!我們偵探可要比其他行業更愛干凈才行,別人最多手上沾點灰塵,我們一不留神沾的可是滿手血啊!

    我拽著江戶川亂步重回洗手間,我站在洗手池面前,讓他站在我背后,把兩只手伸出來。

    “看好了,只教一遍,學不好的話亂步先生就要降級為笨蛋亂步。”

    水龍頭嘩嘩流水,我將洗手液擠在掌心,搓出泡沫捧到他掌心。

    我兢兢業業低頭洗刷刷,洗手臺前的鏡子映出我與亂步先生交疊的身影。

    他比我高一些,下頜懶洋洋地搭在我肩上,翠綠的眼眸微垂,看著被我抓住的雙手。

    那雙手乖乖地任人擺布,泡沫順著指縫滑落,彩色的泡泡在空氣中炸開,薄荷的香味彌散在呼吸中。“水有點涼。”江戶川亂步在我耳邊輕聲說。

    我調到熱水,他又說有點燙。

    真難伺候。

    “將就一下怎么啦?”我不滿地抬頭。

    唇瓣不小心擦過他的下頜,江戶川亂步頓時變成很好說話的模樣:“沒怎么,我能忍。”

    你最好是。

    干凈的水流沖洗掉泡沫,我拿過擦手巾擦掉殘留的水珠,正準備把擦手巾塞給江戶川亂步,余光看見他抬起手,一副蠢蠢欲動想把水珠彈到我臉上的架勢。

    這人真的很幼稚!我果斷捉住他的手腕,三下五除二給他連指縫都擦得干干凈凈。

    江戶川亂步看起來一點都不遺憾,他甩著手走進廚房:“栗子快教我捏壽司。”

    捏壽司沒什么難的,我的要求是能吃就好,只要別中途米飯散開好好一顆壽司便成海苔拌飯就行。

    江戶川亂步一臉受教地點點頭,拿了食材獨自在旁邊嘿咻嘿咻地捏。

    我好餓好餓真的好餓,無暇顧及他,飛快地把我這邊捏好,整整齊齊碼在碟子上。

    “差不多行了。”我端著盤子出去,回過神發現江戶川亂步還在角落里吭哧吭哧地捏。

    他上一次這么認真,是在堆沙堡。

    親,食材是剛好兩人份,糟蹋一點點我們就吃不飽了哇!

    我忐忑的心撲通撲通跳,從江戶川亂步身后悄悄探頭。

    第一個好消息是,他沒有浪費食物。

    第二個好消息是,他捏的是雙人份。

    “這兩個拳頭大小的飯團是什么?”我沉默,“是你對我的怨氣化成的炸.彈嗎?”

    “栗子說什么呢。”江戶川亂步舉起他的“飯團”,“當然是我捏的壽司。”

    “海苔包裹飯粒包裹青瓜火腿和肉松。”名偵探質問,“壽司的本質不正是如此嗎?”

    我:你非要這么說的話,我還能說什么呢?

    “有道理。”我雙手把我捏的壽司護在懷里,“既然是亂步先生親手捏的,就請你自己享用吧。”

    江戶川亂步:“但是栗子懷里看上去比較好吃。”

    我:不是看上去,是本來就是。

    我們對視一眼,我撒腿就跑,他一手一只大飯團跟在后面追。

    在解決饑餓之前,我們又雙叒叕運動了一場。

    天下竟有對抗意識如此之強的情侶,上帝看見都哭了。

    “鬧得好晚。”我拎起書包,翻出高數老師留的題,“是什么讓妙齡少女作業一字未動,罪魁禍首又為何毫無悔改之心?”

    江戶川亂步咬著一只菠蘿包,毫無悔過之心地翻我的作業本。

    我拍開他的手,用大學生超絕的智慧寫下一串數字。

    “算錯了。”江戶川亂步指尖點了點作業本,“第一步就錯,剩下還有寫的必要嗎?”

    有,證明我是個一條路走到黑,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有毅力的人。

    我劃去錯誤數字,重新寫。

    數學這種東西越寫越上頭,絞盡腦汁思考卻大腦空空的感覺令人著迷。

    我沉浸式寫作業,連余光都不瞥旁邊的江戶川亂步。

    黑發綠眸的青年一臉無聊。

    一眼能看出答案的東西,不知道有什么浪費時間的必要。

    但很笨的女朋友又不能不寫,不然期末哭唧唧掛科的罪人就變成他了。

    江戶川亂步盤腿坐在椅子上,椅子腳發出吱呀的聲音,和另一只椅子碰在一起。

    大貓咪歪歪扭扭靠過來,鼻尖嗅了嗅。

    女孩子身上暖呼呼的,氣味像曬過太陽的棉被,江戶川亂步聞著聞著犯了困,腦袋小雞啄米一點一點,慢慢往下栽。

    一團融化的棉花糖黏在我肩上,我百忙之中從高數里抽空看了一眼。

    “遲早被你壓成高低肩。”

    我用筆尖輕敲江戶川亂步的腦袋,呼呼大睡的貓貓一點反應都無。

    等我寫完明天要交的作業,窗外萬籟俱寂,天黑得不能更黑。

    “亂步先生,亂步先生,起床啦。”

    迷迷糊糊的青年用鼻音哼哼兩句,扭頭繼續睡。

    “不起來嗎?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漆黑的夜晚,有一個懶惰的人不肯起床。”

    “有個聲音對他說:起來吧,起來吧,再不起來你就要變成豬了。懶惰的人不聽,他繼續睡,睡啊,睡啊。”

    “終于,懶惰的人睡飽了,他睜開眼,愉快地哼哼兩聲。哼哼哧哧的聲音從他的鼻子里往外冒,他抬起赤色的豬蹄,背后卷成圈圈的豬尾巴甩了甩。”

    “這時,那道耳熟的聲音又出現了:你醒啦,油已經熱好了。”

    “懶惰的豬大吃一驚,他企圖用自己聰明的腦袋想出逃離油鍋的辦法,可是他忘記了,他——是一顆豬腦子!”

    “快點起來。”我推了推肩上的人,“不然我就把你做成小豬五花肉卷餅吃掉。”

    江戶川亂步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好啊,刷點甜辣醬。”

    “不要半夜勾引我吃宵夜。”我指指點點,“我這個人一點自制力都沒有的。”

    “回偵探社的路還記得嗎?”我問,“要不要土匪送你?”

    “栗子趕我走?”江戶川亂步睜大困倦的眼睛,“你居然趕我走?”

    我:啊這,我不應該嗎?

    “我們可是戀人。”江戶川亂步咬重最后一個詞,“哪有半夜把男朋友趕出家門的道理。”

    好像有一絲道理。

    又好像全是歪理。

    “戀人也不都是能過夜的關系。”我和他講道理,“何況我們住的不遠,又不是讓你睡大街。”

    江戶川亂步:“那栗子說,什么樣的戀人才是能過夜的關系?”

    我吭吭哧哧想了半天,努力憋出一句話:“感情很好的戀人?”

    江戶川亂步:“我們感情不好嗎?”

    我:“那那……彼此信任的戀人!”

    江戶川亂步:“是你不信任我,還是我不信任你?有這回事?”

    我:“呃呃……雙方家長同意的關系!”

    江戶川亂步:“喏,社長的電話,你問。”

    KO!我一敗涂地。

    見我連蚊香眼都冒出來了,江戶川亂步不慌不忙打出最后一擊。

    “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栗子慌什么?”

    完了,我被說服了。

    凡事可一可二便可再三,前車之鑒歷歷在目,讓拒絕都顯得名不正言不順起來。

    “好吧。”我妥協道,“你要先洗澡嗎?”

    他先去洗了,我給土匪換了新的水,站在鳥巢邊摸它的羽毛。

    “栗子,緊張?”黑鳥歪了歪腦袋。

    “瞎說什么大實話。”我胡亂呼嚕土匪的羽毛,“亂步先生在這里,我日記都不好寫了。”

    【大偵探日記:X月X日,星期三,夜晚黑漆漆,不易走夜路。】

    【限時戀愛體驗券剩余有效期:5天。】

    【留男朋友在家過夜了,扣1福澤先生原諒我。】

    趁江戶川亂步洗澡的功夫,我又找出一只枕頭放在床上,刻意擺放得整整齊齊,涇渭分明。

    要不要畫一條分界線呢?

    我的床可不是松下小姐那張“我重生了,我從五百平米的大床上睜開眼,這一世我發誓要奪回屬于我的一切”的大床。

    這張原本是北島小姐為新婚準備的床的確夠兩個人躺,但也只夠兩個人躺,中間若是空出0.5人的空隙,兩邊的人就要掉下床去。

    “其實沙發也不是不可以睡人。”我沉思。

    沙發是北島小姐特意幫未婚夫挑的,又大又寬又好睡,小夫妻吵架便意味著有人要睡在外面,沙發能輕易展開成一張小床。

    問題來了,我該以什么理由讓亂步先生睡沙發或者讓我自己睡沙發?

    放在平時不需要理由的一件事,但放在特殊的七天成了大難題。

    我和江戶川亂步正在熱戀中。

    字面意義上的熱戀,即我的行為邏輯需要符合字典對“熱戀”的定義。

    不為難人還叫懲罰游戲嗎?懲罰游戲生來就是為了為難人的。

    我懷抱覺悟拍軟了枕頭,從衣柜里拿出睡衣。

    咔,浴室的門被扭開。

    熱氣騰騰的江戶川亂步踩著毛拖鞋走過來,臉頰被熱氣熏得通紅,綠眸蒙上一片困倦的水霧。

    看起來柔軟又無害,沒扎好的襯衣衣角掀起來,露出軟軟的肚子。

    很好摸的感覺。

    我心中因身份轉變而起的緊張感在熱氣中融化,甚至有點想嘲笑幾分鐘前的自己:

    那可是亂步先生,容易炸毛但很好哄的可愛貓貓,等待他的是被邪惡人類狠狠吸貓呼嚕禿毛的命運,張牙舞爪也反抗不能。才不危險,也不必警惕。

    我一身輕松地抱著睡衣和浴巾走進浴室。

    洗完澡,涂完身體乳,臥室的燈已經熄了,只留下一盞昏黃的床頭燈。

    “來。”江戶川亂步朝我招手,拍拍身邊的空位。

    一絲異樣的感覺浮上我心間,又被當成錯覺忽視。

    我膝蓋跪在床上,動作很輕地翻上去,腦袋埋進枕頭里。

    “小心悶過氣。”他笑了一聲,拎起滑落到床尾的被子,搭在我身上。

    我磨磨蹭蹭地翻了個身,對上亂步先生的臉。

    “你干嘛非要朝我這邊睡?”我低聲問。

    “往左躺壓住心臟。”江戶川亂步一臉理所當然,“當然要朝右睡。”

    “那我也該朝右睡?”我覺得有道理。

    “栗子不行。”江戶川亂步握住我的肩膀把我掰回來,“右手的傷好了才多久,不能壓。”

    也有道理,我是應該朝左睡。

    “我們非要臉對臉不可嗎?”我絞盡腦汁,“不如我們換一邊吧。”

    從面對變成背對,合適多了。

    “可以是可以。”江戶川亂步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只是等到半夜,結果恐怕沒有區別。”

    我:“怎么會?”

    我脫口而出,迎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想、想起來了……

    在松下宅住的那一夜,我們中間被我反手丟掉的草莓兔,以及被我當成好抱的大抱枕摟著睡了一整晚的亂步先生。

    更早之前,偵探社宿舍中,他幾番逃走也沒能逃脫被我抱住卷成被子卷餅的命運。

    登徒子竟是我自己.jpg

    “既然無論怎么拉開距離,結果都一樣。”江戶川亂步抬起手臂,輕快地說,“不如一開始就認命好了。”

    “記憶中好像有人親口夸過我是她抱過最好睡的抱枕。”

    “機會難得,也不是不可以再讓她占一次便宜。”

    第 68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六十八天

    好溫暖。

    布料摩擦發出沙沙的輕響,令人安心的氣味融入呼吸,我雙手環在亂步先生腰上,像抱一只很大的熊玩偶。

    他呼吸均勻,額前的碎發埋在我頸窩中,偶爾發出孩童似的囈語。

    亂步先生已經睡熟了,而我,清醒得可怕。

    腦海中不斷回放我推開浴室門,走向只點了一盞昏黃床頭燈的那一幕。

    亂步先生一點兒都不認床,他舒舒服服占據一半位置,抬手讓我過來。

    我剛洗完澡,發尾被升騰的水汽打濕,身上的溫度還沒有降下去就被人抱了滿懷。

    “栗子是自體發熱的熱水袋。”江戶川亂步悶悶地笑,胸膛震動,他手指卷起一縷黑發在手中把玩,一松一卷。

    “小心調溫按鈕壞了,半夜燙的你跳腳。”我被悶在他懷里,掙扎著給自己爭取呼吸的權利,兩只手沒有地方放,只好學亂步先生,環住他的后背。

    情侶交往第二天就抱在一起睡是正常流程嗎?

    誰能給我標準答案?戀愛怎么比高考還難。

    可若說我很為難,倒也不盡然。

    他說抱著睡,真的只是抱著,手臂劃出一段距離,我可以在范圍內隨意翻滾,跑遠了才會被他收緊的手臂攔住。

    兩只枕頭不翼而飛了一只,亂步先生十分中意我的肩膀,當成他的腦袋支架,碎發軟軟地掃在我頸窩,像非要和主人睡在一起的黑貓,盤著尾巴窩在人類枕邊。

    人類拒絕不了毛絨絨,正如我拒絕不了他。

    貓貓是喜歡睡大覺的動物,江戶川亂步鼻尖蹭在我身上胡亂嗅聞了沒一會兒呼吸便變得又輕又淺,沉沉入睡。

    徒留我一個人眼睛睜得好大。

    名偵探牌貓咪抱枕的好抱程度由我親自認證,若是他抱起來不舒服,我何至于在松下宅把草莓兔玩偶扔下床,扒在他身上呼呼大睡一整晚。

    今時不同往日,過去是我強行抱他,早晨的亂步先生臉頰羞紅,我土下座懺悔自己玷污了名偵探的清白。

    如今罪行變成名正言順的正當行為,羞恥的人為什么從他變成了我?

    有名分和沒名分的區別真就這么大?寂靜的夜晚,我在男朋友懷里頭腦風暴,沒心沒肺的貓貓睡得很香,均勻的呼吸聲仿佛規律的白噪音,聽得我眼皮打架。

    貼近的體溫帶來難以言說的安全感,與從前抱枕頭抱被子的感官完全不同,恍惚間甚至讓人產生我過去十八年過的是什么苦日子的迷思。

    “明天不上早八真是太好了……”困到睡著的前一秒,我衷心感謝體貼的課表。

    好舒服,舒服到一覺睡到下午兩點也不想睜眼的程度,讓我早晨七八點起床絕無可能,炸學校的心情從未如此強烈。

    黑甜的夢鄉與收緊的懷抱將我包裹,我逐漸下沉,沉入云朵與星辰構建的理想國。

    夢中光怪陸離的畫面蒙上一層毛玻璃,再醒來的時候,我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睡懵了?”一顆黑發凌亂的腦袋探過來,笑瞇瞇捏住我的鼻尖。

    呼吸不暢讓我打了兩個噴嚏,睡意一掃而空。

    “我做了個夢。”我揉揉眼睛。

    “夢見眼前有一座毛絨絨的貓貓山,看起來特別軟特別舒服,我想爬到山上去,很努力很努力地手腳并用,卻總是在半山腰被一股神秘力量拽下來。”

    我爬山爬了整整一晚呢,腰酸腿疼的,今天的運動量在起床前已經達成目標。

    江戶川亂步哦了一聲,他掀開被子,“原來栗子在爬山。”

    我低頭一看,我兩只腿勾在江戶川亂步腰上,與夢中勇攀貓貓山高峰的姿勢一模一樣。

    “栗子蹬了我好幾下。”江戶川亂步抱怨似的掀起上衣,“喏,都踢出淤青了。”

    “沒有青,只是有點紅。”我腦袋不清醒,伸手摸了摸他衣擺下平坦的小腹,“上點藥就好了。”

    軟軟的貓肚子,手感好絕。

    “好摸嗎?”江戶川亂步輕輕拍開我的手,“大清早耍流氓,我要叫非禮了。”

    “已經是中午了。”我指出,“而且我隔壁住的是港口黑手黨,不是警察。”

    喊非禮也沒用,樋口一葉會支持我的所有犯罪行為,這里可是我的邪惡窩點。

    “一個罪名不認,還有第二個:栗子害我遲到了。”江戶川亂步躺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翹了一上午的班。”

    我還不是翹了一上午的課,啊不,我今天上午沒課,好耶。

    “你可以叫醒我呀。”我坐起來,用手梳了梳亂糟糟的頭發,“不許拿別人當借口摸魚。”

    我相信福澤先生不會接受社員“和女朋友同床共枕,早上鬧鐘響了她抱著我的腰苦苦哀求我不要走,所以我翹了一上午的班,請社長不要扣我工資”的狡辯理由。

    福澤諭吉:咳咳!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難道栗子以為我沒有嘗試過嗎?”江戶川亂步抬手捏住一縷黑發,像被逗貓棒吸引的大貓咪。

    “我很努力地抓住栗子的肩膀搖晃,說醒醒,我上班要遲到了。”

    “栗子特別兇地把我的手拍開,額頭撞到我胸口說夢話威脅我,我想想你說了什么……哦,是這句:‘乖乖抱好,我不說撒手你敢松一下?敢松開就咬你。’”

    江戶川亂步:“然后,我真的被咬了。”

    他撥開衣領,露出好看的鎖骨,一只明晃晃的牙印暴露在我眼中。

    一口好牙,是我的牙沒錯。

    我倒在床上,抓起枕頭蒙住臉。

    “對不起。”我虛弱地說,“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睡夢中的人不是我,是我的第二人格,她誕生在一個寒冷的冬天,手里捏著三根火柴看向櫥窗里火辣的烤火雞……”

    赤司征十郎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沒有之一,第二人格是什么甩鍋的天才想法,借我用用!

    “原來如此,是栗子的第二人格。”江戶川亂步煞有正事地點點頭,一副他信了的表情,“好吧,既然如此,我承諾的共享委托也只好不作數了。”

    委托?我DNA動了,耳朵高高豎起。

    “什么委托?”我扒住他的手臂,眼睛發光,偵探之魂熊熊燃燒,“委托費很客觀的那種委托嗎?”

    江戶川亂步屈指彈了下我的額頭:“這會兒不是第二人格了?”

    只要有委托,別說第二人格,第五人格都行。

    我能屈能伸。

    世界上沒有順不好毛的貓,只有不肯花費時間的人,我纏著江戶川亂步纏到了偵探社,他果然松了口。

    坐在江戶川亂步辦公桌后高高興興翻閱文件的我沒有注意到偵探社的暗流涌動。

    國木田獨步:‘亂步先生翹了一上午的班。’

    中島敦:‘報告,亂步先生昨晚沒回偵探社宿舍。’

    谷崎潤一郎:‘今天周四,栗子不上課嗎?她為什么和亂步先生一起來了?。’

    太宰治:‘有沒有一種可能,亂步先生昨晚睡在栗子那兒。’

    太宰治不愧是太宰治,一語驚醒眾人,吸氣聲此起彼伏。

    谷崎直美:‘進展這么快嗎?這才是他們交往的第三天啊!’

    與謝野晶子:‘果然不能小看亂步先生,即使戀愛軍師不在旁邊他也能做到。’

    泉鏡花:‘亂步先生,好厲害。’

    如果眼神交談也有群聊,此刻軟件圖標上的小紅點已然激增到99+,刷屏飛快。

    編外人員對隱蔽的社員私聊一無所知,我瀏覽完委托,發現我被亂步先生騙了。

    “亂步先生好惡趣味。”我戳戳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喜歡看我求你?”

    根本不是什么共享委托,委托人指名道姓邀請我和他兩個人一起來,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白紙黑字寫在一起呢。

    “是栗子太笨了。”江戶川亂步愉快地說,指尖劃過我和他的名字,“怎么樣,要去嗎?”

    雖然我還沒見到委托人,但我相信他眼光極佳——他一眼便看出了我與江戶川亂步勢均力敵的推理水平,絕對是我的伯樂。

    伯樂相邀,怎么可能不答應呢?

    “我來橫濱還不到半學期,這片未被沉睡小五郎占據的藍海已經插上了我的旗幟。”我沉浸式贊美自己。

    “距離我將亂步先生壓在身下,成為世界第一大偵探的日子還會遠嗎?!”

    “后面半句,不太可能。”江戶川亂步打擊我,“至于前面半句……”

    “栗子昨晚不是已經做到了嗎?”

    夢中攀爬貓貓山的女孩子嘟囔著聽不懂的夢話,手腳并用扒在江戶川亂步肩膀上,把身體的重量交付給他,趴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字面意義上的,壓在身下。

    我:這也算?

    仔細想想,怎么不算呢?任何形式的勝利都是勝利,我不挑。

    “后面半句我也會做到的。”我強調,“不要小瞧我與兇手之間的羈絆啊。”

    “是是。”江戶川亂步把委托書交給偵探社文員,示意他答應接下委托。

    我熟練地拉開名偵探的抽屜找零食吃,時不時喂江戶川亂步一口,再一次忽略了偵探社社員們空氣中亂飛的眼神。

    國木田獨步(推眼鏡的手微微顫抖):‘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織田作之助:‘是非VIP用戶不可以看的內容嗎?’

    中島敦:‘完了我有畫面了。’

    太宰治:‘亂步先生居然是在下面的那個?他吃這么好?’

    谷崎潤一郎:‘不要說了太宰先生,你豐富的經驗請不要用在這里!’

    消息99+的群聊因太宰治被封,午休時間結束,偵探社社員們投身于工作,而我也要去學校上下午的課程。

    委托人,我的伯樂,十分體貼我滿課大學生的身份,將工作時間定在了本周末。

    美好的周四,與男朋友在家里爆睡一上午,到學校接受知識的洗禮一下午,晚上我帶土匪去海岸邊找它的海鷗朋友玩。

    江戶川亂步收到我的約會邀請歡歡喜喜出門,再看見一大群海鷗后笑容瞬間消失。

    可惡的海鷗,肥碩的海鷗,曾經搶過亂步大人面包、薯條、甜甜圈、貝果的超級反派海鷗!

    快樂的約會為什么有它們的存在!

    “因為家長不能干涉孩子的交友。”我說。

    黑鳥混跡在雪白的海鷗當中,朝江戶川亂步嘎嘎直叫。

    他們倆一向不對付,我夾在中間端水端得十分辛苦。

    譬如此刻,江戶川亂步警惕地把手里的菠蘿包藏在身后,土匪在他腦袋上空盤旋,戰術性進攻又后撤,采用朗斯基假動作。

    我站在旁邊,迎上一人一鳥質問的眼神:你選擇幫誰?

    “亂步先生帶來的菠蘿包,他有權利獨自享用。”我說。

    土匪立刻氣得大叫,名偵探貓貓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尾巴,把菠蘿包湊到嘴邊。

    為了防止土匪從空中搶奪面包,他一只手牢牢擋在菠蘿包左邊,右邊緊挨著我,不給黑鳥留下一絲偷襲的空間。

    “壞鳥,你就看著我吃吧!”

    “啊嗚。”

    菠蘿包上缺了好大一塊,我腮幫鼓鼓地咀嚼,在江戶川亂步呆住的眼神中又湊上去,咬下一大口面包。

    我:一人一鳥都吃不到,多么公平。(嚼嚼嚼)

    江戶川亂步/土匪:才不公平!快住口!

    我兩口吃掉一半,為了保下剩下一半菠蘿包,江戶川亂步和土匪共仇敵慨,休戰,一人一鳥五五分。

    我:誰說我一碗水端不平?這不是很平嗎?

    【大偵探日記:X月X日,星期四,看望了土匪的海鷗朋友,海風很舒服,聞到了好吃的海苔片的香味。】

    【限時戀愛體驗券剩余有效期:4天。】

    【和亂步先生睡了(劃去)抱在一起睡了。晚上在海邊散步,偷吃到了他藏在口袋里的海苔片,開心。】

    我合上日記本,上床睡覺。

    很大很好的雙人床使我隨意旋轉,可以正著睡反著睡歪著睡像貞子一樣睡。

    自由的氣息令人著迷,我把枕頭抱在懷里,十分滿意……

    好吧,并不那么令人滿意,試過了世界一級好抱的抱枕,枕頭怎么摟都不舒服,又小又方又沒有溫度還不會說話。

    枕頭:我只是個枕頭……

    “退一萬步說,連異能者都有了,讓枕頭說話的科技卻沒發明出來,一定大有問題。”

    我狠狠譴責黑衣組織,激情辱罵酒廠BOSS。

    酒廠BOSS:老夫又做錯了什么?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我當然講道理,世界科技掌握在黑衣組織手里,他們卻寧可耗費經費研究如何讓人從高中生變成小學生,都不肯在為人提供安心睡眠上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人為什么想返老還童,不就是因為人老了失眠覺淺睡不安穩,渴望嬰兒般絲滑的睡眠嗎?

    我可是在從源頭上幫酒廠BOSS解決問題,作為回報幫我訂做一只私人抱枕不過分吧?

    要長條貓貓造型,可愛的綠眼睛黑貓,平時瞇瞇眼,偶爾睜開鋒利的眼眸,令人呼吸一窒。

    要發熱恒溫功能,溫度比普通人體溫稍高一些,能夠維持一整晚的保暖,任何時候都妥妥貼貼。

    要軟硬適中,骨骼勻稱,抱起來能讓人發出嗚呼的感嘆聲,又很有安全感,比守護夢境的小熊騎士更優秀。

    要黏人型抱枕,因為我會不小心把床上的東西踢下床,所以它一定要很聰明,知道自己抱緊我,掌心順著背上的脊骨向下撫摸哄我睡覺。

    抱枕的香型也要自定義:薄荷味漱口水的氣味和粗點心的甜香糅雜在一起。不是固定的氣味,具體取決于貓貓睡前喝了哪種飲品,是熱巧克力奶、純牛奶、檸檬紅茶還是芋泥啵啵奶茶。

    最后再加上說話功能,首先聲音一定要好聽,其次要有條理,冷靜、理性、一針見血,喜歡罵人笨蛋這點我持保留意見。

    要會撒嬌,特別擅長用鼻音撒嬌,黏黏乎乎地趴在人肩膀上撒嬌,是壞心眼很多的大貓咪,喜歡用腦袋拱人,喜愛嗅聞,偶爾會舔人——總之就是非常可愛!

    “我對抱枕的要求也沒有很高。”我掰著手指數過以上要求。“黑衣組織不會做不出來吧?不會吧不會吧?”

    堂堂跨國犯罪集團,這么菜?

    酒廠BOSS:@#¥%***&!!!(一萬句臟話)

    我不開心地揉了揉無用的枕頭,把臉埋進去。

    “如果不是懼怕福澤先生的武力和法院傳票,我連亂步先生喜歡的麻袋顏色都想好了。”我在床上打滾。

    失眠的人什么恐怖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為了不品嘗從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我能半夜背著麻袋cos圣誕老人翻偵探社宿舍煙囪。

    由奢入儉難,昨晚不該讓亂步先生留下來的,就該鐵石心腸讓他回去睡。

    我平時的睡眠多好多穩定啊,全毀了!

    “快凌晨了,亂步先生肯定睡著了。”我擺弄手機,“要是能讓他錄一段呼吸的白噪音給我該多好。”

    就像貓貓打呼嚕的聲音對人來說舒適又催眠一樣,昨晚貼在我耳邊的呼吸聲輕輕淺淺,眼皮聽著聽著便打起了架。

    唉,我放下手機,閉著眼數綿羊:總不能因為自己失眠吵醒一個睡著的人,這是不人道的行為。

    明天再去要音頻吧……呼呼zzzzz這頭,一個說著失眠的人成功入睡。

    那頭,一個被認為睡著的人睜著眼。

    江戶川亂步不是很困。

    倒不是睡眠環境的問題,偵探社宿舍的睡眠環境比栗子家好多了。

    榻榻米大的沒有邊界,枕頭柔軟棉被舒適,非常適合補眠。

    最重要的是,懷里沒有一位不安分的女孩子。

    笨蛋栗子的睡相是真的很差,沒有誰比江戶川亂步更有發言權,他體驗過三次。

    她才不是什么乖乖巧巧好抱枕,也絕不是睡前用雙手固定就能維持姿勢一晚上不動的省心睡眠伴侶。

    笨蛋栗子平均十分鐘換一次姿勢,翻滾、亂拱、踢腳、抬手……江戶川亂步認為她上學時期八成是廣播體操的領操員,如果不是,只能說校領導痛失人才。

    聽話是不可能聽話的,女生在床上只會講鬼話,閉眼前她窩在江戶川亂步懷里看著多乖啊,臉頰貼在他胸膛上,一副找到滿意位置不肯挪窩的表情。

    睡著后十分鐘,笨蛋開始在他胸前亂拱,仿佛地里刨食的小豬。

    真的很像,如果把她的腦袋向外推一點兒,她還會哼哼唧唧地不樂意,用牙齒咬他的手指。

    鎖骨上的牙印是咬得深沒消去,更多的罪證在夜色中恢復如初,叫名偵探吃了好多啞巴虧。

    亂拱還算好的,區區大笨蛋豬頭栗子,名偵探應付得過來,但爬山——夢中爬山到底是什么原理?

    她平日也不愛運動啊。

    可能夢里運動量夠了,白天才不動,真是個邏輯自洽的人,值得敬佩。

    爬山真的很離譜,如果江戶川亂步不抬手抓住她的腿把人拽下來,笨蛋就要爬到他腦袋上去了。

    或許讓她一頭撞到床頭柜能長點教訓……江戶川亂步尋思著,忘記把人拽下來,眼前突然一黑。

    幾近窒息的擁抱,但這不是重點——無與倫比的推理能力與人人都知道的常識讓江戶川亂步瞬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耳朵紅得快要滴血。

    太危險了,真的太危險了,一分神沒看住險些釀成大錯。

    “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半山腰爬吧。”江戶川亂步把她兩只手固定住,限制栗子的活動范圍。

    笨蛋睡著之后也笨笨,大動作沒有小動作不斷,還拿他的袖子磨牙,大概是夢里在吃什么好東西,笨蛋總是很好懂。

    江戶川亂步不知道他一晚上被折騰醒了幾次,奇怪的是早上他并不覺得困,反而神清氣爽,睡眠充足。

    他用超推理分析了一下,可能是他每次醒來的時間都很短,需要他解決的問題也不費腦子——笨蛋栗子能有多復雜?她就是一只小豬——再加上旁邊的人睡得好香。

    暖呼呼的夢境順著相貼的皮膚被兩人共享,江戶川亂步在夢里看見了奮力爬山卻永遠在半山腰循環一臉不明所以的笨蛋栗子,看見了雙手捧著玉米棒認認真真啃玉米的笨蛋栗子,看見她一招一式拳打腳踢做廣播體操,看見她食指推眼鏡:心機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怪誕有趣的夢境就像栗子本人,當看著她的時候,笑意不知不覺便鉆到了眼睛里。

    江戶川亂步在榻榻米上翻了個身,呈大字狀攤開手腳仰望天花板。

    “天還沒有亮嗎?”

    分開不過幾個小時,他又想見她了。

    第 69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六十九天

    星期五,一個在人們心中有著特殊地位的日子。

    它不像星期六星期天一樣矜貴、易碎,四十八小時轉瞬即逝;也不像星期一一樣嚴苛、殘酷,二十四小時過得讓人想死。

    它美好而輕盈,代表著一周中最有盼頭的一天,即使暴雨傾盆也能看見人們陽光燦爛、飽含希望的笑臉:明天就要放假啦!苦日子終于熬出了頭!

    教務系統深諳此點,小小AI程序轉動,輕輕、輕輕的將高數四節連堂安排在星期五下午。

    美名曰:周末快到了,幫學生們收收心。

    我合理懷疑這是AI企圖占領地球的第一步:毀滅大學生。

    嘩啦啦的暴雨砸在地面上,灰蒙蒙的烏云遮住了太陽,天色一片昏暗。

    勇猛的土匪本想隨我同甘共苦,在暴雨裹挾咸濕海風打濕它心愛尾羽的剎那,黑鳥慘叫一聲,一頭扎進窩里,屁股對我。

    我:你這只不孝鳥。

    仿佛阿婆洗衣服一勺勺澆水的洪流打在傘面上,我狂奔進教學樓,尋找高數大課的階梯教室。

    高數大課教室里不止我們一個班,有好些不同系的同學,座次魚龍混雜,有早早來搶前三排的好孩子,也有早早來搶后三排的混子。

    我秉承中庸之道,選了后排靠窗王的故鄉之寶座。

    擅長玩梗的大學生們見我搶走了王之寶座,出于對中二病的尊重,沒有人坐到我身邊的空位,讓我獨自在王座上感受高手寂寞如雪的尊享氣氛。

    上課鈴還未打響,教室里的人基本上來齊了,老師隨意掃了一眼,也不點名,直接打開PPT。

    高數課不必點名,期末超高掛科率教你做人。

    我翻開書和筆記本,低頭在帆布包中找筆。

    “同學,你旁邊有人坐嗎?”

    “沒呢,空著的。”我要找的黑筆溜進了帆布包最底層,我忙著找筆,頭也不抬的回答。

    來人在我左手邊的空位坐下,暴雨天潮濕的水汽隨著他的到來侵蝕空氣。

    我抓住筆,順帶拿出紙巾遞給旁邊的同學:“需要的話,我這里有紙。”

    “謝了。”江戶川亂步兩指夾過紙巾,水珠順著發梢滴落,劃過他勾起的唇角,“我正需要。”

    震驚,震驚是今天的高數課。

    我迅速扭頭瞟了眼講臺上的老師,壓低聲音說:“亂步先生?你怎么在這里?”

    江戶川亂步將紙巾蓋在額發上吸水。他顯然打了傘,因為衣服基本是干的,但發尾、袖口、褲腳打濕的水漬能看出這人定是邊打傘邊轉傘,在雨中欣賞傘尖水珠抖落成圓弧的風景。

    “來找栗子玩。”江戶川亂步理直氣壯地回答。

    “外面下了這么大的雨。”我說,窗外雨聲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你不是知道我的課表嗎?四節高數連堂,地獄,噩夢,今日宜下葬不宜約會。”

    “我不管。”江戶川亂步趴在課桌上耍賴,“我來都來了。”

    我:名偵探的智慧就是讓你用萬能金句頂嘴的嗎?

    我當然舍不得趕他走,倒不如說在地獄的高數課上看見亂步先生著實令人高興的不得了,因潮濕陰郁天氣造成的焦躁一掃而空,神清氣爽。

    “好吧。”我抑制揚起的嘴角,“我是好學生,要聽課的,亂步先生自己玩兒吧。”

    他發出像打擾人寫作業的大貓貓被主人抱下書桌的不滿聲。

    貓是耽誤人類學習的禍水,我悟了。

    我在筆記本上抄寫老師的板書,江戶川亂步趴在桌上打了個呵欠,眼中流露出困倦。

    我知道高數課很好睡,但他眼底淺淺的黑眼圈應該不是數學的力量吧?

    “昨晚沒睡好?”我低聲問。

    “嗯。”江戶川亂步又打了個呵欠,“睡眠環境太安穩了,睡不著。”

    我:這是不是個病句?

    “沒有笨蛋在懷里拳打腳踢,太安逸了。”江戶川亂步懶洋洋地說,眼眸合攏,“忍不住享受了一下夜晚的寧靜。”

    倒也不必把失眠說得如此文藝,我心想。我昨晚睡得還行。

    本來以為失去抱枕會睡不著,但事實證明我自力更生的本領一向優秀。

    “你有福了。”我小聲說,“沒有高數課哄睡不著的人。”

    我有理由懷疑他找我玩是次因,主因是我今天下午上高數。

    江戶川亂步眼皮像粘了膠水,似乎從他坐在我身邊開始,消失一晚的瞌睡蟲便再度眷顧了他。

    輕輕的力道劃過我左手掌心,江戶川亂步尾指勾在我的手指上,向他那邊拉了拉。

    “把左手借給我嘛。”困倦的名偵探撒嬌。

    我右手握著筆做筆記,左手被小偷貓叼走,壓在腦袋底下,貼著他熱乎乎的臉頰。

    老實說,手有點麻。

    但真的太可愛了!感覺什么都可以原諒!區區手臂麻痹,我可以克服!

    頭一次,我上高數課如此有激情。

    連堂中給了學生休息時間,老師粉筆一放下,教室里驟然喧鬧起來。

    補完一覺的江戶川亂步悠悠轉醒,他挪開腦袋,伸手按了按我的胳膊。

    我:“嗷!”

    又麻又酥,像觸電似的,整條胳膊都不聽我使喚。

    “可憐可憐。”名偵探噙著笑意,又伸手按了按。

    恨我少一只手的戰斗力,否則定然把他打得喵喵直叫。

    “下節課不給你睡了。”我把左手背到身后。

    “沒事,我睡飽了。”江戶川亂步拖過我的筆記本掃了眼。

    數學公式、計算草稿和隨筆涂鴉的貓貓頭畫滿筆記本,角落里還有對食堂午飯的吐槽。

    江戶川亂步:“認真聽講的好孩子?”

    我用筆帽敲他的手背:什么好孩子,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野蠻女友。

    “栗子對同學也這么兇嗎?”江戶川亂步縮回手,摸了摸泛紅的手背。

    “才不是,我在同學間的風評可好了。”我否定,“物美價廉使命必達的校園偵探,我可是校園風云人物。”

    若不是帝光和洛山都被籃球迷了心竅,我才是民心所向的校園明星。

    “如果我和你讀一所學校呢?”江戶川亂步像是突然來了興趣,“假設學校在橫濱。”

    我:這所學校是不是叫文野中學?

    實不相瞞這并非一所幻想中的學校,看過《文豪野犬汪》的聰明朋友們都知道。

    我順著江戶川亂步的思維想了想。

    文野中學,橫濱最大最惡最知名的升學率NO.1學校,多年來以令人聞風喪膽的口碑招收了一眾問題學生。比如二年級的太宰治同學與中原中也同學,他們在14歲最中二的年紀打打殺殺,一個用繃帶封印住自己蘊藏魔王之力的右眼(其實是用臟手揉眼睛后長了針眼),一個雙手戴著20公斤特制負重的黑手套(真的不會腱鞘炎發作嗎?),是文野中學知名搗亂份子,被學校授予“雙黑”的稱號。

    連兩人背后的大人,保健科教師森醫生與家政課教師蘭堂老師都奈何不了他們,一度考慮請劍術課教師福澤先生把太宰治領走單獨教學,校長夏目老師聽說后十分贊成。

    午休時間,學生會骨干三年級的江戶川亂步學長癱在學生會辦公室吹空調躲懶,他勤勞的小跟班栗子同學拎著飯盒推開門……

    我:“叫誰跟班呢?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江戶川亂步:“好吧,勤勞的女朋友栗子同學拎著飯盒推開門。”

    “也不對。”我說,“我14歲的時候腦子里只有案件,才不會早戀。”

    江戶川亂步:“大笨蛋栗子同學拎著飯盒推開門——這樣呢?”

    emmmm……

    “還是女朋友吧。”我妥協。

    反正跳下早戀深淵的不止我一人,我不是一個人在犯罪。

    上課鈴打響,講臺上的高數老師拿起粉筆書寫板書。

    本該奮筆疾書記錄天書的我被早戀耽誤了學習。

    “三年級的亂步學長理科成績一定很好。”我叼著筆帽幻想,“在國木田老師的數學課上呼呼大睡,被國木田老師叫起來后隨便看一眼黑板便能指出他的算術錯誤,在全班同學崇拜的眼神驕傲挺胸。”

    “噢,不錯嘛,是我的作風。”江戶川亂步感興趣地問,“栗子有在下面為我鼓掌嗎?”

    “我和亂步學長不是一個年級。”我想了想,“在同學們伴隨搖曳的綠葉發出朗朗讀書聲的時候,我大概正在翻墻逃課吧。”

    奔向案發現場!奔向粉筆畫出的人形線條!追夢人栗子大偵探朝委托金奮力狂奔。

    “我知道我們是怎么交往的了。”江戶川亂步了然,“學生會正義的亂步學長抓住了違法亂紀的栗子同學,把人提溜回辦公室審問。”

    我:“辦公室里,我掏出校園采買的粗點心賄賂亂步學長,至此你與我狼狽為奸?”

    “是合法包庇家屬。”江戶川亂步糾正。

    文野中學從來不缺命案,這所不癡迷于籃球運動的學校對我而言親切得像家一樣。

    周一,校園內百年老樹慘遭毒手,兇手究竟是上吊壓垮樹枝的太宰治還是毆打太宰治誤傷老樹的中原中也?

    周二,好心同學拾檸檬不昧送至教務處,教務處引發特大爆炸,事故原因是哪般?

    周三,傳說某大偵探天天翻墻逃課,風紀委員卻從不記她姓名,個中隱情為何故?

    周四,學校操場驚現一只牛,養牛愛好者宮澤賢治同學狂喜,卻被學生會告知此乃隔壁酒廠中學風紀委員琴酒的愛寵,傳說琴酒同學外號酒廠牛馬是真是假?

    周五,為慶祝明天放假,學校知名社團港口黑手黨與武裝偵探社相約友誼賽,社團異能特務科的代表坂口安吾同學作為友誼見證不幸被雙方誤傷,引發重大外交問題。校長夏目老師震怒:“是誰妄圖毀掉我校三刻構想?”某轉學而來的俄羅斯同學深藏功與名。

    簡直是我理想中的學校,難以想象我上學時期能有多快樂。

    偵探在文野中學就像掉進米缸的大老鼠,亂步學長是前輩大老鼠,叼著我的尾巴在米缸鉆來鉆去,兩只大老鼠幸福地躺在米缸中翻出肚皮睡大覺。

    春天,櫻花紛飛的季節,我們點了全城上新的櫻花味食品的外賣,在櫻花樹下邊吃邊測評,測評結果:櫻花好看,櫻花味是真的難吃。

    夏天,炎熱的午后,我到學生會辦公室蹭空調,掰開碎碎冰分給他一半,亂步學長像融化的一攤糖水趴在桌子上。

    秋天,吃栗子的時節,我大方地請亂步學長吃板栗雞塊和栗子糕,被他捧著臉咬了一口:嗯唔,好吃的栗子。

    冬天,白雪皚皚,俄羅斯轉學生在操場上堆的龍被中也同學一腳踢爛,我抓起一捧雪,塞進亂步學長的衣領,他發出不甘心的聲音:異能者混戰帶上我作甚?

    “好想和亂步先生在同一個中學上學。”我單手托腮,“哪怕是籃球強校也可以啊。”

    我將不再孤軍奮戰,有人能懂我對魔幻籃球槽多無口的心情。

    “同個中學是不可能了。”江戶川亂步指尖靈巧地轉筆,“暫時充當栗子的大學同學倒是可以。”

    “比如,”他淡定地說,“三秒后,你的老師就要點我回答問題了。”

    名偵探的推理從不出錯,一秒,兩秒,三秒,老師的聲音如約而至。

    “坐在窗邊,一直在和女朋友說話的那位男同學,你上來寫這道題。”

    階梯教室里隱隱傳來笑聲,江戶川亂步毫不怯場地走上講臺,從粉筆槽中撿起半根粉筆。

    刷刷刷,他幾筆寫完,拍了拍手掌上的粉筆灰。

    “完全正確!”高數老師驚訝地看向黑板,“本以為你沉迷戀愛無心學習,想叫上來樹個典型……行吧,在課堂上親親我我至少收斂一點。”

    高數老師是個幽默風趣的人,但我懷疑他已經記住了我的臉,我的平時分岌岌可危。

    “不能再因為你分心了。”我扭過頭,不看江戶川亂步,“我要好好學習。”

    江戶川亂步掃了眼我的筆記本:公式顛三倒四,貓貓頭畫了十八種表情,對食堂午飯的吐槽發散到懷疑后廚私下用黑暗料理毒殺學生,大偵探栗子奉命潛入調查——好極了,課沒聽幾個字,給自己寫自傳文思泉涌。

    “與其對著老師編自傳,還不如聽我講。”江戶川亂步轉了個筆花,問我,“哪不懂?”

    我:“……全部。”

    對不起,我是笨蛋。

    能考上大學證明我智商不低,起碼亂步先生講的我都懂了,他圈出來的題也都做對了,讓我對一次過不掛科重新燃起希望。

    “難怪國木田辭去了數學老師的職務。”江戶川亂步與同事深深共情了,“真不容易啊他。”

    我自豪挺胸:“當然啦,國木田先生沒有教過如我這般悟性絕佳的學生。”

    江戶川亂步:若是在實習期遇見你,他恐怕教師資格證都不要了,連夜逃走跳槽。

    我加深了武裝偵探社的團魂,社員們的團結有我一份功勞。

    四節連堂的課在我體感中過得飛快,我從未上過如此輕松的高數課,一不留神便打響了下課鈴。

    窗外風雨未歇,雨稍微下小了些許,我將帆布包背在肩上,撐開傘。

    “栗子今天穿的是涼鞋。”江戶川亂步若有所思。“亂步先生穿了雨靴。”我摸摸下巴。

    我們對視一眼,協議達成。

    “下雨天當然要去踩水!”我興奮地說,“我知道學校里一條干凈的林間路。”

    沖沖沖!

    兩只撐開的傘旋向與人群截然相反的方向,如盛開的花旋轉,飛濺的雨水打濕傘下人的頭發,清脆的笑聲回蕩在雨幕中。

    清冽的雨水在地面上積成透明的水洼,被風吹下的綠葉搖搖晃晃落在水面上,漣漪微蕩。

    涼鞋踩過水洼,驚起的水珠濺到小腿上,打濕雪白的裙擺。

    隨后,雨靴踏過,水洼劇烈震蕩,水面映出兩道打傘的身影,又在震蕩中畫面破碎。

    雨水洗刷過校園,將世界清洗得無比明亮干凈。

    我和亂步先生打水仗玩瘋了。

    很難說我們兩個誰更幼稚,反正在偵探社樓下接我們的織田作先生難得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織田作先生,有話可以直說。”我收起傘,擰袖口的水。

    織田作之助:“我沒有別的意思,但咲樂他們去年便不會下雨天吵著要出門玩水了。”

    我:這證明他們失去了童真,而我,依然是個孩子。

    江戶川亂步也是,我們是幼稚園大班留級生。

    “今天沒有什么工作。”織田作之助好心地說,“你們最好盡快換身衣服,再喝幾碗熱姜湯,預防感冒。”

    偵探社宿舍距離近的好處是江戶川亂步可以直接回宿舍換衣服,谷崎直美二話不說把她的衣服借給我。

    我在谷崎直美的宿舍換完衣服,繞道去走廊,敲了敲江戶川亂步的宿舍門:“可以進來嗎?”

    里面傳來翻箱倒柜的聲音,江戶川亂步一手開門,一手揉眼睛,身上散發著濃郁的生姜味。

    生姜是與謝野醫生拿過來的,我讓亂步先生先拿去他宿舍,等我換完衣服過來煮姜湯。

    “我欣賞亂步先生勇于嘗試的勇氣。”我看了眼電水壺旁被偷喝的可樂和切得歪歪扭扭的生姜,“但不是所有姜湯都是可樂姜湯,以及我需要生姜片,不是生姜末。”

    誰家好人用生姜碎末煮姜湯,生怕自己不被辣死嗎?

    “我只是想嘗試一下。”江戶川亂步鼻尖沾著生姜末,“我的廚藝得到了很大提升。”

    我懂,很大提升——指制造超大飯團壽司和偷喝可樂,他確實不會一個人餓死在家里。

    我接過江戶川亂步手里的水果刀,他剛才拿著刀幫我開門的時候我腦子里已經響起了經典的薩克斯BGM。

    篤,篤,生姜被均勻地切成片,放入水壺。

    江戶川亂步據理力爭,把他偷喝小半后剩下的可樂噸噸噸倒入水壺,我按下開關。

    電水壺響起燒水的聲音,白煙冒出壺嘴,讓屋內愈發暖和。

    下雨天,宅家,榻榻米,可樂姜湯,還有一書架的漫畫,我寫高數作業的意志瞬間被瓦解,只想趴在桌子上融化成液體。

    “反正還有兩天周末。”我擺爛擺得心安理得,“周末要和委托人見面,那就周六寫。”

    明日事明日畢,為難的是明天的我,關今天的我什么事?

    “明天?”江戶川亂步歪了歪頭,“明天栗子沒有空閑。”

    我從漫畫中抬起頭:“為什么?是誰安排了我的生活?”

    “生活安排了你的生活。”江戶川亂步從書架上取出一張邀請函,“喏,周末與委托人見面的地點。”

    精致的信函,燙金的文字,冷調的香水氣味,以我多年與財閥打交道出沒在各種奢侈的死亡現場的經驗,這是一張——

    “舞會邀請函?”

    江戶川亂步打了個響指,示意答對。

    果然是生活安排了我的生活,我永遠會對委托金低頭——不對,舞會就舞會,我的周六怎么就消失了呢?

    “我們是偵探吧?”我忍不住確認我和亂步先生的身份,“我們難道不是游走在舞會邊緣,用犀利的雙眼注視每一位客人,只等慘叫聲劃破空氣沖上去大喊不許破壞現場,讓開讓我上的正義使者嗎?”

    難不成我周六要被拉去上變身光之戰士速成培訓班?

    “普通的舞會是這套流程沒錯。”江戶川亂步揭開邀請函,“但這是一場化妝舞會。”

    “來賓都要戴上面具隱藏身份。”他說,“我也很遺憾,但迪迦賽文蓋亞泰羅面具的確不包含在可選范圍內。”

    我:好沒品的主辦方,詛咒他這輩子都變不成光。

    “我們也要混在來賓中。”江戶川亂步晃了晃手指,“面具、禮服,以及跳舞。”

    我表情空白了一瞬,名偵探毫不意外,正如他之前所說:“栗子最好今天寫完高數作業,明天你一點兒空閑時間都不會有。”

    “一天之內速成華爾茲,很有挑戰,對吧?”

    “我做好了被舞伴踩腳無數次的心理準備。”江戶川亂步漫不經心地說,“反正栗子很輕。”

    他突然唔了一聲,“上一次抱你,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栗子最近吃零食吃得好兇,我的抽屜都空了。”

    “不行。”江戶川亂步反悔道,“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先讓我掂一掂。”

    “站住!不許抱我!”我連連后退,被他堵到角落里避無可避,視線陡然拔高,雙腳懸空。

    “你完了。”我用力敲手下的黑發腦袋,“我今天回去吃十噸肉!”

    壓死你!

    第 70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七十天

    江戶川亂步拉開門,被堆在玄關的書絆了個踉蹌。

    他彎腰撿起一本,看向書名:《教你如何成為舞會明星:SuperstarShining!華麗變身~》

    剩下的還有《女人的第一支舞,至關重要的選擇》《如何詛咒你的舞伴,可靠的黑魔法》《治療跌打骨傷的常見藥材》《舞會出糗怎么辦?只要你不尷尬,尷尬就是別人》《成為氣氛組之重在參與》《未能完成的舞會:突如其來的災難》……

    參考資料齊全到可以寫論文,可見這間公寓里住著一位博學的女巫。

    江戶川亂步把手里的書放在書堆上,繞過書山書海,走進女巫的邪惡巢穴。

    “我從前一直以為超推理無所不能。”名偵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但我真的想知道,栗子從哪兒借來的書?”

    橫濱國大的圖書館連黑魔法都有收錄嗎?

    “我自有辦法。”我把手中的《裙下藏槍:利用小道具令你的舞姿更有魅力》放到茶幾上,在江戶川亂步來之前,玄關的書我已經瀏覽過一遍,頗有心得。

    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我已經用書籍的力量武裝好自己了,無論將要面對的是什么挑戰,我不會怕!

    我眼中的自己:神裝套盾勇往無前的沖鋒戰士。

    江戶川亂步眼中:戴著玩具頭盔手持鍋蓋的警惕小狗。

    可愛,又讓人想看小狗破防的哭哭臉。

    “我相信栗子的理論知識足夠豐富。”他說,“所以我帶來了實踐課。”

    江戶川亂步把客廳的電視打開,插入他帶來的光碟。

    悠揚的音樂回蕩在室內,屏幕上出現碩大的黑體字:一學就會,最簡單的華爾茲步伐教程,朋友們準備好了嗎?

    我信心十足:最簡單的?是不是看不起我,有本事上點難度。

    我連夢中都在做廣播體操,一生氣就在心里對壞人拳打腳踢,不是我自夸,我的拳腳功夫很有點東西。

    華爾茲是雙人舞,自信又閃亮的舞會高手一人足矣!

    我在瑜伽墊上站好,很有骨氣地拒絕亂步先生伸出的手。

    教學聲音:“先左足并換步二步,再右足并換步二步。”

    我:哦哦!(手忙腳亂.jpg)

    教學聲音:“好,后退左足并換步二步,再后退右足并換步二步。”

    我:啊啊!(四肢不協.jpg)

    教學聲音:“左轉方步!十二步,二十四步,重復四次,九十六步走起來!”

    是誰手忙腳亂四肢不協頭暈目眩一頭倒地?

    是我啊!

    人生第一次,我的手不是我的手,我的腳也不是我的腳,我奪舍了我。

    悠揚的音樂聲中,我跌坐在瑜伽墊上,發出啪唧一聲響。

    “亂步先生,麻煩把你身后的書遞給我。”我的手指向玄關。

    江戶川亂步:“哪一本?”

    “《如何詛咒你的舞伴,可靠的黑魔法》和《未能完成的舞會:突如其來的災難》。”

    我面容肅穆:“是時候尋求魔法與玄學的力量了。”

    小小舞會,我堂堂神婆還解決不了它嗎?阿瓦達啃大瓜!

    江戶川亂步把《治療跌打骨傷的常見藥材》拿在手里翻了翻,認真背下幾個藥方。

    他可能馬上就能用到。

    “華爾茲是兩個人的舞蹈。”亂步先生走到我面前,向我攤開掌心,邀請道,“我們一起試試。”

    我握住他的手站起來,“亂步先生以前學過跳舞嗎?”

    “沒有。”江戶川亂步對著視頻調整手的位置,“慶功宴會我是負責吃的那個。”

    我仿佛找到了家人:我也是!

    偵探聯合辦案慶功宴上,成年人們觥籌交錯,香檳碰撞間微醺的酒氣打濕晚禮裙,你來我往的曖昧眼神說盡不言事。

    我,高中生偵探川繪栗子,堂而皇之穿著校服扎根自助餐區,一手勺,一手叉。

    不許說校服不算正裝,你以為這是一件普通的校服嗎?這可是赤司財閥贊助的校服,我背后有人!

    同行致詞的時候,我悄悄地吃,同行干杯的時候,我大膽地吃,同行跳舞的時候——太好了,自助餐區只剩我一個人,我美美地吃。

    貪吃的大偵探在自助餐區流連忘返,較年長些的同行一邊跳舞一邊投以注視,善意地討論。

    “我上次在橫濱參加武裝偵探社慶功宴的時候,他們的當家偵探也是這樣,從開始到結尾一直在自助餐區。”

    “優秀的偵探總有些共同之處,大師,我悟了。”

    “可惜他們從未出現在同個慶功宴上,多好的干飯搭子啊。”

    可惜我沉迷干飯沒聽見同行們的討論,不然說不定我能早幾年認識江戶川亂步,兩個人分一只烤雞正好。

    現在認識也不晚。

    得知我和江戶川亂步兩人身上都貼著舞會新人的標簽,我放松了許多,學著亂步先生的手勢,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一只手和他握在一起。

    “我坦白。”我注意力高度集中地盯在地面,時刻注意我倆的腳步,“我昨天晚上叫了蜂蜜芥末+韓式辣醬的雙拼炸雞套餐,含炸雞一只、冰可樂一杯、烤年糕一份,今天早上喝了一大碗小米粥配兩枚煮雞蛋。”

    “雖然沒能達到昨天承諾的十噸肉目標,但我已經在經濟范圍內盡我所能了。”

    偵探,走一步看十步,未雨綢繆之人,沒想到吧,將《治療跌打骨傷的常見藥材》放在玄關是我的陰謀。

    “聽起來真可怕。”江戶川亂步一邊看教學視頻,一邊仿若無意地說,“奈何我只是個初學者,完全對抗不了栗子的陰謀。”

    我:沒錯!正是如此!認命吧桀桀桀!

    等等,我聰明的頭腦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會踩到他的腳,是因為我對跳舞一竅不通,反過來,他也是。

    “不可以!”我如臨大敵,“我會骨裂的。”

    “我昨天沒吃夜宵。”江戶川亂步貓貓無辜,“早上也吃得很少,比栗子厚道多了,怎么還怪我?”

    我:那能一樣嗎!

    他能雙手把我抱起來,我只能抱住他的胳膊跳腳,我倆不是一個傷害級別。

    “不行。”我用力搖頭,“好好學,我們都好好學好嗎?不要互相傷害。”

    江戶川亂步大度地說:“好吧,聽你的。”

    他妥協得很快,看似是我占盡上風,直覺卻告訴我又被這個可惡的家伙擺了一道。

    我悶不做聲,決定在舞姿比拼中掰回一城。

    華爾茲也沒有那么難,教學視頻中一男一女輕柔地轉圈,他們的腳步仿佛踏在云端,輕盈絲滑。

    絲滑的舞步蠱惑了我,我慢慢學著跳起來,碎碎念地數拍子。

    左腳,右腳,后退,后退,方步……

    慢慢的,旋開的花朵在客廳中綻放,我一心二用,一半數拍子一半看教學,顧不上我的舞伴。

    “眼睛看哪里?”江戶川亂步低聲說,“老師說過的華爾茲禮儀第一要點是什么?”

    尊重你的舞伴,關注你的舞伴。

    我不是二郎神真是對不起,實在是沒有第二只眼睛看他了。

    “看你就看不了教學。”我小聲說,“我天天都在看亂步先生,一時半會兒不看也不要緊。”

    江戶川亂步哼了一聲:“好啊,明天你抱著電視跳舞吧,反正我不重要。”

    貓貓鬧脾氣鬧得非常突然,人類對此毫無辦法,因為貓就是一種脾氣很大的生物,動不動要人哄。

    我只好把視線收回,專心看他的臉。

    翠綠的眼眸倒映著淺灰色的眸子,我的目光在他鼻尖和嘴唇上停留,最后看向眼睛。

    突然就對視了起來……華爾茲到底是什么舞,兩個人為什么要一直看著彼此啊?

    沒學跳舞之前我以為最難的是找節拍和變換舞步,學了之后才知道最難的是如何一直盯著你的舞伴看。

    視線在空氣中交融,在那人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縮小的倒影,仿佛世界坍縮,被置于眼眸。

    想把視線挪開卻不能挪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莫名其妙的禮儀,一直盯著人家看真的禮貌嗎?

    我忍不住胡思亂想,不留神腳下踩錯了一個節拍。

    足尖沒有落在地板上,踩在江戶川亂步赤.裸的腳背上。

    “抱歉!”我驟然回神,“疼嗎?”

    “不疼。”江戶川亂步眉頭都沒皺一下,握住我的手收攏用力,“別分心。”

    “我還是盯著腳步看吧。”我低下頭,目光追隨舞步,“要是舞會上有人問起,你就告訴他們我是在找腳下的金子。”

    找炸.彈也行,橫濱地下埋多少個炸.彈都符合它的人土風情。

    江戶川亂步突然停住腳步,我沒料到,剎不住車,又踩到了他的腳。

    這次不止一只,兩只都踩到了,扎扎實實撞到他懷里。

    一瞬間,我連切腹謝罪的遺書都寫好了。

    對不起,偵探社鎮社之寶無暇不出已經從初傷微瑕變成重瑕可小刀,我希望福澤先生有給他的社員買保險。

    “別動。”江戶川亂步制止住我想跳下來逃走的動作,“挺好的,就這樣跳。”

    “慌慌張張的,不就是怕踩到我嗎?”他挑眉笑了笑,“這下好了,讓你踩著跳,還有什么好怕的?”

    我感覺他偷換了很多概念,但我的腦子思考不出來。

    腳心不再是地板冰冷的觸感,微硬的骨頭和凸起的青筋有些硌腳,時刻提醒我站在何等不尋常的載體上。

    錄教學視頻的老師若是看到我們,恐怕要氣到從屏幕里鉆出來:有你們這樣學的嗎?

    奇跡的是,我真的會跳了。

    第二圈的時候我的雙腳重新落在地上,無師自通般找對了節拍,雙手知道放在哪里,眼睛也不躲了,裙擺旋開的花朵長盛不衰,驚起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輕盈有力,華麗絲滑,親密默契的交誼舞。

    “亂步先生,你看你看。”我開心地說,“我是不是跳得特別好?”

    “那當然。”江戶川亂步自豪地笑笑,“栗子有最厲害的舞伴。”

    哼,明明是想聽他夸我,還是夸到他自己頭上去了。

    不過算了,我是很講道理的人,亂步先生今天值得雙份的夸獎。

    他特別特別棒!

    我昨天趕高數作業的時候可擔心了,一天之內速成華爾茲怎么想都不靠譜,那本《舞會出糗怎么辦?只要你不尷尬,尷尬就是別人》我熬夜通讀,還準備今天推薦給江戶川亂步,我們兩個一起學一學,爭做舞會諧星。

    沒想這么順利,仿佛只要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很順利。

    像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

    亂步先生會不會是隱藏的異能者呢?或許他的異能只對我有效,也不是沒有可能。

    跳舞是一種看似優雅,實則很費體力的活動,待音樂停止,沙發上多了兩個體力告竭的人。

    “好熱。”江戶川亂步窩在沙發里,黑發絲絲縷縷粘在額頭上,汗水劃過他瞇起的眼睛。

    土匪飛到浴室叼來兩條毛巾,黑鳥搖搖腦袋:這個家沒有它可怎么過得下去。

    我把毛巾蓋在腦袋上,雙手捧著另一條干凈的毛巾,包住江戶川亂步的腦袋,一頓揉搓。

    “不要把洗貓的手法用在我身上!”江戶川亂步在毛巾下掙扎,與被水淋濕喵喵大叫的貓貓毫無區別,他再多喊兩句,鄰居得舉報我虐貓。

    我良好的風評可不能被亂步先生毀掉,哄道:“乖乖哦,吃不吃奶酪棒?”

    毛巾底下先傳來一個堅定的“吃”字,隨后名偵探不確定地問:“你說的是奶酪棒,不是貓條吧?”

    我:貓也可以吃奶酪棒。

    我雙關語和諧音梗都很有一套的。

    江戶川亂步這輩子走過最長的路是我的套路,當他含住奶酪棒的瞬間,橫濱第一貓塑主義者AKA我已經贏了。

    我也拆開一只奶酪棒吃掉,咬著白色的小棍子從茶幾下翻出醫藥箱。

    “腳背,給我看看。”我示意江戶川亂步把腿擱在我膝蓋上。

    “都說了不疼。”他嗅了嗅,被藥膏的味道熏到了鼻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挽起他的褲腳,拿出酒精噴霧。

    江戶川亂步皮膚白,能看見腳背上隱隱的青筋,如蜿蜒的山脈。

    剛剛踩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才發現他的腳比我大不少,難怪能讓我整個踩上去。

    “反過來肯定會骨裂。”我心有戚戚。

    “我又不是栗子,笨手笨腳。”江戶川亂步用《治療跌打骨傷的常見藥材》的書脊輕輕敲了下我的腦袋,“這么適合你的書下次別放玄關,放你床頭柜上。”

    他果然知道我把書堆在玄關是針對他的陰謀,可惡的名偵探。

    “是誰把壽司捏成了飯團,又是誰找不到從我家回偵探社的路呀?”我哼哼,“笨手笨腳這個詞也送給亂步先生。”

    大笨腳威脅地踩了踩小笨腳的腳背,我把自己蜷縮成一只球塞進沙發,用腦袋撞他。

    “對了。”我撫了撫裙擺,“我們不需要買禮服嗎?”

    在曾經需要出席舞會的場合,我都是穿校服去的。

    節儉是一種美德,更重要的是,讓你本人是慶祝宴會最大的功臣的時候,沒有人會挑剔你的穿著。

    我也有許多好看的小裙子,但適配舞會的晚禮服還真沒幾件。

    “因為接過一些需要去宴會現場的委托嘛,委托人負責訂做禮服的開銷。”我給江戶川亂步講我過去的創業故事,“第一次是一條修身的白色晚禮裙,點綴蕾絲和珍珠。”

    特別仙女的一件裙子,但委托人顯然忘記了,他委托的是一位偵探。

    我毫不意外地在宴會現場濺了一身血,拖著染血的裙擺忙來忙去,警察趕來的時候,我比殺人犯還像殺人犯——懂不懂白裙子濺血的含金量,暈血癥看我一眼人都沒了。

    第二次我吸收了教訓,一步到位,猩紅戰袍。

    那天的兇手在審訊室哭的像個兩百磅的孩子:“厲鬼……紅衣厲鬼來索我的命了啊啊啊媽媽!”

    第二次,我換了黑色。

    紅衣厲鬼的傳說被死神取代,效果更拔群。

    我對晚禮服有了心理陰影,從前穿校服的我多么正確,在無意間維護了多少人的心理健康,還不快對校服說謝謝。

    “我對自己挑禮服的眼光已經沒有自信了。”我坦白道,“我需要一些建議。”

    江戶川亂步聽我的創業故事聽得津津有味,他好奇地問:“干嘛不穿藍色,濺了血最多變成紫色,可以用‘這件裙子用了特殊染料’混過去。”

    我:天吶,這里有個天才!

    “有道理,我下次試試。”我用力點頭。

    “這些故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講了,只有亂步先生會這么說呢。”

    我伸了個懶腰,仰頭靠在沙發上,“大家一般都是聽個稀奇,覺得荒誕,又有點可怕。仿佛只要有我在,輕松愉快的宴會便會蒙上一層化不開的血色。”

    “可偵探就是這樣啊。”我聳聳肩,“尸體、鮮血、死人……都不是什么愉快的東西。”

    “我也和同行講過啦。”我揪住抱枕上的流蘇,“他們大多都很無語,說破案也不至于搞得自己一身血,要我下次小心點。幫我提建議的,一個也沒有。”

    “我難道想濺自己一身血嗎?”我鼓起臉頰,“凈說廢話。”

    江戶川亂步倒是能理解那些人。誰叫栗子給人的印象便是離譜和哭笑不得呢?會把她的話當成玩笑也很正常。

    “我雖然一直叫栗子笨蛋。”亂步先生戳了下我的臉頰。

    “但栗子并不真是個笨蛋,對吧?”

    “那還用你說。”我瞥他一眼,突然撲了過去,把江戶川亂步壓在身下。

    “我可是注定要壓名偵探一頭的傳奇大偵探。”我居高臨下俯視黑發綠眸的青年,“遲早讓你哭著求饒。”

    情緒的爆發只在一瞬之間。

    我其實并不在意別人的看法,甚至樂得看見他們的無語的表情。

    比如柯南,他聽見晚禮服的故事,肯定會一頭黑線地露出半月眼吧。

    如果是太宰先生,大概會夸張地哈哈大笑,笑到在地上捶地,捂著肚子一臉痛苦地找與謝野醫生要胃藥吃。

    但,偶爾,真的只是偶爾,我想要有人笑著聽完這一切,沒有笑過就算了,反而認真地接下我的話題。

    從藍色變成紫色的晚禮服,想想就很有趣,如裙擺上星星點點開出的異色花朵,一定是件漂亮裙子。

    “有機會的話。”我忽然升起一種沖動,“我穿給亂步先生看吧。”

    “好啊。”江戶川亂步了然地頷首。

    他一點兒不介意被壓在身下的姿勢,還換了個舒服的躺法,“明天就有機會。”

    “所有客人的禮服都由委托人提供,他希望盡可能保持神秘,混淆身份,用一樣顏色的衣服、一樣款式的禮服、一模一樣的面具。”

    “定下舞會禮服之前,他詢問了我的建議。”

    我越聽越詫異,只差把咦咦咦說出口。

    “霧霾藍。”江戶川亂步坦然地說,“襯你的眼睛。”

    偏灰調的藍色,少女淺灰色的眸色,他覺得是個好搭配。

    “禮服差不多快寄過來了。”江戶川亂步看了眼時間,“期待明天。”

    他有時候不像偵探,更像預言家。

    幾乎是江戶川亂步話音剛落,叮咚叮咚,公寓的門鈴被按響。

    我從亂步先生身上坐起來,跳下沙發去開門。

    “您的包裹,請在這里簽字。”

    快遞員遞來紙筆,我寫下名字的時候江戶川亂步走過來,拿起放置在玄關的貝雷帽戴在頭上。

    “這么早就回去了嗎?”

    我扭頭看了眼窗外,夕陽西斜,“天還沒黑呢。”

    “笨蛋。”江戶川亂步低頭穿鞋,“別輕易把留下過夜的借口給成年男性。”

    我抱住包裹,快遞員簽收完成轉身離開,江戶川亂步穿好了一只鞋。

    裁紙刀沙沙割開包裹,抖落出一條霧霾藍的魚尾晚禮裙,裙擺間銀色的細閃仿佛流淌的星河。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江戶川亂步穿好鞋,側頭看向我。

    房門合攏時迎面而來的風吹亂他的額發。

    砰的一聲,我松開握在門把手上的手。

    咔咔,房門反鎖,公寓形成一個完美的密室。

    “手滑了。”我若無其事地說,“隨便坐呀亂步先生,跟我客氣什么。”

    站在玄關鞋都穿好了準備回偵探社宿舍的江戶川亂步:“……”

    我在他“解釋一下”的眼神中堅持了二秒,輕輕抖開懷中的晚禮裙。

    “剛剛不是說,”我移開目光,“要穿給你看嗎。”

    “明天那么多人,又是一樣的禮服,有什么看頭?”我摩挲袖口的薄紗。

    “趁現在新鮮感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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