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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一天

    案情漸漸明朗起來,我重回死亡現場,希望能從中也先生的第一視角還原死者松下的死亡過程。

    “餐館是松下選的,他大概是打聽到我喜歡這家的白葡萄酒。”中原中也回憶道,“我來的時候他已經到了,也預先點好了菜。”

    我:“點了哪些菜?”

    中原中也目光漂移,含糊過去:“就……桌上那些。”

    我看了看餐桌正中央六大盤切碎的青花魚料理——紅燒、清蒸、糖醋、油炸、麻辣、醋溜,六種口味一次滿足。

    不愧是生意人,真會投其所好啊,活該他做大做強。

    “其實水煮青花魚和鹽漬青花魚也是仙品。”我傾情安利,“我認識一位很熱情的漁夫大叔,改天請中也先生吃烤魚吧。”

    中原中也:“噢!不錯啊,我看看我哪天休假。”

    我們相談甚歡,旁邊的太宰先生幽幽地盯著我,像個怨夫。

    他也想吃嗎?不愧是橫濱最大最惡恐怖男,竟能同類相食!

    我肅然起敬。

    坂口安吾:別把敬意用在奇怪的地方啊喂!

    他好累,好想念國木田獨步:一個吐槽役已經不足以支撐現場的槽點了!外援,快來啊外援!

    一個眼鏡仔向另一個眼鏡仔發出了求救的信號,但由于兩人眼鏡度數不一致,對不上頻道,正在加班的國木田獨步沒能聽見吐槽役戰友的求援聲。

    悲,坂口安吾,悲。

    雖然死者松下并不介意請中原中也吃青花魚國宴,但他出于橫濱本地人的忌諱,不敢對象征某最大最惡恐怖男的魚類下筷子,怕折壽。

    松下為合作方點了青花魚六吃,給自己點了常規的牛排鵝肝以及餐廳的特色菜。

    “我注意到有一道菜被撤下了。”我詢問道,“是有什么隱情嗎?”

    提起這個,中原中也也覺得很離譜。

    “我們飯吃得好好的,包廂按理說應該很隔音,但總聽見外面有動靜,吵吵嚷嚷的。”

    “不等我出去探查,服務生就沖了進來。”

    中原中也:“第一次,他舉著足銀鑒定證書,指天發誓他們家的餐具純銀可以測毒,讓我放心吃。”中原中也:“第二次,他沖進來,看著桌上的六盤青花魚面露絕望,哀求我簽一份‘如若被魚刺卡住致死餐廳不予賠償’的保證書。”

    中原中也:“第三次,他撤走了包廂里的綠植和裝飾花,連餐盤里的點綴花都一并薅走。”

    中原中也:“第四次,他舉著湯匙挨個吃了一口桌上的菜,表示他已經試過毒了,客人事后添加的毒藥本餐廳概不負責。”

    中原中也:“第五次,他端走了河豚肉——就是你看見的,餐桌上空出的一塊位置。”

    黑手黨干部納悶不已:“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

    織田作之助:“……”

    坂口安吾:“……”

    太宰治:“……”

    我:“不知道耶,發生了什么嗎?”

    無賴派三人:罪魁禍首在說話.jpg

    “如果餐廳老板在門口豎一塊牌子,寫上‘偵探與狗不得入內’。”太宰治小聲問他的朋友,“我該怎么向亂步先生解釋,并不是在內涵他?”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偵探社輿論大危機!

    “才不會發生這種事。”我耳朵尖尖,不滿地說,“我聽經理說了,老板老家在東京。”

    東京人早就習慣了,學著點,大驚小怪的橫濱人。

    “請繼續,中也先生。”我問,“撤下河豚肉之后呢?”

    “松下抱怨說這家店服務態度惡劣,要去投訴。”中原中也回憶,“然后他叉起一塊牛排,張嘴咬下……”

    慘叫聲劃破耳膜,豬心取代人心,松下向后仰倒,摔倒在地死不瞑目。

    中原中也意外之余,瞅了眼餐桌上死不瞑目的六條青花魚,有一瞬間以為是太宰治的詛咒。

    鑒于太宰治確實同在餐廳里,不無可能。

    “如果是異能者作案,制造不在場證明輕而易舉。”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鏡,“目前異能特務科沒有類似異能的能力者登記。”

    我震驚:“不是強制登記嗎?”

    中原·黑手黨干部·中也:“當然不是,我司從不登記。”

    “可我一進橫濱界域就收到要求登記的短信了啊。”我不解地說,“我還以為異能特務科采用的是不來登記就用短信騷擾致死的戰術呢。”

    當你拿著手機等快遞短信的時候,叮!你興奮點開:【親愛的異能者您好,您的個人資料尚未完善,請盡快來我司辦理。】——你憤怒地砸了手機。

    當你的曖昧對象故意釣你,半小時回復一條短信的時候,叮!你猴急點開,看見“親愛的”三字狂喜——然而是異能特務科的催登記短信,你憤怒地砸了手機。

    當你熬夜搶購限量版你推新谷的時候,叮!以為驗證碼發來的你激動點開短信:親愛的異能者您好……你宛如一只抓狂的猩猩,一邊狂錘自己胸口,一邊憤怒地砸了手機!

    當你洗澡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帶薪蹲坑的時候、深度睡眠的時候——叮叮叮叮叮!您好!親愛的異能者!請來登記!請盡快登記!來來來來登登登登記記記記#¥%*@dfsgsgh……滋滋滋……

    “屏幕閃爍的亂碼、詭異的電流聲、深夜的騷擾短信,仿佛無孔不入的眼球,在每個隱蔽的縫隙中死死盯著你。”

    我壓低聲音,“親愛的異能者,你確定以及肯定,真的不來登記嗎?”

    包廂里鴉雀無聲,四個男人的眼睛中倒映著我的身影。

    中原中也:“……魔鬼啊。”

    太宰治:“魔鬼呢。”

    織田作之助:“魔鬼。”

    坂口安吾:“魔鬼——不!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啊!”

    他眼鏡閃過銳利的白光,社畜亢奮:“栗子的主意非常不錯!異能特務科因為那些任性妄為不來登記的異能者頭疼好久了,又不好輕易撕破臉,栗子的辦法實在是太合適了!我今天就要開會把報告交上去,提出一份章程。”

    “呵呵……哈哈哈哈……不配合社畜工作的家伙們,你們的噩夢你們的地獄即將到來!失禮了,我先走一步!”

    坂口安吾奪門而去,太宰治猛地捂住臉。

    “對不起。”他擦拭眼角,嘴角弧度扭曲,“一想到武裝偵探社早早登記過,只有港口黑手黨中槍,我真是內疚得想死。”

    中原中也怒極反笑,和善地說:“好啊——我現在就送你去死!洗內!”

    飛沙走石中,我扯了扯織田作先生的衣角:“第一死亡現場,是不是保不住了?”

    “沒關系。”織田作之助溫暖的掌心摸了摸我的頭,“港口黑手黨會賠。”

    真是個心地善良的邪.教組織。

    我肚子空空地出門,肚子空空地回去。

    “老板把所有人都趕出來了。”

    武裝偵探社,我委委屈屈地啃小餅干,“他決定在餐廳門口豎一個‘智商低于學齡前兒童者不得入內’的牌子,不知道為什么,太宰先生、中也先生和我都被禁止入內了。”

    “我完全能理解。”國木田獨步將手中的賠償單重重拍在太宰治辦公桌上,“太宰!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沒干。”太宰治正在呲牙咧嘴換繃帶,臉上全是被一通猛拳揍出來的淤青,“賠償單寄到港口黑手黨不就好了,順便幫我要一份醫藥補貼和精神補貼。”

    我積極舉手:“以及餐費補貼!今天點的菜我一口都沒吃到嗚嗚。”

    “如果哪天港口黑手黨對他們兩個的通緝令貼在了偵探社門口,大家不要大驚小怪。”

    國木田獨步囑咐其他社員,得到一片“知道了”、“我們會記得拍照留念的”、“賞金多嗎先付定金看看實力”的應和聲。

    好冷漠的地方,我不會好了。

    我吃完手里的餅干,一點兒不客氣地再次把手伸進小抽屜。

    嘩啦合攏的抽屜夾住了我的胳膊,我嗷地叫了出聲。

    “我……我僅存的左手……我的王之力!”我虛弱又震驚,看向殘忍的犯人,“亂步先生,何至于如此殘忍!”

    “首先,你不疼。”江戶川亂步把抽屜拉開一點兒,露出我被夾的手臂,白皙的皮膚上一道紅痕都沒有。

    “其次,”他控訴地說,“抽屜里的零食已經被笨蛋栗子全吃完了,現在剩下的只有包裝紙。”

    我撥了撥抽屜里滿滿的空零食袋,驚訝地說:“真的耶。”

    “明明都是被你吃掉的,為什么要用驚訝的語氣?”江戶川亂步一臉日子過不下去了的表情,大聲嚷嚷,“國木田!這里有一個不是偵探社社員的特務混了進來。”

    我朝他晃了晃被裹成粽子的右手。

    江戶川亂步理虧地聲音變低,貓貓委屈:“可是我已經拿出了那么多零食……”

    我捏著藏在手心中的酒心巧克力堵住他的嘴,名偵探不情不愿地把巧克力叼走,勉強翻篇。

    其實是因為我不能喝酒、土匪不能吃巧克力才留下來的存糧——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巧克力是我從安室君那兒拿到的,聽說是混合威士忌口味。”我還挺好奇味道。

    “混了波本、蘇格蘭、黑麥威士忌三種酒,安室君說他見不得這三種威士忌混在一起,就給我了。”

    東京的酒水文化十分復雜,據說在酒吧點一些特定的酒會引來周圍人有意無意的打量,嚴重時甚至會遭遇生命危險。

    我在柯南那兒知道了緣由,特別好奇如果我給自己換一身純黑純黑的衣服,在警視廳的自動販賣機面深沉地說:“哼,琴酒不在嗎?”警察是會告訴我“這位公民,自助販賣機不買酒”還是“兀那酒瓶,竟敢私闖我方大本營,還不把你速速拿下,呔!”

    私密馬賽,我最近古代情景劇看得有點多。

    江戶川亂步沒聽我說完便咀嚼咽下了口中的酒心巧克力。

    他鼻尖嗅到的是微醺的芳香,入口是巧克力的甜味,裹在其中的威士忌狀似無害。

    酒廠三瓶威士忌,三瓶假酒,若說無害,還真挺摻水的。

    江戶川亂步舔舔唇角,沒嘗到異樣的酒精味,滿足地蹭了蹭臉頰。

    他保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像根柔軟的年糕一樣把腦袋歪過來,低下頭,用臉頰蹭了蹭我的手背。

    像蹭貓薄荷似的。

    我不禁幻視了一根睡姿扭曲的貓貓條。

    亂步先生的姿勢太過稀奇,我在詫異之前,先掏出了手機。

    總之先讓我拍兩張。

    “咔擦,咔擦。”

    快門聲驚擾了綠眸微瞇的黑發青年,他歪了歪腦袋,感到熱似的扯松領帶,露出一小片消瘦的鎖骨。

    單手拿手機不好找角度,我光顧著鏡頭,等照片定格在屏幕上才發現江戶川亂步的領帶飛飛,小披風飛飛,貝雷帽飛飛,只差人也飛飛。

    “亂步先生,你還在記得自己在上班嗎?”我壓低聲音,“哪個社畜會上班上著上著開始脫衣服啊!除非是上班上瘋了。”咦,上班上瘋了好像并不罕見,難道眼下正是特殊情況?

    我陷入沉思:我是阻止呢,還是替他撥打工人權益協會的電話呢?

    然而我是個偵探,我靠推理吃飯。經過我神一樣的推理,我判斷眼下的情況并非社畜上班上瘋了的絕望發泄,而是——

    “亂步先生。”我戳了戳他軟軟的臉頰肉,“你吃酒心巧克力把自己吃醉了。”

    不愧是波本、蘇格蘭、黑麥威士忌三種混合夾心,威力驚人。

    鐵血服務生安室君給的巧克力果真并非凡品。

    “聰明如我沒有中招,證明亂步先生才是我們當中的笨蛋。”

    我滿意地下定結論,湊到他旁邊,“合影紀念一下我得出真理的證據。”

    醉呼呼的綠眸大貓對一切一無所知,因醉意蒙上一層水光的眼睛失焦地盯著鏡頭。

    我比了個剪刀手,咔擦!

    拍好了,我點出來仔細欣賞。

    我:emmmm是我的錯覺嗎?醉醺醺眼汪汪衣衫不整領帶飛飛的亂步先生,與得意洋洋比剪刀手的我,站在一起仿佛惡劣女高與她花500在牛郎店包下的便宜牛郎。

    惡劣女高心腸歹毒地給人灌酒,讓人家難受到眼冒水光,身負早死的爹討飯的娘叛逆的妹的便宜牛郎不敢拒絕,弱小無助又可憐。

    我大為震撼,并把這張照片設置成了屏保。

    勝利的證明,必須映在最顯眼的地方!

    我玩夠了,該處理現場了。

    不要忘記這里是偵探社,敵人的地盤,我迫害的還是他們的鎮社之寶,小心我性命不保。

    沒人發現我干的好事吧?

    國木田先生?很好,在電腦前激情工作。

    谷崎君?OK,和妹妹你儂我儂中,一直在喊不要不要。

    太宰先生?完了他一直在看這邊,把我的罪行盡收眼底——咦他給我比了個大拇指?

    我懂了,太宰先生拿的可是偵探社背鍋俠劇本,無論發生什么怪事國木田先生都會第一個懷疑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況下他沒有懷疑錯人——因此太宰先生與我都是罪人,我們是共犯,是友好的bestfriend。Bestfriend只會支持我,不會告發我。

    我膽大包天地捏了捏亂步先生通紅的耳垂,笑他:“亂步先生,你酒量真的好差耶,吃酒心巧克力都一秒醉。”

    “壞人想拐走你未免太容易了點。”我不由得同情起他的監護人福澤先生,他拉扯好大兒平安長這么大不比我養土匪簡單,“都說該給你買個小天才電話手表,怎么不聽勸呢?”

    自帶定位,自動報警,多么適合某超齡兒童。

    “我就不會被酒心巧克力打倒。”我挺直腰板,十分自豪,“笑死,根本不敢吃。”

    揚長避短是一種智慧,建議他向我學習。

    “亂步先生還是別去東京混了。”我不贊同他開辟新地圖,酒廠完全是他的克星,含酒精濃度極高。

    “啊,不對。”我數了數在柯南哪兒看到的一二三四五個二五仔,琢磨道,“好像也沒那么高。”

    已經寡淡的像水一樣了啊!怎么回事!

    我當即改口:“亂步先生還是能去東京混口飯的。”

    畢竟他的干兒子(?)在東京,大概會給他的年輕義父一口飯吃吧。

    在當事人被酒心巧克力擊倒神志不清的狀態下,我心滿意足地嘲笑了他一通。

    不擇手段獲得的勝利也是勝利,我是不會刪除屏保的!

    除非給我打錢XD

    “亂步先生的弱點是酒精。”我認真地在手機備忘錄上記錄,“酒量水平與我不相上下,不愧是被我認可的勁敵。”

    人家好歹是一杯倒,這邊直接一顆倒,說出去會被對家笑死的。

    中原·橫濱歌姬(醉酒版)·中也:其實、其實也還好,我們港口黑手黨人品很好的。(目移.jpg)

    江戶川亂步至少酒品不錯。

    “乖乖的。”我夸他,“真是好貓貓。”

    可憐的亂步先生,醉酒后智商下沉,連被人貓塑都聽不出來,只知道被夸了,露出有點高興又有點小得意的表情。

    超——可愛!

    要不是我家里養了鳥,說不定就偷回去養了。

    我:對不起,又在想貓塑的事了……但是我不禁想,如果沒有貓塑,我的未來該何去何從?抱歉,貓塑,我又開始想了……抱歉……

    我是一生要強的貓塑主義者。

    “醉意上頭,臉很紅呢。”我端詳他,“很熱嗎?”

    江戶川亂步的貝雷帽和小披風搭在椅背上,領帶卷在他的小臂上,尾端晃晃悠悠。

    是貪涼的大貓咪,我有點想撓撓他的下巴,不知道會不會朝我哈氣兇人。

    “我只有一只手了,亂步先生你看著辦。”我嚴肅地打了個預防針,左手五指張開在他眼前晃了晃,用哄騙小學生的語氣說,“我就玩一下,一下下。”

    小學生江戶川柯南是不會信的。

    但大人江戶川亂步信了。

    他身上的醉酒debuff尚未驅散,眼睛跟著我的手左右晃,頭更暈了,露出蚊香眼。

    自遇見江戶川亂步起,我從未取得過如此豐碩的勝利戰果。

    酒心巧克力是個好東西,安室君手上還有嗎?請務必把他不愿看見的波本、蘇格蘭、黑麥威士忌三種混合夾心巧克力分給我,我有大用。

    我試探性伸手,輕輕勾了勾江戶川亂步的下巴。

    如果是單指勾,想必是調戲意味十足的動作,但雙指勾,只能想到蹲在路邊給流浪貓撓癢癢的小朋友。

    我逗弄的雖然不是流浪貓,但也不是我養的,倒也可以品出兩分禁忌強制愛的美感。

    別人家的貓貓!錯過這次就沒有下次!我ruaruarua瘋狂蹂.躪。

    “小咪。”偵探社的文員春野綺羅子抱著懷里的三花貓,用一種十分不解的語氣說,“明明這里有這么可愛的一只貨真價實的貓貓,栗子小姐為什么只著迷于那邊超大只的?”

    “因為在她眼中,那只更可愛。”太宰治笑瞇瞇地說。

    三花貓舔了舔爪子,圓圓的貓瞳中含著長輩閱盡千帆的淡然。

    老夫還不至于和小輩比撒嬌。——夏目漱石我差不多玩夠了,準確來說,是差不多到快被國木田先生或福澤先生抓包的時候了,人要學會見好就收。

    “我幫你倒點蜂蜜水喝。”我收回手,想起正事,“關于今天發生在餐廳的那樁案子,我發現了一些疑點。”

    “巧克力……”江戶川亂步聲音哼哼。“嗯?”我疑惑,“你終于反應過來被我用一顆巧克力放倒了?”

    “巧克力的香味。”他半瞇半睜著眼,翠綠色眼眸如林中湖泊,“栗子的手。”

    “因為我之前把巧克力藏在手心。”我攤開左手,“還好沒被體溫捂化,不然你嘴巴會吃得黏黏乎乎全是巧克力漿。”

    江戶川亂步嗅了嗅,確定是他一直若隱若現聞到的香味——在笨蛋撓他下巴、戳他臉頰、捏他耳垂的時候,縈繞在他鼻尖的巧克力的甜味。

    在醉醺醺暈乎乎的感官里,整個世界都在威士忌的烈度中旋轉。滴酒不沾的人想象不了三種酒混在一起的威力,那是堪比深水炸.彈的辣口。

    唯有巧克力的甜聊以慰藉。

    江戶川亂步呼出一口氣,呼吸中淺淺的酒氣消散在空氣里。

    馬上,馬上就好了,只差一點點他天才的大腦就能將清醒與理智重新奪回來,擺脫暈眩的困惱。

    在此之前……

    “再讓我聞一會兒。”

    江戶川亂步咕噥著,下巴擱在面前攤開的掌心上。

    好舒服。

    第 32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二天

    “你知道錯了嗎?”

    “我知道錯了。”

    “那你說說,你錯哪兒了?”

    “我不該引誘亂步先生工作時間喝酒,不該放肆嘲笑他一顆倒,不該貓塑,不該亂薅偵探社的貓,不該拍下勝利的合影設置成屏保,不該和太宰先生同流合污,我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這是我用左手一筆一劃寫出的檢討,請過目。”我低下頭,將手中的紙筆高高舉過頭頂,“我錯了,我下次還敢。”

    國木田獨步接過檢討的手一頓,他盯著紙上歪歪扭扭空口白話的檢討,不禁回憶起自己當數學教師的青蔥時光。

    “你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

    我不服氣,我怎么可能是最差的一屆?再怎么樣都有太宰先生幫我墊底!

    Mybestfriend!現在正是需要你的時候,為我分擔火力吧!

    死道友不死貧道,我頂著太宰治仿佛被背叛的眼神,將他推入火場。

    原諒我吧摯友,回頭請你吃青花魚十八吃,肉都給你。

    我逃出國木田先生的攻擊范圍,松了口氣。

    “溜了溜了。”我召喚土匪,“此地不宜久留。”

    “想去哪兒?”

    本次工作日酗酒事件最大的受害者站在我背后,牢牢堵住我的退路。

    我鼻尖撞到他的鎖骨,疼得眼淚汪汪。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捂住鼻子,甕甕地說,“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你以為是誰害的?江戶川亂步將質問寫在眼睛里。

    酒心巧克力威力有限,微醺的紅暈從他臉上褪下,霧蒙蒙的綠眸變得清醒,仿佛雨后被洗刷透亮的森林。

    醉后斷片失憶都是騙人的,江戶川亂步精密的大腦記得每個細節,包括我對他上下其手的罪行,和他自己不爭氣嗅聞我掌心的失態。

    他早該知道,能被貪吃笨蛋拱手相讓的零食根本不是好零食,是可惡的糖衣炮.彈,甜蜜蜜的巧克力中果然是劇毒。

    我:我又不知道你一顆倒。(湯姆貓叉腰.jpg)

    亂步先生自詡名偵探,不該什么地方都比我們這些謙虛偵探強一些嗎,我錯估他的酒量是他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我拒絕背鍋,勒令他:“快把衣服扣上。”

    否則萬一福澤先生此時走出辦公室,看見他的好大兒工作時間衣冠不整與我廝混,我該向何處說理?

    是他先動手的!我不過是個只剩一只手的殘障人士罷了,我能做什么?

    可恨這里是偵探社,倘若福澤先生幫親不幫理,我不占優勢。

    我生怕自己被在軍警界人脈甚廣的福澤先生送進局子改造,抬手拍開江戶川亂步慢吞吞對準扣孔的手,幫他把衣領扣好。

    我單手操作都比他雙手快,他是不是故意想拖延時間好讓我被福澤先生逮個正著?

    “領帶給我。”我拽了拽纏繞在亂步先生小臂上的領帶尾端。

    不知道他怎么繞的,領帶抽不下來,越拽越緊,我又只有左手能用,費勁到恨不得把右手砍了。

    “你也出一只手呀。”我催促江戶川亂步,要他另一只手別閑著,過來跟我打配合。

    “怎么解?”他掌心向上遞出一只手,坦然地把“我不會”三個字寫進肢體語言。

    幸好我一開始便沒有指望過亂步先生,他的動手能力還不如土匪——黑鳥能用喙給櫻桃梗打結,亂步先生行嗎?

    他只會嗷嗚一口吃掉櫻桃,讓練習道具有來無回。

    “手放在這里。”我捉住他的手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挪好位置,“我往這邊拉的時候,你把領帶向左抽,聽明白了嗎?”

    我語氣溫柔的像一位幼師,只差掏出夾子音和小紅花。

    亂步先生的手被我抓著,男性粗糙的掌紋磨過指腹,我才注意到他的手比我大,修長漂亮,指甲修剪圓潤,捏起來硬硬的。

    很好看的手,但并不靈活,反而顯得有些笨拙。

    經過我們完美的配合,活結順利地被打成了死結。

    江戶川亂步:無辜.jpg逃脫國木田獨步怒吼的太宰治溜溜達達走過來,負手看了兩眼死結。

    “真行啊。”他發自內心地感嘆,“我頭一次看見如此有挑戰性的死結,你們倆怎么想的?”

    以他一個響指開手銬的技術,一時半會兒都找不到思路。

    我緩緩掏出剪刀:“如果領帶錢不需要我賠的話……”

    太宰治:“這條領帶是亂步先生新買的,限量聯名款。”

    我把剪刀塞進江戶川亂步手里,“您請,您來痛下殺手。”

    不幸的是,他被領帶束縛的是慣用手,我品了品亂步先生拿剪刀的方式,疑心他是不是想給自己胳膊上捅個窟窿,加入我的殘障人士一家親大家庭。

    我把剪刀重新奪回來,塞給太宰治,讓他到旁邊考慮新的自鯊思路,“亂步先生,我們還是來聊聊案情吧。”

    沒有偵探不喜歡聽案情,江戶川亂步來了興趣,和我一起在會客室的小沙發坐下。

    “事情要從我在家勤學苦讀,突然聽見催魂的敲門聲,打開門看見我的橫濱限定監護人和兩位蹭飯人士朝我招手開始……”

    我一邊講,一邊繼續和領帶奮斗。

    失去亂步先生一只手的幫助,我進度喜人。

    “在中也先生的幫助下,我基本掌握了案情……稍等。”

    我停下講述,低頭用牙齒咬住領帶的一端,手指一抽一繞,絲滑的領帶從江戶川亂步的小臂上掉落,被我抓在手中。

    “解開了。”我松了口氣。

    “要戴上嗎?”我問,“如果要我幫亂步先生打,目前的條件只能系一種結。”

    沒錯,正是——單手上吊結!

    簡潔而不失美感,大方而不失婉約,非常適合上班族。

    這班上著上著就上吊了,實乃極具人文關懷的時尚單品。

    江戶川亂步堅定拒絕,從我手中抽回皺巴巴的領帶。

    被揉皺還被留下牙印,怎么看都不能用了,送去干洗也好麻煩。

    江戶川亂步不缺領帶,他猶豫片刻,還是把領帶塞回口袋,沒有丟進垃圾桶。

    因為是喜歡的偵探主題的聯名款,嗯,只是因為這樣才不丟的。

    “已經確定是異能者犯罪,接著要從從兩方面分析。”江戶川亂步戴上黑框眼鏡,“異能的作用效果,與異能發動的條件。”

    我和他想法一致。

    異能力又不是作弊器,雖然是不科學了那么一點點,但也要講究基本法。比如太宰治,近戰法師,一招沉默技能吃遍天下,但遠程是張白板。

    比如國木田獨步,異能化作的物品僅限于手賬本大小——他當初挑本子的時候怎么不買A4大小?虧大了。

    比如江戶川亂步,據他自己所說,不戴眼鏡他就用不了【超推理】,其原理或許與魔法少女沒有變身器就不能變身一樣吧。

    豬心鯊手必然也有其異能的使用條件。

    我發散思維:“難道他取用的豬心必須是他親自接生、喂養、絕育、宰殺的豬仔?取心后沐浴天地之精華,經過七七四十九的誦經、按摩、音樂熏陶,在掌心虔誠地供養,再低溫熟成,鐵板煎焦,佐以孜然、胡椒、味精、海鹽……”

    餓了,吸口水。

    仔細想想不無道理啊,否則兇手為什么非要選在餐廳作案呢?

    江戶川亂步無語:“那他殺一次人要準備多少年?連笨蛋大豬頭栗子都要養十八年才能出來為禍人間。”

    我:“胡說,我十四歲就入行了。”

    江戶川亂步:居然沒有反駁?有自知之明這一點值得表揚。

    允許她從大豬頭進步成小豬肘。

    “憑空猜測異能不可取,異能者中的奇葩太多了。”我摸摸下巴,“從死者的人際關系下手更快。”

    “兇手與死者間顯然存在私人恩怨,而非被旁人雇傭殺人。”

    被一刀劈成兩瓣的心臟置于砧板上,于眾目睽睽下散發熱氣,兇手懷抱著極大的惡意。

    將豬心塞入死者胸腔的行為也內含侮辱,不是職業殺手的作風。

    職業殺手,說白了也是社畜,長年累月加班通宵千里追殺,工作熱情被生活榨干得一滴不剩。

    能給雇主拍張與死者比耶的合影照都是活潑新人專屬,職場老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拔刀就走,趕著去搶便利店半價的家庭裝薯片。

    殺人殺得很有儀式感的,基本不是職業級。

    兇手輕易暴露了自己,顯然是個不懂行情的。

    “那我之前猜測豬心鯊手是一位得知自己異能力后悲從中來,痛哭流涕,大徹大悟,堂堂出道,嚴聲厲色說出‘后輩們,仰望我的身影吧!’中二臺詞的業內排行第一名殺手就是錯的了。”我及時反思,“好險,差點走上錯誤的推理道路。”

    江戶川亂步欲言又止:你……真的走對過賽道嗎?

    名偵探未解之謎增加了.jpg

    “死者松下,橫濱松下集團的創始人、董事長。”我點開中也先生發來的資料,“松下集團主營服裝行業。服裝行業為什么要和黑手黨談生意?”

    我懂了,是那個吧——邪.教制服!

    “啊不,是黑手黨工作服。”我糾正說辭,“據我觀察,港口黑手黨有統一著裝的要求。”

    他們要求員工統一穿黑西裝上班,干部級別的成員則在西裝基礎上添置裝飾:帽子、風衣、圍巾、毛領等,港口黑手黨對自身的定位大概是西裝暴徒。

    文能文質彬彬談天說地,武能武德充沛殺你全家,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除了干部級成員學歷稍低些之外,簡直是超一流的內卷公司。

    “黑衣濺血不易察覺,也很符合黑手黨一稱。”我能理解港口黑手黨的BOSS挑選制服的品味,“只是太單調了。”

    橫濱混戰的時候黑壓壓的人頭黑壓壓的天,放眼間全是黑色,都不知道有沒有黑衣組織的人混在其中。

    黑衣組織想派人來臥底未免太便利了,衣服都不用換,HR一瞅:喲兄弟,黑衣派啊,一家人,直接進。

    “他們有必要學一學池袋。”我給中也先生發短信,希望他能派人去池袋考察一二,向BOSS進言。

    “池袋那邊獨色幫約架可好看了,色彩繽紛的。每個組織都有自己的應援色,他們開戰前還會讓人給圍觀群眾發免費的應援棒,整齊揮舞像演唱會一樣——可以點歌!戰曲一響全場沸騰,亂步先生聽過那首經典曲目‘復雜人生’沒有?”

    我掏出耳機給他:“上個月歌單打榜,池袋人投‘復雜人生’,橫濱人投‘剎那の愛’,打榜打得超級激烈。”

    我一見中也先生便覺得親切,原來是剎那の愛聽多了。

    橫濱歌姬傾情獻唱,港口黑手黨全體上下激情打榜,硬是壓了池袋一頭,氣得黃巾軍、藍色平方和dollars聯手掀起一輪網絡罵戰,折原臨也攪混水吃瓜差點吃撐自己。

    江戶川亂步被硬塞了耳機,我本想給他聽剎那の愛,卻不小心點到了一段無名音頻。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狂放的笑聲伴隨踩手機的聲音響徹耳機,江戶川亂步耳朵震痛。

    他難得沒有喊疼,眼睛睜得又大又圓。

    這鬼畜的笑聲……怎么和他的聲音那么像!

    不說毫不相關,起碼一模一樣。

    “哦,那是我錄下的臨也君的笑聲。”我回憶道,“邊踩手機邊狂笑的臨也君,發布到網上后被二創了幾百萬次,臨也君在視頻網站首頁掛了半年多才撤下去。”

    “半年里他搞事都搞得少了呢。”我欣慰地說,“池袋市政專門為我頒發了和平使者獎狀,還有獎金!”

    唯一不好的事折原臨也險些與我絕交,但在我又一次揪到他小辮子,撥出報警電話的時候,他微笑與我和解。

    “我們的友誼真是情比金堅。”我十分感動。

    江戶川亂步:你竟然還活著,的確是情比金堅。

    他悄悄揉了揉耳朵,我注意到,把耳機摘了下來。

    “聲音太大了嗎?”我有些擔心,“我吹吹。”

    我鼓起腮幫,呼呼吹氣。

    原本只是被揉出了淺淺一層紅的耳垂剎那間蒙上滾燙的殷紅,江戶川亂步一把捂住耳朵,大聲說:“可以了,不用了!”

    我:怎么說話這么大聲,真的不是失失聰嗎?我看看我看看。

    我努力扒拉他的手,他努力讓我扒拉不開他的手,我們兩個人擠在沙發上扭打成一團。

    嘩——會客室的門被拉開,木屐踏入門內,福澤諭吉:“亂步你……”

    我和江戶川亂步同時扭頭。

    和服木屐,莊重嚴肅的銀狼閣下沉默不語,看得出他在思考。

    福澤諭吉放棄了思考,他寧肯相信自己目睹的是一起小學生打架,所以他說:“栗子手上的傷還沒好,亂步,不要壓著她。”

    江戶川亂步還是很聽社長話的,他慢吞吞地松手,我趁機朝他耳朵用力吹了一口氣。

    江戶川亂步:“!”

    他像只炸毛貓貓,渾身一顫。

    “耳鳴、失聰、還是想打我?”我問。

    前兩者去醫務室找與謝野醫生拿藥,后者我找福澤先生告狀。

    “社長你看她!”江戶川亂步走了我的路,讓我無路可走,“她就是故意的!”

    我:略略略。

    懂不懂宿敵的含金量啊,我可是時刻在戰斗,塔塔開!

    “亂步。”福澤諭吉艱難而委婉地說,“你比栗子大八歲。”

    八歲的年齡差為什么在你們倆身上完全看不出來呢?說一個三歲一個五歲都有人信。

    我:真的嗎?那我要五歲。

    五歲牙口比三歲好,零食八二分。

    江戶川亂步才不會有要讓著誰的念頭,平時都是偵探社社員讓著他。

    正好,我也不需要相讓的把戲,我可是懷抱著對宿敵的敬意在戰斗,別小看我的覺悟!

    “社長,有什么事嗎?”江戶川亂步問。

    “有一份來自異能特務科的委托。”福澤諭吉提起正事,“具體情況亂步你已經知道了,他們希望你和栗子一起找出在橫濱作亂的陌生異能者。”

    “怎會如此!”

    這句話不是江戶川亂步說的,是我說的。

    “安吾先生……安吾先生背叛了我!”我悲憤不已,“這是我的案子,中也先生都委托給我了,安吾先生怎么可以這樣?”

    “他忘記我獻計給他的恩情了嗎?忘記他說好請客但我一口沒吃到嘴里的事故了嗎?枉費我如此信任他!”

    安吾先生是超級無敵大壞人,我要詛咒他加班加到退休、PPT做到一半斷電斷網、方案被上司打回去十三版最后采用初稿、客戶要求五彩斑斕的黑和烏漆嘛黑的白!

    別惹我,我可是神婆,我詛咒很靈驗的。

    扒在門外偷聽的太宰治流下兩滴鱷魚淚:安吾,好慘啊安吾,發際線要和森先生媲美了。

    “偵探社并不是想搶生意。”福澤諭吉咳嗽一聲,“當時我社有兩位社員在場,案情又牽扯到港口黑手黨的干部,異能特務科于情于理都會發來委托。”

    我收到的是中原中也的個人委托,此番作為無立場的第三方偵探為港口黑手黨奔走。

    想讓我輕易接受安吾先生背叛的事實是不可能的,除非……

    我:“異能特務科的委托金,方便透露一下嗎?”福澤諭吉頷首,說了個數字。

    比中也先生的開價低好多!

    “我又可以了。”我振作起來,“怎么會介意呢,我一向寬容大方又友好。”

    但該詛咒的還是要詛咒,安吾先生,自求多福吧你。

    只要兩個小學生能不打架就好,福澤諭吉心理預期低,此時便十分欣慰,勉勵了我和亂步先生兩句。

    我感受到長輩的善意,投桃報李,大方地把中也先生發來的資料與江戶川亂步共享。

    “說回松下集團。”我翻閱文件,“他們主營服裝行業,港口黑手黨對工作服的需求量極高,其中的利潤的確值得中也先生親自來談。”

    我是這樣認為的,但太宰·前邪.教干部·治提出異議。

    他:“你再仔細看看松下集團主營的服裝方向。”

    除了西裝還能有什么嗎?我不解,翻找文件。

    中原中也發來的資料十分詳細,連死者松下的家庭情況與交友現狀都有記錄,自然不會漏下松下集團的主營方向。

    我定睛一看:松下集團,服裝業巨頭,主營洛麗塔洋裙,現推出經典的糖果色主題、童話風主題、黑暗哥特主題等,深受年齡十二歲以下的女孩子喜愛。

    年齡十二歲以下的女孩子……我陷入沉思。

    “也可以理解?”我遲疑地說,“縱使是身著黑西裝大墨鏡金鏈子的壯漢,心里未嘗沒有住著一個小女孩。”

    “白天他們西裝革履為黑手黨盡職盡責,晚上他們穿上可愛的蓬蓬蛋糕裙,在童謠中盡情歌舞,旋轉的裙擺仿佛盛開的花朵,甜蜜輕盈如一場幻夢。”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壯漢們依依惜別。陽光下的他們依然壯碩無比,但只有肌肉兄貴們自己知道,他們的愛、希望、柔軟與天真都藏在夜間,是他們最珍貴的寶物。”

    “而壯漢們的首領,港口黑手黨的BOSS察覺到了屬下們的難言之隱。他決定滿足他們小小的癖好,派出得力干將中也先生與洋服行業老板談一場合作——原來是這樣啊,我全明白了。”

    你不明白,江戶川亂步默默地想。

    你根本不明白,太宰已經笑得快厥過去了,社長看似面無表情的臉在顫抖,他們兩個今天半夜睡到一半都要坐起來狂笑不止。

    至于他……名偵探怎能輕易破功!

    他可以,他要忍耐,即使栗子一臉認真地說出了足以令港口黑手黨全體崩潰的發言,亂步大人也一聲都不會笑,哪怕從樓上跳下去也不會笑!

    “亂步先生?”我奇怪地看著眼前的三個人。

    江戶川亂步是最奇怪的那個,他看起來十分嚴肅,繃著臉,緊緊抿唇。

    我和他對視兩秒,名偵探緩緩地扭過頭。

    “噗哧。”

    他肩膀聳動,臉頰咬肌鼓起,睫毛顫抖得宛如雨中抖毛的黑貓,斷斷續續的笑聲一聽便是極力克制但并無卵用的結果。

    “饒了我。”江戶川亂步的聲音像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我第一次聽見他的哀求,“我不想和太宰一樣……”

    我:“一樣什么?太宰先生怎么了?他好像暈過去了,像一條被釣上岸肚皮翻白的青花魚一樣在打挺啊!誰來救救他!”

    醫務室的與謝野醫生沖出來,在兵荒馬亂之中,聽人說話聽到一半抓心撓肺的我總算聽到了亂步先生剩下半句。

    他:“我不想像太宰一樣找與謝野醫生要胃藥吃……救命,肚子好痛……”

    栗子,你壞事做盡!

    第 33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三天

    我為偵探社帶來歡聲笑語,我好。

    偵探社醫務室躺滿傷患,偵探社壞。

    “胃部抽搐,面部笑肌使用過度導致拉傷,喉嚨沙啞,手握拳捶地指節磨損。”

    與謝野晶子刷刷刷寫病歷,“太宰,你要吃藥靜養。”

    太宰治一手捂住肚子,一邊艱難點頭,腦袋埋在枕頭里發出可疑的笑聲。

    “亂步先生情況較好。”與謝野晶子看向另一張病床,“自愈即可,不用吃藥。”

    江戶川亂步捂著嘴,郁悶點頭。

    他也吃不了藥。

    “怎么會有人笑著笑著把自己舌頭咬到了?”我探頭探腦,“好笨笨。”

    是誰害的他?江戶川亂步含糊質問,你說啊你說啊。

    他一張嘴,舌尖抵到牙齒,破口的嫩肉劃過尖尖的牙床,痛到小口吸氣。

    我同情地遞過一杯熱水。

    江戶川亂步:歹毒!光明正大的謀殺!

    我好脾氣地幫他換了一杯鮮榨檸檬汁。

    “栗子,不要再欺負亂步先生了。”與謝野晶子趕在名偵探被我氣死前站出來打圓場,她問,“剛剛發生了什么?”

    與謝野晶子在醫務室,距離會客室有段距離,她能及時沖出來完全是因為聽見了可怕的狂笑聲。

    十分魔性,令她不禁思索:如果能錄下來當作敵人的警示鈴就好了,哪怕社員們處于術后麻醉期也會垂死病中驚坐起,拔劍四顧心茫然。

    不比火災報警器好用多了?

    提起這件事我心里便來氣。

    “與謝野醫生,你要為我主持公道啊。”我抓住女醫生的手,委委屈屈地說。

    “我好聲好氣為偵破案情努力推理,他們卻聽到一半笑成弱智,視我智慧的結晶于無物,踐踏我的勞動成果!”

    “怎么這樣?”與謝野晶子皺眉,譴責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我:“就是就是。”

    江戶川亂步抬起頭,默默地盯著藥箱前的福澤諭吉。

    令人尊敬的社長手里捏著一盒胃藥,拿過被江戶川亂步拒絕的熱水,水服用藥。

    “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福澤諭吉嚴肅地說,“先回辦公室一步。”

    “不愧是社長,出色的表情管理我還有的學。”太宰治豎起大拇指。

    與謝野晶子一邊記錄今日胃藥的消耗情況,一邊聽我激情復述我超天才級的推理。

    “由此我得出豬心鯊手與死者間存在仇恨關系balbala,經調查顯示松下集團主營服裝業balabala……”

    我一口氣不停歇地將我出色的推理倒出來:“因此,港口黑手黨內部存在大量女裝癖是能被考據的既定事實!他們派出干部級成員中也先生與松下集團談生意便是鐵證。”

    “我的推理鐵證如山,無懈可擊,誰要與我辯論?”

    與謝野晶子記錄的筆掉下來。

    “完了。”太宰治面露絕望,“醫者不自醫,與謝野醫生大事不好。”

    江戶川亂步:“讓國木田把胃藥的采購量增加一倍,不,兩倍。”

    經費從他們倆的繃帶錢和零食錢中扣。

    與謝野晶子抓過桌上剩下的半杯熱水,迅速吞掉胃藥,發出活過來的呼氣聲。

    我倒的熱水雖然沒被舌頭痛痛的名偵探接受,但在奇怪的地方發揮了重要用途。

    我自信豎起大拇指:“與謝野醫生,我就知道你與那些無用的男人不一樣,你懂我。”

    與謝野晶子:其實……那個……我……

    “喜歡與謝野醫生!”我振臂歡呼,摟住她的脖子熱情貼貼。

    與謝野晶子:“沒錯,我懂你。”

    像棉花糖一樣軟乎乎貼過來的女孩子,拒絕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太宰治:叛徒。

    江戶川亂步:叛徒。

    被兩雙幽怨的目光注視,與謝野晶子清了清嗓子:“栗子,你的推理很好,下次不要再推理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再考慮得全面一些。”

    我虛心求教:“舉個栗子?”

    與謝野晶子:“你既然認為港口黑手黨內部存在大量女裝癖,因此他們的BOSS才派遣干部與洛麗塔洋裝店談生意,有沒有一種可能,隱藏最深的女裝癖是BOSS自己?”

    我:咦!這個設想!

    很值得琢磨啊我頭腦風暴,病床上的兩個男人瞳孔地震。

    雖然他們知道與謝野醫生和森鷗外過去有許多恩恩怨怨……

    雖然森鷗外無論如何都算不上無辜……

    雖然這樣說的確能引導某偵探回歸正確的推理道路……

    但,森鷗外罪不至此啊!

    “我從沒想過自己竟有同情森先生的一天。”

    太宰治忍不住回憶起在前上司手下工作的崢嶸歲月,他一拍大腿,“我怎么那么高興呢?”

    看見自己以外的人被迫害,發自內心的喜悅遮都遮不住。

    扣1佛祖原諒他。

    “亂步先生。”我用胳膊肘拐了拐江戶川亂步,“我覺得與謝野醫生的推理很有道理,我們不能放過這個可能性。”

    偵探的職業素養讓江戶川亂步不能睜眼說瞎話,他應該反駁栗子全然錯誤的推理,告訴她:森鷗外不是女裝癖。

    等等,江戶川亂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真的不是嗎?

    誰都知道森鷗外沉迷于為自己的異能體愛麗絲換衣服,一天三套洋裙把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

    無論愛麗絲看起來再怎么像人類,她都是森鷗外的異能產物,性格與一舉一動都是森鷗外操控的結果。

    森鷗外給愛麗絲穿洋裙=他給自己的異能力穿洋裙異能者與異能力同為一體,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合并同類項,等式換算,異能力穿洋裙等于異能者穿洋裙。

    也就是說——森鷗外每天都穿洋裙上班!

    他借異能力的掩護,欺騙屬下的眼睛,掩飾自己是個女裝癖的事實!

    “好合理。”江戶川亂步被精密的邏輯沖擊到了。

    找不到漏洞,完全找不到漏洞。

    “栗子的推測不無道理。”黑發綠眸的偵探點點頭,認可了我。

    我驕傲抬頭:那是,我從不出錯,你永遠可以相信栗子大偵探。

    太宰治看了看江戶川亂步,又看了看與謝野晶子。

    栗子一直把港口黑手黨認為成邪.教,可如今看來,偵探社才是邪.教雛形。

    太宰治:亂步先生已經被洗腦了,與謝野醫生一招都沒撐住,偵探社的未來一片慘淡,最后的清醒人竟是我自己?

    好孤單,好無助,好想拖人下水。

    我:“我要把推理告訴中也先生,讓委托人知道我的本事。”

    太宰治:請加上我!讓我皈依栗子教!(積極舉手)

    我噼里啪啦打字,將細致嚴密、亂步先生都挑不出毛病的推理發給委托人中也先生。

    三秒后對方顯示已讀,五秒后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七秒后我收到一串艱難的省略號。

    中原中也:“…………”

    我只看到了省略號,我沒看到的是,在港口黑手黨的干部辦公室里,中原中也雙手抱頭,臉色崩潰。

    “要反駁她……應該反駁她……維護BOSS的聲譽是我身為港口黑手黨干部的職責!”

    中原中也一邊給自己洗腦,一邊盯著屏幕上可怖的文字,滿腦子一句話無限循環:

    森鷗外是個女裝癖,愛麗絲只是他掩人耳目的借口,他每天穿少女洋裙招搖過市,沉浸在無人發覺的隱秘快感中……

    離譜!

    離譜,但邏輯毫無漏洞!

    人的性癖本就是十分私密的隱私,不可能放在光天化日下探討,如森先生這般老謀深算之人,他的心里一定藏著許多事。

    因為壓力過大,所以用稍顯變態的方式發泄自己什么的……不無可能啊!

    中原中也瞳孔放空,他不想承認,他居然有點信了。

    就……很有道理啊。他們BOSS本來也不是正派人士,一個能坦然說出“我只對十二歲以下女性有興趣”的牢底坐穿發言的黑手黨首領,他是女裝癖有什么稀奇?大驚小怪。

    身為下屬,應該支持老板,鼓勵老板才對!

    女裝癖又不犯法,還能推動橫濱經濟發展,好事一樁。

    “我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中原中也給自己洗腦,“冷靜點,我受過專業的訓練,我絕對不會當著BOSS的面笑出來。”

    黑手黨干部平息好自己的心情,突然,中原中也睜大眼睛。

    不好,他遺忘了一個人!

    太宰治比他先一步知道了BOSS的秘密,以他瑕疵必報的性格,港口黑手黨的內部論壇恐怕……中原中也手忙腳亂地登錄論壇,太宰治的賬號早在他瀟灑叛逃時便被注銷,但沒人會蠢到認為這位前干部真進不來。

    論壇的底層代碼都是太宰治帶人設計的,他公器私用,毫不手軟地給自己的發帖標紅加精置頂,飄蕩在首頁。

    【震驚!獨家揭秘:你不知道的森先生的另一面竟然是……】

    “靠!”中原中也罵出聲。

    這標題誰能忍得住不點?戒過毒的都不行。

    “怎么辦?”中原中也焦灼道,“我要為維護BOSS的名聲做些什么嗎?”

    森鷗外雖然也喜歡在論壇里潛水,但他正忙著批示文件,一直到下班前都不會有機會撞見自己社死現場。

    下屬告狀?開什么玩笑,不要命的嗎?中原中也都不打算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之前是怎么處理針對高層的輿論來著?”中原中也回憶道。

    港口黑手黨是個等級森嚴的組織,下屬不僅不敢啵上司嘴,也不敢說上司的閑話。

    除非上司先開這個頭。

    比如被其他幾位干部冷嘲暗諷的干部A,基本是群嘲對象。

    大家都知道論壇管理員是太宰先生曾經的部下,鳥都不鳥A,在論壇罵A絕不會被扒馬甲,一個個罵的可起勁了。

    再比如登報數次的《森式株式會社疑似黑心企業,高壓工作導致員工跳樓》新聞的罪魁禍首太宰治。

    他干過的離譜事如天上的星星數不盡,大家水論壇時聊兩句也不怕被報復。

    這些都沒有參考意義,能被中原中也找到參考的只剩一件事。

    港口黑手黨內部火爆周刊——《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

    由知名作家太宰治主筆,內含大量編造的不實謠言,惡意誹謗占據全文百分之九十九的內容,一周發刊一次,限量搶購,一人限購一本,供不應求。

    中原中也惱羞成怒,幾次三番試圖取締周刊發售,都被滑不溜秋的太宰治躲過去,他忍無可忍,請求BOSS幫忙。

    森先生當時是怎么說的來著?中原中也從記憶中提煉當時的畫面:

    偌大的首領辦公室,儒雅和善的森鷗外,以及他溫和的嗓音:“難得大家有些娛樂活動,不是挺好的嗎?”

    “中也君,不要和太宰君計較。”

    中原中也:“……”

    他想起來了,當時他深陷輿論危機,卻沒想到森鷗外也是太宰治的忠實讀者,婉拒了他清掃周刊市場的提議。

    森先生說太宰治幼稚,讓成熟的中原中也不要和他計較。

    “我都被要求不計較,如森先生那般的成熟大人就更不應該計較了。”中原中也緩緩地說。

    “給屬下一些娛樂不是挺好的嗎?這可是BOSS的原話。”

    天道好輪回風水輪流轉,他不管了!

    首領辦公室里,森鷗外狠狠打了個噴嚏:“阿嚏!”

    “愛麗絲醬,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搓搓胳膊。

    “人家倒是有種會收到很多漂亮裙子的預感哦。”金發小女孩卷著頭發,“中也、廣津先生、還有芥川,都發來了洋裙的訂單。”

    “中也君和廣津先生還算合理。”森鷗外大為意外,“芥川君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發生什么了?”

    芥川龍之介:在下只是跟隨太宰先生的腳步而已(咳嗽)。

    三個小時后森鷗外才下班,晴天霹靂已然懸在他頭頂,只等猝不及防將他雷到外焦里嫩。

    讓我們為錯過輿論處理黃金時間的森先生默哀三秒:一,二,三——OK,結束同情。

    太宰治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臉色安詳地仿佛升天,讓我忍不住想給他戴個光環。

    “太宰先生,是發生了什么好事嗎?”

    “天大的好事。”太宰治興致昂揚,“對了栗子,既然是和亂步先生聯合辦案,你們這些天是不是都會一起行動?”

    我點點頭:“是啊,怎么了?”

    “沒事。”他瀟灑地擺擺手,“我怕你一個人在街上被港口黑手黨套麻袋。”

    “我和亂步先生兩個人就不會被套麻袋嗎?”我疑惑。

    我們兩個好像都不是武斗派。

    太宰治:“兩人要換大麻袋,你們來得及喊救命。”

    “亂步先生。”我扭頭看向江戶川亂步,“偵探社有麻袋嗎?”

    “有。”江戶川亂步點頭,“剛好夠裝一個太宰。”砰砰,嘩嘩,梆梆梆!

    國木田獨步從電腦里抬頭:“什么鬼動靜?”

    谷崎潤一郎:“亂步先生和栗子一起抬著一只咕蛹扭動的長條形不明生物,丟出門口了。”

    國木田獨步:“偵探社有少什么重要物品嗎?”

    谷崎潤一郎:“沒有。”

    那沒事了,國木田獨步繼續埋首于電腦,沉迷工作。

    谷崎潤一郎四下看看,該工作的人都在工作,多么和諧勤勉的一天啊。

    老實人織田作之助環顧四周,頭冒問號:“太宰呢?”

    國木田獨步&江戶川亂步:“偵探社有這個人?”

    好一個充滿同事愛的溫暖集體。

    將手上的不明物品丟出門外,我和江戶川亂步跨過不斷扭動的人形麻袋,坐電梯下樓。

    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松下宅。

    家主離奇慘死,兇手是異能特務科都沒有頭緒的陌生異能者,松下夫人寢食難安,竭力邀請偵探來家中,表示他們全家一切配合,只求盡快破案。

    “天色不早了。”我眺望天邊絢爛的晚霞黃昏,“我們要不明天再去吧。”

    熬夜破案算加班。

    “見不到我們,松下夫人可能會帶著全家到異能特務科打地鋪。”

    江戶川亂步倒是很無所謂,“沒關系的,亂步大人一秒就能解決。”

    名偵探信誓旦旦,我姑且信一秒。

    我們坐上松下夫人派來的車,在夕陽的余暉中駛向一棟古典大氣的別墅。

    “兩位偵探,我們全家都等著你們!”松下夫人一上來便緊緊握住我的手,把我往別墅里拉,“路上辛苦了,請務必在寒舍用一頓便飯。”

    聽到有飯吃,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兩聲,雙腿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腳步。

    我一個人加快速度不夠,被我扯住小披風的亂步先生被迫加速,與我一起化身兩只急行的飯桶。

    江戶川亂步:偵探睿智的形象與不屈的品格都被笨蛋吃掉了!

    胡說,我很有職業道德的,不然怎么會拉他下水。

    我和亂步先生相鄰坐下,連土匪都額外被分配了一個小席位,面前放著一大碗剝好的堅果。松下家一家四口,松下先生、松下夫人、兩人六歲的女兒與七十歲的老松下先生。

    老先生白發人送黑發人,整個人陰郁沉默,松下夫人向他介紹我們時只略掀了掀眼皮,似對來了兩個年輕人感到不滿。

    “這就是異能特務科的態度?”他重重懟拐杖,“兩個黃口小兒。”

    松下夫人臉色變得尷尬起來,她歉意地看向我和江戶川亂步,“兩位,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黑發綠眸的名偵探手握叉子,完美地連草莓帶奶油叉起一塊小蛋糕,啊嗚塞進嘴里,嚼嚼嚼。

    我呼呼吹散肉排上的熱氣,牙齒陷入肉汁中,入口即化的肉質令我頭頂冒出幸福的小花花:好粗!

    “嗯?”我單手握叉,迷茫地問,“你是在和我說話?”

    我在腦中拖動進度條,不以為然地朝老松下先生擺擺手:“異能特務科已經盡力了。好在這里是橫濱,你在東京只能請來未成年偵探,這么一想是不是心里好受多了?”

    我安慰人很有一手的,老松下先生立刻不說話了,只是顯得印堂發黑。

    “請問,兩位偵探有什么頭緒嗎?”松下夫人忐忑不安地問,“我聽說我先生是在談生意的時候被殺的,包廂里只有他和港口黑手黨的人。”

    這便是委婉的懷疑了。

    “請安心,松下夫人。”我放下叉子,正經地說,“中也先生的嫌疑是我親自排除的,你應該知道,死者留下了全尸。”

    “如果是中原中也動手,你見到的恐怕只剩一灘肉泥。”

    松下夫人盤子里的肉頓時不香了,她默默改吃蔬菜沙拉。

    我掃了一圈餐桌,問她:“恕我冒昧,有哪道菜是豬肉嗎?”

    “不,并沒有。”松下夫人回答,“我們一家都更偏愛牛肉,很少吃豬肉。”

    “廚房采買的時候,也不買豬肉?”

    “那倒不是。”松下夫人如實說,“他們要吃員工餐的。”

    松下宅的雇傭制度是包吃包住,除了主人家四口,傭人雇傭另外有員工餐。出于肉價的考慮,傭人們吃豬肉吃得多。

    異能特務科的解剖報告只發給了我和亂步先生,松下太太不知情,她怕自己招待不周,連忙說:“我讓廚房幫您加一道肉粥好嗎?很新鮮的豬肉。”

    有多新鮮?我對有錢人的生活一無所知,腦子里浮現出一架直升飛機嗡嗡盤旋在廚房窗戶外,一個黑衣人拉著繩梯,將一盒從荷蘭空運來的鮮豬肉遞給廚師。

    松下夫人:“活豬,現殺。”

    直升飛機和黑衣人慘敗離去。

    我婉拒了松下夫人的好意,讓那只美味的,不,可憐的豬豬再多活一天吧。

    比起豬豬還是蛋糕更好吃,我從江戶川亂步手下虎口奪食,搶走他看中的一塊檸檬馬卡龍。

    “亂步先生不是舌尖疼嗎?”我有理有據,“馬克龍硬硬的,我幫你吃。”

    看在代替品很多的份上,他癟癟嘴,伸手拿走我第二看中的提拉米蘇。

    嘖,不要把推理能力用在這種地方啊。

    “別忘了你的承諾,亂步先生。”我提醒他,“‘亂步大人一秒就能解決’,我錄音了。”

    江戶川亂步咬著勺子,明亮的綠眸自信滿滿,“等著瞧。”

    松下夫人已經答應,用完餐后將宅子里所有人都集中到大廳。

    這里的每個人都有機會接觸死者松下先生,與他結下仇怨,江戶川亂步一秒就能判斷出兇手在不在其中——如果不在,我們明天再去松下集團逮犯人。

    “爺爺。”六歲的松下小姐蹦蹦跳跳跑過來,湊到臉色陰郁的老松下先生耳邊,“我和你說悄悄話。”

    老人勉強露出一個笑,側耳傾聽。

    不知聽到了什么,他本就印堂發黑的臉陡然更黑了。

    我和江戶川亂步都注意到他的變臉,名偵探蹙了蹙眉,我趁機把提拉米蘇拖到面前,讓土匪猛啄兩口。

    “貴客臨門,怎能深夜勞累?”老松下先生握緊拐杖,用嚴厲的不容反駁的語氣說,“兩位偵探請先在寒舍歇息一晚,明天再忙碌也不遲。”

    當事人改口太快就像龍卷風,來不及為亂步先生立下的flag哀悼,緊接著登場的是名偵探大困境之——

    “非常抱歉!”松下太太深鞠躬,“我們家沒有客房。”

    是的,是沒有客房,不是更戲劇化的“我們家只有一間客房”。

    如果是后者,我和亂步先生能找出一萬個漏洞:這么大的別墅只有一家客房,你逗我們玩兒呢?

    “我先生非常非常排斥客人留宿。”松下太太一臉我能怎樣還不是把死鬼原諒的表情,“我們的朋友和親戚也抱怨過很多次,他就是不松口。”

    “但是!我們絕對不會讓兩位住傭人房。”松下太太連忙說,“正好她爸爸不在,女兒可以跟我睡,她的房間能空出來。”

    我:這和“我們家只有一間客房”有什么區別?!

    有。

    至少客房沒有草莓圖案的大床、草莓圖案的枕頭和抱著草莓的大兔兔玩偶。

    我和江戶川亂步站在草莓的海洋中,相顧無言,彼此都從對方眼睛里看出“無語”二字。

    沒有“你睡床我打地鋪”的謙讓說辭,倒不是因為我們倆有多舍己為人,而是松下家不愧是大戶人家,松下小姐的草莓床用一句話來形容便是:

    我重生了,我從五百平米的大床上睜開眼,這一世我發誓要奪回屬于我的一切……

    串臺了,總之,這張床很大,verybig.

    “以兔兔為界。”我把草莓兔放在床中間,被分隔來的兩塊區域夠三四個人打滾,“誰越界誰是豬。”

    “行。”江戶川亂步答應了,他是不愿意打地鋪的,又不是榻榻米,地板硬死了。

    我們相安無事,各自睡下,等待明天。

    枕頭上有股香香甜甜的草莓牛奶味,聞著讓人犯困,我眼皮越來越沉,不多時便陷入黑甜的睡眠。

    草莓兔另一邊,江戶川亂步在琢磨老松下先生突然變臉的事,一定是發生了什么變故,但今天得到的信息量太少,缺少推理的條件。

    他想完案子準備睡覺,腦子里卻有一個小啾啾似的疑點在提醒他還不能睡,他忘了一件事。

    忘了什么呢?

    江戶川亂步躺在枕頭上,看著天花板回憶今天的一幕幕。

    從踏入松下宅一直回憶到睡覺前,突然,名偵探瞳孔地震。

    他想起來了!他忘記了——

    “啪。”

    一只胳膊從草莓兔背后伸出來,揪住兔耳朵揉了兩下,手感不對,遂無情地往床下一丟。

    草莓兔陣亡,敵軍的攻勢無物可擋,江戶川亂步來不及反應,女孩子軟乎乎的臉頰貼上他的胸口,滿意哼了兩聲。

    誰越界誰是豬。

    某人真的很有自知之明。

    第 34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四天

    草莓兔真好啊。

    大大的,軟軟的,手臂摟上去之后還能把腿也搭上去,完美符合人體工學。

    溫溫熱熱,能保持一晚上的恒溫,摟得越緊溫度越高,智能調溫功能好先進。

    甚至還有叫人起床的功能,會在天亮的時候捏住我的鼻子讓我不能呼吸……

    笑死,人又不是只能用鼻子呼吸,我的嘴巴可不是擺設。

    繼續睡zzzzz

    “唔!”草莓兔是學習能力很強的壞兔子,居然把我的嘴巴也捂住了。

    缺氧使人昏厥,我繼續睡zzzzz

    “起床了!”壓低的磨牙聲貼著我的耳朵,“大笨蛋豬頭栗子,醒醒!”

    我:好稀奇,兔子說人話。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迷迷瞪瞪睜開眼睛。

    靠得極近的俊臉懟在我眼前,怨氣滿滿。

    大早上的,怎有男鬼索命?

    我可沒欠過風流債,不要來找我。

    我眼白一翻,再度昏迷。

    “不許裝睡!別以為能騙過亂步大人!”江戶川亂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起來——不起來也可以,把你的手和你的腳松開。”

    我的手怎么了?我不就是摟著香香軟軟的草莓兔,順便把腿搭上去,試圖用腳尖挑逗兔兔的圓尾巴玩嗎?

    說起尾巴……這只大兔子怎么沒有尾巴?找半天找不到。

    我困倦地打了個呵欠,手肘撐在枕頭上抬起上半身,在床的邊緣看見一只一半掛在床沿上一半垂在地下的粉白草莓兔。

    好凄慘的兔兔,犯人是誰?

    首先排除我自己,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偵探,從不犯案。

    我滿意地點點頭,贊許自己的人品。

    話說回來,如果真正的草莓兔被某不知名罪犯丟下床,那我抱了一晚上的恒溫人體工學兔又是什么?

    我低下頭與江戶川亂步對視。

    噢,原來是男鬼。

    我:“……”

    我:“…………”

    “我一定是還沒睡醒。”我冷靜地重新躺下來,拉過被子宛如蓋上我的棺材板,“我再睡會兒。”“不不不我起來了我真起來了,亂步先生不要撓我的癢癢肉……你怎么知道我的癢癢肉在腰上?都說了超推理不要用在奇怪的地方!”

    我笑肌酸酸,眼角濕濕,狼狽地在床上土下座謝罪。

    “對不起。”我悲痛道,“沒想到我又一次玷污了亂步先生的清白,我記吃不記打,我壞。”

    江戶川亂步盤腿坐著,手里拿著巨大的草莓兔,他捉住兔子毛絨絨的手臂,一下又一下敲擊我的腦袋,審問道:“昨天睡覺前,栗子是怎么說的?”

    我努力回憶,我睡前最后一句話是:“我重生了,我從五百平米的大床上睜開眼,這一世我發誓要奪回屬于我的一切!V我50聽我的復仇計劃,現金還是刷卡?都不給,那我睡了,永眠。”

    毛絨絨兔子拳正義制裁,砰的敲在我腦殼上,江戶川亂步:“不是這句,上一句。”

    我:“以兔兔為界,誰越界誰是豬?”

    “原來大笨蛋豬頭栗子記得。”江戶川亂步猛拍床面,“一點信用都沒有!”

    “我哪兒不講信用了?”我不服地說,“我不是允許你把笨蛋栗子進化成大笨蛋豬頭栗子了嗎?天底下沒有比我更慷概的人。”

    反正每次多念幾個字的人是他,念到口干舌燥、不小心咬到舌頭的都是他,我心胸寬廣。

    話雖如此,我看著亂步先生皺巴巴的衣角,心中多少涌出一點兒愧疚心。

    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奪走清白,他的內心一定在下雨吧。

    “這樣吧。”我忍痛犧牲,“下次,你把我綁起來。”

    沒有登徒子的心卻有登徒子的命,我委屈我不說。

    江戶川亂步沉默了。

    他:“你還想有下次?”

    “不不不不想。”我連忙搖頭,“怎么會有下次呢?亂步先生可是一秒就能解決一切案件的名偵探,才不會被委托人打臉又被告知家里沒有客房。”

    江戶川亂步咬住腮幫,他臉上浮現淡淡的粉暈,整個人惱羞成怒,抓著草莓兔按在我臉上。

    “不如在這里把笨蛋捂死算了!”他翻身坐在草莓兔上,憤憤不平地用力。

    此時我們的姿勢是這樣的:從上到下依次是亂步先生、草莓兔、我、床。

    我仿佛芝士漢堡里的芝士片,被狠狠壓縮,邊緣融化,發出絕望的呻.吟。

    “要被壓癟惹——”我吃了一嘴兔子毛,抬手拍打江戶川亂步的后背。

    “叩叩。”

    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門縫中探出小女孩的腦袋:“偵探哥哥和偵探姐姐,媽媽問你們起床了沒有——噫!”

    她立刻捂住眼睛,指縫張得大大的,“我什么都沒看見!”

    小女孩關上門,又從門縫里探頭,她支支吾吾地問:“那個,我的兔兔也是你們play中的一環嗎?”

    我:“……”

    江戶川亂步:“……”

    我們倆的臉色一定很精彩,因為小女孩被嚇跑了,都沒有來救她的兔兔。

    “亂步先生。”我屈膝,隔著草莓兔頂了頂他的腰,“能結束這場慘絕人寰的窒息play了嗎?”

    “這件事不許寫進報告里。”江戶川亂步威脅我,“如果社長問起……”

    我:“就說我們打了一晚昆特牌。”

    福澤先生會信的,他家里養的是小學生。

    我們達成共識,各自下床洗漱。

    疊好被子,拍打枕頭,我拎起草莓兔的兔子,把它端端正正擺在床中央。

    “很可愛呢。”我捏了捏兔子耳朵,又摟了摟它胖嘟嘟的身子。

    “明明很好抱,”我納悶,“昨晚怎么就被我丟了呢?”

    難道是冥冥中的直覺告訴我,兔子另一邊有個更好抱的,不要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搞不懂,不過不重要,反正以后也抱不到了,不如寵幸兔兔。

    我掏出手機識圖,如果兔兔不是特別貴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買一個助眠。

    江戶川亂步雙手濕漉漉地從浴室走出來。

    他垂眸甩掉指尖的水珠,正欲抬頭,突然被人抱了個滿懷。

    “亂步先生,還是你好。”我真心實意地夸贊,抓緊機會多抱兩下,“物美價廉——免費的就是最好的!”

    江戶川亂步手濕著,既不能把人推開,也不能抓住人的肩膀把笨蛋腦子里進的水晃出來。

    他看了眼坐在枕頭上的草莓兔,又看了眼掛在他身上的窮鬼,腦中靈光一閃,明白了一切。

    名偵探的身價,一億只蠢兔子都不換,笨蛋栗子分明是在白嫖!

    我被亂步先生濕漉漉的手扯臉頰扯得好痛,一邊揉臉蛋一邊跟在他身后出門。

    “亂步先生。”我扯了扯他的小披風,用有點驚奇的語氣說,“我發現了一件很不妙的事情。”

    “什么?”江戶川亂步睨我一眼,用鼻音問——他還是氣呼呼的模樣。

    “看。”我舉起裹成粽子的右手,開朗地說,“早上和我鬧的時候,亂步先生完全忽視了我其實是個殘障人士的現實呢。”

    雪白的繃帶上,刺眼的血液隱約滲出,看起來十分不妙。

    “哈哈。”我依然開朗,“畢竟被人壓在身下試圖捂死,與歹徒好好搏斗了一番,傷口會裂開也是一種自然規律吧。”

    沉默,沉默是松下宅的走廊。

    “笨蛋嗎你!”黑發綠眸的偵探倒吸一口涼氣,一把拽住我的手——沒受傷的那只——大步跑下樓,踩得地板咚咚響,“醫生,醫生在哪里?”

    松下家的家庭醫生本來還在吃早餐,他嚇了一跳,看向被鮮血浸濕的雪白繃帶。

    “傷口怎么會裂開?”他一邊小心翼翼解開黏在我胳膊上的繃帶,“醫生沒有囑咐過要靜養,不能有大動作嗎?”

    我一臉無辜地看向亂步先生。

    “某個笨蛋就是很活該。”江戶川亂步心煩意亂地看了眼鮮血淋漓的繃帶,嘴上兇巴巴的,翠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愧疚。

    “畢竟是我先招惹亂步先生的嘛。”我不是很在意,一人作死一人當,“大概是因為殘疾的時間尚早,我的右手不甘寂寞。”

    家庭醫生:懂了,標準的問題病人。

    繃帶脫落在托盤上,露出猙獰的傷口。

    “開始幻痛了。”我小口吸氣。

    我真是自作自受的一把好手。

    “痛還看。”江戶川亂步把我的臉掰過來,對著他。

    “亂步先生的臉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我不樂意,想扭頭看傷口,我是打吊針的時候一定要看著醫生把針頭戳進血管里的類型。

    江戶川亂步干脆用上了雙手,一左一右,牢牢固定。我的臉頰被他手掌向內擠,變成嘟嘟嘴的形狀。

    絕對很滑稽,因為他玩了好幾下!

    “玩得很開心嘛亂步先生。”我幽幽地說,“等什么時候我禮尚往來,你就知道厲害了。”

    江戶川亂步一點兒不怕:“等笨蛋栗子能用上兩只手,還有三個月。”

    “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呲牙,“我要追著你的臉啃啃啃,啃出一顆月球。”

    江戶川亂步雙手一擠,我又變成了嘟嘟嘴。

    “兩位感情真好呢。”家庭醫生換好繃帶,感嘆說。

    江戶川亂步:“哪里好?怎么看出來的?”

    我:“醫生,你是不是沒有選修眼科?”

    家庭醫生:我就活該多嘴!

    “行了,別碰水,別大動作。”家庭醫生沒好氣地說,“太太恐怕等急了,快去快去。”

    他收拾好醫療用品,繼續吃早餐。

    松下家的規矩是主人聚在一起上桌吃飯,為傭人和雇工提供員工餐。我和江戶川亂步是客人,等我們到齊主人家才好開飯。

    “抱歉松下夫人。”我一看見餐桌前的松下夫人便說,“我們來晚了。”

    “沒事的。”松下夫人搖搖頭,“父親還沒到,我已經讓囡囡去叫了。”

    她請我們不要客氣,先吃些早餐。

    早餐是加了麥片的酸奶碗,濃郁的酸奶上灑著藍莓、黃桃、麥片和掰碎的黑巧克力。

    另有煎火腿和煮蛋,一小碗青翠欲滴的蔬菜沙拉,切好的面包可以自由選擇涂黃油、蜂蜜或者果醬,果醬有蘋果、橘子和圣女果三個口味。

    我笨手笨腳地左手拿刮刀,在面包切面上抹上蘋果和橘子疊涂的果醬,舌尖舔去指節上沾到的甜汁。

    單手吃飯累人,但是吃得很香,有種兵荒馬亂的成就感。

    可惜不能一勺酸奶一口面包,我思索片刻,把面包插進了酸奶里。

    桌上竟然還有小籠包,真不錯啊,一口小籠包一口酸奶也是極好的。

    沒有手?問題不大,小籠包蘸酸奶。

    江戶川亂步閉了閉眼。

    作為一個甜食愛好者,一個對甜品有自己獨特品味的人,他眼睛快瞎了。他:“我猜你愛吃中華街的黑糖珍珠小籠包。”

    “胡說,中華街沒有賣的。”我反駁,“黑糖珍珠小籠包和草莓麻婆豆腐是他們的禁忌,你小心被人打出來。”

    江戶川亂步總結:“所以你都吃過。”

    我:目移.jpg不然我的委托費是怎么花完的?

    我用蘸了酸奶的小籠包堵住亂步先生的嘴,他被迫咽下,整個人看起來快碎了。

    “老松下先生還沒起床嗎?”我喂了土匪一顆藍莓,“去看看。”

    黑鳥狼吞虎咽一整顆藍莓,撲騰翅膀飛向樓梯。

    “爺爺賴床,像只小豬一樣。”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下樓梯,“我已經說過爺爺了。”

    “是嗎?”松下夫人對女兒笑笑,“父親平日都起得早,他大概還是無法接受我先生的事。”

    “好奇怪的邏輯。”我抬眸看她。

    “如果是因為獨子慘死而徹夜難眠,他不該早早起來,催促我們盡快破案嗎?”

    “睡到孫女都叫不醒,未免太心大了點。”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松弛感?

    松下夫人一愣,頓時慌了神,“我上樓去看看!”

    她慌慌張張地上樓,我擔心土匪,也跟了上去。

    “亂步先生?”我回過頭,看見江戶川亂步半蹲在松下小姐面前。

    “你昨天和爺爺說了什么?”他下頜抵在膝蓋上,低聲問。

    “不告訴你。”小女孩用力搖頭,“是秘密。”

    江戶川亂步想了想,從口袋里摸出一根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

    凡是小孩,家里人管吃糖都管得嚴,小女孩咽了咽口水,堅定搖頭:“我和人約好了的。”

    “和誰約好了?”他晃了晃手上的棒棒糖,“說了就給你。”

    小女孩還是搖頭,兩根食指在嘴巴前畫叉:“也是秘密。”

    “看來不是和你爺爺的約定。”江戶川亂步肯定地說,“有人讓你向老松下先生傳話,對不對?”

    小女孩瞪大眼睛,嘴巴閉得更緊了。

    “真的不說嗎?”

    他平視小女孩的眼睛,翠綠的眼眸一片平靜,“即使那個人殺了你的父親,又很可能殺了你的爺爺?”

    黑鳥撲騰過來,落在我的肩膀上,很輕地啄了下我的耳垂。

    不用土匪多說什么,我聽見了松下夫人的尖叫聲。

    小女孩仍然沒有松口,她太小了,既不明白死亡的定義,也不明白偵探的話語。

    這里沒有人和她開玩笑,也沒有人有心思與她玩糖果釣出秘密的游戲。

    “與其賄賂小孩子,不如賄賂我。”

    我彎下腰,從江戶川亂步手中抽出棒棒糖,撕開含在嘴里。

    小女孩看見糖果被人搶走,眼眶冒出委屈的紅暈。

    “哭吧。”我咬住糖,含糊地說,“我不需要你任何配合,哭暈過去都行。”

    “小朋友,和我比蠻不講理,你還差得遠呢。”我學著江戶川亂步的樣子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腦袋撞了撞左邊的名偵探。

    “上樓去吧。”我說,“這里交給我。”

    江戶川亂步嗯了一聲,站起身,轉身時披風揚起。

    披風垂落間,我手里又多了一顆圓圓的糖球。

    “新的糖果。”我在小女孩面前搖搖手,在她期待又渴望的目光中,快樂地塞進嘴里。

    “檸檬味。”我舌尖卷了卷,“和草莓牛奶味挺配的。”

    小女孩嘴巴一癟:“哇嗚嗚嗚嗚!”

    “我好像聽見了囡囡的哭聲?”樓上,松下夫人遲疑地說。

    “你的錯覺。”江戶川亂步隨口敷衍,蹲下身按了按老松下先生的心口。

    “的確像栗子說的一樣,沒有外傷,直接從內部更換了心臟。”他喃喃自語,“是同一個異能者作案。”

    “派人去廚房看了嗎?”江戶川亂步抬起頭,“砧板,炒鍋……不,已經裝盤了,去查員工餐的飯盒。”

    松下夫人先是不解,她盯著被江戶川亂步按住的老松下先生心口的位置,駭然大驚,喉嚨蠕動,忍不住作嘔出聲。

    “異能特務科沒有把解剖報告發給你。”名偵探平淡地說,“想必兇手是知道這一點,才抓住機會又殺了一個人。”

    一個與松下父子存在極深仇恨的人潛伏在這棟別墅中。

    廚師、管家和負責采買食材的幫工被叫上樓,面色惶惶地站成一排。

    許多份吃剩的員工餐被收集過來,今天早上吃的是青椒瘦肉炒飯,筷子挑出絲絲縷縷的褐色肉絲,散發醬香味。

    “每天員工餐的菜單是管家定的。”松下夫人吐過一次,虛弱地說,“由幫工買回新鮮的活豬并宰殺,廚師負責料理,也會幫忙宰殺。”

    “有些部位,像豬下水,很多人不吃,廚師會留著自己做下酒菜。”

    江戶川亂步問:“豬心一般怎么處理?”

    “當成肉,和肉混著做。”廚師老老實實地說,“圖個方便嘛,有時候有人想把豬心帶走回家燉湯,我都讓他們隨便拿。”

    廚房油水多,廚師是個手很松的人,只要不是主人家點名要的菜,其他雇工少拿些他是不管的。

    “我今天早上六點上工,先把太太吩咐的早餐做了,然后管家過來,問我今天廚房有什么。”

    廚師說:“幫工當時已經把豬殺了,管家就說挺好,今天早上用豬肉炒個飯,下午燉排骨。”

    “他吩咐完我就開始做。”廚師做了個剁肉的姿勢,“把團子肉拎過來一塊塊切細,豬心混在里頭,也當成肉切,拿淀粉一裹醬油一腌,吃起來差不多的味。”

    他們沒有被告知老爺的死因,廚師坦然地說完了,看見黑發綠眸的青年略一點頭,問他:“你分不清豬心和人心的區別?”

    廚師背后一下發了毛,寒毛一根根立起來了。

    “我、我沒見過。”他咽了口唾沫,“人心長啥樣啊?”

    “和豬心長得很像。”江戶川亂步說,“認不出來也正常。”

    昨天要不是黑手黨和偵探都在后廚,砧板上剁成兩瓣的心臟說不定做成餐被送到客人桌上去了。

    “但有人是可以認出來的。”

    江戶川亂步自言自語,“比如偵探,比如……醫生。”

    醫生,家庭醫生。

    松下小姐今年六歲,老松下先生七十歲,正是需要醫生經常照顧的年紀,松下家聘用家庭醫生也是為了他們。

    江戶川亂步抓起老松下先生的手,仔細看了看。

    “新剪的指甲。”

    他扶住死者的頭部,“很隱蔽,但被剪掉一些的頭發。”

    最后,“手指上的針眼。”

    “死者患有糖尿病,有飯后查血糖的習慣,查血糖要用到手指血。”

    “手指血取血后能在短時間痊愈,不再能找到傷口。但血糖過高造成死者傷口難以愈合,因此還能看出些許痕跡。”

    江戶川亂步右手握拳錘了下左手手心,了然地說:“指甲、頭發、血液是異能的發動必要條件,如果是家庭醫生,想弄到這些并不困難。”

    “松下夫人。”他扭頭,“你們家雇傭家庭醫生多久了?”

    “半年。”松下夫人聲音顫抖,“將近七個月。”

    “奇怪。”江戶川亂步思索,“收集被害者的指甲頭發和血液,需要這么久嗎?”

    一定還缺條件。

    以至于兇手準備了七個月。

    “笨蛋栗子那邊搞定了嗎?”江戶川亂步摸摸口袋,他的糖都吃完了。

    “媽媽!”

    眼眶紅紅的小女孩跑進屋,撲進松下夫人懷里,一臉委屈:“偵探姐姐壞!”

    江戶川亂步:雖然第二顆糖的確是給笨蛋栗子的,但她不會真當著人家的面都吃了吧?

    說不定還超級挑釁,得意洋洋炫耀自己有糖吃,把小姑娘委屈得要死。

    完全是大笨蛋幼稚鬼干得出來的事情。

    “不可以這么說姐姐。”松下夫人連忙說,“有什么委屈先跟媽媽說。”

    江戶川亂步:很好,這下所有人都知道笨蛋栗子和小孩子搶糖吃還把人家氣哭的豐功偉績了。

    “偵探姐姐說我壞話。”

    小女孩不高興地撅嘴:“她說殺死爸爸和爺爺的人是我——怎么可能!”

    第 35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五天

    “川繪小姐,不要太荒謬了!”

    松下夫人激動地說:“囡囡才六歲,怎么會撒謊呢!”

    “皇額娘她推了熹娘娘,她推了熹娘娘。”

    “你瞎說!是你教她的?說,是不是你教她的!”

    “她才六歲,她能撒謊嗎?!”

    “對不起,對不起。”旁邊偷偷摸魚追劇的幫工急忙把手機關上,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忘記靜音了。”

    其他人:“……”

    尷尬使人望天望地,廚師打著哈哈說:“你喜歡這段?我更愛看滴血驗親,太踏馬刺激了,臺詞我都會背,臣妾要告發——”

    “咳咳!”管家用力咳嗽,不要再說話了!太太快暈過去了!

    “我發誓這不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我小聲對江戶川亂步說,“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

    “命運說,今天的勝利屬于我,川繪栗子大偵探。”

    都閃開,我要說那句名臺詞了。

    中指優雅推眼鏡,眼睛反過一絲詭異的白光,手臂由上至下向前揮下,食指指向嫌疑人,厲聲呵斥:心機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砰!漆黑的大門陡然打開,BGM起!

    “好累哦。”我擦擦額頭上的汗,“這套流程每天來一次真的不累嗎?”

    聽說柯南每年劇場版還有另外一套雷打不動的臺詞,真是辛苦他了。

    “真相只有一個。”我收回擺pose的動作,看向躲在母親身后委屈巴巴的小女孩。

    “殺死松下先生與老松下先生的犯人,就是你,松下小姐。”

    “信口胡言!”松下夫人仿佛一頭發怒的母獅子擋在女兒面前,“囡囡那么小,她拿什么殺人?!”

    “和年齡沒有關系。”我搖搖頭,“與生俱來的天賦,從睜開眼那一刻便擁有了。”

    松下夫人憤怒的雙眼中透露出迷茫,其他人也都或明顯或隱蔽地感到疑惑,但我知道,有人能聽懂我的言下之意。

    “亂步先生已經明白了吧?”

    我單手抱臂,皺皺鼻子:“很麻煩呢。”

    江戶川亂步嫌麻煩地嘆了口氣:“麻煩了啊。”

    “請問,”太太怒發沖冠,管家不得不額冒冷汗站出來打圓場,“兩位可不可以照顧一下我們這些圍觀者的智商,把話說得明白一些呢?”

    管家:不要再打啞謎了!你們兩個謎語人!

    討厭謎語人,理解謎語人,成為謎語人。

    “我也不明白。”小女孩鼓起勇氣從媽媽身后走出來,揉揉通紅的眼睛,“我最喜歡爸爸和爺爺了,才不會害他們呢。”

    “你覺得自己只是在和他們玩,是不是?”我歪歪頭,“能不能把玩耍的內容告訴你媽媽呢?她一直在瞪我。”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可是我答應了要保密。”

    之前江戶川亂步便是卡在這里,孩子的執拗有時超乎想象,松下小姐更是尤為認死理的類型。

    “但這不是很不公平嗎?”我攤攤手,“那個人要求你保密,是在騙你只能和他玩呢。再這樣下去,全橫濱都知道你是只有一個朋友的孤單小孩。”

    “何況我已經知道你們游戲的內容了。”我挺直胸膛,“好吧,我來說,我來和新朋友玩。”

    “不行!”松下小姐立刻抗議,抱住媽媽的手臂,“媽媽是我的朋友。”

    我:“那你說。”

    “是說話的游戲。”小女孩面朝她的媽媽,“我說一句話,媽媽要用正確的話回答我,游戲規則就是這樣。”

    童言童語天真無邪,松下夫人臉色緩和了一些,換上哄孩子的語氣:“好,媽媽陪你玩。”

    小女孩開開心心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松下夫人,“就是這句話,一個字也不可以錯。”

    松下夫人低頭看紙條,嘴角泄出一絲好笑的意味。

    “開始了!”松下小姐立刻說,“媽媽——你是一只小豬!”

    “好好好。”松下夫人寵溺地念出紙條上的字,“我承認,我是豬。”

    “結束了嗎?”松下夫人揉揉女兒的臉蛋,她看向我,又換上輕蔑憤怒的神情,“川繪小姐,你可笑的把戲還要玩多久——”

    “不要打斷栗子的推理。”江戶川亂步掀開眼皮,瞥了松下夫人一眼,“你很吵。”

    “游戲還沒結束。”

    我朝小女孩抬抬下巴,“還有一個步驟,怎么不做給你媽媽看?”

    小女孩為難地揪了揪裙角,左顧右盼。

    “差東西是嗎?”我毫不意外,“你媽媽就在你面前,自己的事要學會自己干。”

    “這回,沒有醫生哥哥幫你。”

    松下夫人:“!”

    小女孩踢了踢后腳跟,牽住媽媽的手,揚頭看向母親。

    “媽媽。”她說,攤開手,“給我你的頭發、指甲和血液。”

    松下夫人臉色的憤怒與輕蔑凝滯了。

    她仿佛大冬天被潑了一盆冰水,耳畔傳來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對了。”松下小姐一副差點忘記的模樣,“還要一顆豬的心臟!很新鮮的那種。”

    “囡囡……”松下夫人聲音在發抖,“你、你要這些做什么呀?”

    “做游戲呀。”小女孩清脆地回答,“快給我嘛媽媽,不然我不和你玩了。”

    松下夫人求助的眼神看向我,我比了個請的手勢。

    “紙上得來終覺淺。”我安慰她,“玩一局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松下夫人在女兒一聲聲的催促中拔下幾根頭發,剪下指甲,又用銀針戳破手指。

    管家捧著一只瓷碗進屋,將仿佛在跳動的肉色豬心遞給松下小姐,整個人大氣不敢出。

    “先把血滴上去。”小女孩自言自語,將母親的血滴到豬心上。

    “再用頭發纏住指甲。”她繞了幾圈,把手伸向管家,“給我打火機。”

    “最后。”松下小姐咔擦一下按住打火機。

    火焰迅速躥起,她捏著被頭發纏繞的指甲緩緩湊近火焰。

    “夠了。”我捉住她的手,將打火機沒收,“你只剩一個母親了,可經不起這么燒。”

    我把指甲和頭發還給松下夫人,叮囑她:“從你承認自己是豬開始算起,二十四小時內,不要再讓她得到你的頭發和指甲。”

    松下夫人緊緊攥住我的手,面若瘋魔:“這是什么?這是什么游戲!”

    “不是游戲,只是一個發動條件相當嚴苛的異能力罷了。”

    我試圖抽回手,她抓得我好痛,“介于‘我去好詭異好強’和‘什么鬼奇葩玩意’之間的異能力。”得到頭發指甲血液都挺簡單,該異能最難達成的條件是最開始的問答游戲。

    怎么會有人被說“寶寶,你是一只小豬”之后爽快承認“好好好,我是豬”,不要面子的嗎?

    我客觀點評:“對付某些臉皮厚的貧嘴人有奇效。”

    我不是說我自己。

    “別動手動腳的。”江戶川亂步不高興地幫我掰開松下夫人的手,“沒看見她只有一只好手嗎?”

    我:就是就是,我的左手可是村里僅剩的獨苗苗。

    “手腕都被抓紅了。”我抬起手腕給他看。

    “那就離其他人遠一點。”江戶川亂步不假思索地說,“站我這邊來。”

    松下家鬧成了一團,我們兩個父母雙亡的偵探最不愿意摻和家庭鬧劇,湊在一起分析案情。

    “松下小姐嘴巴還挺緊的。”我說,“他們家請的家庭醫生訓練小孩很有一套,就是運氣差了點,遇上了我。”

    “笨蛋開始得意洋洋了。”江戶川亂步敲我額頭,“兩顆糖你全吃了?一顆也沒分出去?”

    “給我了就是我的。”我理直氣壯,“沒有人可以從我嘴里虎口奪食——除非我不愛吃。”

    “霸道。”他小聲嘀咕,“沒說不能吃,本來就是給你的。”

    “松下小姐異能覺醒得很早。”我舔了舔嘴巴里甜味的余韻,“她很幸運,因為她異能發動的條件十分苛刻,幾乎不會出現誤傷的情況。”

    這世上有因異能獲益的人,也有人生被異能力毀掉的人。

    “看,她哭得很厲害。”我耳畔盡是歇斯底里的哭聲,“對父母而言,有這樣的孩子完全是一種不幸。”

    “啊,我是不是講得太過分了?”我扭頭看向亂步先生,“別告訴她哦。”

    “你說的又不是她。”江戶川亂步回答。

    “好篤定的語氣。”我笑起來,“錯啦,我說的就是她。”

    “如果是說我自己,‘不幸’這個詞來形容未免太輕了。”我輕快地說,“用‘詛咒’更貼切。”

    “她的母親好歹還活著。”

    站在我肩上的黑鳥湊過來,羽毛蹭了蹭我的臉頰。

    我捧著土匪用力親了一大口,“好好,不講過去的故事,怪無聊的,還是聽偵探故事吧。”

    “年幼的松下小姐覺醒了介于‘我去好詭異好強’和‘什么鬼奇葩玩意’之間的異能力,以她富裕安穩的生活環境,這份能力或許一生都不會被發掘。”

    “可惜,七個月之前,有一位年輕和善的醫生來別墅應聘了。”

    “他溫柔又風趣,體貼又耐心,不像松下小姐以前遇見的冷冰冰給她打針的醫生,她便常去找醫生哥哥玩。”

    “松下小姐沒有發現,她每次喊醫生哥哥,那個人的表情都很奇怪。”

    “因為他確實是她的哥哥。”江戶川亂步順著我的話往下說,“同父異母的,被生父和祖父拋棄在孤兒院的哥哥。”

    他點評:“毫無新意的復仇故事。”

    我:也不錯啦,至少人家恨的很有理由,總比我的男友比起我更喜歡我的雙胞胎妹妹所以我要殺了妹妹、我知道我的雙胞胎姐姐想殺我但她選錯了毒藥,為了不讓她傷害到自己我幫她換了個殺法、妹妹如此為我著想我殺她真是個禽獸,不就是個男的嗎有什么好爭——稍好些。

    有點喜歡橫濱了,這邊的兇手不長戀愛腦。

    “或許兇手之前有過別的計劃,但在無意間知道松下小姐的異能后,一個天才般的報復計劃在他腦海漸漸成形。”

    我得說,這是個借刀殺人的天才。

    “有什么比拋棄自己的父親死在了心愛的女兒手里更讓他解氣的呢?想必是沒有的。”

    他花了七個月的時間一點點與松下小姐建立信任關系,潛移默化她的思想,將復仇包裹成無害的游戲。

    “她的異能【寶寶你是一只小豬】,需要滿足問答游戲、鮮血涂抹豬心、燒掉指甲和頭發三個條件。”我說,“第二個步驟可以由人代勞。”

    在小女孩的視角里,她只是蹦蹦跳跳去找爸爸爺爺玩了一場誰是小豬的游戲,回到醫務室吃醫生哥哥給的點心,在他溫柔的微笑中接過打火機。

    咔擦。

    火苗燃起。

    餐廳里與黑手黨干部用餐的中年男人用力揪住心口,臥室里的老人赫赫喘息,眼珠凸出。

    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在最后的最后,于走馬燈中回顧自己的過去時,是否會想起一個被拋棄的、滿懷憎恨的孩子呢?

    “老松下先生會。”江戶川亂步回答了這個理論上沒有答案的問題,“松下先生嘛,大概到死也沒想起過。”

    “為什么?”我好奇地問,“亂步先生怎么知道?”

    “你猜昨天老松下先生為什么離席?”江戶川亂步懶洋洋地說,“因為兇手不滿意了。他不高興父親的死被誤以為是黑手黨所為,他要仇人臨時前知道是誰在報復,要他們合上眼的那一瞬間牢牢記住他的臉。”

    “有夠無聊的,這種事。”他低聲說。

    我不知道他在說誰,兇手亦或整個松下家。

    “但我肯定不在無聊的范圍內。”我自信滿滿,“是時候認輸了亂步先生!這樁案子絕對是我貢獻更大!”

    “哈?”江戶川亂步頓時不滿起來,“醫生才是真正的主謀,這是我推理的結果。”

    “非也非也。”我晃晃手指,“亂步先生,你忘了異能特務科委托的內容了嗎?”

    “找出在橫濱作亂的陌生異能者。”我復述。

    “亂步先生,非常不幸,你偏題了。”

    “偏題即使全對也沒有分拿!”經過應試教育的大學生我堂堂出戰,“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

    “有。”江戶川亂步冷靜地問,“兇手人呢?”

    這個房間里有廚師管家和幫工,唯獨沒有醫生。

    “告訴朕,溫太醫去了哪里?”

    “溫太醫……溫太醫他自宮了!”

    幫工訕訕地收起手機:“我、我追個劇,我馬上靜音。”

    這個家已經沒救了(沉痛)。

    “兇手,大概也許可能,趁機逃了吧……等等,追捕兇手不是偵探的活計,打電話叫警察不是更好嗎?”

    我被江戶川亂步拉著跑起來,大為震撼,“橫濱警察不干活的嗎?”

    嘶,仔細一想,好像東京也一樣,兇手逃跑都是偵探追在第一線,多西爹!

    “柯南有超科技滑板但我沒有。”我努力和亂步先生講道理,“要不這樣,我們先去搶一輛自行車,我騎,你蹲車簍里。”

    “他逃不遠。”江戶川亂步大步向前,“警察來不及——他是去尋死的。”仇已經報了,沒有再活下去的意義了,與其被抓捕入獄,不如徹底離開。

    “這個案子不好判。”我說,“如果他詭辯的能力夠強,是有可能脫罪的。”

    都借刀殺人了,不想再搏一搏嗎?

    “不。”江戶川亂步否定道,“這是經我之手的案件,不存在誤判和脫罪。”

    “名偵探不會允許任何人背上不屬于自己的罪名,也不允許任何人逃脫該由他承擔的罪責。”

    他回頭看我,眼眸神采飛揚。

    我:可惡,有被帥到。

    這種帥氣的臺詞有生之年我也想說一次!

    “不愧是亂步先生。”我發自內心地贊美他,然后話鋒一轉,“你確定沒走錯路?我對亂步先生的認路能力已經徹底失去信任了。”

    江戶川亂步短暫地目移了一瞬,“沒問題,我順著兇手留下的痕跡在追,不會走錯。”

    我深表懷疑:“尊嘟假嘟,這條路怎么看著像通往鶴見川呢?”

    “兇手不會想在鶴見川入水自鯊吧?”

    這是什么太宰治行為!

    我料事如神。

    鶴見川潺潺的流水邊,一道身影徘徊不定。

    不是所有人都像太宰治一樣把入水當日常,上吊當秋千,正常人尋死前多少要猶豫一段時間。

    不等我大聲喊出“你不要沖動啊!”,他已經聽見了追兵的腳步。

    他站在原地咬了咬牙,扭頭又看了眼人世間,毅然決然地投入水中!

    “不要啊!”我痛呼一聲,聲音驚飛了樹上的土匪。

    “已經、已經不可挽回了。”我牢牢握住亂步先生的手臂,眼露絕望,“這不是幻覺吧?”

    我連聲音都在顫抖:“他、他跳下去的時候……是真的砸到了某個在河里起起伏伏的繃帶浪費裝置嗎?”

    “不是幻覺。”江戶川亂步閉了閉眼,“我聽見了太宰的慘叫聲。”

    我也閉上眼睛,實在是讓人不忍心看下去了。

    好慘,怎會有如此慘絕人寰之事?兇手光顧著留念人世間的美好風景,他沒有意識到,鶴見川是一條有名的、流速頗快的河。

    有名,指喜歡選這條河入水的不止他一個人。

    流速快,指只是一個轉身的功夫,某大型不明木乃伊人便從上游被沖了下來。

    兩者相加,讓兇手懷抱死意起跳之后才滿臉驚恐地發現:啊啊啊啊啊要撞上了!

    比兇手更慘的,是頭朝下埋在水里咕嚕咕嚕的太宰治。

    他正忘我地學螃蟹吐泡泡,突然,天降正義。

    重重的人體與水花一起砸落,太宰治慘叫出聲,其聲音中的痛苦連土匪都為他流下兩滴鷯哥淚。

    我莊嚴地在胸前畫上一個十字:R.I.P愿你在天堂安息,太宰先生,你的音容笑貌我銘記在心,你的銀行卡余額我忍痛收下。

    我準備在河邊幫太宰先生做個禮拜,成全我們相識一場。

    “一起嗎,亂步先生?”我盛情邀請,“就當是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的團建活動。”

    江戶川亂步估算了一下到下游漁網打撈那兩個人的時間,挺空閑的。

    沒有反對就是默認,我興致勃勃地拉他站在河邊合影,P圖發進偵探社的群聊。

    【編外人員囂張臥底:太宰先生仙逝之地(圖),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初次團建,有意者請速交份子錢來此集合。】

    【宿醉:醫務室在忙,不來了,份子錢收下算個心意。】

    【養牛好全身是寶:有席吃嗎?】

    【歐尼醬一生本命:想要蛋糕~】

    【直美不可以:直美別這樣,要先交份子錢。】

    【咖喱飯吃大份特辣:太宰掉水里了嗎?】

    【只有我一個人在工作:什么!為什么又只有我一個人在工作?@編外人員囂張臥底,定位發我。】

    【編外人員囂張臥底:已經被水沖走了(悲)】

    【世界第一名偵探:蛋糕給我留一塊!】

    到下游是我帶的路,我已經做好了聯系我的漁民朋友撒網的準備。

    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沒有用上漁網,太宰先生和兇手仿佛兩條肚皮朝天的魚干,整齊地鋪在河邊草地上晾曬。

    一個白發頭發劉海很長的非主流發型的少年跪坐在他們倆中間,一左一右來回做心臟復蘇,忙得人都快裂成兩半。

    “救命啊,有沒有人幫忙啊!”中島敦壓完這邊壓那邊。

    這邊兇手吐出一口河水,那邊太宰治吐出一團水草,一按一吐,節奏感拉滿。

    這是怎樣的人間慘劇!

    必須要拿手機拍視頻錄下來。

    我掏出手機,趴在太宰先生旁邊找角度比耶。

    中島敦的眼神從“太好了總算有人來了”變成“你在干什么啊!”的崩潰。

    “別怕少年。”我一邊咔咔按快門一邊慫恿他,“要不要過來一起拍?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合影,很珍貴的。”

    中島敦:“我的良知讓我不能答應……”

    我:“合影賣給森式株式會社至少這個數。”

    中島敦:“前輩!請務必帶我一個!”

    我慷概地把左邊讓給他,和中島敦一左一右在太宰先生腦袋上比剪刀手。

    “超稀有SSR·【溺水的小兔宰治與兩個快樂的人】,要拍了哦,茄子!”

    咔擦!

    太宰治猛地睜開眼,噌地直挺挺坐起身。

    “詐、詐尸了!”中島敦嚇得連連后退。

    太宰治環顧四周,看見天降正義險些把他砸死的兇手、舉著手機留下劣跡斑斑的我、毫無同事愛只顧看好戲的江戶川亂步和非主流發型的白發少年中島敦。

    起猛了,太宰治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是一具泡發的木乃伊。

    他再躺會兒。

    第 36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六天

    “少年,感謝你救下兩條無辜的生命。”

    我緊緊握住中島敦的手,上下搖晃,“因為你,他們的命運自此改變。”

    “真的嗎?”中島敦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他們會擁有美好的未來么?”

    “當然,我怎么會騙你呢?”我斬釘截鐵,指向地上咳水昏迷的兇手。

    “這個人本想自殺,命喪黃泉,被你救下之后,他就能去蹲大牢了呢!”

    是不是功德一件!

    中島敦:“……”

    那他可能不是很想謝我。

    救人的成就感,突然就消失了:)

    “還有這位。”我指向地上泡發的木乃伊,“你幫他完成了每日入水每日被人打撈的打卡任務,替下游的漁民省下一張漁網,也是功德一件。”

    “呿。”太宰治撇嘴,不滿意地嘟囔,“還我清爽明朗充滿朝氣的入水。”

    少年中島敦,見義勇為救下兩條人命后,開始懷疑這個恩將仇報的無理世界。

    他真的在做好人好事嗎?

    “咕咕咕!”

    肚皮打鼓的聲音響徹鶴見川,中島敦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對不起,它太吵了。”

    “沒關系。”我寬容地說,“不是只有你的肚子在叫。”

    我比他更大聲。

    “說來也是有緣。”我感嘆,“這里五個人,四個沒有穩定餐源。”武裝偵探社沒有食堂。

    中島敦:“有一個人例外嗎?”

    當然。

    天底下還有比牢飯更穩定的餐源嗎?

    “我聽你說,你之前餓到差點去搶劫,結果看見了一群跑步的軍警?”我大為遺憾,“這不是好機會嗎?速度快些,你今晚就有飯吃了。”

    中島敦猶猶豫豫:“可是牢飯不提供茶泡飯。”

    “這便是政府的錯了。”我聞言道,“聽說當年織田作先生也是因為牢飯的咖喱飯不夠辣怒而出獄,但凡能讓人吃好點,何至于此?”

    倘若散播監獄特供牛奶有增高奇效的謠言,說不定連港口黑手黨的干部都能被騙進去蹲幾個月,橫濱和平近在咫尺。

    “相逢既是有緣。”我摸了摸咕咕叫的肚皮,它正和中島敦的肚子一齊唱雙簧,“想吃茶泡飯對嗎?那就讓——”

    “河對岸的國木田先生請客吧。”

    太宰治:“臣附議!”

    江戶川亂步:“好耶!我還要三色團子。”

    河對岸的國木田獨步:“哈?為什么是我?!”

    因為我是個窮鬼,亂步先生和太宰先生沒帶錢包。

    國木田先生,這正是偵探社下任社長的考驗!

    想想看,等福澤先生退休之后,太宰先生和亂步先生還在偵探社工作,到時候是怎樣一片慘淡的光景?

    現在不把心態鍛煉好,日后崩潰抑郁高血壓更年期該如何是好?我是在幫你啊!

    還不快說謝謝并帶我們去吃每人三碗起步上不封頂的茶泡飯大餐。

    國木田獨步:咬牙強忍.jpg我們一行人先把昏迷的犯人送到了警局。

    我,柔弱女大,非武斗派,有傷在身,不抬人。

    中島敦,饑腸轆轆幾乎昏迷,撐著最后一口吃茶泡飯的氣。

    江戶川亂步,偵探社珍寶,從不干體力活。

    太宰治:“人家武力值只有中下,抬不動啦。”

    國木田獨步被夾子音惡心吐了,遇上太宰治是他一生的劫,他命好苦。

    知道為什么國木田獨步在偵探社群聊里的ID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工作”嗎?

    請看VCR:

    一行六人,四個春游小學生,唱著茶泡飯之歌快樂奔走在前方。

    國木田獨步落在最后,肩上扛著一具沉重的人體,一邊步履蹣跚地前行,一邊大吼:“栗子,不許把我的錢包甩著玩!太宰,別以為偷拿我銀行卡我看不見!亂步先生,看著路,前面不轉彎!敦,不要餓死在半路!”

    麻麻操碎了心,不孝子們被怒吼聲震懾了一瞬,然后繼續唱茶泡飯之歌。

    “茶泡飯~茶泡飯~美味的茶泡飯~你一碗呀我一碗,我一碗呀他一碗!碗和碗,堆起來~結賬單,錢包空~錢包空空怎么辦呀怎么辦——把國木田先生留下來刷碗碗!刷碗碗,一個碗,兩個碗……”

    警察從國木田獨步肩上接過犯人,真誠地說:“國木田先生,您辛苦了,考慮跳槽嗎?”

    國木田獨步:在考慮了.jpg茶泡飯是一款物美價廉的美食。

    指我企圖把國木田獨步吃窮留他在后廚洗碗的邪惡計劃無法實現,令人遺憾。

    我和中島敦面對面坐著呼哧呼哧地扒飯,江戶川亂步咬著一串三色團子,邊吃邊懶洋洋講松下宅的案情始末。

    “異能者和兇手是兩個人。”他一口咬下一顆團子,說話聲含含糊糊,“本質上不是多復雜的案子。”

    “是我找到的異能者哦。”我把腦袋湊過來,“國木田先生,上交異能特務科的報告請務必強調這一點,把我功勞更大幾個字寫在第一行,寫三遍。”

    “再把‘安吾先生背信棄義沒有眼光,后悔得罪我了吧活該’寫在封面上,用黑體字,加粗加下劃線!”

    國木田獨步:這是報告,不是你的復仇宣言……

    他開始慶幸栗子沒加入偵探社了,否則光是給她改報告格式,刪改她夾帶私貨的內容就是一大筆工作量。

    我:怎么可以刪減我的內容!

    要是把私貨刪掉,我的報告不就只剩下標題了嗎?

    “好吧,我退一步。”我一向好說話,“封面可以不加粗加下劃線,但我功勞更大幾個字一定要有。”

    “寫吧。”太宰治勸國木田獨步,“反正是安吾看。”

    現在壓力來到坂口安吾身上。

    國木田獨步良心有些痛,然后他看了眼中島敦和我面前高高壘起的空碗,頓時更痛了。

    不是良心痛,是肝痛。

    “我加班加了兩個月拿到的獎金……全被你們吃完了……”國木田獨步捧著空空如也的錢包,眼鏡無力地滑了下來。

    中島敦捧著肚子攤在椅背上:“吃飽了,好幸福。”

    我留了半碗茶泡飯給土匪,自己鬼鬼祟祟地挪椅子。

    江戶川亂步聽著耳畔椅子腳在地面上嘎嘎的摩擦聲,加快了吃三色團子的速度,貓貓猛吃。

    “給我留一串!”我奮力抗爭,“一顆,一顆也可以,給孩子嘗一口吧。”

    “沒有笨蛋栗子的份!”江戶川亂步努力地咀嚼,腮幫被吃不下的團子塞得鼓起來,手舉得高高的。“犯下貪婪之罪、暴食之罪的江戶川亂步先生,心之怪盜團已經深知你的罪業,這份扭曲的欲望就由我收下——”

    我從椅子上跳起,想要咬下木簽上最后一顆團子。

    江戶川亂步手疾眼快,他猝然收手,牙齒咬住團子,把它從木簽上咬下,叼在嘴里。

    腮幫里的團子尚未吞下,江戶川亂步只能把團子叼著,得意地朝我挑起眉峰:“唔唔唔。”我吃了。

    我:誰說的,不是還有一半在空氣里嗎?(氣暈.jpg)

    惹到我這位超絕的投機主義者是他不幸。

    我飛快湊過去,狠狠給了名偵探一擊頭槌。

    “咚!”

    額頭碰觸間,我啊嗚一口撕咬下半個團子,帶著紅紅的額頭和戰利品瀟灑離去,吧唧吧唧咽下。

    “和我斗,亂步先生還差得遠呢。”我快樂地挪回椅子,去擼我的小鳥,“土匪吃飽了沒?還可以再加一碗哦。”

    國木田獨步沒有為這番再度摧殘他錢包的話動容,他遲疑地與太宰治交換視線。

    太宰治:好嗑嗎?好嗑就是好糖。

    國木田獨步緩緩移動目光,看見痛到彎下腰一邊揉額頭一邊大聲嚷嚷的江戶川亂步。

    國木田獨步:真的不是仇人見面相見恨晚嗎?

    他不是很懂太宰治的CP觀。

    “請問,是哪位點的山楂蘋果汁?”服務員端著一杯飲品過來。

    “我。”我舉起手,“放到亂步先生面前就好,謝謝。”

    “三色團子吃多了會積食。”我把山楂蘋果汁推向江戶川亂步,“喝這個會好點——分我一半明明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亂步先生是小氣鬼。”

    大聲嚷嚷的貓貓聲音變小。江戶川亂步嗅了嗅果汁,探出舌尖嘗了嘗,酸酸甜甜的,他捧著杯子喝起來。

    國木田獨步又一次和太宰治對視。

    太宰治:這還不嗑?沒品的家伙。

    國木田獨步:不對,果汁也是我買單啊!

    這家店今天改名國木田獨步傷心餐廳。

    “多謝款待。”中島敦真誠地說,“自從被孤兒院趕出來之后,我一頓飽飯都沒吃過。”

    看出來了,第一次桌上有人壘的空碗比我高。

    “沒錢吃飯的滋味,我懂。”我立刻感同身受,深深共情了,“敦君之后有什么打算嗎?現在工作可不好找,你學歷如何?”

    中島敦埋頭:“很不如何。”

    輟學兒童啊,那是難辦一點,但這里可是橫濱!

    “橫濱企業不是很看重學歷。”我讓敦君安心,“比如森式株式會社,干部級的成員也是輟學兒童,平均學歷低的令人安心。”

    太宰治:笑死,輟學兒童中也哈哈哈!

    我:“其實偵探社也不看重學歷,哪怕是從對家跳槽、中間有兩年空窗期的輟學兒童,不也照樣在偵探社摸魚。”

    太宰治:笑容消失.jpg

    “輟學兒童也能找到工作,敦君,不要灰心。”我拍拍少年的肩膀,鼓勵他,“哪怕沒有企業要你,成為自由職業者未必不幸福,我正好知道一件賺大錢的工作。”

    “什么什么?”中島敦十分驚喜,“告訴我沒關系嗎?”

    “有錢大家一起賺嘛。”我大方地說,“本來就是公開懸賞,有能力者得之。”

    “何況賞金那么多,幾個人分都夠——足足70億!”

    70億,中島敦的呼吸都輕了兩分,他的眼睛變成金錢的形狀,沒有看到太宰治一口噴出的茶水。

    “即使在黑市,也是難得一見的大買賣。”我很有帶新人入行的自覺,和中島敦分享我的小道消息,“你知道雇主出這么多錢是想要什么嗎?”

    中島敦壓低聲音:“想要什么?”

    “人!”我說,“70億懸賞一個人!必須活捉。”

    “你現在肯定在想,什么人值70億?”我對青少年的思想了如指掌,中島敦點頭如搗蒜,他確實好奇。

    70億能吃多少茶泡飯,居然只為了抓一個人?

    “當然不是一般的人。”我給他細細分析,“豪門,70億,活捉,狗血文學的DNA動了沒有?”

    中島敦搖頭,他之前住孤兒院,沒見識過狗血文學的精彩。

    “要多讀書啊少年。”我恨鐵不成鋼,把手機塞進他手里,“看完我的分析貼,你就什么都懂了。”

    國木田獨步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決定和中島敦一起看。

    “我就不用了。”太宰治狼狽地擦掉桌上噴出去的水,從口袋里掏出醫務室拿的胃藥,“我吃顆藥預防一下。”

    “分我一顆。”江戶川亂步趕緊說。

    兩個手握劇本看穿一切的男人一齊仰頭吞藥,憐憫看向一無所知的中島敦和國木田獨步。

    胃藥還剩兩顆,保證始作俑者以外人人有份。

    中島敦手握我的手機,和國木田獨步一起念出標題:

    “《震驚!豪門70億追妻真相竟是……》”

    國木田獨步:什么玩意?

    中島敦:狗血文學原來是這個意思,大師,我悟了。

    勁爆的標題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這就是置頂加精標紅帖子的含金量,不愧是我,大文學家。

    主樓,我用鞭辟入里的語言、一針見血的分析和拿捏人心的話術多角度論述我推理的合理性,將“70億懸賞的活捉對象為什么是豪門在逃小嬌妻”的理由論述得淋漓盡致,邏輯自洽到杠精來了都挑不出一個標點符號的錯。

    回帖的偵探們對我的支持更是極有力的佐證,看看他們的論壇等級吧,都不是一般人!

    【srds頭腦依舊聰明】——每年劇場版必念一長串開場白的老演員了,江戶川柯南AKA工藤新一。(我:小學生上課時間在論壇回帖,小心被老師抓到打屁股。)

    【毛利老師門下弟子】——屑人,在論壇用老師的名氣招搖撞騙,知道真相的我被他很能打的肌肉震懾不敢吱聲,波洛咖啡廳的鐵血服務生安室透。(我:他十條留言九條勸人報警,懷疑是幫警局拉業績的,建議查查。)

    【是沒靈感不是鴿了】——樓上上的親爹,咕咕咕鴿子精偵探小說家,正在和亂步先生絕贊爭奪兒子撫養權的工藤優作。(我:你看這個人,和他兒子都不是一個姓耶)。

    【大版人不是黑皮禁止刻板印象】——以一己之力加深了大版人都是黑皮刻板印象的服部平次,令人難以置信但的確是事實的是:安室透比他白一個度。(我:真好,這下安室君在大版就可以被叫小白臉了。)

    【華生的好朋友】——英倫風偵探白馬探,給人報時一定要精確到秒的裝逼犯。一身福爾摩斯套裝,cosplay走火入魔,令人不禁思索:他該不該認柯南為父?(我:那亂步先生豈不是當爺爺的人了!)

    【普通誤入魔術師】——不太熟,但論壇等級高不可能是一般人,發言中時常出現偷竊字眼,可能是個賊,莫非是怪盜基德?(我:成功打入敵人內部,有前途啊朋友。)

    江戶川柯南、安室透、工藤優作、服部平次、白馬探、怪盜基德,這六個人全都支持我的推理,全都無法在我精妙絕倫的邏輯中找到一個漏洞,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我,必然正確!

    我既真理!

    “服不服?”我囂張拍桌,“誰敢與我一較高下?”

    國木田獨步:家人們,汗流浹背了。

    好想把眼鏡摘了假裝自己是個瞎子。

    “你的意思是,鐘塔侍從、死屋之鼠和Guild三家聯合懸賞70億,是為了抓、抓在逃小嬌妻?”國木田獨步一句話說得分外艱難。

    我:“嗯哼。”

    “可是他們有三家。”國木田獨步努力地想把我的邏輯拐回正常人賽道,“小嬌妻只有一個。”

    “書讀少了吧?”我大手一揮,張嘴就把邏輯圓上。

    “她,清純可人,賣身葬父,委身鐘家,鐘家對其百般折辱,將其送給鼠家作為禮物,視如敝屣。”

    “在鼠家,她過上了一段溫馨時光,好景不長,鼠家家主的俄羅斯未婚妻回國,在暴雨天將她趕出家門。”

    “她饑渴交加,流落G家,這一次,她發誓不再寄人籬下,她要黑化變強,將那群男人變成女人的玩物!”

    “他們追,她逃,她插翅難逃。她沒有想到,不僅G家和鼠家懷念她的美好,連最初拋棄她的鐘家都趕時髦加入追妻火葬場,三家齊心協力,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非抓住她不可。”

    “好可憐。”我擦擦眼角,“如果可以我也不愿賺這70億,但資本家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國木田獨步:貓貓星空.jpg知識以一種不可名狀的方式注入他腦子里,他觸及到了人類不該了解的領域!啊,這混沌的感覺!是什么纏住了他的腳,在他耳邊嗡嗡訴說:先生,能浪費您兩分鐘嗎?請允許我向您介紹我們全知全能的主克蘇魯……

    “胃藥分國木田一顆。”江戶川亂步對太宰治說,“他快不行了。”

    不,國木田獨步尚在掙扎!

    “最后一個問題!”國木田獨步艱難吞下救命的胃藥,“她的代號可一點都不在逃小嬌妻。”

    江戶川亂步:完了,人稱代詞已經被帶偏了。

    太宰治:國木田君被污染了(蠟燭)

    “一位立志將男人變成女人玩物的奇女子,給自己取代號為‘人虎’怎么不行?”我反駁,“沒聽說過福瑞控嗎?”

    國木田獨步,KO!

    “我被說服了。”他捂住腦袋,精神恍惚,“我竟然被說服了……救救我,救救我。”

    “敦!”國木田獨步抓住最后的稻草,“說點什么反駁她,敦!”

    白發少年的眼睛緊緊盯著手機屏幕。

    在國木田獨步的呼喚聲中他如夢初醒,拔腿就跑。

    “你跑什么?”國木田獨步看了眼桌上高高的空碗,一個過肩摔把人按倒在地,“等下結賬要是錢不夠,你得跟我一起去后廚刷盤子。”

    面前同樣堆著高高一摞空碗的我抱住自己受傷的右手,深情款款:有你是我的福氣。

    中島敦在地上掙扎:“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

    “什么事?”我疑惑,“你的褲腰帶落在孤兒院忘拿了?”

    中島敦:“是的沒錯,我現在要回去拿。”

    “可疑。”我摸摸下巴,“十分可疑。”

    “我懂了!”我一敲掌心,“你是不是有人虎的線索,想一個人獨吞70億,所以才這么快要和我們散伙?”

    我譴責他:“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敦君!”

    中島敦心虛地眼神直飄。

    他是個好孩子,一旦被人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便節節敗退,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真有線索?”國木田獨步壓住中島敦的肩膀,“喂小子,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這邊在審問,另一邊,太宰治朝我招招手。

    “栗子。”他笑瞇瞇地說,“覺不覺得敦君很眼熟呀?”

    眼熟?這么說來也是,我應該見過一次他的臉,是在哪兒呢?“想起來了。”我靈光一閃,“是太宰先生欠我委托費的那次!”

    他委托了我一個找貓的工作!

    找一只白色的,差不多有三個中也先生疊加那么高,擁有獠牙與猛爪的十分兇猛的、被通緝的、貓。

    太宰治:欠錢的事不用記那么清楚。

    “栗子當時說,我兩周之內會在鶴見川與由貓變人的妖怪少年命運般相會。”

    太宰治看向中島敦,“不愧是栗子,準的可怕。”

    “那么現在,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嗎?”

    我懂了,我完全明白了,我大徹大悟。

    我:“四個人分?”

    太宰治:“正好整除。”

    我:“亂步先生作為見證人。”

    太宰治:“國木田君去交懸賞。”

    兩人:“這票,干他丫的!”

    我伸手,太宰治掏出他上吊用的繩子放在我手里。

    繩子拉縮,試試松緊,質量不錯。

    我左包抄,太宰治右包抄,江戶川亂步站在中間,我們三人緩緩逼近中島敦。

    被按在地上的白發少年察覺到腳步聲,掙扎著抬起頭。

    他看見手握繩索桀桀怪笑的我、臉蒙上黑色打光的太宰治·黑時宰版和森綠色眼眸完全睜開的江戶川亂步。

    中島敦的眼淚飆射出來。

    “救命啊!!!”

    第 37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七天

    中島敦暈乎乎地睜開眼。

    他后頸好痛,仿佛被某人痛下殺手,一手刀劈出淤青。

    身體動彈不得,繩子捆他捆得好緊,好繩藝,令人細思極恐。

    累得氣喘吁吁的中島敦:什么繩子,質量這么好的嗎?

    那可不,太宰治嚴選,您居家殺人旅行拋尸的好助手。

    “你醒了。”太宰治合上手中的完全自殺手冊,他抬頭看向倉庫外明亮的月亮,“時間差不多了,月亮出來了呢。”

    中島敦:什么意思?太宰先生為什么突然念出文藝系中二少年的臺詞?

    不,不對,更不對勁的是……

    “我的身體……”中島敦喃喃自語,“有一股力量,我的、我的……”

    “我的王之力!覺醒吧,月下的魔法少男——中島敦參上!”

    倉庫外,一處視角很好的落腳點,我用力替敦君說出他未盡的臺詞。

    “安靜點。”江戶川亂步卷起手上拿來打發時間的報紙,輕敲我的腦袋,“里面正精彩呢。”

    “確實很精彩。”我舉著手機錄像,“看啊,太宰先生在被老虎追著咬耶。”

    而他的兩位同事站在我旁邊看戲,袖手旁觀,絲毫沒有展現同事愛的意圖。

    這就是報復吧,來自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的報復,天道好輪回!

    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追著太宰治狂咬,他雙手插兜,從容地在倉庫中躲避,連風衣衣角都未染上灰塵。

    我:嘖,想拍丑照勒索太宰先生邪惡計劃被他識破了嗎?

    怎么有人被老虎追殺還不忘耍酷,帥是他的命嗎?

    早知道我就在布置倉庫的時候多放幾只香蕉皮了。

    邪惡.jpg國木田獨步一邊觀察倉庫里面的景象,一邊奮筆疾書,我觀他的臉色,竟品出一絲感動。

    我:你在感動些什么啊?

    感動有老虎追著太宰先生的屁股狂啃嗎?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國木田先生!

    “終于……”國木田獨步摘下眼睛,擦了擦眼角,“終于不是只有我在工作了!看啊栗子、亂步先生,太宰在干活!他在工作!”瞧把人感動的,眼角都酸澀了。

    真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啊,國木田先生。

    太宰先生這只工資小偷,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終于,倉庫追逐戰走到尾聲,巨大的白虎將太宰治逼到死角。

    “【人間失格】!”

    “亂步先生。”我戳了戳江戶川亂步的腰,指尖凹下去一塊,軟軟的,“我有個問題想要討教。”

    “問問題就好好問問題,不要動手動腳。”

    江戶川亂步往旁邊挪了半步,讓我從可以輕易地戳到他變成胳膊脫臼勉強戳到他——真可惡,只剩一只好手都不讓讓我,壞!

    “敦君的異能力是變成大老虎。”我比劃比劃,“你看他的毛色,是不是和發色一模一樣?”

    “如果他染了頭發,老虎皮會變色嗎?”

    江戶川亂步陷入沉思:這道題,超出了他的知識范圍。

    我:“他現在是白虎,但他可以是西伯利亞虎、孟加拉虎、黑小虎和黑心虎。”

    “以及彩虹跳跳虎。”

    我惡魔低語:“你想要白虎還是彩虹跳跳虎?”

    彩虹糖愛好者江戶川亂步大手一揮:“國木田,你回去就幫敦把頭發染成彩色,染七個色!”

    國木田獨步:“亂步先生?!”

    “把那玩意染成綠色也可以。”我借著亂步先生狐假虎威,教唆國木田先生,“多么環保的配色。”

    我:“綠色是抹茶大福的顏色,亂步先生也喜歡吧?”

    江戶川亂步:點頭,點頭。

    國木田獨步:你不該當偵探,你這天生的教唆犯。

    “我可沒有抱男人的興致,我丟。”太宰治一身輕松地任變身時間結束的魔法少男中島敦攤在地上呼呼大睡,他左顧右盼,尋覓他的同事。

    讓他看看,在他辛苦加班的時候,其他人都在干什么……

    “我姑且問一句。”太宰治冷靜地問,他從未如此冷靜過,連當年在港口黑手黨搞刑訊的時候都沒有現在冷靜。

    “栗子,你手上那瓶綠色的染發劑,不是給我用的吧?”

    “怎么可能?”我搖晃染發噴霧,“染發劑是國木田先生用異能變出來的,用在太宰先生你身上不是浪費么。”

    太宰治:謝謝你,人間失格!

    他愛異能異能愛他,人間失格是橫濱的牛頓棺材板。

    “不錯的想法。”確認被害者不是自己,太宰治積極響應號召,“加我一個。”

    此時的中島敦,對未來晦暗無光的職場環境一無所知。

    我: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歡迎新人入會,撒花撒花!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中島敦又雙叒叕受到了驚嚇——整整三次!

    第一次,他得知自己竟然是異能者,那只一直追在他身后的白虎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我恐嚇我自己.jpg我被自己嚇得到處逃命.jpg第二次,說好幫他介紹工作的太宰治把他送入狼窩,啊不,是武裝偵探社,他卻遇見了挾持無辜女社員的罪犯!

    并不。

    都是演他的。

    赤.裸.裸的職場霸凌撲了他一臉。

    第三次,谷崎潤一郎演完后向他道歉,而后小心翼翼的、用一種生怕刺激中島敦的語氣問:

    “敦君,你是受了情傷嗎?”

    母胎單身中島敦:啊?

    谷崎潤一郎眼露同情:大家都是同事,沒什么好瞞的,說出來哭一場,明天又是一條好漢。

    中島敦:“我真的沒有!”

    谷崎潤一郎:“那你為什么要把頭發染成綠色?非主流?”

    中島敦,裂開。

    他在太宰治控制不住的狂笑聲中沖進洗手間,雙手撐在鏡子前。

    “啊啊啊啊我的頭發!!我的少白頭!!!”

    他變成綠島敦了!

    國木田獨步咳嗽不止,他推了推眼鏡,凜然正氣地說:“一次性染發劑,洗洗就掉了。”

    中島敦幽幽地問:“國木田先生,你為什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國木田獨步:目移.jpg對不起,職場霸凌有他一份。

    “洗之前,你能再表演一次那個嗎?”國木田獨步想起栗子一遍又一遍的囑托,艱難地說,“就是那個。”

    中島敦:“哪個?”

    國木田獨步閉了閉眼,他將自己想象成某人,如果是栗子在這里,她一定會十分自然又輕松地說:“貓貓變!給我變!”

    她不是會在路邊指著貓貓強求人家變人的死宅。

    她是會在偵探社強求亂步先生變貓的魔鬼。

    中島敦用不理解但尊重的目光深深看了眼國木田獨步,變給他看了。

    “噫——依然是白虎啊。”太宰治失望地說,“虎毛為什么不隨發色?”

    中島敦:不要在那邊發出一點兒科學依據都沒有的聲音!

    “栗子和亂步先生好奇的問題有答案了。”太宰治左顧右盼,“他們人呢?”

    “亂步先生和賢治一起出門工作。”谷崎潤一郎回答,“栗子的話,應該是去上課了吧?”

    同為學生,他懂早八的痛。

    谷崎君并不知道,我逃課了。

    我不僅逃課,我逃課還是為了和不好的人混在一起玩,若是被對我寄予希望的學姐聽見,一定會痛斥我的墮落。

    沒錯,我人在港口黑手黨總部。

    “一嗅到這里的空氣,我就知道文明學生獎與我無緣了。”

    我深深嘆氣,走向門口:“有預約。”

    守門的兩位黑西裝黑墨鏡壯漢:“怎么證明?”

    我有許多方式可以證明,比如爆出他們兩個表面虎視眈眈實則私下看純情戀愛漫畫看得眼淚汪汪的大料證明我的實力,比如給樋口一葉或中原中也打電話,再比如……

    我掏出手機,點開相冊:“請看。”

    泡發木乃伊太宰治安詳躺在草地上,雙眼緊閉,我蹲在旁邊囂張比剪刀手拍照。

    我:“是敵是友,還分不清嗎?”

    西裝壯漢:“您請進!”

    我拍拍衣角,從容入內。

    港口黑手黨,或者說森式株式會社,表面上還是挺正規一企業。

    除了全員黑西裝讓他們看起來很像銷售人員之外,與其他企業的區別也不是那么大嘛。

    “廣津先生!這邊!我們好不容易從芥川大人手下搶回的活口!”

    “馬上送去醫務室,醫務室出來直接轉接審訊室。”

    “是!”

    赤紅的刺眼血痕在大理石地磚上留下長長一條,守在旁邊的清潔工見怪不怪地開著洗地車來回洗刷。

    我收回前言,活該他們平均學歷低下,大學生哪兒看得了這個。

    在這種環境里呆得久了,別的實習生想殺傻逼老板最多心里想想,被這里的氛圍感一刺激,抄著刀就上去了。

    港口黑手黨首領性命堪憂吶。

    我憂心忡忡:以偵探自帶的buff,我不會參與到什么首領篡位、干部叛亂、底層起義的大案中吧?

    別小看偵探,不信去問柯南,看他吃過一頓沒死人的飯、坐過一次沒死人的船、做過一次沒死人的客沒有?

    沒有!

    這就是偵探,一個被詛咒的職業。

    港口黑手黨有恃無恐的原因可能是他們這里每天都在死人。

    嘶,意外的和偵探挺配啊,他們有沒有辦公室出租業務?

    我走向大廳中的透明電梯。

    很好,lucky,電梯現在是空的,我要一人獨享——

    “轟!”

    飛速躥來的黑獸順著電梯打開的縫隙刺入,啪地打在開門鍵上,幾乎快合攏的電梯門再度打開。

    我:“……”

    嘖。

    懂不懂禮讓客人!

    我癟癟嘴,眼睜睜看著電梯門開了又合,黑獸又啪唧拍在開門鍵上,來來回回,無止無盡。

    電梯門好似一個不斷提交報告不斷被打回又提交再打回的可悲社畜,看得我惻隱之心都動了。

    我站在電梯里,眼神死亡地與路過的港口黑手黨員工對視。

    員工甲:現在知道為什么電梯空吧?

    員工乙:我們是自愿爬樓梯的。

    在我呵欠連天之前,黑獸的主人終于走了過來,對跟在身后的儒雅的老者說:“下次要活口提前說。”

    廣津柳浪:“芥川君,我只差拿個喇叭在你耳邊喊手下留人了。”

    芥川龍之介:“敵人就該全部殺死。”

    黑發挑染白發的少年拒絕反省,他邁步走向電梯,看見里面竟然有個我的時候,皺了皺眉。

    對不起,皺眉是我的描述,實際上他好像沒有眉毛,那就改成——他皺了皺眉骨。“坐電梯嗎?”我心平氣和地問,咽下將打未打的呵欠,“不坐就把開門鍵松開。”

    芥川龍之介沉默地走進電梯,黑色大衣化作的兇獸為他按下最頂層的樓層鍵。

    死寂,死寂是電梯里的空氣。

    “是這樣的,芥川君,我認識你。”我主動挑起話題。

    因為你是我可愛的鄰居的暗戀對象,而我一度懷疑你在PUA她。

    “我猜我的資料也在港口黑手黨的情報網中,或許你看過?”

    他應該認字吧?

    我不確定,我的異能告訴我芥川龍之介是太宰治十八歲那天撿到的徒弟,在此之前他和妹妹在貧民窟相依為命,是百分百純度的輟學兒童,大概率不識字。

    而太宰治,會教人識字嗎?

    芥川龍之介又是個極其純粹的武斗派,頭鐵無比,打架時用一點腦子算他輸,莽就完事。

    我:完了,他不會真不識字吧?

    現在從五十音開始教?

    芥川龍之介不會讀心,比起他有十萬個心眼子的教導者,他為人十分質樸。

    指他完全沒有看出旁邊有個人懷疑他這么大的人連字都不會認,正在思考如何勸說他挪用工資買一套幼兒識字卡片。

    我:實不相瞞我有一些教導鷯哥認字的經驗,有一套鴨鴨早教課講得十分不錯,發個鏈接給你?

    “看過。”芥川龍之介平淡地說,“無用的異能。”

    我:好的,他不認字。

    我不和文盲計較,我考上大學了,他做得到嗎?

    他最多在卷子上寫個解!連解字都只會寫一半!

    我不生氣,我沒有生氣,我一向寬容又大度,我和他搭話其實只想說一件事,但現在我不想說了。

    電梯穩步上行,樓層鍵中只有兩個按鈕亮起,靠下是我要去的中也先生的辦公層,靠上是芥川龍之介要去的首領辦公室。

    電梯門打開,我邁步出去,沒有回頭。

    “川繪小姐是嗎?”中原中也的助理迎上來,“中也先生正在首領辦公室,請稍微等一會兒。”

    我猝然抬頭,看向天花板。

    “轟——轟——轟——!!!”“嘩啦嘩啦嘩啦砰砰砰!”

    “怎么回事?”助理大吃一驚,手拍在槍袋上,“是誰在拆房子?”

    問題一出,助理的表情突然尷尬。

    啊啊啊說起拆房子,橫濱最有名的拆遷隊長不就是自家上司嗎?中也先生你在干什么,在首領辦公室搞裝修嗎?

    “天花板有可能塌下來。”助理連忙說,“我去提醒大家避難,川繪小姐這邊走,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倒不至于如此。”我婉拒,“芥川君只是有個小小的扣工資的不幸罷了,還沒到殉職的程度。”

    其實我在電梯里就想提醒他來著。

    但既然是個不認字的人,提醒了也沒用吧:)

    只可憐中也先生,蒙受無妄之災。

    天花板沒有塌,只是破了個洞,還是被這層樓的最高長官踩出來的洞。

    中原中也從洞坑里跳下,一邊揮手驅散揚起的灰塵,一邊眼神復雜地看向我。

    “下午好中也先生。”我打招呼,“我在預約的時間來了,來找你說明松下被殺案的始末,結束委托。”

    “那個不急。”中原中也在灰塵中咳嗽了兩聲,“你剛剛坐電梯的時候,是不是遇見了芥川?”

    我:“嗯哼。”

    中原中也目移:“他是不是對你說了一些,呃,低情商發言?”

    我:“嗯哼。”

    中原中也:“所以你早知道電梯門會在頂層打不開,以芥川的脾氣肯定會直接用羅生門暴力開門,但好巧不巧,梶井那家伙正帶著新研發的炸.彈來找BOSS,并且不幸被羅生門絆倒,炸.彈滾了一地,他新研發的是重力啟動炸.彈,一落地直接爆炸,而我在首領辦公室里,來不及阻止這場慘劇?”

    中也先生的肺活量真了不起,居然能說完這么長一串話不打結還沒有錯字。

    我:“嗯哼。”

    中原中也:“你能用除了鼻音和語氣詞之外的話回答嗎?”

    我:“噠咩。”

    “我一定要建議森先生給芥川報一節《語言的藝術與話術技巧運用》課程。”中原中也緊緊握拳。

    “他不愿意上我也要壓著他去……可惡!雖然不用學那條青花魚油嘴滑舌令人不爽的部分,但去其糟粕之后剩下的納米平方的精華好歹學一學啊!”

    我一時間竟不知中也先生是在罵太宰治還是芥川龍之介,可能他兩個都罵了。

    “其實芥川沒有壞心。”中原中也努力幫同事辯解,“你可以當他是個啞巴。”

    我:謝謝,他在我心里早就是文盲了。

    “我才不會因為一句話生氣呢。”我溫溫柔柔地說,“即使他在一樓卡著電梯不讓我關門卡了二十分鐘,我也一點都沒有生氣。”

    中原中也:“……等會兒我讓他道歉。”

    我快樂了,貼心地說:“順帶一提,電梯門會在頂樓壞是因為他一直用異能拍打按鍵拍得太用力的緣故。”

    “真沒想到會這樣。”我嘆息,“看來有用的異能也有自己的不便之處。”

    中原中也:“道歉之外,再加八百字檢討。”

    都說了我沒有生氣啦,不過非要他寫的話,我要手寫稿,不許有涂改錯字。

    中原中也:芥川,你說你惹這位祖宗做什么?

    BOSS在資料上寫的那么大個黑體加粗加下劃線的“宜交好不宜交惡”,你真當看不見。

    選擇性眼瞎,啞巴,文盲,我第一次來港口黑手黨總部,又為他們的一位高層制造了新謠言。

    為什么是“又”?

    一個加精標紅置頂屢刪不掉的帖子——【震驚!獨家揭秘:你不知道的森先生的另一面竟然是……】至今仍掛在港口黑手黨內部論壇首頁,熱度只升不減。

    中原中也突然有些慶幸,他被太宰治迫害太多次,已經到了無謠可造的程度,反而出其不意地躲開了新一輪的迫害。

    高層謠言多,也算給下屬提供一種低成本高回報的減壓方式,森先生和芥川一定能理解吧?

    總要有人犧牲,干脆全都犧牲。

    來啊,一起社會性死亡啊!

    我:“中也先生,你的表情有點可怕。”

    仿佛一個反復被迫害的老實人終于發現了同歸于盡的方法,要把之前隔岸觀火落井下石的家伙統統拖下水鯊掉,全都鯊掉!

    稱得上我在中原中也臉上見到過的最黑手黨的表情。

    瞧瞧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樣了?你們邪.教害人不淺!

    “對了。”中原中也對我說,“森先生想見你,方便嗎?”

    我對任何潛在客戶都來者不拒,欣然答應:“可以啊,坐電梯還是走樓梯?”

    中原中也用力清了清嗓子:“首領辦公層走廊炸了一半,電梯全毀,樓梯斷了三分之二,現在上下樓只能靠洞。”

    我:“靠什么?”

    “洞。”中原中也目光飄忽地指了指天花板上他親自踩穿的洞坑。

    我果斷:“告辭,下次再來拜訪。”

    “不是要你自己爬。”中原中也拽住我的胳膊,拉向他,“我帶你上去。”

    我用力搖頭:“不不不,怎么能讓一米六的你抱一米六五的我爬洞呢?我過不去良心這關。”

    中原中也:不要再強調該死的五厘米身高差了!

    他的手握在我的手臂上,一層淺淺的紅光包裹住我,我的身體突然變得好輕好輕,仿佛失重般飄起來。

    “哇!”我第一次體驗飛飛,驚喜得眼睛閃閃發光,“宇航員!”

    “挺有童心嘛你。”中原中也挑眉,“不怕了?”

    “我就在下面,摔了也接得住你,沒什么好怕的。”

    “其實還有一件事值得怕。”我試圖完成一個高難度的空中一百八十度自體旋轉,腳尖亂踢保持平衡。

    “什么?”中原中也眼看我越轉越歪,握住我的膝蓋把我掰回來,隨口問。

    我:“我今天穿的是短裙。”

    中原中也:“…………”

    “我不抬頭!”他一只手捂住臉,我眼尖地看見他掌心下不自然的紅色迅速蔓延,一路燒到耳尖。

    快熟了。

    紅燒口味的中也先生端著他自己和我來到首領辦公室,踏過黑黢黢的焦黑地板后,他恢復了冷靜自持的模樣。

    表面上看著還挺冷靜的是不是?

    如果他不開口的話。

    “芥川。”中原中也用沒有商量的語氣說,“八千字檢討,明天之前交,手寫,不許有涂改錯字。”

    我:怎么突然八百變八千?

    “中也先生。”芥川龍之介低下頭,“在下做不到。”

    “你要逃避自己的責任嗎?”中原中也抬高聲音。

    “非也,非也。”森鷗外打了個圓場,“主要是因為,我也罰了芥川君的檢討。”

    “一萬字,手寫,不許有涂改錯字,不算標點符號。”

    我和中原中也肅然起敬。

    不愧是能坐到BOSS之位的人,這心腸,就是比下屬更黑啊。

    “川繪小姐,初次見面。”森鷗外看向我,溫和微笑,“久仰大名。”

    我十分高興:“我就說嘛,我是道上很有名氣的偵探!”

    森鷗外:“是啊,在我心里比偵探社的江戶川亂步君更令我久仰大名。”

    瞧瞧,當老大的就是不一樣,多會說話!

    “畢竟。”森鷗外保持微笑,“他既不認為我司是邪.教集團,也不認為我本人有嚴重的女裝癖。”

    第 38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八天

    咳嗽聲在首領辦公室此起彼伏。

    芥川龍之介是真有肺癆的毛病,中原中也則掏出了畢生演技。

    不得不說他演技蠻不錯的,日后黏上假牙戴上美瞳cosplay吸血鬼怕是連狡詐的俄羅斯人都有被騙到。

    我沒有意識到咳嗽聲是在給這段危險的對話打圓場,還以為港口黑手黨爆發了流感。

    幸好沒帶土匪一起來,不然流感進化成禽流感,把責任賴在我身上可怎么辦。

    “邪.教的誤會一葉醬已經解釋過了。”我摸了摸鼻子,“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會告訴我的漁民朋友,橫濱并沒有一個供奉青花魚之神的邪惡團體,青花魚魚價上漲也與港口黑手黨毫無關系。”

    森鷗外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他想起財務的賬單,后廚采購的魚類永遠只有一種,價格一騎絕塵,可以說港口黑手黨是橫濱魚市幕后最大的操盤手。

    芥川龍之介:咳咳,供奉青花魚之神的儀式,在下嘗試過幾次。

    中原中也:我承認我在食堂菜單中夾雜了億點點私貨。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干部、高層在空中交換兩輪眼神,彼此眼睛中都流露出“謠言來源竟是我們自己”的震撼。

    好像不能怪人家偵探誤會。

    “至于森先生的個人性癖。”我凜然正氣地說,“亂步先生并沒有反駁我的推理。”他是站在我這邊的!

    “何況我是個尊重他人隱私的人。”我說,“這份推理我只告知了中也先生和旁聽的太宰先生、安吾先生、織田作先生。”

    “據我所知,他們四人是森先生的部下和曾經的部下,難道不是可以信任的人嗎?”

    辦公室里的咳嗽聲更大了,中原中也咳得撕心裂肺,他為BOSS的面子犧牲了嗓子。

    森鷗外臉帶微笑,手在身下緊緊握拳,拳頭梆硬。

    他好想把人吊起來審問,酷刑伺候:說!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專往人傷疤上戳!

    森鷗外:“栗子君,你可能對太宰君的人品有一些誤解。”

    我:他竟然有人品嗎?

    我覺得森鷗外濾鏡比我厚。

    “如果你是指太宰先生在貴司員工論壇上發帖的越界行為。”

    我想了想,決定尊重森鷗外的濾鏡,既然在他心里太宰治是有人品的存在,就讓他把幻覺多保留一陣時間吧。

    “大概是因為,他心里有你們。”

    “噗!”森鷗外一口紅茶噴出來。

    中原中也的嗓子已經咳不出聲了。

    唯有一直面無表情的芥川龍之介仿佛被光點亮,眼睛刷地亮起:“真的嗎!”

    我:“真的真的,我騙你做什么?”

    神婆最喜歡這種好騙的孩子了,我看芥川君的眼神親切起來,替他細細分析。

    “太宰先生雖然已經從港口黑手黨離職,但這畢竟是他的老東家,怎么可能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呢?”

    我斬釘截鐵:“他至今沒忘記論壇網址和賬號密碼便是證明!”

    “在無人知道的角落里,太宰先生深夜上線,徘徊在論壇的水帖中,他在字里行間回憶往昔,回憶與同僚共事的美好時光。”

    “一次偶然,他得知了原頂頭上司的驚天大秘密。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原則,懷著一天是港口人一生是港口魂的崇高理念,與你們分享了他的快樂。”

    我諄諄善誘:“這難道不算心里有你們嗎?”

    算,太算了,芥川龍之介被徹底說服。

    笑話,我的口才可是江戶川亂步都找不出邏輯漏洞的頂尖水平,誰能逃出我的洗腦?

    “非常感謝您的解答。”芥川龍之介嚴肅地向我微微鞠躬,“是在下判斷失誤,您是一位了不起的偵探。”

    我愛聽,多夸點!

    “過獎了。”我笑瞇瞇遞出名片,“偵探業務了解一下,除了案件推理和風水推算,我也接心理咨詢。”

    芥川龍之介認真地收下名片。

    森鷗外看芥川龍之介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自己送入虎口的可憐小羊羔,他不忍直視,轉而看向他的得力干將。

    突然想起,得力干將中也君早就和人家交換了聯系方式,早沒救了。

    再繼續聊下去,恐怕連他都!

    “哎呀,今天好忙啊。”森鷗外把桌上的文件挪到自己面前,裝模做樣地拿起鋼筆。

    “首領真是一份忙碌的工作,抱歉,明明很想和栗子君再聊一會兒的,只能等下次了。”

    “為了表達我的歉意,請收下這個。”

    森鷗外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粉粉嫩嫩的甜品券遞給我,我定睛一看。

    “這不是甜點街‘可愛洋裙走秀101大選’的優勝者獎品嗎?”

    我刷地抬頭看向森鷗外:還說自己不是女裝癖,你都得第一了耶。

    森鷗外:那可是愛麗絲醬親自參加比賽!我家的小愛麗絲是可愛到掉進眼睛里都不覺得痛的女孩子。

    這個人真的很愛他捏出來的OC。

    但我是不會被他的詭辯繞過去的。正如“芥川龍之介用異能按電鐵等于他按電梯”一樣,森鷗外給異能穿女裝憑什么不等于他穿女裝?

    異能與異能之間可不興搞歧視!

    “坦誠面對內心的欲望并不可恥,騙人騙己才可恥。”

    我語重心長地說,把甜品券塞進懷里,順便把我的名片放到森鷗外辦公桌上,“需要心理咨詢可以私信我。”

    開玩笑,我來都來了,潛在客戶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嗎?

    我大獲全勝,跟著嗓子沙啞要回去補水的中原中也回到他的辦公室。

    “關于松下案一事,情況基本是這樣。”我匯報完,收到中原中也爽快的打款。

    “辛苦了。”中原中也握著杯子往喉嚨里灌水,看起來被摧殘得不輕。

    “森先生說想見我,真的只是單純見一面嗎?”我問,“我感覺他有事想咨詢我,為什么不開口呢?”

    中原中也:你真的不知道嗎?

    “應該和叫芥川去辦公室是一件事。”中原中也簡單解釋,“70億懸賞人虎案。”

    我面色一沉。

    “?”中原中也納悶,“你怎么了?”

    “中也先生。”我問他,“假如你有一個朋友,她的推理被五個偵探+一個怪盜認可,但真相卻與她的推理截然不同,請問錯的是你的朋友,還是這個世界?”

    中原中也陷入沉思,中原中也頭腦風暴。

    他:“世界?”

    很好,我牢牢握住他的手,上下用力搖晃,“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摯友!Mybestfriend!”

    沒錯,錯的是這個敦君沒有拿落跑小嬌妻劇本的世界,不是我!

    我的推理無懈可擊!

    “謝謝。”中原中也努力抽出他的手,“我多問一句,上一個被你冠上bestfriend之名的冤種是誰?”

    我:“你說太宰先生?”

    中原中也:毫不意外,甚至因為最先被迫害的不是自己而幸災樂禍起來。

    橫濱是一座沒有同事情更沒有前同事情的無情都市。

    好冷漠,只有我懷里的甜品券暖暖的。

    我走出港口黑手黨總部的大門,伸手接住樹上撲棱過來的大黑蛾子,啵一大口,“土匪,看我拿到了什么好東西!”

    我顯擺粉粉的甜品券,土匪睿智的豆豆眼瞅了瞅,用喙啄了下券上一行字。

    “我看看。”我抬高甜品券,仰著頭看。

    “一張券可供雙人使用,免費甜品自助兩小時暢快吃喝,還可參加挑戰游戲贏大獎。”

    “一個人也可以用券。”我仔細閱讀說明,“但參加挑戰要兩個人組隊,挑戰獎品是‘神秘小說家未上市的神秘小說’‘集驚險刺激懸疑推理于一體的集大成者’‘你的智商足夠讀懂這本小說嗎?’”

    姑且不提這本“神秘小說”有多神秘多高智商。

    我:“甜品店的挑戰游戲獎品為什么是推理小說?送打蛋器都比它合理。”

    土匪又啄了下甜品券,我翻過來一看:噢噢,打蛋器也送!

    推理小說不足以讓我心動,我可是偵探,我自己就是一本行走的推理小說。

    “打蛋器,好想要啊。”我喃喃自語。

    打蛋器,可以打發蛋清,打發奶油,做蛋糕,做奶蓋,做舒芙蕾。

    “還是電動的,打發起來不費手,官網評價也很好,是我好早就種草的一款。”我越看越喜歡。

    為什么種草這么久還沒買呢……大概是因為每當我生出想吃蛋糕的渴望,都控制不了去波洛咖啡廳上繳錢包的手。

    “免費的耶。”我十分渴望,“只要挑戰成功就有免費的打蛋器可以拿耶。”

    人是一種欲望生物。

    不僅表現在深夜加購物車越加越多,也表現在一旦渴望的火苗燃起,不達念頭不罷休。

    “現在,我要找一個既愿意和我一起吃甜品自助,又愿意參加挑戰游戲且不拖我后腿,還不對獎品打蛋器有所覬覦的人。”

    我想到了。

    那個人就在武裝偵探社。

    “拜托了,和我一起去吧,這是我一生一次的請求。”

    我雙手合十,虔誠地請求。

    “那個……”谷崎直美遲疑地問,“栗子,是在跟我說話嗎?”

    “除了直美醬還能是誰?”我疑惑抬頭,“你不喜歡吃甜品嗎?”

    谷崎直美:“喜歡是喜歡……”

    我:“你會和我搶打蛋器嗎?”

    谷崎直美:“那倒是不會……”

    “所以我選你!”我開開心心地說,“明天是周末,我們約個時間一起去吧。”

    谷崎直美目光飄忽,求救地飄向她的哥哥。

    并不是她不愿意去,她很愿意去。

    無論是快樂的女生團建還是甜甜小蛋糕谷崎直美都超喜歡,挑戰游戲看起來也很有趣,她幾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幾乎——問題就出在這個“幾乎”!

    谷崎潤一郎收到妹妹的求救視線,目光瞟向辦公桌后雙手抱臂的名偵探。

    甜品、挑戰、推理小說,三個關鍵詞加起來,指向的難道不是江戶川亂步嗎?

    最佳搭檔人選為什么不是他?

    中島敦:“我好像聽見了亂步先生磨牙的聲音……”

    太宰治:“牙快咬碎了呢。”

    中島敦:“但是甜品券是栗子小姐的,想和誰一起分享是她的自由吧?”

    太宰治:“是哦,所以亂步先生生氣就像小孩子發脾氣一樣,不占理。”

    太宰治:“順帶一提,他現在在生兩個人的氣。”

    笨蛋栗子居然叫別人不叫他的氣。

    和他居然因為這種小事不高興的氣。

    不過是區區甜品自助,不過是區區大笨蛋豬頭栗子,江戶川亂步的心情怎么就那么惡劣呢?

    大笨蛋豬頭栗子,很笨的小豬肘子,這么笨還口口聲聲要和名偵探爭高低的同行冤家。

    甜品券應該是從港口黑手黨首領手上拿到的,真虧她給人造謠還能落得好處,也不怕是陷阱。

    栗子來橫濱不久,認識的人一大半是偵探社社員,她來偵探社抓人再正常不過。

    亂步大人也沒有和她很要好,又是吵架又是扭打在一起的,才不和她好呢。

    “明明之前老愛黏著我。”江戶川亂步皺起包子臉,“腦子迷糊的時候找我,想耍人玩的時候找我,閑無聊逗貓也找我,現在怎么不找我了?”

    難道說,可惡的栗子只在壞事上找他?

    沒錯,一定是這樣,因為她是非常非常壞的一個人,天生就是來和名偵探作對的!

    怎么可以讓她陰謀得逞!

    “我要去。”

    江戶川亂步很有氣勢地走到谷崎直美身邊,雙手叉腰盯著我。

    “我邀請的是直美醬。”我點點桌子,“亂步先生,不知羞,和女孩子搶甜食吃。”

    江戶川亂步絲毫不覺得羞愧,他連福澤諭吉的茶點大福都敢偷偷啃一口。

    谷崎直美:“其實我不介意……”

    “有甜食吃的好事為什么不最先喊我?”江戶川亂步質問,“栗子吃了我多少零食?”

    我吃了超多,給他留了一抽屜的空零食袋。

    我略顯理虧,好聲好氣地和亂步先生講道理:“自助餐只是第二重要,第一重要的是打蛋器,挑戰獎勵的打蛋器。”

    “我和直美醬是要在挑戰賽奪冠的,亂步先生有這樣的覺悟嗎?”

    怎么沒有,名偵探的字典里沒有輸這個字。

    “挑戰什么?”江戶川亂步信心十足,“盡管來。”

    甜品券上寫的清清楚楚,兩種挑戰任選其一。

    PockyGame或鬼屋迷宮。

    我虛心求教:“您能贏哪一場?”

    “等等。”谷崎潤一郎突然沖過來,“栗子和直美是要參加哪一場?”

    “PockyGame.”我指了指前者,“這個肯定都是情侶參賽,在戀愛腦們黏黏乎乎深情對視啃餅干的時候,我兩口吃完,只要直美醬不松牙,我們的餅干一定是最短的。”

    “雖然有99%的概率會親到直美醬,但為了勝利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用力握拳。

    谷崎直美臉頰微紅,向哥哥點頭。

    “不行!不可以!”谷崎潤一郎堅決反對,“直美、直美的清白不可以——”

    他看起來要碎了,妹控這么嚴重的嗎?瞧著都晚期了。

    “哥哥大人……”谷崎直美捧住臉,一臉夢幻,“哥哥大人是在擔心直美嗎?不用擔心哦,直美的吻永遠都只屬于哥哥大人!”

    “直美噠咩!這里是偵探社……啊!”

    會客室的門關上了,我和江戶川亂步維持沉默,兩個人表情都很嚴肅。

    江戶川亂步:“看你選的隊友。”

    我:“失策了,沒想到直美醬也是戀愛腦。”

    這就是為什么我沒想過邀請樋口一葉的原因,戀愛腦是我奪冠路上的路障。

    “與謝野醫生有空嗎?”我不死心,向醫務室張望。

    中島敦:“與謝野醫生周末有事。”

    我:“春野小姐呢?”

    太宰治:“春野小姐周末要洗貓。”

    可惡,偵探社的女孩子怎么這么少,要不我下樓問問漩渦咖啡廳的店員小姐?

    垂下來的黑影擋住我的視線。

    江戶川亂步盯我很久了。

    “亂步先生,你聽見了。”我試圖講道理,“PockyGame——我們參加這個比賽,合適嗎?”

    倒不是說我多么重視亂步先生的清白,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玷污他。

    “我的策略是對方咬住餅干一端不放,由我咔咔兩口咬斷。”

    “亂步先生,你捫心自問,餅干咬在你嘴里,你會不吃?”

    江戶川亂步:絕無可能。

    “如果我們兩個都吃,一旦牙齒撞到一起,算誰玷污了誰?”

    “事不過三。”我誠懇地說,“亂步先生的清白已經被我玷污了兩次,若還有第三次,是我向福澤先生提親也洗刷不掉的罪過。”

    國木田獨步的眼鏡掉在地上,他手忙腳亂地蹲下來找。

    中島敦挨不住空氣中極端微妙的氛圍,蹲下來假裝幫國木田獨步找眼鏡,實則把眼鏡悄悄藏在身后拖延時間。

    唯一不在乎氣氛的太宰治,打開了錄音筆。我才發現我的話很有歧義,立刻補充道:“我不是說一定要娶你。”

    不對。

    “我的意思是,人要為自己的輕浮之舉負責。”

    也不對。

    “沒錯,我要說的是——即使不小心親到你,我也不會對你負責。”

    “即便如此,亂步先生也要和我一起在PockyGame奪冠嗎?”

    我咬著牙下定決心:“好吧,我們先簽一份免責證明。”

    我被打了。

    我在太宰治的狂笑聲中被打了。

    “如果哪天我聰明的腦袋不再靈光,請告訴我的親朋好友,犯人是我眼前這位狠心人。”

    我嗚嗚捂住額頭。

    雖然不痛——報紙被亂步先生挽起袖口腕骨凸起的手松松卷著握住,敲在我的額頭上,但破空聲很大,聽起來很丟臉!

    江戶川亂步邊敲邊問:“還簽免責證明嗎?”

    我嗚嗚:“不簽了。”

    他:“還找社長提親嗎?”

    我嗚嗚:“不提了。”

    他:“還親了人不負責嗎?”

    我嗚嗚:“不負了。”

    他:“嗯?”

    “負責。”我立刻改口,“我絕對負責。”

    “栗子向誰負責?”太宰治突然插話,“你還沒親呢。”

    我下意識看向太宰治,視線被落下的報紙擋住。

    “怎么又打我?”我委屈。

    “和我說話的時候不要分心。”江戶川亂步不滿,“尤其不要理會太宰。”

    太宰治:“欸,為什么要排擠我?我也是栗子的好朋友啊。”

    江戶川亂步不理他,他彎腰抽走我手中的甜品券。

    “明天中午,來偵探社宿舍接我。”

    黑發綠眸的青年晃晃指間的人質,“就這樣決定了。”

    大勢已去,我只能接受現實。

    從偵探社回到公寓,我把自己扔在床上,在網上搜打蛋器的優惠券。

    “先加入購物車吧。”我不抱希望,“果然免費的才是最貴的,我要做好破產免災的準備。”

    【黃瀨涼太:小栗子,明天周末,要不要來新籃球社參觀?】

    非常有活力的、過著熱血運動番生活的活潑金毛男大發來邀請。

    【我:都周末了,讓學校發生命案不好吧。】

    【黃瀨涼太:請不要用死神的語氣說話,學校不會因為小栗子周末進校就死人的。】

    【我:你對我的力量一無所知.jpg】

    【我:其實是我沒有空啦,明天和人有約。】

    黃瀨涼太一個翻身坐起,端正打字。

    【黃瀨涼太:是約會嗎?!】

    對面顯示正在輸入中。

    一條條消息依序跳出:

    【算是吧。】

    【和亂步先生去甜品店,但不是我自愿的,他手上有我的把柄。】

    【不說了,我明天還要去接他,得早點睡。】

    “約會……休息時間永遠沉迷偵探事業,除非團建否則死都約不出來,連小赤司都沒成功過一次的小栗子要和人周末約會……”黃瀨涼太瞳孔地震。

    “她還不是自愿的,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不僅如此,連接人都要她去接。”

    黃瀨涼太:是遇到渣男了吧?絕對是遇到渣男了吧!

    “要不要告訴小赤司?”他猶豫,“但好像給教導主任打小報告學生早戀的告狀精行為,會被小栗子討厭的。”

    小栗子和他都是橫濱國大的學生,未來賽場上與小赤司的東大代表隊可是敵人關系,他怎么能把隊友推向敵人呢!

    籃球腦黃瀨涼太放棄聯系教導主任的念頭,計上心頭。

    他明天跟過去看看不就好了嗎?

    “說不定只是單純的朋友約會,是我想多了。”黃瀨涼太心態很好,“連小赤司都束手無策的小栗子,怎么可能才來橫濱就被渣男騙走?”

    第二天,黃瀨涼太喬裝打扮一番,假裝路人坐在露天咖啡廳,盯梢街對面布置夢幻的甜品店。

    一對手挽手的情侶進去了。

    兩對手挽手的情侶進去了。

    黃瀨涼太一邊盯梢,一邊給認出他是雜志封面模特的粉絲簽名——他覺得他的喬裝技術很好,可惜他的粉絲并不這么認為。

    三對手挽手的情侶進去了。

    啊啊啊啊這就是情侶活動吧!他盯了這么久,一對純潔的異性朋友都沒有啊!

    終于,黃瀨涼太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沒有挽手,沒有并肩,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過來,保持著正常的社交距離。

    黃瀨涼太長舒一口氣:安心了。

    他放松地看著店員迎接上來,遞給兩人一份心形的小冊子。

    好像是新推出的活動,綁定情侶關系之后,兩個人一起來店里消費打八折。

    黃瀨涼太:小栗子可不是輕易被錢收買的人——不對!她是!

    陡然想起某人貧窮人設的黃瀨涼太痛苦面具地看見她歡歡喜喜接過小冊子,側頭和江戶川亂步說了些什么。

    黃瀨涼太:拒絕她!拒絕她啊!

    問心無愧你就拒絕她!

    江戶川亂步大手一揮,在小冊子上簽上他的名字。

    黃瀨涼太:我懂,我明白的,正因為他問心無愧,心中毫無雜念,所以才不介意假扮情侶打折,一定是這樣沒錯。

    “那么,最后一個步驟,請兩位證明你們的情侶關系吧~要表現出愛意哦。”

    店員小姐姐笑容可掬。

    黃瀨涼太從背影中看出江戶川亂步的一絲為難,他大為振奮。

    果然是假的,就說是假的,害他擔驚受怕半天。

    黑發少女的背影毫無動搖,連地上的影子都巍然不動。

    她掏出手機,給店員看她的鎖屏。

    黃瀨涼太看不見鎖屏的內容,但他能看見店員小姐的臉色。

    紅撲撲,興奮奮,笑得合不攏嘴。

    一言而蔽之——嗑到了的表情。

    她讓開道路,直到兩個人進門,店員小姐臉上的姨母笑還未褪去。

    黃瀨涼太腦海中盤旋著一個巨大的疑問:她嗑到什么了?

    “我要睡不著了。”金毛男大抹了把臉,臉埋在掌心中深呼吸。

    好奇心使他抓心撓肺,他好想時光倒流,倒流回栗子拿出手機的那一瞬間。

    如果再給黃瀨涼太一次機會,他一定會沖過街道,大聲說:

    讓我看看!

    第 39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九天

    “叩叩。”

    周末中午,我敲響亂步先生的房門。

    屋內傳來踩在榻榻米上的噠噠聲,江戶川亂步迫不及待地拉開門,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出發!”

    干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他思想覺悟超高。

    我:“我們的目標是——”

    他:“兩小時甜品自助!”

    兩人:“吃到吐!”

    彼此的覺悟,我們深深感受到了。

    這一刻,我們是牢不可破的戰友。

    江戶川亂步沒看見與我形影不離的黑鳥,問道:“那只壞鳥呢?”

    “甜品店不允許小鳥入內,土匪去找它的海鷗朋友玩了。”

    我摘下玄關掛著的咖色貝雷帽遞給他,江戶川亂步接過來戴在頭上。

    他穿著往常一身偵探打扮,突然抬起頭,圍著我轉了兩圈。

    “怎么了?”我打量自己,“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他神態警惕的像檢查晚歸飼主身上有沒有野貓氣味的家養貓貓。

    “你為什么穿成這樣?”江戶川亂步問。

    他的語氣染上些許不理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不好看嗎?”我撥了撥帽檐。

    淺紫色格紋的貝雷帽壓住黑色的長發,同色系的小披風用絲帶系成的蝴蝶結固定,搭配一條灰水晶掛墜。

    我出門前試了半小時穿搭呢,他敢把“不好看”三個字說出口,我今天就讓名偵探知道花兒為什么那樣紅。

    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

    江戶川亂步側頭看向客廳的鏡子,往常穿慣了的偵探制服第一次讓他感到陌生。

    這套衣服,竟然有情侶款嗎?

    “我也是偵探,這樣搭配有什么問題?”我若無其事地說,“快走啦,肚子好餓。”

    “不對。”江戶川亂步一邊跟上我的腳步,一邊貓貓狐疑,“笨蛋栗子絕對在醞釀陰謀。”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在哪里?他怎么能這么想我呢,我好傷心。

    我偷偷關掉手機網頁上的甜品店活動介紹。

    無知貓貓走進了聰明人類的陷阱,不要妄想能逃離我的詭計我用上東京偵探圈流行的撲克臉,帶著一身“你想多了”的大義凌然氣勢,正義向前走。

    越靠近甜品店,甜甜蜜蜜的氣息越像棉花糖云朵似的在呼吸中蔓延。

    我們前面有三對手挽手的情侶,店員小姐一看到他們挽在一起的手,立刻把手中的心形小冊子遞了過去。

    江戶川亂步瞬間理解了一切。

    他瞥了眼大義凌然的我,借小披風的掩蓋,捏住我腰上的軟肉,帶著威脅意味地擰了擰。

    我:!

    “光天化日動手動腳。”我把他曾經對我的控訴返還回去,“成何體統。”

    “為打折優惠欺騙店家,栗子是犯罪分子。”江戶川亂步站在道德制高點,手中掌握我的要害,“還企圖拉亂步大人下水,罪加一等。”

    我怕陰謀被人聽到,用氣音朝他做口型:“那可是八折!八折!”

    八折能讓我出賣靈魂嗎?

    沒錯!八折就能讓我出賣靈魂!

    “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了亂步先生。”我把他的手從我腰上扒拉下來。

    “又不需要你和我手挽手,你只要出一個人,像站樁一樣站好就能享受八折優惠,這樣的好事哪里找?”

    “所以栗子特意穿了情侶裝。”江戶川亂步瞇起眼,“要我夸你聰明嗎?”

    我:可以的話務必多夸兩句,我愛聽。(搖尾巴)

    請用鼓勵教育助力我成長。

    “只是在這家店綁定情侶而已。”我和他商量,“不是買斷制,亂步先生換家店想和別人綁定情侶,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便是聰明人類的拼單行為。”我科普道,“知道共享經濟嗎?我們校群里專門有人開展這項拼單業務,有位學姐和二十八個不同班的男生在二十八家店有情侶優惠,我輩楷模!”

    沒有人比大學生更懂省錢,沒有人。

    “你還想和誰綁定情侶?”江戶川亂步問,“太宰?織田作?敦?”

    我:“如果藥妝店、咖喱飯店、茶泡飯店也有情侶優惠的話。”

    名偵探扭頭就走。

    我哎哎叫著把人拉回來,排在我們后面的單身系男子遞來一個“天殺的情侶,要打去練舞室打!”的鄙夷眼神。

    “我錯了。”我拽著亂步先生的袖子,生拉硬拽把他拖到旁邊的小巷,雙手壁咚,把他困在我手臂之間。

    “這是道歉的態度嗎?”江戶川亂步努力向后仰頭,“靠得太近了笨蛋!”

    我嘴上答應,但為了防止打折券逃走,我寸步不退。

    “亂步先生,我們已經到店門口了。”我露出冷酷的嘴臉,“你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今天必須從了我。”

    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清澈的綠眸宛如陽光照耀的森林,令人生出親吻的遐想。

    我只是想想,我可不能讓氣氛滑向尷尬的深淵。

    “亂步先生,亂步大人,救救孩子吧,你三十六度的嘴唇真的能說出對我的貧窮一無所知這種冰冷的傷人話嗎?”

    “孩子只是想要個折扣而已,是天殺的生活逼迫了我。”

    我逼近江戶川亂步,眼神誠懇到能滴出水來,“真的要見死不救嗎?真的不配合我的道德綁架嗎?”

    我的鼻尖碰到他的,濕潤的觸感,他好像出汗了。

    我:一定是被我懇切的言辭與凄慘的財政狀況打動了吧?一定是吧!

    江戶川亂步喉結滾了滾,饒是他小幅度地側過臉,過近的呼吸灑在口唇上,依然染出一片灼燒的熱度。

    “我知道了,我答應你。”他眼睛不看我,“你別壓著我。”

    “好耶!”

    我歡歡喜喜地摟住他的脖子,蹭了蹭臉頰,“亂步大人最好了!”

    “你上次對與謝野醫生也是這樣說的。”江戶川亂步不吃這套,他記性多好,清清楚楚地記得是一模一樣的動作和一模一樣的話術。

    “不一樣啊。”我的記性也很好,“我說的是‘喜歡與謝野醫生’。”

    我用詞很有分寸的,休想憑白誣賴我玷污清白之罪。

    “走吧走吧。”我催促道,“一不留神前面又排了好多人。”

    江戶川亂步悶悶地瞪我一眼,和我一前一后去排隊,中間空出社交距離。

    我:倒也不必防我如防賊。

    我們前面依然是三對手挽手的情侶,我正了正頭頂的貝雷帽,壓低聲音:“要上了。”

    店員小姐姐的目光在我和亂步先生掃過,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您好,本店情侶八折活動了解一下嗎?”

    我歡歡喜喜接過心形小冊子,不接思索地簽下我的大名。

    “亂步先生。”我側過頭,小小聲,“不可以耍賴反悔。”

    “我又不是壞蛋栗子。”江戶川亂步低頭寫上他的名字,把小冊子還給店員。

    不知道為什么,我側頭和江戶川亂步說話的時候,貌似有一道灼灼目光盯著我們。

    誰閑得沒事干周末跑來甜品店跟蹤情侶?

    不是很理解斯托卡的內心。

    “那么,最后一個步驟,請兩位證明你們的情侶關系吧~要表現出愛意哦。”

    店員小姐姐笑容燦爛。

    亂步先生的目光看向我,我巍然不動。

    證明這種東西,再壁咚他一次就行。只是朗朗乾坤之下,不好再強迫良家少年。

    我有更簡單的辦法。

    “好的~”我輕快地掏出手機,“請看。”

    我亮出我的鎖屏。

    屏幕上,半醉半醒的黑發青年綠眸迷離,蒙著一層惹人憐愛的水光,臉上燥熱的紅暈燒紅了眼尾。

    在他旁邊,比著剪刀手的女孩子笑瞇瞇靠近,淺灰色的瞳孔盈滿惡趣味。

    世界名畫《惡劣小富婆與被她灌醉的可憐牛郎》,紀念于武裝偵探社。

    江戶川亂步看過來的眼神將“難以置信”“不可思議”“惱羞成怒”“秋后算賬”濃縮在一起,我閃電般收回手機,詢問道:“通過了嗎?”

    “滿分!”店員小姐姐臉上紅撲撲的,興奮的光芒幾乎要吞噬我們。

    不愧是我,多么完美的處事手腕。

    我哼著歌走進甜品店,無意間回頭,看向街道對面。

    露天咖啡廳中那顆顯眼的金毛腦袋,好像我的熟人啊。

    “錯覺吧。”我拋之腦后,“黃瀨君的周末屬于籃球。”

    他是籃球腦袋,而甜品店中除了我和江戶川亂步,全員戀愛腦。

    好高的情侶濃度,要被淹沒惹。

    甜蜜的蛋糕香味吸引了我和江戶川亂步全部的注意力,我們對視一眼,戰友情瞬間占據高地,氣勢昂揚地向自助區發起進攻。

    草莓小蛋糕,吃掉!

    芒果舒芙蕾,吃掉!

    焦糖布丁,吃掉!

    巧克力可麗餅,吃掉!

    ……

    我劃掉清單上最后一行,像一只放氣的癟癟氣球,攤在桌子上。

    “士兵A結束戰斗,呼叫士兵B。”我叼著小熊餅干嚼嚼嚼,“士兵B,你還好嗎?”

    士兵B因吃得太撐喪失語言功能。

    兩位光榮的士兵攤在座椅上回血,我隱約聽見起哄的聲音,仰頭張望。

    “挑戰賽開始了?”我瞬間精力滿格,專心觀測敵情。

    不出我的意料,所有挑戰者都選擇了PockyGame,鬼屋迷宮無人問津。

    “還是很佩服他們的。”我咽下口中的餅干,“我已經一滴水都咽不下了。”

    兩小時的甜點自助竟然沒把他們的胃容量填滿嗎,不拼盡全力枉吃自助餐!

    “士兵B,為了我的打蛋器,我們別無選擇。”我把攤在桌上肚皮撐撐的貓貓拎起來,拖著他去找店員。

    “你好,我們要參加鬼屋迷宮挑戰賽。”

    負責鬼屋迷宮的店員正在摸魚玩手機,聞言驚訝道:“兩位是唯一一對挑戰鬼屋迷宮的客人,我們差點以為推理小說送不出去了呢。”

    “畢竟聽店長說,那本書是神秘小說家未上市的神秘推理小說,集驚險刺激懸疑于一體的集大成者,智商不足的人根本讀不懂。”店員聳聳肩,“所以規定必須是挑戰鬼屋迷宮的客人才能獲得。”

    我大驚失色:“鬼屋迷宮不送打蛋器嗎?”

    “……送的。”店員表情變得尷尬起來,“不好意思,我還以為兩位是推理小說愛好者。”

    我不是,我的生活比任何一本推理小說都更魔幻。

    江戶川亂步倒是有些興趣,“是市面上沒有發行的推理小說嗎?”

    “是的,是作家的手寫稿。”店員肯定地說,“兩位可能是它的第一位讀者。”

    我扯了扯亂步先生的袖子,小聲說:“沒有拿到版號,不在正規書商販售,真的是正經書嗎?”

    “萬一是邪.教寶典,看了眼睛要瞎掉的。”我憂心忡忡。

    “沒事。”江戶川亂步十分從容,“轉手賣給港口黑手黨。”

    我:妥了。

    邪.教人設深入人心,黑手黨的輿論該何去何從,究竟是對家的陰謀還是孽念的反噬,請收看橫濱特別節目之《森鷗外訪談:好想死,破首領誰愛當誰當》。

    渴望打蛋器的士兵A與好奇推理小說的士兵B達成共識,聯手挑戰鬼屋迷宮!

    “主要是,我沒了在PockyGame奪冠的決心。”我惆悵地說,“是我小看了戀愛腦。”

    有一對情侶在用舌頭狂甩對方的嘴唇,震撼我一整年。

    橫濱,真是一座藏龍臥虎的城市。

    我和江戶川亂步站在鬼屋迷宮的入口,工作人員消失不見,陰冷黑暗的入口只有我們兩人。

    眼見四下無人,我抬手去解江戶川亂步的領帶。

    “你要干嘛?”他警惕后退,“這里有監控。”

    “思想好污濁啊亂步先生。”我步步緊逼,“我自有我的道理。”

    他還想跑,甚至想跑進迷宮,被我當場抓獲。

    “領帶,或者你能變出一副手銬也行。”我指了指復雜的迷宮,“我沒有嚇唬你的意思亂步先生,一旦我們走散,你可能在這里輪回八輩子也找不到出口。”

    這就是為什么我一開始不打算找他組隊參加挑戰賽的原因,迷宮兩個字生來就是克他的。

    “那也沒有必要把我們捆在一起。”江戶川亂步否決,“牽手就可以解決的事,為什么要綁架?”

    “真情侶當然可以牽手解決問題。”我怕店員從監控里聽見,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但我們兩個是假的,是折扣騙子。”

    不要忘記我們人生如戲的身份!

    亮著紅光的監控幽幽盯著我們。

    “用領帶難道不可疑嗎?”江戶川亂步也壓低聲音,“一看就是強迫的。”

    我:“強制愛怎么了?強制愛超時髦。”

    “不要。”他堅定拒絕,“不許給我加上奇奇怪怪的設定。”

    “哼哼,你這只小貓咪,都已經在謎宮門口了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嗎?”我張牙舞爪撲過去,“束手就擒吧!領帶拿來!”江戶川亂步一把抓住我的左手,高高舉起,固定在頭頂。

    我想用右手救回我的左手,然而……

    “尷尬了。”我干巴巴地說,“忘了自己是個殘疾人。”

    右手沒有戰斗力苦魯西!

    “咳咳,兩位客人。”天花板上的麥克風傳來店員的聲音,“請不要在入口處打情罵俏。”

    我/江戶川亂步:“我沒有!”

    可惡,竟敢把我們關乎尊嚴之爭的塔塔開看成打情罵俏,店員是不是眼神不行?

    “我贏了,聽我的。”江戶川亂步隨便在迷宮岔路口選了一個,拉著我走進迷宮。

    溫熱寬大的掌心覆蓋在我的手背上,像包餃子似的把我的手包進去。

    “這樣牽很不舒服。”我試圖掙脫,“好熱,好擠。”

    “輸家沒有挑三揀四的資格。”江戶川亂步扳回一城,揚眉吐氣,牽住我的手小孩子似的搖晃。

    我見他腳步輕快,冷酷問道:“知道出口在哪兒嗎你就走?”

    江戶川亂步摸出他的眼鏡,決定打破我對他路癡的刻板印象:“名偵探可以推理。”

    異能力——超推理!

    風揚起他黑色的短發,氣勢十足。

    我等了片刻:“成果呢?”

    黑發綠眸的偵探默默收起眼鏡,向后退了兩步,把領路的任務讓渡給士兵A。

    士兵A不戰而勝。

    身為一名偵探,我有豐富的鬼屋探險經驗。

    鬼屋著實是個殺人藏尸的好地方,哪怕潑天的血跡灑在游客面前,游客都會一臉理所當然地認為是主辦方精心設置的氛圍感。

    被安置在鬼屋中的尸體更是凄慘,有極大概率被當成道具踢踢踹踹、和小情侶合影、被熊孩子揪掉本就所剩無幾的頭發。

    尤其是東京的鬼屋,超熱門案發現場,警察時不時公費游玩,游客時不時免費體驗與真·殺人兇手擦肩而過的刺激感,誰來了都要贊一句值回票價。

    如何判斷某鬼屋是不是安全場所?

    簡單,查看游客名單,確定某工藤姓、江戶川姓、服部姓、白馬姓等游客不再其中,即可安心游玩。

    沒有川繪姓游客,因為我非工作時間不來鬼屋——工作時間玩過太多次,玩吐了。

    此時此刻,我身邊站著一位江戶川姓的游客,令我十分不安。

    不會吧不會吧,你和你的干兒子本不是一家人啊!

    “這條路剛剛走過,是死路。”我扒開頭頂掉下的蜘蛛,轉向另一條岔路口,“試試這邊。”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緊張了,我鼻尖動了動,“這個味道……”

    “人血和尸臭混在一起的氣味。”江戶川亂步看向走廊深處。

    我不好的預感真的要靈驗了嗎?

    牽著我的手緊了緊,江戶川亂步走到我前面,順著那股氣味走過去。

    在氣味的源頭,我們發現了一具尸體——的模型。

    “是模型?”我看向僵硬的塑料臉,像小狗搜查一樣四處亂嗅,“血氣、尸臭,沒錯啊,難道模型里面藏了一具尸體?”

    “不。”江戶川亂步猶豫了一秒,他的神情我十分熟悉。

    每當出現了一些不好向無知的外地人解釋的橫濱特產,本地人便是這副模樣。

    “黑手黨的副業。”江戶川亂步小聲揭秘行業內幕,“橫濱有些商家想用便宜的價格構造驚悚場景,可以用低價購買黑手黨的二手服務。”

    “這具模型大概是從某個火拼現場的死人堆里搬出來的,沾染了氣味。”

    我:商業天才啊!

    “那是不是還有兇宅租借服務?”我舉一反三,“保留血跡和破破爛爛的家具,給人探險、直播、劇本殺。”

    江戶川亂步點點頭。

    我懂了,我終于明白橫濱和東京最大的區別在哪里了。

    東京的劇本殺,是提供給兇手一個殺人場所。

    橫濱的劇本殺,是大家直接在殺人場所開玩。

    “這是一條生產鏈嗎?”我大為震撼,“一間干凈的房源,東京人先進去玩一局劇本殺,橫濱人再進去玩,實現零成本構建氛圍感,絕對真實,物美價廉,低成本高回報。”

    何必為競爭全國第一犯罪都市打打殺殺呢?大家明明可以聯合起來做生意啊!

    一起做大做強!

    我對這門生意超感興趣,纏著亂步先生問了半天,連我們不知不覺走到出口都沒察覺。

    “砰!”

    兩邊飛起的彩帶撲了我滿臉,店員小姐姐拼命鼓掌,“恭喜兩位,挑戰成功!”

    “不僅挑戰成功,我們還注意到兩位的手一直緊緊牽在一起,一秒都沒有分開過,感情是真的非常好呢。”

    小姐姐舉著一條“超甜蜜情侶共度難關,不離不棄真心相映”的紅色綬帶,不由分說往我和亂步先生脖子上套。

    “這是額外的榮譽,請收下!”

    我/江戶川亂步:快拿下來!

    我們不是這種關系啊!

    然而,八折,八折是懸掛在我頭頂的鍘刀。

    我保持微笑,并以踩腳趾的威脅讓亂步先生也保持微笑。

    “以及兩位的獎品。”小姐姐轉過身,她的同事手里拿著獎品。

    一個禮品袋,里面是我心心念念的打蛋器。

    一本黑色封面的書,是那本神秘的推理小說。

    我想接過禮品袋,但我的右手是一只打石膏的廢手,左手被江戶川亂步先生握住,無手可用。

    “可以松開了,亂步先生。”我小聲提醒,“推理小說歸你。”

    可能是見我們兩個人卻只有一只空閑的手,拿著書的店員主動走上前。

    “這是一本非常精彩的推理小說。”

    店員微笑,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小說的作者托我帶句話。”

    “愿你活著從故事中歸來,江戶川亂步先生。”

    嘩啦啦——

    恐怖的吸力從打開的書籍中冒出,劇烈的風聲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

    我感覺到牽住我的手驟然松開,試圖把我推向遠離書的方向。

    開什么玩笑?兩個人一起出的門,怎么可以只有我一個人安全回去!

    我似乎抓到了什么,執拗地不肯放手。

    推開我的力道又努力了幾秒,顯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煩惱,忿忿地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向他。

    “笨蛋。”

    風聲停歇,漆黑的書本哐當砸在地上。

    站在原地的兩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 40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四十天

    嘀嗒,嘀嗒。

    鮮血順著刀尖滴落,如斷線的珠簾。

    我站在床邊,手里拿著滴血的餐刀。

    房間中一片昏暗,唯有我身側點燃的燭臺照亮方寸之地。

    也照亮床上胸口血肉模糊的尸體。

    我:“……”

    我沉默地握住冰涼的刀柄,扭頭看向站在我旁邊,舉著燭臺幫我照明的那個人。

    “我們倆這是,”我斟酌用詞,“犯事了?”

    江戶川亂步:“……”

    我們兩個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眼睛里看見懵圈二字。

    冷靜一點,讓我梳理一下前景提要:

    我和亂步先生勇闖鬼屋迷宮,在終點見到了我心愛的打蛋器和一本沒有版號的私人出版小說。

    可疑的店員露出八顆牙齒的核善微笑,翻開小說,像拍花子似的拍向江戶川亂步。

    陰謀是沖著他來的!

    然而我是個非常講義氣的正義路人,我大義凌然,義薄云天,堅決不做拋棄同伴獨自茍活之人,硬是把通向陷阱的單人票擠成雙人票。

    于是,我和江戶川亂步來到了這里,一處顯而易見的殺人場所!

    尸體躺在床上,我在床邊拿著刀,他舉著燭臺幫我照明。

    好一個配合默契的兇手組合,這將是我破過最快的案子——兇手竟是我自己!

    “屠龍勇者終成龍。”我沉痛不已,“可惡,我晚節不保!”

    在被抓進局子之前,容我問最后一個問題。

    我指向床上慘死的死者,滿臉疑惑:“他,誰啊?”

    兄弟,我不認識你啊!

    江戶川亂步把燭臺擱在床頭柜上,死者的臉愈發清晰,那是個滿頭銀花的中老年男人,臉上的輪廓像是西方面孔,顯出一種封建專制大家長的資本家氣質。

    我銳評:“很像那種私生子滿地爬,爭家產把爹殺了的豪門繼承者劇情中的倒霉野爹。”

    等會兒,別真是吧?

    “這里不是現實世界。”江戶川亂步走到窗邊,掀起窗簾的一角向外眺望。

    “我們現在,或許正在一本推理小說中。”

    異能力者千千萬,坑人坑爹占一半。

    “把人吸進小說的異能力,這么強的嗎?”我面色凝重,“亂步先生,你確定這是一本推理小說?”

    江戶川亂步:“店員是這么說的。”

    “怎能聽信他人一面之詞?”我搖頭,“如果我擁有這么強的異能力,怎么可能只把敵人送進推理小說?”

    “狠心一點,送到克系、廢土、末世、原始時代背景小說里讓敵人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再殘忍一點,送到某PO、某棠小說里,讓敵人生不如死!”

    “太可怕了。”我戰栗不已,“世界上最強大的異能力出現了。”

    “我們難逃狼口!”

    江戶川亂步:你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別說了,腦子里要有畫面了!

    “這就是推理小說。”他加重語氣,咬死答案,“清空你腦子里的黃色廢料。”

    我悻悻的:“好叭。”

    現在不是正方辯友和反方辯友爭論的時候,我手上的餐刀還在滴血呢。

    “亂丟兇器肯定是不行的。”據我多年破案的經驗,無論兇手把兇器藏在多么隱蔽多么荒無人煙的地方,總會因為一些離奇的巧合被發現,進而被逮捕。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仔細擦掉餐刀上的指紋,把刀塞進死者的睡褲里。

    做完這一步,我本以為會迎來亂步先生的吐槽,但他竟然一聲不吭。

    我:難道是我試圖將他培養成吐槽役的陰謀暴露了?

    我又有什么壞心思呢,我只是不想安吾先生和國木田先生太過孤單。

    “亂步先生。”我戳了下他的臉頰,“你怎么了?在案發現場發呆是你的新愛好嗎?”

    大只貓貓被我戳得晃了晃,沒有反應。

    難道被自己是殺人兇手的幫兇這一事實嚇傻了?

    或者說他不滿我是主犯而他只是幫主犯舉燈照明的小弟,打擊到自尊心了?

    我擔心地把臉湊到江戶川亂步面前,用占據他全部視線的方式搶奪存在感。

    “亂步先生,無論如何,別想不開。”我握住他的手,“生活還有希望!”

    “……我不是要尋死。”江戶川亂步露出無語的表情,沉默的神色比剛才鮮活了一些。

    他猶豫了一秒,小聲說:“我的眼鏡,不見了。”

    我了然:“原來如此,因為沒了眼鏡所以近視到五米之外人畜不分了嗎?要不我給你找根盲杖?”

    江戶川亂步屈指敲了我一個暴栗,神色完全變回了原先的模樣:“栗子是無藥可救的大笨蛋。”

    說話就說話,為什么要打人?我忿忿地磨了磨牙,我遲早要在他手臂上咬一大口。

    “沒有眼鏡……”我恍然,“亂步先生豈不是用不了異能?”

    江戶川亂步悶悶地嗯了一聲。

    “沒關系的!”我向他豎起大拇指,露出鼓勵的笑容,“我才發現,我的異能也用不了呢!”

    江戶川亂步:“這是什么笑得出來的事情嗎!笨蛋!”

    我生性樂觀不可以嗎?

    “大概是書對異能者的限制。”我猜測道,“等我們從書里出去,異能力就會回來了。”

    問題回到最初的起點,我們怎么出去?

    “這是一本推理小說。”我分析道,“推理小說必備二要素:死者、兇手、偵探。”

    死者,有了。

    兇手,近在咫尺。

    偵探,未知。

    “作為兇手陣營,把目標定為逃離法網肯定不會出錯。”

    我信誓旦旦,“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偽造現場、消滅證據、嫁禍于人,最后暗殺偵探,逃之夭夭。”

    多么邪道的做法,Iike.

    “推理小說一般的邏輯不是偵探找到兇手,真相大白嗎?”江戶川亂步有不同意見,“破局的方法是破案才對。”

    我:啊這,我查我自己?

    “我個人認為,坦白從寬牢底坐穿一定不是正確解法。”我認真地說,“這又不是一本普法小說。”

    江戶川亂步:也有道理。

    我們互相都覺得對方很有道理,一時難以抉擇。

    我和江戶川亂步又檢查了一遍尸體,死者身上只有一處致命傷:胸口被餐刀捅穿的傷口。

    江戶川亂步掰開死者的嘴巴,嗅了嗅。

    他臉上浮現出一抹迷茫,下意識把手伸進口袋,想拿出他的眼鏡。

    摸了個空。

    “有什么發現嗎?”我查完死者的腳底板,問他。

    “沒有。”江戶川亂步抿抿唇,“沒有異能,我無法推理。”

    是哦,亂步先生被ban了。

    這次的危機,只能靠我一個人了!

    沉沉的責任感壓在我身上,亂步先生在我眼里變成一只被雨淋濕的柔弱小貓咪,弱小可憐又無助地朝我咪咪叫,等我拯救。

    我:超級卡哇伊!

    貓貓不要怕,有我在!

    江戶川亂步對上我閃閃發亮的眼睛,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栗子。”他謹慎地說,“你興奮的好不正常。”

    雖然平時也很不正常,但現在特別不正常,讓名偵探害怕。

    “只是想到亂步先生接下來都要聽我的,忍不住笑出了聲。”我開心地想唱一曲農奴翻身把歌唱。

    我要趁此機會,洗刷過往敗北的屈辱!

    “這里既然是書中的世界,我們的角色是什么?”我用被子把死者的頭蒙住,坐到大床另一邊。

    稍微觀察一下不難發現,死者躺在一張雙人床上,床上有兩只枕頭和兩條被子,空出的另一半床單上有著褶皺,是人躺過的痕跡。

    我身上特意搭配的淡紫色格紋偵探套裝被純白的蕾絲睡裙取代,長發自然地披在肩上,著裝慵懶舒適。

    “我和死者應該是夫妻關系。”我摸摸下巴,“按年齡來看,是他的繼妻。”

    的確是很方便下手殺人的身份。

    “亂步先生扮演的是舉燈照明的角色,又在深夜來夫妻臥室。”

    我一錘定音:“懂了,亂步先生是我養的小白臉。”

    以他的膚色,可能性激增。

    江戶川亂步臉色一言難盡,可能正偷偷在心里痛罵小說作者。

    “好經典的劇本。”我推理,“作者肯定是狗血文學愛好者,我合理懷疑對方是鐘塔侍從、死屋之鼠或Guild中的一員。”

    劇本與70億懸賞在逃小嬌妻適配度極高。

    “如果是我來寫這個劇情,”我掏出多年閱編狗血文學的經驗,“下一幕劇情絕對是——捉奸在床。”

    “叩叩!”

    說捉奸在床,門外果然傳來了敲門聲。

    我一個激靈跳起,抓起江戶川亂步的胳膊,把他往被子里塞。

    “唔唔!”江戶川亂步不敢出聲,一邊小聲掙扎一邊被我塞進被窩。

    等他進去,我掀開被子,翻身坐上床,清了清嗓子:“進來。”

    棉被將我腰部以下完全遮住,我吹熄燭臺,屋中唯有一絲光線透過窗簾映在地毯上。

    “晨安,夫人,老爺。”管家推開門,一手舉著燭臺,一手撫胸鞠躬,他身后跟著服侍洗漱的女仆。

    可惡的奢靡又腐敗的資本家,起這么早做什么?我換上早八起床時困倦沙啞的聲音:“不急,老爺還在睡,他今天要休息,別打擾老爺。”

    管家略顯遲疑,舉著燭臺向床走近兩步。

    “燭光晃到我的眼睛了。”我不滿地說,“把早餐送到房間來,你可以退下了。”

    感謝我研讀狗血文學順帶研讀豪門文學的知識面,貴婦跋扈的語氣我信手拈來。

    最重要的是,管家千萬不能再靠近了!

    他再靠近一點兒就會意識到夫人被子底下鼓鼓囊囊,而旁邊的老爺像死了一樣不知道床上多出一個人。

    江戶川亂步先被我塞進被子,我又把自己塞進去,被窩容量嚴重不足。

    他半個身體壓在我腿上,毛茸茸的腦袋被迫擱在我小腹上。

    說話時難免小腹發力,急促溫熱的吐息隔著薄薄的睡裙灑在我腰間,我渾身不自在。

    管家像腳上長了釘子似的不肯走,江戶川亂步不敢亂動,慢慢放緩呼吸。

    我一只手搭在被子上,做出鎮定自若的姿勢,一只手伸進被子里,找到毛茸茸作亂的腦袋,試圖把他往下推一推。

    亂步先生頭發刺刺的,睡裙又薄,刺在皮膚上好癢,我想讓他挪下去一點,蜷縮在我腿邊。

    屋里烏漆嘛黑,我的手也沒長眼睛,在被子里面胡亂摸索。

    輕微的,仿佛被嚙齒類動物啃咬的觸感在食指上蔓延,我指尖一縮。

    這是在干什么?敲摩爾斯電碼?

    是我孤陋寡聞,我讀不懂齒痕中的密碼。我繼續試探性伸手,這回是虎口被咬住,沒用力,更像含著叼住似的,意義是:不要動。

    我:可是真的好癢,好重。

    管家怎么還不走,故意的嗎?

    為了防止漏風等問題被書中NPC發現他們家夫人在被子里藏了個小白臉,我把被角捂得嚴嚴實實,一絲縫隙都不露。

    亂步先生再躲一會兒就要遭遇缺氧危機了!

    活人不可以被被窩捂死,我加重語氣:“管家,我的話你沒聽到嗎?”

    “可是夫人,”管家為難地說,“大少爺請來的偵探昨晚就到了,老爺不是答應今天接見他,好盡快找到失竊的傳家寶嗎?”

    咬在我虎口上的牙齒加重了力道,我無暇顧及:主線任務出現了!

    管家口中的偵探是何許人也?我和江戶川亂步是不是要在他睿智的注視下東躲西藏、謊話連篇、賊喊捉賊,騙倒他然后通關?

    到時候這本小說的結局便是:美麗聰穎的殺手A與她的小跟班幫兇B成功戲耍無能的偵探,揚長而去。

    “偵探人呢?”我故作平靜,“老爺身體不適需要休息,我接見他也是一樣的。”

    “偵探先生恐怕還未起床。”管家回答道,“我敲過他的房門,無人應答。”

    我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你說的這位偵探,他白嗎?”

    管家:???

    大早上敲門不應,在現實中可能是睡迷糊了,在偵探小說里要么是死了,要么是不在房間里。

    不在房間里能在哪里?

    在我被窩里嗎?!

    這本小說怎么回事,兇手和偵探狼狽為奸啊!

    “打擾客人好眠可不禮貌。”我竭力鎮定,“等用完早餐再見吧。”

    “早餐留下,你可以走了。”

    管家依言放下兩人份的餐點,不用擔心吃不完,我一個人可以——我是說,我不是一個人。

    房間門合上,我一下掀開被子。

    “亂步先生?”我推了推他,“你還好嗎,還能呼吸嗎?”

    黑發綠眸的青年臉紅撲撲的,有氣無力地趴在我身上,額發被悶出的汗水打濕。

    我和管家周旋太長時間了,他生存環境相當惡劣。

    我好怕他在我面前一命嗚呼,用手給他扇風降溫,“深呼吸,吸氣,呼氣……”

    江戶川亂步緩了一會兒,我揪住睡裙的裙角,拭去他脖頸的汗。

    亂步先生按住我的手,撐起身體把自己挪開。

    “好歹注意一點。”他重新把被子蓋在我腿上,“女孩子不能隨便掀裙子。”

    我錘了錘被壓麻的腿,新奇地說:“亂步先生,你臉紅了。”

    “悶的,是悶出來的。”他用力強調,“為什么非要把我拖上床?明明可以藏在衣柜里。”

    “事發突然,我能反應過來就不錯了。”我撈起一只面包塞進嘴里,“再說了,躲衣柜更像偷情被抓。”

    江戶川亂步:夠了,不要再用狗血文學殘害無辜的名偵探了。

    他捧著一杯熱牛奶小口小口地喝,又怕燙又想喝的樣子讓我笑話他:“貓舌頭。”

    “不對,不是貓貓。”我抬起手,露出食指和虎口的牙印給他看,“是嚙齒類的小老鼠。”

    “我有什么辦法。”江戶川亂步撇嘴,“又不能說話,笨蛋栗子還動手動腳的。”

    “真的很癢。”我超有意見,“你不可以往下挪一點嗎?壓在我身上好重。”

    “再挪就要掉下去了。”江戶川亂步比劃床的大小,控訴我有多么慘絕人寰,擠壓他小小的生存空間。

    “是床的問題。”我把鍋丟給第二方,“它為什么不是二人大小?”

    床:您禮貌嗎?

    “是死者的問題。”我為了推鍋無所不用其極,“他壞。”

    江戶川亂步才意識到我們剛才睡在一具尸體身邊,雖然沒有和尸體擠一個被子,但也好晦氣啊。

    “你可以這樣開解自己。”我勸他,“都偷情了,既然追求刺激就要刺激到底,這樣多刺激。”

    名偵探不想說話并搶走了我的煎蛋。

    雙人餐被我們吃得一干二凈,幸好死者雙眼緊閉,不然可真是死不瞑目。

    吃飽喝足,來談談生存問題。

    “亂步先生在小說中的角色是偵探。”我琢磨,“如果我沒想錯,這本書本來是只針對你一人的陷阱。”

    偵探破局的思路自然是破案,但我的出現令一切復雜起來。

    “如果不是我,而是書中的夫人角色在這里,亂步先生已經破案離開了吧。”我低下頭,“抱歉,我非要跟來。”

    “我都道歉了,你不可以賣隊友哦。”我低頭后立刻又抬頭,強調,“我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不可以出賣我。”

    亂步先生似乎又小聲說了句笨蛋,他抬起手,揉了下我的腦袋。

    “如果是針對我的陷阱,不會那么簡單。”

    他笑了下,“兩個人一起出去才有意義,把栗子一個人丟在這里,你豈不是要在書里過一輩子?”

    我:“不要以為換了個溫和的語氣嘲諷我,我就聽不出來是嘲諷。”

    江戶川亂步:“欸,笨蛋栗子變聰明了嘛,但還是笨蛋。”

    我抄起枕頭打他,我們兩個在房間里你追我趕枕頭大戰,最后雙雙狼狽喊停。

    躺在床上的尸體:誰來理理我?

    “我的角色是大少爺請來的偵探。”江戶川亂步抱住枕頭,腦袋擱在軟枕上凝神思索,“昨晚才到別墅,當天晚上與夫人合作謀殺,說得通嗎?”

    我:“效率,無需多言!”

    他:“謀殺案中還牽扯到一樁傳家寶失竊案,其中又有什么隱情?”

    我:“血賺,賊不走空!”

    他:“不排除家賊作案的可能性,未出場的大少爺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我:“震驚,潑天狗血!”

    “夠了。”江戶川亂步做了個收的手勢,“我在分析案情,不是在念下集預告。”

    “亂步先生這不是分析得很好嗎?”我坐在床沿邊晃腿,“和有異能力的時候沒什么區別呀。”

    “才不一樣。”江戶川亂步反駁,眉眼間說不出的郁悶,“如果用【超推理】,我們現在已經逃出去了。”

    “突然失蹤,偵探社的同伴一定很著急。”他悶悶地說,“偵探社沒有亂步大人可不行。”

    “是哦。”我也面露擔憂,“沒有我,土匪只能變成一只野鳥了,和它的海鷗朋友一起流浪,一起去碼頭偷薯條。”

    怎么感覺還蠻愜意的?逆子真的會思念我嗎?

    我和江戶川亂步在書里憂心忡忡,書外,也有一群人在憂心忡忡。

    “甜品店的活動已經結束很久了。”谷崎直美焦急地說,“亂步先生和栗子還沒有消息嗎?”

    周末本該是武裝偵探社休假的時間,休息的社員卻全部集中在社內,氣氛凝重。

    “兩個人的電話都打不通。”織田作之助說。

    “甜點店附近沒有他們的蹤影。”國木田獨步匯報。

    “我和直美去附近熱門的約會場所找了一圈,沒有收獲。”谷崎潤一郎搖頭。

    “以亂步先生的能力,他迷路比失蹤的概率大。”太宰治推測,“但栗子和他在一起,不至于兩個人都迷路。”

    “會不會是他們心血來潮去了哪里,不想被人打擾呢?”

    中島敦提出自己的猜測:“總會有那種時候吧,誰都不可以來打擾的……”

    社員們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是這種關系嗎?”與謝野晶子饒有興致地問。

    “誰知道呢。”太宰治聳聳肩,“我可猜不到亂步先生的心思。”

    迎著同伴懷疑的目光,太宰治笑瞇瞇地彎起眼眸,神態自然地無懈可擊。

    “太宰,不要笑得像個犯罪分子。”國木田獨步推了推眼鏡,“重要的是,他們兩人現在下落不明。”

    太宰治:“也有可能是私奔吧。”

    “私奔!”國木田獨步手中的鋼筆啪地折斷,“毒蘑菇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拿出證據來。”

    私奔的定義,是拋棄家人朋友,兩人攜手去往誰也不知道的遠方。

    雙雙失聯的兩個人已經滿足了后半句,而滿足前半句的證據就是——

    太宰治站起身,推開偵探社的窗戶。

    一只橙喙黑羽的鷯哥撲騰翅膀落在江戶川亂步辦公桌上,大聲叫喚:

    “栗子不要我了!栗子和幼稚園偵探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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