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二天
我認認真真抿干凈亂步先生手背上的血,舌尖卷起鮮紅的液體吞咽入喉,這才松開他的手,后退半步。
“好了。”我仰頭問,“還疼么?”
沒有人回答我,江戶川亂步僵在原地,手空落落凝滯在半空。
如果他有尾巴,毛毛一定炸到飛起,像根不知所措的蓬松雞毛撣子。
我不解地歪歪頭,伸手去握他的手腕:“還疼?我再看看……”
“沒事!”江戶川亂步迅速把手背到身后,可疑地提高聲音,“名偵探才不怕痛。”
我:為什么怕不怕痛也要強調名偵探?
他是在故意內涵我嗎?(懷疑.jpg)
我向江戶川亂步走近一步,他退后半步,我近一步,他再退后半步。
若不是我們毫無默契,踩不準一個節拍,我合理懷疑我和他不知何時跳起了弗拉明戈。
江戶川亂步十分刻意地與我拉開距離,眼睛盯著馬路:“笨蛋栗子快點攔車,去橫濱國大。”
“現在?”我看了眼時間,“這會兒學生都開始上晚自習了。”
我還以為他從沒犯這種基礎的時間錯誤呢。
江戶川亂步:“那就回偵探社!”
我:“偵探社也已經下班了。”
他:“回偵探社宿舍!”
“可我要回公寓。”我晃晃手機頁面上的打車軟件,“我們不順路。”
話雖如此,我毫不懷疑假如我讓亂步先生獨自從監獄回偵探社宿舍,福澤先生明天就能殺去我家質問我是不是把他們家孩子拐去西伯利亞挖礦了?
人呢?那么大個跟你一起出門的二十六歲成年名偵探呢?
震驚!堂堂偵探竟因綁架同行鋃鐺入獄,到底是行業競爭的黑幕還是道德良知的淪喪?歡迎收看本期《走進橫濱》,帶你領略黑暗中不為人知的骯臟交易——
軟件顯示司機已接單,我看了看自己所剩無幾的余額,無奈地說:“好了,我先把亂步先生你送回偵探社宿舍,再自己走回家吧。”
拐賣別人家偵探的罰金是交不起的,只好自己多走路多鍛煉了。
出租車來得很快,我拉開后座的門坐進去,土匪撲扇翅膀鉆到我的口袋里,只露出一顆黑黢黢的鳥頭。
看亂步先生刻意與我保持距離的樣子,我本以為他會坐到副駕駛座,沒想到黑發綠眸的青年猶豫兩秒,拉開后座門,不吭聲地坐到我旁邊。
他挪了挪身體,潮乎乎的呼吸灑在我耳邊,避開司機與我耳語:“……栗子,想不想知道籃球社的真相?”
我肚子里的好奇心被重新勾起,朝亂步先生的方向擠了擠。
我還惦記著自己偵探的尊嚴,把喉嚨里的“想知道”吞進去,改成:“我們交換情報。”
江戶川亂步瞥我一眼,不自在的情緒似乎散去了不少,貓貓傲慢抬下巴:“你先說。”
我手頭有兩條線索。
“直琴命數中小人作祟的痕跡明顯,她有極大可能是被陷害入獄。”
我分析道:“但赤司旗下的醫院不會給他們家大少爺發假的報告,香莎是真的被人為折磨到抑郁。”
我:“有人買通了做臟活的人對香莎施暴,卻讓她誤以為是直琴指使?”
“唔,原來笨蛋栗子沒有那么笨。”江戶川亂步用有點驚奇的語氣說。
他冒犯到我了:)
我暗下黑手,撓他癢癢肉。
抑制不住的笑聲從亂步先生的喉嚨中溢出來,他蜷縮身體試圖躲避我的襲擊,因斷斷續續的笑聲而氣息不穩,面色潮紅:“你……不要隨便把手伸進我的衣服里!”
前面的司機沒忍住往后瞟了好幾眼,我雙手并用,義正言辭地說:“亂步先生,用詞不要太淫/蕩了,話說得這么含歧義有礙我光明清白的名聲。”
司機回頭的幅度更大了,我好怕他扭傷頸椎帶我們車毀人亡。
我只是把手伸進了他的披風,隔著襯衫搔亂步先生的癢癢肉而已,為什么除我以外的人眼神都不清不白的?
你們橫濱人思想好污濁哇。
我一邊思索怎么找人拼去污粉的團購優惠力度更大,一邊繼續推理:“另外一條線索,是籃球社社長橫田的戀愛運勢。”
“女朋友紋美失蹤快半年,橫田天天在隊員面前緬懷戀人,一副對愛情忠貞不移的模樣,暗地里卻擁有處于巔值的戀愛運勢。”
“我上次看見戀愛運勢一直處在巔值的人,還是在牛郎店。”我回憶道。
江戶川亂步把我的手從他的披風下捉出來,聞言十分納悶:“你,牛郎店?”
他:你個位數的余額難道是P圖嗎?
等等,難道說栗子如此貧窮是因為把錢花到了男人身上?
“瞎說。”我不滿地反駁,“我的原則是不給男人花一分錢。”
唯一能從我手里拿走金錢的唯有波洛咖啡廳的鐵血服務生安室君,我每周至少虔誠地向他上供三次,換來新菜單、隱藏甜品和當季限定套餐。
安室君真是個貴男人(嘆氣.jpg)
“偵探去牛郎店當然是為了查案。”我拍著胸脯說,“我可是全東京牛郎店店長公認的御用偵探,凡是店里的案子他們都優先找我,連沉睡的小五郎都沒有我面子大。”
因為我,專業對口。
牛郎店的案子百分之八十是情感糾紛,百分之二十是財產糾紛,基本上算一算嫌疑人的戀愛運勢和財運,真相水落石出。
除了委托費之外我還能血賺一筆占卜金,虔誠的信男們紛紛請我預測今年店內牛郎業績排名。
他們的行為與帝光、洛山的同學們期末前不好好復習卻寄希望于玄學時一模一樣。
連神婆本人都要辛辛苦苦賺錢、認認真真復習,通向成功的道路是沒有捷徑可走的!
我超有覺悟,整治封建迷信請不要查我。
綜上所述,結合我的生活經驗,我合理推測:“橫田在女友紋美失蹤后傷心過度,性情大變,表面上是籃球社備受尊敬的社長,私下卻悄悄在當牛郎?”
當牛郎還標榜自己深情專一,呸!狗男人!
我已經讓臥底黃瀨君去抓他出軌的鐵證了,他逃不掉!
“白夸你了。”江戶川亂步屈指敲擊我的額頭,一下比一下用力。
“我要收回之前的夸獎,笨蛋栗子是無可救藥的大笨蛋,特別特別笨的蛋。”
“再聰明的蛋被你敲完都笨了。”我捂著額頭,后背抵住車門躲閃,“別拿人的腦袋當木魚玩,小心你功德-1-1”
司機透過后視鏡的眼神仿佛在看兩個超級笨蛋。
“我的推理有理有據,哪里有問題?”我不服氣,“不爭做牛郎店top1的籃球社社長不是好渣男,憑什么不許人家私底下有個副業?”
大四生,快畢業了,為了生計什么簡歷都要投一投,亂步先生哪里知道找不到工作的苦?
“橫田私下的確有副業。”江戶川亂步收回敲我額頭的手,轉而撐住下頜。
他森綠的眼眸鋒芒凌厲,“沒有副業,他上哪兒請施暴的人手?”
我頓時坐直了身體,“亂步先生,你的意思是,陷害直琴的人是橫田?”
“身為籃球社社長的橫田找人對第三任經理香莎施暴,以此陷害第二任經理直琴?”
我大驚失色:“原來如此,我全明白了。”
江戶川亂步:真的嗎,那你說說?
“橫田他……他真正憎恨的是籃球社!”我斬釘截鐵,“他恨籃球社,恨意如螞蟻啃食他的心臟,他恨得抓心撓肺,半夜睡到一半坐起來大喊:恨啊,我好恨啊。”
“他不好過也不許籃球社好過,于是橫田仗著自己的職權一次又一次打擊來籃球社應聘的經理,就是為了讓籃球社沒有經理,讓隊員們在比賽場上被對手嘲笑!”
初中高中都在籃球強校就讀的我對此深有體會,不由得深深共情:
天吶,橫田竟然從一群癡迷球類運動的青少年中清醒過來,醒悟到學生的職責是學習而不是在球場上血肉模糊地塔塔開。
他知道,錯的不是他,而是這個用超能力打球的世界!
“錯的不是瓦塔西,是闊落塞該。”大徹大悟的橫田徹底變態。
為了貫徹自己的意志,他不惜走上一條沒有回頭路的邪道,哪怕與全世界為敵,哪怕他的尸體腐爛在棺材里,他也要大聲喊出:異能力者滾出球場!
說的就是你們,開鷹眼天帝之眼寫輪眼打籃球的和隔壁滅五感用忍術替身使者打網球的!不許狡辯!統統去異能特務科登記!禁賽!將公平還給普通麻瓜!
“橫田君,心態不行啊。”我嘆息搖頭,“他要是晚生幾年,趕上奇跡的世代時期,初中就該變態了,還能看在未成年的份上減幾年刑。”
我在這邊唏噓不已,另一邊江戶川亂步嘴唇微動:“……個豬頭。”我的耳朵對壞話十分靈敏,目光炯炯地掃視他:“說什么見不得人的話呢?”
江戶川亂步用袖子擋住臉,掩耳盜鈴得十分明顯。
我撲上去扒拉他的胳膊,“說什么小話讓我聽聽讓我聽聽——”
吱呀。
出租車停在偵探社宿舍門口,司機一言難盡地看著后座上扭打在一起的我們:“客人,到了。”
“下車了!”江戶川亂步大聲說,打開車門就跑。
“站住!”我追上去,“你還沒告訴我推理的對不對呢!還有失蹤的紋美的下落。說好的交換情報,可惡,你賴賬!”
黑發綠眸的名偵探已經跑上了偵探社宿舍樓的樓梯,這里是他的地盤,不知道有沒有針對我——同行競爭對手——的陷阱,我不能輕舉妄動,小心上當。
我不開心地在門口瞪了他好幾眼,才帶著土匪轉身離開。
時間不早,再不回家睡覺,明天早八起床又艱難了。
“亂步先生,人已經走咯。”
太宰治探頭看了眼遠處越來越小的背影,提醒躲在樓梯陰影處的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不放心地確認栗子真的不在了,才舒出一口氣,準備回家。
如果太宰治識相一點兒,就該什么都不問。
然而沒有這種可能,太宰治的字典里沒有“識相”兩個字,只有它的反義詞“作死”和反義詞的近義詞“搞事”。
“偵探與偵探之間的競爭,戰況意外的激烈啊。”太宰治一臉饒有興致。
“你想說什么?”江戶川亂步沒好氣地問。
“亂步先生手背上的傷,看起來不像貓撓的。”
廢話,只要長了眼睛的人就看得出來,江戶川亂步臉上寫著這行字。
太宰治不受影響,依然笑瞇瞇的,不慌不忙地又說了一句。
“不過,似乎被貓舔過呢。”
第 23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三天
“起來,勇敢的早八人!面對朝陽,面向希望,早八,是生命的奇跡,是美好的綻放……”
沐浴在詩朗誦《親愛的早八人》動情的魔音下,我從被窩中咕蛹出來,抱著枕頭睡眼朦朧地打呵欠。
我關閉鬧鐘,順帶看了眼錢包余額。
“早安,一貧如洗的我自己。”
雞蛋磕在平底鍋邊沿,黃澄澄的小太陽卷著白邊在熱油上鋪開,發出滋滋的嘣炸聲。
我擰動調料瓶稍稍撒了點鹽,握著鍋鏟給煎蛋翻面。
“冰箱里的打折雞蛋快吃完了。”我咬開袋裝牛奶的封口,叼在嘴里邊吸邊喝,一只手煎蛋,一只手翻看報紙上的超市特價日廣告。
黑鳥從敞開的窗戶縫飛進來。它不知掏了哪只松鼠的窩,美滋滋站在窗臺上啄花生米,埋頭啜飲小碟子里的清水。
今天的早飯是煎蛋配牛奶,午餐便當我做了三明治,臨期面包夾煎蛋夾鹽津鳳尾魚,魚是土匪從它的海鷗朋友嘴里搶來的。
“真是彈盡糧絕的一天呢。”我樂觀地說。
問題不大,我手里有兩份委托,在生存的死線下我爆發的潛能連我自己都害怕。
咕嚕嚕喝完牛奶,我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巴邊的牛奶胡子,又給土匪梳順羽毛,拎包出門。
“早上好,一葉醬。”我和一身黑西裝職場精英打扮的樋口一葉在門口碰上,“去上班嗎?”
“為了支援前輩的工作,從清早開始就要滿懷干勁!”樋口一葉用力握拳,容光煥發。
與早八萎靡不振的我形成鮮明對比。
她真的好愛她的工作。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我咂舌,“好恐怖,愛慕上司的結果竟是自發加班,寧可不要加班補貼也要為公司奉獻全部血肉——真的不是邪.教嗎?明明怎么看都很邪.教啊!”
太宰先生跳槽一定是他察覺到加班病毒在森式株式會社內蔓延的傾向,趕在被同化之前明智跑路,真是一位大智若愚的打工人。
樋口一葉:欲言又止.jpg她:我只闡述一個事實——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最初的創始人是我們BOSS。
深受太宰治其害的人們就像蟑螂,你在明面上發現一兩只,暗地里其實還有無數只悉悉簌簌的受害者陰暗爬行,聯盟規模驚世駭俗。
武裝偵探社的受害者哪有他們港口黑手黨多?偵探社一共就沒幾個人!
“而且我們有加班補貼。”樋口一葉為港口黑手黨正名,她文憑高,找到的工作還是很不錯的。
“畢竟黑手黨的工作大多在夜晚,沒有補貼很難讓手下凌晨兩三點爬起來加班吧。”
我:說的也是,沒有加班費的話半夜爬起來的就不是打工人,而是索資本家性命的怨鬼了。
森鷗外睡覺時最好睜一只眼。
“有加班費真好啊。”我發出羨慕的聲音,“我已經在入不敷出的邊緣了。”
我現在視力很差,差到打開錢包看不見錢。
“好想賺大錢。”面對同為社畜的樋口一葉,我不禁吐露心聲,“如果能接到一勞永逸賞金夠我美美退休的委托該多好。”
有時候真恨自己是個守法市民,是我的道德和良知限制了我。
樋口一葉:“也不是沒有……”
“什么什么?”我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絲滑地從口袋中掏出偵探傳單強塞進她手里,“偵探業務了解一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風水大師鐵口神算正是不才區區在下,給我一個機會還你一個奇跡!”
我廣告詞都快背下來了,老板看我一眼老板,我很能干,便宜又大碗。
一葉醬是很好的女孩子,具體表現為她受不住我磨她,我抱著她的胳膊沒搖兩下她就臉蛋紅紅地投降了。
“因為不算機密所以才可以說的。”樋口一葉強調,“我要先確定一件事,栗子,你不是武裝偵探社的人吧?”
“和偵探社的社員也不存在超出普通社交禮儀的關系吧?”
“當然不是。”我拍著胸脯,指天發誓,“我和偵探社是對家,同行競爭激烈之勁爆超乎你想象,我們兩家仇怨多著呢。”
我可是百分之百純度的單干人,與任何組織都不存在骯臟的交易關系。
樋口一葉是見過我和江戶川亂步互懟場面的,她愿意相信我。
“暗網上新出的懸賞。”樋口一葉悄悄比劃,“有70億呢。”70億!
我的眼睛變成了金錢的形狀,鋪天蓋地落下的金幣快要把我砸暈。
“什么內容?”我緊張地問,“搶銀行嗎?”
搶幾家,什么時候上哪兒搶?
樋口一葉上班快遲到了,她不好細說,只堅決地否定了搶銀行的猜測。
“港口黑手黨是橫濱的納稅大戶,我們從不偷稅漏稅。”她為公司正名,“橫濱一半的建筑物是我司投資建的。”
因為那一半也是他們砸的,點名批評某位重力使,橫濱基建最大的敵人。
我一邊趕路去學校,一邊準備登錄暗網瀏覽懸賞。
身為三教九流都有朋友的偵探,暗網的登陸方式我自然知道,擺在我面前的問題是——我沒有流量了。
蹭校園網的wifi是不可以進暗網的,瞧不起大學生嗎你們這群邪惡的犯罪分子!
我摳摳搜搜地計算話費套餐,本月的通話時長還有剩余。
我翻了翻通訊錄,找出聯系人備注為【新宿奸商】的老熟人。
“早上好!”我元氣滿滿地打招呼,“迎著早八的朝陽迎來充滿希望的一天!早安,早八人!”
啪——嘟嘟嘟嘟嘟……
對面掛斷了電話。
我毫不氣餒,繼續撥打:“新生的花朵,未來的棟梁,沐浴在朝陽燦燦的光芒中,連尸體都好似鮮活了兩分——早上好,臨也君,時差還沒倒過來?”
折原臨也幽幽的聲音仿佛來自黃泉,充斥著濃濃的怨氣:“你故意的?”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我奔跑在上學路上,“我只是想幫你,我的朋友,建立健康的作息。”
“我最健康的作息是凌晨兩點睡,下午兩點起,保持十一小時充足睡眠。”
新宿,折原臨也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在窗簾緊閉的昏暗房間里有氣無力地說:“是什么讓你大早上折騰我?”
我:“是這樣的臨也君,我流量不夠了。”
折原臨也感到十分荒謬:“你打電話過來,是讓我幫你充話費?”
“不不不。”我立刻否認,“再窮我也不會找朋友敲竹杠,這是尊嚴的問題。”
“而且敲也不會敲臨也君啦。”我如實說,“給赤司君發消息說‘我不想再努力了’不是更賺么?”
我的好心資本家朋友想必會看在我們六年同窗的友誼面子上給我找個事少錢多的關系戶工作。
“他可不會幫你找工作。”折原臨也哼笑,“不過確實,你的確不需要再努力了。”
情報販子這一行是謎語人泛濫災區,臨也君嘴里說出的我聽不懂的話,我一概當成廢話。
我周圍的謎語人濃度實在是太高了,昨天是亂步先生,今天是臨也君。
最令我驚奇的是,他們兩個好像共用一個聲優,仿佛失散民間的親兄弟。
真的不考慮做個親子鑒定嗎?聲音像到好似共用聲帶的情況可不多見,說不定有驚喜呢。
如果臨也君肯來橫濱做親子鑒定,我會建議他把紀田正臣和龍之峰帝人帶上,也送太宰先生和谷崎君一份驚喜。
橫濱人失散多年的親兄弟為何頻頻流落池袋?這一現象是否代表池袋或成與東京競爭犯罪都市王冠的強力對手?
城市與城市之間的斗爭暗流涌動,偵探們又該何去何從?更多精彩討論請點擊偵探愛好者論壇,為你心儀的犯罪都市投上寶貴的一票!
“我沒有流量了。”我把話題扯回來,“學校wifi又上不了暗網,只有臨也君你能幫我。”
我:“借你的流量幫我登陸暗網看一眼唄。”
啪——嘟嘟嘟嘟嘟……
對面又一次掛斷了電話。
“起床氣真大。”我搖頭不已,再一次撥通電話。
我有點懷疑折原臨也頻繁掛電話是不是故意想耗我話費。
他:“我沒有這么無聊。”
我:“可你每通電話都接。”
掛了又接,回回秒接,不是耗話費難道是鬧脾氣嗎?
“我是自愿接的嗎?”折原臨也帶著手機赤腳走到浴室,捧起涼水潑到臉上醒神,甩了甩指尖的水珠。
他:“我要是不接,你的電話會打到哪兒去?”
“當然是打給靜雄君。”我誠實地說,“臨也君你不接電話說不定是熬夜猝死在家了,我認識的愿意為你收尸的朋友只有靜雄君。”
折原臨也:這就是我為什么必須接電話的理由。
迫于淫威。
我和臨也君相識于我作為偵探在東京活躍的四年,我和他結下了不解之緣——具體體現為,我兩次差點把他逮進局子。
給自己脫罪逃離鐵窗淚的過程太過艱辛,以至于折原臨也痛定思痛,與我化敵為友,咬牙交了我這個朋友。
如今,他后悔也晚了。
“暗網的懸賞?最近是有個很大手筆的。”折原臨也坐在電腦前,敲了兩下鍵盤,“足足70億。”
“就是這個!”我追問道,“具體說說。”
“鐘塔侍從、死屋之鼠和Guild三家聯合懸賞70億。”折原臨也指尖點在書桌上,“懸賞一個代號是‘人虎’的異能者,目標出沒在橫濱地域。”
“70億抓一個人?”
我腦中頓時浮現出《迷糊嬌妻帶球跑》《霸道總裁邪魅追妻:寶貝兒你跑不掉了》《一夜荒唐過后我連夜出國,被留下的他卻……》,不禁浮想聯翩。
介于有三家聯合懸賞,這位“人虎”要么是腳踏三條船欺騙人家感情,要么是卷款而逃欠了超過70億的錢。
貧窮如我無法想象第一種可能,所以真相一定是前者!
“哇哦。”我感嘆,“好大一盆狗血。”
折原臨也又想掛電話了,夜深人靜之時他頻繁失眠自問:這種狗頭偵探,怎么能抓住我的把柄呢?
難道是他太菜了嗎?不可能啊。
“你人在橫濱實在是太好了。”折原臨也真心實意地說。
“因為小靜的存在我一直不愿意回池袋,但假如哪天栗子決定搬來新宿,我愿意把我的房子免費租給你。”
我:“真的嗎?臨也君你人真好,那你住哪兒?”
他:“我連夜搬回池袋和小靜睡上下鋪。”
他折原臨也,寧可睡在單細胞草履蟲巨力怪物平和島靜雄的上鋪,也絕不和川繪栗子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第 24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四天
我開開心心謝過臨也君的好意。
他真是一位忠實的好朋友,我十分感動。如果再有人揪著臨也君的人品說事,我將親身上陣為他激情辯護,還他一片美名。
我這么說之后,臨也君辦事效率更高了,甚至好心幫我充了話費,方便我下載他發來的文件。
他真的,我哭死。
“愿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我真摯地說。
折原臨也迫不及待掛斷了電話,我想他大概是為了幫我節省話費,多好一人。
我在教室里蹭校園網的wifi下載文件,臨也君與赤司君發來的文件是兩種風格。
赤司君發來的文件詳細整齊,格式備受資本家欣賞,讀起來有種欣賞下屬勞動成果,坐在總裁辦公椅上的錯覺。
臨也君不愧是我被我備注為【新宿奸商】的男人,他發來的文件與暑假作業參考答案中的“略”字有異曲同工之妙,需要我在寥寥幾l字中參悟他的言下之意。
“人虎”是誰?不知道。
有什么特征,弱點是什么,性癖有哪些?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除了發出懸賞的三家,軍警也在通緝對方,理由是毀壞倉庫、損毀農田、恐嚇路人。
我:這真的是橫濱軍警方發出的通緝令嗎?我怎么不信呢。
堂堂犯罪都市,城中施工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作業不斷,建筑物不是被炸毀就是在爆炸倒計時之中;居民身手矯健,與黑手黨談笑風生,釣魚佬熟練且厭煩地把魚鉤上的尸體重新扔下河,再次放鉤。
橫濱人有種歷經千帆培養出的松弛感,生活氣氛嚴肅活潑,即使下一秒身首異處,上一秒依然積極搶購打折雞蛋。
區區毀壞倉庫、損毀農田、恐嚇路人的犯人,連橫濱日報的夾縫都登不上。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沉思推理,“通緝理由不過是胡編亂造!只是為了掩蓋嬌妻帶球跑的狗血緋聞,為傷心丈夫留一份薄面罷了。”
毀壞倉庫之罪行上不了報紙,70億豪門追妻卻是頭版頭條的待遇!
有錢人都愛面子,不肯讓群眾吃到自己的大瓜,故出手掩蓋真相——唯有我,一流偵探,才能在蛛絲馬跡中看破真相。我:“臨也君你覺得呢?我是不是特別機智!”
【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您還不是他的好友。請先發送好友驗證,通過后才能聊天。】
我:???
“臨也君不可能拉黑我。”我樂觀分析,“我想起來了,聽說人去世之后,親友會幫忙注銷他的網絡賬號。”
由此判斷,折原臨也大概是無了。
看來新宿也加入了激烈的犯罪都市王冠爭奪戰,我的朋友臨也君竟成為首批犧牲者,嗟呼,嘆哉!
我翻出折原臨也的妹妹九琉璃和舞流的聯系方式,滿懷思念故友之情地發送:“R.I.P”
折原九琉璃和折原舞流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她們表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兄長怎么突然就死了,但總歸是值得高興的喜事,讓我不必介懷。
我:真是感情很好的兄妹呢。
獨生子的我雖無法理解,但尊重。
沒過兩秒,我收到了【新宿奸商】的好友申請,臨也君歉意地表示刪我好友的是他的第二人格,如今主人格成功奪回了身體。
我:你怎么和赤司君一個設定?
雙重人格是中二病的時尚單品嗎?
看在折原臨也幫我充話費的份上,我大度地沒有計較。
有關人虎的資料實在太少,我登陸偵探愛好者論壇,決定發動群眾的力量,群策群力,大家共享70億。
我先拋磚引玉,把自己的推理整理成貼發了出去。
偵探愛好者論壇中能登陸暗網的人其實很少,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交友甚廣,有愿意在我沒流量時伸出援手的情報販子朋友。
不過沒關系,我來了,我來實現共同富裕!
歷史會記住這一天,這一天,一個名為《震驚!豪門70億追妻真相竟是……》的帖子稱霸論壇。
我用樸實的語言、簡潔的感嘆號、情報量極大的內幕消息撰寫出跌宕起伏的70億事件。
高昂的賞金與狗血的八卦牢牢拿捏人心,論壇中潛水的偵探們仿佛被雷炸出的魚,紛紛積極踴躍地回帖。
【srds頭腦依舊聰明:……橫濱,這么刺激的嗎?】
【毛利老師門下弟子:建議報警。】
【是沒靈感不是鴿了:不錯的題材,新書可寫。】
【大版人不是黑皮禁止刻板印象:70億???追妻???】
【華生的好朋友:樓主詳細說說?】
【普通誤入魔術師:哇嗚,比我一單偷的還多。】
【srds頭腦依舊聰明:樓上別走,大號發言。】
回帖的用戶論壇等級都頗高,都是曾在論壇中靠蛛絲馬跡破過大案的職業選手。
我想的果然沒錯,沒有人可以抵住70億的誘惑,沒有人!
我大為振奮,把和臨也君討論的種種細節都發到論壇上。
其他不談,至少我成功加深了外地人對橫濱的刻板印象。
【太宰先生:這個,是栗子發的嗎?】
正在我水論壇的時候,太宰治的消息突然跳出,他轉來一個帖子,正是《震驚!豪門70億追妻真相竟是……》
【我:是啊是啊,太宰先生竟然也在論壇里嗎?】
【太宰先生:不,我剛注冊。】
【太宰先生:我很好奇,他們為什么如此輕易地接受了這么狗血的通緝理由?】
【我:因為論壇里大部分是東京人。】
在東京混過幾l年你就懂了,要是沒有情感糾紛,警局里的卷宗起碼能少一半,偵探一生破過的案子中有四分之三是情殺。
東京正是這樣一座狗血虐戀的城市。
太宰治:對東京的刻板印象增加了.jpg我在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東京人與橫濱人的互相理解做出了卓越貢獻。
“太宰先生為什么會關注這件事?”我摸了摸下巴,“難道武裝偵探社也看中了70億嗎?”
說的也是,70億呢,是個人都會看中。兌換的小蛋糕足夠把亂步先生埋起來,讓他在巧克力熔漿中仰泳。
“不好。”我眼神犀利起來,“偵探社有亂步先生!”
身為我一生宿敵的他推理水平毋庸置疑,縱使情殺案和狗血言情是我的舒適區,也絕不能小覷對手。
“不能再摸魚了。”我感受到壓力,“要趕緊把手頭兩個委托結束,去抓身價70億的豪門在逃小嬌妻。”雖然不懂小嬌妻的代號為什么是“人虎”,但橫濱人說不定就愛這種play,噫,福瑞控!
“虎塑約等于貓塑,有品。”我贊了一句。
現在壓力來到黃瀨君身上,我委托他犧牲色相,啊不,是運用高情商聊天術調查籃球社社長橫田的出軌對象,成果呢?
黃瀨涼太沒有辜負我的信任——主要是對他色相的信任——發來了一張照片和一個女生的名字。
“百合子是嗎?”我記住女生的臉和名字。
撒,到傳奇偵探出場的時候了!
讓我,總有一天會晉升為一流名偵探的在下,為你破除迷障,斬殺渣男吧!
我放出土匪,用真正的鷹眼搜尋學習,氣勢昂揚地找到百合子。
土匪在天上飛,我在地上追,一路風馳電掣來到籃球社訓練場。
訓練場靜悄悄的,尚未到隊員們集訓的時間,入口的門虛虛掩著,夕陽在地面與門縫交界處投出斜斜的光線。
在推門而入之前,我聽見了激烈的聲音。
“你不要過來啊!”
我:嗯嗯嗯?發生什么了,讓我聽聽!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傳奇偵探也未能免俗。
我和土匪一人一鳥,一上一下,悄悄探頭。
籃球架下,高大的男人臂彎中挾持著一位瘦弱的女性,明晃晃的刀尖抵住她的脖子,亮得人心驚膽戰。
兩人對面,咖啡色的披風安靜垂下,形單影只的名偵探站在空曠的訓練場中。
我無聲尖叫:亂步先生?!
他怎么在這里!
“可惡,即使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距離,他也比我快一步嗎?”
我郁悶地咬住大拇指,好勝心像特級咒靈一樣纏著我狂啃我的腦袋。
“不要過來!”橫田高聲說,挾持著懷中的女生向后退,“你往前走一步我就在她脖子上劃一刀。”
女生雙眼含淚,她與黃賴君發給我的照片一模一樣,正是橫田表面上對失蹤女友紋美一片癡心,實則暗地里又交往了的新女友,百合子。
好卑鄙的渣男,竟然拿女朋友當人質!
“沒想到直琴入獄快半年了還有偵探肯為她奔走。”橫田冷笑,“可惜已經晚了,這里可是橫濱!買兇嫁禍的事根本不會有證據。”
我:天哪嚕,橫濱之所以給外地人造成了那么多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歸根到底是你們橫濱人自己造的孽吧?
超級光明正大地說出了損壞城市形象的臺詞啊你這本地人。
我有點慶幸面對這一切的是亂步先生了,我可不想挑起地域歧視。
亂步先生沒有反駁,我不知道他是不屑于反駁,還是橫濱風土人情的確如此,反駁不了。
“一次毀掉兩個人的人生,令你很洋洋得意是嗎?”江戶川亂步問。
橫田臉上閃過一絲得色,他稍稍放松了架在百合子脖子上的刀,炫耀道:“沒錯,直琴也好,香莎也好,看見她們狗咬狗實在是笑死人。”
“籃球社是我的地盤,我的話才是真理。”橫田嗤笑道,“唯一可惜的是之后沒人敢來應聘經理了。大一的黃瀨倒是騙來了一個,模特就是吃香啊。”
我槽多無口。
百感交集之下,我發自內心感嘆:“橫田……真走運啊。”
早生了幾l年,沒趕上被奇跡的世代球場霸凌時期。
剛開學沒兩天,黃瀨涼太是大一新生,橫田怕是沒有真的和他打上一場球。
否則他的心態早該在被大一學弟無情暴打輕松虐殺后炸裂到粉碎,哭著跑出球場,發誓此生再也不碰籃球了。
娘胎中的幸運救了橫田一命,他卻不懂得珍惜。
“既然都查到這一步了,我也不怕告訴你。”
橫田談性大發,像所有話多的反派一樣忍不住傾訴欲,“紋美、直琴、香莎,這三個女人倒霉的原因都一樣,那就是反抗我!”
“失蹤,入獄,休學,都是違背我的下場。”橫田揮舞起手中的刀,百合子在他手臂下瑟瑟發抖。
他愈發囂張,挑釁地盯住江戶川亂步,“你也想試試嗎?”
“這番話,如果是笨蛋栗子在這里,說不定就信了。”
人在門縫偷聽,誹謗從天降臨。
我承認人活著需要一些存在感,但大可不必讓我在反面案例中出場!
我做什么了我,這么驚險萬分的時刻他居然還不忘diss我!
我在心里對亂步先生拳打腳踢,發誓在他哭著向我謝罪并上繳一個月的零嘴前絕不原諒。
不過……
“不能信嗎?”我撓撓臉頰,“橫田看起來很真誠啊。”
因一己私欲殘害三個無辜女生的未來,完全是渣男會做的事,不會冤枉他的。
香莎被霸凌休學,直琴被誣陷入獄,她們兩人的不幸遭遇橫田絕對脫不了干系。
“只有紋美的失蹤相對蹊蹺……對了,亂步先生之前說,他已經知道紋美的下落了。”我回憶起江戶川亂步在審訊室時說過的話。
“你什么意思?”橫田并沒有意識到江戶川亂步口中的“笨蛋栗子”是他昨天才見過的人,但不妨礙他因偵探平靜篤定的態度而生怒。
橫田憤怒的后果是百合子蒼白的脖頸上滲出一條鮮紅的血線。
女生眼眶中冒出大顆淚珠,哀求地朝江戶川亂步搖頭。
江戶川亂步向前走了一步。
一步,兩步,他仿佛完全不在意人質的生死,自顧自逼近橫田。
咖色的披風隨走動的弧度揚起,卷起淺淺的微風。
橫田腳步向后,他手中的刀抵在百合子脖子上,高聲威脅:“你不要她的命了嗎?!”
“不要。”
江戶川亂步森綠色的眼眸平靜冰冷,他完全突破了劫匪心理上的紅線,堂而皇之地踩過去,將規則揉成一團廢紙。
橫田的后背撞到籃球架上,他退無可退了。
他手臂下的百合子顫抖著,悚栗著,眼露哀求著。
她的脖頸上,滲出的血漸漸凝固了。
“一刀,你最多只能做到這個程度嗎?”
江戶川亂步歪了歪頭,貓咪一樣的動作在我眼里是很可愛的,在橫田眼中好似魔鬼一般。
“不,應該這樣說,”名偵探換了個說法,“忍受他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傷口,是你的極限了。”
“百合子,或者說,紋美。”
寂靜,令人不安的寂靜彌漫在訓練場中。
最先顯露出遏制不住的驚慌的人是橫田,被他挾持的女生卻收斂了臉上的懼意,變得極為冷酷。
“該說不愧是偵探嗎?”化名百合子的紋美拍了拍手心,“了不起的推理。”
“我還以為我整容得很出色呢。”她說,“你什么時候看出的破綻?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
“這就要問某個笨蛋了。”江戶川亂步說,“她比誰都先知道了真相,但腦子轉不過來,不如拿去紅燒。”
我: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內涵紅燒豬頭:)
紅燒豬頭將列入我的年度菜品黑名單。
“我昨天看橫田的命運,顯示他的戀愛運勢一直處于巔值。”我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處于巔值,既可以解釋成他無縫戀愛,劈腿不斷,也能解釋成他與女友紋美之間從來沒有斷過,對方只是換了個樣子陪在他身邊!
這是我最熟的話術!
每當我將錢包奉獻給波洛咖啡廳換來安室君特制小蛋糕的時候,我都會在心里安慰自己:錢錢沒有離開我,它只是換成小蛋糕的模樣陪伴在我肚子里,我們恩愛長久,永不分離。
見鬼,替身文學被他們玩明白了。
紋美不滿地皺眉:江戶川亂步看似回答了她的問題,但話語中的指向與比喻卻像是說給另一個人聽的,外人根本聽不懂。
“除了我的身份,你還知道什么?”她逼問。
“差不多什么都知道吧。”江戶川亂步從不知道謙虛二字怎么寫,大多數人在他眼中都過于蠢笨。
在數不清的笨蛋們中,只有一兩個稀有的笨蛋勉強他值得在意。
“包括你和橫田最想隱瞞的——直琴被陷害的理由。”
“月黑風高的夜晚,你們兩個照例在訓練場幽會,幽會途中難免提起了一件對你們至關重要又絕不能被他人知曉的事。”
“就在那時,你發現有人在門外偷聽。”
黑發綠眸的偵探壓低聲音,下一句話說得又快又輕,除了他之外沒人聽得清:
“……和某個正在偷聽的笨蛋一模一樣。”
第 25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五天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空無一人的訓練室為何頻頻發出怪聲?
鬧鬼怪談甚囂塵上,深夜校園人人自危,幕后究竟是誰裝神弄鬼?
歡迎收看大型科普欄目《走進籃球之深夜の秘密》,我是主持人川繪栗子。
非常感謝大家的收看,絕贊廣告位招租中請私信我,首單九折,多租多送,誠心買賣,定金不退。
今日播出的是《深夜の秘密》第二集。
在上一集中,主持人帶大家探究了帝光中學十大怪談之籃球社鬧鬼事件,成功采訪到罪魁禍首青子(化名)與藍子(化名)。
在場外觀眾紅子(化名)的教育下,兩人表示知道錯了,下次絕對不再犯,并向主持人尋求建議。
我:好辦。
我建議黑子君去染個彩虹爆炸頭,同時,青峰君在練球時最好全程露出八顆牙齒微笑。
“如此一來,黑子君的存在感將大大提升,絕不會再被校工認成透明幽靈。而青峰君,就算你連腳底板都是黑的,至少你的牙齒很白,在黑夜中反光的白。”
當彩虹爆炸頭與一排大白牙深夜出現在訓練場,再恐怖的氛圍也將淪為漫才片場,校園怪談輕松擊破,將人間還給柯學。
不愧是我,帝光籃球部的得力小助手。
隨著主持人我的升學,《走進籃球之深夜の秘密》第二集再度熱播,拍攝團隊來到的是橫濱國立大學。
“現在連線我們的一線記者。”我切換鏡頭,“江戶川記者,能聽見嗎?”
“江戶川記者正在采訪鬧鬼事件的當事人。”我豎起食指噓了一聲,維持扒在門縫邊的姿勢不變,“讓我們聽聽犯人的回答。”
在江戶川亂步說出“偷聽”二字后,紋美眸光閃爍。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飄向訓練場門口,卻只看見江戶川亂步垂落的披風。
名偵探嚴嚴實實地擋在前面,紋美心里猜測他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刻意擋住去路。
我悄悄松了一口氣:好險,怎么突然扭頭啊她。
要不是亂步先生擋著,差點被發現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連土匪的小鳥腦袋都能梳理出真相。籃球社的鬧鬼傳言、三任經理的離奇遭遇、入獄的直琴休學的香莎、在我異能下露出馬腳的橫田……
江戶川亂步用支離破碎的疑點拼湊出了全部真相。
好強的業務能力,偵探不愧是全國第一卷生卷死的高競爭行業。
再不努力我就要輸了,人怎能不戰而敗!
“如今只有一個真相是亂步先生沒有推理出來的。”我自言自語。
我不清楚異能力【超推理】的具體能力,但既然是推理,就必須“有跡可循”。
江戶川亂步并不能憑空知道真相。我老是有種錯覺,比起異能力者,他更像頭腦聰明到恐怖的普通人。
人與人之間的智商差距真的有這么大嗎?他為什么不去讀博?
聽說亂步先生十四歲的時候遇見福澤社長,兩人成立了武裝偵探社——咦,這么說的話,亂步先生的學歷是不是比我低?
福澤社長你在做什么啊福澤社長,好好的苗子為什么不送去讀博?偵探業內卷一半的責任在你!
“要說亂步先生無法推理的,只有那件事了。”
導致直琴被陷害入獄的直接原因——那個夜晚,紋美和橫田究竟談了些什么?
江戶川亂步用“至關重要又絕不能被他人知曉”來形容,巧了,這正是我最擅長的領域。
要不是他一眼都沒朝我這邊看,我還以為亂步先生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呢。
我瞳孔放空,將紋美與橫田框在眸中。
淺淺的灰色如積云沉淀,暴雨降至。
“你來之前報過警吧?”紋美緊盯著江戶川亂步,“單槍匹馬地找過來,又耐心陪我們演了這么久,是想拖延時間等警察過來嗎?”
橫田不安地看向紋美,在他們兩人中顯然是紋美智商更高膽量更大,占據主導權。
他們有兩個人,拼一把未嘗沒有逃脫的希望。
“學校也是有警衛的。”紋美沒有橫田那么天真,“我不認為他會給我們留下鉆空子的機會。”
“其實我知道直琴或許什么也沒聽見。但我和橫田不能冒險,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除掉她。”她坦然地說。
香莎更不幸,不過是借刀殺人的那把刀罷了。“說實話,我完全不感到愧疚,但不管怎樣,我和橫田手上至少沒有人命。”
紋美十分光棍地攤開手,“即使是偵探也不能給人胡亂編造罪名,我們現在自首還來及減刑嗎?”
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了當下最有利于自己的選擇。
拒捕是罪上加罪,任偵探的推理再如何詳盡精彩,最終能拿來定罪的唯有證據。
這里可是橫濱,買兇施暴的市場成熟得不得了,人證、物證,什么也不會有。
就算江戶川亂步偷偷錄音,非法錄音也不能被當做呈堂證供,警察怎樣把他們抓進去,未來就要怎樣把人放出來。
只是暫時吃一點虧而已。
橫田在紋美的示意下扔掉手中的刀,冰冷的利器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似乎塵埃落定了。
“沒有人命?”江戶川亂步發出疑惑的聲音。
“不可能。”他直白地說,“你們兩個絕對是殺過人的。”
如果說黃瀨涼太是熟讀《高情商聊天術》的社交達人,江戶川亂步就是把書吃掉也學不會序言的不讀空氣大師。
他一點兒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他人的非議與驚怒對名偵探而言好無聊啊。
“血口噴人也要有個限度。”紋美臉上浮現出憤怒的神色,“我承認自己不是好人,可這不是你污蔑我殺人的理由。”
江戶川亂步露出好麻煩的貓貓不情愿臉。
名偵探的判斷是不會有錯的——話雖如此,一時半會兒的確拿不出證據,給了罪犯狡辯的空間。
人類真是矛盾的生物,是不是說謊明明自身最清楚了,卻要做出冠冕堂皇的模樣矢口否認,執拗地為自己開脫。
在能看透真相的人眼中,有夠滑稽。
難怪某個能看見的比任何人都多的笨蛋一直不肯承認自己笨,原來是對比產生美。
“笨蛋栗子說不定很喜歡你們。”江戶川亂步小聲嘟囔,“襯得她都變聰明了。”
“叮。”
被放置在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江戶川亂步拿出來一看,稍稍一驚。
發送人:【栗子是笨蛋笨蛋大笨蛋】不會吧,他吐槽得那么小聲都能被她聽見?
江戶川亂步的目光悄悄挪向門口,對上黑鳥睿智的豆豆眼。
竟然暗中派間諜監視名偵探,卑鄙!
江戶川亂步磨磨蹭蹭地點開短信,大概是出于節省話費的本能,短信內容極其簡短,簡短到只有一個人名。
【北島雄信。】
“原來如此。”
江戶川亂步喃喃自語。
他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紋美和橫田,有些不滿地抱怨:“真走運啊你們兩個。”
紋美&橫田:???
他們自個兒怎么看不出來?
“也太走運了點。”江戶川亂步用力點頭強調,“如果只有亂步大人,或者只有笨蛋栗子,說不定還真能被你們逃過去。”
“畢竟已經過去快半年了,又什么證據都沒留下,不用她的能力根本無從下手。”江戶川亂步說的坦然。
時間是埋葬真相的火焰,在不可逆轉的偉力之下,全知全能的神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神做不到的,神婆可以——這就是某人為什么是無神論者的原因。
“但如果只有栗子,也不行。”江戶川亂步話鋒一轉,“太笨了她,推理到一半腦子大概已經變成芝麻糊了。”
門縫中的我:咬牙強忍.jpg芝麻糊即將和紅燒豬頭一起列入我的年度菜品黑名單。
可惡,我還蠻喜歡吃芝麻糊的,都怪亂步先生!
亂步先生,人品非常不行,多次在當事人的面前誹謗造謠,暗戳戳diss無辜同行,情節極其惡劣,必須判處沒收零食之刑。
我回頭就殺去偵探社行刑。
我可是職業偵探,他怎么能污蔑我的腦子是芝麻糊呢,最起碼也是碗藕粉吧。
藕粉比較好吃。(吸溜.jpg)
等兩起案件的委托金到賬了,我速速和土匪一起去吃藕粉。
沒錯,兩起案件。
黃瀨涼太與直琴委托的“籃球社經理不幸之謎”與樋口一葉委托的“是誰偷了我的文件”在我的異能【全村最會算命的神婆】的指引下成功并案。
直琴深夜在訓練場門口險些偷聽到的,是一場局中局的謀殺案。
我看見了,在朦朧的灰暗的夜色中,頭部遭到重擊的男人躺在地上抽搐,他茫然地四處張望,祈求誰來救救他。
風帶來有說有笑的調情聲,打扮精致的紋美挽著橫田的胳膊,從旁邊路過。
她嗅到血腥味,喊住橫田,兩人走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眼中流露出希翼,他一手護在自己胸口,一手顫顫巍巍地伸向兩人。
“他懷里藏著什么?”紋美問。
男人伸到半空的手凝滯了,仿佛折翼的大雁直挺挺掉落在地。
他腦袋上被砸出血的地方,又一次迸出猙獰的血漿。
紋美蹲下來,從男人懷里抽出文件,她翻了兩頁,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發財了。”她對給男人補上致命一擊的橫田說,兩人左右看看,躲到偏僻的角落。
半分鐘后,北島雄信拖著臨時找來的行李箱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他試了試男人的鼻息,露出頭痛欲裂的表情。
“真、真死了。”北島雄信焦躁不安地把尸體抱進行李箱,“想個辦法……必須想個辦法……”
異能顯影出的畫面漸漸模糊,我的異能會將她認為有價值的畫面呈現給我,縱觀紋美與橫田的一生,只有這一段被截取出來。
能拿到港口黑手黨的走私貨物清單,對他們來說是天降橫財錢運砸頭也不為過。
“假如我有朝一日能中彩票,我也愿意將其稱為我生命中至高無上的高光。”我十分理解。
江戶川亂步說的沒錯,紋美和橫田太走運了。
北島雄信替他們承受了所有,最后還因承受不住港口黑手黨的問責策劃了自己的死亡,徹底埋葬夜色中的真相。
樋口一葉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找到他們頭上,推理的邏輯鏈被徹底斬斷,誰也不會覺得兩起案件有任何關聯。
紋美和橫田只在一件事上失誤了。
“他們,”我沉痛地說,“不該留在籃球社啊!”
他們不留在籃球社就不會認識黃瀨涼太,不認識黃瀨涼太就不會遇見我。
而我,貪念兇宅零租金的我,接下了新鄰居樋口一葉的委托。
“都說迷戀球類運動不會有好下場了。”深受籃球強校所害的我痛心疾首,“只差一點,你們只差一點就能實現完美犯罪,為什么非要沾上籃球呢!”
人這種東西,沾一點兒籃球就完了。
好慘,雖然我不同情,但是好慘。
異能為我呈現了八百字聲畫俱全的內容,我精打細算我的話費,最終只給亂步先生發了一個人名。
【超推理】那么厲害他一定能理解的,給孩子省點錢吧。
亂步先生雖然人品不行老愛diss我,但他的業務能力令人安心。
瞥了眼短信,名偵探毫不客氣地推理出了一切。
他的言語比利刃更鋒利,直勾勾剖出罪人竭力掩蓋的心臟,血肉上跳動的筋脈砰砰作響,化為令人耳朵嗡鳴的絕望。
紋美腳步一軟,摔倒在地,指甲緊緊摳入肉里。
“不可能……”她失神呢喃,“不可能……”
“怎么會被人看到啊!”紋美不能接受,“我看了新聞——北島雄信都已經死了啊!”
江戶川亂步把手機遞到她面前,上面顯示著他新收到的短信。
【栗子是笨蛋笨蛋大笨蛋:下輩子,別再碰籃球了(蠟燭)。】
既然和熱血運動番主角選了同一種球類運動,違背體育精神的行為怎么可能逃脫法網呢,世界意志不允許!
江戶川亂步不好評價某人火上澆油的行為,他認真地說:“如果你很想吐槽笨蛋栗子,我可以陪你。”
這是名偵探最大的溫柔了。
絕不是他自己想說栗子壞話。
紋美沒有反應,她頹喪地垂頭坐在地上,一直在喃喃著不可能。
女友失去干勁,橫田完全是廢人一個,他總算記起他昨天見過一個叫栗子的女生,臉色像撞見鬼一樣五彩斑斕。
黃瀨涼太!他招你進籃球社不是為了引狼入室啊!
籃球人橫田,終究沒能逃過被奇跡的世代霸凌的命運。
橫濱警方完美地遵守了在電影結束后才趕到場的職業刻板行為,領隊警官熟門熟路地和江戶川亂步打招呼:“辛苦了亂步先生,剩下就交給我們吧。”
“這事牽扯到那邊的人。”他語焉不詳地含糊掉港口黑手黨一詞,“說不定會找我們要人。”
橫濱因三刻構想而穩定,真正主導這座城市秩序運轉的是異能特務科、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
殺了黑手黨的人,拿了黑手黨的東西,能住進監獄已是紋美與橫田最幸運的結局。
之前太走運的人,往往已經將運氣揮霍一空。聽警官的語氣就知道,十有八九犯人會被交給港口黑手黨處置。
紋美微微抬起頭,眸光閃動。
“亂步大人抓到的人,不給他們。”江戶川亂步雙手叉腰,一口回絕。
被黑手黨要去的結果可想而知,暫不提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的敵對關系,江戶川亂步本身并不是殘忍冷漠之人。
讓犯人為自己的罪孽懺悔,而非增加新的殺孽,不正是偵探存在的意義嗎?
“這個案子是我和笨蛋栗子一起破的。”江戶川亂步振振有詞,“也要問過她的意見——笨蛋的意見不重要,聽亂步大人的就夠了。”
我隔著人群幽幽地盯著他,形如怨靈:我聽見了——我聽見了!亂步先生今天說我壞話說了特別多句!
雖然我的確贊同他的意見,可這不是他剝奪我發言權的理由。
“土匪。”我招招手,在黑鳥耳邊輕輕說,“還記得亂步先生的宿舍地址吧?很好,飛進去,搶了他零食柜的鑰匙就跑。”
土匪揚起一邊翅膀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我:邪惡.jpg警官有些為難,又不敢反駁江戶川亂步,只好連連承諾:“我們一定盡力。”
高大的橫田首先被拷上手銬帶走,一位警察彎下腰,準備架起紋美。
紋美一只手撐在地上,一只手壓在小腿下,指縫隱約露出銀色的冷光。
“報告,現場沒有找到嫌疑人的兇器……啊!”
濺起的血液噴灑在訓練場的地板上,紋美死死握住手里的刀——被橫田丟下,被她借癱坐在地的姿勢掩護下拿到的刀,瘋了般揮舞。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距離紋美最近的警察胸口被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勢,他沒有死,只因他不是紋美最想殺死的對象!
站在旁邊的偵探才是。
亮如白熾的刀光印在江戶川亂步蒼翠色的眼眸中,仿佛灼燒出一道永不磨滅的傷痕。
落在皮肉上一定很痛,是即使有與謝野醫生在也會依然讓人耿耿于懷許久的痛楚。
所以說,這就是他討厭蠢貨的原因。
劇烈的鈍痛如約襲來,江戶川亂步很大聲地倒吸了口涼氣:“好疼!”
“好疼,尾椎骨要斷了,好疼疼疼!”
……欸?為什么疼的是尾椎骨?
名偵探后知后覺地睜開疼出淚花的眼睛。
滴答,滴答。
豆大的、滾燙的血滴在他的眼尾。
“我才是快疼死了的那個人。”
我十分不滿,趴在江戶川亂步身上狠狠瞪他。
知道千鈞一發之際把他從持刀殺人狂手下撲出來費了我多少力氣嗎?我一年的運動量都用在今天了!
“亂步先生,你最好知道感恩。”我腎上腺素激增,停不下來叭叭的嘴,“我是不會賠你照X光的醫藥費的。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這就是我的人生哲學。”
“笨蛋的稱號我要頒給你了。”我恨鐵不成鋼,“脆皮偵探離兇手那么近做什么?橫田扔刀的時候你應該撿起來啊!武器當然是握在自己手里最保險,笨!”
我狠狠數落了亂步先生一通,說著說著,我有點奇怪地停下來:“你怎么不反駁?”
之前和我懟得不是很歡嗎?
燙人的鮮血順著江戶川亂步的眼角滴落,滑過他的臉頰,打濕咖啡色的披風。
“栗子。”江戶川亂步仰頭看向我,聲音中透著茫然的驚慌,“你流了好多血。”
第 26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六天
據說人在腎上腺素激增、情緒上頭的時候是感覺不到痛的。
可一旦被人說破……
“亂步先生,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我從容光煥發到臉色慘白只需一秒,遲來的巨痛席卷全身,我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超痛——超痛的啊!
又尖又長的刀從我手臂上滋拉劃過去,我一想到我的皮肉像翻開的卷邊一樣露出血色的內里,簡直快要慘叫出聲,變成流淚貓貓頭。
“你幫我看一眼。”我不敢回頭,“是不是砍到骨頭了?”
大片滲出的血打濕我的手臂和肩膀,白襯衫像在恐怖片劇場走了一遭似的一片赤紅。
滲過衣服的血滴自上而下砸落在江戶川亂步臉上,混著我的眼淚。
乍一看他比我狼狽多了,花貓臉。
“噗。”我被自己想象逗笑,頓時又是呲牙咧嘴一陣劇痛,眼淚嗚嗚嗚往外冒。
“這種時候就不要笑了!”江戶川亂步顧不上自己,扯過袖子不熟練地幫我擦眼淚。
他尾椎骨好痛,身上還壓著一個人,悶悶的重量壓在他胸口好沉,血水和淚水滴落在他唇邊,嘗到咸咸的鐵銹味。
陌生的、令人記憶猶新的滋味。
名偵探什么時候這么狼狽過,罪魁禍首還趴在他身上哽咽,哭著哭著不知道為什么笑了一下,扯痛傷口后哭得更大聲了。
絕無僅有的超級大笨蛋就是栗子!江戶川亂步一邊在心里狠狠吐槽,一邊手忙腳亂地給人擦臉,小心不碰到猙獰的傷口。
“我感覺骨頭涼颼颼的。”我吸吸鼻子,“是不是砍到骨頭了?”
江戶川亂步繃著臉不回答,他一手護著我的后腦勺,一手撐在地上,動作很慢地坐起來。
“別看。”江戶川亂步用手掌遮住我的視線,不讓我扭頭看傷口,“趕緊去醫院。”
我:“砍到骨頭了是不是……我的骨髓仿佛在豁風……”
江戶川亂步干脆捂住我的眼睛,另一邊警察制伏住突然暴起傷人的紋美,急急忙忙過來抬我。
我不是很配合:“這種小傷不要去醫院啊,我完全可以自愈,看見住院繳費清單才是對我的致命一擊!”
江戶川亂步又要捂住我的眼睛,又要抓住我揮舞的手,不擅長體力活的偵探出了一身汗。
他忍無可忍:“我幫你付,笨蛋就該乖乖閉嘴,直到亂步大人點頭才可以開口。”
我一下子就安靜了,合攏嘴巴上無形的拉鏈。
警察:其實我們可以報銷……
江戶川亂步冷冷睨過一眼,周圍的警察閉上嘴,麻溜地抬著人上了警車。
紋美被幾l個警察包圍坐上另一輛警察,江戶川亂步瞥了眼,撥通福澤諭吉的電話:“是我,社長,出了一點事。”
“嗯,我想跟去醫院,今晚就不回來了。”
“與謝野醫生?不麻煩她了。”江戶川亂步小聲地說,“栗子怕疼。”
警車嗚嗚地駛向校外,路過的學生好奇張望。
“警察怎么來了?”有人瞇著眼打量警車駛來的方向,“從哪兒來的?那邊是不是籃球社的方向啊,黃瀨。”
黃瀨涼太駐足眺望:“好像是的。”
籃球社,警察,他心里生出不好的預感。
“喂,小赤司嗎?”黃瀨涼太撥通電話,“有件事可能和小栗子有關……”
與此同時,警車中帶隊的警官也正在打電話。
“什么?他們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警官嘶了一聲,“是的,人已經抓到了,多虧武裝偵探社的亂步先生和川繪小姐幫忙。”
“川繪栗子,我知道她。”電話那頭的上級說,“活躍在東京的偵探,在內部系統中很有名氣,之前異能特務科的坂口安吾先生專門為她來打過招呼。”
“如果有武裝偵探社和異能特務科交好的人一起施壓,港口黑手黨那邊要人,不好辦啊。”上級嘆氣。
“我想您不必為此煩惱。”警官掩住手機,壓低聲音說,“剛剛犯人……您明白了吧?”
“是,我會辦好,請您放心。”
警官掛斷電話,不帶情緒地看向后座被牢牢銬住的紋美和橫田。
“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他示意司機改道,“恭喜,你們的目的地不再是監獄了。”
“你要把我們帶到哪里去!”紋美在座位上掙扎起來,她失口咒罵,周圍的警察充耳不聞。
車輛改道,駛向遠處高聳的五座大樓。
醫院,手臂被裹成粽子的我正被土匪罵罵咧咧地啄臉。
“我錯了,我真錯了。”我仰著頭東躲西躲,“下次吃甜甜圈分你三分之二好不好?”
黑鳥用力撲騰翅膀,追著我下嘴狂啄:“笨蛋栗子!笨蛋栗子!”
我吱哇直叫,旁邊給我裹繃帶的護士姐姐十分驚奇:“您養的寵物真有個性呢。”
“土匪是我的好大兒,不是寵物。”我痛苦面具地糾正,“孩子有個性也不是什么好事……我錯了,我真錯了。”
護士姐姐瞅了眼:您叫的這么大聲,臉上可一道啄痕都沒有。
“亂步先生,你幫幫我。”我場外求助,伸出沒被裹成粽子的左手。
江戶川亂步也被送去做了檢查,身上一點兒傷都沒有,只有些被我撲倒在地砸出來的淤青。
他的披風被我的血打濕了大片,索性脫下來給我,充當我在上藥時嗚嗚咬住的止咬器。
江戶川亂步走過來,土匪不許他捉它的翅膀,扭過頭給他來了一下。
黑鳥尖尖的喙擦過江戶川亂步的手指,把堅硬的袖扣啄了個洞穿。
護士姐姐倒吸一口涼氣。
“不可以。”我捏住土匪的喙,教育它,“說好只能對歹徒用這招的。”
土匪:“他不就是?”
人不能和一只鳥講道理,我把手伸進亂步先生的口袋掏了掏,如愿摸到一袋小餅干。
我單手撕不開,湊到嘴邊扯開包裝,抖出兩塊餅干遞到土匪喙下。
貪嘴的好大兒抵不住誘惑,叼走我的賄賂,飛到一旁吃去了。
我咬了一塊餅干在嘴里,把剩下的還給亂步先生。
江戶川亂步也餓了,他幾l口嚼完餅干,拖著椅子坐在病床邊,雙手抱臂地盯著我。
我仿佛像個被偵探審問的犯人,令我不由得遲疑:“難道我剛剛吃的是斷頭餅干?”
別吧,我私心希望自己的斷頭飯能再豪華些。
“醫生說傷到了骨頭,你起碼要被裹三個月的粽子。”他把病歷拿給我,“一個星期換一次藥。”
我瞇著眼去看繳費單上的數字,還行,不是會讓我心臟驟停的數額。
江戶川亂步從我手里把繳費單抽走,塞進他自己的口袋,將病歷懟到我眼前,“別看那些沒用的,看這個,笨蛋栗子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著呢。”我連忙假裝自己很認真,“一個星期來醫院換一次藥是吧,我記住了。”
“不是來醫院換。”江戶川亂步搖頭,“到偵探社醫務室來。”
“欸?”我不理解,“為什么?”
“與謝野醫生的醫術比醫院更好。”江戶川亂步理所當然地說,“你是為了救亂步大人才受傷的,偵探社當然要負責。”
這就是武裝偵探社當家臺柱的含金量嗎?護士姐姐還在這兒呢,不要當著人家的面說醫院壞話啊。
我一抬頭才發現護士姐姐不知何時悄悄離開了,順便貼心地幫忙合上了病房的門。
“和亂步大人說話的時候不許分心。”江戶川亂步把病歷卷成紙筒,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與謝野醫生已經答應了。”
“其實與謝野醫生也可以一下子把栗子治好,不用等三個月。”江戶川亂步盤腿坐在椅子上,語氣變成了閑聊的放松,“只要你接受電鋸療法。”
我:“……什么療法?”
電鋸,竟然是一種醫療用具嗎?
“我懂了。”我恍恍惚惚,“比如腿部壞死的病人,用電鋸嘎啦嘎啦把壞死的部分鋸下來。”
換算到我的手臂上,就是用電鋸嗡嗡嗡地把手砍下來。
我一臉驚恐:“我就知道偵探社暗地里也接黑活,社里不僅收留了前邪.教干部,連醫生都是黑暗世界鼎鼎有名的黑醫——你們怎么還沒被查水費?”
橫濱最大最惡的恐怖勢力竟在我眼前。
“豬頭。”江戶川亂步兩只手同時揪住我的臉向外扯,“栗子——是只笨豬頭。”
“不要揪我的臉,報復,這是純純的報復行為。”我嗚嗚后退,腦袋抵在枕頭上,頭發都蹭亂了,“已經很晚了,亂步先生你該回去了。”
和紋美橫田對持時是黃昏,進醫院一通折騰后已然夜幕高懸,連永遠人聲鼎沸的醫院都進入了安靜的夜間。
“不回。”江戶川亂步看也不看時間。
他伸手從警察送我的果籃里挑了個又大又圓的蘋果,用衣角擦了擦,咔擦咬下一大口,“我和社長打過電話了,今晚不回。”
雖然亂步先生是二十六歲的成熟大人,但福澤社長依然是他的監護人,任何認識他們的人都發自內心地認為這份監護關系很有必要。
否則遇見迷路的亂步先生還能給誰打電話,誰又能來警局簽字領回這只大齡兒童?
如此丟臉的事當然要交給福澤社長這般心胸寬廣之人,如果讓我去接,我會先在警局笑半個小時,把貓貓笑到惱羞成怒。
和監護人報備過的江戶川亂步底氣十足,他啃完了蘋果,又伸手拿香蕉。
我:“……”
我:“給我留點啦。”
這可是我流血換來的果籃,第一口應該讓給我吃才對,亂步先生人品不如孔融,都不懂得讓蘋。
經過我的奮力抗爭,香蕉歸我了。
水果是很好的,可以一只手吃。我咬下甜甜軟軟的香蕉,江戶川亂步嘴里沒了吃的,繼續和我說話。
“你當時離的不是很遠嗎?”他冷不丁問,“怎么想的?”
的確,我一開始站在門縫外扒著門偷聽,警察到之后才跟著走進訓練場,站在距離亂步先生不算近的位置聽他和警察說話。
我耳朵聽他們聊天,眼睛落在垂著頭癱倒在地的紋美身上。
她一言不發,垂著頭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憐。
我的異能是主動技,不會被動觸發,但閑著也是閑著,我準備再對紋美用一次異能。
這次不是看她的過去,是算她的未來。
“因為亂步先生說,她落到一葉醬手里會很慘,我想看看有沒有什么轉機。”
我淺灰色的眼睛映出地上的紋美。
她的臉和身體都被鎖鏈似的黑霧籠罩,唯獨壓在腿下的手隱隱露出駭人的鮮紅。
鮮紅之中,一抹寒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身體比思想動得更快,在我回過神之前,自己已經撲出去了。
“我該提前幫亂步先生你算算今天有沒有血光之災的。”我幾l口咬完香蕉,腮幫鼓鼓地咀嚼,“嘛,不過我的異能不可以算我自己的命,我也猜不到自己今天會進醫院。”
世事無常便是這般的道理,生活總是保留著最大程度的未知。
“亂步先生是因為感到愧疚,或者想表達感謝才特意留下來幫我守夜嗎?”我拍拍他的肩膀,十分感動。
“不用謝,其實你真的可以回偵探社睡——病床只有一張,和病人搶被子是犯罪行為。身為偵探,不要知法犯法。”
我不信亂步先生半夜不會睡著,他一看就沒有干過守夜的活兒,盤腿坐在椅子上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只差一頭歪倒在我的病床上。
“我才不困。”他毫無說服力地手握拳揉眼睛,困得像舌尖都在打呵欠的貓咪。
“栗子在橫濱一個熟人都沒有吧。”江戶川亂步問,“我要是走了,半夜有事你能叫誰?”
我:“織田作先生?”
他:“他家里有五個孩子要管。”
我:“黃瀨君?”
他:“大學宿舍門禁出不來。”
我:“emmm太宰先生……”
算了,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太宰先生照顧我只會讓我病情加重,從普通病房挪去重癥加護病房。
“好像是搖不到人了。”我撓撓臉頰,“我的朋友都在東京。”
江戶川亂步抬高下巴:“還要不要我留下?”
我服軟:“要……”
“不必了。”
溫文爾雅的男聲打斷了我的回答。
病房的門從外面被推開,露出一道我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赤發紅瞳,裁剪得體的西裝襯得少年愈發挺拔修長。
我睜大眼睛:“赤司君?”
他不是在東大嗎?
東大宿舍沒有門禁的嗎?
“我給你打過電話。”赤司征十郎說,將他帶來的花束與果籃放在床頭,語氣中并沒有責怪的意思,“一直沒有人接。”
我立刻低頭去摸自己的口袋,兩邊都沒有手機,江戶川亂步看不下去地把手機遞給我:“忘了?在我這兒。”
上藥的時候我把外套脫了下來,怕手機掉在地上,塞給亂步先生讓他幫我拿著。
“偷聽的時候怕手機響,我設置了靜音。”我瞅了眼五六個未接來電,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赤司君,你是不是以為我遇害了?”
“其實橫濱是和東京危險程度差不多的城市。”我說,“能在東京生存下來的我一定能在橫濱保住性命,不必憂心。”
“看出來了。”赤司征十郎在病床邊站定,拿起我的病歷仔細閱覽,“還有力氣和我貧嘴,看來傷得不重。”
“傷口見骨,建議療養三個月以上。”他眉峰微蹙,“你才來了橫濱幾l天?”
我:今天是第三天。
橫濱好像是比東京更不宜居一點點。
“黃瀨君,我看錯他了。”我譴責黃瀨涼太,“初中的時候怎么不知道他是個愛打小報告的人?”
我就知道,他果然是赤司君安插在我身邊的間諜!
“不過不過!”我挺直胸膛,高興地直搖尾巴,“黃瀨君的委托我完成了,三天內完成兩起委托,我超厲害的吧?”
“嗯。”赤司征十郎配合地夸獎,微微一笑,“不愧是栗子。”
赤司君可是我的事業粉,我決不讓事業粉塌房。
“這位是亂步先生。”我向他介紹,“是遲早有一天會被我超過、把名偵探之王冠輸給我的同行。”
“笨蛋栗子又在說大話,牛皮把天吹破了。”江戶川亂步不滿地說,綠眸瞥了眼赤司征十郎,“不用介紹,我們見過。”
“很久不見,亂步先生。”赤司征十郎點點頭,“感謝你之前對家父的幫助。”
東京的財閥是最需要偵探援手的一批人,特別是鈴木財團,與偵探結下了深深的友誼。
“黃瀨君應該不清楚我受傷的事吧。”我在赤司君拎來的果籃里找到了新鮮的草莓,嘴饞地扒拉過來兩口一個,“赤司君怎么知道我在這家醫院?”
“因為醫院有赤司家的投資。”赤司征十郎沒有隱瞞,“一收到你的入院登記,助理便告訴我了。”
我想起來了,這家醫院好像正是為香莎診斷病情的醫院。
“和以前一樣,什么都瞞不過赤司君呢。”我看了眼床頭柜,不解地問,“怎么還帶了花?”
六年摯友,赤司君超了解我的,我心目中探望禮物的前三名是豪華果籃、盒裝酸奶和零食大禮包。
“畢竟是看望病人。”赤司征十郎笑笑,“其他人都有,想著也該給你買一束。”
花是很漂亮的,誰不喜歡花呢?我抽出一支逗弄土匪,黑鳥把喙塞入花蕊,尋找有沒有能撿漏的花蜜。
“亂步先生,煩勞你照顧栗子了。”
赤司征十郎彬彬有禮地說:“我讓司機送你回偵探社吧。”
“唯一的繼承人上學上到一半跑來橫濱,赤司征臣沒意見?”江戶川亂步懶洋洋地問,“未來東大的學生會長,連早上重要的專業課也逃?”
“我向老師請了假。”赤司征十郎說,“重要的朋友受傷入院,來照顧幾l天是應該的。”
“即使是父親,聽了也會支持我。”
房間里三個人,有一個笨蛋聽不懂言下之意,是誰,江戶川亂步不說。
既然栗子有朋友過來,名偵探沒有理由繼續困倦地坐在椅子上委屈自己一整晚。
比起認識剛剛三天的他,六年的同窗兼摯友聽起來可靠得多,赤司征十郎本身也是值得依賴的人。
連送他回偵探社的車都備好了,多貼心吶。
“我都跟社長打過電話,說我不回去了。”
江戶川亂步掀開眼皮,“你是想讓我在社長心里變成一個失信的人嗎?”
“更何況,”他看向搭在床邊的被鮮血打濕的披風,理直氣壯地說,“笨蛋栗子是為亂步大人受的傷。”
“丟下她豈不是顯得我很沒良心?”江戶川亂步大手一揮,“還是你走吧。”
第 27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七天
悲慘住院的我喜提兩位看護。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只是傷到了右手,還有一只左手和兩條腿是好的,能走能跑能拎起撬棍暴打入室小偷的狗頭?
我伸出僅存的左手比劃病床的大小,驚喜地發現剛剛好。
“剛好夠亂步先生和赤司君睡。”我謙讓地走下床,彎腰比了個請的手勢,“兩位請,我走。”
江戶川亂步:“……”
赤司征十郎:“……”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我為人處世的哲學他們還有的學呢。
“我只是住院觀察一天,明天要繼續去上早八。”
我凝視赤司征十郎——這位曾如教導主任般猛抓我學習的少年,“病患尚且身殘志堅不忘學習,赤司君怎能自甘墮落地請假呢?”
“亂步先生也是。”我凝視的目光轉向江戶川亂步,“不要忘記你是個每天按時上班打卡的社畜,全勤不要了嗎?偵探社的榜樣不做了嗎?又想在福澤先生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下寫檢討了嗎?”
“成年人可不能如此任性啊。”我面容正經地說,“要好好睡覺,養足精神面對明天生活的毒打。”
“聽明白了嗎?”
赤司征十郎猶豫地回答:“聽明白了。”
江戶川亂步遲疑地開口:“聽明白了。”
“很好。”我欣慰道,“病床讓給你們睡,我和土匪回家休息。”
我拔腿就跑。
差點被我忽悠瘸了的兩個人反應過來,赤司征十郎擋在門口,江戶川亂步伸腳絆我,異口同聲:“你不許走!”
我:嘖。
垮起個小貓批臉.jpg我不喜歡住院,躺在病床上的每分每秒我的耳畔都在自動播放燒錢的聲音,令我坐立難安。
即使亂步先生答應幫我報銷,警察那邊也有一定的減免,醫院有赤司君家的投資說不定能給我打折——但醫院,哪有不要租金的公寓睡得香呢!
兩個可惡的有錢看護,一點兒都不懂我的感受,我要和他們絕交三秒。
我被押送回病床,江戶川亂步盤腿坐在病床右邊的椅子上,赤司征十郎拉過椅子,坐到病床左邊。
我品了品此刻的兩面包夾芝士,提議道:“來局斗地主不?”
我可以當被斗的地主。
不然你們倆為什么一直用批斗的眼神盯我?
除了斗地主之外我想不到第二個健康又和諧的三人活動,想緩解此刻的尷尬,不打牌就只能打我了。
是的,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此時病房中的氣氛有些尷尬。
亂步先生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自娛自樂的模樣,一會兒玩他口袋里的彈珠,一會兒從果籃里摸個甜果子啃啃,吃得嘴巴潤潤。
赤司君又看了一遍我的病例,對照著在手機上查詢養病期間的忌口和注意事項,感受到我的目光,他略微抬頭。
“不睡嗎?”赤發紅瞳的少年蹙眉,“很晚了,不玩牌,快睡。”
“睡不著。”我一點點往被子里滑,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燈光刺眼睛。”
赤司征十郎站起身,走到門口關燈。
房間驟然陷入黑暗,寂靜在空氣中蔓延,只能聽見平穩的呼吸聲。
沒有人再說話,只有我絞盡腦汁在腦海中編寫致歉說辭。
非常抱歉,赤司征臣先生,您得意的好大兒開學才三天就被學院通報批評公然逃課,請相信,并不是帶傷依然頑強上早八的我帶壞了他。
非常抱歉,福澤諭吉先生,您自豪的名偵探不僅夜不歸宿還考勤遲到,視全勤獎金如糞土,請相信,并不是一生勤儉節約的我帶壞了他。
我寫好道歉信的草稿,困倦地打了個呵欠。
好困,好累,今天發生了好多事,眼皮和腦筋一起在打架。
先睡吧,萬一中途有誰撐不住倒在床上,我還能起來和他們換個班。
可別小看我連橋洞都能住的野外生存能力,只要明早值班護士別發現兩位說著要幫病人守夜的看護在床上呼呼大睡,病人本人抱著枕頭在地板上打地鋪就行。
我是不介意的,風評被害的反正不是我。
呼呼……zzzzz
“……嗚。”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仿佛貼在耳邊響起,江戶川亂步撐在掌心上昏昏欲睡的腦袋猛地抬起,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椅子著實不是睡覺的地方,他后背酸得厲害,腿也有些麻,可江戶川亂步沒有精力注意。
他看向病床上鼓鼓囊囊的被子,睡著的人連腦袋都埋進了被褥中,黑發鋪灑在凌亂的枕頭上。
“栗子?”江戶川亂步掀開一小塊兒被角,湊近她,“怎么了?”
悶在被子里驟然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女生嘴巴微張,她的臉紅得不正常,熱氣升騰,唇瓣因干燥顯出唇紋,喉嚨中溢出小貓似的嗚咽。
屋子里的燈被打開,赤司征十郎抬手試了試少女額頭的溫度,一片滾燙。
“她發燒了。”他壓低聲音,“我去叫醫生。”
不止發燒,還有傷口感染,局部麻醉的效果過去,傷口的疼痛卷土重來,使人陷入泥沼般的夢魘中。
江戶川亂步沒照顧過病人,此時腦子里只剩谷崎潤一郎教導的四字真言:多喝熱水。
他手忙腳亂地從保溫瓶中倒熱水,濺起的水花灑在江戶川亂步手背上,燙得他嘶了一聲。
“這么燙的水能喝嗎?”名偵探懷疑同事在驢他,‘多喝熱水’難道是‘暗下殺手’的隱蔽念法?
“絕對不能直接喝吧……”黑發綠眸的偵探鼓起臉頰用力對水杯吹氣,源源不斷升騰的熱霧撲了他一臉。
“……嗚……好渴……”
病床上的人難受得翻來覆去,開始亂踢被子。
“渴也沒有辦法!”江戶川亂步比她還急,“都怪笨蛋栗子把水果全吃完了。”現在想用汁水應急都不行。
其實他也吃了不少來著,好像比病患本人吃得更多……
名偵探心虛到目移。
江戶川亂步一點兒也不擅長照顧人,換成平時他早就把這種麻煩的工作推給同事了。比如國木田,他在這里肯定能像媽媽一樣照顧好栗子。
可笨蛋是為他受的傷,果籃也是他吃掉的,江戶川亂步責無旁貸。
沒有辦法了。
江戶川亂步抿抿嘴巴,跑去水池邊仔仔細細洗手,用涼水把皮膚沖得冷冰冰,再拿紙巾擦干。
他蜷縮手指,探進熱氣騰騰的杯子里。
燙——燙死了——
江戶川亂步嘶嘶抽氣,他收回手,沾在他指腹上的水珠被冰冷的體溫一激,溫度漸漸降下來。
他一手托住被窩中少女的臉,一邊把指腹貼在她唇邊。
溫熱的水珠滋潤唇縫,睡夢中的女生眉眼舒展,張嘴啊嗚含住唇邊的手指,吮了吮。
指尖的水源寥寥無幾,她不滿地用牙齒磨了磨江戶川亂步的指腹,吐字含糊:“還要。”
杯子里的水為什么還沒有冷?江戶川亂步從這一刻起開始痛恨熱力學。
他指尖到指根被燙得通紅,紅痕宛如火苗蔓延,指腹烙下尖尖的牙印。
栗子的嘴唇離開他的手指,偏過臉蹭了蹭江戶川亂步的手背。
“涼涼的,喜歡。”
不涼了,江戶川亂步只感覺燙。
“亂步先生,你在做什么?”
赤司征十郎帶著值班醫生推門而入,一眼看見雙手捧住栗子臉頰的江戶川亂步。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與“社交距離”的定義差了十萬八千里。
赤司征十郎的眼眸染上些許涼意。
趕到病床前的醫生打破了凝滯的空氣,江戶川亂步松開手后退一步,把位置讓給醫生。
“傷口有些發炎,必須重新上藥包扎。”醫生和護士把病床團團圍住,說話聲吵醒了睡不安穩的病患。
“嗯嗯嗯?”我腦子一團漿糊,一睜眼四五個醫生圍著我,俯視看來。
我好怕他們下一句是:你醒了,手術很成功。
我努力睜大眼,兩位夜間看守被醫生隔開,一左一右站著,像兩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發燒使人智障,我腦子真轉不動了。
醫生一通操作下來,我手臂上的繃帶重新換過一次藥,僅存的左手被抓去打了吊針。
至此,雙手全軍覆沒。
人類沒有手大概也能活,只要給我一根伸進杯子里的空氣吸管。
“水,水。”我急到哼出聲,“給孩子喝口水吧。”
亂步先生手邊正好放了一杯,似乎已經放涼了。
他聞言把水杯遞過來,我示意他看我被裹成粽子的和被扎針的兩只手。
水杯于是遞到了我唇邊。
我就著亂步先生的手大喝兩口才覺得活過來了,腦子又能繼續轉了。
“亂步先生,你的手怎么了?”我疑惑地問。
皮膚像被火苗撩過似的一片赤紅。
“沒什么。”江戶川亂步把手背到身后,“還喝不喝?”
喝,我連忙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吞咽進喉,干燥的咽喉舒服不少。
喝完水我才發現自己背后出了一身汗,黑發黏在脖頸上,濕乎乎的。
赤司征十郎注意到我的視線,俯下身,手指輕輕撥開我側頸上的濕發。
我癢得縮了一下,向他道了聲謝。
“不用。”赤司征十郎捻了捻手指,轉而說,“明天的早八還上嗎?”
我咬一咬牙:“其實也不是不——”
我迎上兩雙沒得商量的眼睛。
OK,我閉麥。
偃旗息鼓的病患像小烏龜縮殼一樣把腦袋縮進被窩里,此時窗外天光隱約亮起,赤司征十郎關上燈,走出病房。
江戶川亂步走在他后面兩步,站到走廊中,順手合上門。
房門合攏,屋內發燒睡覺的人聽不見走廊的談話聲。
“亂步先生。”赤司征十郎率先開口,聲音禮貌而疏離,“你應該明白,發燒的人意識模糊,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請別當真,好嗎?”
第 28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八天
我做了個夢。
夢里我養了兩只貓,一只是品種名貴的賽級赤色波斯貓,矜持又高貴,吃的每一口貓糧都是奢侈的味道,我人比貓窮。
一只是德高望重的長者寄養在我家的綠眼黑貓,智商高到可以幫我做高數卷子,讓人感嘆怎么不送孩子去讀博,我人比貓笨。
夢里我給他們的貓碗添水,一不小心給其中一只添多了。
兩只貓貓激烈地吵了起來!罵罵咧咧的喵喵聲讓居委會砸門投訴,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依然沒能逃脫交噪音擾民罰金的凄慘命運。
居委會負責人鄙夷地指責我:休想狡辯,都是你一碗水沒端平的錯!
“!!!”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驚魂未定地撫摸胸口。
錢包!我的錢包在哪里?讓我看一眼余額!
看到余額,我安心了:笑死,根本交不起罰款。
黑鳥跳到我的膝蓋上,蹭了蹭我的臉,我抱著土匪,大為感動:“養鳥不養貓,養貓不養鳥。土匪,我有你就夠了。”
土匪傲然地挺起小胸脯。
“做噩夢了?”
赤司征十郎遞過來一杯溫水,他獨自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窗外灑下的陽光在他頭頂蒙上淡淡的光暈。
“很可怕的夢。”我心有余悸,端著水杯不敢喝,“貓是嫉妒心那么強的生物嗎?”
“也許。”赤司征十郎隨口說,他探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燒退了,還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看了看余額,誠實地說:“窮得燒心。”
赤司君不愧和我認識了六年,頗有大將之風,臉色絲毫未變。
“直琴的事已經在上訴了。”他說,“想必栗子的委托金過不久能到賬。”
我:好耶!又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一葉醬的委托費估計也快了,堂堂森式株式會社總不能賴小小偵探的帳。
欠錢不給,即使是邪.教我也殺給你看(拔刀.jpg)。
我咕嚕咕嚕喝完杯中水,左顧右盼:“亂步先生呢?”
“回偵探社了。”赤司征十郎輕描淡寫地說,“他忙的很,想來沒有空閑一直呆在醫院照顧栗子。”
畢竟是武裝偵探社的臺柱,全社智商巔峰。
我噢了一聲,“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噩夢成真了。”
“因為我一碗水沒有端平,兩只貓貓大打出手,非武斗派的小黑貓被運動系波斯貓打得喵喵慘叫,逃出家門——什么的,果然只是夢啊。”
赤司征十郎:“……”
他咳了一聲,轉移話題:“肚子餓嗎?早餐在桌上。”
醫院貼心地送來了一只手也能順利用餐的食物,我坐在病床上大快朵頤,赤司征十郎的視線從我裹成粽子的右手看到用膠布遮住手背上針眼的左手。
“才到橫濱幾天,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他低聲說,“讓我怎么放心?”
我兩邊腮幫都含著食物,像只說話困難的松鼠,抬頭看他。
“偵探這行是這樣的啦。”我咽下嘴里的雪梨瘦肉粥,輕快地說,“想抓住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總是要冒些風險的,我已經是十分幸運的偵探了。”
和隔壁被黑衣壯漢一棍子打出腦震蕩,從高中生縮水成小學生,每天靠賣萌套話找線索的某倒霉偵探相比,我的偵探生活多么樸實無華。
“栗子真的不考慮回東京嗎?”赤司征十郎輕輕嘆氣,“我可以幫你轉學,來東大怎么樣?”
我把喝完的粥碗放到一邊,朝他搖頭。
“我知道赤司君擔心我。”我斟酌用詞,“但你信我,東京和橫濱真的是一個危險等級的城市,大哥不笑二哥,年度犯罪率攀比咬得死緊,不到年終總結,誰都不敢說哪邊才是今年的至暗帝王。”
連池袋那種充斥著獨色幫、無頭騎士、教唆犯、暴力狂、砍人魔,集五毒俱全于一體的城市,都是萬年老三,從來不敢和東京橫濱爭一二。
“既然危險程度都一樣,我當然要選沒被沉睡小五郎名聲占領的藍海——橫濱!”我斗志昂揚,“東京的偵探業競爭實在太過激烈,再不發展市場我真要吃不起飯了。”
赤司征十郎沉默地看著我。
我知道在赤司君心里,錢是最不值得在乎的東西,他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可以資助我,讓我躺著有飯吃。
“不行哦。”我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摻雜金錢交易的友誼會變質,我不想失去赤司君這個朋友。”
“……如果我不想和栗子做朋友呢?”他突然問。
“欸?”我皺眉,“是我做錯什么了嗎,赤司君突然要和我絕交?”
“就算是假設,說這種話我也會傷心的。”
我開玩笑地說,然后認真地想了想,“不是朋友的話,果然是那個吧。”
我一拍大腿:“震驚!赤司財閥唯一繼承人竟收到恐嚇信騷擾!傳奇偵探川繪栗子受邀破案,一陣見血找出真兇!未來的資本家感動落淚:如果沒有栗子偵探,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活,嗚嗚,要掉小珍珠了……”
“可以了。”赤司征十郎捂住我的嘴,“不用再往下說了,我和栗子是特別特別好的朋友。”
我:嗯嗯嗯!我們友誼情比金堅——快放開啦,我要被捂死了。
我掙脫未來資本家的謀殺行為,從赤司征十郎手臂上摘下飛來救駕的黑鳥。
把土匪抱在懷里順了順羽毛,我再次強調:“受傷真的只是意外,橫濱對我是一座十分友好的城市。”
“我來這兒第一天就租到了免費的公寓,第二天遇見了可可愛愛的美女姐姐新鄰居,第三天順利完成兩樁委托,簡直順利的不得了。”
雖然免費的公寓是死過人的兇宅,美女姐姐曾拿槍抵住我的腦袋,完成委托的代價是見血進醫院——但細節不重要!結果好才是真的好!
我:橫濱真是一座民風淳樸和藹可親的城市啊。(感嘆.jpg)
“我有交到新朋友哦。”我快樂地說,“赤司君不該為我高興嘛?”
“高興。”他輕輕地說,“我一直為栗子驕傲。”
嗚嗚,他也太會煽情了吧,要換我掉小珍珠了。
“我今天就能出院。”我把手機遞給赤司君看,“一葉醬發短信過來,說我的委托金已經在連夜審批了,她還請了下午的假來醫院接我回家。”
“赤司君回東京吧。”我勸說道,“已經逃了一上午的課,再逃下去小心績點墜機哦。”
拿出你曾經宛如教導主任般猛抓我學習的勢頭,嚴以律己吧少年!
論口才,赤司君是說不過我的。等樋口一葉敲響病房的門,他無可奈何地說:“有事一定要最優先聯系我。”
我嗯嗯嗯滿口答應,實則快捷鍵1依然是報警電話。
緊急情況最優先肯定是找警察啊,我通識教育學得可好了。
遠在東京的安室透點了個贊。
“一葉醬~我沒有行李要收拾,你把我和土匪帶回去就好了。”
“受了傷就別亂動呀你!”
病房里女孩子們鬧成一團,赤司征十郎輕輕為她們合上門,走向靜候在電梯口的助理。
昨晚發生在走廊的一幕幕清晰映在他腦海中。
“亂步先生,你應該明白。發燒的人意識模糊,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請別當真,好嗎?”
被栗子鬧得臉頰泛紅的名偵探神色歸于平靜,瞥來的綠眸中是看透一切的了然。
明明已經看透了一切,他卻反問:“你指什么?”
“比如,某些不合時宜的親密舉動。”赤司征十郎說。
那并不能代表什么,與她相識六年的赤司征十郎非常清楚,栗子不是吝嗇親近的人。
她對相熟的人都好,用很拙劣的借口都能讓你摸摸頭。
容易讓人產生錯覺,誤以為這是獨一份的特殊待遇。
這是她尤為可恨之處。
“受傷也是。”赤司征十郎眼眸微垂,“并不是為了‘你’。”
換成別的人她同樣會救。
為偵探的自我修養、職業道德之類的常常被她掛在嘴邊的話而救。
“我知道啊。”江戶川亂步無所謂地說,“如果把這件事當成偵探社的入社測試,栗子可以打到八十分以上。”
“扣二十分是因為哭得太大聲了,還把我的披風弄得一塌糊涂。”
“但那又怎樣?”他平淡地說,“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會因為你一兩句話便一筆勾銷嗎?”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中不含攻擊性,兩人談話的主動權卻無聲無息地易了主。
“亂步大人本來不想摻和這種麻煩的事,反正笨蛋栗子也不會為此煩惱什么。”
他直白對赤司征十郎說:“你其實很討厭吧,討厭栗子離開東京,討厭她一點兒不顧留在東京的朋友,說一個人走就一個人走,開開心心在新城市開始新生活。”
“好像她的朋友——比如你,在她心里其實并不重要似的。”
突如其來的寂靜蔓延在走廊中,白熾燈將赤司征十郎的影子拖得很長。
“……不是這樣的。”
赤司征十郎最終開了口:“栗子是隨時愿意為朋友而死的那種人,她說這是偵探的必修課。沒有誰對她來說無關緊要。”
所有人都一樣重要。
換句話來說——沒有人是特別的。
也不存在為誰留下,為誰離開,對于未來的選擇只純粹關乎她自己的意愿。
令心懷異念的人無比挫敗。
“抱歉,亂步先生。”赤司征十郎閉了閉眼,“我不該那樣說的,忘了吧。”
“亂步大人又不是會打小報告的人。”江戶川亂步撇嘴。
他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困了,我要回去睡覺,讓你的司機送我。”
名偵探無事一身輕地走了,赤司征十郎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若有所思。
“看樣子是什么都沒有呢。”他自言自語,“因為沒有多余的心思,所以才說得出這些話吧。”
是他多慮了。
病房中傳來女孩子夢囈的聲音,赤司征十郎推門進去,聽見呼呼沉睡的女生口中小聲地喊:“貓貓……不要打架……”
“在做什么夢呢?”他低頭看她,撫了撫少女睡亂的額發。
黑暗中,晶亮的小眼睛盯著赤司征十郎,他側過頭,黑鳥停在床沿邊,安靜地瞅他。
“差點忘了,栗子還有個忠誠的小侍衛。”赤司征十郎收回手,在椅子上坐下。
土匪撲扇翅膀,離沒心沒肺只顧大睡的主人更近一點兒,才繼續把腦袋埋入翅膀休眠。
橫濱是一座夜生活非常豐富的城市。
這里從來沒有宵禁,為了養生早早睡下的居民也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概率被深夜的槍聲、爆炸聲、建筑物倒塌聲吵醒,翻個身繼續睡。
因此,當江戶川亂步回到偵探社宿舍,發現太宰治精神抖擻地在樓梯上吊,是十分合理的一件事。
“……”名偵探選擇無視之。
“亂步先生,不要這么無情嘛。”太宰治把脖子掛在繩圈上隨風蕩漾,歡快地朝江戶川亂步招手,“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快幫我把板凳踢掉。”
“你深夜不睡在樓梯間等我,就為了這個?”江戶川亂步困得要命,錯過太宰治繼續往家里走,“明天讓社長把太宰開除好了。”
太宰治:“不要啊——我在咖啡店的賒賬還沒有還——咦好像死了就不用還了?亂步先生快幫我把板凳踢掉!”
一陣雞飛狗跳之后,江戶川亂步以“萬一把與謝野醫生吵醒,太宰你這輩子都不用再自鯊了”為威脅,讓太宰治死心,摘下脖子上的繩圈。
“我聽說了哦。”太宰治一邊卷繩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發生在橫濱國大的案子。”
江戶川亂步一點兒也不意外。這個脫離港口黑手黨干部職位幾年的男人看似把簡歷洗得清清白白,實則仍有蛛絲般的情報網深入這座城市最黑暗的地方。
“栗子受傷,可憐兮兮地住了院。”太宰治彎了彎眼眸,“聽說亂步先生決定在醫院守一晚的消息,我們都嚇一跳呢。”
什么我們,明明是只該被福澤諭吉和與謝野晶子知道的消息。擅自打聽八卦還要舞到當事人眼前,這種事只有惟恐天下不亂的太宰治干得出來。
“現在離‘一晚’還早得很。”太宰治咬重音,“亂步先生怎么先回來了?”
你深夜堵我只是為了問這么無聊的問題嗎?江戶川亂步眼里寫著這行大字。
太宰治可不覺得無聊,他無疑找到了不可告人的樂趣,一臉洗耳恭聽地等江戶川亂步回答。
“有人幫她守夜。”黑發綠眸的青年沒好氣地說,“醫院的椅子又硬又冷,我才不要委屈自己。”
“原來如此。”太宰治沒有窮追猛打,反而一副接受了解釋的模樣,“亂步先生覺得栗子不需要你,便回來了。”
這話聽著可不太順耳。
所謂名偵探,即使并非自視甚高之輩,骨子里也是極為傲慢的存在。
自認不凡,以超乎尋常的智慧解救無知的群眾,一個不自信的人休想從事這一行。
沒有人不需要名偵探,即使是笨蛋,特別是笨蛋,不可能不需要!
江戶川亂步氣呼呼的,黑暗中的綠眸蒙上一層明亮的光彩。
“幫栗子守夜的是什么人?”太宰治愈發感到有趣,“她的朋友?”
嚴格來說是愛慕者,以及本人追求得其實很明顯但笨蛋完全意識不到的追求者。江戶川亂步在心里回答,沒有說出口。
他看任何事都看的太透,這世界對江戶川亂步而言委實沒有多少秘密。
對太宰治也是。他輕易從名偵探的沉默中讀出了答案,故意作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亂步先生,你就這么走了?”
江戶川亂步:“?不行嗎?”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太宰治連連搖頭,“一方還對另一方存在愛慕的心情。亂步先生,姑且不提你是不是想好心當個助攻,栗子的安全怎么辦?”
什么助攻?江戶川亂步皺眉。
“笨蛋能出什么事。”他小聲嚷嚷,“醫院里,討厭的壞鳥也在,赤司家的小子也不是……”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那可不一定。”太宰治不以為然,“被情緒控制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醫院是赤司家投資的,栗子又信任他,她養的貪嘴鳥說不定吃兩顆花生就把主人賣了呢?”
太宰治一次性造謠了超多人,他超勇。
江戶川亂步遲疑了,他動搖了。
理智和推理能力告訴他太宰治在講屁話,又有個聲音在名偵探腦海中惡魔低語:想想太宰的上一份職業,他經驗豐富。
江戶川亂步下意識看了眼樓梯,現在趕回醫院的話……
太宰治將他無意間的反應盡收眼底,換成歡脫的語氣:“開玩笑的啦,中途離開是亂步先生做出的判斷,肯定沒問題,什么事都不會有。”
本來很確定的事情,從太宰治口中說出來卻怎么聽怎么像flag,聽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港口黑手黨私下形容太宰治是“魔鬼在說話”,可謂肺腑之言,絕不是惡意誹謗。
江戶川亂步咬了咬嘴巴,毅然決然地掏出社長送的眼鏡——【超推理】!
“……什么意外都不會發生。”他控訴地看向太宰治,“太宰,不要危言聳聽。”
“是是。”太宰治認錯認得爽快,“我錯了。”
被涮了一道的名偵探又困又累,已經沒有和壞心眼同事計較的力氣,蔫蔫地拖著步子回宿舍補眠。
太宰治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里,目送偵探的房門在他眼前合攏。
“噗嗤。”他笑出聲,“亂步先生,因擔心她而使用【超推理】的那一刻,你已經輸了。”
第 29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九天
門鈴響起的時候,我正在書桌前與作業搏斗。
一個勤勉的大一新生在開學第四天喜提早八缺勤,記錄考勤的學姐痛心疾首:學妹,是什么導致了你的墮落!
我單手拍攝右手繃帶照一張,點擊發送。
學姐由痛心疾首變為釋然開懷:外地人?習慣就好,下次腿沒受傷還是要出勤哈。
腿受傷但可以坐輪椅的話,也要來。
橫濱對居民的品質要求中,首當其中的便是“堅韌不拔”。
指上班上學的地鐵被黑手黨炸了也能踩自行車疾馳擦點打卡的頑強精神。
我認為這項制度很不合理,黑手黨怎么了,黑手黨不用支付勞動人民的誤工費嗎?
橫濱是一座很有人情味的城市,具體表現為橫濱企業允許員工在請假理由中填寫“小區被選成黑手黨火拼的地點救命我出不了門”、“誤把某橘發男子認成尚在發育期的初中生,被可疑的黑衣人上門警告我好怕”、“拾金不昧撿起地上的檸檬送進警局,被警察以襲警罪抓捕了怎么辦”等等,且不扣全勤獎。
比起他們,我的請假理由太過遜色不夠酷炫,難怪學姐一臉淡然。
我:對不起,我是個無知的外地人.jpg課可以不上,作業不可以不寫,我坐在書桌前,別別扭扭地用左手握筆。
左撇子是個特別時髦的屬性,不僅在偵探業務中時常出現,也是扮豬吃老虎的一大利器。
比如某打網球的越前姓男子,初次登場右手握拍,在與對手你來我往一番、聽對方留下“小鬼你也就那樣”的挑釁之言后,不屑一笑,將右手的球拍換到左手,漠然道:不好意思,左手才是我的慣用手。
裝逼于無形,嘲諷二字不必說出口便令對手和觀眾倒吸一口涼氣,運動番主角氣息展露無遺。
但假如他是右撇子,初登場卻用左手拿球拍,觀眾們的敬佩則會被吐槽取代:至于嗎,裝得也太刻意了。
“這便是右撇子與左撇子的區別。”
我對土匪說:“偵探也一樣,大聲說出‘犯人是左撇子’可以得到圍觀群眾的驚嘆聲;說出‘犯人是右撇子’則只會收到你是智障嗎的無語目光,何其不公!”我說這些想表達的中心思想是——私密馬賽我左手寫不了字,作業可不可以延后一周再交?
卑微.jpg當我走投無路,開始琢磨把作業撕碎并嫁禍給土匪的陰謀可不可行時,公寓的門鈴悠悠響起。
我蒙獲大赦般丟下筆,跑去開門:“來了來了。”
門口站著我的監護人和兩個蹭飯的。
太宰治一臉大受打擊地捂住心口:“蹭飯的……我在栗子心里竟然只是個蹭飯的……說好的和我天下第一好呢?”
織田作之助:浮夸了,太宰。
我:“太宰先生,你欠我委托費這事我能一直記到我入土。”
太宰治:“不要嘛,記到我入土多好,說不定今天下午你就能忘了。”
他對他的死期很有自信。(大拇指.jpg)
我用異能掃了他兩眼,面露鄙夷:“你個大騙子。”
他生命力旺盛得與某種活躍在別人家廚房的小動物一模一樣。
我家廚房?我家廚房是饑荒年代。
坂口安吾打斷了這段如果無人制止將一直持續下去的弱智對話,說明來意。
首先,他作為我在橫濱的監護人,代表異能特務科慰問進入橫濱沒幾天便遇襲住院的可憐異能者,再三保證橫濱是一座對異能力者十分友好的城市,絕對沒有排斥外地人的歧視行為。
——俄羅斯人除外。
我:這不是已經把歧視赤.裸.裸說出口了嗎?
其次,他是來請我吃飯的。
“總算能在兩個會議中間抽出一頓飯的空閑。”坂口安吾露出社畜升天的安詳神色,“算起來我已經五個月沒下班了……哈哈,五個月……”
我:警察嗎?我家門口疑似出現喪尸變異行為,是的,當事人神志不清,快要口吐白沫了。
好慘一社畜,簡直是行走的地獄工坊活招牌,異能特務科的人事是不是一個來應聘的應屆生都招不到?
難怪樋口一葉手握高學歷卻寧可給黑手黨打工,編制這么香的東西如果人們不要,肯定是因為其中藏著巨大的加班陷阱!
我十分同情安吾先生,并愉快地答應了他的請客邀約。有飯吃的好事,錯過是王八。
“是遲到了四年的獻給栗子的感謝宴哦。”太宰治興致勃勃地說,“不要客氣,盡管把安吾吃窮吧!”
他聲音中的興奮與惡意是隔壁的樋口一葉聽了不敢出門的程度。
我莊嚴地敬了個禮:“幸不辱命。”
坂口安吾:你不會已經用異能看見我破產的結局了吧……
我:(哼歌)(目移)
織田作之助拍了拍坂口安吾的肩膀,老實人說:“能帶上我家的五個孩子嗎?”
“他們正在生長期,很能吃。”
坂口安吾凝固成灰白石膏像這件事,在場三位都是犯人。
請客地點是坂口安吾提前一月訂好的高級餐廳,織田作之助三千弱水獨愛激辣咖喱飯,點單大權被太宰治拿下。
他頭頭是道地告訴我這個好吃,這個也好吃,那個超貴但是絕對要吃,那個不吃后悔一年是他經驗之談。
我敬畏地看了眼價格,疑惑地問:“偵探社薪資水平這么高嗎?”
聽他的語氣,高級餐廳像來過成百上千次似的。
“跳槽之后就沒來吃過了。”太宰治把菜單遞給我查漏補缺,沉痛地說,“上一份工作什么都不好,上司稀爛同事搗亂下屬蠢蛋,唯一的可取之處只剩餐補了。”
我:難怪要跳槽,職場環境也太惡劣。
我加上一份喂土匪的堅果沙拉,把菜單還給侍者。
對安吾先生而言,好消息是餐廳不能臨時加座,孩子們只能乖乖在家吃咖喱。
壞消息是,太宰先生貼心地表示:可以打包。
不把好朋友安吾留在后廚刷盤子他誓不罷休。
坂口安吾逆來順受地忍耐了。
他因為mimic事件被太宰治陰陽怪氣整整四年,終于等來這頓終結之宴,等請完這一餐,他再加班半年多,過去的事情便徹底翻篇了。
破財免災乃世間真理。
我對餐桌下的暗流洶涌一無所知,只管敲碗等飯吃。
感謝頑強的我自己,左手寫不了作業,嗷嗷吃飯是不耽誤的。
太宰治:“昨天半夜,我在偵探社宿舍上吊的時候遇見了亂步先生。”“他平安到宿舍真是太好了。”我舒了口氣。
太宰治:完全無視了我在上吊呢。
“亂步先生說有人照顧栗子,他就先回來了。”淺鳶眸的青年不著痕跡地套話,“是誰呀,栗子的朋友嗎?”
“是我初中加高中六年同窗的摯友。”我掰著手指數,“如果不是我大學堅決不要再讀一所籃球強校,志愿大學可能也會報赤司君選的東大吧。”
現在看來我的夢終究是碎了,黃瀨君來了,橫濱國大離變成籃球強校怎么會遠?
太宰治:“他回東京了?”
“是呀。”我說,“赤司君又要忙學業,又要練球,還要繼承家業,一個人恨不得掰成三瓣,好忙的。”
“忙成這樣還能大半夜趕來橫濱守護栗子一整夜。”太宰治意有所指地說,“真是一位‘用心’的朋友啊。”
我深深贊同,大為感動:“簡直是讓人想嗚嗚掉小珍珠的友誼。”
太宰治:不,這根本不是友誼。
亂步先生未來的道路還挺艱難呢。太宰治摩挲下頜:最艱難的甚至不是賽道上另一位競爭對手的阻撓,而是毫無自覺、某種意義上異常難搞的女主角。
嘛,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
“提前下注才能賺得盆滿缽滿。”太宰治輕快哼歌,“這可謂訣竅,一般人我不告訴。”
我:“太宰先生,你在自言自語些什么呢?”
“沒什么~”太宰治歡快地轉動手里的銀叉,“肚子好餓,菜不可以快點上來嗎?”
“等上菜的時間的確無聊。”我想了想,“我給大家助個興好了。”
無賴派三人的目光一同聚集在我身上,身為傳奇偵探我怎么可能怯場,這就來給你們講講我的東京偵探故事。
準備感受震撼吧,橫濱人!
“既然我們在餐廳,為了更快入戲,讓大家獲得身臨其境的享受,我就講講發生在餐廳的故事吧。”
以下故事來自我的親身經歷,不含一絲編造成分。
我從業四年,經歷大小案件無數,隨便在記憶里翻翻找找便是個開胃菜好故事。
“餐廳算是謀殺案的高頻熱門現場。”我邊回憶邊說。“非常好下毒場所,愛來自后廚。”
與我們隔了一段距離的座位上,服務生拼命解釋:“別擔心客人,我們家的餐具是純銀的,百分百驗毒——不不不,它變黑是因為你在吃墨魚汁不是有毒啊!”
我:“但下毒很容易被發現,做成事故死亡更聰明。”
“因此有些犯人會刻意給被害者點魚料理,并在受害者用餐期間屢次分散其注意力,害其被魚刺卡死。”
隔壁桌的隔壁:“好啊!我吃魚的時候你一直唧唧歪歪是不是想把我卡死,好歹毒的心腸!”
“桂魚沒有刺!你這個被害妄想癥重度患者,分手!”
我:“更隱蔽的下毒技巧也是犯人的不二之選,比如以羅曼蒂克為由帶來花束,實則將毒藥研磨細碎偽裝成花粉。”
刷刷刷,周圍桌上的花束被猛的撤下,連餐廳裝飾用的小盆花都被侍者飛快搬走。
我:“除了同桌吃飯的朋友之外,服務生與廚師亦是嫌疑人的種子選手。”
“他們下毒下得不動聲色不留痕跡,畢竟為了維持菜品的完整性,客人并不會讓人先試吃一口。”
現在壓力來到服務生身上,經理閉了閉眼,從懷中掏出干凈的湯匙:讓開,我吃給你們看。
我:“使用高風險性的美食也是餐廳謀殺案頻發的誘因。”
“拿河豚來舉例,它已經把自己長成了劇毒的模樣,仍然打消不了人類覬覦它肉.體的心思。它的怨氣與廚師的疏忽結合在一起,釀造一場悲劇。”
客人們:“有人嗎!我們這桌的河豚請幫忙撤掉!”
“種種原因導致吃飯吃到一半,鄰座突然傳來尖叫聲、倒地聲、嘔吐聲變成一件相當常見的事。”我習以為常地說。
“這種時刻千萬不要驚慌,請及時保留好小票,事后索賠用得上。”
“至于碗里沒吃完的飯,”我頓了頓,“不怕死的話,幾口扒進嘴里嚼了吧,別浪費食物。”
“我來橫濱之前,偵破的最后一起案件也發生在餐廳。”
我談興大發,沒發現坐在對面的安吾先生已經變成食不下咽的模樣。
“當時我正苦苦哀求鐵血服務生安室君,想點一份栗子糕吃。”我舔舔嘴巴,餓了,好饞。
“喧囂的尖叫聲中,旁邊一桌的客人由生轉死,在剎那間完成了太宰先生一直渴望卻從未實現的跨越——啊一聲,嗝屁了。”
“死者實在是很不幸。”我面露悲憫,“他竟然敢和四個偵探同餐廳吃飯,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或許是個無知的外地人……總之,在偵探團建必死人的世界法則下,沒有一位死者能幸免遇難。”
“死者也是幸運的。”我昂首挺胸,“有我傳奇偵探在場,分秒破案,將真相還給清白的人世間,事后我還吃到了安室君特制栗子糕。”
我懷念不已:“真好吃啊,波洛咖啡廳死了那么多人,生意還這么好,全靠他一手廚藝。”以及一身色相。
在東京開餐廳挺不容易呢,尤其是開在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的餐廳,老板當初選址怎么想的?
我不是很懂,不過這里是橫濱,不是東京,今天也不是偵探團建……
“咦?”我摸摸下巴,“我是正兒八經的職業偵探,太宰先生和織田作先生是偵探社社員,也算偵探——是偵探團建耶!”
坂口安吾:不要露出興奮的表情啊!周圍的客人都快跑空了啊喂!
他們不會被這家店拉入黑名單吧……不會吧……
“不會。”太宰治小聲說,“港口黑手黨喜歡來這間店聚餐,店主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
坂口安吾:膽子再大也經不住某個在餐廳講謀殺故事的可怕偵探的摧殘。
店主:今天這風這浪我真沒見過:)
經理親力親為替我們上菜時,他的臉色復雜到我看不懂。
我職業病犯了,開異能看了看他。
“破財之相。”我納悶地說,“跳槽,轉職,放棄舊業,等會兒是要發生什么大事嗎?”
我叉起一塊煎出焦香的火腿送進嘴里,牙齒咬下。
“啊啊啊啊啊啊!”
嗚,咬到舌尖了,痛痛。
我揉了揉臉頰,再抬起頭時,發現所有人都在看我。
看我也沒用,偵探團建必死人是大宇宙的法則、世界意志欽點的不朽真理,哪里是區區人力可以扭轉的呢!
“報警,保護現場。”我咽下嘴里的火腿,熟練上工,“帶我去見死者。”
“好的,您這邊請。”經理一邊帶我走向包廂,一邊掏出手機編輯短信:
尊敬的店長,您好,篇幅有限省略八百字問候,我想表達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話——我要辭職!
餐飲業誰愛干誰干,打工人做不下去了!
見經理表情有異,我又開異能看了他一眼:啊,運勢從待辭職變成已辭職了。
算命真準,不愧是我。
我是有幾把刷子在身上的傳奇偵探,本場隊友也有兩位是偵探社出身,料想破案會相當順利吧。
我胸有成足地推開死者的包廂,“打擾了。”
包廂內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死者。
我吃驚:橫濱破案環境這么友好的嗎?
東京都是嫌疑人三選一,橫濱居然是一選一,只差把送分題三個字貼我臉上。
我看向唯一的嫌疑人,感覺今天運氣不錯,破完案接著吃飯,飯還是溫的。
“哇嗚,糟透了。”
一模一樣的話,從我一前一后兩個人嘴里脫口而出。
前者是嫌疑人先生,后者是……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我質問,“你為什么要助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唱衰什么的噠咩噠咩喲,偷懶當氣氛組也要當清爽明朗充滿朝氣的氣氛組才可以!
“糟糕透頂。”太宰治一臉晦氣。
很巧的是,嫌疑人先生也是一臉看見臟東西的晦氣。
我:難道空氣中有什么我看不見的靈異生物?
我左顧右盼:不科學啊,他們中唯一開天眼的人不是我嗎?
“栗子。”太宰先生嚴肅地按住我的肩膀,“不需要推理了,嫌疑人的犯罪事實盡在眼前,快,把他抓起來!”
“找死嗎你?”有一雙漂亮的鈷藍色眼眸的橘發青年磨牙,仿佛在咀嚼仇人的名字,“混賬太宰。”
第 30 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三十天
嫌疑人疑似與太宰先生是敵對關系。
不愧是他,舉世皆敵的男人。
“如此一來,不得不考慮嫁禍案的可能性了。”我摸摸下巴。
“雖然中也先生于情于理都是本案的第一犯罪嫌疑人,但念在你也是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的成員,我一定為你爭取寬大處理。”
在場唯一的吐槽役坂口安吾戴上痛苦面具:槽點太多但他卻只有一張嘴,苦魯西!
中原中也張了張嘴,他先是想反駁“本案第一犯罪嫌疑人”,又覺得只有他與死者共處一室的處境確實一言難盡。
最重要的是——“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是什么?”
中原中也看似鎮靜實則眼露迷茫:“誰建立的?”
我:“聽一葉醬說,是她老板。”
中原中也:壞了,吃瓜吃到自己BOSS頭上了。
樋口你晚上睡覺最好睜一只眼,中年老男人記仇得很。
還有,中原中也:“‘也’的意思是?”
我單手畫了個圈,把安吾先生、織田作先生與我本人同時圈進去:在場全都是。
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乃橫濱第一大聯盟,三教九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成員橫跨三方勢力,真正做到了天下大同,親如一家!
橫濱和平來之不易,還不快說謝謝太宰治。
太宰治:努力保持微笑.jpg中原中也看太宰治的眼神從晦氣嫌棄轉變為隱隱的同情:你……你也怪不容易的哈。
太宰治微笑: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名偵探栗子將平等地迫害每個人。
“死者松下,43歲,男,橫濱人,無過敏史。”我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由此排除中也先生雙手涂滿花生醬毆打死者致死的犯罪可能。”
我:“嫌疑減輕了呢,恭喜你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這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嗎!
說迫害迫害到,太宰治心情驟然放晴,只差得意洋洋地哼一曲《好運來》。
寧可自己受罪也要看到別人痛苦,這正是太宰治被譽為里世界最大最惡恐怖男的一大原因。他幸災樂禍的臉看得中原中也拳頭癢癢,忍不住回憶太宰治有沒有花生過敏史。
他定拳拳到肉,一拳一花生醬揍得太宰治遍地開花,滿地亂爬。
中原中也:不失為一個妙極了的謀殺方法,姑且記下。
有用的黑手黨小知識增加了.jpg無用的男人們在吵架,有用的我認真破案。
雖然命案發生在餐廳,但死者的死因不一定與食物有關。他臨死前嚎叫聲中氣十足,絕非食物中毒上吐下瀉的虛弱人設。
我沒在死者身上找到外傷,扒了他的上衣,也沒找到。
我:emmmm把褲子也扒掉看看好了。
我淡定地伸出僅存的左手,被織田作先生與安吾先生聯手攔截下來。
織田作之助:“這種事讓太宰來就好。”
坂口安吾:“中也君經驗豐富,讓他上。”
他們倆指的是過去雙黑二人殺敵審問搜查的豐功偉績,而我,無知的外地人,露出“噫——”的眼神。
你們橫濱人真的好特別哦。
聽說這四個人曾為同個老板工作過,不知是何許人也,令我心向往之。
別的不提,這位高人的發際線一定精彩。
森鷗外:微笑面對生活.jpg不情不愿的太宰治和不情不愿的中原中也一起扒掉了死者松下的褲子,只留給他一條內褲。
太宰治是被兩個損友逼迫,中原中也則是沒有辦法:死者松下和他同包廂吃飯,自然是港口黑手黨的合作商。他總不能自己站在旁邊看著,讓一個手受傷的小姑娘費勁巴拉扒人褲子。
這姑娘的資料昨天才放到他辦公桌上,她的異能和人脈都被劃分到“高度重視”的等級,宜交好不宜交惡。
話雖如此,當中原中也見到真人,他的大腦還是不由得放空了一瞬。
只能用大受震撼來形容。
原因無他,當坂口安吾為他們互相介紹,說“這位是港口黑手黨的干部中原中也”后,女孩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外加一聲嘆息。
“橫濱,投身邪.教的人可真多啊。”
這個梗,樋口一葉為上司的心臟著想,沒有寫進報告。
然,緣妙不可言,回旋鏢兜兜轉轉,還是扎在了中原中也身上。
他震撼之余,決定寫進報告呈交森鷗外。
首領,再給處理輿論的部門批點經費吧!好好一黑手黨,怎么就朝漫才選手訓練營的方向發展了呢?!
中原中也拒不承認漁民中“港口黑手黨喜歡殘害青花魚,魚身越破碎越凄慘他們越樂意收購”的傳聞起源于他。
雖然的確是他力排眾議,將青花魚三吃(紅燒清蒸油炸)列為總部食堂必選菜,但中原中也又有什么壞心思呢?
吃魚補腦,大家都該多吃,芥川尤其要大吃特吃。
死者松下的褲子被扒了下來,如果他泉下有知看見是誰扒了他的褲子,恐怕會贊自己一句待遇高級。
我并不care,男人不過是偵探破案的工具人罷了,我瞅了瞅松下兩條毛腿,也沒有外傷。
我:emmmm
“不,不行。”坂口安吾堅定地阻止我,“他不能再脫了,要給死者留一份顏面。”
“好吧。”我妥協道,“那就送去解剖。”
坂口安吾:“這個可以。”
在黃泉仰泳的死者:脫.內褲不行,開膛破肚卻可以???
沒錯,這正是橫濱的價值觀,不爽不要玩。
我:下輩子改在東京投胎吧(拍肩)
東京死者太多法醫太少要排隊,指不定人剛躺上解剖臺案子就被偵破了呢。
“既然沒有外傷,死者的死因八成是內傷。”我思索,“宛如被氣功隔山打牛般震破內臟嗎?高人啊。”
我向中也先生討教:“你做的到嗎?”
中原中也:那必然——是做的到的。
“都說了小矮子是犯人!”太宰治義正言辭,“快報警把他抓起來,他不肯交代罪名的話,我來審問也可以哦。”
中原中也:“混蛋你只是想公報私仇而已吧!”
我不得不承認,太宰先生說出“審問”二字時的表情讓人更想把他抓起來。
要不你們倆在局子里做個伴?
我超人性化的。
“中也先生。”我看了眼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和醒酒器中的美酒,“請問你與死者松下是什么關系?”
橫濱有橫濱的規矩。若中原中也是代表港口黑手黨出戰,拿下多少人頭都是他的本事,他絕不會在意自己在法律底線上踩過來踩過去的法外狂徒行為,更別提配合偵探的詢問。
但在非戰時期,又站在己方被冤枉、武裝偵探社與異能特務科各有代表看笑話的立場,中原中也還是有必要配合的。
信不信一旦他瀟灑走人,扭頭太宰治就能上綱上線,息刊幾年的《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連載再開,讓上到首領下到實習生一起來看中原中也的笑話。
人不能、至少不可以被冤種前同事漫才出道。
“他是港口黑手黨的合作商。”中原中也言簡意賅地說,“我今天出來和他談個生意。”
太宰治:“利益糾紛是多么合理的謀殺理由!嫌疑人中也大上分。”
我:“中也先生怎樣看松下這個人?他人品如何?”
中原中也:“一般,不算好人。”
太宰治:“聽聽!嫌棄之情溢于言表,仇殺可能大增加,嫌疑人中也再上一分。”
我:“對于松下的死亡,你感到遺憾嗎?”
中原中也:“還行,換個人談生意也一樣。”
太宰治:“毫無憐憫之心的回答!嫌疑人中也榮獲三分,紅牌罰下,真正的犯人已然水落石出——”
“轟!”
中原中也額角青筋狂跳,右手握拳一發上勾拳猛沖。
太宰治啊的一聲捂住肚子倒在地上,哀哀叫喚,宛如一根掉在地上的年糕條。
橘發藍眼西裝革履的黑手黨向我解釋:“我不是一時沖動。”
我:我懂我懂,你忍他很久了。
橫濱人苦太宰治久矣,中也先生真乃義士也。
尤其可見,中原中也是位性情中人。
“中也先生的確缺少殺人的動機。”我點點頭,“以你會扶老奶奶過馬路、幫路人撿掉在地上的檸檬結果發現是同事一路走一路掉的檸檬炸.彈、在公司內部有自己的個刊、連續三年被評為團建時酒量最差的上司、于橫濱交游甚廣被稱為橫濱欠人情之王的人品,也不至于無差別殺人。”
旁聽的坂口安吾深吸一口氣,推眼鏡的手微微顫抖:栗子……你還記得自己已經廢了一只右手嗎?
左手也不想要了?
我:?我在很真誠地夸獎中也先生啊。
難道是我的舉例不夠詳盡嗎?那我多說點——
“謝謝你啊!”中原中也一把捂住我的嘴,額角的青筋跳得更厲害了,“閉嘴,否則太宰就要挨揍。”
太宰治:“噫!憑什么!”
我:“咦,這不是完全沒有威脅嗎?”
我是豌豆射手,我小嘴叭叭叭。
“我再也不和栗子天下第一好了。”太宰治在地上翻了個身,背對我,悄咪咪舉起他的手機,“除非你把剛剛夸中也的話再說一遍,讓我錄音上傳港口黑手黨內部論壇。”
我情不自禁地又開異能看了眼太宰先生,依然是如廚房中悉悉簌簌小動物般旺盛的生命力——怎么做到的?
這是生命的奇跡啊,令人敬畏。
“中也先生,你放開我吧。”我被捂著嘴,說話悶悶的,“踮腳怪累的。”
我,堂堂正正不偏不倚,165cm。
中原中也,160cm。
五厘米,宛如天塹,宛如鴻溝,將我們分開,我與他之間隔著一層可悲的厚障壁。
我:真不好意思啊,比你高5cm。
看著中也先生,我仿佛回到了初一的時候,比赤司君高7cm是我一生之罪,用了我六年光陰去償還。
沒想到來橫濱竟能舊景重現,我真是個罪惡的人。
桌上的餐盤和餐具隱隱在震,我奇怪地看著它們表面蒙上一層紅光。
中也先生身體表面好像也蒙了一層紅色的光,嘶,我剛剛好像用異能看到過,是什么來著?
趴在地上裝尸體的太宰治掙扎著伸出一只手:“【人間失格】!”
紅光消失,記憶回籠,我了然:“原來是在用異能啊。”
“看著怪嚇人的,我差點以為中也先生是想殺了我呢。”
太宰治:“……”
栗子,能活這么大真是奇跡啊。
同為天涯作死人,他不禁惺惺相惜起來。
這起案件與我在東京偵破的案子很不一樣,可謂全新的挑戰。
東京嫌疑人酷愛讓偵探進行三選一的抉擇。每逢尸體,旁邊必有三位與死者存在仇恨糾葛的嫌疑人,一個長得比一個可疑,讓偵探情不自禁地想說:“都抓起來算了。”
未成年偵探才做選擇,如我這般的成年偵探直接一網打盡。
橫濱則不然,橫濱只有一個嫌疑人,還是被嫁禍的無辜群眾,根本不給偵探做選擇的機會。
好霸道哦,原來橫濱的城設是霸總。
東京是在三個渣男中輾轉反側難以抉擇的苦情戲小白花。
嘶——怪般配的。
有點嗑這對了,我吃點好的。
“既然死者死在餐廳,肯定要去后廚偵察一番。”我也是懂基礎推理法的,讓經理幫忙帶路。
經理:我已經辭職了能不能放過我?這破班誰愛上誰上!
打工人心里罵罵咧咧地引路,我有心給予他新工作的指點:
看見我身邊這位眼鏡社畜了嗎?他加班五個月才換來兩場會議間的空閑時間出門吃飯,不想禿頭別去異能特務科考編!
看見我身邊這位邪.教干部了嗎?邪.教害人無需多說,我注意到他請客吃飯連點六大盤切碎的青花魚,你能不能吃魚?不能吃就自個兒掂量點,慎入內含大量扭曲青花魚廚的港口黑手黨。
看見我身邊這位生命的奇跡了嗎?來武裝偵探社,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歡迎你的加入,大樓,窗戶,快跑!
橫濱就業前景真嚴峻啊,幸好我單干。
我們一行人跟著經理走進后廚,后廚忙碌的員工早早被趕來的警察帶到大廳問話,只剩下水槽里和案板上未處理完的食材安靜地等待檢閱。
我四下張望,低頭摸了摸癟癟的肚子。
好餓,飯一口沒吃就被拉來破案,看見根苦瓜我都想啃啃啃啃。
“我們餐廳的食材來源正規,安全又衛生。”冤種經理盡職盡責地帶我們參觀,貼心地遞來一顆草莓給我肩上餓的咕咕叫的黑鳥。
土匪叼著草莓拍拍翅膀,在我耳邊小聲說:“栗子,想吃肉。”
“我也想吃。”我用氣音說,“草莓你別吃完了,喂我一半。”
我和鳥搶果子,我不害臊。
“鬧了這一遭,今天的客人恐怕沒心情用餐了。”經理苦笑,“您不介意的話,案子結束我讓廚師長專門為您做一份。”
我點頭如搗蒜。
“我們餐廳的肉是由新西蘭的農場當天空運過來。”經理介紹道,“您可以看看肉上的紋理,十分迷人。”
我看他嘴上說著辭職,心里還蠻喜歡這一行的。
廚師長專用的案板上,一團冒著熱氣的好肉被一刀兩斷地劈開,露出的紋理誠如經理所說,十分迷人。
我駐足凝視,經理以為我看中這塊肉,當即大方地說:“行,我馬上叫人為您把它烤了。”
“這就不必了。”我連連推辭,“我還沒有餓到饑不擇食的程度。”
經理與我爭執起來,執著地說:“您不必客氣。”
我:“我沒有客氣。”
經理:“您說這話就太客氣了。”
我:“我真沒客氣!”
經理:“您實在是太客氣了!”
坂口安吾:你們是在玩三辭三讓皇帝登基的戲碼嗎?
“我們的肉真的很好。”經理熱情推銷,“你看這紋理,這熱度,這迷人的觸感……”
“你摸的是人心。”
怕他沒聽清,我口齒清楚地重復了一遍:“你正在撫摸的是人的心臟。”
“剛挖出來沒多久,當然熱乎。”
經理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掌心的“好肉”上。
他發出一聲非人言的尖叫,兩眼一翻。
織田作之助默默地把人拖到了墻角,讓經理靠墻坐會兒。
“死者的死因出來了。”我端詳這顆被切成兩端的心臟,完全理解了松下臨死前的“啊啊啊啊啊啊!”有多發自肺腑。
確實好疼啊,我原諒他害我咬到舌尖的事了。
“法醫的鑒定報告。”坂口安吾將手機遞到我面前,效率很高的法醫只提煉了一句中心思想:
原本放置死者心臟的胸腔里,塞了一顆沉甸甸的豬心。
人的心臟與案板上豬的心臟交換位置,被菜刀一刀兩斷。
這便是松下的死因。
我又發現了橫濱破案與東京破案的不同之處。
“東京很少見到異能力者作案。”我試著猜測兇手的異能,“物理置換?這么逆天的bug技能用來謀殺?”
屈才啊!
怎么不去做物流呢!
無論是快遞還是外賣都能以超絕的速度秒殺競爭對手。客戶足不出戶,只需將現金放到指定的位置,異能刷的一閃,錢無貨有,光速送達,絕對好評。
還可為魔術界注入一針雞血,人家掀開帽子底下最多一群鴿子,他掀開帽子,露出一頭河馬,吉尼斯世界紀錄這不就到手了?輕而易舉。
開展求婚業務、整蠱業務也是一絕。將新郎手中的易拉罐拉環置換成鉆戒,將討人嫌的上司手中的發言稿置換成臭襪子,小小的異能大大的快樂,為世界帶來歡聲笑語可謂功德一件。
我:“這么多賺錢的生意不做,非要謀殺?我不懂你們橫濱人。”
好沒商業頭腦!
坂口安吾嗆到咳嗽:“也許兇手能置換的范圍僅限于心臟?”
“什么?”我難以置信,“奇跡般的天才,超困難級換心手術的突破者、先驅者、開創者淪落成了殺人犯?”
醫學界能氣到來橫濱按住兇手的屁股狂揍,多么有用的異能啊,為開心手術的貢獻比毛利偵探對麻醉業的貢獻都大。
坂口安吾咳嗽不止:“也許是僅限豬心與人心的置換。”
我:“哦,那確實沒啥用。”
兇手覺醒異能后一定欣喜若狂,大喜大悲,悲從中來,痛哭流涕,大徹大悟,變成了一個無情的豬心鯊手。
好怪的異能,再看一眼.jpg
“其實還挺強的。”我客觀點評,“只需進豬肉鋪掃蕩一通,即使是神也換心給你看,業內排行第一的冷血豬心鯊手堂堂出道,后輩們,仰望我的身影吧!”
真·曾經是業內排行第一殺手的織田作之助:汗流浹背了。
雖然他金盆洗手之前的日子的確可以稱為黑歷史,但沒想到會這么黑,讓人抬不起頭。
中原中也聞所未聞如此奇葩的異能,他也算見過不少細想之后十分有槽點的異能:
比如森鷗外,異能力【性.欲的生活】,姑且放過這個槽點滿滿的名字,單看作用——捏自己的oc并假裝對方是個活人。
二次元狂喜.jpg港口黑手黨全體上下必須慶幸森鷗外是個現充,否則他的oc隨二次元熱點而變化,如今很可能變成克系觸手——草,真成邪.教了。
再比如芥川龍之介,異能力【羅生門】,嗯,很有文化,比起頂頭上司十分令人欣慰,它的作用是將自己的外套化成黑獸利刃攻擊他人。
簡單來說,裸著的芥川龍之介沒有異能。
他難道不洗澡嗎?他穿外套洗澡嗎?
和這兩位相比,梶井基次郎的異能都顯得正常多了,免疫檸檬造型的炸.彈的傷害,多么平平無奇樸實無華。
就算他有時不慎把真檸檬當成檸檬炸.彈,與敵人尷尬對視;有時錯把炸.彈當成水果,一刀切下實驗室報廢;有時真檸檬與假檸檬混合被當成年會的整蠱項目險些炸飛森鷗外——梶井基次郎,也算不上橫濱數一數二的奇葩!
中原中也有時覺得自己一直沒跳槽,實在是對港口黑手黨愛得深沉。
饒是如此,豬心鯊手(中原中也:等會兒,兇手的代號已經確定是這個了?)也超乎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橫濱本地人的想象。
在場所有人,只有我一如既往鎮定又可靠。
笑死,當你的異能力名為【全村最會算命的神婆】的時候,怎么會嘲笑【豬心鯊手】沒有格調?
我忍辱負重好多年,練出一身波瀾不驚的好氣度,這不就把他們四個比下去了?
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