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且說蘇月娥這邊被李懷旌攆出茶飲養生館, 才終于意識到一個事實,兩人一起共事的那點兒情義,早就恩斷義絕。
或許女人就喜歡自己騙自己, 也喜歡高估自己在別人心里的位置。
分不清別人對你好, 是禮貌教養, 還是對你有意思。
不過人吧,被逼到絕境上,總要給自己尋找一條出路,所謂富貴險中求。
蘇月娥總不能人財兩失。
女人在愛情上一旦沒有男人這個負擔,那眼里就只有錢了。
伯爵咖啡館。
蘇月娥靜靜看著窗外, 愣愣出神, 直到一個身著深色西裝之人,邁步走過來, 坐到對面。
她目光才從落地窗外面,車水馬龍, 熱鬧喧囂的街景抽離, 緩緩落到對面的人身上。
沒有虛以委蛇, 也沒有情緒波動, 紅唇張了張, 直接開價:“我要四百萬。”
四百萬這個價格, 還真不多。
對方的反應讓蘇月娥覺得,她眼界不行, 好像要少了。
那人只是低下頭, 拿出來鋼筆, 落筆寫支票,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蘇月娥說:“回老家。”
那人笑了笑,給她出主意, “回老家可不行,出了這事兒,別說洛京,只要在國內,你都沒法呆了,去國外避避風頭吧……”
說著,收了鋼筆,把支票遞過去。
“五百萬。”
蘇月娥怔了怔,半晌,蒼白笑了:“我還真是沒見過世面,看樣是真要少了。”
對方笑了笑,“這方子,自然不值四百萬,不過李懷旌的身價地位,可就遠遠不止于此了……”
“你失去李懷旌這個靠山,還真是可惜了。”
蘇月娥聽了這話,臉色更加蒼白,抿唇看了對方許久,“他很有錢嗎?”
那人挑眉,“當然了。”
蘇月娥張了張嘴,“他有多少錢?”
對方不答反問:“你以為他有多少?”
蘇月娥沉默了許久,“他說tຊ自己也就,一千來萬,勉強財富自由吧……”
那人噗嗤一聲笑了,“李懷旌防備心還真重,你跟了他這么久,都沒給你交底。”
蘇月娥聽了這話,心里愈發往下沉。
“那他到底身價有多少?”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笑著打趣:“不管身價多少,你現在都沒戲了,你只需要知道,你當初啊,就應該使出來渾身解數把李懷旌騙到床上,哪怕是帶球逼宮,這輩子上不了位,那也母憑子貴衣食無憂……”
論起來下賤,蘇月娥還真沒這么沒底線。
不過在金錢面前,誰也別說誰清高。
倘若知道有今天的下場,或許蘇月娥還真敢這樣。
她輸就輸在一個,不夠清高,還不夠下賤。
不過女人心狠起來,也有特別無情的一面,蘇月娥接了支票,“你們打算怎么搞李懷旌?”
那人揚起來眉梢,“怎么搞他,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兒,你應該想的是,接下來李懷旌找你算賬,你能不能明哲保身,畢竟這保密協議,你是簽了的……”
蘇月娥當然知道,如今她出賣李懷旌,可謂是魚死網破,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不過蘇月娥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左右她是個光腳的,也不怕穿鞋的。
想到這里,蘇月娥不再猶豫,從包里拿出來牛皮紙袋,遞給對方。
“所有茶飲養生館的秘方配料都在這里。”
蘇月娥只身一人從咖啡館出來,仰頭看了看天色,晴空萬里,藍天白雪,來往行人絡繹不絕,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天。
蘇月娥都想好了,國外她自然是不去的,花銷太大了,畢竟自己檔次沒那么高,到了國外語言不通,只會給自己找罪受。
她準備帶著女兒,找一個偏遠山村,尋一處宅子,過幾年隱居生活……
至于李懷旌,蘇月娥覺得,他也不能恨自己,這輩子,她吃過太多苦了,如今三十多歲,只想過上好日子。
蘇月娥想起來多年未見,初遇李懷旌的時候,確實,大家沒猜錯,蘇月娥之所以對李懷旌一見傾心,很大一方面,是因為李懷旌光環加身。
他瀟灑年輕,舉手投足之間,盡顯貴氣,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家徒四壁,在村里窮的揭不開鍋的窮小子。
那個時候蘇月娥還未離婚,公婆丈夫對她都不好,蘇月娥卻沒有動過離婚的念頭,她想著,熬一熬,再熬一熬孩子就大了,一輩子稀里糊涂,就這么過下去吧……
可偏偏遇到李懷旌,點燃了蘇月娥,壓抑在內心深處,蒙塵多年的野心。
想當初,蘇月娥在班里,那也是很招男孩子惦記的,帶刺的玫瑰,倘若不是嫁錯人,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她一路走來,半身污泥,有機會能攀高枝,為什么不攀?
所以蘇月娥毫不猶豫離了婚,投奔李懷旌。
有一句話,她沒有對溫黎撒謊,當初蘇月娥鐵了心要離婚,和遇到李懷旌有很大關系。
因為遇到李懷旌,讓蘇月娥看清了自己的野心。
至于婆家對她不好,是啊,對她確實不好,但倘若不是李懷旌帶她見了見世面,蘇月娥這輩子,可能也就得過且過了……
蘇月娥打開包里的支票,又摸了摸,嘴角輕輕綻開一抹笑意。
她覺得自己不算沒人性,也不算無情無義,真的不算。
那些說她沒人性的,都是沒有吃過苦,沒有遭過罪,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她的,自以為是的圣母。
倘若有人像她一樣,十幾年如一日在農村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消磨自己的青春,消磨自己的人生,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還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奪走,也會心生怨恨……
蘇月娥不想裝了,她就是恨溫黎,恨她家境優渥,恨她長得漂亮,恨她有學歷,有能力,恨她輕而易舉,就能讓李懷旌俯首稱臣……
畢竟自己費了那么大勁兒,費了那么多心思,李懷旌卻無動于衷,甚至壓根不看在眼里。
蘇月娥為什么不能恨?為什么,不能出賣李懷旌?
誰不想,過上好日子?
*
這兩日溫黎一直在忙影視短劇的策劃,孫老板去國外出差了,不過對項目進展,仍舊很上心,時不時就打個電話,或許跟溫黎聊一聊,當年的事兒。
他道:“黎黎,投資的事兒,伯伯已經都安排好了,你就只管好好寫,回頭好好拍。”
末了,還對溫黎道:“需要怎么配合,你開口就行。”
溫黎笑了笑,點頭稱是。
掛斷電話,順便看了一眼時間,不知不覺,又在會議室忙碌到凌晨。
她托著咖啡杯,透過落地窗,看著高樓大廈淺淺出神兒。
吳美玲從外頭進來,高跟鞋落在地板上,清脆聲由遠及近,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什么呢?累了?”
溫黎臉上帶著憔悴,目光游離,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是啊,好累,每天絞盡腦汁的工作,稿子改了一遍又一遍,好辛苦啊……賺錢好難啊……”
溫黎抿了一口咖啡,有氣無力自我調侃,“如果我二十歲就好了,如果我現在二十歲,就去傍大款。”
吳美玲噗嗤一聲笑了,拿眼神睇她,“你現在也不大啊。”
她拉了拉披肩,走到溫黎對面坐下,目光點點,打量溫黎許久,隨后抬起來手臂,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文件。
“那你二十歲的時候,在做什么?”
溫黎歪著頭想了想,“二十歲的時候想法很簡單,一門心思學習,畢業了就循規蹈矩的努力工作,主要也沒人跟我說,我長得漂亮,可以靠男人賺錢……”
吳美玲笑了笑,“那你這幾年,賺了多少錢?”
溫黎咬著紅唇認真想了想,隨后肩膀就垮下來,一臉倦怠,“累死累活,也就六十多萬……”
可能是加了幾個通宵的緣故,溫黎眼窩下面,帶著一絲青色。
吳美玲噗嗤一聲笑了,“不錯不錯,已經很不錯了,女孩子里面,你也算是出類拔萃了……”
溫黎眼眸眨了眨,半晌才托著腮勉強笑了笑,“以前覺得,還不錯,現在想想,真是自己沒見過世面……”
吳美玲沉吟了許久,沒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聊,反倒是往前傾了傾身子,打量溫黎,“我聽你小姨說,你跟那個姓李的,叫李什么旌的,和好了?”
溫黎怔了怔,支吾起來,“也不算……”
吳美玲嬌笑起來,笑完以后繞著桌子走過來,慢條斯理拉了溫黎的手,放在手心里,眼眸如水,柔聲道:“你不是想傍大款,這大款,不是現成的?想搞男人的錢,還不容易?”
溫黎眼眸亮了亮,“怎么搞?”
吳美玲驚訝,“你跟那個姓李的,認識這么久,他就不給你錢?”
溫黎搖搖頭,“他說嫁給他,就給錢花,談戀愛為什么要涉及利益。”
吳美玲冷哼一聲,“看見了吧,這就是男人,不見兔子不撒鷹。真是精打細算,一天到晚的,騙小姑娘……”
吳美玲提了提裙子,往旁邊一坐,“這樣,姨姨教你兩招。”
“好啊好啊。”
吳美玲支著下頜,一本正經道:“給男人要錢花嘛,很簡單,無非就是房東要收房租啦,沒錢吃飯啦,這個月要還信用卡啦……”
“話說一半留一半,你且看他什么反應,這男人如果真心愛你,那肯定就直接轉賬了,如果不是真心,絕對跑得比兔子還快。”
溫黎沉吟了會兒,瞧著吳美玲一言不發。
吳美玲眼眸睇過來,“怎么了?”
溫黎咬了咬紅唇,“李懷旌他知道,我不缺錢花,我有存款……”
吳美玲一怔,“他怎么知道?”
溫黎低下頭,憋了半天,細聲細氣道:“他問過,我就實話實說了……”
第 62 章
吳美玲聽了這話, 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抬手,往溫黎額頭上, 上來就是那么兩下。
溫黎擰著黛眉, 捂住額頭。
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別提多委屈了。
“現在還有救嗎?”
吳美玲道:“人家那么有錢,你裝什么大款?還說自己有存款,你那點存款,夠人家吃兩頓飯的不?怪不得你小姨說你單純,起初我還不信, 感情你還沒摸清人家底細呢, 人家就把你的底細摸清了……”
溫黎低喃著為自己辯解,“吳姨我向你保證, 我以前很有心眼,只是剛病了一場, 不知怎么, 我就變傻了……其實有時候, 我也覺得自己心眼沒以前多了……”
“呸, ”吳美玲氣得閉了閉眼, “怪不得李懷旌不給你花錢, 你且等著吧tຊ,你倆不到談婚論嫁, 這廝絕對鐵公雞一個, 分幣不掏。”
溫黎抿了抿嘴皮子, “那您剛才教給我的招兒, 不管用嗎?”
吳美玲深吸口氣,“換個男朋友吧, 換個男朋友重新來。”
溫黎泄氣,“這樣啊……”
吳美玲瞧過來,“等遇到下個男朋友,你一定要記住,不管有錢沒錢,都是一個沒錢,要多可憐有多可憐,他喜歡你,自然心疼你給你花錢……”
溫黎才這仿佛開了竅似的,看著吳美玲若有所思,好半晌,點點頭。
“好。”
嘴上說著好,心里卻在想,好麻煩。
原來還要玩心眼,還要賣慘裝可憐。
男人都這么弱智,竟然吃得是這一套?
也怪不得,她每次一副理所當然,盛氣凌人的模樣問李懷旌要錢,李懷旌都氣得吹胡子瞪眼。
原來李懷旌喜歡的,是會點茶藝的……
吳美玲吳姨,畢竟是個過來人,就連跟同性說話,那都是嬌滴滴類型,別說男人喜歡了,就溫黎都覺得舒服。
溫黎低頭看了看自己,嗯,果然少了一些女人味,也難怪,談戀愛總也拿捏不住男人……
溫黎嘆了口氣,越想越覺得沒勁。
人與人之間,就不能真誠一些?
左右,賣慘裝可憐也是為了錢,直接開口也是為了錢,目的都是一個目的,為什么要拐彎抹角呢?
人與人之間,就不能真誠一些?
她忍不住托著腮,望著遠處,目光幽幽。
這世界太復雜,人心也太復雜,果然不適合自己這種,在感情面前的,單細胞生物啊……
想到這兒,溫黎倍加沮喪。
恰好這個時候,手機叮咚一聲響了,李懷旌發消息:干嘛呢?
溫黎想到李懷旌喜歡的原來是綠茶,所以才一直都不給她錢花,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故意氣他:給我錢。
李懷旌樂了:要錢干什么?
溫黎冷著臉耍橫:就問你給不給吧,哪那么多廢話?
以前溫黎每次這樣作妖,李懷旌不得脖子漲得跟紫蘿卜一樣,自然了,溫黎知道他生氣,還就喜歡這么刺激他。
誰知這回,這廝卻一反常態,不僅沒生氣,還回了句:多少?
溫黎畢竟是頭一次問人要錢花,多少有些不適應,亦不知道要多少合適。
李懷旌這么一問,還把溫黎問住了。
忍不住咬著指尖,想了又想。
五千?
五千是不是太少了?
十萬?十萬是不是太多了?
要不然——
她試探:一萬?
畢竟在有生之年,溫黎還不曾花過男人的錢,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自然就有些緊張,不由地深吸口氣。
誰知李懷旌二話不說,上來就轉了一萬五萬,轉就轉吧,還在上頭加了四個字——免費贈予。
隨后補充說:微信就三萬來塊零錢了,一人一半兒?
溫黎也不知怎地,突然就生氣了。
按理說,誰給錢誰是大爺,好歹也得說兩句好聽的。
李懷旌這邊,還等著溫黎的甜言蜜語。
不成想溫黎就是個不上道的。
收了錢,迎來的,卻是一頓奚落:倒是很專業啊,看樣子,以前沒少給女人轉錢!說你是渣男,你還委屈,你自己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沒點數?這回,狐貍尾巴藏不住了吧!老狐貍!
李懷旌那叫一個火冒三丈,盯著這段話,不多不少看了三遍。
簡直恨得牙癢癢。
從前,誰敢這么不把他放眼里,怎么到了溫黎這兒,盡讓他熱臉貼冷屁股?
哼哼兩聲,冷下臉:把錢轉回來。
溫黎道:免費贈予可是你說的,憑什么還你?我欠你錢?
李懷旌閉了閉眼睛:等著,看我回頭怎么收拾你。
溫黎撇嘴:我不是嚇大的,就說你兩句就炸毛,小肚雞腸,愛計較。
李懷旌哼了哼:等著就行。
誰知才剛放下手機,鈴聲又響起。
李懷旌看一眼,“喂,溫叔叔啊,在國外玩得怎么樣……不忙不忙,真不忙,有事兒您吩咐……”
那邊不知說了什么,李懷旌滿臉堆笑,趕緊表態,“您放心,盡管出去玩兒,溫黎有我顧著……她這兩天忙短劇的事兒,天天加班,我尋思這會兒也該忙完了,正準備去接她……嗯,嗯,成,成,成……”
講完電話,李懷旌把手機往桌子上一丟。
雙手交扣,冷靜了半天。
手機重新拾起來:幾點下班?
溫黎道:做什么?
李懷旌:接你。
*
半個小時后,溫黎從寫字樓下來,坐電梯直奔地下停車庫。
遠遠瞧見李懷旌手里捏著香煙,背靠引擎蓋,慢條斯理抽煙。
聽見腳步聲,回頭瞧她,抬手把煙蒂扔了。
溫黎捏著包款款走過去。
李懷旌居高臨下,耷拉著眼皮子,拿眼角余光看她,突然壞笑兩聲。
溫黎被他這個笑弄得毛骨悚然,腳步不由地,頓了頓。
站在原地打量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李懷旌勾唇,“過來啊,黎黎。”
他這副模樣,溫黎不僅沒有往前,反而往后退了兩步。
“不就是一萬塊錢嘛,至于記仇到現在,真摳門。”
溫黎倒打一耙。
李懷旌手臂抱起來,歪著頭笑,“哦,你還知道自己這事兒做的有些理虧?看樣子,你心里也有數。”
他對她擺擺手,“過來,往后退什么。”
見溫黎沒反應,從引擎蓋上直起身子,邁步朝她走過來。
他往前走,溫黎就往后退,他走兩步,溫黎退兩步,他走三步,溫黎退五步。
兩人在地下停車庫一個追,一個逃,溫黎繞著車子,左右躲避。
李懷旌舔了舔嘴皮子,眉宇微皺,“不虧心,躲什么?”
溫黎這才帶著笑容討饒,“對不起,我不應該罵你渣男……”
李懷旌皮笑肉不笑,“沒有,我覺得你說的挺對,我是渣男,我是老狐貍。”
溫黎擺手,“沒有沒有,是我心直口快……”
李懷旌點點頭,“心直口快實話實說嘛,我懂。”
他說著加快腳步,逼近溫黎。
嚇得溫黎連連后退,“不是不是——啊——”
解釋還沒出口,就被李懷旌握住纖細手腕,一把帶了過去,溫黎沒有防備,被帶了一個趔趄,撞進溫暖堅硬的胸膛。
熟悉的清淡氣味縈繞鼻端,溫黎抬起來眼眸。
李懷旌居高臨下瞧著她,臉色有些冷。
“我是老狐貍,我是渣男?”
溫黎轉了轉眼珠子,頭往下埋,嘟噥兩句:“干嘛那么較真兒啊,真禁不住刺激……”
李懷旌聽了這話,又被氣笑,抬手捏起來溫黎的下巴,虎口鉗住她的下巴。
溫黎吃痛,皺了皺眉,白皙臉龐被他捏變形,以至于吐字都有些不清晰——
“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代溝……在我們這個年紀,渣男是問候語……”
李懷旌挑了挑眉梢,“是么?”
溫黎鄭重點頭。
李懷旌這才松了手,二話不說拉著她上車,溫黎剛松口氣,誰知這廝接下來一句話,又讓她剛松的一口氣提上來——
“來,今兒我讓你看看什么是渣男……”
旋即車門打開,溫黎只覺得腰上一個用力,就被推了進去。
她反應敏捷,倏然轉過來身,訕笑兩聲,往后縮。
李懷旌左右看看,四下里無人,膝蓋抬起來,往座椅讓一跪,本來寬敞的車廂,頓時顯得狹窄,溫黎被逼到角落里。
溫黎眼眸顫了顫,“你想做什么?”
李懷旌解開領帶,抽下來,勾唇笑了笑,抬手探過來,拇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磨蹭她的臉龐。
“我是渣男,當然做渣男要做的事兒。”
不知怎地,溫黎汗毛直立,忍不住推了推他,“要不然,你先抽根煙,冷靜冷靜……”
“我覺得這事兒,真不值當生氣。”
李懷旌拇指落到她紅唇上,目光悠然轉深,喉結咽了咽,“是嘛,那可能,我小肚雞腸,愛計較……”
說著,反手一帶,“啪”地一聲,車門合上……
第 63 章
深夜地下車庫, 車底在暗淡的光線中,左右上下顛簸。
四周靜悄悄,寂靜非常。
溫黎迷亂之際, 突然之間, 吳姨千叮嚀萬囑咐的話, 在腦海中閃了閃。
溫黎頓時眼前清明,看向李懷旌黑色的發頂。
細碎短發落在她脖頸處,溫黎抬手撥開。
此時此刻,有必要跟李懷旌談一談。
溫黎撇開頭,眼眸含著水光, 紅唇也紅得那叫鮮艷欲滴。
她卻搖搖頭, 堅定道:“不行不行,”她用力推李懷旌, “這樣不行。”
李懷旌哪有空搭理她,追上來。
溫黎又不耐煩地, 推了推他。
“哎呀, 都說了不行。”
李懷旌這才頓了頓, “……嗯?”
他嘴角微勾, 繼續兩下, “不喜歡?”
溫黎咬了咬嘴唇, 強迫自己冷靜,“你得給我錢。”
“……”
某人身軀頓時僵硬, 掀起來眼皮子, 瞧她。tຊ
“什么?”
溫黎義正言辭道:“你還得給我錢。”
“……”
*
下樓之前, 吳美玲拉著溫黎千叮嚀萬囑咐, 再三重申:“黎黎,我跟你講, 男人都是很現實很利益的,尤其姓李的這種生意人,這個錢呢,你如果不要,不給你也會給別得女人……所以你不花,也有人替你花,與其這樣,為何不要?你得千方百計的要。”
溫黎點點頭,虛心請教,“怎么要?”
吳美玲挑眉,一臉不屑,“男人嘛,談戀愛就是為了下面那點事兒,這樣,不讓他出點血,咱們金嬌玉貴的,可不能讓他隨便碰……”
“他想碰你,就得給錢。”
溫黎遲疑,“我要了,他萬一不給怎么辦?”
吳美玲道:“不給,就讓他餓著。”
是以溫黎謹記在心,方才差點擦槍走火,對李懷旌說了一遍還不行,又捧著他的臉,認真重復了一遍:“你得給我錢,才能讓你碰。”
誰知李懷旌聽了,果然就如同吳美玲預料的,立馬冷了臉。
手從裙擺里拿出來,兩胳膊撐在溫黎額頭兩側,瞇著眼睛,審視她半天。
“什么意思黎黎,也就是說,以后我想碰你,就得拿錢買?”
“不拿錢買,不讓碰?”
溫黎眼睛濕漉漉看著他,試探著,“嗯”了一聲。
也不知李懷旌怎么了,倏然推車門下來,冷著臉整理襯衫。
陰沉著臉整理好自己,有陰沉著臉從車頭繞過來,拉開車門上了駕駛座。
下一秒啟動車子,出地下車庫之前,才語氣冰冷丟下一句,“沒錢。”
溫黎反應了好半天。
等路燈照射進來,才手忙腳亂收拾自己。
結合吳美玲的話判斷了判斷,眼眶不由地就紅了,賭氣看著窗外,不說話。
果然,吳姨說得對,一直以來,李懷旌都想不花錢占她便宜,或者想用最小的利益占最大的便宜,所以才一直裝窮賣慘……
如今她一提錢,這廝立馬翻臉。
壓根就是不喜歡她。
什么仙女啊小公主啊,都是哄她上床罷了……
李懷旌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冷著臉一言不發。
一個生氣,一個委屈,誰也不跟誰說話。
直到溫黎扯了紙巾,轉過去頭,無聲落淚,李懷旌才側頭,掃了她一眼。
隨后打方向盤,把車子停到路邊花壇,摁了手剎,抱著手臂沉默許久。
“哭什么?”
溫黎委屈道:“你太過分了。”
李懷旌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
“是我太過分了,還是你太過分了?”
“你太過分了。”
“……”
李懷旌咬了咬牙。
落下來車窗,抬手撐了額角,閉著眼睛吹風。
他閉著眼睛吹風,心煩意亂,溫黎則楚楚可憐,暗自傷神。
許久,李懷旌用力一拍方向盤,“我怎么欺負你了,你就哭?”
溫黎淚水漣漣,“你白P我。”
李懷旌咒罵一句,“滾。”
溫黎怔了許久,低喃,“你讓我滾……”
她不確定地看著他,“你讓我滾?”
說完一臉委屈,轉身就去摸車門,說什么也要下車,李懷旌手忙腳亂去拉她。
溫黎用力掙扎,奈何掙扎不過,一只腳才剛落地,就被李懷旌用力帶回來。
李懷旌咬牙切齒,“我不是讓你滾,我生氣,發泄一下,都不行?”
溫黎眼眸染了淚水,“你生氣什么,應該生氣的,是我吧?”
李懷旌眼眸深邃,審視她許久,“黎黎,正常談戀愛,你見誰在那種情況下提錢?你是出來賣?明碼標價?”
他眼珠子轉來轉去,撲捉她的表情,不錯過一絲一毫,“如果你說,以后跟你在一起,只能用錢砸才能繼續,只談錢不談感情,那你就走吧。”
說罷,就直接松了手。
溫黎張了張嘴,看著他,啞然。
李懷旌看出她的迷茫,才抬手,溫柔地幫她理了理發絲,“是不是有人誤導你了?”
溫黎看著他,不說話。
李懷旌耐心哄她,“沒事兒,你跟我說實話,我不生氣。”
溫黎看著他,咬唇。
眼淚卻率先一步,落了下來。
一大滴,一大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無聲滑落。
李懷旌本來還很生氣,看了她這副我見猶憐模樣,立馬心軟,眉宇擰起來。
“有什么不能跟我說的?嗯?”
溫黎淚眼迷蒙看著他,眼眸垂下來,掛著兩行淚,輕聲道:“我不會談戀愛……”
李懷旌看著她,“然后呢?”
溫黎艱澀道:“我以前以為,喜歡一個人就是要不惜一切對他好,我給他花錢,哄他開心,我從來都沒計較過物質……后來他劈腿了,他短短半個月,給人家花的錢,超過了認識我三年,還拿著我的錢,給那個女人花……”
她恍惚地看著他,“從那個時候,我就很自卑,我其實很自卑……我覺得自己大概是不值得被愛的……她們說,越喜歡一個人,就越要花他的錢,以后分手的時候,考慮到成本,不心疼人,也心疼錢……”
“我不會談戀愛,從那以后,我就不會談戀愛了。我跟你講過,每次我很認真,但是都不會超過一星期……你是堅持最久的,所以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的……”
“……我不知道,到底應該聽誰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談戀愛才對……”
“我好像丟失了很多記憶,在認識你之前,我都不知道,吃醋是什么感覺……原來談戀愛的時候,對方接近異性,是要吃醋的……”
“我才知道我前男友最后分手的時候,讓我去找他哥們聊天,不要找他,之所以這樣說,原來是因為吃醋了。”
“當時我還在想,他好奇怪,我是他女朋友,為什么讓我去找他哥們,他好奇怪……我理解不了他……”
溫黎說到這里,閉上眼睛,任由淚水滑過臉龐。
李懷旌沉默了許久,嘆口氣。
拿了紙巾,慢條斯理幫她擦眼淚。
車窗外,夜色下,不斷有車輛急馳而過。
李懷旌沉吟許久,抬了手,攬她入懷。
他說:“沒事兒溫黎,你不需要知道怎么談戀愛,我知道就成……你記住,那種動不動就談錢的,是交易,最后不會娶回家的……”
“因為有錢人,都不是傻子。”
“有錢人也不缺錢……所以并不是被女人哄著才給了錢,只是大家都有交換意識,愿意買單。”
“但人不能太貪心,你想要真心,就不能眼里只有錢。”
溫黎在他懷里戳氣,不搭腔,李懷旌沉吟了會兒,拖起來她的臉龐。
擰眉,“能不能不哭了?”
溫黎含著淚道:“可我就想要錢,要你給我花很多錢,這樣我才有安全感,也才相信你是真心的……”
李懷旌默了默,“給你花錢,才有安全感?”
她噙著淚水,委屈點頭,點頭的時候,淚水滾落下來,掛在下巴上,“嗯。”
李懷旌凝望她許久,嘆了口氣,“好了,我知道了。”
溫黎扯了扯他的衣袖,“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給不給我錢啊……”
李懷旌舔了舔嘴皮子,不情不愿擰緊眉頭。
好半晌,才吐出來一個字——
“給。”
“明兒,給你辦個副卡,喜歡什么,就去買什么。”
末了,又補一句:“但要理智消費。”
第 64 章
比起來錢, 溫黎更想要的,其實是李懷旌的態度。
他如此慷慨答應,溫黎反而覺得, 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李懷旌說話做事擲地有聲, 說明兒辦個副卡給她, 到了第二天,崔項果然就送過來了。
溫黎捏著卡,來回打量。
這在她二十六年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花男人錢呢。
想到這里,不由地嘆了口氣, 二十歲的時候靠自己, 到了二十六,反而又開始靠男人了?
罷了罷了, 人生重在體驗,沒體驗過的事兒, 自然得嘗嘗什么味道。溫黎覺得, 說什么今晚也得去逛街去購物啊。
至于理性消費, 那是后面的事兒。
索性給李楠發消息:今晚去逛街?晚上我請客吃飯?
李楠這邊正心情不好, 沒別得, 還是感情那檔子事兒。
從前的時候, 李楠也是個神經大條的,向來只有她辜負別人的份兒, 不過人在江湖飄, 哪能不挨刀, 感情的債, 有來就有往,欠債是需要還的。
找男朋友, 還是不能找心眼小的,這次她結結實實被重創了。
先前也怪李楠沒太把男朋友當回事,就是玩玩而已,所以總對人家忽冷忽熱,不太上心,如今才剛上頭,tຊ人家卻對她下頭了。
兩人都動真心了,可惜沒趕到一塊動。
昨天李楠想著,哄一哄他算了,于是買了一束花去家里找他,最后人沒等著,就把那束花放門口了,誰知到了晚上九點多,這廝就發消息了。
先是一張照片,拍了李楠送的花,還編輯了一句話:把花放門口,真是有心了呢。
這句話并不奇怪,奇怪就奇怪在,照片里,拿著花的,是女孩子的手,粉紅色的指甲,別提多漂亮了。
又透又漂亮。
等李楠想起來回消息,媽的,竟然被拉黑了。
就這樣不明不白,李楠就下崗了。
這口氣換作誰,都咽不下。
李楠從昨天生氣到現在,連上班都沒去,請了兩天假。
正尋思要不要拉上溫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這狗男女拉出來,打罵一頓呢。
看到溫黎消息,直接回了電話:“黎黎,救命,這回我真氣到了……”
李楠把前因后果,跟溫黎好好說了一遍,溫黎聽罷,就沉默了。
“他不像這種幼稚的人啊,我看著,挺成熟的。”
“你說他是不是為了報復我?”
“報復你什么?”
“報復我總是忽冷忽熱,前天晚上他還跟我說,想跟我結婚呢。”
“然后呢?”
“你別問然后呢,現在關鍵是個什么呢,你說他怎么作都行,怎得就選擇在我雷點上蹦噠呢……帶別得女的回家,我就是愿意再哄他,這貨也沒法要了……”
溫黎沉默了好半晌,“也可能,什么都沒發生呢?照片在哪拍的?家里,還是門口?”
“門口。”
“可能她跟你一樣,也不讓進門呢?”
李楠皺了皺眉,“你幼稚不幼稚啊?”
溫黎點點頭,“……我是覺得,真喜歡的話,哪能跟誰都行呢。人又不是畜牲……”
李楠哪有心情想別的,倏然坐起來,“黎黎,我們去喝酒吧……我太難受了……”
李楠雖然嘴上說難受,但也沒有哭哭啼啼,畢竟感情經歷豐富,一年不得分手個一次兩次,且每一次,都是被踹。
當然這一點,李楠打死都不承認。
這次之所以那么難受,主要還是氣不順罷了。
她歪著頭,用肩膀夾著手機跟溫黎打商量,一直不斷地抱怨前男友,“你說現在什么世道,對待感情就這么隨便嗎?黎黎,你還說我玩得花,我跟你講,現在談戀愛無縫銜接都算仗義了,好多談戀愛,都一次好幾個的談……”
“我再花,也就是嘴上花,那些嘴上說自己多好多好的,最后沒一個好東西……都是立人設。都沒我心里敞亮……感情,全世界就我一個人在認真談戀愛呢,我多好啊,動不動就送他花……”
溫黎捏著副卡,默默聽李楠抱怨,逛街是逛不成了,吃個飯,倒是可以。
至于喝酒,溫黎忍不住提醒她:“我不喝酒。”
李楠剛穿上衣服,聞言腳步頓了頓,“你是不是人啊,我都失戀了,陪我喝兩杯行不行啊?你知道我這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的,有多難受嗎?”
溫黎黛眉蹙了蹙,忍不住提醒她:“之前你不是挺看不上他,說他脾氣不好,還暴躁……而且也沒個太正經的工作,做生意吧,又不景氣……”
“最主要的,他就送你一束花,你送了他十幾束花……”
李楠嘆了口氣,“大概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吧。”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在李楠這里,每段戀愛她都很認真,很舍得付出,但每段戀愛她一認真就失敗。
十有八九啊,老天爺是想讓她一輩子做孤家寡人了。
路上的時候,李楠想了一路,越想越覺得傷感,便掉了兩滴鱷魚淚。
就算她是銅墻鐵壁做的心,混蛋玩意整這一出,李楠也有些撐不住啊。
這次吃飯既然是為了買醉,那為了方便買醉,就選了一家小菜館,露天,八仙桌,塑料小馬扎。
兩人一左一右坐定,菜還沒上齊,李楠就開始自斟自酌了。
溫黎硬著頭皮時不時陪她呡一口,托腮看了李楠半天,突然想起來什么,“楠楠,你覺得他這個行為,不奇怪嗎?”
李楠掀了掀眼皮子,“哪里奇怪?”
溫黎放下酒杯,回想一番,“你還記不記得你那個小男朋友,就剛成年那個,十八歲還是十九歲來著——”
李楠立馬慌了,左右看看四周,立馬抬胳膊過來悟溫黎的嘴,“姑奶奶,這事兒可別提了,我都跟你解釋多少遍了,是他隱瞞年齡,我可不想摧殘祖國的花朵,人家媽媽知道了,不得鬧死我……”
溫黎咯咯咯就笑了,撥開李楠的手,“其實我就是想說,你有沒有覺得,他的操作跟那個小男生很像?當時你也是老是猶豫不決,動不動就分手,最后人家煩了,第二天直接官宣了一個十六歲的女朋友……后來你真放下了,他又托人來問,還有可能嗎……”
溫黎不提還好,提起來這茬,李楠捶胸頓足,“□□崽子當時差點氣死我……”
溫黎道:“是呢,你當時也跟現在一樣難受,去找人家理論,人家嫌你跟他哥們天天聊天,說你不是好人……”
李楠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天地良心,他哥們不是失戀了嘛,我是把他當成自己人,安慰安慰。”
溫黎挑了挑眉梢,低下頭默默喝酒,好半晌才嘟噥了句:“安慰也用不著你安慰啊,啥都顯著你了……”
溫黎這么一說,李楠就怔住了。
眨了眨眼皮子,盯著溫黎看半天。
溫黎低著頭擺弄酒杯餐具,耳邊終于清凈了。
最后你一杯我一杯的,李楠沒喝醉,溫黎先喝趴了。
以至于李懷旌打電話過來,溫黎都不曉得,迷迷糊糊撐開眼皮子,就瞧見李楠拿著她的手機在講電話。
說什么“在大學路西北門這邊啊,對面有個大排檔,大排檔旁邊,啊對對對……”
溫黎臉色酡紅,從桌子上費勁爬起來,看著李楠,顫了顫眼皮子,“誰……啊……”
說話時,她調調尾音拉得很長。
才剛問一句,李楠就把手機遞了過來,放到她耳朵邊,張口說了一個名字。
溫黎是真喝大了,瞇起來眼睛,李楠說什么,她是真聽不懂,電話那頭說什么,她也是真聽不懂。
接過來手機,“喂,說話呀——”
李懷旌擰著眉:“你喝了多少?”
溫黎皺眉,“說話——”
李懷旌:“你喝多了?”
溫黎扯著嗓子嚷嚷:“哪位啊,說話啊——”
李懷旌嘆了口氣,“我去接——”
話還沒說話,就聽溫黎嘟嘟噥噥,口齒不清說了一句什么,直接把電話掛了。
手機一丟,就又趴桌子上了。
閉上眼睛之前,頭暈目眩,懊惱不已。
“這輩子真是再也不喝酒了……”
李楠掀起來眼皮子,處變不驚掃了她一眼,對她酒量早就見怪不怪。
奈何李楠是個千杯不醉的主兒,一個人開始自斟自酌,忍不住嘆息:“以后不找你喝酒了,盡給我掃興,你說你怎么就……這么不爭氣呢……”
說到這里,李楠還撥開溫黎碎發,打量幾眼。
“真醉啊?我才開始有感覺,你就喝醉了?”
半個小時后,李懷旌說來就來了,親自驅車前來。
這廝也是體面人,先結了帳買了單,又回頭掃李楠,“先送你回去?”
李楠擺擺手,“我沒事,你們走就行。”
李懷旌目光掃了溫黎一眼,噙著笑,還算客套:“走吧,想繼續喝就讓老板打包,你帶回家自己喝,溫黎我帶走,不過必須先送你回去。”
李楠畢竟是一個單身女孩子,李懷旌這么安排,自然有李懷旌的考慮,李楠知道他什么顧慮。
尋思了尋思,也就拍拍屁股跟上了。
“不是,今晚溫黎跟你走啊?”
李懷旌懷抱溫黎,聞言,沉著臉睨了睨她。
“嗯。”
顯然這么問,有點多此一舉,多管閑事了。
李楠覺得有些尷尬,“不是,主要我今天失戀了,不想一個人住,孤單……能不能把溫黎借我一晚上啊?”
李楠覺得這個理由還是挺合情合理的,誰知等了半天,沒等來李懷旌說話。
剛抬頭看去,這個時候,李懷旌就開腔了,“人總要學會長大,一個人面對孤單。”
一句話把李楠堵的臉上表情變化萬千。
去他娘的,人總要學會長大!
第 65 章
茶飲養生館出事之前, 李懷旌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是蘇月娥打來的。
電話接通,那邊沉默不說話, 李懷旌問了兩句“哪位”, 沒人應聲。
李懷旌就掛了。
剛掛斷, 對方又打了過來,李懷旌失去耐心tຊ,便擰著眉頭道:“別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蘇月娥這個時候才報了身份,李懷旌向來是個比較直接之人,一旦對誰沒了耐性, 多說一句話, 都覺得浪費口水。
本打算直接掛斷,誰知蘇月娥卻叫住他, “懷旌,你最近怎么樣?”
李懷旌抬手看了看時間, 大晚上沒事干, 感情是想跟他敘舊呢?
蘇月娥問東問西, 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 到底是個女人, 出于尊重, 李懷旌敷衍著,含糊答了兩句。
末了, 蘇月娥欲言又止, 好像想說什么, 又好想有什么難言之隱。
換作以前, 李懷旌可能會多問兩句,不過如今兩人的關系, 實在沒什么好多說,李懷旌就把電話掛了。
接下來風平浪靜了一周,這一周溫黎忙工作上的事兒,李懷旌三五不時跑過去找溫黎。
那日李楠失戀,溫黎陪酒喝醉,李懷旌雖然把溫黎帶回去,但也沒做什么。
又是伺候她喝水,又是幫她擦手擦腳,凌晨兩三點才睡,早晨她酒醒,在他懷里蹭來蹭去,李懷旌被吵醒,想干點什么,溫黎仰著一張無辜的小臉問他:“談戀愛就是談戀愛,干嘛要做那種事呢?”
李懷旌想說男人都是肉食動物,談戀愛就是為了那點子事兒,不過看到溫黎那副模樣,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又生生咽下去了。
是以兩人雖然和好了,但跟沒和好的時候,差別也不大,李懷旌的地位,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溫黎對待感情,那是能吃素就吃素啊。
這天早晨,李懷旌接了溫黎出來吃早餐,早餐后送她去公司。
溫黎低著頭扣指甲,漫不經心道:“楠楠去國外出差了,大概三天后才回來,現在家里就我一個人住了,有點兒害怕,昨晚我開了一夜燈……”
李懷旌手搭在方向盤上,回頭掃她一眼,“膽子這么小啊,”他沉吟了會兒,“要不然這兩天來翠亭湖住?”
溫黎正有這個意思,聞言直了直腰,抬起來眼眸跟他打商量,“可以晚上抱著我睡覺,但是不那個嗎?”
李懷旌抿了嘴皮子,半晌,喉結上下滾動著看她,“不可以。”
溫黎難掩失望,又坐回去,“那算了。”
不是溫黎生理上有什么毛病,委實以前談戀愛的時候吧,也沒這個習慣。
校園戀情多單純啊,沒有一年兩年的,誰考慮那事兒?
都已經算是給李懷旌開快捷通道了,可就是這個通道開得太快,以至于后來才讓溫黎傷心。
所以溫黎現在吧,李懷旌沒個一年半載的好好表現,一時半會兒,還真熱情不到那個程度。
她側頭去看窗外,慢條斯理打了個呵欠,才剛閉上眼,準備養養精蓄蓄銳,到公司工作的時候更有精神——
“可以。”
李懷旌咬著牙答應。
溫黎眼眸眨了眨,一臉欣喜,含著笑看了過來,一把握住李懷旌閑著的手,“你真是太好了。”
李懷旌臉龐冷硬。
你真是太折磨人了。
茶飲養生館出事兒這天,溫黎恰好就住在翠亭湖,李懷旌晚上有應酬,回來的比較晚,溫黎早早就睡了。
等李懷旌洗漱好,帶著淡淡酒氣回臥室,拉了溫黎抱入懷中,已然是凌晨一點。
到凌晨三點多,溫黎就被李懷旌接電話的聲音吵醒了,半睡半醒,就聽到李懷旌說話:“……什么侵權?不是早就申請專利了,專利到現在沒審批下來?”
溫黎翻了個身,爬到李懷旌懷里,朦朦朧朧睜開眼,就看到男人的半張臉,在橘黃色小夜燈的照耀下,輪郭分明。
她恍惚了兩秒,閉上眼睛繼續醞釀睡意,李懷旌這個時候,就準備起身了。
把溫黎的手臂拿開,掀了被子下床,背對著她窸窸窣窣穿衣服。
溫黎被徹底被吵醒,盯著他忙碌的背影看了半天,嗓音略微沙啞著,問他:“這么晚了,你去哪兒?”
李懷旌動作略微停頓,回身看她,抿了半天嘴皮子,“茶飲館出了點事兒,過去看看。”
“什么事情要大晚上過去?”
李懷旌沒有回答,穿戴好衣服,走過來坐下,坐到床邊,抬手蹭了蹭她的臉頰,“去去就回來,大概一兩個小時,你先睡吧。”
走的時候,他是這么交代的。
只可惜日上三竿,溫黎都沒見李懷旌半個影子,從李懷旌走后,不知怎地,溫黎總是眼皮子跳,于是擁被子坐到天光大亮。
看一眼時間,嘆了口氣。
她掀開被子,拉了窗簾,晴空萬里,樹梢在微風中晃動。
溫黎轉身拿起來手機,給李懷旌去了一通電話。
沒人接。
事情到這一步,溫黎才隱隱約約反應過來,知道李懷旌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溫黎本來還想繼續在翠亭湖等李懷旌,奈何上午還約了人談工作,也只能強制自己冷靜下來,簡單收拾一番,拿上包出門了。
茶飲養生館出事的消息,溫黎還是從老孫口中得知,至于老孫為什么知道,是因為他看了早間新聞,一則本市企業家關于專利侵權的新聞。
溫黎剛取了一包速溶咖啡,在茶水間沖泡,老孫和周副總從旁邊經過。
“李懷旌出事兒,不會影響到跟我們的投資合作吧?”
“按理說,兩者沒有牽扯,不過我怎么覺著,這事兒是有人故意整他?”
“如果真整他,那就得小心了,先從茶飲養生館開始差,回頭公司再查一查,一來二去的,就怕查出來個大問題啊……”
“李懷旌向來做事規矩,這個心眼兒他應該是有的。”
“孫總,這個你恐怕就不知道了吧,李懷旌雖然做事規矩,這兩年也沒少做慈善事業,可畢竟出身不正啊,以前三教九流的人,認識不少,保不齊,那些黑歷史被拿出來做文章……”
說話聲由近及遠,溫黎屏息凝神,也只聽到這里,她端著咖啡杯從茶水間追出來,想叫住他們二人問一問,想了想,又覺得不妥。
手忙腳亂回辦公室,拿起來手機,就又給李懷旌打了一通電話。
照例沒人接。
到這時,溫黎腦海中浮想聯翩,開始著急起來。
一會兒想,他是不是犯了什么大事,被抓進去了?
以前李懷旌只告訴她,干過收保護費的事兒,還差點惹出來人命,所以從那以后再也不敢了,可誰知到底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誰又知,他是不是現在真的很規矩呢……
一會兒又想,當初聽李懷旌講這些,就不應該跟他再繼續往下接觸,也不至于現在,擔驚受怕的。
萬一李懷旌出事兒,她應該怎么辦呢,好像也幫不上什么忙。
正想來想去,六神無主,桌子上手機就響了,李懷旌打來的。
“剛才忙正事,沒看到消息,”李懷旌語氣還算平穩,不等溫黎說話,又說,“這兩天要處理棘手的事,沒空接送你,你也不要找我,我需要靜靜心。”
李懷旌什么時候,說過不讓溫黎找他這種話,溫黎又不是傻子,心臟立馬就砰砰砰亂跳了。
她柔聲問:“你會不會有事?”
李懷旌默了默,突然笑了,“會不會有事?我能有什么事?你怎么突然問這些?”
溫黎咬了咬牙,“別騙我了,我都聽說了,現在消息都傳開了,茶飲養生館出了事兒。”
李懷旌沉吟了會兒,這才道:“我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就這點子小事,我還處理不好?”
他回身看看身后,“行了,專利局來做調查,還有環保局什么的,也一道兒過來找茬,我得應付一下。”
溫黎點點頭,還沒來得及回答,電話就被掛斷了。
溫黎悵然許久,看一眼手中咖啡,都涼透了,她竟然也沒喝一口……
第 66 章
下午六點多把環保局的人送走, 晚上八點多把專利局的人送走,李懷旌一天沒吃飯,才來得及喝口水。
人家說了, 李懷旌這里用的幾個茶飲方子, 侵犯別人家的專利了, 現在那邊追究下來,他們得負責查,現在要了配方回去,比對比對,如果屬實, 李懷旌就得做賠償。
賠償事小, 影響名聲事大,且一旦名聲被影響, 公司那邊勢必要有動蕩,到那個時候, 才叫一個損失大。
李懷旌眉頭擰緊, 捏著水杯, 一言不發潤嗓子。
崔項坐在左邊沙發上, 沈豐城坐在右邊沙發, 而李懷旌喝完茶水, 放下杯子,抱著手臂, 靠在辦公桌前。
沈豐城忿忿不平, “這不明擺著找茬嗎?咱們茶飲的方子, 可都是自己費心費力研制的, 市面上絕對只此一家,怎么就侵權別人家了?真tຊ是老虎不發威, 當我們旌哥是病貓,擺明被人陰了……”
崔項這個時候還算冷靜,轉頭看了李懷旌半晌,“旌哥,最近這半年的,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李懷旌還沒說話,沈豐城就說了:“旌哥現在是慈善大使,得罪人,那也是以前的事兒。”
崔項看了看沈豐城,欲言又止。
李懷旌這才抬起來頭,看他們二人,略微沉吟,嘴角輕揚,“怎么沒得罪人,蘇月娥算嗎?”
李懷旌反應還算靈敏,第一個就猜到了蘇月娥頭上。
沈豐城第一個站出來否定,搖搖頭,“蘇月娥不可能有這個心眼,就她那個膽子,旌哥你還不清楚?她一個人成不了氣候。”
李懷旌抱著手臂仰頭深深嘆了口氣,目光幽幽的,透過窗子落到外面,看著車水馬龍,忍不住淺笑兩聲。
“論起來得罪人,前幾年生意場上殺伐果決,能躋身而出,為了利益那肯定沒少得罪人,不過我為什么先猜到蘇月娥頭上呢……一周前,蘇月娥冷不丁給我來了一通電話,說這說那的,當時我也沒太放心上,估計啊,她是知道點什么……”
李懷旌說到這里,目光抽回來。
“你們兩個,誰還跟蘇月娥有聯系?”
他二人紛紛搖頭,沈豐城坦言說:“先前她從茶飲養生館走了以后,倒是求過我,我覺得孤兒寡母也不容易,就幫她安排了個工作,不過這娘們做事也不是個利索人,還矯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從那以后,我就沒再搭理過她。”
李懷旌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崔項轉了轉眼珠子,“旌哥,要不然我打電話吩咐下去,查一查蘇月娥的去向?不過我覺得蘇月娥沒這個心眼子,肯定背后還有人使壞,而且十有八九啊,是對方找的蘇月娥……”
李懷旌自然也是這么想,略微沉吟,“嗯,那就先找到蘇月娥吧。”
沈豐城看了看李懷旌,“查出來背后誰找岔,旌哥到時候你就別插手了,明的不行咱們也來陰的,回頭我找兩個人,堵住他——”
下面的話,還沒說完,李懷旌就睨了過來。
“怎么流氓習性還沒改徹底?”
李懷旌語氣有些不耐煩,臉色亦是陰沉無比,他下頜抬了抬,“查到是誰,我親自過去會會,看看到底什么想法,但凡能花點錢私了,事情就沒必要鬧大,傷和氣……”
“吃點虧占點便宜,也沒什么,”他轉身繞著辦公桌,走到椅子上,這才坐下,一夜沒睡,這會兒滿臉倦怠,抬手捏了捏太陽穴,“行了,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好好尋思尋思這事兒,明兒一早,還得去專利局接受盤問……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崔項和沈豐城互相對望一眼,紛紛站起來。
“旌哥你也別太傷神,昨晚折騰了一夜,累了就回家早點休息。”
李懷旌頭也不抬,“嗯。”
沈豐城和崔項兩個人,從茶飲養生館一前一后出來,走到門口遇到小錢,打了個招呼,就一道兒往停車場走。
昨晚事情太突然,兩人開一輛車過來,這會兒沈豐城得送崔項先回去。
上了車,崔項系上安全帶,沈豐城看看他,就忍不住嘆息,“唉,倘若不是半路殺出來溫黎這個程咬金,蘇月娥不會走,茶飲養生館,也不會出事。”
崔項看過來,“這關溫黎什么事,要我說,當初就不應該同情蘇月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現在知道這娘們有多陰險了吧?”
說起來這個,沈豐城又搖搖頭,“看她以前溫溫柔柔的,動不動就哭,還真沒想到,下手挺狠。”
“無利不起早,肯定是拿了什么好處了。”
崔項猜得還挺準。
可不就拿了好處了。
蘇月娥這輩子,也沒見過幾百萬啊。
當初在茶飲養生館,蘇月娥雖然是店長,也只是個打工拿工資的,這輩子累死累活,也不可能發家致富。
馬無夜草不肥,地無糞土不長,人無橫財不富。
如今蘇月娥不能算富婆,但大小也算個小富了。
最起碼這輩子就算什么都不干,按照她的消費能力,也衣食無憂了……
且說溫黎這邊,接下來兩三天,李懷旌都沒消息,溫黎就算是住在翠亭湖,李懷旌也一直沒回來住。
她倒是也很聽話,李懷旌讓不要打擾他,溫黎就再也沒有打電話。
截止到李楠從國外回來,溫黎開車去機場接人,兩個人都沒有任何聯絡。
李楠下了飛機,從出機口出來,就看到溫黎站在人群里,穿了一身淺色裙子,本來明艷動人的姑娘,不知怎地,看上去,臉色卻有些憔悴。
李楠提著行李箱過來,兩人剛打照面,李楠就笑吟吟問了句:“怎么,擔心李懷旌,把自己都餓瘦了?”
溫黎怔了怔,停下腳步看她,“你也知道他遇到事了?”
李楠撇嘴笑了笑,“李懷旌在圈子里什么身份地位啊,那可是名人,他出事,那不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多少人眼睜睜觀望著,他倒大霉呢……”
溫黎畢竟不在生意圈里接觸,聞言將信將疑,“他這么厲害嗎?”
李楠挑眉,“現在京圈也都知道了,大家都在吃瓜呢。我回洛京之前,跟北京那邊的朋友聯系,人家還打聽我,知不知道內幕呢。”
溫黎垂頭喪腦嘆了口氣,抿了抿嘴皮子。
李楠湊過來,碰了碰她的肩膀,溫黎耷拉著腦袋繼續往前走,不說話。
李楠這個時候才知道玩笑開大了,一手提著行李箱,緊走兩步,一把攬住溫黎。
“哎呦小姑奶奶,放心吧,人家李懷旌好歹也是從底層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能走到這個地步,什么事對他來說解決不了啊,誰要是想著,用這點小風小浪扳倒他,那才是沒見過世面,異想天開。”
溫黎這才抬頭,看了看李楠,“我現在就是想見見他,不過他特地囑咐我,他要靜靜心,讓我不要打擾他……其實這兩天,我也隱約猜出來是誰在搞鬼。”
李楠眼神一亮,“誰啊?”
溫黎慢條斯理說:“跟茶飲養生館有關,又記恨他,那肯定是蘇月娥沒跑了。”
李楠恍然大悟,“你這么一說,還真是。”
溫黎擰眉許久,繼續說:“我就是在想,他到底是真的想靜靜心,處理問題,還是對我有意見呢?”
“為什么對你有意見?又不是你在算計他?”
溫黎黛眉一皺,“畢竟當初,也是我逼著他處理蘇月娥的,因為我,他們才鬧掰了。”
李楠這個時候噗嗤一聲笑了,溫黎本就心情郁悶,偏偏她這個時候還說,“嘖嘖嘖,紅顏禍水啊,確實紅顏禍水啊。”
她故意逗溫黎,“李懷旌現在估計腸子都悔青了,怎么當初就看上你了呢,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第 67 章
李懷旌雖然說了要靜靜, 不過溫黎思來想去,作為女朋友,這個時候還是應該做些什么。
從前蘇月娥每次鬧事, 溫黎都是選擇退避三舍, 把爛攤子丟給李懷旌處理, 反而還跟給李懷旌鬧情緒,如今想想那個時候做事確實不夠成熟,要不然二人之間,也不會生出來那么多誤會。
李懷旌就算經歷過再多大風大浪,畢竟也不是鐵打的人, 也有脆弱的時候……
是以溫黎輾轉反側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來煮東西。
八點多, 李楠爬起來去衛生間,還沒醒透, 就聞到一股肉香味, 就塔拉著拖鞋, 順著香味走到廚房。
抬頭就瞧見溫黎腰間系著粉紅色碎花圍裙, 長發高挽, 背對著她, 手里拿了一本做菜的菜譜,另外一手, 捏著勺子煮湯。
太投入太認真, 以至于李楠過來, 溫黎都絲毫沒有察覺, 慢條斯理轉過來身,發絲垂落間, 嘴上念念有詞:“小火慢燉十分鐘,加入適量胡椒粉……”
她嘆了口氣,“適量是多少?這菜譜也太含糊其辭……”
正左右為難,李楠噗嗤一聲笑了。
溫黎一怔,這才抬起來眼皮子,望向門口,就聽李楠抱起來手臂,語氣里盡是調侃:“哎呦,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大小姐都親自下廚做飯了?”
李楠一邊說一邊探頭探腦走過來,繞過溫黎,打開蓋子往砂鍋里面打量,只見排骨在熱水里頭翻滾,想必煮了有一段時間,湯泛著濃濃的米白色,香味實在誘人。
“看起來煮差不多了,”說著就去拿筷子,tຊ“我嘗嘗味道——”
誰知才剛探了個手,溫黎皺著眉“嘖”一聲,一把拍開她,“別亂動!”
李楠掀起來眼皮子,瞧她,明知故問:“為什么不能動,你什么意思?這排骨湯,不是給我煮的?”
溫黎睨她,“你覺得自己有這么大臉嗎?大清早我起來給你煮排骨湯?”
李楠要笑不笑地看著她,“不是給我煮的,是給誰煮的?給李懷旌啊?”
溫黎懶得解釋,手忙腳亂撥開她,“哎呀,別搗亂了,我本來就理不清頭緒呢……”
她找出來調料,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實在不知道怎么下手。
李楠這時又湊過來,不再跟她開玩笑,“要不要幫忙?排骨湯,我在行。”
溫黎抬起來眼眸,看著她遲疑,“這樣會不會顯得我沒誠意?”
李楠挽起來睡衣袖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我做的,李懷旌怎么知道誰做的?”
溫黎覺得有道理,這才讓出來位置。
李楠洗了洗手,接過來勺子,看一眼排骨湯,手上動作雖然在繼續,不過嘴上絮絮叨叨,就沒停下過:“溫黎啊溫黎,你也有今天,啊?大清早起來給男人煮排骨……”
“……”
“是誰說,自己十指不沾陽春水,以后找男人,一定要十項全能?”
“……”
“心疼男人倒霉三輩子,這句話可別怪我沒有警告你。”
溫黎在一旁托著腮,聽到這里才忍不住皺了皺眉,“其實也不能這么說,男人也是人,偶爾也要對他好一下,不能對男人太苛刻……”
李楠哼了哼,轉頭掃她一眼。
溫黎試圖說服她:“你看,這兩年我談戀愛吧,就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不容易遇到個合適的,談一個星期就談崩,人家都說我是姑奶奶,伺候不了……唯獨李懷旌他不一樣。”
李楠:“哪里不一樣?”
溫黎說:“禁得住折騰,也禁得住欺負。”
她抿了抿嘴皮子,繼續道:“從這一點看其實李懷旌也蠻好的,最起碼,是個重情重義的。”
李楠想了想也是,這兩年溫黎確實也沒閑著,可就是感情不順,不管一開始多喜歡溫黎,談上一星期,人家就嚇跑了。
就算沒有蘇月娥,溫黎也挺能折騰。
比如說前年吧,有個男孩子對溫黎鞍前馬后,伺候了兩個月,好不容易才敲定戀愛關系,可溫黎一個星期跟人家提了四次分手,人家勉強撐了一個星期,就身心俱疲,無奈之下分手了。
去年,還來找了溫黎敘舊,說什么跟溫黎分開以后,三個月之內,隨便找了個姑娘結婚,半年以后又離婚了,還是忘不了溫黎。
大晚上喝得爛醉,痛哭流涕。
普通人遇到這種事,肯定覺得,這男人真愛我。
溫黎也是個沒良心的,還笑吟吟給人家錄了幾個視頻。
第二天酒醒,把視頻發給人家,還拍了拍人家肩膀,溫溫柔柔道:“行了,看在你一直對我那么好的份兒上,我昨晚才陪你喝酒,咱倆不可能了,現在我也仁至義盡了,我不吃回頭草,你再哭都沒用。”
后來就沒有后來了,總之那男孩子,刪了溫黎的微信,還跟溫黎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李楠問溫黎,“你為什么老是提分手,不想談戀愛就不要談,為什么耍人家?”
溫黎說:“你不懂,我害怕,后遺癥。但我,確實喜歡過他。”
至于溫黎談了多少個,溫黎也記不清了。
李懷旌是陪她最久的人,在溫黎心里,地位自然就不一樣了。
這邊排骨湯做好,撐到保溫盅里,溫黎收拾打扮一番,就提著東西去找李懷旌了。
這幾天李懷旌忙著多方應酬,打點關系,探聽進展,送了不少禮,喝了不少酒,自然也花了不少錢。
溫黎打電話的時候,李懷旌剛結束會議,正在辦公室里雙手交扣,閉目養神。
溫黎問他:“你在哪兒?”
李懷旌嗓音略微沙啞,“公司。”
溫黎“嗯”了一聲,“沒在茶飲養生館啊?”
李懷旌道:“休息會兒,下午過去。”
溫黎上了車,系上安全帶,才輕聲問:“我能去你公司嗎?我想你了。”
李懷旌捏了捏眉宇,遲疑兩秒,“來吧,不過我沒空陪你,等會兒還有事兒。”
溫黎點點頭。
電話里沒說自己帶了排骨湯,十點多開車到公司,這還是溫黎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到李懷旌公司這邊。
問了前臺,才得知總辦公室樓層。
好不容易坐電梯到地方,到總辦門口,又被秘書攔下來。
問溫黎:“有預約嗎?”
溫黎一怔,“還需要預約嗎?”
女秘書一襲職業裙,那叫一個俊俏高挑,耷拉了眼皮子,往溫黎身上來來回回一掃,笑吟吟回絕:“不行哦女士,沒有預約不能進。”
總覺得李懷旌挺普通的,也沒什么架子,就算知道他有錢有勢,但最起碼,也不至于到這種還需要預約的地步。
影視劇才有的橋段,沒想到今兒被溫黎遇上了。
她皺眉,有些委屈,“你讓李懷旌出來,他自然就讓我進了。”
秘書沉吟片刻,“李總在里頭休息,不讓我們打擾。”
溫黎深吸口氣,無奈之下拿出來手機,撥了李懷旌的手機號,上來第一句就道:“我進不去,你怎么也不囑咐一句?”
那邊不知說了什么,溫黎就把手機遞給了女秘書。
女秘書接了,聽到李懷旌的嗓音,態度那叫一個恭敬,一邊點頭稱是,一邊連連道歉。
掛斷電話,更是對溫黎眉開眼笑,趕緊繞過辦公桌,引溫黎往里頭走,“溫女士,這邊走,我帶您過去。”
溫黎這才嘆了口氣,果然還是老板發話有用。
倘若不是這兩日茶飲養生館出事,按照溫黎的性子,肯定轉身就走了。
不過溫黎也是個懂事顧大局的,什么都沒說,低著頭跟上。
到門口,秘書兩手交握,立在門口,“李總一個人在里面休息,您進去就行了。”
溫黎點了點頭,這才推門。
提著保溫盅一進門,李懷旌就掀眼皮子看了過來。
等溫黎轉身帶上門,李懷旌便丟下鋼筆,起身走過來。
兩個人對望一眼,他嘴角含笑,“手里拿得什么?”
溫黎望著他,“給你煮的排骨湯,補身體的。”
李懷旌一手接了排骨湯,一手牽著她往里走,走到沙發上,兩人坐定。
他把保溫盅放茶幾上,并沒有著急打開,只一瞬不瞬牽著她,“你親手做的?”
溫黎猶豫了會兒,不太善于撒謊,就一五一十道:“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弄的,后面收尾找了李楠幫忙,你也知道我不會做飯……”
李懷旌臉上比平常多了幾絲倦怠憔悴,不過看著她的時候,還是柔情深邃,“想我了嗎?”
溫黎看他許久,承認吧,也顯得自己太粘人了,不承認吧,確實被他猜中了。
遲疑再三,才淡淡“嗯”了聲。
第 68 章
李懷旌看到溫黎點頭, 就低低笑了。
這才指了指旁邊保溫盅,“一塊嘗嘗?”
溫黎恍惚兩秒,這才趕緊直起來身子, 打開保溫盅的蓋子, 取出來小碗, 倒了小半碗出來,對李懷旌道:“這可是我第一次下廚,上回做飯,還是十幾歲的時候。”
李懷旌揚起來眉梢,“是么, 那我面子還真大。”
說完就接了碗, 捏著勺子慢條斯理嘗一口,溫黎看著他, 目光一瞬不瞬,屏住呼吸, 也不知怎地, 就有些緊張。
李懷旌嘗一口, 掀起來眼皮子打量溫黎, 沉吟數秒, 才點點頭笑了, “嗯,簡直比五星級餐廳大廚煮的, 都好喝。”
溫黎忍不住皺了皺眉, 要問想不想得到李懷旌的認可, 那肯定是想, 但他這么說,未免就太夸張了。
溫黎兩手搭在膝蓋上, 腰身挺得筆直,“我又不是小孩,沒必要這么哄我吧,還不如說點實在中聽的……”
李懷旌捏著勺子攪了攪排骨湯,垂著眉眼淺笑出聲,“我說的是實話,大廚煮的再好喝,也沒辦法跟你做的比啊,這份心意難能可貴,喝了心里暖和。”
他說完才丟了勺子舉起來碗,很給面子的,兩三口把這碗湯喝完。
喝完以后甚至揚了揚眉梢,“嗯,我熬了三十多年,才熬到這一天,沒白活。”
溫黎噗嗤一聲笑了,托起來腮,一邊打量他一邊輕聲調侃,“別裝模作樣了,你還能缺愿意給你煮湯的女人?只要你愿意,從這里排隊能排到法tຊ國吧?”
李懷旌沉吟了會兒,“這人吧,確實比較貪婪,沒有能力的時候,覺得能討個會做飯的老婆這輩子就知足了,一旦有了能力,要求反而多起來了,希望對方體諒理解自己,尤其在精神層面上,還是個解語花兒……”
他說到這里,轉過來頭,瞧著溫黎,“那這樣一來,普通女人,自然就沒有共同話題了……有學歷有見識,又有點兒格局的,委實,不太好找啊……”
溫黎迎著李懷旌的視線,忍不住眨了眨眼眸。
她放下手臂,低了頭,忍不住清清嗓子,這才問:“事情處理的,怎么樣啊?”
李懷旌聞言,這才把碗放下,不急不慢擰上蓋子,“不是什么大事,從前幾個月我們一直鬧矛盾,我對茶飲養生館就沒什么心力了,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拉倒,左右也不缺那點錢。既來之,則安之吧。”
李懷旌這么說,反倒是溫黎有些愧疚了,抿唇沉默了許久,直到李懷旌轉過來身,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湊近問她:“怎么了?”
溫黎才掀起來眼眸,斟酌了一下言辭,對李懷旌認真道:“對不起,就像我說的,我從來不針對蘇月娥個人,但感情里面,確實容不下第三個人,我也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很清楚如果身邊有個女人時時刻刻給你送溫暖,我們感情好的時候,沒什么,倘若哪天我們吵架鬧矛盾,你但凡狀態不好,就會讓別人有可乘之機……所以如果我想跟你在一起,蘇月娥就必須走人……”
“作為情侶,解除我們之間的定時炸彈,維護你我之間的感情,本來就是你我應該做得事兒,所以——”
李懷旌笑了笑,抬手蹭了蹭她的臉,打斷她:“我知道,你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在這件事上,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溫黎擰眉許久,“剛認識我的時候,你說我是個很有格局的姑娘,你很欣賞我,那個時候我非逼著蘇月娥走人,你是不是覺得,也不過如此?”
李懷旌斂眉,“沒有。”
溫黎審視他,“真沒有?”
李懷旌嘆了口氣,抬手攬了溫黎,往后一靠,溫黎就委身,縮進了他懷里。
臉頰貼著男人的胸膛,熟悉的味道在鼻端縈繞,沉重有力的說話聲,亦敲打耳膜,不急不緩——
“你說得對,愛情是自私的,是小愛,就算你心懷大愛,慈悲蘇月娥,可憐蘇月娥,你可以站在客觀的角度幫助她,但在感情這件事上,但凡你是真的喜歡我,就做不到容下她……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李懷旌說完,垂眸掃了她一眼。
繼續道:“你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在想,這么好的姑娘,我真不想失去她……但有時候,面對太美好的人,個人成就再高,也會產生不配得感。”
溫黎聽完震驚了許久許久,倏然直起來腰身,“啊?”
“嘖。”
她才剛直起來腰,就被李懷旌一把箍住肩膀,就把溫黎摁進懷里。
“靠著我說話,趴起來做什么。”
“……”
溫黎撇了撇嘴,只好趴在他胸膛,努力揚起來頭,打量李懷旌,奈何兩人高度懸殊,只能看到他微微泛著青色胡茬的下巴。
“你的意思是說,我讓你很自卑嗎?”
李懷旌這才垂了眼眸,含笑睨下來。
兩人視線對上。
他噙著笑,“不能自卑?”
溫黎一臉疑惑,“為什么自卑?你那么有錢有社會地位,你不應該很自信?應該自卑的,不應該是我嗎?”
李懷旌嘆了口氣,“我也就有點錢,但是你就不一樣了,你有思想有見地,有夢想和追求,什么都懂,年紀又小,一開始跟你聊天的時候,我都緊張……”
溫黎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沉默了許久,忍不住抿了抿紅唇。
“所以你才一直猶猶豫豫?”
李懷旌道:“你猶猶豫豫的態度,當然讓我猶豫不決……因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溫黎忍不住推了推他,“我是因為蘇月娥的存在,才猶猶豫豫的……”
李懷旌看她許久,“這事兒,從始至終都跟蘇月娥沒什么關系,主要是你的態度,讓我太吃不準了……沒有蘇月娥這事兒的時候,你三天,就提了兩次分手……”
溫黎恍惚了會兒,“哦,我想起來了。”
剛在一起的時候,溫黎每次提分手,李懷旌都來接她,哄她,帶她玩上一天兩天的,再把溫黎送回來。
可頂多堅持一天,溫黎就又開始沒有安全感了,李懷旌問她為什么,溫黎就哭著對李懷旌說,很累,很抗拒,很害怕。
其實溫黎自個也很清楚,她大抵是心里頭生了什么毛病,對待感情,總是既渴望又害怕……
在這個過程中,李懷旌也提出過,實在不行,就結婚吧,結婚了,或許就有安全感了。
可溫黎又恐懼婚姻……
她剛想到這里,誰知李懷旌這個時候,神來一句:“等這事兒結束了,我們結婚吧?我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一直催。”
溫黎深吸口氣,下意識抽回來手臂,往后撤,李懷旌一把拉住她,笑吟吟道:“你這是什么態度?我是毒蛇猛獸嗎?”
溫黎驚恐地看著他,搖搖頭。
李懷旌手上加了力道,把人拉過來,兩人近在咫尺,他居高臨下審視她,“那你這是什么反應?”
溫黎咽了咽情緒,早知道,就不送排骨湯過來了。
誰能想到一盅排骨湯,就把李懷旌收服了,也未免太沒有架子……
此刻李懷旌還是不依不饒,態度上,就霸道多了,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來來來,今天你必須跟我好好說說,你是不是嫌我沒文化啊,怎么一提結婚的事兒,你就往后躲啊?”
“……”
“以前你這啊那的,我都沒跟你計較,現在你再這個樣子,委實不厚道了,我為了你才被蘇月娥算計的,現在我都決定把茶飲養生館關掉了,還不足以證明我的真心?”
溫黎咽了咽,撇開頭,還就不厚道上了:“那茶飲養生館出事兒,也不賴我啊,誰讓你識人不準,把這么一個陰險的女人留在身邊啊……”
李懷旌揚起來眉梢,“嗯,還有呢?”
溫黎又咽了咽,不敢看他,“我覺得你還得謝謝我,沒有我,你也看不清蘇月娥的真面目啊,雖然損失確實有點兒大……”
李懷旌眉梢繼續往上揚,“繼續說?”
溫黎說到這里,還真就沒什么好說了,轉過來頭,看向他,“啊?還說?”
再說你能承受得住嗎?
她可是伶牙俐齒出了名的,一年到頭不得罪幾個做生意的,不讓幾個生意人炸毛,都是她口下留情了……
李懷旌什么時候修煉到,這么有水平了?
溫黎眨了眨眼睛,剛要繼續往下說,李懷旌突然一個用力,攬了她往辦公室旁邊的小側門帶。
“來來來,我們去小休息室,好好說道說道……”
這辦公室之內,左側隔間里頭,就是李懷旌平常在公司加班,暫時留宿的休息室,里頭擺放簡單,只有一張床,還有一個木制衣架。
畢竟李懷旌是個沒有家室的,創業初期,那叫一個忙碌,有時候實在太累太懶,一個月里頭,總有一半的時間,在這里安置。
如今睡這里的次數自然就少了,也就午休的時候,用得次數多。
溫黎一聽還有休息室,她又不是個傻的,自然就明白李懷旌的目的了。
掙扎起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話在這里說,你先別激動……”
“這事兒,真犯不著激動……”
到門口,“我錯了,我錯了,我口無遮攔的毛病又犯了,以后我肯定改……”
門關上,透過磨砂玻璃房門,她還在討饒——
“等等,等等……”
李懷旌問她:“等什么?”
她道:“我餓了,我還沒吃飯呢,我現在沒力氣……”
李懷旌笑:“沒力氣啊,那我們用省力的方式?”
第 69 章
李楠最近公司里淡季, 沒什么事兒,最近她也比較懶,被前男友鬧的, 一時半會兒失去了斗志, 經常打著出去跑業務的幌子, 躲在家里傷春悲秋,顧影自憐。
一大早幫著溫黎給李懷旌煮了湯,把溫黎打發走,李楠就出門了,出門到公司點了個卯, 趁著頂頭上司不在, 就走偷溜回家了。
回家補了個回籠覺。
十二點多睡醒,頂著一頭毛毛躁躁的頭發, 打著呵欠從臥室里出來,才剛想著, 吃外賣tຊ不健康, 還是給自己煮個面條吧, 誰知剛走兩步, 房門就響了。
溫黎兩手空空, 一臉倦怠地回來。
李楠看她兩眼, “你怎么回來了,不是給李懷旌送完排骨湯, 要去公司寫稿子嗎?”
溫黎把房門推上, 轉過來身, 恍惚兩秒, 才后知后覺道:“哦,有點兒累, 下午不去了……”
她眼神閃躲,雖然表情倦怠,不過倦怠之余吧,還帶著一絲羞澀不自在,垂下來眼皮子,繞過李楠就往浴室走。
李楠追過來,“怎么樣,那排骨湯,李懷旌喜歡嗎?哎,我說你,就送個排骨湯,就累成這樣啊?你現在體力真是越來越不好了,你就是缺乏鍛煉,前段時間你天天健身,那臉色可紅潤,可有精氣神了,這段時間又開始偷懶了吧,三分鐘熱度……”
溫黎拿浴巾搭在手臂上,聞言頓了頓,擰著眉低喃:“我當然沒精氣神,都被李懷旌吸了……”
李楠跟在后頭,溫黎聲音太小,她沒聽清,“啊?你說什么?”
溫黎臉一熱,“沒事兒,沒說什么,”她咬了咬異常紅艷的唇,心虛之際,就開始挑剔李楠,“你怎么一天天,跟個老媽子似的,別問東問西了……”
說完就打開浴室的玻璃門,轉身進門。
李楠一個人站在門口,實在摸不著頭腦,忍不住撓了撓頭。
又道一句:“大中午的,你洗什么澡啊?你早晨不是剛洗了?”
“……”
李楠又敲敲門,“倒是跟我聊兩句,一回來就往浴室里頭鉆,那排骨湯,李懷旌到底喜歡不喜歡?”
好半天,里頭才傳來一句:“你實在閑得慌,就給陽臺上的花兒,澆澆水。”
李楠回頭朝陽臺看了看,這才不情不愿往那邊走。
嘴里還念叨著,“昨天不是剛澆了水?天天澆水,回頭還得爛根,記性可真差。”
也不怪李楠思想單純,換作誰,能猜到溫黎去李懷旌公司里送湯,還能在辦公室里,發生點什么不單純的事兒。
畢竟李懷旌也老大不小,三十三歲的人了,堂堂一公司老總,又不是毛頭小子,還能這么不穩重啊?
可李懷旌還就不穩重了。
其實李懷旌是不舍得溫黎走的,心滿意足之后,人也變得愈發溫柔,讓溫黎在這里休息在這里等候,說他去去就回,頂多兩三個小時。
狂風驟雨過境,一室狼藉,溫黎紅著臉說什么都不要在這里停留。
還嚷嚷著,指揮著他,趕緊把東西收拾了,再打開窗戶通風,李懷旌安慰說等會兒吩咐秘書來收拾,怕什么。
溫黎就更不愿意了,拾起來鞋子就要跑,說丟不起那人……
別看溫黎有時候張牙舞爪的,在這事上,一直都是個臉皮薄的,實在讓李懷旌啼笑皆非,又喜歡又無奈。
溫黎非要走,李懷旌也只好安排了司機老劉送她回去。
這天溫黎不在狀態,睡了一下午,李懷旌卻意氣風發,處理起來工作,精神狀態也好多了。
對于茶飲養生館的事兒,亦釋懷了。
電話里,還對崔項吩咐,“只要不波及公司的利益就行,至于蘇月娥那邊,其實我想了想,窮寇莫追,兔子急了還咬人,當初攆她走人,確實沒有考慮她的經濟現狀,人在極端的情況下,確實容易干蠢事兒,所以嚇唬嚇唬得了,也不要把人逼到絕路上……”
崔項一聽這個,就愣了,“旌哥,前兩天,你可不是這么說的,我覺得還是不能便宜了蘇月娥,你現在做事可沒有以前雷厲風行,沒有以前狠了……”
李懷旌站到落地窗下,換了個手拿手機,淡淡道:“人生有失必有得,自從遇到溫黎,我確實柔和多了……總之,不要鬧出來人命才好,畢竟她也是被別人當了槍使,一個農村女人,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崔項就樂了,“哦,搞半天,是溫黎的意思?我聽說,今兒溫黎去公司給你送排骨湯了?”
李懷旌低下頭,擰眉好奇,“你消息這么靈通?怎么,不會是,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吧?”
崔項“切”了一聲,抬手撓了撓脖頸,“旌哥,你說你單身多少年了,身邊連個雌性的毛都沒有,公司里突然來了個姑娘,那不得炸開鍋了?現在就連衛生間打掃衛生的大爺,都知道您有對象了……”
李懷旌揚了揚眉梢,略微得意,“哦?那大家都怎么說我的?”
崔項哼了哼,“怎么說您?說您老牛吃嫩草唄,說男人有錢了果然都一樣,就喜歡十八歲的,主要這個溫黎吧,長得也太清純了點兒,方才老許還說呢,說這姑娘,看起來也才二十出頭的樣子……”
“……”
李懷旌抿了抿嘴皮子,嘴角的笑意就僵硬住了。
“什么二十出頭,她已經二十六歲了。”
崔項道:“旌哥,你別怪我沒幫你解釋,我幫你解釋了,我說沒有,人家二十六了,就長得比較顯小,又是個文字工作者,風吹不著雨曬不著的,所以顯小……”
“可老許不信啊,老許說,那肯定是換人了,不是我說的那個了……”
李懷旌本來心情還挺好,聽崔項說了這個,越聽越覺得不對味,怎么搞的,自己還跟個變態似的。
他擰了擰眉宇,“行了行了,別影響我心情了。”
掛斷電話,李懷旌在會議室門口站了站,轉身回去之前,給溫黎編輯了一條消息——
改天我帶你買兩身衣服。
頓了頓,他又加一句:買兩身端莊大氣的衣服。
*
茶飲養生館從上頭來人查之后,就正式關門歇業了,雖然關了門,不過十幾口子人的工資李懷旌沒有拖欠,照常開給他們。
且在店里工作的,大多是底層工薪階層,吃飯也都是店里管,所以關門這段時間,李懷旌就說了,想走的,三倍薪水辭退,想留下的,就繼續等上頭的裁決。
這一拖二拖的,每天虧損,確實讓李懷旌損失了不少。
這天李懷旌就跑了一趟某某局,探了探口風,聽對方的意思,大概率可能要打官司。
打官司對李懷旌來說,是最不利,最糟糕的情況,李懷旌為什么害怕打官司?
廢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李懷旌怕就怕對方故意搞他,弄一個什么訴前財產保全,到時候定然會波及到公司這邊。
雖然茶飲養生館和公司這邊,不是一個對公賬戶,可對外,都是李懷旌的財產。
對方大概也捏住了這一點,所以說什么,也不愿意松口。
李懷旌實在沒辦法,就親自跑了一趟早就下任的前洛京一把手那里,還找了幾個生意場上的老前輩。
把幾個人湊到一塊,好好賣了一番慘。
酒桌上,他故意多喝了兩杯,三分醉七分演,一把鼻涕一把淚,對他們道:“……你們都是看著懷旌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你們說,我容易嗎?我思來想去,前幾年是得罪了幾個人,但這幾年慈善的事兒,我也沒少做……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真沒必要,他不容易,我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李懷旌說到這里,看看他們,擺擺手,“今兒喝多了,真喝多了……可有些話壓在心里,不說出來,真不舒坦……”
這個時候,老領導就發話了,“我一直鼓勵企業之間良性競爭,杜絕惡意競爭,懷旌,如今你公司也做大了,為咱們市乃至咱們省,都做了不少貢獻,這事兒你不用著急上火,你也不用害怕,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影響力大,上頭的意思,不會坐視不管的……”
李懷旌聽這個意思,才松了口氣,眨眨眼皮子,“鄭老的意思是?”
老領導沒有搭腔,旁邊另外一老頭,上來就往李懷旌頭上拍一下,“你小子就會裝模作樣,誰能有你心眼子多,還能聽不懂什么意思?那自然有領導出面,幫你從中調節矛盾,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懷旌這才嬉皮笑臉起來。
不過老領導也說了:“懷旌啊,現在你今非昔比了,對外呢,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意妄為的樹敵了,這次保你,也是這兩年你思想覺悟高,為社會做了不少貢獻,以后——”
對方看看李懷旌,“知道大方向是什么吧?”
李懷旌再三保證,“知道知道,我一直都謹遵鄭老的教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您說得每句話,我都聽心里去了,等回頭這個風波過了——”
李懷旌沉思了一下,“咱們市里這兩年不是排水系統不tຊ太好,干脆大修一下,我帶頭組織帶頭呼吁,讓這幾年在工程上,得了上頭照拂的都出來,有錢的出錢,沒有錢的,出出力?”
老領導沉吟許久,這才眉梢揚了揚,滿意地點點頭。
“這才像樣。”
李懷旌笑吟吟地,“應該的,應該的。”
這頓飯結束,李懷旌一顆心才踏實下來。
至于上頭怎么協調怎么通融,那就不是他應該操心的事兒了。
其實李懷旌一開始也猜出來,事情應該不會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雖然說樹大招風,可樹大了,也擋風。
如今他在洛京的身價地位,也不是誰都能撼動,他倒霉了,后面跟著倒霉的人,還多著,最起碼每年,他可是實打實地為社會做貢獻了。
所以算計他的人,格局不夠,實在嫩了點,把他想簡單了。
沒幾天,事情就有了新進展,本來說要進行訴前財產保全,也不知怎么協調的,總之對方就改口了。
說可以進行調解,但賠償,李懷旌還是要賠償的,至于怎么賠償,需要庭前協議商量。
對李懷旌來說,本來就是冤枉,李懷旌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所以生了幾天悶氣。
老領導在電話里勸他:“懷旌,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左右錢到他手里,就是為了再流通出去,只要沒有流出國外,總有一天,就還能再流回你李懷旌手里。”
李懷旌道:“領導,話不能這么說,他這是誣陷,破壞商業規則。”
老領導安撫他,“你也說了,他破壞了商業規則,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且看著,從今往后,他在圈子里怎么立足……你讓他一步,顯得你李懷旌大度,往后啊,對你事業發展更有利……”
好說歹說,李懷旌才點頭答應,“那成吧。”
老領導道:“對嘍,這才叫識時務者為俊杰,等這個風波過去,再收拾他,也不遲,你還能玩不過一個小人?”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李懷旌才揚了揚眉梢。
第 70 章
李懷旌說想再嘗嘗溫黎煲的湯,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溫黎沒再讓李楠幫忙,親自送到翠亭湖壹號。
李懷旌連續幾天應付, 委實疲了, 晚上喝過湯, 攬著溫黎,躺在院落亭子里,軟塌上看星星看月亮。
初夏,夜晚涼風送爽,李懷旌閉了眼睛假寐, 溫黎沉吟許久才問:“……明明是你被欺負, 這事兒,就這么結束了?”
李懷旌表情平和, 默然許久,才掀開眼皮子, 拇指落在溫黎肩膀上, 有一下沒一下的磨蹭, “黎黎,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 ”說到這里, 目光垂落,看著她淺笑, “什么叫被欺負, 什么叫吃虧呢, 鄭老勸我之前, 其實我自己心里也清楚,一旦死磕到底, 那邊向法院對我申請訴前財產保全,最少三個月,我名下所有財產,三個月內,都動不得,到時候公司財務只進不出,損失更大……”
溫黎認真思索了會兒,“做生意的,是不是都怕這一招?”
李懷旌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大家都是為了利益,何必傷了和氣?”
溫黎對這個回答不滿意,晃了晃了他,“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不是都害怕被執行訴前財產保全?”
李懷旌揚了揚眉梢,“那自然,是忌憚的……不過,也不是完全就沒有規避風險的招兒……”
溫黎點頭,“那我明白了。”
李懷旌瞧過來,“你明白什么了?”
溫黎這才道:“這段時間,我一個姐妹在東二環置辦了一套房子,才剛交房兩個月,就出現了質量問題,現在那邊派人過來,談賠償問題,給太少了,我姐妹咽不下這口氣……”
李懷旌眉梢往上揚了揚,“所以打算用訴前財產保全,威脅他們?”
溫黎點頭,“不行?”
說到這里,她往上動了動,一把攬住李懷旌的脖頸,“你說,賠償多少,才合適?”
李懷旌閉上眼睛,想了想,又睨過來,眼神中帶一絲狡黠,“那肯定獅子大開口啊。”
溫黎遲疑,“要多了,會給嗎?”
李懷旌淺笑,“寧愿往多了要,也不能往少了要,至于成還是不成,那不得商量著來?給不給的,要了才知道……”
溫黎聽罷,抿了半天嘴皮子,忍不住道:“真是奸商。”
李懷旌噗嗤一聲笑了,“這年頭,都這樣。”
她撐著李懷旌的胸膛爬起來,腳丫子剛落地,還不等轉身,誰知腰上一緊又被李懷旌拉了回去。
他皺眉,“做什么去?”
溫黎道:“給她回個電話,出出招。”
李懷旌睇她,“你倒是會現買現賣,”他嘆了口氣,“不過要申請訴前財產保全,首先要去立案,立案需要證據充足,也不是想凍結誰的財產,就能凍結的……房地產商和地方政府都是有合作的,你以為取證那么簡單?”
李懷旌把她拉回來,抬手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先要錢,不到萬不得已,不至于對簿公堂……”
溫黎道:“他們會認賠嗎?”
李懷旌安撫她,“既然有人出面協調,那自然是想解決事情的態度,至于多少,那肯定越少越好……所以這事兒,得慢慢磨,磨得時間越久,到手賠償越——”
溫黎把手機遞過來,“你等等,我錄音一下,你重新說。”
李懷旌瞇起來眼睛,“說什么?”
溫黎道:“教教她,應該怎么做。”
她點出來對話框,對準李懷旌的嘴巴,眨著眼等待半晌,李懷旌被搞得有些不自在。
溫黎皺眉,推了推他。
李懷旌這才嘆口氣,沉吟了會兒,“怎么稱呼?”
溫黎道:“姓陳。”
李懷旌清清嗓子,才不情不愿接過來手機,把方才分析,一五一十錄下來,末了,手機才遞給溫黎。
溫黎在一旁聽了半晌,托著腮感嘆到:“果然是,官商勾結啊……”
李懷旌沉沉笑兩聲,端起來茶呡一口,拉了溫黎過來,“黎黎,你過來,我且問你兩個問題。”
溫黎走過去,“什么?”
李懷旌道:“你覺得,政府為什么袒護生意人?”
“因為他們能得到好處。”
李懷旌點點頭,“還有呢?”
溫黎搖頭,“還有?還有什么?”
李懷旌目光幽幽看著她,嘴角綻開笑,“你覺得,倘若有一天需要賑災,需要為國效力,是普通老百姓為社會做得貢獻多,還是生意人企業家能夠承擔的社會責任多?”
溫黎看著李懷旌,沉默了會兒。
許久才道:“之前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你突然這么問,還真把我問愣了,以前我很討厭這種社會現象,我覺得眾生平等,憑什么,你們就能被特殊對待,但你這么一說,委實,是我格局小了……”
李懷旌揚了揚眉梢,捏著她的指尖,拿在手里揉捏,半晌才道:“雖然人分三六九等這句話,我也不太喜歡,但是我沒錢的時候,和有錢的時候,追求確實不一樣……”
“以前我只想吃飽飯,現在我也會想,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一個月收入三千,和一個月收入三萬的時候,想法不一樣,一個月收入三十萬,和一個月收入三萬的時候,想要的又不一樣……一個人的認知,決定一個人的人生高度……”
溫黎目光盈盈看著他,半晌,突然抱住他。
嘆了口氣。
“還有個點,我不太明白,既然有鄭老幫忙,為什么就不能徹底解決呢,我覺得他們想查,就肯定能查出來個是非曲直,總感覺在兩邊安撫,和稀泥……”
李懷旌聞言又笑了,拍了拍頭頂,給溫黎打了個比方——
“黎黎,我問你啊。”
李懷旌攬著她往后一靠,看著皎潔的月色,嗓音低沉性感。
“一個大家庭里,假設有一百萬資金在兄弟里面流通,老大和老二為了五十塊錢搶的頭破血流,如果這個做父親的出來主持公道,你說他會向著誰啊?”
溫黎默然片刻,“這么殘忍?”
李懷旌笑看她,“可不,區區五十塊錢,在誰手里拿著都是拿著,只要沒流到外面就行……”
溫黎遲疑了許久,“我明白了,誰都不向著,誰也不偏袒,只要家里和睦,一致對外,兄弟之間不內斗就成……至少對鄭老來說,他的身份是家長……”
李懷旌揚了揚眉梢,“是啊,所以才叫齊家治國嘛,其實治國跟處理家庭矛盾,也差不多……換個角度看這件事,是不是就沒那tຊ么氣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