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以前沒認識李懷旌的時候, 溫黎覺得自己格局已經算高了,如今被李懷旌這么一指點,溫黎頓時覺得, 豁然開朗了。
本來人生不如意, 十有八九。如今人生不如意, 只剩下一二了。
也怪不得鄭老會勸李懷旌,這錢就算到了對方手里,只要到市面上流通,總有一天,還會再回到李懷旌手里嘛。
有些人被利益蒙蔽雙眼, 所以用利益的角度去看待世界, 坑蒙拐騙無惡不作,而有些人的思想高度, 已然凌駕于利益之上,可以游刃有余地, 駕馭金錢。
經過李懷旌這么一說, 溫黎這晚也幡然醒悟, 突然清醒了許多。
第二天一早本來約了咖啡, 是鄭老師介紹需要代筆的那個人, 溫黎到地方, 卻突然變卦了。
抱歉道:“親自代筆這事兒,我可能接不了了, 不過我有個師妹, 文筆也是出類拔萃的, 我會委托她接手, 這兩日就會聯系您,您不需要擔心……”
對方問原因, 溫黎看著對方,眼眸晶亮,認真道:“實不相瞞,前段時間被欲望裹挾,特別想賺錢,所以就一門心思的,想多接點工作……不過這兩日想法變了,一個人精力有限,保質就一定保不了量,我還年輕,以后有的是機會賺錢,還是要愛惜自己的羽毛……”
溫黎本來以為臨時推脫,對方定然心有不滿,誰知這人聽了,卻連連夸贊。
*
麻煩事兒才方解決,洛京迎來了幾場雨,李懷旌對溫黎道,他要出趟遠門。
溫黎問他去哪,李懷旌沒有說。
只知這日是崔項來接的,一道兒去的,還有沈豐城,三個人早晨六點鐘出發。
恰好趕上小雨,地面濕漉漉的,空氣中亦帶著潮濕悶熱。
下午到了地方,李懷旌從車上下來,踩著泥濘小路,隨崔項繼續往前走,沈豐城沒跟上,拐彎去了附近超市買煙抽。
崔項在前頭領路,指了指遠處柿子園,對李懷旌說:“這地方盛產柿子餅,聽附近師傅說,遠銷國外呢,不過也就這兩年才打開渠道,以前這個村兒窮鄉僻壤的,窮得很……”
李懷旌低頭往前走,沒搭腔。
崔項看了看他,覺察出李懷旌心情不大好,氣氛就有些尷尬。
沉默了會兒,又沒話找話,“這地兒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進出那叫一個不方便,一天才通一班公交車,公交站牌,還在四五里路之外呢……”
李懷旌掃他一眼,仍舊沒說話。
到這會兒,崔項也不說話了,等沈豐城小跑一段路跟上來,三個人才前后腳進了村。
走過幾個老式破舊矮瓦房,就瞧見一處兩層樓的小宅院,在這窮鄉僻壤的錯落,能建這么一處宅子,不用說,那也是非富即貴的人家了。
崔項這才站住腳,回頭看了李懷旌一眼,“蘇月娥就住這!
李懷旌掀起來眼皮子,背著手,打量紅磚青瓦的院墻。
稍作停頓,抬腳走到鐵大門門口,敲了敲門。
到這里,崔項和沈豐城就沒再繼續往前跟,李懷旌敲了敲門,沒人答應,不過光天白日,村里偏僻也安寧,兩扇大門是虛掩的,所以李懷旌抬手一敲,就吱呀一聲敞開了一條縫。
李懷旌不再遲疑,直接抬手,兩手一用力,直接把門推開了。
他直接抬腳進門。
這個時候,崔項卻推了推沈豐城,“你不進去?”
沈豐城就樂了,“我進去干什么?”
崔項說:“想當初,蘇月娥在茶飲養生館,你臉皮最厚,沒少吃人家做得飯菜。而且上學那會兒,你跟她關系最好了!
沈豐城抱起來手臂,冷哼兩聲,給崔項擺了個冷臉。
不辯解,不過臉色卻愈發難看。
李懷旌進了門,順著磚砌小路往里走,走了大概幾十米,就看到一口老式壓桿水井,這村里,果然如崔項所介紹,窮鄉僻壤,所以還沒通自來水,需要吃地下水。
他聽到女人說話聲腳步聲,眼皮子就抬了抬,朝堂屋里頭掃一眼,沒再繼續往上走,只是走到一旁石桌旁,就著石桌坐下,腿撐著地面,不急不躁等候。
果不其然,等說話聲消停了,就看見一抹身影從里頭繞出來,手里還提了個菜籃子,數日不見,黑了不少,應是沒少務農。
她嘴角還掛著笑,一邊拎著菜籃子,一邊轉頭對里面說:“沒肉了,今天就吃點青菜吧,我去摘菜……”
說完就抬腳邁過門檻,下一秒意識到什么,倏然抬起來頭,就看到李懷旌半靠半坐在石桌上,好整以暇地,瞧她。
蘇月娥臉色瞬間白了,就連笑容都僵硬在嘴角……
李懷旌目光冰冷,是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冰冷,不過嘴角卻是掛著一絲笑意的。
他揚了揚眉梢,示意里頭,“孩子在呢?”
蘇月娥咣當一聲,菜籃子掉在地上,用力咽了咽唾沫還算冷靜,不斷起伏的胸膛,卻出賣了她此刻緊張的情緒。
就在這個時候,里頭突然喊了一句:“怎么了,媽媽?”
隨著喊聲,響起來腳步聲,由遠及近。
蘇月娥趕緊轉頭對里頭道:“沒事兒,趕緊寫作業,我一會兒要檢查!
一提作業,里頭果然沒動靜了。
此時此刻,諾大的院子,嘰嘰喳喳的鳥叫聲不絕,李懷旌坐在石桌上,歪著膀子睨她,一言不發。
蘇月娥緊張地站在門口,深色凝重。
半晌,才邁著小碎步走過來,到了李懷旌這里,就撲通一聲,委身坐在石凳上了,揚起來臉,“旌哥,你怎么處置我都行,但我孩子還小……”
李懷旌眼皮子垂落著,哼了哼,“你也知道孩子還?讓孩子知道你干的這些破事,以后怎么當媽?”
蘇月娥不是不知道李懷旌到底有多狠的,也知道他勢力滔天,得罪不起,一時間心如死灰。
“我需要用錢……”
李懷旌面無表情看著她,不說話。
蘇月娥說:“我有孩子,不能沒有錢,為了孩子,我什么下三濫的事兒都做得出來,我得為孩子博一個前程……”
李懷旌只問她,“那你怕坐牢么?你坐牢了,讓孩子流落街頭,再變成第二個街串子……你媽當初生了你不負責,你走你媽媽老路?”
蘇月娥搖搖頭,“旌哥,我——”
李懷旌嘆了口氣,也懶得再聽她廢話,抬手捏起來石桌上,掉落的一片樹葉,拿在手里掂量過來,掂量過去。
許久才說:“我就是這口氣不順,過來瞧瞧你,好歹也是出賣了東家,拿了不少錢,還以為現在有多光鮮亮麗,沒想到,還是那一副死出窩囊樣……”
他丟了樹葉子,“錢打算怎么安排啊?存銀行吃利息啊?”
蘇月娥低下頭沒說話,默認了。
李懷旌搖了搖頭,這才起身從石桌上下來,背著手,居高臨下審視她,沉吟半晌才說:“以后好好做人,活出來個樣子,哪怕為了孩子,別盡干缺德的事兒,你心術不正,孩子跟著你,能學點好么……”
說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就這么徑直離去。
蘇月娥望著李懷旌的背影,眨巴了眨巴淚水迷蒙的眼睛,兼職難以置信。
實在沒想到,李懷旌竟然這么輕易的就放過她了……
這邊李懷旌才剛走到門口,門口就傳來一聲怯怯諾諾的低喚——
“媽媽……”
李懷旌心生好奇,就回頭掃了一眼,看到個粉雕玉砌的小短腿沖出來。
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梢,轉身往外走,不再做任何停留。
三個人往回走,上了車。
崔項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后終于忍不住開了腔,不是他心存慫恿,實在是——
“旌哥,就這么放過蘇月娥了?”
李懷旌托著腮假寐,聞言仍舊閉著眼皮子,突然幽幽道了一句,“算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誰知崔項噗嗤一聲笑了,委婉道:“旌哥你這么說,不知道內幕的,還以為這孩子有你一份兒……”
李懷旌閉著眼擰了擰眉,“滾蛋!
沈豐城在這個時候說話了,倒是非常清楚李懷旌的脾氣——
“這孩子要是有旌哥的份兒,蘇月娥早就母憑子貴了,還能讓太子流落人間啊。”
沈豐城說完以后,轉頭討好李懷旌,“旌哥,你要是喜歡孩子,趕緊讓溫黎生一個啊,小姑娘年輕恢復也快,老太太不是等著抱孫子……”
李懷旌沒有應這茬,只揚了揚眉梢。
半晌,才tຊ閉著眼皮子幽幽嘆了口氣。
生一個,李懷旌倒是有這個想法。
到時候雙喜臨門,直接奉子成婚了,不過溫黎事業心重,估計啊,一會兒半會兒的,隨不了心愿了……
第 72 章
時間一晃幾個月過去, 孫總心心念念讓溫黎寫得愛情故事,終于落下來帷幕。
李楠看了故事梗概,側頭問溫黎:“黎黎, 這個世界上, 真有這么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我怎么覺得, 孫總是個戀愛腦呢?”
溫黎聽完噗嗤一聲笑了,“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我覺得那女孩子,可能是利用孫總罷了!
李楠吸了一口氣,“我終于明白什么叫窮生奸計富長良心, 所以談戀愛呢, 一定要跟有實力的男人談,一窮二白的男人, 不光窮,心也窮……所以愛情吶, 向來是個高級的玩意, 有些人連生存需求都解決不了, 有什么資格談愛情?”
溫黎問李楠, “所以, 你是徹底想明白了?走出來了?”
李楠挑眉, “是啊,談戀愛還是得門當戶對, 跟沒錢的男人談戀愛, 誰知道對方是人是鬼……”
李楠說完這話, 拍拍屁股離去。
晚上慶功宴上, 孫老板喜上眉梢,春風得意, 端起來酒杯,先走了三杯,后面又單獨敬了溫黎一杯。
至于李懷旌對蘇月娥從寬處治,溫黎還是從孫老板口中得知其中細節的,孫老板是這么說的:“李懷旌這人確實不錯,為人處世沒話說,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這次處理店里老員工泄露方子的事兒,做得也頗大度,在業內贏得不少好評,不僅沒有影響聲譽,生意反而更好了,溫黎,你眼光真不錯……”
溫黎聽完這話也是愣了愣,不過能讓孫總這么夸,可想而知李懷旌確實做事做得漂亮。
慶功宴上,溫黎小酌兩杯,凌晨十二點才結束,李懷旌的車子就停在樓下,一直等候溫黎,等候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到人頭攢動,從大廳里面出來一撮人。
溫黎走在最后面,打頭陣的,自然是孫總還有周副總。
這次慶功宴是老孫特地犒勞內部工作人員的,李懷旌作為投資人,本來就沒他的事兒,不過有奶便是娘,誰出錢誰說了算,如果他厚著臉皮硬要參加,孫老板也只有點頭答應的份兒。
不過就像孫老板說的那樣,這次李懷旌遇難,明眼人都知道是他被算計,就在這種情況下,李懷旌選擇了息事寧人,化干戈為玉帛,還為市里的水利貢獻了一筆,格局之大,令諸多老前輩都贊嘆不已。
一時間,李懷旌的飯局就多起來,不是這個公司的董事長跑過來請客,就是那個企業的老總飛過來慰問,明里暗里,都想跟李懷旌攀交情。
人在江湖飄,還得講一個義字,哪怕是開門做生意,但凡在中國,那都是人情社會。
比起來和老謀深算,陰險狡詐的談利益,顯然大家更喜歡跟講情義的人做生意,最起碼這樣的人,哪怕有一天撕破臉皮,也不會坑你。
人情世故,李懷旌玩得很明白。
所以才能因禍得福。
所以最近也是真忙,應酬也是真多,故而明知道溫黎今晚參加慶功宴,且這個慶功宴,實際上就是孫老板專門犒勞溫黎的,李懷旌也沒空參加。
且說這一行人,走到飯店大廳門口的臺階上,孫總就停下了腳步,撥開人群,目光投射到溫黎身上,對她特別關照:“溫黎,你怎么回?我讓司機先送你?”
溫黎環顧一圈四周,目光有些飄忽不定,淡淡笑了笑,“不用不用,我有人接!
這句有人接,孫老板立馬聽懂了,和身邊的周副總相視一笑,自然明白這個來接之人,不是李懷旌還能有誰。
不過溫黎不說明白,這兩個老狐貍也不點透。
聰明人說話,就喜歡模棱兩可,“那既然這樣,你就趕緊走吧,時間不早了,也免得人等著急!
溫黎迎上孫老板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嗯”了一聲,就準備撤人,誰知這個時候,卻被吳美玲吳姨扯了一把,“黎黎,我們順路啊,今兒吳姨喝多了——”
吳美玲想說,今兒吳姨喝多了,想蹭你個車,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要說吳美玲還真是喝多了,所以孫總和周副總都聽懂,吳美玲卻沒有眼色,要跟溫黎一塊走。
好在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周副總一把攙扶住,挑了挑眉梢,很給面子地說:“那什么美玲,我送你回去,我親自送你回去,你喝酒了,我沒喝酒,你看這樣,成不成?”
吳美玲掩唇笑了,“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咱們倆,一向不怎么對付啊,你送我回家?你不怕送一路,吵一路?”
周副總臉上嫌棄,不過嘴上,仍舊敷衍,“這友誼,不是吵著吵著,關系就越來越好嘛……”
這廂幾個人喝了酒,上司和下屬之間,說話也沒了平常在公司里的諸多忌諱,加上周副總和吳美玲這么一打趣,一眾人又哈哈笑起來。
也不知是深夜,飯店所處地段本來又偏僻,所以顯得超乎尋常的寂靜,還是眾人哄笑聲音太大,總之就傳到了李懷旌耳朵里。
李懷旌忍不住挑了挑眉梢,果然這種聚會就有意思多了,不像他平常參加的商務應酬,一個個的,都端著架子,都擺譜。
李懷旌參與多了,為了融入為了合群,也得跟著他們一起咬文嚼字,酸文假醋。
早知道,今晚應該陪同溫黎一起參加。
目光再去看溫黎,站在那仍舊沒事人一樣跟幾個人說話,這會兒跟孫總周副總寒暄完,又開始跟一起共事的幾個男同事說話,此情此景,依依惜別,還有幾分不舍得之意。
李懷旌就不耐煩了,拿起來手機,目光幽幽敲字——什么重要的事兒,非要大半夜站在臺階上聊,要不然,我再組個局,把你幾個男同事一塊拉上?找地方再喝點?
溫黎手機震動兩聲,拿起來瞧一眼,目光就順著停車場,往李懷旌停車這邊看了看。
回他:著什么急,孫總還有周副總還沒走,我自然不能走。
李懷旌說:不是,我是覺得你跟同事們相談甚歡,我還以為有什么重要事沒解決。
溫黎端著手機,擰眉想了想:李懷旌,你是不是吃醋了?
李懷旌矢口否認:吃什么醋,我是這么不大度之人?
溫黎信以為真:那就好。
李懷旌忍不住咬了咬后牙槽。
這丫頭,真是……
李懷旌捏著手機,手臂搭在方向盤上,好半晌搖了搖頭。
這才推車門下來,大庭廣眾之下,推車門下來。
然后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抬腿邁步朝著一行人走過來。
飯店門口停車場草坪上,光很亮,草地綠油油地,黑色锃亮的皮鞋,有節湊地砸在地面上。
三兩步走過草坪,拾步上臺階。
才剛站定,嘴角噙了微笑看眾人,孫總和周副總一怔,反應過來,趕緊眉開眼笑跟李懷旌搭腔——
“懷旌,什么時候過來的?”孫總往溫黎那邊掃了一眼,“這么晚了,來吃飯還是來接人?”
周副總則說:“上次咱們那個項目股東大會,你怎么沒來呢,這兩天我還尋思,要不要給你打個電話,有空咱們一起出來喝點,不過李總現在可是咱們洛京的紅人啊,我估計你也沒那個空兒……”
李懷旌就對他們笑了笑,雙手合十告了個欠,“來接人來接人,有事兒咱們回頭正經聊,”說完目光就繞過眾人,眾目睽睽之下,落到了溫黎身上,居高臨下,歪著頭詢問她,“天色不早了,咱們走吧?”
說完,還遞過來手,示意溫黎牽他。
溫黎迎著眾人目光,這么高調秀恩愛,那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畢竟都是公司里一起共事的……多尷尬。
所以臉龐那叫一個熱辣滾燙。
不過都到了這份上,那也沒什么好扭捏,臉紅歸臉紅,尷尬歸尷尬,臉紅完,尷尬完,就上前兩步,一把握住了李懷旌的手掌。
兩掌心交握,李懷旌順勢,自然而然地拉了溫黎到身邊,李懷旌對眾人點點頭,率先抬腳下臺階。
溫黎被李懷旌tຊ一邊帶著,一邊跟幾個同事還有領導擺手,“有空常聚,有空一定要常聚啊——”
這次慶功宴結束,后期溫黎的事兒就不多了,嚴格來說,主要任務是已經結束了。
就算后面有需要召喚她,人員也不可能像今天這么齊,所以今兒這頓飯,可以說是慶功宴,也可以說是散伙飯。
溫黎戀戀不舍一點兒,傷春悲秋一點兒,也情有可原……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對李懷旌來說,人生這條路上,走走來來,除了自己都是配角,實在沒什么好不舍。
對溫黎來說,自然就不一樣了,畢竟溫黎參加工作參加團隊的經驗并不多。
到了車上,系上安全帶,李懷旌開出二里地,溫黎還望著窗外,唉聲嘆氣呢。
“你說大家以后還會不會聚?上次我工作的那個地方,離開的時候,老好了,一個個都不舍得我,可惜后來再也沒有聚會過,我還問過我老大,我老大說,有空會找我,光說不干……”
李懷旌沉默了會兒,“你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和別人并不一樣,在我看來,很正常。”
溫黎側頭看過來,眨了眨眼皮子,好半晌才想起來翻舊賬,這舊賬,自然就是李懷旌和蘇月娥那點事兒了。
“你既然說,我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和別人不一樣,那你倒是跟我說說,為什么要對蘇月娥網開一面?一開始,我是覺得你把蘇月娥看成自己團隊的一員,畢竟她跟隨你共同奮斗過,所以你對她總是留有一絲善念……事實,真是這樣嗎?”
第 73 章
溫黎道:“這件事兒, 你不說出來個子丑寅卯,今天咱們就沒完!
李懷旌:“什么團隊精神,我跟她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
溫黎脖子挺得筆直, “然后呢?”
李懷旌握著方向盤, 噗嗤一聲笑了, 汽車繼續往前走,車廂里陷入寂靜。
李懷旌沉吟了好半晌才道:“回家再給你細說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溫黎頭一偏,“需要時間想理由和借口?”她語氣冷硬,開始上綱上線,“既然這樣, 我下車。”
李懷旌噗嗤一聲笑了, 擰起來眉宇,“不是, ”他舔了舔嘴皮子,“是誰說, 其實也不希望我為難蘇月娥, 畢竟她孤兒寡母的, 也很可憐?”
溫黎咬了咬紅唇, 憤然道:“好吧, 我承認我確實偽善, 心里想一套嘴上說一套,因為你是做大生意的, 我不管說什么, 都沒辦法左右你的決策, 那既然這樣, 與其說點難聽的,不如說點好聽的, 還顯得我善良……”
“你還愛聽!
李懷旌眉梢往上挑了挑,嘴角噙上一抹壞笑,“我怎么覺著,咱倆相比,真正老謀深算的人,是你呢?”
溫黎遞過來眼皮子,“別顧左右而言他,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李懷旌這才嘆了口氣,目光盯著前方道路,擰眉默然許久,才開始道:“不管怎么說,這蘇月娥確實跟我打拼了一年多,我把她掃地出門不給補償,也確實不太妥,寧愿吃虧也不要得罪小人……這個世界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大部分人,都是誰哭誰有理,誰弱誰有理,孤兒寡母確實惹人可憐,我如果把她置之死地,對我名聲非常不利……”
溫黎垂下眼皮子,“你現在,倒是害怕潑臟水了,那個時候糾纏你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愛惜名聲……”
李懷旌眼皮子一跳,趕緊拉了她的手,輕一下重一下地握在手心里,半晌才放開,又拍了拍她的手背。
“以前也確實不是什么好人,自然就不在乎名聲了嘛,現在不是遇到你了,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溫黎望過來,“呸,”她嚷嚷,“我怎么覺得,你每天哄我就跟哄弱智的三歲小孩似的?”
李懷旌則道:“你沒聽過一句話,當你遇到真正喜歡你的男人,最真實的感受,就是讓你重新變回孩子?”
溫黎負氣地轉過去身,瞧著窗外仍舊不說話。
她生了半天氣,一直氣到翠亭湖別墅一號,李懷旌停下車子,自己先下了車,又從前車身繞過來,打開副駕駛車門。
看她一眼,彎腰俯身,“姑奶奶,不下車?”
溫黎手臂抱起來,身子又側到另外一邊,李懷旌瞧著她,就又笑了。
“怎么了?”
溫黎抬了抬下頜,看著別處,只道:“我覺得你不愛我了!
李懷旌抬頭看了看蒼天,大半夜的,星光點點,他抬手抹了抹臉,好笑地嘆口氣,“我怎么又不愛你了?”
溫黎看過來,目光那叫一個楚楚可憐,“我感覺到了你對蘇月娥的偏愛,包容,對我卻沒有偏愛,沒有——”
李懷旌聽到這里,已經聽不下去,抬手打斷,“不是,我對蘇月娥,怎么就跟偏愛包容接上了?我這么做,也是為了我自己的名聲。”
“誰知道你到底是為了名聲,還是打著名聲的幌子,讓她以后生活上,不遭罪,不困難……”
李懷旌歪著頭,舌尖抵了抵齒縫,好半晌才吸了口氣,后知后覺點點頭,“你這么說,倒是也有幾分道理,我讓你誤會了,是這個意思吧?”
年齡大的男人,就是心智成熟,遇到問題好溝通好解決,最起碼溫黎說什么,李懷旌能聽懂。
溫黎又問:“你想娶我嗎?”
李懷旌深邃幽深的眼眸,不由地亮了亮,不過在這個事兒上,李懷旌也知道不能太上趕著,否則掉價。
于是他故作深沉:“我想不想娶你,你還不知道?不過這婚姻大事,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你不是還沒想好?既然如此,還問我做甚?”
溫黎擰了擰眉,就問他:“問你呢,到底想不想娶我?”
李懷旌笑吟吟看她半晌,這才點頭道:“想!
溫黎看他態度不賴,臉色便也緩和了,手臂伸過來,對他攤開手,掌心細瘦白皙,“我要掌管家里的財政大權,所以我現在要知道,你到底有多少財產。”
李懷旌目光從她手掌心,挪到她臉上,又從她臉上,挪到手掌心,游弋了幾個來回。
捏著車鑰匙的手,才抬起來,一把撫開她。
“結婚這事兒,你今天想結婚,明天不想結婚的……誆我好幾次了,還以為我這次會輕易相信你?”
“……”
李懷旌不再管溫黎愿意不愿意,彎腰擠進車里,稍微用力,把溫黎從車里抱出來。
他轉過來身,往后踢了一腳,車門“啪”一聲合上。
溫黎有些不情愿,掙扎著要下來,李懷旌稍微加了加力道,溫黎吸一口冷氣,吃痛之際,捶了他一把。
李懷旌抱著她往翠亭湖里面走,深夜,路燈下,兩個影子被拉的很長。
李懷旌說話聲,也顯得異常好聽誘人,帶著幾分大灰狼右拐小紅帽的算計——
“黎黎,不是我不相信你,這事兒,你好歹也得拿出來幾分誠意,從認識到現在都多久了,跟我結婚一直是你畫得一張大餅,什么時候感覺掌控不住全局了,就掏出來哄哄我……怎么,欺負我年齡大,著急結婚是吧?”
溫黎囂張氣焰這才小了幾分,被識破自己的伎倆,一時間尷尬不已,趕緊搖了搖頭,一臉真誠地看著他。
“沒有,怎么可能,結婚這事兒,我也是認真考慮過的……”
李懷旌挑眉,抱著她進了客廳,慢條斯理走到沙發旁,這才彎腰放下她。
手臂撐著沙發扶手兩邊,居高臨下審視她半天,他以退為進,“你以為,你能騙得了我?你現在想跟我結婚,我還不想結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結婚嘛……”
他說完,往后撤身子,溫黎果然如他預料,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嘴角含著笑,仰起來脖梗,訕笑:“別啊,這次我肯定沒騙你。”
李懷旌挑起來眉梢:“真的還是假的?只要讓你掌握財政大權,就真跟我結婚?”
他一邊說著,一邊審視溫黎,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變化,這次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被溫黎騙了。
否則他一張老臉往哪里擱?
溫黎下頜一抬,認真道:“當然是真的,必信行必果!
說完,又抱起來手臂。
李懷旌沉吟了會兒,搖搖頭,“我不能這么輕易相信你,你就是個千年的小狐貍……有句話說的好,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說了半天,原來在這等著溫黎——
“要不然明天你先跟我去民政局把證領了,我就相信你……至于家里的財政大權,你感興tຊ趣,那就交給你打理,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兒……”
說完,就拉了溫黎一把,臉上表情躍躍欲試,嚇唬她,“明天去民政局結婚,誰不去,誰就是小狗?”
溫黎果然就從沙發上滾下來,繞過他,一邊往浴室跑,一邊頭也不回的罵他,“你才是小狗,你才是小狗,你才是小狗——”
話音還沒落地,浴室的玻璃門啪一聲關上了。
李懷旌一個人蹲在原地,許久才站起來身,說實話,還真有些失望。
財產大權這么誘人的條件,肉到嘴邊,溫黎竟然都拒絕了。
真不知道,應該夸她有出息,還是應該夸自己沒魅力。
李懷旌搖了搖頭,現在的小姑娘,都太難騙到手了……
*
溫家兩位長輩早就旅游回來了,去時說得信誓旦旦,在外面沒玩幾天就水土不服,畢竟年齡大了,老胳膊老腿兒,跟年輕人是沒法比的。
所以玩個差不多就趕緊打道回府了。
溫黎和李懷旌結婚這事兒,溫黎不著急,溫家兩位卻很著急。
電話忍不住詢問溫黎,“這眼看著就十月份了,你們兩個訂婚結婚的事兒,李懷旌都沒提嗎?”
溫黎聞言眼皮子跳了跳,結結巴巴道:“沒有啊!
溫老頭不愿意了,“這小子,回頭我親自給他去個電話,問問他到底什么意思!之前可是他拍著胸脯保證,最遲年底,就訂婚結婚的……”
母親這個時候就奪過去電話,走到一旁,委婉暗示溫黎,“最近還在李楠那邊住嗎?”
溫黎睜眼說瞎話,“對啊!
母親自然不信,“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就你們目前這個膩歪樣,還是早點結婚為妙……”
溫黎有些尷尬,趕緊否認,“哎呦,真沒有。”
她不提這茬,隨便找了個話題搪塞,“最近賺了點錢,我想買房子呢,且等我買了房子,把你們兩個接過來一起住,也不用天天懷疑我了……”
溫黎說這話時,背后響起來滴滴滴電子鎖的聲音。
她講電話太認真,完全沒注意。
只聽母親切了一聲,嘴上雖然嫌棄,不過心里聽了,卻是開心的,“行了,別整天甜言蜜語哄我跟你爸爸了,婚姻大事也該操心操心了,到年底,你都二十七了!
溫黎掰著手指算了算,“怕什么,人家李懷旌都不著急,你們著什么急,我這個年齡,在洛京,真算年齡小的了……”
溫黎對自己的人生規劃——三十歲再結婚,不到三十五歲,不打算生育。
李懷旌的出現,都已經完全攪亂溫黎的人生規劃了。
溫黎嘆了口氣,剛翻了個身,手機就從指縫里,被李懷旌輕而易舉抽走了。
溫黎愣怔之際,李懷旌已經不見外地,開始講電話了——
“阿姨,都十一點多了,您和叔叔還沒睡。俊
“溫黎最近都跟我住呢,以前溫黎生病暈倒過一次,跟我住我也比較放心!
“剛才我聽你們聊結婚的事兒。恳蝗唬聜周,讓我爸媽定個日子,你們出來吃飯,具體聊聊?”
那邊也不知說了什么,李懷旌抬起來手腕,看了看表盤上顯示的日期,“唔,周末吧,周末是個好日子,宜動土宜婚嫁……”
話都已經聊到這里,溫黎才反應過來要去奪手機,奈何李懷旌本就具有身高優勢,稍微揚起來脖頸,撥開溫黎,繼續講電話。
“溫叔叔,那我過去接你們,不麻煩,不麻煩……”
他講到這里,才低頭看了溫黎一眼。
手機遞過去。
溫黎剛拿到耳邊,李懷旌就提醒了一句:“已經掛了!
溫黎皮笑肉不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你爸媽呢。你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李懷旌淺笑,“當然,你爸媽,就是我爸媽!
第 74 章
李懷旌說問過父母定日個子, 如今在李家上下,其實他話語權最大,之所以這么說, 也是為了維護自己形象。
為了兩邊家長見面這事, 李懷旌親自回了老家一趟, 李母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坐在沙發上削果皮,反應了半天才掀起來眼皮子,一手捏著水果刀,一手捏著蘋果, “結婚?”
李懷旌坐在沙發上, 兩手隨著搭在沙發背上,噙著笑頷首, “怎么了,至于這么驚訝?”
李母這個時候, 哪還有心情繼續吃水果, 刀子一丟, 水果一丟, 在身上隨便擦了擦手, 就趕緊去摸手機, 給李懷旌父親打電話。
這一幕都把李懷旌看笑了,盯著母親的背影, 要笑不笑的看了半天, 笑吟吟問了句:“媽, 你不應該先問問, 是哪家姑娘,什么條件, 什么學歷,什么樣貌,以及父母是做什么的呢……”
誰知李母很不給面子地說了句,“我的青天大老爺,你都單身到多大年紀了,你知道不知道咱們以前老院對門的那個二狗子,人家孩子今年小學六年級都畢業了,你倆前后就相差一個月,他媽先生了他,我又生了你……”
李懷旌臉綠了綠,“哦,那個二狗子,幾個孩子了?”
李母拿過來手機,走到沙發上又坐下,看著自己兒子,舉起來手,認真比了個數字。
李懷旌挑挑眉,略帶嫌棄,“三個,這么多?”
李母道:“人家開個小工廠,家里有錢,養得起,夫妻兩個還喜歡孩子,三個還多嗎?”
李懷旌握拳清了清嗓子,不管怎么樣,丑話先說在前頭,免得以后有家庭矛盾,“他老婆是不是體質好,做什么工作的?干農活的姑娘,體質都好,好生養……不過我找得姑娘,從小到大沒干過體力活,身體素質這塊,不太行。”
李母瞧過來,“有多不行?”
李懷旌道:“手無縛雞之力,所以能生一個就不錯了……”
李懷旌方才說得那么認真,平白無故把李母嚇了一跳,還以為不會生養,聽他解釋完,忍不住拍了拍胸脯。
“你說話怎么還說半句留半句?聽你剛才那個意思,嚇我一跳……如今我對你也沒什么要求了,只要你娶得是個姑娘就行,丑點矮點胖點,都無所謂……別說你們就生一個,你們就是不生,我都懶得管了……”
李懷旌哭笑不得,“我就讓您這么頭痛?”
李母說:“那你是不知道,我每天出門多少人勸我,這個說,你兒子這么年輕,不能慣著他,結婚這事兒,得催啊得勸啊,那個說——”
李母擺擺手,不愿意再提,只拿出來手機,給李懷旌父親去電話。
二老這兩年關系不好,當然了,年輕的時候,關系也不好。
不過那個時候孩子小,所以母親也讓著父親,如今孩子長大了,一個個的,都替母親撐腰,這一來二去的,老頭就不愛在新宅子里住了,就搬去老院子住。
李懷旌雖然嘴上不說,不過畢竟是自己父親,還是心疼的,李母剛交代完,李懷旌就接了手機,跟父親講電話。
有日子沒聯系,略顯生疏,“爸,最近忙什么呢?這么大年紀了,還在磚廠瞎忙活什么……對,這個周末兩邊父母見個面,今天晚上回老院吧,吃了晚飯我帶你去買兩身衣服……”
那邊不知說了什么,李懷旌耷拉著眼皮子失去耐心,“隨你吧。”
掛斷電話,李懷旌心情不悅,就拿了香煙和打火機去外面院子里抽煙,也不知過了多久,母親這個時候才跟過來。
李懷旌回頭看她一眼,沒事人一樣笑笑。
李母這個時候才說:“剛才我特地又打過去電話,囑咐你爸了,跟他說吃飯這事很隆重,他晚上必須回來,”大概是為了讓李懷旌開心,母親眉開眼笑安慰他,“你爸也答應讓你帶他買兩身衣服,放心,七八點鐘就回來……”
李懷旌淡淡“嗯”了一聲,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
到了晚上七八點鐘,因為李老頭子要回來吃飯,母親雖然嘴上嫌棄,不過年少夫妻老來伴,畢竟在一起磕磕絆絆了半輩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好說歹說,他倆感情上的羈絆,也是有的。
所以今天負責做飯負責家務的阿姨歇了,李母一方面高興老頭回來,另外一方面高興兒子要定下來婚姻大事,所以就親自下廚,準備了一桌子菜。
八點多,豐盛晚餐擺上餐桌,許多年,李家不曾這么團圓,大哥二哥也都回來了,幾個人齊聚一堂。
大哥說:“懷旌今年春節也沒回來!
李懷旌搖了搖頭,“春節的時候公司正忙,初三我倒是回來了,不過你跟二哥都沒在家。”
老二說:“大哥初三就去上班了,大哥這兩年也可以,就我在家混日子呢,我tຊ初三去咱們舅姥爺家串門了,這兩年你倆都沒空,那我得去吧……”
李懷旌趕緊賠笑,“辛苦辛苦,估計后面還得你跑。”
老二搖搖頭,“可不嘛,春節一趟,中秋一趟,都是我過去,”他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指了指他們倆,一拍桌子,開玩笑說,“舅姥爺家里可有不少寶貝,老頭說了,回頭都留給我!
李懷旌瞧過來,“哦,都有什么。俊
老二俯身過來,煞有介事,一本正經,神秘兮兮地說:“老式銀簪子。”
李懷旌挑眉,“好東西啊,款式好的話,值錢!
老二又說:“銀元。那上面是誰?□□還是誰來著?反正看起來,是個大胖子……”
李懷旌抿唇笑了笑,“這個東西更好,給了你,你千萬要留好!
老二瞇起來眼睛,“真的還是假的?能值多少錢?”
李懷旌沉吟了會兒,“這樣,回頭給了你,你拿過來,我幫你瞧瞧。找人給你估個價?”
老二端起來二鍋頭,一飲而盡,“行,那就這么說定了!
剛說到這里,李母從廚房端出來一盆甲魚湯,一邊喊著“燙,都讓開”,一邊在桌子上找了位置放下。
到這里,才在圍裙上擦擦手,笑容滿面,“好了,菜都齊了,你們吃吧。”
李懷旌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嘆了口氣,酒桌上,就忍不住多喝了兩杯。
大概對別人來說,全家老小聚在一起吃頓安生的飯,應該不是什么難事,不過對李懷旌這一家來說,可能是祖上基因就有問題,都太好斗了。
所以兄弟幾人年輕的時候,感情也不怎么好。
家里越窮,感情越不好,畢竟就連吃得都有限,你盯著我,我盯著你,有了好吃的,你怕我多吃一口,我怕你多吃一口的……
如今李懷旌再也不是過去的李懷旌看待他們,自然就不一樣了。
趁著酒意,道了句:“等會兒我想去給咱爸買兩身衣服,要不然,我們四個一塊出去逛逛?”
老大二老搓搓手,不等說什么,李懷旌就擺手,“喜歡什么就買什么,咱們都換兩身好行頭,”李懷旌想了想,“我也好幾個月,沒空置辦新衣服了呢……”
李懷旌這么一說,李母就在旁邊幫襯,“一家人不分你的我的,既然你們弟弟有這個心意,你們就跟著去,什么買衣服不買衣服的,主要是他啊,在外面待久了,想跟你們親近親近,說說話……”
李懷旌往后撤著身子,帶著幾分微醺,聞言目光落到母親身上,短暫停留。
母親這個時候感覺到,就抬頭望了過來。
母子之間目光對上,不知怎地,李懷旌突然鼻梁一酸,眼眶就紅了半圈。
他沒事人一樣笑了笑,目光挪開,半晌又皺著眉看過來,忍著淚意說:“媽,我怎么發現,這么多年了,還是你最懂我呢?”
李母嘆了口氣,盛了一碗甲魚湯,連碗帶勺子,往李懷旌面前重重一放,“你是我兒子,咱倆相處了多少年,我不懂你,誰懂你?”
李懷旌嘆了口氣,不確定道:“不知道以后,我老婆能不能這么懂我,其實我還挺需要這個……”
誰知話音剛落地,才剛喝了一口甲魚湯。
溫黎的消息,就突然發了過來——
溫黎:是不是在跟哥哥們還有爸爸喝酒?
李懷旌拿起來紙巾,擦了擦臉龐,笑問:你怎么知道?
溫黎挑眉:你能娶到我,肯定開心啊,回到家肯定要跟家人喝酒慶祝。
李懷旌哭笑不得:呸。
溫黎沉默了會兒:那今天你爸爸露面了嗎?
李懷旌目光掀起來,就看了父親一眼:當然。
溫黎這才松口氣:那就好,本來我還擔心你爸爸不給面子,你會傷心。
李懷旌否認:我傷心?我有這么容易傷心?你就是想得多。
溫黎結束話題:切。
這邊大哥敬酒,李懷旌就沒再回消息,舔了舔嘴皮子,目光忍不住柔和下來。
溫黎雖然在小事上矯情,但不得不說,摸透人心這塊,卻天賦異稟。
李懷旌只跟她講過兩次自己的家庭環境,家庭構成,沒想到溫黎,就把他對父親又愛又恨的復雜心情,全摸透了。
在李懷旌人生中,除了母親,也只有溫黎,是李懷旌聊自己的家庭聊最多的。
在別人面前,李懷旌光鮮亮麗,沒有缺點,在溫黎面前,李懷旌放下了盔甲,試探她。
那晚,溫黎抱住了他,只說:“我永遠都不會笑話你,因為很愛才會生恨,所以我并不覺得恨自己的父親,有什么可恥,如果你想說,就說吧……”
第 75 章
只要溫家這邊沒意見, 兩家父母湊到一塊商量訂婚的事兒,那自然是水到渠成。
李懷旌提前好幾天,就給南苑齋的沈老板打電話, 特地預留了上等雅間。
這南苑齋在洛京市, 古香古色, 本地特色的上好中餐廳,三層雅致小樓,進了內里,全復古的中式雅舍裝潢設計。
李懷旌與沈老板關系不錯,聽聞李懷旌要宴請未來岳父, 電話里就笑了, “等閑也就罷了,既然是喜事, 那我得特地囑咐老劉,到那天, 一個大廚師傅都不能請假休息……”
李懷旌捏著手機, 站在落地窗旁邊, 手搭在腰上, 低頭笑了笑, 想到什么, 又特地問:“最近打吊爐燒餅的師傅,也在?上回我帶溫黎特地過去吃燒餅, 大堂經理說老師傅家里有事請假了, 這回可一定要在!
沈老板一拍大腿, 保證說:“放心放心, 這回指定在,沒吃上吊爐燒餅這事兒, 你都跟我提了三回了……”
李懷旌又是低低一笑,“說起來也是你們老板考慮不周到,一個吊爐燒餅而已,全店上下,怎么就那一個老師傅會?就不能帶一帶下頭的新人?”
沈老板不說,李懷旌并不知其中原委,沈老板一說,李懷旌才了然——
“懷旌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這打燒餅的老師傅,是我們特地從咱們南安小鎮請過來的,人家祖傳的手藝,不傳外人……除了老師傅的兒子能打出來一模一樣的口味,這全洛京上下,沒有第二個人能模仿出來,你以為咱們家吊爐燒餅誰都能模仿?這火候,這口感,這表面的蜂蜜和芝麻調配,都是有講究的……如今人家早就申請了專利,倘若不是我高薪聘請,人家自己干,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
李懷旌聽罷挑了挑眉梢。
如今這年頭,專利意識越來越強,也算好事。
不過前段時間李懷旌就算被專利這事兒鬧得很不省心,聞言道:“專利這事兒,的確得好好落實,容不得半點馬虎!
如今全國經濟下行,餐飲行業不好做,聊完正事,李懷旌許久不跟沈老板敘舊,沈老板打開話匣子,跟李懷旌吐了許久得苦水。
結束電話已然是下午四點一刻,李懷旌抬手腕看了看時間,溫黎那邊應是忙完了。
從前溫黎愛粘人,是沒有安全感,現在到了見家長訂婚結婚地步,溫黎情緒穩定了,事業心也漸漸起來了,十次里頭,有八次都是李懷旌主動找她,但凡李懷旌消停下來,溫黎能憋住兩三天沒動靜。
李懷旌越來越成了粘人那個。
這不,剛掛斷電話,又給溫黎打了過去,“什么時候忙完?我去接你?”
溫黎道:“今晚加班!
李懷旌就皺了眉頭,抱怨道:“三瓜倆棗的,怎么還天天加班?孫老板到底行不行,這不屬于壓榨員工?加班有沒有加班費?”
溫黎反問:“你們公司加班,有加班費?”
李懷旌先沉聲笑了,厚著臉皮為自己辯護,“那不一樣,我們公司員工都是自愿加班,雖然沒有加班費,但我們有項目提成……”
溫黎嗓音柔柔的,不過說話語氣卻犀利,一針見血指出要害,“不都一樣么,不過是資本家換個方式,壓榨員工的剩余價值!
李懷旌“嘖”了一聲,抬手撓一撓眉梢,“現在都是這個競爭機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你不能總替員工著想,不替我們老板著想嘛,我一天天的,壓力也大著呢……”
溫黎這才從電腦上抽離視線,托起來腮,噙著笑問李懷旌,“壓力大?怎么了?最近有什么壓力?不是因為帶頭重建市里的排水系統,上頭領導很欣慰,把翠亭湖北邊的那塊地,剛批到你手頭上……”
李懷旌嘆了口氣,“如今房市低迷,未來沒什么太大轉機,房建這塊誰沾誰倒霉,是福是禍還不一定呢……tຊ地皮是拿到手了,不過還沒想好怎么開發……”
他抬手把鋼筆樓上,拾起來外套往外走,“喜歡聽我聊工作上的事兒,在哪呢?我過去接你,晚上出去吃飯,邊吃邊聊?”
溫黎這才“唔”了一聲,點頭道:“那你來接我吧。”
李懷旌斂眉。
溫黎對生意上感興趣,李懷旌倒也不介意,從前是戀人關系,李懷旌不樂意講這些。
一來呢,工作上已經很煩了,跟她在一處,就想清凈清凈,誰都不想自己每天在公司聊正事兒,在自個女人面前,還聊正事兒,沒白天沒黑夜的聊正事,實在沒什么趣味。
二來呢,畢竟只是談戀愛,商業上的一些機密,做生意的,多多少少都有些避諱,關系不到位,自然多個心眼。
如今兩人婚事在即,溫黎對這塊感興趣,李懷旌自然也愿意跟她提一提,畢竟夫妻同心,以后溫黎嫁了李懷旌,在事業上,夫妻肯定要同進退,一些重要場合什么的,作為李太太,有時候也得讓溫黎出席應酬一番。
所以對事業有成的男人而言,妻子的身份,不只是生兒育女,還是事業上的后盾,最起碼李懷旌覺得,能聊正經的,還能聊不正經的,上得廳堂,也上得了床,才算是良配。
這也是為什么,李懷旌單身那么多年,也沒見真看上誰。
從前溫黎擔憂他看上蘇月娥,也純屬無稽之談,且不說那蘇月娥學歷上差點意思,就連思想認知上,都跟李懷旌不在一個段位。
李懷旌甚至時常覺得,蘇月娥就是個榆木腦袋,兩人每次聊工作,都是驢唇不對馬嘴,偶爾心情好指點她兩句,說半天浪費了不少口水,可能還會迎來一句——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對女孩子來講,沒有閱歷可以,沒有學歷也可以,如果沒有閱歷沒有學歷又沒有學習能力,實在是下下品。
現實世界可沒有什么灰姑娘遇到白馬王子從此就鯉魚躍龍門的事兒,倘若有幾分姿色就做麻雀變鳳凰的春秋大夢,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畢竟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沒腦子的漂亮姑娘,一個女人倘若只有臉蛋兒,沒有腦子,漂亮對她來說,一定是一場災難。
這個腦子,可不是陰險狡詐,會耍小心機會耍小心眼。
畢竟大佬最不希望自己枕邊,躺一個愛算計的人兒。
這些話,李懷旌自然不會跟溫黎提,不過李懷旌好歹也是有身價地位的,靠自己摸爬滾打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地位,自然不可能,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以后李懷旌的下一代,只要別作妖作太大,從此以后,好說歹說也算個豪門,自然不可能把婚姻當兒戲。
五點鐘,李懷旌到了地方,溫黎已經提著包,踩了白色高跟鞋在樓下等候。
這兩日陰雨綿綿,洛京空氣異常潮濕,雖然才方下午五點鐘,按照這個季節的光線,天本應該還很亮。
不過大概是烏云的緣故,比平常就暗淡了許多,她恰好穿了一身職業裝。
后面是一扇落地的玻璃門,趕上夏裝正盛的季節,玻璃里頭正擺放著,一襲束胸掛脖子設計的白色長裙,雅典娜女神款的設計,端莊大氣,又帶著一絲絲仙氣兒。
李懷旌從車里下來,接了溫黎打算去吃飯,眼角余光無意間掃了一眼褲腳,沉吟稍許,低頭掃一眼。
“怎么了破了?”
溫黎隨著他的目光看一眼,想起方才出來的時候,經過門口好像被掛了一下,當時就聽到布料撕裂的聲音,不過很細微,她出來的時候腳步又急,就沒當回事。
“可能是剛才被什么勾破了,”溫黎把包遞給他,低頭整了整,“我剛買的呢,不過本來質量就不太好,從前我都是在店里買衣服,聽李楠說有家網上的店多好多好,我信以為真……結果你看,才穿了兩次……”
李懷旌環顧一圈四周,目光就又落到她身后這家專柜時裝店那兒,怎么看怎么覺得,這雅典娜女神款的裙子,穿溫黎身上,比穿那塑料模特好看。
稍作停頓,拉了她就果斷往回走。
“走!
溫黎還沒反應過來,“。坎皇去吃飯?”
李懷旌上下打量她,指了指,“衣服都破了怎么穿,先去買身衣服,再去吃飯也不吃!
溫黎怔了怔,眨巴眼皮子。
就這么被李懷旌拉著,一臉茫然進了店。
這女朋友帶著男朋友來買衣服的其實很常見,不過大多都是女孩子在一邊挑來挑去,男人坐在沙發上生無可戀。
這男人拉著女朋友來買衣服,女孩子在一旁茫然等候,男人站在那挑三揀四的,委實不多見。
只見李懷旌在幾排衣架上,撥來撥去挑了一圈,還是最滿意門口那件,就指了指,讓服務員拿尺碼。
服務員目光剛落到溫黎身上,還沒來得及問一句是不是這位女士穿,李懷旌就直接報了尺寸,“S!
溫黎走到一旁沙發上落座,忍不住托腮打量他,突然覺得,李懷旌還是個,心細的男人……
從前剛認識李懷旌的時候,李楠就對她說過一句,說這創一代吧,大多大男子主義,是個不會哄女孩子,更不會提供情緒價值的主兒,不過倘若你自己就是個嘴巴甜的人兒,其實跟創一代在一起,還是蠻香的,因為比起來花言巧語,創一代更喜歡爆金幣。
如今溫黎才算明白,起初李懷旌甜言蜜語哄她的時候,只能說明沒怎么走心,那個時候談婚論嫁,可能也只是想快速把她騙回家里。
如今兩個人處久了,李懷旌花言巧語的次數,還真是越來越少了。
果然,男人都很擅長偽裝。
溫黎這邊還在出神兒,服務員就挑了李懷旌要求的尺碼,恭敬地走到溫黎身邊,建議溫黎去試衣間試穿。
溫黎接過來款式,左看看,右看看,跟自己平常穿的風格,還真有些不符合。
溫黎年紀還小,一直都走純欲路線,這款式,怎么看怎么覺得,太女人味了,大抵,是壓不住的……
不過李懷旌親自挑選衣服,怎么說,也不能駁了他的面子,打量兩眼,很識趣地接了衣服,去試衣間。
等候溫黎換衣服期間,李懷旌環視店內,看到一旁墻壁上,掛著幾款耳墜,轉頭對服務員指了指,“這款取下來,一并送進去!
服務員趕緊答應一聲,滿臉堆笑,取下來耳墜,小跑著送進試衣間。
此刻在收銀臺忙碌的兩個店員,相互對視一眼,忍不住頻頻打量李懷旌。
目光又落到,試衣間那頭,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等李懷旌這邊又去挑衣服,她們二人才忍不住嘀咕起來——
“這姑娘看起來小幾歲,眼睛透著大學剛畢業的清澈愚蠢……我猜十有八九啊,是小情人……你見過現實中,有這樣對正牌老婆的?”
“不能吧,你意思說,偷、情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偷、情的時候,最上心……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倒也是,畢竟大部分男人娶老婆,是為了娶個洗衣做飯生孩子,把他當大爺伺候的老媽子……”
想起來現實,兩人這才停止艷羨,互相搖頭嘆息。
溫黎這個時候,才提著雅典娜款白色長裙出來。
她本就骨架小,這束胸掛脖子的設計,把她肩頸勾勒的白皙迷人,舉手投足之間,優雅盡顯。
剛才服務員進去,把李懷旌挑的那款略帶一絲波西米亞風格的耳墜,順便幫溫黎戴了上去。
這前后一搭配,進去的時候是一個人,出來的時候,仿佛變成另外一個人。
她踩著細高跟,才剛撫開簾子,李懷旌就慢條斯理放下雜志,轉過打量她。
兩秒后,挑了挑眉。
“就這套吧,不用打包,吊牌剪了,穿走。”
說完,就掏出來手機,直接往收銀臺走。
溫黎歪著頭,看了李懷旌許久,等他結了帳,才慢悠悠嘆了口氣。
忍不住皺眉。
她還沒來得及照鏡子呢,就付款?
好歹是她買衣服,她穿……
是不是也太兒戲了?
溫黎很不喜歡這么被李懷旌安排的感覺,也太霸道太讓人有壓迫感了。
而此刻服務員左一句“您女朋友身材真好”
右一句“先生真是好眼光”,已經哄著李懷旌買了單,并且把溫黎穿來的衣服打包好,在溫黎呆愣中,遞到了溫黎手上。
溫黎被李懷旌牽著出了門,上了車。
李懷旌還頗為滿意地,湊過來,幫她系上安全帶。
這才發覺溫黎有些不開心,好奇問:“怎么?”
溫黎tຊ看著窗外,不說話。
李懷旌這才意識到什么,眼中滿是寵溺,低笑兩聲,“不喜歡?”
溫黎這才轉過來頭,歪著頭瞧他半晌,“我在想,我們兩個結婚了,會不會相互嫌棄。”
李懷旌斂眉。
“嫌棄什么?”
溫黎沉默了會兒,道:“你什么星座?”
李懷旌沉吟了會兒,手臂往方向盤一搭,側頭睨她,“獅子,怎么,跟你合適么?”
溫黎道:“還真不太合適!
李懷旌挑眉,“哪里不合適?”
溫黎一板一眼,“我雙魚,獅子男,克我!
李懷旌點點頭,認真請教:“哦,,那這個星座有沒有什么破解之法?我去請個大師,破一破?”
第 76 章
李懷旌這輩子, 也沒給哪個女人親自挑裙子挑耳墜,就為了陪自己去沙灘吃頓燭光晚餐。
他也就隨口問了一句,“獅子座怎么就克你了?”
奈何溫黎細數了一路獅子男的罪狀, 說什么上小學的時候, 父母都在南京工作, 她在洛京老家念書,有個比她大三歲的獅子男,天天欺負她,成為她小學時候的噩夢,那人也霸道, 在學校里, 是出了名的小混混,整天打架逃學不學無術, 后來溫黎的父母在南京落穩腳跟,就帶著溫黎去了南京念書, 誰知轉學之前走漏風聲, 那小惡霸, 就強逼著溫黎, 二人做了幾天同桌。
李懷旌看過來, 挑眉, “這男孩子,是喜歡你吧?”
溫黎撇開頭去看窗外, “那個時候大家都是小孩子, 我不知道什么喜歡不喜歡的, 我就知道, 他特愛欺負我。”
李懷旌想了想,似乎自己上學那會兒, 也是個惡霸小混混。
不過他如今有了身份地位,總要為自己包裝一二,到紅綠燈路口,慢條斯理整了整衣袖,不咸不淡說:“我不是那種不講理之人。”
溫黎側過頭,看了他許久,忍不住又道:“獅子男,還很色。”
李懷旌眉毛抖了抖,“何出此言?”
溫黎看著別處,回憶道:“去年我要去上海出差,臨時改變行程,要提前一個小時去機場,本來說好是李楠送我去,她公司開會抽不出來時間,所以就打電話讓她老同學送我,那個老同學我見過幾次,我們也算老相識,本來我對他印象還不錯,他還說什么把我當成小妹妹,回來的時候需要接,直接給他打電話就行,誰知,我下車的時候,卻看到他——他有生理反應——”
說到這里,溫黎黛眉緊皺,“簡直讓人大跌眼鏡,無恥極了!
李懷旌沉吟半晌,忍不住睨她。
前頭這個故事,李懷旌還一臉淡然,甚至幫人家美言兩句,后頭這個故事,他也不知也地,臉陰沉下來。
一直到兩人到了地方,繞過海邊沙灘的長長柏油路,進了海鮮餐廳的后院停車位。
李懷旌才拉開車門,從里頭下來。
對溫黎遞過來手,“李楠的老同學,什么人?我認識?”
溫黎提著裙子慢條斯理往里走,“叫邱什么,是個公職人員……以前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他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后來我認識個在政府上班的哥哥,他就教給我一招,說以后但凡遇到這種人,不要怕,敢欺負我,我就說再這樣,就給他們局長打電話投訴,他們就老實了……”
李懷旌低著頭淡淡“嗯”了一聲,兩人順著鵝卵石走到門口,他才漫不經心接了句:“政府上班的哥哥,你哥哥倒是挺多!
說罷,還不咸不淡看了溫黎好幾眼。
想當初,初見溫黎,這丫頭嘴巴就甜,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李懷旌聽她這么喚自己,心都化了。
上趕子請她吃飯,在對溫黎訴衷腸之前,還以為這丫頭本就對自己有意思。
想不讓自己想入非非都難,如今才知道,可不就是蘇月娥說的,上了溫黎的當了。
還以為哥哥是對自己的專屬稱謂,卻原來,人家遇到年紀大的,都叫哥哥。
李懷旌這么一說,溫黎才后知后覺,知道李懷旌吃醋了,低下頭輕咳兩聲,笑吟吟抬起來頭,“我媽說了,女孩子可以沒有處世經驗,但嘴巴要甜,出門在外,遇到五十歲以下的,都叫哥,遇到六十歲以下的,都叫姐,這樣遇到麻煩好使喚人兒……”
李懷旌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支起來手臂,看著溫黎審視了半天,“那我就知道為什么我這么不討人喜歡了,因為我小時候,我媽沒這么教我!
溫黎放下包,轉過身看他。
“是么?”
李懷旌斂眉,端起來檸檬水潤了潤嗓子,雙手交扣,凝視她半天。
“怪不得從我見你,就覺得你情商比普通女孩子高,原來是岳母大人情商高,你得了真傳……”
說完,他俯身往上,湊過來。
眼眸不知怎地,就悠然轉深,瞇起來眼皮子,皮笑肉不笑地叮囑溫黎。
“以后你再逢人就叫哥,我就弄死你!
溫黎一怔。
李懷旌笑吟吟地,理了理西裝。
頭也不抬,繼續道:“不信你試試?”
這頓飯吃到后面,溫黎才恍然大悟了一件事兒,李懷旌吃醋了。
李懷旌又吃醋了。
溫黎忍不住嘆了口氣,也不知怎的,現在這個世道,男人越來越小心眼越來越擰巴了。
*
周末轉瞬即到,兩邊父母在南苑齋商量訂婚事宜,溫家這邊呢,是李懷旌親自帶了沈豐城過去接的人,畢竟李懷旌向來是個講究禮數的,想拱人家的白菜,態度自然得好。
態度越好,在結婚這件事上,溫老爺子松口越爽快。
至于自己家這邊的人,則讓二哥開車親自來了洛京市里。
從下面縣城到洛京要兩個小時的路程,所以二哥這邊帶著李家一行人到了南苑齋,李懷旌這邊還在路上。
本來李懷旌打算只帶著沈豐城,不過溫黎公司請了假,所以就親自跟李懷旌回家了一趟。
到南苑齋下午六點多,正趕上晚餐前后的光景,南苑齋門口,停了不少私家車。
他們進了院子,在門口大爺指揮下才找了停車位,車位倒是不錯,進出都很方便。
李懷旌這邊剛下車,拉了溫黎從車里出來,還沒來得及伺候二老下車,二哥電話就打了過來。
問:“到哪了?”
李懷旌抬頭看了看南苑齋燈過通明的,古香古色三層小樓,對二哥交代,“剛停好車,馬上進去!
看了溫黎一眼,又說:“你去后廚找沈老板,報我的名字,讓他安排安排趕緊上菜吧,大家都餓了!
二哥答應一聲,掛斷電話。
最好的雅間在三樓,靠湖面的位置,推開窗子就能看到外頭夜景,臨湖而建,夜風送爽,順著窗棱,直接登堂入室。
想當初這南苑齋一帶開發之際,李懷旌還沒有嶄露頭角,不過那個時候看到這一帶燈火通明,他就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在這一片,置辦個宅院。
翠亭湖雖然環境清幽雅致,不過地段比較偏僻,平常通行也不方便,且因為綠化植被過多,夜里,院子也潮濕高冷一些,不利于女孩子生養。
餐桌上,菜肴豐盛,溫老頭說起來,“想結婚自然是可以的,不過這婚房有沒有準備好?”
李懷旌就趕緊放下筷子,拿餐巾紙擦了擦嘴,一本正經指了指外頭,“您看這湖對面風景怎么樣?附近小學初中,也是全市最好的,離湖對面的小區就隔了一條街,步行過去,只需五分鐘……”
溫老頭問這話的時候,全然忘了李懷旌是個不差錢的,本來打算再刁難刁難,也免得李懷旌把溫黎娶回家,太過容易,以后不珍惜。
李懷旌這么一說,溫老頭就怔了怔,“地段是不錯,怎么,在這塊有房產?”
李懷旌點頭,“前兩年開發商欠我不少錢,最后也沒把錢給我,倒是讓我挑了兩三套房子,不過那個時候房子增值,放在現在,雖然是全市最好的地段,不過也不值多少錢……伯父要是擔心孩子上學的事兒,私立貴族學?以,去上海也不是不行,我在上海,也有一房子,就是小了點……三室兩廳,勉強夠用,我平常出差,才過去住一住……”
溫老頭聽完這話,就忍不住抿了抿嘴皮子。
半晌,清清嗓子。
轉頭去看二老,把話題轉移了,“您二位現在是住老家嗎?怎么沒有一起來市里住?以后是什么打算?跟懷旌住,還是繼續在縣城?”
李母一聽這話,就趕tຊ緊表態了,“我們不跟孩子住,自己住多省心?跟孩子住,也不方便……”
轉了轉眼珠子,又趕緊找補,“不過怎么住,也得聽孩子的,讓我們看所以那我們就看孫子,不讓我們看孫子,咱們就請保姆——”
李母說完,看了看李懷旌父親,這邊父親還沒發言,他二哥倒是話多起來,“現在都不讓公婆帶孩子了,有錢人家,誰還讓公婆帶孩子,現在都是請育兒嫂,請阿姨請保姆——”
說到這里,指了指李懷旌,“放著吧,兩三個保姆而已,這個錢,咱們懷旌還是出得起的!
李懷旌剛夾了一口青菜,在慢條斯理咀嚼,聽二哥這么提自己,趕緊又放下筷子,比起來二哥,他說話顯然就讓人聽起來舒服多了——
“這兩年賺了點小錢,平常也比較省吃儉用,我一個大男人用不著錢,請兩三個保姆,確實也沒什么問題……”
溫老頭知道李懷旌這小子,是不差錢的,不過至于有多少財產,這個溫黎委實沒說。
主要溫黎也不太清楚,她平常在錢這件事兒上,又是個愛犯糊涂的,如今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溫老頭這么一聽,才徹底放心。
畢竟對長輩父母而言,什么愛情不愛情的,沒有物質基礎的愛情,那都是純扯淡。
既然李懷旌這邊表示錢不是問題,那結婚自然也沒問題。
溫老頭子喜笑顏開,特地拿眼神去看了看自家婆娘,感覺她亦沒什么意見,這才仰頭看了看諸位,身子稍微往前傾,探頭問溫黎——
“閨女,要不然就先訂個婚?說起來,懷旌確實也到了年紀,你既然真心想在一塊,咱們也不能事事都為自己考慮……適當的,也得為懷旌考慮考慮……”
這句話一落地,李懷旌頓時就松了口氣。
對著未來岳父,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這笑容里頭,一半是滿意,一半是欣慰。
今晚吃飯,不就是為了訂婚結婚的事兒,既然話都說到這里,人也都坐到這里,溫黎也不是不懂事之人。
咬著筷子,眨了眨眼眸,只問:“什么時候?”
未來兒媳這么一說,李母立馬笑開顏,此刻溫黎就坐在她身邊,二話不說,先把自己手腕子上的鐲子擼了下來,這鐲子還是前幾年李懷旌剛發跡,特地送給母親的老古董,收藏價值幾何,孝順自己母親的,那自然就不用說了。
李母擼下來鐲子,就直接拉著溫黎的腕子給她帶了上去,握在手里左打量右打量,對溫黎嘆氣道:“好孩子,以后我肯定把你當親閨女!
她拍了拍溫黎的手背,“這鐲子你且帶著,這是懷旌送我的,以前你二嫂在家的時候,天天惦記我這個鐲子,我說什么都不給她,當時我就說了,等以后懷旌娶媳婦,這是見面禮……”
農村人淳樸實在,好東西溫黎不是沒見過,但也明白對老太太來說,這鐲子在她眼里,是一頂一的珍貴,就算是兒子送的,大概平常都不舍得拿出來戴。
眼下直接送給溫黎,就是對她極大的認可。
溫黎自然很是感動,略微低頭,也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剛叫了一聲:“阿姨!
李懷旌就笑了,在一旁提醒,“禮物都收了,先改口叫一聲媽,讓老太太開心開心?”
溫家二老聽了,只是笑吟吟點頭,畢竟是喜事,什么合禮數不合禮數的,這種氣氛烘托下,也沒有人較真兒。
溫黎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后對上老太太期盼的目光,這目光又誠懇又真摯。
讓溫黎覺得,此刻如果不改口,確實辜負了老太太對她的喜歡。
斟酌醞釀了一下,才輕聲喊了一聲——“媽……”
老太太“哎呦”一聲,簡直笑得合不攏嘴,這些年期盼太久,李懷旌畢竟是孩子里面最優秀的,自然最得李母的喜歡,可在婚姻大事上,也是讓她操碎了心,夜不能寐的。
如今兒媳婦有了,孫子還會遠嗎?
這一聲低喚,她自然喜笑顏開,想到這些年種種,在跟丈夫感情不和,依靠不住的每一次,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把孩子培養成人,還培養的這么優秀,頓時覺得,一切都值得。
突然之間就紅了眼眶,重重拍著溫黎的手,一個勁兒的夸“好孩子”“真是個懂事兒的好孩子”。
溫黎被夸得有些手足無措,真怕這個時候,老太太下一句就要問“什么時候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好在能生了李懷旌,還培養這么優秀,就能猜出來老太太是個情商極高的優秀女人,最起碼在她農里,在她那個圈子里,是別人不能比的。
所以老太太雖然很感動,一直夸她是好孩子,到最后也沒讓她趕緊生孩子。
這場商量訂婚的晚宴還算順利,最起碼溫家二老對李懷旌這邊的表現很滿意。
李懷旌那個一向古怪,脾氣又臭又硬的父親,也沒有整出來什么幺蛾子。
這些年,一直混不著調,唯獨在今晚,李懷旌的終身大事上,說了幾句特有水平的話——
“好好好,那既然這樣,我們就好好操辦了,當爹的,對你們沒有什么指望,兄弟和睦,有家有室!
溫黎倘若不知情,還真能被老頭這幾句話糊弄過去,不過李懷旌對她沒有秘密,溫黎自然也知道,父子之間的關系,一直都很緊張。
聽了這句話,忍不住拿目光去看李懷旌。
李懷旌端坐在那里,目光在父親身上停頓很久,嘴角噙著笑,笑容卻沒有到達眼底。
他嘆了口氣,端起來酒杯兀自一飲而盡。
喝完又放到桌子上,姿態略顯慵懶不羈,直到注意到溫黎在看他,才慢悠悠地,朝溫黎看過來。
隨后嘴角往上揚,沒事人一樣扯了扯。
這晚把四個老人還有李懷旌哥哥送到酒店休息,兩個人從酒店大廳出來,溫黎順著臺階往下走,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李懷旌站在臺階之上,雙手掏兜,月光下長生玉立,凌亂的發絲被微風輕輕吹動。
等溫黎反應過來,轉身去看他。
李懷旌才低聲問:“溫黎,你可想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只要結了婚,這輩子都不會離婚!
溫黎聞言,眨了眨眼皮子,定定地看了李懷旌很久。
很久以后才點頭,“我當然想好了,我結婚也不是為了離婚啊!
她沉吟了會兒,“不過你這么說,顯得你好偏執……”
李懷旌揚起來脖頸,看著天幕,先深深嘆了口氣。
目光又垂了下來,“是,就是因為偏執,才不愿意輕易結婚,因為結了婚,就不能離婚。我不喜歡我的人生回原地打轉……而且你也知道,我爸媽是重組家庭,個中的矛盾自然不必多說……闊以,如果你嫁給了我,這輩子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
溫黎噗嗤一聲笑了,本來已經下了臺階,聽到這句話,又噔噔噔跑上臺階。
一把抱住李懷旌,埋入他懷中。
低聲抱怨:“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提鬼?我后背發涼,毛骨悚然……”
李懷旌本來一臉嚴肅,被溫黎這么一抱,又這么一抱怨,頓時泄了氣。
手臂抬起來,一把攬住她的后腰,頂著月色,摟著她往臺階下面走。
兩個人你一眼我一言,慢條斯理說話——
“干什么虧心事了,這么怕鬼?天天說自己是好人,我怎么覺得你不像個好人?誰家好人這么怕鬼?”
“那我天生就怕鬼,我是女孩子,陽氣不足,你不知道嗎?你是男人,你當然不怕鬼了,因為你陽氣足……”
“你可是有學歷的人,怎么比我還迷信?我從來都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你看我一個人走夜路,害怕過?”
“我也不信呀,但我不信鬼,不影響我怕鬼……”
“我看你就是虧心事做多了!
“你滾吧,我這么善良,怎么可能?”
腳步聲由近及遠,朝著遠處酒店停車場而去,兩個影子交疊在一起,被拉的又細又長。
四周空空蕩蕩,除了一排一排的車輛,不見行人。
深夜,洛京恢復寂靜,萬物沉睡。
許久,某人陰森森道——
“你看你身后,趴在你身上的,是什么……”
溫黎憋了半天氣,諷刺他,“都一大把年紀了,怎么還這么壞?”
李懷旌眉梢揚起來,攬著她繼續往前走。
倒是沒有反駁,只低低地笑。
第 77 章
李懷旌和溫黎訂婚的婚禮, 定在陰歷的八月初八,按照李母的話說,這天訂婚是個多子多福的黃道吉tຊ日, 她特地走了一趟洛山, 讓大師看得日子。
李懷旌雖然不信這個, 但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索性借這個彩頭,八月初八,就八月初八。
按照李母的意思,訂婚宴得辦兩場, 一場在市里, 主要針對李懷旌生意場上的朋友,不過這些年, 家里隨了不少份子,且他結婚是家里的頭等大事, 如今光宗耀祖, 更得在家族里面操辦操辦。
所以還得回縣城老家, 再辦一場。
讓親朋好友, 都跟著熱鬧熱鬧, 沾一沾喜氣。
至于結婚的時候, 那最少也得辦兩場才行。
李懷旌噙著笑,聽母親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 嘴上答應的很甜, 實際上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一邊“是是是”, 一邊漫不經心吃水果點心。
母親一輩子愛操持, 到了李懷旌婚姻的事上,自然也想張羅, 不過李懷旌早就請了婚慶公司,不管是訂婚還是結婚,大小適宜一并打包給了人家。
畢竟是跟溫黎的婚事兒,按照李懷旌的意思,自然還得未來妻子拿主意。
被叨叨煩了,才不咸不淡提點一句,“不要什么都管,這事兒得聽溫黎的,以后在這個家里,你享清福就行了,她讓你幫忙,你再幫忙……”
李懷旌這么一說,李母怔了怔,立馬消停下來。
趕緊撇清關系,給自己立好婆婆人設,“我不是要當家做主,我就是提提意見。你可不要多想,回頭影響我們婆媳關系……”
李懷旌噗嗤一聲笑了。
自從兩家開始操辦訂婚儀式,溫黎雖然還未嫁進門,不過來李懷旌縣城老家的次數也逐漸多起來。
按照溫黎的說辭,覺得住在縣城老家也蠻好,民風淳樸,鎮上的人對她都很好。
李懷旌心想,那自然對你好,也不看看你未來老公是誰?
這十里八村沒事是沒事,有事都想麻煩李懷旌,所以每次溫黎跟著李懷旌回了縣城老家,左鄰右舍那叫一個殷勤熱切。
這個想拉溫黎回家說說話,那個想跟溫黎喝喝下午茶,哪怕兩人出去往街上走一遭,也能遇到這個王大媽,那個李大爺,不是給她一把瓜子,就是塞她一兜子紅棗。
不過跟城市相比,農村人確實熱情。
吃的用的,大部分自給自足,到了蔬菜瓜果成熟的季節,菜園子里的東西吃不完,也都是左鄰右舍送來送去。
有時候溫黎站在門口,好奇問一句:“這是什么?”
都得被塞兩把嫩豆角。
溫黎從小在城里長大,哪見過這等場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就一臉茫然的看著李懷旌,手足無措。
得了李懷旌點頭,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過去,接了人家免費送的東西。
不過溫黎雖然沒見過這等世面,學習能力倒是很強,下次再遇見,她就不再客氣,想吃就直接拿了……
農歷八月八在即,李家這邊自然緊鑼密鼓的張羅。
不然小縣城不大,不過靠山近水,到了這個季節正是避暑納涼的好時候,溫黎就跟著李懷旌,又來了一趟老家。
這才有了剛才,李母問東問西,被李懷旌提點的事兒。
兩人才剛說罷話,溫黎就洗了澡,穿了一身短袖短褲睡衣,赤著腳從浴室里出來,手拿著李懷旌的浴巾,有一下沒一下的擦頭發。
才剛走兩步,老太太就“哎呦”一聲,趕緊拿了拖鞋,送到溫黎腳邊,“趕緊把拖鞋穿上好閨女,地板涼,可不能不穿鞋……”
溫黎比李懷旌小幾歲,小幾歲就是有小幾歲的好處,這合家上下,只要溫黎來了,都把她當成小孩子對待。
一來二去的,溫黎想不喜歡在他家膩歪都難。
這邊溫黎才剛穿上鞋,老太太又拿了吹風機過來,說以后把她當成親閨女,還真不是一句兒戲,扯了溫黎就坐一旁,“來來來,媽給你吹頭發——”
李懷旌在旁邊托著腮,要笑不笑看她們二人,忍不住道了句:“我怎么覺得,在這個家里,我成了多余?”
溫黎眼眸顫了顫,忍不住看他一眼。
李懷旌這才清了清嗓子,站起來整理衣袖,整理好朝她們走過來,嘴上一邊嫌棄:“別這么伺候她,回頭都給寵壞了!
一邊卻接了母親的吹風機,自個給溫黎吹起來。
等溫黎頭發吹的半干不干,這廝才收了手,把吹風機放到一邊,笑吟吟問了句:“在我家,好不好?”
溫黎拿起來梳子,有一下沒一下整理秀發,等李母這邊走了,她才抿了抿紅唇,對李懷旌道:“我們訂婚典禮那天,原定的禮服我不喜歡……”
“哦,哪不喜歡?讓設計師去改?”
“顏色我不喜歡。”
“那這個沒法改!
李懷旌沉吟了會兒,“高定,現在也來不及了換了,你可真會給我出難題,我想想辦法?”
溫黎低著頭,嘟噥了句:“廢話,你以為我是那么好娶的?”
客廳電視機開著,此刻正在足球頻道,也不知哪個國家隊的突然進了球,一陣歡呼聲突然從電視屏幕傳出來。
李懷旌回頭看一眼,一時間沒聽清溫黎說什么,不過也聽了個大概。
目光轉回來,瞇起來眼皮子,要笑不笑的審視她,“你剛才說什么?這可是我家地盤!
他蹲在那,還沒起身。
溫黎抿嘴笑了笑,這一次沒在嘴上占便宜,只輕輕抬手,往李懷旌肩膀上,突然推了一下。
李懷旌沒想到溫黎還有這一手,只見身子晃了晃,下一秒失去平衡,蹲著身子趔趄兩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李懷旌好歹也是三十三四歲的人,被她這么沒大沒小的捉弄,坐在地上還反映了會兒。
溫黎這個時候已然跳起來,塔拉著拖鞋,一臉壞笑,一邊小跑著,往樓上逃。
走到一半,還停下腳步。
站在旋轉樓梯處,抱著手臂好整以暇笑話他,“那么大人了,怎么還摔跟頭?”
李懷旌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
看了看左右無人,指一指她,“你過來!
溫黎慵懶秀發披肩,笑容明媚,“你過來?”
李懷旌舔了舔后牙槽,“行,我過去,我過去你就等著被收拾吧!
說著就跟了過去,溫黎見此情況,順了樓梯就往上走,笑聲清脆,在整個客廳回蕩。
李懷旌恨的牙癢癢,奈何剛追了兩步,眼看著一俯身就能拉住她,外頭突然傳來一句——
“懷旌在家?”
溫黎趕緊住了笑,李懷旌也是一怔,站在樓梯臺階上,看了看溫黎一身睡衣,又清淡又素的模樣,只能打消念頭,一指樓上,“家里來人了,去臥室。”
說話間,臉上神色恢復得無比正經,頓時穩重了起來。
溫黎答應了一聲,問:“需要我嗎?”
李懷旌看了一眼外頭,“你先上樓休息,我看看是誰!
晚上八點多光景,這個時候還來家里,想必不是外人。
這邊溫黎才剛轉身上樓,就聽到下面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就聽李懷旌喚了一聲“二叔”。
隨后響起了清脆的倒水聲。
對方先是問了一句:“你爸呢?不在家?”
李懷旌答:“他不是在廠子里上班,最近還沒放假,住廠子里了。”
被李懷旌稱二叔之人,又忍不住責怪了一句:“現在都這么有錢了,還讓你爸出苦力?60多歲的人了,也該休息休息了……”
李懷旌笑了兩聲,“冤枉啊二叔,不是不給他零花錢,是他非要在外面瞎折騰……”
二叔嘆了口氣,“你倆現在還動不動就拌嘴?你爸這些年也不容易,你是男人,你得懂你爸,別老一天天的光知道吵架……”
李懷旌沒事人道:“我現在一天到晚不在家,我倒是想吵架,也沒那個時間!
他嘆了口氣,“現在想想,父子有時間吵架,倒也是一件好事!
李懷旌這么一說,二叔才停了指責,氣氛頓時緩和多了,“今天過來,就是找你爸商量你訂婚的事,咱們家親戚這邊,你看多少桌合適?”
李懷旌問:“二叔覺得多少桌合適?這個你定?我不經常在家,我也不懂……禮節這塊,還得麻煩二叔幫忙!
“麻煩什么麻煩,都是自家人!
“……”
“……”
溫黎直到下面開始聊別的,才打了個呵欠,回房間去了。
李懷旌身上,到底是有些大男子主義在的,且北方人本就大男子主義,其實他家里里頭的矛盾,做母親的,就沒有錯處嗎?
在溫黎看來,是有的tຊ。
按照李懷旌所說,父親是個與世無爭的,沒有雄才偉略,雖然很聰明,但就想一家人不愁吃穿就行。
而李懷旌的母親,卻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希望他父親去經商去做生意,一來二去的,兩個人自然相互嫌棄。
打架斗嘴,當然也不是一個人的錯。
畢竟在溫黎看來,你既然選擇了這樣的男人,就要包容他的缺點,不要控制欲那么強,總想著改變別人……
可能溫黎從小是幸福家庭出身,所以跟男人相處的時候,就隨意佛系多了。
這晚李懷旌跟二叔在樓下商量正事,不大會兒李母從外面打牌回來,就在一旁聽著,到了晚上十點多,李懷旌父親和二哥也才回來。
幾個人就一邊喝茶一邊閑聊天,到了晚上十點半,外頭一片漆黑,隔壁鄰居家的公雞打鳴了好幾次,溫黎抱著被子睡得天昏地暗,才散了場。
李懷旌簡單洗漱一番,這才順著樓梯回了二樓臥室。
父母二人住在樓下,一人一個房間。
如今家里哥哥姐姐各自成家,自然不在家里住,所以雖說是有院有宅的小別墅,一年到頭在家的,也就李母一個人。
這兩日因為喜事,這小別墅才熱鬧起來,多了幾絲人氣。
李懷旌推開臥室門,一打眼,就看到溫黎抱著被子,身影細瘦,半個身子露在外頭。
窗簾沒拉,開了半扇窗,他一邊慢條斯理脫衣服,一邊走到窗子旁邊,“唰唰”兩下,把落地窗簾拉上。
這動作驚醒了溫黎,她稍微翻身,勉強支起了眼皮子,迷迷糊糊中看了李懷旌一眼。
李懷旌此刻已然脫掉衣服,掀開被子擠了進來。
溫黎閉著眼睛在他懷里蹭來蹭去,直到把李懷旌蹭的喉結滾動,用力咽了幾個來回,抬手按住她,這人才停下。
閉上眼睛,沒心沒肺似的,繼續酣然大睡。
李懷旌看了會兒天花板,忍不住拾起來手機看時間。
十一點多,時間還早。
他克制了會兒,實在睡不著,這才支起來身子,攏了溫黎有一下沒一下騷擾她。
溫黎皺了半天眉,恍惚著,掀開眼皮子。
窗簾被拉上,床頭的夜燈沒有開,室內光線非常暗淡,溫黎只能勉強看到男人或明或暗的臉部輪廓,在黑夜中,仍舊立體。
她裝死忍耐了會兒,實在忍不住,撇過去頭。
“干嘛……”
不說話的時候還好,這么一說話,嗓音帶著軟糯沙啞,李懷旌瞬間就更……
他嘴角噙著笑,黑暗中湊近了她,在她耳邊低低道了兩個字。
低沉的嗓音在漆黑深夜敲打耳膜,溫黎聽了先是心頭一縮,不過理智戰勝感官,推了推他。
“沒有那個!
李懷旌低低“嗯”了聲,繼續哄她,“我在外面!
溫黎推搡著繼續搖頭,“不行,我害怕。”
李懷旌嗓音仍舊低沉,不過卻比方才多了一絲性感,“相信我,沒事兒……”
溫黎猶豫這幾秒,短袖短褲睡衣已經被拋到了外頭。
這夜外頭微風四起,室內紅被翻浪,雖然還未正式舉辦婚禮,不過從溫黎第一晚住在李家開始,老太太就把李懷旌的房間,從床單到被罩到枕頭套,一概換了大紅喜子的花樣款式……
在縣城就是這樣的習俗,雖然這款式花樣非常俗氣,不過俗氣的同時,才夠喜慶。
訂婚儀式之前這段時間,溫黎工作告一段落,李懷旌也好好休息了一段日子,是以兩人天天膩歪。
溫家二老當然不知道溫黎跑到李家娶住了,否則肯定要指責溫黎一番。
誰知這一膩歪,二膩歪,就膩歪出事兒了。
本來按照溫黎的計劃,訂婚是可以先訂婚的,至于結婚嘛,那就得從長計議了……
少說一年半載,多則兩年三年?
不過誰知這邊訂婚儀式才剛結束不足月余,兩人就鬧出“人命”來了。
主要在避孕這事兒上,以前都是李懷旌小心,后來李懷旌越來越不注意了。
溫黎的反應,是先從不能吃肉開始的。
還不到例假推遲,溫黎就覺得這段時間,胃口出了問題。
這事兒得從一周前說起,溫黎愛吃三文魚,李楠和溫黎經常去吃三文魚的那家餐廳,最近剛上了一批從挪威空運過來的上好刺身。
恰好月底,李楠是做金融行業的,金融行業大多月底發工資,許久沒有改善伙食,李楠拿到工資第一件事,就給溫黎打電話,說什么——
“最近工作太累了,必須得犒勞犒勞自己,今晚我請你,走不走?”
溫黎問:“去哪兒?”
李楠道:“老胡同口,挪威進口的三文魚,吃不吃?”
那溫黎自然沒有不吃的道理。
所以兩個人一拍即合,下了班以后,溫黎還特地給李懷旌去了一通電話,說要陪李楠去吃三文魚。
李懷旌當時還笑著提醒了句:“少吃點,你快來例假了,那東西性寒!
溫黎嘴上答應,卻沒放心里。
誰知到了地方,一盤一盤海鮮送上桌,溫黎拾起來筷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卻絲毫沒有胃口。
她甚至還有些憔悴,病懨懨的。
李楠拿筷子敲了敲碗碟,夾了一片三文魚丟給她,“怎么回事,改吃素了?”
溫黎看著生魚片,勉強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啊,突然覺得有些不適應。”
不適應歸不適應,她一向愛吃三文魚,還是勉強吃了兩筷子。
后面甜點端上來,溫黎就沒再吃肉,取了兩枚點心裹腹。
誰知就是這樣,到了晚上,溫黎在翠亭湖一號別墅里,就吐了個底朝天。
凌晨一點多,李懷旌站在門外敲門。
“是不是生魚片不干凈,食物中毒?”
溫黎有氣無力擦了擦嘴,剛止住吐意,想站起來去開門,誰知,緊接著又是一陣翻涌。
隔著玻璃門,李懷旌聽到一陣接著一陣的嘔吐,這才按耐不住急了眼,拾起來外套又拿上車鑰匙,說什么,都要帶溫黎去醫院走一趟,看急診。
“食物中毒可大可小,萬一是生物魚片處理不干凈,有寄生蟲,是有生命危險的。”
不提寄生蟲,溫黎還能掙扎一下,一提寄生蟲,溫黎頓時臉都綠了。
這才跟李懷旌直奔醫院。
二人在醫院各項緊急檢查做了一通,一直折騰到凌晨四五點,所有跟食物中毒有關的檢查報告都出來,拿到結果的時候,急診醫生也不由地,愣了愣。
看一看溫黎,“多久沒來例假了?”
溫黎算了算日子,“還有幾天!
醫生沒有頭緒,叫來另外一個主治醫生,兩人捏著檢查報告單商量來,商量去,研究來研究去。
就在溫黎渾身乏力,有些坐不住。
靠在李懷旌懷中,昏昏欲睡之際,這兩個醫生互看一眼,才建議他們:“要不然給你們轉個婦科,找孫大夫好好看一看?”
溫黎爬起來,眨著眼看他們。
聽他們繼續說:“走急診過去,不用掛號!
第 78 章
自溫黎檢查出有身孕, 一眨眼過去三個月。
從本打算先訂婚,結婚的事情以后再議,到訂婚和結婚先后一起, 這邊嫁娶的婚車到了門口, 那邊才剛從照相館取出婚紗照和海報, 可真是手忙腳亂,便宜了李懷旌。
本來溫黎呢,還心心念念期待一場浪漫求婚……
那日婚禮現場,雖然特地花錢找先生挑了黃道吉日,可大中午頭, 溫黎剛從婚車上下來, 也不知哪個老神仙過路,這邊剛提著婚紗抬腳進了酒店, 那邊就突然下起來瓢潑大雨。
李懷旌出來的還算時候,抱了溫黎直接上樓, 后面跟著的兩個伴娘運氣就沒那么好了, 尤其是李楠, 酒店門口被一群人圍得水泄不通, 她穿著粉色薄紗禮裙, 縮著肩膀擠了兩次, 沒擠進去,幾秒鐘后, 就渾身濕透成了落湯雞。
妝容被打濕, 蓬松的卷劉海糊在臉上, 遮擋了大半個視線, 就在這個時候,肩膀忽然被摟了一下, 一只溫熱掌心搭在她肩頭。
穿著伴娘服很好認,很受特別照顧,她渾身凍得哆嗦,隨便撥了一把發絲,只聽那人問:“懷旌這邊的伴娘是吧?”
李楠愣怔地站著,點了點頭。
好歹也是一經濟獨立,帶了兩年團隊的女強人,此時此刻的反應,怎么看怎么覺得像小學生。
至少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低低笑了,也不知在笑什么。
李楠當場就不耐煩了,“你笑什么?”
這人才想起來正事,趕緊收了笑,轉身一指旁邊,幫她領路,“酒店有側門,你隨我來!
這是李楠第一次見李tຊ懷旌老表,跟李懷旌身高不相上下,婚禮那天本來李楠對他沒什么印象,不過這人給自己領路的時候,也淋了雨,一襲深色襯衫,就那么貼在胸口,腹肌若隱若現,讓李楠想印象不深刻都難……
“這場雨,下得真是時候。”
李楠捏著薯片,一邊吃一邊打聽李懷旌老表的時候,如是感嘆。
彼時溫黎懷孕四個月有余,一天比一天懶了,手臂撐著桌面,托了腮看李楠幾眼,慢條斯理打呵欠。
“如果我沒記錯,你說的這人,應該是李懷旌表哥!
李楠笑吟吟的,“那我做李懷旌表嫂,李懷旌有意見嗎?”
溫黎皺了一會兒眉頭,欲言又止半晌,才說:“他表哥已經有老婆了,不過應該是感情不好,剛恢復單身……”
默了默又看向李楠,“目前還在療傷中!
李楠怔了怔,“因為什么離婚的?傷這么重?”
溫黎悄悄湊過來,手往嘴角一遮,低聲道:“他老婆一直忘不掉大學時期的舊情人,去年人家回國了,同學聚會,然后……”
李楠砸巴嘴,“你瞧,在感情面前,無論個人條件再優秀,也總能遇到個,故意搞你心態的人……”
既然知道李懷旌老表如今剛離婚,且受了內傷,這個時候想認識認識,的確不合時宜。
所以這事兒李楠就沒再提。
且說溫黎這邊,因為妊娠反應太大,蜜月沒了,工作也只能暫時告一段落。
十二月份,天寒地凍,李懷旌公司進入忙碌期。
每天早出晚歸,哪次回來不是晚上十一二點,披星戴月。
溫黎又沒有工作,也格外清閑。
兩個人一對比,溫黎簡直在虛度光陰。
十天半個月還行,一個月兩個月都這樣,就算是好人,也能憋出來毛病,且還是一個在家安胎的孕婦。
總之越到后面,溫黎越茫然,大晚上睡不著,總盯著一輪圓月長吁短嘆。
終于有一天忍不住,大半夜把李懷旌搖醒,楚楚可憐地,對他道:“我們離婚吧!
李懷旌反應了會兒,喟嘆著坐起來,抬手捏了捏眉骨,等意識徹底清醒,目光就往溫黎肚皮上,掃了一眼。
望著微微隆起的肚子,他沉吟。
“周末吧,周末忙完項目,我帶你出海,去島上玩兩天!
李懷旌還是蠻了解溫黎,至少這么一說,溫黎心中煩悶立馬好了許多,抿了半天嘴皮子,本來要發火的,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李懷旌這個時候展開手臂,一拉一摟一攬,溫黎趴到李懷旌懷里,左蹭右蹭,最后還是乖順了。
李懷旌拍了拍她的肩膀,只問:“現在還想離婚?”
溫黎閉著眼睛趴在那,紅唇動了動,“為什么以前不忙,現在那么忙?以后都準備這么忙下去嗎?”
李懷旌掀起來眼皮子,借著微弱的夜燈,看她兩眼又閉上,“這段時間項目上的事兒比較多……其實以前也很忙,不抽時間,壓根也沒有什么空……”
溫黎點點頭,眼睛透著水光,“那生孩子這個事兒,要不要從長計議?畢竟我可不希望以后孩子缺少父親陪伴,如果你真的很忙,不如就忙幾年,等什么時候賺錢賺夠了,徹底休息下來再說?”
李懷旌一怔,沉沉笑了,趕緊撐著身子往上坐了坐,睨著她緩聲道:“不忙,不忙……你說吧,想讓我怎么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