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下水后,速戰速決。
“你在做什么?”
聽到千戟的問話, 幻蓮隨手揮去面前的魔氣。
只剩枯萎花蕊的蓮花沒了支撐,也在半空消散。
幻境大多已被點破,剩下的這些也注定不能保留, 與其空等, 不如主動出擊。
“帝君一路前往東南, 有跡可循, 我不便露面, 自當有人為你我阻攔。”
千戟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魔蓮以精血為食, 幻蓮養了不少食料,如今幻境被破, 把食料放出去也算物盡其用。
否則被君上得知他二人眼睜睜看著帝君取走神器而不動作, 實難辯解。
“你確定他們會去?”
幻蓮點頭:“我已在他們必經之路設下埋伏。”
不過幾條毫無用處的普通人性命罷了,可帝君婦人之仁, 定會相救。唯獨魔蓮還未養成, 發揮出的實力難以完全。
千戟聽她說著, 轉身望向東南。
萬事俱備,他臉上還是一片陰暗。
接連的失利早已動搖他的信念。
心底深處, 這次埋伏或許不會如愿的想法又油然而生。
面對幻蓮,他沒有把想法宣之于口。
這只是他的擔憂, 沒必要太過謹小慎微。
希望一切順利吧。
—
東南方向。
沈蒼和江云渡御劍直行。
“太安靜了。”沈蒼看著地圖, “小心。”
這里魔氣比外圍更濃重,但他們已經有段時間沒再發現任何幻境。事出反常必有妖。
話落,他忽然輕吸一口氣:“聞到了嗎?”
江云渡問:“聞到什么?”
沈蒼說:“這里沒有蓮花的味道。”
一路走來, 淡淡的蓮花清香無處不在, 即便沒有幻境, 也照舊混在魔氣里, 聞得太久, 已經甜得發膩。
此時香氣突然消失,反而一陣清新的水汽撲鼻而來。
他和江云渡對視一眼,三個字一齊浮上心頭。
月老泉。
荊無憂沒有提及進入月老泉時會有什么征兆,不過征兆這么細微,的確容易錯過。
沈蒼說:“能驅除魔氣里的附加效果,你想找的東西,也許就在附近。”
江云渡有相同的看法:“嗯。”
沈蒼看他一眼。
疑似進入月老泉范圍,他和江云渡都沒受到影響。
可能是幻境因人而異,對他們不起作用。
倏地。
一個紅點剛從地圖上出現,轉瞬破空來到他們身前。
“沈蒼。”說過兩個字,段燁停了片刻,聲音聽起來在忍耐什么,“你師兄現在何處?”
整片法陣之中,他的神識只在這周圍尚能鋪開,卻不見荊無憂的身影。
沈蒼隨手指了一個方向:“那邊。”
他不想被段燁糾纏,荊無憂想擺脫月老泉影響,讓段燁離開這里,一舉兩得。
“你——”段燁像是還想說點什么,可一個字剛說完,他皺起眉頭,轉而直直沖了出去。
沈蒼看著紅點再度轉瞬滑出地圖,正要往前,視線接著轉向左手邊的竹林。
不需要他開口,江云渡已然御劍過去。
先發過信號,再簡單破除幻境。
沈蒼走到昏迷的八人身旁,還沒查看對方傷勢,八人霎時暴起!
各色法寶伺機而動,來勢兇猛!
距離太近。
沈蒼蹙眉格擋。
但即便他防守及時,八人全力施展的攻擊仍然震得他舊傷復發,唇邊溢出一線血跡。
絢爛危險的各色靈力旋即滾動著將他淹沒。
“沈蒼!”江云渡幾乎立刻來到他身旁,泛著寒意的眸光微轉,極盡殺戾的劍氣眨眼凝結,如同冰冷凍結的巨龍,咆哮著俯沖而下!
“我沒事。”沈蒼抬手按住他,“他們是被幻境控制,別下手太重。”
江云渡冷眼看他,手腕微震。
劍氣隨即在八人之間迸裂,飛濺出的道道劍影瞬間四散!
其中一道從沈蒼臉頰飛過,他微側身避開,看向江云渡:“你不管管?”
江云渡淡聲道:“既然無礙,有何要緊。”
“有礙。”沈蒼順勢改口,“是我措辭不嚴謹,這總行了吧。”
江云渡不置可否。
沈蒼視線轉回動手的八人。
和完全聽命于魔族的魔傀不同,他們只在前額都印著同樣的淡淡蓮花標記,其余都很正常。
在他和江云渡說話間,八人從地面上爬起來,渾然不顧身上的傷口,又沖了過來。
他們數量占優,對付起來確實有點麻煩,不過幫手很快就到,只要拖住片刻就足夠。
沈蒼想著,剛走出一步,就見對面的人接連住腳,臉上露出反抗掙扎的神色。
緊接著,淡淡黑煙從他們頭頂涌出,凝出的瓣瓣花葉只完整一秒,就無聲炸散。
“師妹?”“師兄?你怎么在這,這又是何處?”
見他們旁若無人停在原地敘舊,沈蒼不由意外。
一個人擺脫控制不值得奇怪,所有人一起擺脫,這不太像巧合。
“師妹……你,我,你可有察覺出異常?”
“不好,是月老泉!”
聽到這句話,沈蒼轉眼看過去。
原本敘舊的一男一女,此時越走越近,蒼白的臉上恢復血色,呼吸都十分急促。
月老泉產生的作用排除了幻境對他們的控制?
他看向周圍。
果然,不僅這一男一女,剩下六個人也沒閑著,各自兩兩分組,正上演情意綿綿的戲碼。沒有一個例外。
和荊無憂的說法一樣,他們還保留神志,心知待在這里越久只會越遭,紛紛找起出路,這才看到沈蒼和江云渡。
從雜亂的記憶、和眼下的情形看,他們很快猜出是眼前兩人救了他們,可此時實在不是感恩道謝的好時機,他們只能磕磕絆絆解釋幾句,匆匆行禮別過。
沈蒼很理解,任他們離去。
只是,從他們的表現看,月老泉既然百發百中,應該不會放過他和江云渡。
大概幻境生效的條件是時間,才能解釋他和江云渡至今毫無變化。
地圖上又有紅點接近。
記起剛才放過信號,沈蒼等救援的弟子趕到,略作說明。
“月老泉?”聽到這個名字,一個極情宗的弟子眼神輕晃,她看向身旁的男子,甜笑道,“這位師弟,你沒事吧?”
男子尷尬地扯了扯外袍,又抬袖遮在身前,不去看她:“這……”
其余四人也滿臉燥熱,不敢對視。
這么快?
這個速度又推翻了沈蒼之前的猜想。
他想起什么:“你們有誰知道月老泉的具體方位?”
只是空氣里的水汽就有這么大的效果,真正的月老泉是水汽的源頭,那里才值得探索。
弟子們茫然地搖頭。
就連極情宗的兩人也愛莫能助:“此地被魔氣覆蓋,我等修為低微,分辨不清。”
“兩位師兄,月老泉會使人動情,無藥可醫,魔氣未除,遇此變故實在不便。”一個弟子強忍沖動,建議說,“不如我們一同返回,待……減退,再繼續行動不遲?”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難以啟齒,說完就看向沈蒼,急等著他帶隊折返。
“不用了,你們先回去吧。”沈蒼說,“我和江葉青還有事要辦,暫時留在這里。”
有事要辦?
幾人面面相覷。
月老泉聲名在外,知曉這個名字的人,無不清楚它的神威,大都對它避之不及。
何況即便此前不甚了解,親身體驗一遭,也該明白此地的古怪之處。
身負如此狀況,哪里還能辦成正事?
“可是師兄——”
有人正要勸,被身旁極情宗弟子攔下。
“既然兩位師兄還有要事,我等不便打擾,先行告退。”
聽到這句話,眾人再看向兩人,眼神頓時摻進一抹僵硬。
他們早該想到的。
在月老泉范圍,不僅毫無慌亂,還詢問月老泉的具體方位,分明……
“啊沒錯……師兄先忙,我等就此別過!”
有剛才一波人急切告別在前,沈蒼看著他們也忙不迭匆匆離開,沒去在意,只轉向江云渡。
算了。
對他們不起作用是好事,東西還沒找到,也免得徒生波折。
“走吧。”沈蒼到江云渡劍上,才盤膝坐下。
剛才一次短暫交手,內傷發作,必須盡快壓制。
單純的血瓶不能緩解傷勢,他還需要靠靈力修復受創的經脈五內。
江云渡垂眸掃過他的發頂,索性找了一處洞府,俯身落下。
“怎么停了?”
江云渡并不看他:“坐下。”
“幫我療傷?”沈蒼笑道,“你不想盡快找到輪回鏡嗎?”
江云度只道:“我不想被你拖累。”
聞言,沈蒼輕笑一聲,依言在他對面坐下。
江云渡單手掐訣,托起沈蒼雙手,并指在他掌心連點數次,才翻掌按下。
沈蒼閉目,感覺到潮水一般的靈氣從掌心灌入丹田,再流轉周身,翻涌的氣血受到安撫,正緩緩平復。
滾燙的暖意也在四肢百骸游走,從丹田沉入下腹,漸漸匯聚——
驀地。
沈蒼睜眼。
他按下江云渡的手,輕咳一聲:“我好多了,就這樣吧。”
江云渡眉心稍蹙。
他也睜眼看向沈蒼:“你傷勢未愈,不該胡來。”
沈蒼隨口道:“好,下次都聽你的。”
他單手撐地,正要起身,忽然抬手按在胸口,皺眉忍下強行打斷療傷的悶痛。
見狀,江云渡并指點向他丹田。
從清除魔氣到療傷,這已經是慣常的動作。
這一次,卻被沈蒼抬手攔下。
沈蒼握住他的手背:“下次吧,你的事要緊。”
江云渡眉間痕跡愈濃。
他知道沈蒼向來善為他人著想,但因此傷上加傷,未免本末倒置。
“你——”話音未落,江云渡右手微動,卻直覺與沈蒼掌心接觸的手背燙得灼人,一陣奇異陌生的莫名麻癢隨之而來,呼吸間鉆入經脈,轉瞬蔓延。
“我什么?”沈蒼問。
他的脈搏也近在耳邊。
還未回神過來,江云渡手腕微震,已掙開他的手掌,飄然起身。
沈蒼也沒追問,只說:“拉我一把。”
江云渡略一擺手,靈力將他扶起。
沈蒼起先沒注意,直到他走到飛劍旁,江云渡卻沒等他就徑自上路。
他頓了頓,才御劍過去。
江云渡負手而立,側臉顯得比往常更冷淡。
“生氣了?”沈蒼到他身旁。
“沒有。”江云渡淡聲道。
“那怎么不等我?”沈蒼問。
“若你傷勢痊愈,不必共乘。”江云渡道。
嘴里說著沒有,行為卻表示很有。
沈蒼略有些無奈。
想到剛才的情形,他又低咳一聲,正色道:“這里是月老泉,會發生什么,之前那些人你也看見了,我是想盡快幫你找到輪回鏡,也好盡早回去,免得節外生枝。”
江云渡眉心微動。
“現在能載我一程了吧。”沈蒼說,“別忘了我還是傷患,能省則省。”
江云渡摩挲著掌內玉珠,良久才道:“上來。”
沈蒼橫跨一步到他身后,問他:“有線索嗎?”
江云渡道:“沒有。”
月老泉不在神識之內,難以察覺。
沈蒼還在考慮要不要再單獨療傷試一試,就見袖口金光一閃。
小云飛了出去。
它每次無故離開,都是有所感應。
就算不是江云渡想找的輪回鏡,也肯定是什么珍寶。
沈蒼隨手拍向江云渡臂膀:“這——”
下一刻。
仿佛不假思索似的,逼人的靈力突如其來,從江云渡身上狠狠向外震開!
沈蒼猝不及防,往后重重退了兩步,腳下踏空,從他劍上跌落。
江云渡眸光微凝,立即到他身旁,并指以靈力把人驟然拉回!
沈蒼站定,胸口又是一陣氣血翻涌。
他抬手扣住江云渡小臂保持平衡,片刻才平復。
江云渡五指緩緩收攏,掌心珠串硬得磨人。
“你究竟怎么回事?”
江云渡的語氣比尋常添了一分冷硬:“無礙。”
沈蒼看向他。
江云渡頓了頓,語氣稍緩:“傷勢如何?”
“沒事。”沈蒼說,只是震了一下,他還沒那么虛弱,“你確定你沒事?”
江云渡轉而道:“你方才想說什么?”
沈蒼才記起正事。
視線里已經沒有小云的影子,他點開地圖,為江云渡指了一個方向。
“這邊。”他說,“那里有東西。”
江云渡依舊不問原因,御劍飛了過去。
目的地是一片溫泉。
滾燙的泉水順崖而下,高而寬的瀑布落入泉中,裹挾著氤氳熱氣四處飛濺。
這里連魔氣都變得稀薄,只有燒灼的熱意無聲撲面。
地圖里,小云就在水底。
沈蒼走近幾步。
如果不是體內不合時宜的溫度隨著距離接近愈發高漲,他其實很樂意下水。
顯然,這就是月老泉的真容。
好在一切還在可控之內。
“江葉青。”為免意外,沈蒼提醒,“下水后,速戰速決。”
“嗯。”話落,江云渡走到沈蒼身旁。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閃身入水。
水面未起波瀾。
只有瀑布沖撞的層層白氣,將水面下的一切盡數遮掩。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2 章 希望一覺睡醒,某個人不會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入水后, 沈蒼看著地圖,發現小云并沒停下,反而一路沉往更深處。
他也不在原地停留。
江云渡不清楚小云的下落, 他接手靈劍, 徑直往小云的方向飛去。
應該不是錯覺。
越往下, 泉水的溫度越高, 綿綿不斷擠壓過來, 連呼吸都仿佛染上一絲熱氣。
這片溫泉下一定有法寶, 才會讓本該被靈力隔絕的溫度對他產生影響。
在望月窟找到寒水珠時,也有類似的效果。
沈蒼沒去看江云渡。
他不知道江云渡現在感覺如何, 但他很確定, 目前的麻煩需要盡快解決。
江云渡在他身后,察覺出沈蒼提速, 沉眸未語。
終于, 地圖上代表寵物的藍點停了下來。
沈蒼磕了兩粒聚靈丹, 全速俯沖下去。
視線里,金色的影子在水色里搖晃扭動, 它懸停在一個透明的護罩前,試著穿透進去, 但沒能成功。
江云渡也注意到這片靈力罩。
發現輪回珠時, 同樣有繁復的上古法陣為它守護。
他飛身上前,強橫的威壓瞬時從他周身擴散。
泉水猛地震動!
水底砂石翻滾,靈氣罩搖搖欲墜。
還在努力的小云抖了抖, 迅速鉆回沈蒼袖口。
沈蒼看向江云渡。
他沒感覺到不對, 但周圍的異樣一清二楚。
江云渡身上帶著很多秘密, 他早就習以為常。
眼看靈氣罩即將潰散, 他也緩緩上前。
站在這個角度, 可以看到靈氣罩內是一個門戶大開的洞穴,洞口高大,里面隱約有華光閃爍。
江云渡負手虛立水中,垂眸看著支撐不住的靈氣罩。
洞內的氣息,這道護靈陣,都和望月窟中相差無幾。
輪回鏡就在此處。
“沈蒼。”江云渡道。
“嗯。”沈蒼御劍接住他,繼續飛向洞前。
在兩人靠近的瞬間,靈氣罩應聲而碎。
法陣被破,爆發出的余波震得泉水猛然倒流!
江云渡抬手,在沈蒼身前撐起一道防護罩,迎著凜冽的水聲穩穩下落。
沈蒼在洞口停了一秒:“你來吧。”
靈力的每一分運轉都在加重他的狀況。
到了這里,江云渡不需要他帶路,這種消耗還是交給不帶傷的人去做最合適。
江云渡看他一眼,掐訣引劍直直沖入洞中。
剛飛入洞口,燦爛的光芒傾瀉而下!
見慣水底深沉的暗色,沈蒼不由閉眼,抬手擋了擋過于刺眼的亮光。
“這不是沈大夫嗎?”
沈蒼睜眼時,迎面走來的兩人放下照亮的燈籠,笑著向他打招呼。
“沈大夫這么晚還出門啊,又是去上山采藥?”
沈大夫?
沈蒼掃過面前的兩人。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位。
又是幻境?
他正要轉身,忽然聽到自己的聲音傳到耳邊。
“嗯。”
兩人對視一眼,問道:“天色黑了,要不要我們送您過去?”
“不必了。多謝。”
“哪里哪里,沈大夫太客氣了!”
沈蒼微頓。
聲音確實是他的,但兩次他都沒開口。
這次的幻境還有前情提要?
他不能自由控制身體,只能聽著“沈大夫”和兩人告別,提著燈籠繼續往前。
天色黑了,家家戶戶亮起燭光,村子里人影稀疏。
“沈大夫”走在僻徑的小路,沿河邊上山,還沒干成正事,就聽到一旁傳來草葉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轉過燈籠,左右看了看,才問:“誰?”
沒人回答。
“沈大夫”轉身,樹后一個漆黑的影子陡然而出,帶著滿身血腥味,出手如電,從背后扣住他的喉嚨。
冰冷鋒利的刀刃抵在動脈前,影子冷聲道:“別出聲。”
眼前的手臂扣著護甲,是軍營里才有的制式。
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沈蒼只注意到一點。
身后這道嗓音沙啞低沉,音色沒聽過,語調卻有些熟悉。
“我是大夫。你受傷了,我能救你。”
對方明顯遲疑片刻,才松開鉗制。
再開口時的語氣仍然冷漠:“別耍花樣。”
然而他沒等到“沈大夫”回頭一睹對方真容。
漆黑的夜景突然變換。
“盟主,魔頭不除,武林永無寧日,您該出手了!”
“是啊師兄,他已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如今他攪得各派人心惶惶,教人如何安心?”
沈蒼看向周圍。
擺著十八般武器的練武場地形寬敞,所有人卻都擠在廊下,七嘴八舌搶著出聲。
從村醫換成武林盟主。
這次的幻境熱衷角色表演,倒很省心。
“沈盟主”抬手。
院子里的嘈雜霎時安靜。
“約他出來吧。”他說。
周圍人臉上露出喜色,議論聲又響。
“沈盟主”不再理會,回到房間,從墻上取下佩劍,細細擦拭。
畫面又轉。
“沈盟主”策馬疾馳到一處懸崖,勒馬人立而起。
一道人影立在崖邊,漆黑大氅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他沒有回頭,黑色的背影獨身站在滿地雪中,無端顯得孤寂。
“你來了。”
“沈盟主”在沉默中翻身下馬。
“你來殺我。”人影又道。
就在他轉身之前。
天地驀然扭曲,場景再度變換。
這次是一片白茫茫的死寂。
遠處似乎有宮殿的輪廓,被繚繞的云霧籠罩,看不真切。
不等沈蒼細看,腦海里冷不丁傳來刺痛。
他倏地睜眼。
幻境消失,面前只剩山洞的石壁。
泉水不知道被什么隔絕,這里和普通石洞一樣干燥,只是更悶熱。
沈蒼從地面起身,轉眼看到江云渡也躺在地上,他轉腳過去,單膝虛點地,拍了拍江云渡肩膀。
“江葉青。”
江云渡眉心蹙起,下一刻也悠悠轉醒。
沈蒼看著他:“沒事吧?”
“嗯。”幻境里的場景還在閃現,江云渡一時大意,握住眼前的手,正要借力起身,五指忽然收緊。
沈蒼回眸看他。
江云渡隨即松手,閃身到散發出華光的陣法前。
法陣內,一個眼熟的木盒在光柱里上下沉浮。
以為他是看到這些才露出異樣,沈蒼沒太在意:“里面就是輪回鏡?”
江云渡說:“一看便知。”
他出手破除最后一道防護,木盒受靈氣牽引,飛入他掌中。
他又遞給沈蒼:“打開看看。”
沈蒼按照提示打開木盒,再隨手遞還給江云渡:“東西拿到了,走吧。”
洞穴內的悶熱一秒比一秒難熬,既然輪回鏡到手,他不打算在這里久留。
江云渡還沒開口,眉間忽然蹙起痕跡。
從盒內取出輪回鏡,鏡子上的氣息雖和輪回珠相似,但不是仙品。
“怎么?”
江云渡掌中燃起森冷的火舌,鏡面悄然開裂。如此脆弱,證實了他的猜測。
“這是贗品。”
“贗品?”沈蒼用了個鑒定。
【輪回鏡(偽):特殊物品,請勿損毀】
看到介紹,沈蒼再看已經寸裂的鏡子,淡淡不妙的預感油然而生。
“既然是贗品,扔了吧。”沈蒼不動聲色。
然而它已經在江云渡掌心化為齏粉。
沈蒼沉默半秒,又看到袖口處小云沖了出去。
法陣后還有一道石門,就藏在高臺后,十分隱蔽。
“這邊。”話落,他先一步走過去。
江云渡舉步跟上。
兩人都沒察覺,飄灑的粉塵沒有落地,而散發出微弱的紅光,鉆入江云渡手掌。
沈蒼正推開石門。
門內別有洞天。
寬闊的通道徑直斜上,一眼可以望到盡頭。
日光的余暉從盡頭灑落,照亮攀附石壁的錦簇花團。
可惜沈蒼現在無暇觀賞景色。
他看向江云渡:“沿這條路直走。”
江云渡會意,并指引劍。
就在靈力運轉的同時,他察覺到丹田的淺淡異樣。一閃而過。
江云渡頓了頓,才動身前往。
但剛出洞口,他體內靈力忽然凝滯一瞬。
長劍陡然往下墜!
沈蒼皺眉接手。
兩人緩慢落在草地。
“江葉青?”
江云渡恍若未聞。
他雙手法訣如風變化,眉間刻痕愈深。
火燒一般的炙熱在丹田涌動,他強行壓制,再開口時語氣沉得如冰:“走。”
輪回鏡就在眼前,已到此處,沒有折返的道理。
沈蒼抬眸。
不遠處,一片桃林蜿蜒而上,桃粉的花瓣無風自動,在空中盤旋,一層又一層鋪滿草地。
一潭平靜水面在桃林深處,在余暉下折射出耀眼的金斑。
小云就在水面中心。
江云渡御劍乘風而起。
還沒到岸邊,他體內被壓制的炙熱兀地成倍爆發!
見他臉色微變,沈蒼正要動作,小腹內熱氣上涌,打斷了靈力的運轉。
無人牽引,飛劍從半空摔落。
沈蒼只來得及抬手把江云渡拉進懷里,就摔進層層桃花地。
花瓣四散濺起,點點墜在兩人發間衣角。
沈蒼抬手扶在江云渡肩膀:“你怎么樣?”
江云渡曲臂撐在他肩側,握拳的手骨節發白。
靈力無法凝結。
丹田內的熱意流轉全身。
觸及沈蒼,只會雪上加霜。
“松……”
沈蒼皺眉:“什么?”
江云渡下顎冷硬如鐵,良久,才道:“松手。”
沈蒼挑眉,依言照做。
肩上的力道松開,丹田異樣卻仍在狠狠沖撞。
江云渡抿直薄唇,撐地的手臂肌肉繃緊。
沈蒼轉眼看到他忍耐的側臉,才意識到他也中了招。
“還能動嗎?”
說話的氣息噴灑在頸側,火熱發燙。
江云渡呼吸粗重一瞬,終于拍地翻身而起。
沈蒼起身走向湖邊。
這里的異常和輪回鏡有關,他和江云渡都不能再調用靈力,必須先把它拿到手,解除身上的狀態。
江云渡拄劍立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走到水畔,又見他轉回身來。
“有陣法。”沈蒼無奈道。
江云渡沉默收劍,走到他身旁,用盡最后的力氣壓制體內的熱流,放出神識。
懸在潭水中心的輪回鏡立即光芒大盛!
像察覺到有人來到,水面蕩開圈圈波瀾,有奇異的影子飛快閃過,最終顯現出白茫茫一片。
這是剛才幻境里的場景?
沈蒼沒能確認,法陣護罩驟然緊縮,又迅速膨脹,擴散至湖邊時,護罩化為一道金色波紋,圈形炸開!
江云渡已無力抵擋,沈蒼勉強閃身到他身前,支起護盾。
又一齊摔進滿地桃花,沈蒼抬手以靈力卷起輪回鏡,扔進江云渡懷里。
他鑒定過,這次是真品。
【輪回鏡(神器部件):集齊可獲得神鏡輪回,重回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
沈蒼忽地記起剛才的兩段場景。
難道那不是幻境?
翻涌的燥熱涌遍全身,打斷了沈蒼的思緒。
一只手這時伸過來,壓在他的胸前。
沈蒼順著手臂看過去,正對上江云渡的雙眼。
這雙眼睛慣常的冷漠已經不在,眸光里浮著血絲,以及他清醒時絕不會有的情|欲。
“江葉青?”
江云渡動作微頓,手掌隨即往上,按在他脖頸的動脈。
任何親密接觸在這個時候都是火上澆油。
沈蒼扣住他的手腕:“別動。”
江云渡卻不為所動。
他注視著沈蒼,即便嗓音沙啞,語氣里也是他不容置疑的發號施令:“幫我。”
沈蒼不由回想到望月窟的幻境。
類似的場景,江云渡說出這兩個字的態度果然天差地別。
不過,他沒能保持神志,很有可能是剛才那個假輪回鏡作的孽。
沒有靈力,連離開這里都是問題,江云渡還不清醒。
沈蒼不由頭疼。
分明旁人都只是簡單的動情,怎么到了他這里偏偏事故頻發。
他手上用力,打算先和江云渡拉開距離,就感覺一道劍氣自上而下,毫無阻礙,切斷了他的腰封。
沈蒼頓了頓。
冰冷的氣流劃過下腹,他直覺灼熱的欲望也有短暫緩解。
江云渡順勢俯身下來。
他的眸子里翻涌著和沈蒼相反的濃烈欲望,居高臨下的眸光里,只倒映著沈蒼的臉。
略微急促的呼吸滾過喉結,沈蒼再抬手扣住他肩頸:“江葉青——”
話沒說完,布帛撕裂的聲音響起。
沈蒼沉默看著外袍前襟的布料輕飄飄揚起,混在花瓣里,又落在身旁。
他轉回江云渡。
“有話好說。”沈蒼不再把自己體內流轉的燥熱視作問題,眼前這位才是最大的問題,“江葉青,你先松手。”
江云渡置若罔聞。
他的手輕易撥開不被腰封固定的里衣,指腹擦過沈蒼腰側,向下游走。
沈蒼已經顧不上動用靈力的副作用,抬手按在江云渡后頸,上下翻轉,強行把人困住。
江云渡單腿屈起,無意在斷裂的腰封下擦過一次。
沈蒼微僵,再屈膝壓下他胡來的動作,面上忽然微癢。
頸側的吻柔軟濕熱。
江云渡的長發掃過面頰,在下巴蹭磨。
沈蒼呼吸也略有粗重。
他的指腹在江云渡發根摩挲,體內燒灼的烈火潮水一般涌回,急于宣泄。
但下一刻,頸側尖銳的刺痛讓他恢復清明。
江云渡僅憑本能吻過傷口,吻過顫動的脈搏,濕熱的呼吸又印在沈蒼薄唇,擠入唇縫。
沈蒼撫在他側臉,拇指按在他的唇前,剛攔住他的吻,身上又有微涼的指腹劃入深處。
體內已被點燃的□□催使著江云渡。
他以往淡薄的雙眸此刻緊緊盯著沈蒼,如同盯著勢在必得的獵物。
不能再拖了。
沈蒼借刺痛的短暫清明咬住舌尖,最后按住他作亂的手,朝天放了一個信號。
在救援弟子趕來之前,他換了一身完好的裝備。
看到江云渡并指又凝出劍氣,沈蒼眼皮一跳,把人圈在懷里,迅速瀏覽包裹庫存。
翻到其中一頁,他停住。
【安睡丹:使用后可領取累計八小時離線經驗】
這個效果和名字很有差距。
沈蒼的猶豫只有半秒。
江云渡的手貼近過來,欲望如影隨形。
沈蒼取出一粒安睡丹。
就是它了。
他把丹丸遞到江云渡唇邊,沒等江云渡拒絕,直接塞了進去。
好在它在現實的作用和名字掛鉤。
懷里的重量漸漸下滑,沈蒼扶著江云渡坐下,正想把人放平,才發現江云渡還握著他的手腕,鐵鉗似的,沒有松開。
沈蒼倚在桃花樹下,索性攬他入懷。
休息間,看著他熟睡的臉,體內壓抑的沸騰情|欲又開始跳動。
顯然,一旦放松,這個麻煩還會重來。
沈蒼收回視線,掃過江云渡緊握的手,也用了一粒安睡丹。
他輕笑,闔眸醞釀睡意。
希望一覺睡醒,某個人不會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3 章 你這種情況,是不是要找個人根治。
江云渡再醒來時, 窗外天色初近黃昏。
丹田內爆發的熱意早已消退,靈力也如常運轉。
但還未睜眼,他已察覺到異樣。
溫熱的氣息拂過臉側, 輕緩綿長。
沈蒼還睡著。
枕在沈蒼右臂, 江云渡睜眼就看到這張近在眼前的臉, 經歷的種種立刻灌回腦海。
灼熱的體溫。
失控時的貼身糾纏——
一幕一幕, 包括沈蒼自始至終的推拒, 都如實浮現。
江云渡神情漸漸冷沉, 下一刻,才意識到左手正扣在沈蒼手腕。
在睡夢中感覺到手腕上的力道發緊, 沈蒼隨手把人攬進懷里固定。
“別動。”
距離如此接近, 江云渡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膛的震顫,以及掃過耳畔的短促呼吸, 臉色隱隱發黑。
隨主人心意而動的飛劍在床頭飛速自轉, 發出錚錚劍鳴。
江云渡立時從沈蒼懷里閃身到床邊, 劍尖隨即抵在沈蒼喉前。
他看著床上的人影,眼底纏著陰云。
發生在月老泉的一切, 他自知與沈蒼無關。
相反沈蒼是為助他尋輪回鏡而來,一場遭遇更是無妄之災。
但——
“咔嚓”, 極微弱的一聲輕響。
江云渡回神, 翻手露出掌心碎裂的玉珠,面色慢慢歸于平靜。
靈力瞬間將裂紋補全。
靈劍也霎時穩住,飛進他的袖中。
至于沈蒼。
江云渡再抬眸看向床榻, 正對上沈蒼不被劍身遮擋的頸側。
看到他頸側血痕未清的咬痕, 江云渡掌中玉珠隱約又發出脆弱的哀叫。
忽然。
沈蒼眼瞼微動。
他緩緩睜開雙眼, 正見到床邊一道黑色的身影逐漸消散。
沈蒼抬手按了按鼻梁, 也從床上起身。
身旁還是溫的, 江云渡應該也沒醒太久。
就這么走了?
這大大出乎沈蒼的意料。
以江云渡的性格,連一場幻境都氣得不輕,這次親身上陣,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幻境里被江云渡一劍分尸的“沈蒼”,沈蒼記憶猶新。
他已經做好醒來之后面對喊打喊殺的準備,沒想到江云渡突然變得大度,讓他還有些不習慣。
當然,這樣最好。
沈蒼活動一下泛酸的右臂,轉身出門。
門外路過的弟子聽到動靜,忙走過來:“沈師兄,你醒了?”
看到這群花花綠綠的裝扮,沈蒼很快意識到他們的身份,問了一句:“這里是?”
“極情宗啊!”弟子們齊聲回道。
說著紛紛上前。
“沈師兄盡管安心養傷,有什么需要,但說無妨!”
“師兄一路破陣救人,又從月老泉歸來,一定累壞了吧,若想閑聊解悶,師妹一定奉陪!”
“……”
沈蒼一一婉拒,退了一步,把門合上。
他往周圍看了看,轉而從窗口御劍離開。
睡了八小時,他需要了解實時信息,如果污染情況加重,他還要回到山下。
地圖上,代表友方陣營的綠點就在附近。
沈蒼落地時,荊無憂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獨自愁眉苦臉。
看到沈蒼,他忙站起來,臉上才露出幾分喜色。
“你醒了!”
不止是他,各宗弟子也注意到沈蒼來到。
他們不約而同停下手里的活計,假裝無意偷看過來。
沈蒼察覺到四面八方的視線,看向快步走來的荊無憂:“怎么回事?”
荊無憂先是一愣,聽到細碎的低聲交談,才意識到他在問什么,臉上頓時精彩萬分。
他清了清嗓子,也低聲說:“還能是怎么回事,你和江師弟啊!”
沈蒼聽出這是在隱晦的提醒,但實在過于隱晦。
他又問:“我和江葉青怎么?”
聽到這句話,荊無憂的眼神又變換一次。
他很想告訴沈蒼。
別瞞了。
瞞不住了。
托前往營救的弟子的福,早在三四個時辰前,關于沈蒼兩人的消息就傳遍各宗每個弟子的耳中。
什么桃林深處,什么潭水岸邊,什么相擁而眠……
弟子趕到時,發現沈蒼和江云渡正相擁倚在桃花樹下安睡,身上綴滿桃粉花瓣,下身、衣擺也被桃花掩埋。
草地的層層花海里,更四散藏著撕裂的衣料,和斷裂的腰帶。
只是聽到這些,就足以令人遐想。
把這幅畫面轉述給他的那名極情宗弟子,還賭咒發誓,說他一定在沈蒼臉上看到了饜足的微笑。
荊無憂想象不出所謂饜足的微笑,但“相擁而眠”他是親眼見過的。
兩人在沉睡中回到極情宗時,仍是緊密不可分離,從頭到腳都在交纏,艷羨一眾極情宗弟子。
他只是想不到。
沈蒼倒罷了,向來隨心所欲得厲害。
可江云渡如此冷情,甚至常常讓他心生畏忌,竟也如此隨性。
或許這便是情愛的力量吧。
荊無憂不禁看向沈蒼。
他曾向沈蒼提及小心行事,偏偏這兩人都不放在心上。
他們在月老泉深處待了那么久,甚至連返回的力氣都沒有。
弟子們又把該看的、不該看的,不僅看得一清二楚,還傳揚得明明白白。
享過一時之樂,如今再想瞞,早已遲了。
何況此事他并非今日才得知,只是今日更確定罷了。
尤其是……
荊無憂看著沈蒼頸側的痕跡。
若不想公之于眾,至少也該做些遮掩吧……
但沈蒼這么說,他也不好當面拆穿,只能把涌到舌尖的話咽下,張了張嘴,胡亂找了個借口:“你們沿途救下許多人,大家心中都十分敬佩。”
原是很敬佩的。
如今被傳言掩蓋,大家把敬佩留在心頭,對他們的私事更有興致而已。
想到這,荊無憂摸了摸鼻子。
沈蒼掃過周圍。
這些人的眼神怎么看也不像是敬佩。
“咳,”荊無憂清嗓拉回他的注意,“說起來,江師弟呢?”
“不清楚。”沈蒼說,“醒了就沒見。”
荊無憂委婉地問:“你們……身體還好嗎?”
他不曾靠近月老泉深處,也無從知曉會造成何等后果。
極情宗的弟子說過,那處桃林連他們都從未見過,加上兩人事后的昏睡,他不得不問,若真有不便,也好盡早休養。
“嗯。”沈蒼沒聽出荊無憂的弦外音。
睡了八個小時,月老泉附加的狀態早就消退,除了還沒徹底痊愈的舊傷,身體不再有絲毫異樣。
荊無憂眼神復雜:“那就好。”
沈蒼問:“魔氣怎么樣?”
提起正事,荊無憂收斂神色:“所幸你們破除幻陣,魔氣已清除大半。”
山下匯聚的魔氣本就不久,此次又被各宗重視,有沈蒼和江云渡鋪路在前,自然進展順利。
沈蒼查看任務進度,才發現“極情宗求救”的任務已經完成,連同安睡丹的離線經驗,足足升了半級。
“對了。”荊無憂從乾坤袋里取出一個木盒,“這是極情宗主給你與江師弟的謝禮。”
沈蒼和江云渡救下的人中,大半是極情宗弟子,極情宗主十分感激,只是魔氣未除,山下還有不少事情需要處理,才臨行前托他轉交。
沈蒼抬手接過。
但木盒上鎖著一層法陣,他看了一眼,直接扔進倉庫。
荊無憂問:“你不打開看看?”
沈蒼說:“見到江葉青再說。”
他對法陣沒有研究,木盒上沒有系統提示,解陣還是交給江云渡吧。
荊無憂沉默地點了點頭。
連一件謝禮不愿獨自拆開,這兩人的感情遠比他猜測中深厚。
他想了想,建議說:“魔氣之事無需擔憂,你不如回去看看,說不定江師弟只是出去走走,你到這里來,豈不正巧與他錯過?”
沈蒼沒拒絕。
周圍的視線越發古怪大膽,他也不打算留下。
而且任務告一段落,療傷又該提上日程了。
可惜江云渡不知所蹤,否則還能讓他幫忙。
告別荊無憂,沈蒼回到之前的住處。
飛劍堪堪飛進院子,身前猛地傳來一聲巨響。
兩道翠綠的身影狠狠撞穿木門,卷著斷木重重摔向地面!
兩人在地上滾了幾圈,齊齊吐出一口鮮血。
緊接著,極寒劍氣橫掃而來!
兩人目露驚恐,慌忙狼狽躲閃。
就在劍氣即將命中之前,沈蒼的技能為他們擋了一記。
屏息的兩人喘了一聲,掙扎幾次,才從地上爬起來。
“多謝師兄!”
看到是沈蒼,他們對視一眼,忙解釋說,“我們……我們是來送藥的!見江師兄似乎有些不適,這才……才……”
“不適?”沈蒼擺手示意他們離開,已經轉腳走向門口。
身后兩人趕緊溜之大吉。
沈蒼跨進門檻。
鋒利的劍吟直沖面門!
他舉劍格擋,從洶涌劍氣中翻飛的紗簾后看到江云渡的身影,閃身過去。
越靠近,劍氣越猛烈。
“是我。”沈蒼矮身按住江云渡掐訣的手,“你受傷了?”
他的聲音響起,室內凜冽劍氣狂卷的風聲急停。
江云渡倏地睜眼。
他看向沈蒼,暗沉的眸光里毫無平常的冷靜。
對上這雙眼睛,沈蒼心中的不妙預感剛起,就感覺右手被江云渡反手鎖住。
“你——”
話音被唇上撞來的柔軟觸感堵回,沈蒼暗罵一句,衣領又被江云渡單手拉下。
“你回來了。”江云渡的聲音被情|欲燒得沙啞,極盡低沉,“幫我。”
沈蒼剛攔下他的劍氣,保住這身裝備。
一只手繞進下擺縫隙,直取中門。
沈蒼微僵,立刻扣住江云渡手腕,翻身把人壓下。
江云渡的手按在他的肩頸,指腹重重擦過動脈,加熱他的心跳。
沈蒼已經顧不上他的動作。
不比上次,江云渡的修為不受壓制,全是本能,用在這種歪門邪道上,沈蒼出手擋了幾次,周圍轉眼一片狼藉。
再這么下去,房頂都要塌了。
下唇又被咬得刺痛。
沈蒼輕吸一口涼氣,暫時由他亂來,只抬掌按在他丹田,靈力霎時噴薄而出!
連綿不絕的靈力盡數涌來,江云渡眸中閃過清明。
探入唇縫的濕熱停下動作,沈蒼松了口氣。
只憑單手,他對江云渡實在無可奈何。
江云渡漸漸清醒,臉色卻十足黑沉。
桃林中的失控只是腦海中的記憶。
這一次,他黑著臉拉開距離,冷硬的神情有難以察覺的僵硬。
“怎么樣?”沈蒼問。
他沒想到江云渡還會發作。
但既然他沒有,說明只能是假輪回鏡導致的后遺癥。
江云渡不答。
沈蒼的呼吸離得太近,掌心的溫度太濃烈。
江云渡蹙眉閉目,掐訣的手緊了又緊,卻沒有讓他離開。
不論如何,借沈蒼靈力壓制要緊。
良久。
沈蒼感覺手掌被一股力道輕輕震開,看出江云渡的氣息也趨于平穩,才翻身坐起。
“你這種情況,是不是要找個人根治。”他隨口道,“正好在極情宗,試試?”
久未聽到回應。
沈蒼轉眼看向江云渡。
江云渡冷眼看他,點漆眸光里摻著比以往更沉的寒芒。
對上這雙眼神,沈蒼莫名頓了頓,補充一句:“我開玩笑的。”
江云渡掐訣收勢,飄身而起。
沈蒼說:“拉我一把。”
第一次,江云渡對這句話視而不見,徑直往前。
又生氣了。
沈蒼失笑,轉而問:“好點沒有?”
江云渡的語氣也像利劍,冷得鋒芒畢露:“與你無關。”
沈蒼正要起身,忽然皺眉咳了一聲。
剛才用出大量靈力,目前來說也算是短暫的負擔。
不過并不嚴重。
他抬眸,見江云渡轉回身,正望過來,于是從包裹里取出荊無憂轉交的木盒,隨手扔過去。
“送你的。”
江云渡單手接住,輕而易舉解開法陣。
他打開木盒,拿起盒內的一枚玉簡。
探入神識的瞬間。
他手里的木盒陡然四分五裂。
他看向沈蒼,眸光黑沉:“你什么意思?”
沈蒼不明所以,聞言拂去身上的木屑,對著玉簡用了個鑒定。
【極情玉典:雙修功法,道侶專用】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4 章 自今日起,你與我同住。
雙修功法?
看到這段介紹, 配合江云渡的神情,沈蒼抬指輕掃眉尾,略微擋了擋唇邊沒能忍住的笑意。
“沒什么意思。”他再放下手時, 面上已經正色, “這是極情宗主的謝禮。”
江云渡微蹙著眉:“謝禮?”
沈蒼把荊無憂的話再簡單轉述給他, 才說:“沒辦法, 這是極情宗, 可能這是他認為最好的謝禮。”
江云渡睨他一眼, 掌中玉簡脫手而出,直直摔了過去。
沈蒼對它興趣無多, 又扔回他懷里:“你留著吧, 根據你現在的特殊情況,你用上它的概率比我大。”
江云渡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多費口舌, 擺手將之收入乾坤袋中。
沈蒼還沒起身。
說話時感覺到唇上的異樣, 他屈指擦過傷口, 看向江云渡:“承認吧。”
江云渡語氣未變:“承認什么?”
沈蒼示意他看清骨節上的血跡:“你是不是屬狗?”
江云渡臉色黑了一片。
室內劍氣霎時狂涌。
沈蒼含笑避過,閃身到他身旁:“我累死累活幫你拿到輪回鏡, 還兩次幫你清醒,你就這么報答我?”
靈劍在江云渡身后不停震顫, 四散的劍氣也起伏不定, 彰顯主人此刻心情極度不佳。
見狀,沈蒼笑道:“好了,去休息一會吧。結束之后你要幫我療傷。”
江云渡轉眼看他。
沈蒼挑眉:“怎么, 我為你做的這些, 你以為不要報酬?”
江云渡收回視線, 沒有開口。
他并不在意沈蒼口中的“報酬”, 而只是看出沈蒼對此事的反應。
兩度經歷, 沈蒼都不以為意。
如此漫不經心。
如此輕浮。
江云渡面色愈冷。
沈蒼看著他轉身,也轉腳走向門口。
江云渡轟人的方式過于暴力,為隱私而生的兩扇房門只剩一角掛在門框上搖搖欲墜。
多虧有它,院子里的人影擠了一圈,想不看見也難。
弟子們三三兩兩站在桌前廊下,正探長了脖子往里張望。
見沈蒼出來,才連忙互相假裝寒暄。
沈蒼直接引劍穿透室內的紗簾,釘在門框,盡管隔音效果不算很好,但至少隔斷了一眾探究的視線。
與此同時,荊無憂倉促飛身而下。
看到院子里的場景,他加快腳步到沈蒼面前,急問:“我聽說這里出事了,還有弟子受了傷,你和江師弟怎么樣?”
沈蒼說:“沒事。”
荊無憂往簾內看了看,發現滿地狼藉,臉上不免擔憂:“真的沒事——”
說到一半,他轉臉看向沈蒼,才發現沈蒼下唇嶄新的痕跡,未盡的話死死噎在了嗓子眼里。
枉他聽到消息就匆忙趕來,還以為這里真的出了什么事。
卻原來出的是這件“事”。
荊無憂表情復雜:“這樣不好吧。”
沈蒼問:“什么不好?”
眾目睽睽。
白日宣——
荊無憂說不出口。
他又看著沈蒼唇上、頸上的咬痕。
不是說好是秘密嗎?
怎么好像沈蒼在保密上用的心思還不如他多?
“我想岔了。”荊無憂最后只默默地說,“既然你們沒事,那我就放心了。”
臨走前,他通知沈蒼,倘若清除順利,最遲三天之后,他們就能返回崇光宗。
三天。
沈蒼斂眸片刻。
江云渡體內的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暫時還沒找到解決方法,待在人多眼雜的極情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想到這,沈蒼轉身走向江云渡。
—
一天后。
極情宗山下。
沈蒼御劍和江云渡深入魔氣。
弟子們對這些陣法束手無策,而江云渡輕易可以解陣,與其等弟子們繼續從外向內推進,不如節省時間,從內部攻破。
“就是前面?”
“嗯。”
沈蒼看著地圖。
江云渡找出的陣眼,和月老泉方向正相反。
不過接近后,地圖上的確有閃爍的紅點在不規律游走,應該是魔族布下的守衛。
動手之前,沈蒼先看了江云渡一眼。
江云渡冷聲道:“我很好。”
他體內沒有絲毫異樣,不是發作的跡象。
沈蒼笑道:“我什么都沒說。”
江云渡移開視線。
沈蒼的話沒說出口,盡擺在臉上,他自然聽得見。
沈蒼已經提速向前。
他繞過代表敵人的紅點,飛向陣眼。
然而陣眼處也有兩個紅點不斷閃爍。
沈蒼轉臉和江云渡對視,對他打個手勢。
江云渡略一頷首,御劍升空。
看著江云渡消失在視線以內,沈蒼轉回身前,無聲俯沖下去。
他們的目的是解陣,陣眼就在不遠處,沒必要再避戰。
—
“君上說什么?”幻蓮耳邊的黑蛾剛剛炸散,千戟立即問道。
“神器不見了。”幻蓮說,“君上命我們回去。”
千戟皺眉。
神器不見,定是被人搶了先機。人選根本無需揣摩。
他猜到帝君到來必不會是好事,但他與幻蓮在此地尋覓半個月之久,毫無神器蹤跡,那兩位卻僅僅兩日便找到神器下落。
帝君果真只是轉世嗎。
正想著,聽到一旁動靜,千戟又看向幻蓮:“你在做什么?”
“既然神器不在,不必費心遮掩痕跡,就讓這些修真者永遠留在萬蓮陣中吧。”說著,幻蓮雙手緩緩向外張開。
在她身后,黑氣凝成的巨大蓮花開始綻放。
層出不窮的花瓣在盛開之際化為黑紫色的絲線。
她說話間,絲線正要向四面八方散開——
驀地。
一道金線在黑氣中穿梭。
幻蓮張開的手驟然停下。
“他來了!”
話音剛落,金線直直沒入花蕊。
一個水牢憑空而起,將綻開的蓮花緊緊包裹,包括還未離散的黑色絲線,都在水牢中疾速旋轉,伺機逃脫。
下一刻,熟悉的身影在魔氣中隱約浮現。
幻蓮聽到加速的心跳聲砰砰作響。
分明半月前交過手,她心知即便不敵,以她和千戟聯手,也可全身而退。但五千年前的記憶,并非朝夕便能洗去的經歷。
她的修為在近身打斗時從來大打折扣,帝君卻與她截然相反。
可惜身邊沒有鬼巖,只有千戟。
幻蓮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識往身旁看去——
嗯?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幻蓮還是怔愣一瞬。
她往后再轉,才勉強看到千戟早已遠去的背影。半個呼吸的功夫,連背影也不見了。
“……”幻蓮在心里唾罵幾句,也轉身欲走,卻察覺上空有逼人劍氣灌注而下。
不止一人。
兩位都到了!
她心中一緊,立刻閃避。
不偏不倚,撞進沈蒼為她準備的技能里。
疾風纏繞!
靈力織成的風網攀至幻蓮雙腿,自下而上蔓延。
幻蓮不愿與他們纏斗,翻掌祭出蓮花。
周圍景色微微扭曲,作出變化。
幻蓮的虛影逐一在陣眼上方出現,千姿百媚,如幻似真。
江云渡的劍氣幾乎立即追上被技能控制的人影,直直穿透胸口!
“幻蓮”嬌笑一聲,化為陣陣黑煙,融入魔氣。
沈蒼和江云渡對視。
又是幻境。
陣眼應該也是一處陣法。
江云渡并指引出寒水珠,同樣用出一個寒冰水牢,將幻影盡數圈入。
他并未開口,沈蒼已經轉向水牢必經之地。
技能,雷霆萬鈞!
紫極電光從天而降,徑直沒入水牢,在水色里轟然炸響!
霹靂爆炸的雷光從水牢內迸出,任意攻擊,一切稍有觸及,當即被無情洞穿。
幻蓮站在濃霧之中,看著眾多屬于她的幻影轉瞬被轟成魔氣的形狀,頭皮一陣發麻。
幸好她動作夠快。
也幸好她早早在此設下幻陣。
幻蓮托起掌中本命蓮花,正要引動法陣,爭取幾分離去的時間,卻見眼前金光一閃。
一條耀眼的金線從水牢中疾馳而出!
不!
幻蓮瞳孔緊縮,立刻收手。
但已經遲了。
金線眨眼鉆入蓮花中,花瓣緊接著開始枯萎。
幻蓮臉色難看。
本命蓮花乃是她的命門,如今受制,她知道已然暴露。
她抽身急退,身后卻傳來熟悉的聲音。
“往哪走。”
幻蓮心頭猛跳!
她不敢停留,立刻轉向,也仍然遲了。
沈蒼往她腳下放了一個冰裂殺,遲緩狀態剛疊上,江云渡的劍氣不約而至。
幻蓮被勢不可當的森冷劍意陡然刺中,狠狠釘在身后古樹,臉色一變,艷唇內涌出血色,黑紫血跡頃刻染透枯萎過半的蓮花,還有血痕留在唇下。
她看向身前兩人,嬌媚的神色早已從她臉上不見。
千戟說得不錯。
帝君即便轉世,對她仍有克制。
可如今來不及再深想。
幻蓮甩袖,手中蓮花旋轉著飛向半空,她沒有去看,只迅速掐訣。
沈蒼離她最近,看到那雙深黑色的眼睛忽然閃過一絲紅光,不由眉心微蹙,繼而見她猛地張臂,仰天凄厲尖叫!
尖叫聲中,幻蓮身上的皮肉寸寸開裂,露出暗紅發紫的光芒。
見狀,沈蒼不作猶豫,當即回身,迎面攬過江云渡,抱著他齊齊摔向地面!
江云渡還未開口,肉身自爆的血雨驟然炸裂——
猛烈的沖擊裹挾著噴灑的血雨沖來!
沈蒼抬手按在江云渡腦后,俯身貼地。
片刻,避過最初始的猛烈震蕩,他張盾轉身,看到一條黑影從爆炸中心飛向空中,鉆入蓮花。
小云被擠了出來,又往里扎了兩下。
沈蒼飛身而起。
但另一道黑色身影悄然折返,一把撈走蓮花,看也不看這邊一眼,頭也不回地跑了。
“你還敢回來!”幻蓮咬牙切齒。
本命蓮花被吞噬過半,修煉至今的肉身也沒能留住,她的修為至少減退過半。
若不是千戟不告而逃,她也不會獨自面對兩位帝君,落得這樣的下場!
千戟冷靜地說:“我早說過,這不是親身對付帝君的好時機。你不該戀戰。”
戀戰?
根本沒有戰,何來戀戰?
幻蓮依附在他肩頭,氣惱地看他一眼,不再聽他狡辯。
不過千戟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親身對付帝君還不是好時機。
而不需親身上陣的法子,她早有定奪。
幻蓮勉強咽下心中不甘,深吸一口氣,轉向千戟背后。
—
陣眼處。
沈蒼正拉起地上的江云渡。
認出帶走蓮花的是魔將千戟,他們沒去追殺。
對方修為更高一籌,最重要的是對逃跑一心一意,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很難追上。
“解陣吧。”沈蒼說著,調出大地圖,方便隨時觀測周圍動靜。
忽然,他聽到身后腳步聲接近。
“沈蒼。”
沈蒼的視線還留在地圖上,往身后微側過臉:“嗯?”
下一秒。
一個熟悉的吻貼在唇前。
“……”沈蒼單手扣住江云渡的動作,再抬手按在他丹田,耐心等他清醒,才無奈道,“你每次動手都會發作?”
江云渡黑沉的臉色在魔氣里并不顯眼。
良久,他才冷聲道:“也許。”
沈蒼問:“你打算怎么辦?”
又過良久。
沈蒼從大段的沉默里聽出了答案。
難題在江云渡面前向來迎刃而解,看來他這次真的無計可施。
“算了。”沈蒼說,“你身上的問題出在輪回鏡,回去再想辦法吧。”
江云渡不置可否。
之后擊潰陣眼,他們再回到極情宗修整一夜,第二天就返回崇光宗。
然而落地不久,沈蒼注意到周圍人看他和江云渡的眼神都透著濃濃古怪。
“跟你出門一趟,我的好名聲都被你敗壞了。”沈蒼說。
江云渡臉色冷得發黑。
兩天時間,足夠他與沈蒼聽到傳言。
且傳言發酵兩天,經過極情宗弟子潤色,愈發不堪入耳。
沈蒼則一概沒去理會。
這種誤會,解釋就像掩飾,說得越多,反效果越大。
但在極情宗被當成談資還可以理解。
崇光宗是魔族現身焦慮的中心,這些人還有閑情逸致關注這些?
正在這時,天邊數道流光眨眼而至。
太玄真人玉陽真人一左一右,站在兩人身旁,有意無意攔下了身后眾人。
“你們回來了。”太玄真人笑道,“辛苦這些時日,一定累了吧,何不回去休息?”
他身后一個男子上前一步。
“慢著!”
玉陽真人皺眉:“盧閣主,別忘了,沈蒼與江葉青為魔族一事出力多次,功德無量。”
男子頓了頓,又說:“可——”
太玄真人也說:“他二人剛為消除魔氣費心勞力,盧閣主難不成一定要在此時追問不休?”
男子往身后看了一眼,發現人人眼神躲閃,臉色不由也生出幾分不自然:“那你們說,該當如何?”
太玄真人道:“自是應當等他們休息過后,再行商酌。”
男子還要說什么,看到空中碧云天左護法馮桓來到,終于閉嘴不語。
太玄真人看向沈蒼和江云渡:“走吧?”
馮桓剛落地。
聽到沈蒼的聲音響起。
“怎么?”沈蒼的劍停在半空,他垂眸掃過江云渡扣在他小臂的手,隨口問。
“自今日起,你與我同住。”江云渡淡聲道。
情劫未渡,化身又出曲折。
不論是何緣由使他動情,此情不解一日,沈蒼須要在他身旁一日。
馮桓沉默地聽完,沉默地離開。
主子顯然已把情劫置之腦后。
這些話,他就當沒有聽過,也要當從沒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5 章 你想要什么?
沈蒼沒有拒絕江云渡的提議。
住在一起, 除去江云渡身上的小麻煩,對他療傷也更方便。
何況他也看出眾人表現出的不同尋常。
即便太玄、玉陽真人沒說出口,但兩人為他和江云渡作保的態度已經表明很多。
不論如何, 他們透露出的古怪, 和他被極情宗敗壞的名聲關系應該不大。
回到院落。
江云渡停在門前:“我還有事要處理, 你先歇息吧。”
沈蒼正跨進門檻, 聞言擺了擺手, 示意他隨意。
江云渡看他一眼, 才御劍前往崇光大殿后的竹林。
竹林位置偏僻,雜草叢生, 人跡罕至。
江云渡落地時, 卻已經有人正等在林間。
“主子。”馮桓挑起靈氣罩,恭聲道, “屬下剛收到靈機真人傳信。”
“講。”
馮桓展開信紙, 一目十行迅速看完一遍, 心里不由發緊。
他偷瞥江云渡的臉色,暗自希望主子此刻心情不會太差。
“真人說……”馮桓低下頭, “輪回鏡尚不能修復。”
他的期待無疑落空了。
竹林中死寂的壓抑讓他不敢動作,只硬著頭皮解釋:“輪回部件并非只有兩件, 剩余一件, 真人尚未卜得下落。”
“嗯。”
馮桓無法從江云渡的語氣中辨明喜怒,也不敢在這件事上過多停留,繼續說:“另外, 您與沈蒼在極情宗山下獲得輪回鏡的消息, 已傳至修真界。”
說到這, 他心里又是一陣發緊。
為何這種苦差事偏偏每次都攤到他頭上……
但他也別無選擇, 只能繼續硬著頭皮解釋:“魔氣清除后, 有極情宗弟子前往月老泉,發現月老泉失去效力,而主子與沈蒼曾……去過的那處桃林清潭,據極情宗所言,是此前從未有人入內的月老泉最深處。如今也消失無蹤。”
月老泉這個名字,他在一天之內聽到的次數已足夠讓他永生難忘。
他不敢冒犯。
可說起這件事時,同時收集到的種種消息,在腦海里實在揮之不去。
他更不敢深想,極情宗弟子的話里,究竟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還有他們的意味深長的疑問。
“江葉青”與沈蒼到底在月老泉做了什么,才能拿到神器?
月老泉并非一般幻境。
僅僅接近便是□□焚身,想要得到認可——
意識到又記起消息中未得證實的訛傳,馮桓立馬打住。
然而最令他提心吊膽的,莫過于此時。
當著主子的面提起這等艷色流言,若一朝不慎,他絕沒有第二條命為自己喊冤。
想到這,他忙轉而說:“修真界中并未有人猜到主子取得的是輪回鏡,而以神器代稱,各宗聽聞后便蠢蠢欲動,對神器頗感興趣。”
話落,他臉色微變,肅聲道,“主子,有人來了!”
江云渡抬指微擺。
馮桓原本就藏身于竹林葉影,見狀,行禮告退,隨即隱沒。
他走后,空中一道身影降下來。
“江師弟?”荊無憂左右看了一眼,“我還以為是我眼花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你一個人在這?”
江云渡淡聲道:“嗯。”
和沈蒼這個“朋友”單獨相處,荊無憂總有些不自在。
不同于沈蒼和上官楚,江云渡看起來不像是什么好相處的人,他本以為不會有交集,沒想到如今連對方最隱秘的私事都有所了解。
“咳。”荊無憂咳了一聲,“師父讓我來告知你與沈蒼,近日魔族囂張,你二人出手太多,不便露面,最近就留在崇光宗養精蓄銳。”
“至少,等沈蒼痊愈?”想起這兩人曾自行離開,他又說,“沈蒼當日與鬼巖交手,傷勢極重,至今還留有暗疾,令人擔憂。”
江云渡轉眸看他。
荊無憂微僵:“令我師父擔憂。”
他頓了頓,再補充,“出于師長的擔憂。”
江云渡沒去在意他的兩度改口,只道:“我會轉告沈蒼。”
荊無憂點頭:“那就好。”
說完,他扯起笑意,本想和江云渡閑聊幾句,但話到嘴邊,對上江云渡冷淡的臉,他還是干笑一聲,直接告辭。
江云渡也飛身回到院落。
臥房里空無一人,他眉心微蹙,須臾,轉眼望向空中,隨即御劍而去。
—
江云渡到時。
沈昌立和倩娘的院子里正熱鬧非凡。
上官楚去坊市里買回一堆零嘴和玩意兒,送給兩人解悶。
沈蒼站在石桌前,看著原身父母被上官楚逗得大笑不斷,唇邊也嗪著笑意。
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他沒有回頭。
“事情辦完了?”
“嗯。”江云渡說,“你該等我回來。”
沈蒼笑了笑:“不急,療傷隨時都可以。”
聽到對話,倩娘循聲看見江云渡,驚喜道:“是你?”
江云渡頓了頓。
沈蒼微側過身,在他耳邊道:“他們好像還記得,是你用了傀儡解術。”
唇齒間噴灑的熱氣拂過耳畔,江云渡摩挲珠串的手緩緩收攏。
倩娘又扶桌踉蹌走過來。
經脈有所修復,他們堅持高強度復健,在盡量減少使用施過法術的輪椅,現在已經能勉強步行。
出于尊重,即便他們看起來行走艱難,沈蒼也沒去幫忙。
倩娘從桌上拿起一包蜜餞,遞給江云渡:“給你吃。”
江云渡掃過她手中的紙包。
在他拒絕之前,沈蒼已經抬手接過。
“這就叫做好事得好報。”沈蒼拆開紙包,遞到江云渡面前,“嘗嘗?”
“不——”
沈蒼隨手捏了一顆,在他開口時塞進他嘴里。
江云渡臉色發黑,但從舌尖蔓延的甜意來得突然卻濃郁,他身后的靈劍還未飛起,便悄然安靜。
沈蒼也吃了一顆。
入口的下一秒,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這東西這么甜?”他看向江云渡,“你覺得怎么樣?”
江云渡面無表情:“甜膩。”
沈蒼輕笑:“那就不吃了。”
他再看江云渡一眼,才隨手把紙包再復原。
之后與原身父母閑聊幾句,他和江云渡一起回到小院療傷。
出于江云渡只要耗費靈力過多就會發作的前科,結束后,沈蒼來不及查看面板,先睜眼看向他。
江云渡從蒲團上飄身而起:“看什么。”
“看你會不會變成親吻狂魔。”沈蒼坐倚在墻邊,抬臂搭在屈起膝上,笑道,“今天看來是不會。”
江云渡的劍立在墻邊,聞言,狠狠一顫。
江云渡本尊轉身背對沈蒼,不再聽他胡言亂語:“輪回鏡的消息已走露風聲,修真界盛傳你我懷有神器。”
沈蒼了然。
回來之后遇到的堵截,原來是這個原因。
但他們拿到輪回鏡不過短短一天,卻這么快就傳遍修真界。
他看向江云渡:“現在想想,一個極情宗出動兩大魔將,而且出現在月老泉附近,也許不是巧合。”
江云渡回眸和沈蒼對視。
這個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沈蒼說:“如果魔族也在找輪回鏡,散出這個消息就是為了讓我們成為眾矢之的,方便他們渾水摸魚。”
江云渡只道:“不必擔心。”
沈蒼說:“你有打算?”
提起這件事,江云渡語氣不變,不像有所顧忌。
江云渡道:“嗯。”
沈蒼于是不再多問。
輪回鏡已經送給江云渡,相關的事就與他無關。
只是話題剛告一段落,院外有流光接連飛來。
落地的余波涌進門內,吹得紗簾起伏晃動,還沒停下,人影也一同涌了進來。
太玄真人仍然走在當先,見到沈蒼,臉上第一次沒有笑意。
“沈蒼,江葉青——”
“真人莫再拖延。”不等他說完,他身后的臨江閣主盧聞水又出聲打斷,“他們休息得夠久了,我只想知道,神器是否確有其事,若果真在他們手中,拿出來對付魔族才是正經!”
這句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
“是啊,如今魔氣四散,若果真有神器,也該拿出來對付魔族,怎可私藏?”
“我等并非強取神器,而是他們修為有限,著實發揮不出神器的威力,交與能者駕馭,方為上策!”
他們步步緊逼,太玄真人白眉緊皺,不由看向沈蒼,卻見沈蒼臉上渾然沒有他以為的怒色和慌亂。
沈蒼只笑看最后說話的男人:“最好交給你,讓你來駕馭才最合適,是嗎?”
男人話音一滯:“你……休要血口噴人!我是為天下蒼生著想,斬殺魔族才是如今緊要!”
“說得是。”沈蒼頷首,“尊駕這么為天下蒼生考慮,實在是我輩楷模,我深感敬佩。”
男人臉色才稍有緩解。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沈蒼掃過他腰間的乾坤袋,明示他,“勞煩先把你的家底共享一下,讓我找找有沒有我能用的法寶。”
“……”男人臉色青白交加,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盧聞水把他一把推開,看向沈蒼:“這么說,神器在你手里?只要你肯答應交出來,臨江閣一應法寶,任君挑選!”
聽到這句話,男人也反應過來,忙說:“沒錯,交出神器,我的法寶任你挑!”
有了神器,法寶又算得上什么?
“先不論我有沒有神器。”沈蒼說,“你們的法寶不是任我挑選,而是任天下人挑選。”
男人滯住,又默默后退。
江云渡這時開口:“神器確有其事。”
盧聞水眼神一亮。
江云渡接著說:“但不在我與沈蒼手中。”
盧聞水皺眉:“那在何處?”
江云渡看向站在角落的馮桓。
馮桓:“……”
他來這里只為提防眾人動手,波及主子,根本沒想過其他。
可江云渡的視線掃過來,他面具下的眉頭跳了跳,有種不妙的預感。
“左護法還要裝傻嗎。”江云渡語氣平淡。
“……”馮桓只好默默站了出來,“不錯,神器正在碧云天。”
室內一片嘩然。
眾矢之的頓時變成馮桓。
盧聞水咬咬牙,還是問:“碧云天為何獨吞神器?”
馮桓冷聲道:“碧云天做事,莫非盧閣主有何疑議?”
盧聞水臉色難看。
室內眾人也面面相覷。
碧云天坐擁蠻荒,又有江云渡坐鎮,他們誰敢有疑議,豈不是和魔尊作對?
太玄真人道:“可碧云天強取沈蒼與江葉青的法寶,此等行徑,未免太過蠻橫。”
馮桓不動聲色看了江云渡一眼,才道:“所謂神器,不過只是神器殘件,并無用處,拿給宗主賞玩罷了,至于他們二人,我自然有所補償。”
太玄真人皺起的眉沒有松開。
他這么說,代表神器是魔尊點名,更無從拿回。
他們說話間,沈蒼看向江云渡。
江云渡付出不小的代價才拿到輪回鏡。
代價至今還有后遺癥,輪回鏡卻被碧云天拿走,想必心情不佳。
江云渡察覺到身旁的視線,并未解釋。
直到所有人離開,他懷里忽然掉進一個紙包。
是之前的蜜餞。
江云渡心中微動,回頭,沈蒼的背影正走向內間。
他隨意擺了擺手:“不用謝。”
江云渡掃過手里的蜜餞,再看向沈蒼。
胸膛內莫名陌生的情緒一閃而過,無從察覺。
他握住掌心的玉珠,忽然開口。
“碧云天為輪回鏡答應你我各有一個條件,你想要何物?”
碧云天的條件?
沈蒼腳下頓住。
段燁是碧云天的總殿使,這倒是一次機會。
他回身看向江云渡:“我要段燁——”
的功法。
這三個字沒說出口,他又停了停。
這么直接,段燁會給嗎?
畢竟以左護法的說法,輪回鏡只是拿回去給魔尊賞玩,為了一個玩物,對方會付出一卷功法的代價?
久沒聽到后文,某種甜膩無意中在江云渡指間掙扎變形。
他冷眼看著沈蒼,又問一遍:“你要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江云渡:你再說一遍?
——
第 36 章 不是你想的那樣。
聽到江云渡的聲音, 沈蒼回神:“我的意思是,我要的東西比較特殊,碧云天可能不會答應。”
“那要看有多特殊。”
沈蒼看著他。
錯覺?
這語氣聽起來可不太友好。
“和段燁有關。”話落, 沈蒼記起江云渡交出輪回鏡或許不是出于自愿, 轉而問, “對了, 他們答應給你什么條件?”
江云渡神情冷淡:“自然是對我有益的條件。”
沈蒼打量著他:“這么說, 你不介意?”
江云渡只道:“介意又能如何。”
他抬眸和沈蒼對視, “莫非你愿為輪回鏡與碧云天作對。”
“那還是算了。”沈蒼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就自認倒霉吧。”
“……”江云渡手中的紙袋緊了又緊, 冷聲道,“你還沒告訴我, 你的條件。”
“你來幫我參謀。”沈蒼想了想, 看向江云渡, “有一件東西,我很需要, 但必須段燁同意——”
江云渡已經轉身:“你的事,與我無關。”
“好了, 我不繞圈子。”沈蒼無奈, 抬手扣住他小臂,“是段燁的功法。”
江云渡腳下頓住。
他轉眼看向沈蒼:“功法?”
“嗯。”沈蒼說,“這就是我的條件。”
沒立刻把條件內容告訴江云渡, 有一部分原因, 是清連宗的坎水卷他還沒到手。
以江云渡的智商, 不難猜到這些與崇光宗震雷卷、望月窟艮山卷之間的聯系。同時以江云渡消息靈通的程度, 凡間沈家的乾元卷應該也不是秘密。
至少他拿到蒙子云的艮山卷時, 江云渡全程目睹,再來一個段燁,江云渡聯想到清連宗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然而出乎他意料。
江云渡聽到這個條件的反應,平淡得非同尋常:“我會幫你轉告。”
無疑表示他早有猜測。
不過連最基本的好奇都沒有?
沈蒼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跟你在一起省心。”
話落記起什么,追加一句,“如果可以,最好別讓他知道是我需要他的功法。”
江云渡掃過他的手,看他一眼,繼續走向門外。
“最后一句。”沈蒼說。
江云渡腳步微停。
“蜜餞記得吃。”沈蒼笑道,“喜歡的話,不限量供應。”
不論江云渡因為什么放棄輪回鏡,如果真的幫他拿到殘卷,都是一個不小的人情。
江云渡沒有回頭,頃刻間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
沈蒼也轉身回到床前坐下。
見識過今天的場面,療傷迫在眉睫。
他很不喜歡任人魚肉,增長實力是當務之急。
—
半個時辰后。
馮桓從住處飛身而出,徑直向段燁的院落而去。
只到半途,他低頭看向地面,見到段燁的身影,隨即沉身落地。
“總殿使。”
段燁皺眉。
他身前的荊無憂趁機閃身離開。
段燁走到桌邊坐下,喝了一口涼茶:“左護法有何指教?”
馮桓上前一步,將信紙遞上:“宗主傳信。”
段燁喝水的動作頓住,起身從他手里取過信紙,先問:“宗主說什么?”
馮桓道:“屬下不知。”
段燁才展信。
看到一半,他眸光閃了閃,接著看完,負手往前走了幾步,又問:“只有這封信,宗主沒有旁的交代?”
馮桓說:“是。”
段燁看向他,眉間紅痣紅得如火,笑容泛冷:“左護法不愧是宗主最偏愛的親信,連我的信件,也要由你轉手。”
馮桓面不改色,拱手道:“宗主與總殿使情同手足,屬下不敢。”
“是嗎。”段燁翻掌,信紙在金紅火舌中眨眼化為灰燼,“信上,宗主命我將功法交予你。”
馮桓不由驚訝。
他的確沒想到轉交給段燁的信上是這個內容,但仍然照令行事:“請總殿使不要為難屬下。”
段燁看著他:“宗主為何要我的功法?”
馮桓說:“屬下不知。”
段燁雙眼微瞇:“宗主的心思,左護法應當最了解才是。”
馮桓拱手:“若總殿使信不過屬下,大可回宗親手交給宗主。”
聞言,段燁唇邊笑意抹平。
江云渡信上命他將功法交給馮桓,此時回宗,自然是在質疑江云渡命令。
良久,他并指點在身前,一枚玉簡憑空顯現。
金紅明耀的字跡在玉簡四周浮動,一行一列盡數沒入玉簡之中,透出奪目光澤!
馮桓垂眸而立。
不多時,玉簡飄至他面前。
“拿去吧。”段燁冷聲道。
馮桓抬手接過,拱手告退。
他帶著玉簡回到別院,作勢放出一只靈鳥,之后直等入夜收到江云渡傳音,才悄然前往。
落到院中時,馮桓先等了等。
側耳果然聽到沈蒼的聲音,他為此先見之明點點頭,藏身陰影處,閉目塞聽。
最近聽得已經夠多。
他承受不住更多了。
—
門內。
沈蒼坐在桌邊,抬手對江云渡輕招:“過來,我有東西送給你。”
江云渡只問:“你去了何處?”
沈蒼說:“你過來就知道了。”
江云渡緩步到他身前:“我有事要處理,你不該在這。”
“剛回來就轟我走?”沈蒼從包裹里取出幾個紙袋,放在桌上,“還是在我特意去給你買禮物之后?”
“禮物?”
“棗糕,荷花酥,柿餅,還有你的蜜餞。”沈蒼一一打開介紹,“原本想給你買點酸梅嘗嘗,攤主勸我算了。”
江云渡抬眼看他。
沈蒼唇邊笑意似有若無,正色道:“他說,尊夫人嗜甜,一定不愛酸口。”
話落,在江云渡劍起頭落之前,他御劍飛出門外,仍然含笑的下一句話才響起。
“我去崇明堂,你忙吧。”
—
看到沈蒼的身影從面前飛過,馮桓才松了口氣。
沒聽到特殊的聲音,沒看到特殊的畫面,今日還算順利。
他閃身來到窗下,悄然入內。
“主子。”兩個字剛說完,馮桓還沒抬頭,就感覺到室內沉重的威勢,一顆心直往下墜。
他就知道。
自從主子遇到這個情劫,他就沒順利過。
片刻。
令他緊繃的威勢漸漸消退,主子平淡的聲音響起。
“講。”
馮桓余光看見江云渡收起桌上的什么,但沒敢細看,就雙手奉上段燁的玉簡:“總殿使已將功法獻于宗主。”
玉簡隨即脫手,他又道,“靈機真人傳信,卜算輪回鏡剩余部件,還需龜蓍草。此草只生于玉兒潭,好在秘境不日開啟,屬下已加派人手。”
“嗯。”
事關輪回鏡,馮桓不再多問,雙手托起龜蓍草記載,待江云渡取走,久久沒有命令傳來,他如來時般悄然離開。
沈蒼從原身父母處回來時,院子里一片安靜。
他在外間就看到江云渡正盤膝坐在蒲團上修煉,往里走了兩步,才看到桌上的玉簡,隨手拿起。
【檢測到功法《離火卷》,是否學習?】
面板上跳出這條熟悉的提醒,沈蒼看向江云渡:“謝了。”
江云渡閉目掐訣,周身被靈力籠罩,仿佛渾然聽不見外界動靜。
沈蒼笑了笑,收回視線,選擇學習。
火色流光立刻從玉簡內涌出,灌入丹田。
功法基礎屬性照例提升50%,額外提升了火屬性攻擊和防御,各300%。
就在下一刻。
【檢測到功法《萬物生(殘卷)》已收集二分之一,獲得獎勵:全屬性提高100%】
系統提醒跳出的瞬間,沈蒼直覺腦海一陣脹痛。
他皺眉往前一步,不經意踢翻一張圓凳,才抬手按在前額坐下。
一幕幕縹緲的虛影從眼前閃過,他正要凝神,太陽穴灌入的靈力驅散前額的抽疼,提神醒腦。
虛影轉瞬消散。
沈蒼睜眼,先看到江云渡的手。
江云渡蹙眉道:“功法有問題?”
“沒問題。”沈蒼說著,打開面板,“也許有問題,但不是這一卷。”
江云渡深深看他,卻不再問。
既然他醒了,沈蒼把荊無憂的話告訴他:“臨江閣附近有一個秘境快開了,崇光宗把名額給了我。”
江云渡說:“我會去。”
他轉身回到蒲團前,“玉兒潭的龜蓍草,幫我拿到。”
看在新功法的份上,沈蒼沒有拒絕。
之后三天,他留在崇光宗養傷,荊無憂常常借口過來探望,實際上是謹防他們又不告而別。
“蠻荒也有了魔氣蹤跡。”今天來時,荊無憂照常帶來魔族最新資訊,“大家正商量該不該前往,又提起了魔尊出關的事。”
畢竟蠻荒本就兇險,加上魔氣作祟,各宗都有顧忌。
沈蒼和江云渡對視一眼。
他之前就猜測魔將在極情山下布陣是為了輪回鏡,而且前不久才傳出輪回鏡就在碧云天,蠻荒就出現變故,更證實了這個猜測。
“不過這件事同你們無甚干系。”荊無憂說,“玉兒潭開啟就在這兩日,你們要準備好隨時出發。”
他這次來就是為了通知這個消息,說完又閑聊幾句,才飛身折返。
沈蒼順勢看一眼天色,見門外漆黑一片,索性回到臥室睡了一覺。
他再醒來時,房間內光線微明。
但他不是被生物鐘吵醒,而是被身上這雙四處點火的手。
被迫熟悉的吻咬在唇上的瞬間,沈蒼徹底清醒。
他同樣被迫熟練地翻身把人壓在身下,抬掌按在江云渡丹田。
江云渡單腿屈起,沈蒼只好再把這條腿壓在膝下。
倏地。
一道聲音沖到門前。
“師兄!”
房門同時被“砰”地推開。
沈蒼往身后看了一眼。
上官楚站在門口,笑意和推門的動作一起僵著。
看到面前的場景,他瞪起雙眼,打招呼的嘴不自覺地張大。
“師——師兄……,你外面的門沒關……”
沈蒼再壓下江云渡的吻,語氣冷靜:“不是你想的那樣——”
話沒說完,上官楚已經抬起雙手捂住滿嘴的尖叫,拔腿就跑!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7 章 我還有個建議,想聽嗎?
感覺到懷里的掙扎漸漸消失, 沈蒼翻身坐在床沿。
他看向門口。
上官楚已經跑了,但他留在門框上的豁口還在。以及那聲終于大喊出來的慘嚎,驚天動地, 仿佛至今還在耳邊回響。
沈蒼沉默片刻, 轉向江云渡:“以后記得鎖門。”
事情已經發生了, 再說什么都于事無補, 能做的只有預防。
江云渡沉著臉從床上起身。
沈蒼也起身出門, 到院子里洗漱。
院子上空。
正御劍徘徊的荊無憂看到他, 才緩緩落地。
“沈蒼,”再看到他散亂的前襟, 荊無憂眼皮一跳, 視線移向門口,見江云渡也出門, 他忙又看向天空, “咳, 江師弟也在,師父讓我來告訴你們, 玉兒潭開啟就在今日,大家馬上就要出發了。”
沈蒼看到他的神色, 已經猜到上官楚八成沒能守住“秘密”。
“在哪集合?”
“先回大殿吧, 師父有東西要給你。”荊無憂說完,張了張嘴,補充道, “待你們方便時。”
沈蒼放下手帕, 隨口道:“走吧。”
隨身帶著倉庫和乾坤袋, 最大的好處就是不需要收拾行李。
“呃。”荊無憂躊躇片刻, 委婉提醒, “不用這么著急,還有時間。”
“時間?”沈蒼說。
上官楚剛走,荊無憂就到了,說明時間應該并不充裕。
沈蒼正想著,領口突然一緊,感覺到腰腹處的異樣,他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腰封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半解,隨即也恢復如常。
他回頭看向江云渡。
江云渡并不看他,只道:“走吧。”
荊無憂才摸了摸鼻子,御劍升空。
三人很快來到崇光宗主殿前。
太玄、沖虛真人正等在門口,其余弟子不在,只有上官楚縮在兩人身后,聽到三人落地,才磨蹭出來。
“師兄……”
他額頭紅了一片,淤腫經過治療,還沒徹底消退,是他撞爛門框的代價。
太玄真人微擺拂塵,搭在臂彎,解釋說:“沈蒼,是我讓他去尋你,不料攪擾,實在罪過。”
沖虛真人則反常地一言不發。
從他們的反應里,沈蒼看出知道“秘密”的人,不止荊無憂一個。
“我找你是為了此物。”太玄真人從乾坤袋中取出一粒丹珠,拇指一段指節大小,水藍色,光澤瑩潤,“避水珠。”
說完,他手中的避水珠飄向沈蒼。
“玉兒潭與尋常秘境不同,仙府均在水下,若無秘法,你二人難在水下堅持長久。”太玄真人說,“這枚避水珠,便贈予你吧。”
沈蒼抬手接過:“多謝真人。”
太玄真人笑了笑,記起什么,又說:“還有,此行你們務必小心。不比望月窟,入內修者最高只是元嬰大圓滿,玉兒潭限制的修為是分神期。”
上官楚驚呼:“這么說,師兄可能會遇到分神期的對手?”
那可比元嬰高出足足兩個境界!
太玄真人看向沈蒼和江云渡。
他的嘴沒有動作,聲音卻傳到兩人耳邊。
“我本不愿你們離開崇光宗,可秘境開啟乃是機緣,我不該阻攔,只望你們牢記,如今魔族亂世,修真界中并不安寧,途中所遇任何人,都不可輕信,必得以保命為要。”
沈蒼奪了魔將千戟一半骸骨,與魔將鬼巖交過手,如今又在極情山下除了魔族法陣,他心知魔族必將眼前兩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而修真界中,魔族奸細不知凡幾。
甚至清連宗都被侵蝕,容不得人心存僥幸。
在崇光宗中,沈蒼二人還有各宗掩護,離開崇光宗,若魔族果真想取兩人性命,此行便是設伏的絕佳時機。
秘境開啟對兩人是機緣,也是危險。
他只能將利害說明,是去是留,由他們自己決定。
沈蒼道:“我們會的。”
他的選擇已很明了。
太玄真人暗嘆,最后對兩人點頭示意,簡單交代幾句,就和沖虛真人、荊無憂轉身離開。
上官楚本來想和他們一起走,一步三回頭,還是忍不住小跑回來,對沈蒼說:“對不起師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外面的房門沒關,我還以為……”
他說著,從乾坤袋里掏出一堆吃喝玩樂的東西抱在懷里,“我在坊市買的,都送給師兄,當作賠罪!”
沈蒼失笑。
聽荊無憂說起過,上官楚在煉丹方面很有天賦,常跟著向固往返坊市,現在算是崇光宗資金最充足的人,購物毫不手軟。
不過他也不好占便宜,只從對方懷里挑了一包桂花糕:“好了,我沒怪你。”
聽到這句話,上官楚長長松了口氣。
他把懷里的東西再收回乾坤袋,湊近一步,低聲說:“師兄放心,我沒把看到的事告訴任何人!”
沈蒼說:“是嗎?”
上官楚急了:“我真的沒有!”
沈蒼才轉臉看他。
或許上官楚沒說,但他的話都擺在臉上。
這才能解釋崇光宗幾人面對他和江云渡時的不自然從何而來。
上官楚忙說:“師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可以信你。”沈蒼說,“以后別再這么莽撞了。”
上官楚乖巧點頭,余光忽然對上江云渡的眸光,表情一僵,立刻點頭如搗蒜。
別說莽撞。
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推開師兄的房門了……
“該走了。”江云渡道。
“嗯。”沈蒼回身御劍,帶著江云渡迎風而起,和大部隊一起出發。
到了臨江閣,領路的長老示意眾人停下。
秘境就在江底,但江面還沒有動靜,所有人都留在江邊等待。
沈蒼看向周圍。
大多弟子都聚在一起閑聊。
少數獨自站在原地,分神期的氣息透體而出,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他現在51級,也就是出竅期一層。
不過境界越高,跨等級取勝的難度也越高。
“若你怕了,此時回去尚來得及。”
沈蒼轉眼看向江云渡。
江云渡正負手看著江面,語氣如常平淡。
“我確實怕。”沈蒼笑道,“如果早上的事在這里重演,我的好名聲就徹底保不住了。”
聞言,江云渡原本也如常的臉色微沉微黑。
沈蒼說:“我還有個建議,想聽嗎?”
江云渡直覺他嘴里不會有什么好話,卻不由看他一眼。
沈蒼把這當成他的默認:“你的叫早服務太熱情了,建議改正。”
話音落下,他含笑抬手,撐起護盾。
兇狠劍氣果然下一秒就落在盾上,發出沉悶的轟響。
江云渡冷眼看他。
沈蒼清咳一聲,笑意微斂,走到他身旁,從乾坤袋里取出紙包,遞到他面前:“桂花糕?”
江云渡冷著臉負手踏前一步,不再看他。
“生氣了?”沈蒼舉著桂花糕跟過去一步,“開個玩笑而已,你沒這么小氣吧?”
江云渡還沒開口。
沈蒼他忽然頓住。
小地圖上,一個紅點一閃而過。
不等他點開,紅點被大片代表中立的層疊黃點覆蓋,很快消失不見。
這里有魔族。
或是被魔氣控制的傀儡。
太玄真人說得很對,修真界并不安寧。
沈蒼沒去看紅點的方向,以防打草驚蛇,只收回桂花糕,把剛才的發現傳音告訴江云渡。
緊接著,江面猛地掀起陣陣狂風!
長老們立刻出手,在江邊升起一道防護罩。
“都過來!”
他們的聲音被狂風吹得破碎,勉強傳到眾人耳邊。
大家只好頂著狂風向前。
江面,暴風在呼號的尖嘯聲中緩緩凝成旋渦,正卷起咆哮的水龍,貫穿天地。
長老們抬手示意,最先趕到江邊的人群當即飛身躍起,沒入旋渦。
沈蒼也和江云渡飛身進去。
旋渦內宛如刀割的狂風剎那不見,浪潮般的水包裹過來,將他們淹沒。
沈蒼取出太玄真人送的避水珠,注入靈力。
一道圓形氣泡由小而大,漸漸撐開,像浮動的薄膜,在水色中晃動。
他甩出靈力,把不遠處的江云渡拉進懷里。
修真者還在不斷涌入,各色靈氣罩照得水中亮如白晝。
沈蒼第一時間察覺到身后有人逼近。
而且不止一個。
“我們走。”沈蒼回頭掃過一眼,借人群遮掩,往人最少的方向加速飛去。
來人緊追不放,出手攻來。
發動攻擊的同時,地圖上顯現出五個紅點。
沈蒼隨即把五人標記為對手。
江云渡的劍在水中穿梭,減緩著對方的速度。
直到遠離人群,他們對視一眼,才一齊出手。
技能,雷霆萬鈞!
江云渡也掐訣引雷而下。
雷鳴巨響從天而降,刺眼的閃電立刻墜入水面,崩炸出無數電光,在水中霹靂爆炸!
沈蒼在避水珠外再加一層防護罩,看到對手在電光里躲閃,他沒再繼續,轉身和江云渡離開。
他鑒定過,五個都是分神期修真者。
同時對付這些人,費心勞力,得不償失,還是走為上策。
江云渡看他一眼,只抬手抹去他身上的神識印記,沒有開口。
以他們如今的實力,的確沒必要在此處浪費時間。
沈蒼拉開距離,才問:“你要找的是什么?”
江云渡道:“龜蓍草。”
龜蓍草,千年通靈,萬莖同根,草葉紋理如同龜甲,對卜卦大有用處。
靈機已算出輪回鏡只剩最后一件便可補齊,拿到龜蓍草,等同于拿到輪回鏡。
他的“動情”因輪回鏡而起,應當也需輪回鏡解除。
再者,如今魔族狂妄,已滲入各宗,秘境內都有蹤跡,他必須找到輪回鏡,渡過情劫,恢復修為。
江云渡斂眸片刻。
發現輪回鏡贗品時,他曾深入幻境。
輪回鏡可見前世今生,若不是故布疑陣,他在幻境中反復見到的一道身影也許就是命定之人。
可惜幻境中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只待修補輪回鏡,一切方可迎刃而解。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8 章 沒犯病就好。
“哪個方向?”沈蒼看向地圖。
被標記的對手已經甩脫, 地圖上只有一個用于追蹤的標記紅點還在閃爍,和他們不在一條路線,已經可以自由行動。
江云渡分辨方向, 御劍調轉:“西南。”
和絕情丹方不同, 碧云天關于龜蓍草的記載中, 有一個大致方位, 雖不具體, 但沿途還能碰碰運氣。
沈蒼隨即往西南方向飛去。
遠離入口, 周圍鮮有人跡,水上倒有不少流光路過。
水下環境昏暗, 維持靈氣罩需要消耗大量靈力, 在找到仙府之前,眾人都選擇走更輕松的空路。
而避水珠的消耗還達不到內力恢復的速度, 沈蒼一路沒有升空, 免得暴露。
只是天不遂人愿。
兩個閃爍的紅點又出現在戰斗模式感應范圍內。
升到五十級后, 仇恨范圍半徑從等級的2倍增長至5倍,也就是說, 他現在能查看的仇恨目標,距離是255米內。
紅點就在西南方向的范圍邊緣。
這不太像是簡單的巧合。
沈蒼看向江云渡:“魔族也在找龜蓍草?”
江云渡道:“也許。”
沈蒼能感應到的, 他的神識自然早已知曉。
沈蒼說:“過去看看。”
他沒問江云渡為什么會和魔族有相同的需求, 他只需要在魔族之前拿到龜蓍草。
沈蒼打開地圖,卻見兩個紅點停在原地,沒再往前。
放大后才看到紅點旁還有五個黃點。
下一秒。
黃點接連消失。這代表標記相對應的人物已經死亡。
顯然, 對方與五人交手時用了魔氣, 才會被他設定過的系統察覺。
沈蒼蹙眉。
看著地圖上僅剩的兩個黃點, 他抬手掐訣, 加速飛了過去。
魔族和普通修真者交手, 不論如何,不會是出于好意。至少該去看一眼。
對方只有兩個分神期,對付起來不算太棘手。
他對江云渡說:“就當提前清理障礙吧。”
江云渡看著他,沒有阻攔:“嗯。”
然而他們趕到時,最后一個黃點也在地圖上悄然消失。
—
紅點處。
一個身材壯碩的男人正將手從對面弟子的丹田內狠狠拔出。
元嬰碎裂后化為如有實質的靈力,正從他指縫間消散,又在水色中轉淡。
男人活動手掌,看著身上的魔氣慢慢收斂,才對身旁同伴笑著說:“你說得沒錯,修煉魔氣的確能讓我變得更強,放在以往,我絕無可能將他們盡數斬殺于此。可惜魔氣有限,每月只能分到那么一點。”
同伴卻皺了皺眉:“你不該殺了他們。”
男人不屑:“殺了又如何,就憑這種廢物,就算拿著信物進入仙府,也注定是死路一條,不如把機會留給我們,也算他們死得其所!”
同伴冷聲說:“我是指冥生丹。”
聽到這個名字,男人面色微僵。
同伴說:“祁寧山的空缺至今未能填補,那位大人很生氣,若你我此時多做些貢獻,何愁魔氣不夠?”
男人聽得喜不自禁:“你說得對,正好我們身在秘境,不如——”
話音未落。
頭頂萬鈞雷霆陡然倒灌!
刺眼的電光鋪天蓋地,徑直撲向兩人!
男人反應極快,靈氣罩立刻護住全身。
同伴也立刻掐訣,一個金剛圈型法寶同時迅速脹大,在兩人周身盤旋,圈內水箭不斷凝結,往周圍掃射!
這時,一道劍影所向披靡,破空襲來!
雷聲震天。
劍氣逼人。
兩人臉色微變,正要分開,兩個水牢霎時憑空而起。
劍氣如影隨形!
劇烈的靈力波動震得水底動搖,從天而降的驚雷也毫無消退的跡象,反而在水面之上的層云中醞釀,威勢愈發沉重。
兩人在水牢中掙扎,苦苦抵擋源源不絕的攻擊,靈氣罩幾度破碎。
水牢前,一圈水膜隨即張開。
水箭從中凝結,疾速刺下!
男子驚疑不定:“這個人怎么會你的法術?!”
同伴沒有閑暇猜疑,又在身前撐起靈氣盾,咬牙支撐:“別廢話了!”
后防剛有空虛,靈劍裹挾著冰寒的肅殺,將兩人齊齊貫穿!
男人和同伴臉色一白。
又一片猩紅血色在水中散開。
他們不敢再有拖延,奮力從水牢中掙脫!
看到由遠及近的兩道身影,男人先是一愣:“是你們!”
他向前一步,被同伴猛地抓住,不由回頭,臉上還有喜色:“快,殺了他們!”
“你我都不是這兩人的對手!”同伴不耐煩地說完,來不及擦拭嘴角的血跡,向后急退,“走!”
剛才殺的五人耗費了他們太多精力,這時再與強敵交手,勝算無多。
但就在拉扯間,沈蒼和江云渡已經逼近。
技能,冰裂殺!
沈蒼給兩人添上遲緩的負面狀態,水面上的雷霆萬鈞又猛地爆響!
功法收集一半,全屬性提高100%,他的內力恢復速度已經是400%,所有技能幾乎都不需要冷卻時間,實現了大招自由。
江云渡身法如劍,凜冽的冰冷氣息讓兩人一退再退。
他的雷電牢籠在水中收縮,將兩人牢牢困住。
霹靂雷聲不間斷劈下,眼見已然躲無可躲,兩人終于撤下防護罩,放手一搏!
沈蒼和江云渡對視一眼,借他們放棄防御的瞬間,加速出手。
沒多久,江云渡的靈劍收割兩條性命,又回到腳下。
沈蒼看向緩緩沉底的兩具尸體。
江云渡看著他的側臉。
弱肉強食,本就是修真界的習性,沈蒼本性純善,卻也該盡早適應。何況此二人死有余辜。
但江云渡還沒開口,就見沈蒼抬起手——
兩個乾坤袋在破空水聲里飛進他掌心。
“兩個分神期修真者,應該有點家底吧。”沈蒼說著,掂了掂手里的分量,看向江云渡。
江云渡沉默片刻,轉身御劍離開。
見狀,沈蒼飛身過去,索性到他身后,打開乾坤袋。
從剛才這兩人的話里,可以聽出魔族確實在追殺他們,只是進入秘境的都是修真者,還不清楚身份。
沈蒼先從里面找到兩塊鐵牌。
他曾在崇光宗大殿里看到段燁辨認過同樣的身份證明。
“碧云天的人?”
“碧云天的叛徒。”
沈蒼看向江云渡:“什么?”
江云渡收回視線,淡聲道:“魔族在各宗布下眼線,碧云天必定也是其中之一。”
這個猜測很有道理。
死在他劍下的兩人對話間也說得很清楚,魔族手里有修煉魔氣的方法,能讓修真者快速增長實力,很容易吸引一些邪魔歪道為他們做事,根據情況來看,這樣的眼線各宗都不會少,已經是個完整的供應鏈。而且他們還在暗中為魔族煉制冥生丹,說是叛徒并不為過。
只是,江云渡什么時候關注過這些?
沈蒼再看他一眼,才繼續查看乾坤袋。
除了靈石和零碎的丹藥,里面還有一些法寶,沈蒼勉強挑了一把劍,比崇光宗之前送的基礎鐵劍成色稍好一些,又問江云渡:“想要哪個?”
江云渡道:“我不需要。”
沈蒼也不追問。
是他高估了分神期的財力,這些法寶不算高級,江云渡看不上很正常。
他正要把乾坤袋扔進包裹,忽然,一個散發著瑩潤白光的玉牌從乾坤袋中緩緩飄了出來。
沈蒼用了個鑒定。
【仙府玉牌:進入仙府的信物】
看到這行介紹,沈蒼記起剛才兩人話里的確提起過仙府。
見到它,江云渡并指注入靈力。
玉牌隨之從沈蒼手中飄到半空,在原地自轉幾圈,突然往西南方向飛去。
江云渡御劍在它之后,解釋道:“這是仙府信物,它會帶我們找到仙府,待信物聚齊,便可開啟。”
沈蒼說:“仙府也在西南,說不定你的龜蓍草就在里面。”
江云渡看他一眼:“若有你需要之物,我會幫你。”
沈蒼笑道:“那就多謝了。”
之后他們跟著玉牌來到水底的一個石洞前。
石洞被各色水草覆蓋,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沈蒼和江云渡一起轉到正門前,看到門口已經有七組人正僵持。
從這些黃點出現在地圖上起,他們至今一動不動。
“是信物!”看到他們,其中一人忙說,“第八個信物來了,仙府要開了!”
沈蒼掃過周圍,沒有一個熟面孔。
所有人眼神里都帶著警惕,顯然對修真界的叢林法則爛熟于心。
見到他和江云渡,眾人紛紛從乾坤袋中引出玉牌。
很快,八枚玉牌聚齊,盤旋著沒入水草中。
瑩瑩白光頃刻在整座石洞上浮現。
下一秒,水草撲簌簌縮回水底,露出漆黑的一條通道。
玉牌正在通道前飛速旋轉,凝出一個旋渦般的孔洞。
眾人盯著空洞,屏息以待。
驀然!
旋渦亮起瑩瑩白光,放出無可阻擋的吸力!
沈蒼就站在門前,猝不及防間被吸向洞門。
江云渡臉色微變:“沈蒼!”
他飛身而起,堪堪握住沈蒼手臂,兩人一齊沒入進去。
從高處直直墜下,沈蒼反手把江云渡拉近,試著調用靈力,卻發現體內空空如也,只好抬手按在江云渡腦后,翻身落在地面。
身上的重量緊接著壓下,沈蒼咳了一聲,問道:“沒事吧?”
江云渡蹙眉掐訣,也已察覺到同樣的情況。
仙府壓制了他們的修為。
沒聽到回答,沈蒼頓了頓,抬手握住江云渡肩膀,把人稍稍扶起,注視著他的眼睛。
“江葉青?”
倏然對視,江云渡掐訣的手微緊:“嗯?”
聞言,沈蒼再看清這雙眼睛里沒有絲毫異樣,松了口氣。
“沒犯病就好。”他笑道。
“……”江云渡冷著臉松開他的手,從地上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9 章 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
沈蒼起身時看向四周。
仙府內部沒有水跡, 看起來和秘境是隔絕的兩個地方。
眼前則滿是四通八達的甬道,看不出通往何處,只有嵌在石壁的明珠照亮去路。
“選一個。”沈蒼說。
江云渡沒有看他, 選定一個入口, 徑直往前。
沈蒼和他一起走了進去。
場景在兩人步入洞口時忽然變換。
昏暗的通道內, 各色珊瑚與泛藍色調的簇簇水草緊密糾結, 布滿石壁, 無風晃動。
腳下堅硬不平的石路也化為柔軟的細沙, 在兩人走動間,留下兩串并肩而行的腳印。
一株水草輕輕纏上沈蒼手臂。
沈蒼抬手, 五指從水草中直直穿過。
它們只是靈力幻化。
消散的光芒在沈蒼松手后重新凝結。水草又輕輕收了回去。
沈蒼說:“這座洞府的主人看來很不一般。”
江云渡道:“或與臨江閣有關。”
沈蒼問:“怎么說?”
“臨江閣善以珊瑚為飾。”江云渡說, “且臨江閣中人,多于玉兒潭設下洞府。”
沈蒼看他一眼:“這么了解?”
江云渡道:“書中自有記載。”
沈蒼沒去在意。
他看向地圖。
進入洞府之后, 系統地圖一片漆黑, 每往前走一步, 才有一圈內容顯現。
這是一片待探索區域。
加上沒有靈力,需要加倍小心。
沒過太久, 他們走到通道盡頭。
邁過出口,面前是一條流動的長河。
河面的三座拱形橋上, 中間一座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三人同時發現他們, 加快腳步走向對岸。
然而剛到中間,橋梁猝然斷裂,其中的女子立刻從腰間甩出長鞭, 將同伴甩到對岸, 再揚鞭纏上一旁橋邊, 攔腰抱住另一名同伴, 堪堪飛身躍下。
站定后, 三人往這邊看了看,互相說著什么,礙于距離過遠,不能聽清,不過他們很快帶著勝利的笑容小跑進了仿佛從石壁中鑿出的洞口。
身處秘境,時間緊迫,誰也不想浪費在對手身上。
沈蒼收回視線,看向從中間斷裂的石橋:“有把握嗎?”
“沒有。”
“……”過于果斷的回答讓沈蒼多看江云渡一眼,才道,“那我們只能找別的方法了。”
說著,他和江云渡來到岸邊。
河水湍急,水深望不見底,除了過橋,也沒有旁的路可走。
沈蒼正要走近細看,無意瞥見地圖,不由頓了頓。
地圖上,三座橋旁,還有一個船形標記。
地圖外,河面空無一物,別說船,連橋的影子都不在。
但系統地圖從不出錯。
沈蒼轉向江云渡。
江云渡正走向河邊。他也有相同的發現。
沈蒼取出長劍,走到他身旁,在船形標記的坐標處點了點。
鐵木撞擊的悶響傳來,一條只有半米長的迷你木船隨之顯現。
“這就是別的辦法。”沈蒼單腳踏進木船固定,抬手伸向江云渡,“上來吧。”
江云渡錯開他的手,走進木船。
沈蒼輕笑,反手拄劍抵在岸邊,推著木船滑向河面。
他回身時,江云渡退后半步避開他的右肩。
木船卻登時失去平橫,向一邊傾倒。
狹窄的空間只容得下兩個成年男人站立不動。
沈蒼握劍的手拉開距離,下意識拉回他的手按在腰后,單手把人攬在懷里:“別動。”
木船在水面搖晃一陣,終于緩緩平穩。
它不需要船槳,只隨著河面逆流而上。
沈蒼試著以劍代槳調整方向,見它不為所動,才把劍收回包裹。
江云渡聽著耳邊的呼吸,移開視線:“松手。”
“有區別嗎?”沈蒼依言照做,可船內空間不會改變,還是十分擁擠。
江云渡不再開口。
他看向對岸。
在這里,他的神識也受到壓制,卻并不絕對。
修真界中,洞虛期之上修者的洞府,皆可稱為仙府,此處顯然便是其中之一。
洞府主人設下的法陣足以左右化身的修為,然對他的神識作用有限,絕不在大乘期上。
龜蓍草不會在此處。
江云渡還未動作,面前有一道呼吸由左至右。
他閉了閉眼。
以沈蒼修為,這里也算機緣。
不論如何,沈蒼幫他良多。還一次人情罷了,其余小節,無需計較。
“江葉青。”沈蒼忽然開口。
江云渡循聲看過來。
溫熱的氣息也忽然糾纏,他頓了頓。
沈蒼的下一句話傳到他耳邊。
“你有沒有覺得船在變小?”
聞言,江云渡垂眸掃過腳下。
這艘船原本也不大,他看不出有什么變化。
緊接著,木船的邊緣往里縮進。
江云渡不得已往沈蒼方向走了半步。
“小心。”
胸膛之間徹底嚴絲合縫,江云渡側過臉看向一旁,但沈蒼說話時噴灑的氣息仍從臉側掃過。
他正要稍稍往后,卻被沈蒼按在腰背的手攔住。
“它在靠岸。”沈蒼說,“站穩。”
然而越靠近岸邊,腳下的空間越小。
沈蒼用目光丈量距離:“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
木船還在縮小。
江云渡道:“還有什么消息比這更不好?”
“這個姿勢,我們撐不到岸邊。”沈蒼直言道,“所以我要采取特殊方法,你不要亂動。”
江云渡問:“什么方法?”
沈蒼只看著對岸,隨口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話音落下,木船的防護邊緣消失,只剩一塊木板在河上飛速滑行。
江云渡看出沈蒼是對的。
僅憑這塊木板,不可能讓他們撐到對岸。
即將接近岸邊前,沈蒼說:“準備好了嗎?”
江云渡眉心微蹙:“什么?”
下一刻,他感覺到沈蒼的手按在腰側,忽然用力——
“沈蒼!”
這道語氣不太像接受,在沈蒼意料之中,所以只當沒聽見。
他把江云渡攔腰抱起,微屈膝,單腳點地,借力上岸。
木板往下一沉,瞬間化為靈力,在河水中消散。
沈蒼直覺穿過什么屏障,雙腳剛落地,眼前岸邊的風景已經變成寬敞的大殿。
對面,殿門被推開,三道身影站在門后。
看到他們,兩人先后出聲。
“是你們?”
“你們怎么會在這!”
最后一人則翻個白眼。
“不是吧,這里可是仙府秘境,有道侶很了不起嗎?”
聞言,江云渡臉色黑沉,看向沈蒼。
沈蒼剛把他放下,對面分散三路,猛地撲了上來!
三人兩男一女。
男人一壯一瘦,分別握著武器沖向沈蒼和江云渡。
女子手握長鞭,在兩人身后甩出霹靂爆響,迎向江云渡。
“先對付這個!”
在秘境中還受人保護,對付起來一定相對輕松。她這么想著。
沖向江云渡的瘦弱男子也有同樣的想法。
他攥緊手里的長槍,探身如蛇,已經與江云渡交手。
沈蒼并不擔心江云渡,對面被一拖二,正好有機會讓他先把落單的一個解決。
壯碩男子很快察覺到對手難纏,當即出口:“你們快點,我撐不住了!”
女子一愣。
回頭見他果然在這么短時間內落于下風,不由皺眉道:“我來!”
話落長鞭如電,立刻飛向沈蒼。
沈蒼舉劍微轉,任由長鞭纏上,抬手將人拉近。
見狀,女子離近后,忽然紅唇微揚:“兩位道友都如此玉樹臨風,小女子失禮了。”
沈蒼笑道:“沒關系,我們會更失禮的。”
對方在三人中有主話權,明顯身手不弱,而他和江云渡二對三,又沒有靈力輔助,他不打算留手。
聽他這么說,女子眼皮跳了跳。
可她長鞭受制,只好肉搏,唯有笑意愈發纏綿:“道友與我等有緣才相聚于此,難道真的如此狠心,定要與小女子過不去?”
沈蒼抬腳踢回她掃來的小腿,隨口問:“那你想怎么辦?”
女子痛得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狠狠抽了抽,暗惱沈蒼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只是如今落于下風,她必須做點什么逆轉戰局,想了想,她笑意還是不變,反而再欺身上前,貼身與他纏斗,柔聲說:“道友——”
不遠處,一道哀嚎陡然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江云渡的劍將瘦弱男子的右腹貫穿,橫掃而出,再擋住其同伴的武器,將兩人逼退。
分明都沒有修為,這道劍影仍然寒意凜冽,令人心生忌憚。
壯瘦兩名男子顧不及身上傷勢,忙握著武器舉在身前,咽了咽口水,面上冷汗涔涔,久久沒有主動出手。
江云渡手腕微震。
劍上血色在地面落為一線。
沈蒼轉眼看過來,正對上那雙比尋常冷漠的視線。
“速戰速決。”江云渡冷聲說完,不再看他。
沈蒼以為他是對失去靈力還不適應,也不喜歡幾人的挑釁,于是按他的想法,加快出手。
女子看到同伴受傷,只看過去一眼,就心生退意。
本以為江云渡才是突破口,不料對方出手如此狠辣,毫不留情,再這樣下去,別說尋寶,連命都保不住了。
察覺到女子的猶豫,沈蒼抬掌拍中對方肩膀,中止戰斗。
對方不是魔族,再者剛才動手時也沒有殺招,沒必要趕盡殺絕。
女子捂肩踉蹌后退,發現沈蒼手下留情,拱手道:“多謝道友。”
說完,才勉強拉起兩個同伴逃也似的離開。
江云渡也已收劍。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如此不忍心,你可以為她療傷。”
沈蒼說:“沒有靈力,怎么療傷?”
三人中,兩人被江云渡重傷,失血過多,確實要需要治療。
江云渡握劍的手倏地收緊,看他一眼,轉身走向殿內。
沈蒼正要過去,忽然心有所感。
他頓了頓,打開功法頁面。
功法下方的黑框里,又有一卷散發著光芒。
但和之前相比,光芒十分微弱,閃爍片刻,又悄然消失。
這座洞府里有功法殘卷的線索?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0 章 一個不妙的預感頓時升起。
散發著金光的黑框已經恢復如初。
沈蒼關閉功法頁面, 回到地圖。
剛才的對手沒有在門外久留,但也沒直接放棄,而是選了另一個方向, 繼續向深處探索。
殘卷可能在洞府的任何地方, 避免被人捷足先登, 他們也不能停在這里。
沈蒼轉身, 又對上江云渡的視線。
這雙眼神看起來不善。
沈蒼腳步微頓:“怎么?”
江云渡面色不改, 只道:“看夠了?”
看夠什么?
沈蒼回頭。
身后除了兩扇門, 空無一物。
他再回身,江云渡早已不在原地。
沈蒼無奈。
看來江云渡真的很不適應修為受制的狀態, 脾氣也開始陰晴不定。
“這邊。”
聞言, 沈蒼舉步過去:“來了。”
江云渡推開的圓形孔門,位于墻邊不起眼的偏僻角落, 同樣是肉眼不能看出的隱秘入口。
沈蒼進門, 先看到門邊江云渡的背影, 才看到對方身前的藥柜。
這里一定是洞府主人的煉丹房。
直到房頂的藥柜鋪滿四壁,中間一口煉丹爐足有人高。
荒廢了這么久, 周圍還彌漫著一股藥香。
沈蒼走到江云渡身旁:“里面是什么?”
“丹方。”江云渡拉開其中一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枚玉簡, 探入神識, “青雷丹。”
沈蒼用了個鑒定。
是修真者釋放單屬性法術可以使用的補充型丹藥,和聚靈丹相似,但針對性更強, 其余還有赤炎丹、風行丹等等, 以此類推。
雖然用不上, 但沈蒼還是把所有的丹方、連同丹方旁附贈的丹藥全部收進倉庫。
其中, 他最需要的出竅丹方和分神丹方, 雞肋似的和幾個養顏丹方堆在一起,被扔在同一個抽屜。
江云渡等在原地,看著他把藥柜一掃而空,才按下神識早已探明的機關。
正對孔門的兩面藥柜無聲打開。
藥柜后的墻壁同時緩緩化為靈力消散,露出簡單的暗紅色實木雙開門。
江云渡推開房門,聽到身后腳步聲反而漸行漸遠,轉眼看過去。
沈蒼把煉丹爐收進倉庫,抬眸就看到他的沉默,信口說:“放在這一定是浪費,跟著我還有機會讓它發揮余熱。”
江云渡收回視線,對這套理論不予置評。
沈蒼也沒再開口,和他一起走進門內。
正對門口的是一扇扇屏風,與墻之間的間隔寬敞,卻只放了一個蒲團,蒲團下殘留著聚靈陣的痕跡。
繞過屏風,是一張長榻,長榻外擺著幾條桌案,案上備著茶具,和房間里處處可見的珊瑚。
此外最多的還是書架。
紙書、簡牘,加上散亂的玉簡,摞滿了每一層。
沈蒼打開地圖。
除了直通煉丹房的秘密通道,房間還有一扇正門。
正門沒有機關,隨時都會有人接近。
“有發現嗎?”沈蒼看向江云渡。
“沒有。”江云渡的神識已從整個房間掃過一次。
沈蒼往前走了幾步。
看這里的布置,很像是洞府主人的寢室,值得他多花點時間。
只是他還沒看出端倪,地圖上兩個紅點突然出現。
就在他和江云渡乘船到達的落點。
沈蒼皺眉。
既然對方能察覺到橋下的木船,那么通道的入口自然不在話下。
他從包裹里的取劍出來,還沒動作,地圖上又有三個紅點正在接近。
兩波對手同時來到,不是交手的好時機。
沈蒼不作猶豫,拉起江云渡,轉身走到書架后。
剛站定,屏風后傳來推門聲。
屏風隨后轟然倒地。
來人的脾氣顯然十分暴躁。
“我跟你說過,來這里純屬浪費時間!”一道女聲傳來,“丹房空了,此處仙府必定早被發現,何況那位大人交代的事尚未完成,若此事被他知曉,你我豈有好果子吃!”
那位大人。
第二次聽到這個稱呼,不難猜出這兩人和魔族有關。
就是不知道“交代的事”,究竟是哪一件。
沈蒼斂眸,側耳細聽。
“行了行了!”另一道男聲不耐煩地說,“已經進來,你再說這些又有何用,不如盡早找到出路,也好速速離——”
“噓!”女聲忽然打斷他,“聽!”
門外,三道不易察覺的腳步聲正在接近。
兩人沒再出聲,一左一右躲在門后,等著魚兒上鉤。
不多時,腳步聲停在門口,等了片刻,才慢慢推開房門。
沈蒼站在書架后,聽著雙方在門前交手纏斗,正打算坐收漁翁之利,面前書架就被一記狼牙棒猛地擊穿!
紙頁和木板被狼牙撕碎,露出碩大的不規則孔洞。
拔出狼牙棒的男人驟然從孔洞里看到兩個人影,面色不由大變:“誰!”
計劃擱淺,沈蒼只好拔劍,將對方踢來的殘破書架一分為二。
“又是你們?”
沈蒼看過去。
先前擊敗的三人背對背,嚴陣以待。
開口的是持鞭的女子,見到沈蒼,她立刻提議:“不如你我聯手擊退他們,事后我三人絕不糾纏!”
對面兩人卻嗤笑一聲。
“就憑你們?”
沈蒼已經看到他們身上如有實質的魔氣。
這里的陣法可以壓制靈力,對魔氣的作用卻寥寥無幾,盡管兩人并不是真正的魔族,掌握的魔氣卻是在場最致命的武器。
握著狼牙棒的男人意識到什么,眼珠一轉:“是你們先入過丹房?”
他的同伴看出他的盤算,配合道:“料你等有些自知之明,應當看出不是我們對手,若你們交出丹房中的寶物,我們倒可以考慮放你們一馬。”
持鞭女子正與他們交手,雖然說不出所以然,可這兩人身上的氣息陰邪古怪,讓她心中發緊,聽到這句話,更是慌亂,忙追問:“道友?”
沈蒼道:“可以。”
魔氣相關,是他的優先解決列表。
話落,他和江云渡對視一眼,握劍向前。
身上透出黑氣的兩人又笑出聲來。
“簡直找死!”
“待你們身死道消,再取乾坤袋不遲!”
聞言,持鞭女子咬牙,和沈蒼一同出手!
然而男人手中的狼牙棒重若千鈞,扯過飛來的長鞭,不給她還手的余地,就閃身迎到她身前,狠狠擊中她的胸口。
女子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撞爛一組書架,無力摔了下來。
看到狼牙棒又破空壓來,她眼露絕望,捂胸徒勞向后縮了縮。
正在這時,沈蒼橫跨一步到她身前,抬劍攔下這記追擊時,余光不經意看到書架中飄出的一抹金光。
他眸光微動,再轉回剛被斬斷的書架,果然也有一粒金光在半空飄浮。
只是金光被空中破爛的碎屑遮擋,無人在意。
沈蒼隨手把金光撈進倉庫,掃過地圖上的地形,且戰且退,帶著狼牙棒把滿房書架砸爛一半。
見兩人離遠,持鞭女子松了口氣,咳血撐地起身。
她看著沈蒼的背影,握鞭的手緊了又緊,終于等到時機,倏然出手,拉住高舉的狼牙棒,迫使對方空門大開。
男人怒吼一聲,幾乎立刻掙開。
但凌厲劍光已抓住這轉瞬的時機,刺穿他的丹田。
沈蒼一擊即中,并不戀戰,閃身后退半步。
男人卻在重傷下暴怒不已!
他狂吼一聲,手中狼牙棒仿佛旋風,在室內追著沈蒼疾速飛舞。
剩下的一半書架很快在他幾乎不分敵我的攻擊下轟然倒地,化為殘骸。
沈蒼順勢把金光挨個撈進倉庫。
江云渡看他一眼,飛劍將仍在聒噪怒喊的男子釘于墻上。
狼牙棒“噔”聲落地,咕嚕滾到他已倒在血泊中的同伴旁。
門口各有傷勢的三人看到兩人的死狀,齊齊咽了咽口水,互相攙扶著往后倒退。
“那個……”女子道,“我們就不打擾了……”
他們也算幫了忙。
沈蒼從剛才丹房里搜刮的庫存里找出半瓶療傷的丹藥,隨手扔過去。
女子抬手接住,連聲道謝后,如約離開。
沈蒼再回身,地上只剩兩攤血跡。
下一刻,兩個乾坤袋直直飛來。
“你拿到了什么?”江云渡震下劍身血跡,抬眼問道。
“等等。”沈蒼先接過乾坤袋。
這兩個乾坤袋里的東西比起之前要高級一些。
他依次分門別類,最后拿出一卷特殊材質的紙。
打開后,看到上面的字樣,沈蒼笑道:“魔族果然在找龜蓍草。”
隨身還帶著龜蓍草的地圖,不得不說,魔族的進度比他們要高一些。
把地圖扔給江云渡,他才從倉庫里取出剛才收集的金光。
金光已在包裹里合成一個玉簡,到他手中,霎時大亮!
周圍墻壁被金光照耀,沒有半點陰影。
驀地。
小云從他袖口處鉆出來,一頭扎進正對長榻尾端的墻里。
沈蒼對江云渡示意,抬腳跟上。
到墻邊,他沒有停頓,也直直邁進墻里。
場景變換。
周圍一片漆黑。
這是一間空蕩的暗室。
玉簡內的金光也黯淡下來。
唯有暗室正中半人高的木臺上,一道金色的光芒正上下浮動。
沈蒼和江云渡一齊走近,順便用了個鑒定。
【定金印:特殊物品,技能:定身】
沈蒼抬手拿起定金印。
在這瞬間。
暗室劇烈搖晃!
定金印散發出極盡刺眼的金光,又化為無形氣浪,猛然掀飛出來!
沈蒼起先沒有在意,見江云渡蹙眉橫劍在前,才察覺不對,隨即把金印收進包裹。
江云渡眉間刻痕卻沒有松開。
下一秒,劇烈晃動的暗室終于停下。
一陣死寂的安靜過去,頭頂“嘩啦”一聲,瀑布似的水簾瓢潑落下!
被突如其來的水盡數澆透,沈蒼往上看了一眼。
但金光不在,漆黑的光線阻擋視野,他看不清任何畫面。
沈蒼又轉向江云渡:“這里要塌了,走吧。”
江云渡只是沉默立在原地,一言不發。
又一個浪頭猛地灌了進來!
沈蒼走到他身旁:“江葉青?”
江云渡仍然無動于衷。
這很不正常。
沈蒼看著他,一個不妙的預感頓時升起。
這時,江云渡終于抬眸。
他眸光里的冷淡果然不見。
黑暗里,只有情|欲的顏色如此清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