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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031章 隨便拿

    “你……”郁棠眨了眨眼, 聲音里透著委屈,“你胡說!

    小楊以為,郁棠是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這樣一位可以隨手顛倒日月的偉大存在, 還嘆了口氣:“我知道,對你們來說那個世界太遙遠了。”

    小楊面對大學(xué)生們時有一種優(yōu)越感,可一旦提及不可名狀的存在, 他又變回了那個無比渺小的自己:“唉,其實對我來說也一樣!

    在祂的面前,人與螻蟻何異。

    “算了,沒能把祂喚醒也許還是件好事!毙羁嘈, “沒準(zhǔn)祂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會直接把我拍死!

    郁棠安慰道:“至少你還有自知之明!

    郁棠不打算再聽別人講述自己的傳說了,起身撿起燈籠, 就要帶他們離開這里。

    一行幾人又排成了一條整整齊齊的豎排隊伍, 但和進來時的惶恐不安不同,這一次簡直像是小學(xué)生春游一般輕松愉快。

    快走到出口的時候,小楊又見到了那個把自己嚇到破功的人頭蛇身的恐怖存在。

    此時, 那顆人頭正側(cè)臉貼著石壁, 雙目緊閉,面頰通紅,嘴角還在流口水, 蛇身則扭曲地躺在地上,差點兒把自己打成了一個中國結(jié)。

    還沒走近, 郁棠就聞到了酒味。他記得剛才分別時自己這位友人就已經(jīng)喝醉了, 沒想到綠腰居然迷迷糊糊地爬進了地宮里,還直接醉得不省人事。

    郁棠把地上的友人撿了起來, 纏在了自己拿著燈籠的那只手上。

    繆文軒幾人像是感覺這一幕很平常,就跟看到小伙伴在地上隨便撿了一根樹枝一樣, 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繼續(xù)跟著郁棠往外走。

    他們離開地宮的時候,天邊已經(jīng)能看到一絲亮光了,等幾人下了赤崖山,回到了云槐鎮(zhèn),花宴已經(jīng)散場,街市上的人們正在收攤。

    每年花宴不僅會吸引來全國各地的游客,還會吸引來全國各地的祟物,所以云槐鎮(zhèn)的調(diào)查局分部每一年都會派人全程巡邏,保證普通人的安全。

    郁寧已經(jīng)開始在調(diào)查局實習(xí),今年也被列入了花宴的巡邏人員名單,現(xiàn)在正準(zhǔn)備下班。

    還沒換下安保制服,他就看到提著燈籠走來的郁棠,正想打個招呼,卻發(fā)現(xiàn)郁棠身后還跟著一幫看上去十分狼狽的年輕人。

    那群年輕人里還有個郁寧的老熟人,正是跟他同寢多年的室友繆文軒。

    說到這個室友,郁寧也是沒少為他操心。

    這人不知為何經(jīng)常會招惹到祟物,哪怕什么都不做躺在寢室里睡大覺,也會被祟拖入夢魘,可以說是萬祟迷體質(zhì)了。

    “寧哥你怎么在這兒?”一看到自己熟悉的室友,繆文軒就眼前一亮,“你也來參加花宴嗎?好巧啊!”

    郁寧擔(dān)憂皺眉:“這是發(fā)生什么了?”

    繆文軒指了指小楊,笑得十分爽朗:“也沒啥,就是被他騙來赤崖山,差點兒就被殺掉獻祭給邪神了而已!

    郁寧:“……”

    郁寧:“???”

    這怎么聽都不像是“而已”來總結(jié)的吧喂?!

    而且這個劇情為什么還有幾分熟悉?

    郁棠把這幾個大學(xué)生交給了郁寧,讓他帶著這些人去分部檢查一下身體,順便報個案。

    郁寧也注意到了幾個大學(xué)生身上的傷,其中傷得最嚴重的就屬他室友了,如果身上的那些黑線,繆文軒怕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

    真不知道這家伙是倒霉還是幸運,天生吸引祟物,甚至連最要命的這位都碰上了不止一次,偏偏這次如果不是碰上郁棠,他可能就交代在這兒了。

    繆文軒自己也有些感慨:“要不是郁棠帶路,我們可能都要被困死在地宮里了,真是危險啊!

    郁寧還不知道這幾個人是被控制了才進入的地宮,還以為他們知道危險偏要作死,簡直要氣炸了,還狠狠剜了室友一眼。

    氣到不想說話的郁寧從郁棠手中接管了這五個大學(xué)生,但為了確保沒有其他人被困,還問了一嘴:“你們是幾個人一起來的,都找全了嗎?”

    “都找齊了!笨娢能幰粋一個地數(shù),“我,小周,小楊,怡怡,小春,我們五個人一起去的,六個人一起出來,一個都不少!

    郁寧:“……”

    是一個都不少,還多了一個呢。

    此時那種強制冷靜的效果還沒過,但繆文軒幾人都還可以正常溝通,甚至已經(jīng)回想起了自己到底是幾個人一起來的云槐鎮(zhèn),也沒有因為多出來的人而感到驚慌。

    調(diào)查局還挺喜歡當(dāng)事人進入這種狀態(tài)的,正好可以詳細審問一下罪魁禍?zhǔn)椎膩須v,也不用擔(dān)心繆文軒幾人反應(yīng)過來以后情緒會失控。

    *

    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天已經(jīng)大亮了。

    郁棠還記得自己最開始是為了給林修竹找一件回禮才去的地宮,現(xiàn)在他也不想折返了,直接帶著還沒醒酒的綠腰回了槐花鄉(xiāng)。

    郁棠把綠腰纏在她最喜歡的那棵樹上,又回去拆自己那些沒拆完的快遞。

    直到天色大亮了,估摸著林修竹應(yīng)該快醒了,他才再次來到云槐鎮(zhèn),直奔山神廟的后院。

    曾經(jīng)的那個夏天,他們經(jīng)常約在這里見面。

    昨天晚上,他和林修竹只說了今天再見,卻沒約好見面的具體時間與地點,但是郁棠第一個想到的還是這里。

    郁棠到的時候,就看到林修竹已經(jīng)等在了后院的水井旁,一瞧見他來就迎了上去,還很自然地牽住了他的手。

    兩個人在小鎮(zhèn)上一起逛街,看雜耍,買東西,和一般小情侶的約會安排差不多。

    一直逛到了中午,日頭正盛,林修竹問郁棠熱不熱,要不要找個涼快的地方休息一下。

    郁棠點了點頭,然后就帶著林修竹來到了自己的地宮。

    地下宮殿里十分涼爽,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一盞紅燈籠照明,真是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陰涼。

    林修竹凍得搓了搓胳膊,他也不知道云槐鎮(zhèn)附近還有這么一個地方,還挺滲人。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就聽郁棠為他介紹:“不用拘謹,這是我的陵寢。”

    林修竹:“……”

    好的,現(xiàn)在更冷了。

    兩秒鐘的沉默過后,林修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陵寢不是亡故之人安息的地方嗎?”

    為什么他老婆一個大活人也會有陵寢?

    呃……他老婆,應(yīng)該是個大活人……沒錯吧?

    “對啊,他們說我死了,就把我裝進棺材里,送到了這個地方埋起來。”郁棠說,“這里實在太無聊了,后來我就出去了!

    郁棠拉著林修竹往自己的墓室走:“也不知道其他陵墓里人是怎么受得了那么無聊的。”

    “……”林修竹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害怕會驚擾安睡在這里的人,“一般被送到陵墓里的人,已經(jīng)感受不到無聊了吧。”

    他想起了童子們一直管他老婆叫小殿下,他之前還以為那是什么神秘側(cè)流行的叫法,可沒想到他老婆可能還真的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小殿下。

    想到這里,林修竹又意識到另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咱們是不是該去拜訪一下令尊和令堂?”

    既然有小殿下,那肯定還存在一個陛下的吧。

    “不用,他們沒被埋進陵寢里!庇籼挠脽艋\指了一個方向,“他們的墓在那邊,但是一直空著!

    林修竹疑惑:“怎么會這樣?”

    郁棠想起了小楊說過的話,停頓了兩秒,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可能是因為,他們還沒來得及死掉,就亡國了吧。”

    林修竹:“……”

    林修竹也不知道自己那尚未見面的岳父岳母是個什么情況,但是聽他老婆的說法,這附近似乎是某個古代王國的墓葬群。

    他立刻想起了云槐鎮(zhèn)后山那個不高的小山坡:“是在林二娘子山附近嗎?”

    “對對,就是在那底下!庇籼狞c了點頭,“綠腰以前就是那里的鎮(zhèn)墓獸來著,只是一天也沒正式上崗過。”

    還沒來得及上崗,單位就倒閉了。

    郁棠帶著林修竹走到了自己的墓室入口,建造這里的人好像堅信會有什么從墓室中蘇醒,于是設(shè)計了一扇可以被從里面推開的門。

    郁棠讓林修竹拿著燈籠站在原地等自己一下,然后就忽然變成了黑團團的模樣,又化作絲絲縷縷的黑線,從山石的縫隙鉆入了石門中。

    林修竹孤身一人在古墓中提燈而立,沒過多久,墓室大門就緩緩朝他敞開了。

    郁棠仍穿著昨天那身紅衣,燈籠的紅光照得他的面容越發(fā)沒有血色,有幾縷發(fā)絲貼在他的臉頰上,妖異而美麗,好似古墓中游蕩千年的艷鬼。

    林修竹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郁棠已經(jīng)從他手中拿走了燈籠,繼續(xù)走在前邊為他引路,還提醒他哪里是機關(guān),不要觸碰。

    郁棠拿燈籠點亮了四周的燭火,本來幽暗的環(huán)境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墓室十分寬敞,看上去真的很像是古時的寢宮,除了被放置在一面石壁前的棺槨,還真看不出有其他不似陽間的地方。

    郁棠指了指放在中間的一張玉榻:“你坐!

    林修竹有些遲疑,看這個玉榻的位置,應(yīng)該是郁棠的床吧,第一天來老婆家里做客就往人家床上坐,好像有些不妥。

    而且,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古董了吧,動一下不得三年起步?

    郁棠沒察覺到林修竹的遲疑,看人不坐也沒說什么,轉(zhuǎn)而又打開了另一道機關(guān)。

    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響,墓室一側(cè)的石壁緩緩上升,里面被埋葬在時光之外的無數(shù)稀世珍寶顯露出了真容。

    石墻后那數(shù)不清的石器、陶器、玉器、金銀器、青銅器,以及堆成小山的竹簡、字畫、紡織物與編織物,不論哪一個都是見證了歷史的國寶。

    “這些你看中了什么就隨便拿!庇籼拇蠓奖硎荆奥犝f這些在外邊還挺值錢的,賣了以后就不愁吃穿了。”

    林修竹:“……”

    是啊,他要是真敢把這些拿到外面賣了,可不是直接喜提銀手鐲,吃上公家飯了嗎?!

    第32章 第032章 禮物

    郁棠滿眼期待地看著林修竹, 像是在鼓勵他快去挑,林修竹也眼神復(fù)雜地看向了郁棠,里面充滿了求生欲。

    見人遲遲不動, 郁棠有些疑惑:“這些都不行嗎?”

    “不!绷中拗竦,“這些是太刑了。”

    雖然還是不太懂對方的意思,但郁棠也沒勉強, 他表示:“其實這里還有另一個密室,不過里面的東西你可能有點兒接受不了。”

    這么說著,郁棠就要打開另一個機關(guān)。

    感覺機關(guān)打開之后會有很可怕的東西跑出來,林修竹趕忙將人拉住:“不不, 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修竹也明白郁棠的心意,知道對方只是不想一直接受自己的好意, 卻什么都無法回饋。

    可事實上, 林修竹感覺自己現(xiàn)在能天天跟郁棠在一起,還被郁棠邀請來家里做客,就已經(jīng)是很好的回報了。

    林修竹表示:“我其實不需要你給我什么回禮, 這些都是身外之物。”

    郁棠點頭:“我明白了!”

    林修竹又倒吸一口涼氣, 感覺他老婆是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但還不等林修竹再去阻止,他就看到郁棠又來了一個物理開心。

    有黑色的細線從那敞開來的胸腔里一根根鉆了出來,以極快的速度編成了一條繩結(jié)。

    那些黑色絲線不纏在一起的時候很像是發(fā)絲, 而這條看上去像是用發(fā)絲編的繩結(jié)最終被做成了手鏈的模樣,又被郁棠親手綁在了林修竹的手上。

    “這樣就不是身外之物了!庇籼恼f, “這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是已經(jīng)死掉的一部分,確實和頭發(fā)差不多, 你帶著出去也不會有事!

    林修竹啞然,他摸了摸手鏈, 這些絲線并不像那些如同有生命般的藤蔓還會自己動,摸上去也是發(fā)質(zhì)很好的頭發(fā)絲的手感。

    用郁棠身體的一部分制作成的手鏈綁在林修竹的手腕上,就好像他們每時每刻都緊貼在一起,有一種難言的曖昧。

    林修竹有一點感動,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送的那些讓人快要拆不完的禮物都太普通了,沒有一點兒新意。

    一道靈光閃過,他有了一個新想法。

    “我能把你埋在槐樹下面的那瓶骨灰拿回來嗎?”林修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用我的骨灰提煉一顆鉆石,怕我手頭那點兒不夠用!

    “好啊!庇籼囊矝]覺得哪里不妥,“等有空咱們就去挖你的墳。”

    林修竹已經(jīng)開始在心里設(shè)計那枚鉆石戒指的模樣。

    他想,自己應(yīng)該是世界上第一個把自己的骨灰做成的鉆石親手送給戀人的人,這也是別樣的浪漫吧。

    但如果想要完成這枚戒指,不僅要去需要去大一點的城市找專門的機構(gòu),還得回岫城拿另一半的骨灰。

    說到回岫城,他也該跟姥姥、姥爺他們報一個平安了。

    雖然一直都有電話聯(lián)系,但他離開了這么長時間,現(xiàn)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不用擔(dān)心回不去,林修竹還是想把自己的愛人介紹給家人的。

    “寶寶!绷中拗駹科鹩籼牡挠沂,大拇指輕輕撫過那只手上本來有個戒指形狀齒痕的地方,“要不要跟我回一趟岫城?”

    林修竹邀請道:“咱們不在那里待太久,我想帶你去各個地方轉(zhuǎn)一轉(zhuǎn),等你玩兒膩了,或者想家了,咱們可以隨時回來。”

    秦不凡說過,郁棠不適應(yīng)人世的城市,林修竹一直記得這一點。

    他不想把郁棠強行留在對方不喜歡的地方,也有些不確定郁棠會不會愿意跟自己來這趟說走就走的旅行。

    此刻林修竹表面仍舊是那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實際上內(nèi)心慌得不行。

    但郁棠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像是從前無數(shù)次那樣,笑著回答:“好啊,那就一起走吧!

    他笑眼彎彎,如千萬年來靜靜注視著人間的神明,那樣憐愛著自己虔誠的信徒。

    林修竹心中一動,彎下腰,輕輕親吻了那只被他牽起來的手的指尖。

    *

    花宴結(jié)束,云槐鎮(zhèn)的夏天也快要結(jié)束了,昨天還人流如織的小鎮(zhèn),今天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下來。

    一大早,郁棠就帶著林修竹去了那片槐樹林。

    郁寧他師兄瞧見郁棠來了,而跟他在一塊兒的人不僅帶了掃墓的工具,還帶了一把鐵鍬,好奇詢問:“你們這是要干嘛?”

    郁棠笑著說:“去挖我亡夫的墳。”

    “那這位是?”師兄又把目光落到了林修竹身上,他對這個來過幾次的人有些印象,知道這人的老家是這里的,但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

    郁棠回答:“我的新歡!

    師兄:“……”

    帶著新歡挖亡夫的墳,真是好慘的一亡夫。

    師兄目送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槐樹林中,默默為那位不知名的亡夫鞠了一把辛酸淚。

    林修竹在給父母掃過墓后,就挖開了自己簡陋的小墳包,取出了那一小瓶骨灰。

    之后他就帶著郁棠回到民宿拿行李,順便跟老板娘幾人道了別。

    老板娘認識林修竹這么多年了,第一次見到他身邊出現(xiàn)旅伴,難免多看了幾眼,還說郁棠怎么看怎么面善。

    郁棠也認得出老板娘,想起她跟她姐姐經(jīng)常來找自己說話,就朝對方靦腆地笑了笑。

    這一笑讓老板娘看得母愛泛濫,臨走時說什么也要送郁棠一袋子云槐鎮(zhèn)的特產(chǎn)。

    兩人加一塊兒也沒多少行李,要是沒有那一袋子特產(chǎn),郁棠手里是什么東西也沒拿的,但他拎著那些吃了不知多少年的小零食,走路的時候還哼著歌,看上去很開心。

    他們倆到火車站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郁棠剛走進候車室,就碰到了準(zhǔn)備回學(xué)校的郁寧一行人。

    郁寧說了一下小楊那件事的調(diào)查后續(xù)。

    現(xiàn)在調(diào)查局只知道小楊師從某個在通緝名單上的邪術(shù)師,而他所謂的師門里到底還有多少法外狂徒,那些典籍中又記載了哪些東西都還是個未知數(shù)。

    千百年間,不論是從前的感天司,還是現(xiàn)在的調(diào)查局,都致力于打擊邪\教分子,保護普通民眾,維持社會穩(wěn)定。

    但那些有了點本事就不拿普通人性命當(dāng)回事的邪術(shù)師屢見不鮮,總是抓也抓不完,打也打不死。

    這次被抓住的小楊,看上去只是個還沒學(xué)成出師的小人物,但沒準(zhǔn)兒會成為一個突破口,讓調(diào)查局順藤摸瓜端了那個邪\教窩點。

    而被無辜牽扯進來的繆文軒幾人做完了筆錄,也進行過了簡單的身體檢查,他們身上的傷基本無礙了,就連受傷最重的繆文軒都生龍活虎的。

    再過不久,幾個大學(xué)生就會忘記這一次的經(jīng)歷,就和當(dāng)年的戴曉詩幾人一樣,大腦會編造一段更符合常識的記憶填補上被抹去的空白。

    但現(xiàn)在,這幾個大學(xué)生仍覺得郁棠就是跟自己同行的伙伴,繆文軒還拍了拍郁棠的后背,邀請道:“有時間記得來我家玩兒啊!”

    郁寧:“……”

    郁寧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室友為啥老招惹祟物了,還敢請不可名狀去家里玩,真是把他給厲害的!

    郁寧身邊不僅帶著幾個大學(xué)生,還帶著同樣準(zhǔn)備回家的旅店怪談。

    旅店怪談作為一個在此之前從未離開過出生地的弱小怪談,她想過自己會在旅店被拆除后跟著傳說一起消亡,卻還真沒想過自己能離開那間旅店去別的地方游玩。

    對于這趟旅行她也很滿意,總感覺這次的經(jīng)歷夠自己吹一輩子的了。

    郁棠兩人與郁寧一行要坐的車次不一樣,在車站內(nèi)響起火車到站請大家檢票的廣播聲時,他們就跟彼此道了別。

    郁棠一個人坐過火車,但是從來沒坐過飛機,兩個人抵達最近的有機場的城市后,林修竹就帶著郁棠體驗了一次乘坐飛機的感覺。

    經(jīng)過了一夜的航行,他們在第二天清晨抵達了岫城。

    “岫城于家的小兒子”這個身份一直都在,只是在郁棠不需要的時候,也沒有誰會記起世界上還有這么一個人,可能連于陽春和白雪夫婦都會暫時忘記郁棠的存在。

    大巴從郊區(qū)駛向城市,路過了一片別墅區(qū),林修竹一下子就記起來了自己上次去于家拜訪時看到的場景。

    重新見到郁棠的時候,林修竹以為郁棠不會跟自己回到岫城了,所以也沒對他說起過于家的現(xiàn)狀。

    可現(xiàn)在郁棠回來了,林修竹就跟他講了自己看到的那些事情,并詢問郁棠還要不要回于家看看。

    郁棠搖了搖頭,他已經(jīng)完成了屬于“于寧”的那個回家的愿望,還做了那么長時間的相親相愛一家人,已經(jīng)不想再與那一家人有什么牽扯。

    等進入市區(qū),林修竹又詢問了郁棠有沒有哪里是特別想去的,得到了沒有的答復(fù)后,他就帶著郁棠坐上了前往林家大宅的車。

    上車還沒多久,林修竹就看到郁棠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閉上了眼睛,眉間輕蹙。

    “怎么了?”林修竹有些擔(dān)心,“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郁棠把一只捂著耳朵的手放了下來,小聲回答:“我聽到有人在呼喚我。”

    林修竹想起云槐鎮(zhèn)上有不少人會去山神廟給小山神上香,有的人在上香時也會跟民宿老板姐妹倆一樣,說一些家長里短。

    去廟里拿快遞的那些童子偶爾也會跟山神像說話,而小山神好像是能聽到呼喚自己的人們對自己說了些什么的。

    “是鎮(zhèn)上的人嗎?”林修竹問。

    “不,”郁棠搖了搖頭,眼神依舊平靜,可語氣里帶著幾分疑惑,“她呼喚的不是那個名字!

    第33章 第033章 呼喚

    調(diào)查局岫城分部, 醫(yī)院住院部三樓。

    蘇聲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滿眼焦慮地盯著對面那幾間病房的門,身邊是跟她同樣眉頭緊皺的搭檔。

    這一層的病房里, 躺著的幾乎都是在處理同一起事件時陷入了昏迷無法醒來的調(diào)查員們。

    自從林修竹的舅舅、舅媽被調(diào)查局帶走調(diào)查,交代了邪術(shù)師跟他們合作的全過程,負責(zé)這起案件的秦不凡就提出了一個想法——

    那個隱于幕后、想要奪舍林修竹的人, 可能不止盯上了林修竹,而是盯上了整個林家。

    林家舅舅一家三口關(guān)系緊密,林家二老也每天同進同出,只有經(jīng)常孤身一人的林修竹最方便下手, 就算他被奪舍了,短時間內(nèi)被人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的可能性也最低。

    郁棠的出現(xiàn)完全在幕后人的意料之外, 但他和林修竹是閃婚, 相處時間本就不長,所以幕后人才著急下手,在林修竹的婚禮當(dāng)天就動了手。

    目前, 岫城的人力不夠, 于是秦不凡就叫來了蘇聲小隊的幾人幫忙。

    一來是需要有人在暗中保護林家眾人,二來是如果那幫人再次動手就可以抓個正著。

    現(xiàn)在林家舅舅和舅媽還被關(guān)押在調(diào)查局,是最安全的。

    而調(diào)查局眾人也看著林修竹安全抵達了云槐鎮(zhèn), 那里有郁棠在,不論發(fā)生什么都不用他們擔(dān)心。

    保護的重點, 被放在了對一切毫無所知的林必果與林家二老身上。

    原本這些日子一直風(fēng)平浪靜的, 秦不凡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可就在幾天前, 林必果在過馬路時差點兒遭遇車禍。

    當(dāng)時負責(zé)盯梢的秦不凡就在附近,立刻沖出去救人, 他不僅讓林必果免遭車禍,還發(fā)現(xiàn)了邪術(shù)師的蹤跡。

    可被抓住的邪術(shù)師在最后一刻拼命反撲,秦不凡和慘遭無妄之災(zāi)的林必果中了招,和邪術(shù)師一起陷入了昏迷。

    三個人倒在大馬路上,幸好當(dāng)時秦不凡的搭檔就在不遠處,立刻把他們送到了岫城分部的醫(yī)院。

    經(jīng)過一系列檢查,專業(yè)的醫(yī)護人員們確認昏迷的這三人身體完好無損,只是精神被困在了夢魘之中。

    夢魘是一種很容易制造的“祟物”,想要破解其中的規(guī)則也十分簡單,只要從噩夢中醒來就好。

    甚至,大部分情況下根本用不著其他人幫忙,中了招的人第二天就會被生物鐘喚醒。

    夢一醒,夢魘就會隨之消散,雖然無法追蹤其來處,但也不會對人造成太大危害。

    但不知這次的夢魘究竟是用什么東西做的,人只要進去就會深陷其中,根本沒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從夢里醒來。

    調(diào)查局有進入他人夢境的辦法,只要從集體潛意識的海底深淵中找到那個夢魘,就可以連通夢境了,所以打算進去幫忙。

    秦不凡的搭檔和他們小隊的幾人最先進入夢境,想要解救自己的隊長,可他們這一睡就沒再醒來,看樣子是一起被困在了夢魘里。

    后來調(diào)查局總部得知了這次事件,于是就連已經(jīng)退休了的善思大師也從首都趕來支援,于昨天中午抵達岫城。

    然而沒想到,就連最擅長應(yīng)對這種情況的資深調(diào)查員也被困在了里面。

    包括善思大師在內(nèi),前前后后目前有十二位調(diào)查員陷入了昏迷,再加上林必果與那個邪術(shù)師,已經(jīng)有十四人被卷入了此次事件。

    通常這種情況,邪術(shù)師的同伙都會以這些被困其中的人為要挾,要么讓調(diào)查局釋放自己的同伙,要么提出其他要求。

    但這次,沒有任何邪術(shù)師前來與調(diào)查局進行交涉,這個昏迷的邪術(shù)師已然成了棄子。

    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怎么了,全國各地祟物事件頻發(fā),別說是岫城分部,怕是整個調(diào)查局都再也抽調(diào)不出來人手過來。

    作為在秦不凡倒下后接手岫城分部的人之一,蘇聲剛接手這起事件的時候本來是信心滿滿,可看著自己的戰(zhàn)友與敬重的前輩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她也陷入了巨大的壓力之中。

    “聲聲,你幾天沒合眼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贝顧n勸她。

    “這里可能要暫時交給你了!碧K聲抓住了搭檔的手腕兒,面色陰沉,“下一個我去!

    “什么?”搭檔被嚇了一跳,“現(xiàn)在不論誰去都是送死,正是多事之秋,咱們不能再損失戰(zhàn)力了!”

    蘇聲握著搭檔的手腕兒好一會,沉默不語,但搭檔一直在勸她不要沖動,過了不知多久,蘇聲像是被說服了一般,長長呼出一口氣。

    “好吧!彼f,“我知道了。”

    搭檔不是最開始就跟蘇聲一起報名少年營、一起訓(xùn)練、一起成為調(diào)查員的那一批人,而是最近才調(diào)來的,不了解蘇聲的真實秉性,還以為自己真的說服了對方。

    “就是嘛,咱們得冷靜,這已經(jīng)不是人力能處理的了,還是得看運氣!贝顧n又安慰了幾句,就被蘇聲打發(fā)去買點兒吃的。

    現(xiàn)在這里就只剩下了蘇聲一個人,除了走廊兩側(cè)里的盡頭,沒有其他窗戶,四周寂靜無聲時會顯得有些壓抑。

    蘇聲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盯著天花板上的燈。

    搭檔說的沒錯,這也許已經(jīng)不是人力所能處理的事件了。

    自從科學(xué)飛速發(fā)展,人們以為自己漸漸弄懂了世界上的一切,好像沒有什么是科學(xué)解釋不了的。

    但是,人其實從來沒有了解過真實的世界,人連自身都沒探索明白。

    就連調(diào)查局曾經(jīng)處理過的很多事件,也都是不明不白地發(fā)生了,又不明不白地結(jié)束了,充滿了詭異與荒誕。

    有很多事情,誰也不知道中間發(fā)生了什么,變量又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為了真相而付出的犧牲到底有沒有意義,總之就那么結(jié)束了。

    如果放著不管,也許被卷入事件的十幾個人會在不知哪一天自然醒來,又或者肉\體與精神之一先行崩潰,就如同檔案室里千千萬萬沒有真相的卷宗一樣。

    人已經(jīng)插手不了了。

    那么,如果不是人呢?

    蘇聲的精神狀態(tài)自打準(zhǔn)備進入調(diào)查局的那天起就沒有穩(wěn)定過,一直在理智與瘋狂的邊緣反復(fù)橫跳,也很愿意嘗試一些冒險的想法。

    在這個最無助的時候,她想到了那些被自己抓獲的邪\教徒,還有那些殘忍恐怖的獻祭儀式。

    而她偏巧認識一個也許會回應(yīng)自己的邪神。

    她曾因目睹了祂的蘇生而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種模樣,并在那時獲得了啟迪,開始了完全不同的新的人生。

    于是,她變成了蘇聲。

    在浩瀚無垠的星空之海中,星球渺小如塵埃,她是塵埃中的塵埃,卻曾聆聽過那宏大的聲響。

    也許,那位偉大的存在也會聽到她小小的心愿。

    如果可以拯救自己的同伴,如果可以結(jié)束這個多事之秋,如果可以再次聆聽到那無比宏大的聲響,那么,她也愿意付出呼喚祂的代價。

    于是,疲憊的女青年閉上了雙眼,雙手合十抵在了唇邊,呼喚出了那個名字:

    “歲無神君——”

    *

    郁棠聽到了蘇聲對自己的祈禱,也知道了秦不凡和林必果陷入了夢魘。他把這件事跟林修竹一講,兩人立刻就改換了目的地,前往林必果他們所在的醫(yī)院。

    郁棠直奔蘇聲所在的樓層,他到的時候,耳畔的祈禱聲已經(jīng)停下,疲憊的女青年應(yīng)該是不小心睡著了,一走到秦不凡幾人的病房門口,他就看到了仍閉著眼睛的蘇生。

    蘇聲被腳步聲驚醒,剛一睜開眼,就嚇得直接從長椅上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來人。

    “您、您真的來了?”

    她在赤崖山上見證過郁棠的蘇醒,也參加過郁棠和林修竹的婚禮,幻想過祂會回應(yīng)自己的呼喚,但沒想到對方會立刻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這是什么超神的速度。

    凡是呼喚,必將付出代價,哪怕這位邪神看上去親切又溫和。

    但是,有救了啊,大家有救了!

    蘇聲心中喜憂參半,既開心于這次請來了強大的外援,又擔(dān)憂自己會付不起那召喚邪神的代價。

    “事情我都知道了!庇籼木彶阶呦蛄颂K聲,“就是你呼喚了我嗎?”

    “是的!碧K聲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來了!付出代價的時刻還是來了!

    她想起了那些恐怖的邪\教獻祭現(xiàn)場,人類的殘肢與內(nèi)臟,血腥的祭典與瘋狂的禱告,還有如墜入無盡深淵一般的恐懼。

    哪怕只是聽到了“祂”的名字,都會夜夜驚夢,精神遭受折磨,更何況是想要祂親身降臨,又看到了祂的模樣。

    不論是付出鮮血、內(nèi)臟、理智還是自己的生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nèi),蘇聲都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忽然,她緊閉的雙眼感受到了一道亮起的光。

    這是什么?來接引自己前往死后世界的圣光嗎?

    蘇聲感受著光的指引,可不知為何除了光亮,她什么都沒感覺到。

    出于專業(yè)調(diào)查員那該死的好奇心,蘇聲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那個光源其實是手機屏幕發(fā)出的光。

    疑惑之際,蘇聲把眼睛全都睜開了,就瞧見郁棠舉著自己的手機遞到她面前,屏幕上是通訊錄界面。

    “下次有事兒別祈禱了。”郁棠說,“直接給我打電話吧!

    蘇聲:“……”

    *

    郁棠睜開眼,立刻想起了自己這是在哪里,又要干什么。

    為了叫醒被困在夢魘里的林必果和調(diào)查局眾人,郁棠跟調(diào)查局達成合作,直接躺到了醫(yī)院的病床上,閉上眼,在睡夢中連通了集體潛意識的深海。

    之前調(diào)查局進來了那么多人,沒有一個可以在這場集體幻夢中保持清醒,但這種夢里的迷障卻影響不了郁棠。

    郁棠可以很輕易地從內(nèi)部破壞這個夢魘,可前提是要先找到所有被困在這里的人,保證他們的安全,不能讓人跟夢魘一塊被撕碎。

    在剛剛進入夢境的一瞬間恍惚后,郁棠立刻就清醒了,他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靈堂之中。

    棺槨、哀樂、面容模糊的遺像、哭泣的親友,這是一場葬禮。

    這場景還挺熟悉的。

    郁棠一低頭,就看到自己穿著一條黑色的緊身長裙,腳踩著一雙黑色細高跟,還有一層黑布擋住了他部分的視野,一摸,原來是頭上戴了一頂蒙了黑紗的寬檐帽。

    這是一套不太合身的女裝,緊身束腰,肩膀也活動不開,走路都邁不開腿。

    郁棠轉(zhuǎn)頭觀察起四周,發(fā)現(xiàn)了人群中跟自己差不多裝扮的秦不凡,終于找到了第一個人,他把自己這身打扮的事情忘到了腦后,就要去找好友。

    可還不等郁棠走到秦不凡跟前,就被另一個人攔住了去路,那是穿了一身黑色西裝的林修竹。

    林修竹不放心郁棠,也不放心林必果,正巧變成了怪談后他也有一定自保能力,于是也跟了過來。

    也不知林修竹受這個夢魘影響多少,還記不記得自己是來這里救人的。

    郁棠正這么想著,就看到林修竹往后退了一步,與自己保持著一定距離。

    “節(jié)哀!绷中拗癯蠲疾徽,一雙盛滿復(fù)雜情緒的眼睛緊盯著郁棠,雙唇微顫,還是喊出了那句,“大嫂!

    郁棠:“???”

    第34章 第034章 家族詛咒

    林修竹看著靈堂中那面容模糊的遺像, 從已經(jīng)辨別不出五官的混亂色塊中看出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大哥的模樣。

    雖然記不清自己的親大哥長什么樣、叫什么名,也不記得和大哥相處的時光這件事有些奇怪,但林修竹下意識給這些異常找出了答案。

    這應(yīng)該是因為自己出國留學(xué)多年, 太久不回家的緣故吧。

    靈堂里來吊唁的大部分人他也不認識,只有那么幾個眼熟的人,就連自己的父母也給他一種疏離的感覺。

    看來, 他真的是離開得太久了,才會覺得這些親朋好友如此陌生。

    林修竹在心里嘆了口氣,反思自己不該這樣缺乏對家人的關(guān)心,可惜現(xiàn)在大哥都已經(jīng)走了, 也再沒有讓他們重新親近起來的機會了。

    很快,林修竹又把目光從遺像轉(zhuǎn)移到了那個站在遺像下方、身穿喪服、頭戴黑紗的未亡人身上。

    那是在他在留學(xué)期間才嫁給他大哥的大嫂。

    很奇怪, 他們應(yīng)該從未見過, 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對方的身影有些熟悉。

    林修竹本來就不怎么清明的神志又混亂了幾分,但沒過多久, 他就被身邊父母小聲說話的聲音拉回了神。

    “老大就這么走了, 太可惜了,生意好不容易才有了點兒起色,就憑家里剩下那幾個小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撐起來!

    “往好了想,老大也許還有救啊!

    “可是, 他能同意嗎?嫁進來之前就那么不情愿的, 真愿意為咱家老大做到那個地步?”

    “嘖……那就別讓他知道是要干什么不就好了,嫁進來就是咱們家的人, 死也是咱們家的鬼!”

    林修竹心中一驚,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父母要干什么。

    他們家族世代供奉著一位邪神, 用每一代長子的壽命向那位邪神換取家族的存續(xù)與繁盛。

    這是這個家族在災(zāi)年與亂世之中存活下來的原因,更是他們不可對外人道的密辛。

    像是他大哥這樣,娶妻之后才英年早逝的,已經(jīng)算是活得長的了,聽說前幾代還有不少夭折的。

    而那位邪神答應(yīng)了給他們家長子一個機會,只要有人愿意為這個死去的長子犧牲,將自己獻祭給邪神,那么死去的人就有可能再活過來。

    林修竹還記得,自己的父親的大哥,也就是自己的大伯,剛過而立之年便去了,而他的嬸嬸被家里的其他人逼著獻祭了自己。

    無助的女人在被折磨得快要瘋了的時候,當(dāng)著家里所有人的面兒,跳進了院子里的那口枯井。

    然而,她的犧牲并沒有換來邪神允諾中的那個“可能”。

    當(dāng)時的林修竹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看到了那樣恐怖的獻祭儀式,留下了一輩子無法磨滅的心理陰影。

    深宅,大院,高墻,祠堂,紅燈籠,繁華表象之下,掩藏著一張深淵巨口,不知吞噬了多少無辜的魂靈。

    這是一個吃人的社會,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無法反抗的封建禮教、什么刀子般傷人的流言蜚語,哪個都是能輕易將人碾碎的萬噸巨錘。

    那些被迫害的女人與孩子,在擺脫不了條條框框與血緣的詛咒中苦苦掙扎。

    后來,林修竹說什么也要離開這里出外闖蕩,就是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恐怖之家。

    要不是聽聞了大哥的死訊,他今天也不會回到這個家里。

    現(xiàn)在,就當(dāng)著所有子女的面兒,他父母已經(jīng)開始策劃著新一輪的獻祭了。

    林修竹不想再看到悲劇發(fā)生,他想,自己應(yīng)該做點兒什么。

    于是,他攔在了自己這位第一次見面的大嫂面前,說了句節(jié)哀,又把一張寫了字的紙條不著痕跡地塞進了對方手中。

    身穿黑裙的未亡人看上去脆弱易碎,人們瞧見今天這位逝者的弟弟上前跟自己的嫂子說了兩句話,還不等有什么閑言碎語被傳出來,這二人就分開了。

    *

    郁棠收到了林修竹傳給自己的小條,上面說約在后院見面,不要惹人注目。

    于是,他給秦不凡留了個標(biāo)記,就出去找林修竹了,一路倒也暢通無阻,可等來到后院,就看到了一條長得好似沒有盡頭的游廊。

    一個還算熟悉的身影就低著頭在游廊上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一邊走,嘴里還一邊嘟囔著不要過來之類的話。

    而緊追在這個人身后的,是一陣伴隨著孩童咯咯笑聲的腳步與鈴鐺的清脆聲響。

    這個被聲音追著滿游廊跑的人,正是跟秦不凡一起迷失在夢魘里的林必果。

    郁棠試著跟林必果搭話,然而林必果抬頭一見是他,就怪叫一聲跌坐在地,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東西。

    好在林必果叫了幾聲就重新安靜下來,等他再爬起來,又是那副低著頭魂不守舍的模樣,在游廊上亂轉(zhuǎn)起來。

    這是在夢魘里魘著了?

    郁棠想趕快與林修竹會合,也怕自己如果強行把人喚醒,會給脆弱的人類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傷害,于是同樣留下一個記號就走了。

    很快,郁棠就在后院的一角找到了等在那里的林修竹。

    林修竹緊皺著眉,看上去心事重重,一見到郁棠來了,他的神色也沒有多少好轉(zhuǎn),反而眼神越發(fā)擔(dān)憂。

    林修竹上前一步,又叫了一聲:“大嫂!

    郁棠:“……”

    郁棠沒有應(yīng)聲,平靜地看著林修竹,直到看見對方張了張嘴,似是準(zhǔn)備說些什么的時候,才忽然掩面而泣起來。

    林修竹被他這個模樣打亂了一切節(jié)奏,也忘了自己最開始想說的話,笨拙地安慰起人來。

    漂亮的未亡人哭得很傷心,林修竹也心有觸動,為對方的如履薄冰處境,為他不見光的前路,感同身受之下,林修竹的眼眶竟也紅了起來。

    “我知道你的難處,可現(xiàn)在有個要命的事兒!绷中拗襁是想把話題盡快引回正軌。

    郁棠仍在小聲啜泣著,他抬起一雙淚眼看著眼前的男人,泛紅的眼角為蒼白的面容添上了幾分血色。

    這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林修竹呼吸一滯,可還不等他找回聲音,就瞧見自己大哥的未亡人身子一軟,往前一栽。

    林修竹眼疾手快扶住了要栽倒的人,卻下意識把人帶進了自己的懷里,還握住了對方纖瘦的腰。

    霎時間,各種雜亂的念頭在林修竹腦子里涌現(xiàn),他好像曾經(jīng)也這樣擁抱過懷中的人。

    那時候他們更加親密,也更加自然,像是本該那樣。

    不對!現(xiàn)在不是想東想西的時候!

    而且,這個可是他大哥的未亡人!

    他大哥尸骨未寒,他怎么能對剛剛失去了愛人與依靠的可憐人生出那種旖旎心思!

    林修竹唾棄著如此卑鄙的自己,想要立刻把懷中人推開,但不知為何他的手腳就是不聽使喚。

    林修竹感受到懷里的人肩膀在微微顫抖,好像在努力抑制著悲傷,不讓嗚咽聲從薄唇中泄露出來。

    世界上似乎沒有誰可以做到在此時狠心地將這可憐的人推開,哪怕明知道這樣不合禮數(shù)。

    就在林修竹整個身子都僵硬得無法動彈,完全不知所措之時,他忽然被懷中的人緊緊摟住了。

    兩人胸膛相貼,林修竹能感覺到對方還在自己懷里蹭了蹭,像是在撒嬌一般。

    可很快,這個擁抱越來越緊,已經(jīng)超過了一個正常人擁抱時的力度,更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纏住了。

    閉上眼睛,林修竹甚至嗅到了山林深處的泥土清香,他在模糊的樹影中瞧見了一條纏繞在樹上舒展著自己修長身軀的黑蛇。

    很快,那棵樹變成了他自己的模樣,而黑蛇還在樹上不斷攀爬著、糾纏著,像是想要與樹融為一體。

    這本來是十分恐怖的畫面,林修竹感受到了死亡的危險,可不知為何他并沒有害怕,反而開始期待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情。

    而那個收緊的擁抱就在此時放松了力度,懷中人像是沒有骨頭一般掛在他身上,抽出一只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

    危險的氣息消失了,但兩人間過分的曖昧氛圍卻沒有被打破。

    “說吧!庇籼墓室怩谄鹉_,用自己冰涼涼的嘴唇碰了碰男人滾燙的耳垂,“你有什么話想跟我講。”

    “我……”剛說了一個字,林修竹就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

    他一邊罵自己不爭氣,一邊又不敢真的太爭氣,只想盡快找回理智,跟面前人說正事兒。

    “別這樣。”林修竹終于掙扎著搶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quán),握住了郁棠的肩膀,把人推到了至少沒那么緊貼著的距離。

    他清咳兩聲,好不容易平復(fù)了呼吸,抓緊時間跟這位對危險毫無所知的未亡人講清了事情的嚴重性。

    “你是說,你父母,也就是我公婆想把我丟進井里,換你大哥復(fù)活?”郁棠總結(jié)了一下林修竹自以為說清了,但其實前言不搭后語的講話內(nèi)容。

    郁棠有些明白了,被困在這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每個人都在為這場大夢添磚加瓦,不斷充實著夢境的內(nèi)容,把原本簡單的夢變得復(fù)雜。

    也就是說,進來的人越多,夢的場景就越大,劇情和設(shè)定也就越復(fù)雜,也造成了靠自己的力量掙脫夢境的難度越來越大。

    郁棠還沒把所有人都找齊,也想先跟著劇情走一走,看看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噩夢。

    “你們家這個井,是極限一換一嗎?”郁棠問道。

    “不!绷中拗癜櫭,“我聽家里的長輩說過,這個家里世世代代供奉著一位邪神,而那個邪神就在井下!

    “邪神?”郁棠眨眨眼,“那正好啊。”

    林修竹本以為自己的大嫂聽到這一切的真相后會大驚失色,可顯然,他并不了解面前人的真面目,對方不僅沒有慌亂害怕,好像還對此頗感興趣。

    只見那剛才還哭得梨花帶雨的未亡人忽然眉眼彎彎笑靨如花,語氣舒緩地柔聲說道:

    “讓那什么邪神出來,跟我嘮嘮!

    第35章 第035章 恐懼

    林修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為什么有人會想要跟邪神見上一面,而且還是這種要跟不可名狀的怪物嘮家常的態(tài)度?!

    他還以為郁棠根本沒有相信自己所說的一切,正想進一步舉例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就聽到靈堂方向傳來了尖叫聲。

    郁棠也不再玩鬧,立刻跟著林修竹跑了回去。

    兩人剛一進門,就看到靈堂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 人們驚恐地四散而逃。

    而這個家里的老爺與夫人正抱成一團縮在墻角,面朝那個跟他們一樣面容模糊的遺像,驚恐地尖叫著。

    遺像之中那個死去的“大哥”已經(jīng)從相框里探出了大半個身子,眼瞅著整個人就要爬出來了。

    林修竹一愣, 總感覺這個畫面似曾相識,但他從前看到的好像并不是現(xiàn)在這個視角。

    就在他愣神之際, 又有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從各種地方鉆了出來。

    有高大無比一腳就能踩踏房頂?shù)木奕? 有渾身上下長滿了眼睛的不規(guī)則物體,有仰面朝天在用四肢爬行的人,也有密密麻麻叫不上名的小蟲。

    這一切變化來的太過突然, 在場的人都沒有心理準(zhǔn)備, 被嚇得跑出靈堂的人只在少數(shù),更多的,是原地進入應(yīng)激狀態(tài), 像是木偶一樣根本不會動了的人。

    在恐慌之中,從陰影里跑出來了一只和成年男性差不多體型, 卻長著粗壯的尾巴與鋒利獠牙的人形怪物。

    怪物唯一且巨大的眼睛長在頭頂, 奔跑時嘴巴大張,從里面發(fā)出了如哭聲一般尖銳的嚶嚶聲。

    嚶嚶怪很快就在呆愣的人群中鎖定了目標(biāo), 與身邊那些面容模糊的人相比,這個五官清晰的人確實過于顯眼。

    然而被怪物盯上的倒霉蛋依然無法挪動腳步, 只能滿眼驚恐地看著怪物朝自己張開了血盆大口。

    “嚶嚶嚶嚶……嚶嚶……嚶——呃!”

    一只腳踹在了嚶嚶怪的臉上,把它的頭踹得扭到了一邊。

    而與此同時,林修竹也已經(jīng)上前把那個被怪物盯上的倒霉蛋拽到了一邊,脫離了那尖牙利爪的攻擊范圍。

    倒霉蛋驚呼一聲,像是終于醒過神來了一般,驚慌地看了看四周:“這、這是哪里?”

    “別慌!”同樣在危急時刻清醒過來的秦不凡又給嚶嚶怪補上了兩腳,束縛著他雙腿的長裙早在他踹出那一腳的時候就撕開了,露出了兩條肌肉虬結(jié)的大腿。

    打到嚶嚶怪后,秦不凡看向了剛救了自己同伴的林修竹,先是道謝,又不自覺皺起了眉。

    秦不凡清醒后立刻想起了自己這是在什么地方,之前又發(fā)生了什么,也保留著進入夢魘之后的記憶。

    他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也分辨得出那些看不清臉的人只是夢魘中恐懼的造物,能看清面容的則是同樣被卷進夢魘的同伴。

    可他卻想不明白,已經(jīng)離開了岫城的林修竹為什么也會出現(xiàn)在這里,甚至開始為岫城感到擔(dān)憂。

    直到秦不凡看到了那在慌亂的人群中逆行,邁著輕盈的腳步走向遺像的郁棠,他一下子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見郁棠默默走到了那正在往外爬的遺像前,十分淡定地伸出了一只手,將那個面容模糊的東西又按回了遺像里,過程十分簡單。

    遺像怪:“……”

    郁棠解決了讓他看得最不爽的遺像怪,一扭頭,就發(fā)現(xiàn)了秦不凡正看著自己,明白友人這是終于在夢中清醒了過來,于是也往幾人這邊走來。

    他一邊走,一邊解決著沿路一切小怪,救下了所有在夢里擁有清晰面孔的被卷入者,所過之處兇穢消散,很快就把整個靈堂都清理了個干凈。

    “醒了正好,咱們分頭去找其他人!庇籼目吹角夭环惭凵袂迕,知道對方不用自己解釋什么,已經(jīng)恢復(fù)了神志,又是那個靠譜的專業(yè)調(diào)查員了。

    他挽住了林修竹的胳膊:“我們倆一組。”

    胳膊被人這么一抱,林修竹有些不自在,甚至忘記了剛才看到那些突然竄出來的怪物的恐懼。

    此時此刻,他腦海里只剩下那本來漂亮又易碎的未亡人,帶著淺笑,穿過滿是怪物的靈堂,向自己款款而來的身姿。

    郁棠察覺到了林修竹身子一僵,也沒說什么,而是又指了指跌坐在地,但也清醒過來了的倒霉蛋:“你們倆一組,趕時間,快一點!

    異象集中出現(xiàn)在靈堂,郁棠和林修竹趕來時,發(fā)現(xiàn)外面并沒有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

    但剛才跑出去的人中也有幾個被卷入者,林必果也還在那個游廊里,不知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還是得盡快找到人才行。

    秦不凡剛點了點頭,就又聽到角落里的老爺和夫人發(fā)出了驚呼聲,眾人循聲望去,瞧見了無數(shù)黑色的發(fā)絲從后院的方向往靈堂蔓延。

    好像,有點眼熟。

    郁棠看著那鋪天蓋地的黑色發(fā)絲,總感覺這些很像是自己一部分本體的樣子。

    “邪神!”沒有臉的老爺害怕地往后退,但他的后背已經(jīng)抵在了墻角,沒有再后退的空間了,“是井里的那個邪神出來了!”

    “祂出來了!祂出來了!”老爺身旁的夫人抱著腦袋,臉上明明連眼睛都沒有,卻流出了淚來,“不不!不要!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在兩人忽高忽低的尖叫聲中,黑色的發(fā)絲凝聚在一起,變成了一個漆黑的人形蠶繭,那個藏在井下的邪神終于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郁棠忽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預(yù)感,眼睛也瞇了起來。

    果不其然,一張極其眼熟的面容在黑色的蠶繭破裂后顯露了出來,那正是郁棠自己的臉。

    林修竹看了看對面被他們家族恐懼著的邪神,又看了看身邊還挽著自己胳膊的大嫂,神情茫然,大腦一片空白。

    “我知道了!鼻夭环采锨耙徊,擋在了郁棠身前,“這里就是用于家人的恐懼養(yǎng)出來的那個夢魘!”

    *

    之前,林修竹為了尋找郁棠的下落,拜訪了于家宅邸,在見到了白雪和于厚望這對養(yǎng)母與養(yǎng)子的互毆現(xiàn)場后,他就通知了調(diào)查局。

    而接手了這次事件的還是秦不凡。

    經(jīng)過檢查,調(diào)查局眾人發(fā)現(xiàn)白雪二人的精神遭受了嚴重的損傷。

    倒不是因為和不可名狀在同一個屋檐下同吃同住這么多年,看那個手法,他們是遭了某個在通緝名單上的邪術(shù)師毒手,原本完整的精神被強行切割了一部分。

    邪術(shù)師在兩人身上埋下了恐懼之種,會不斷放大他們內(nèi)心的恐懼,制造焦慮與不安,讓他們的精神備受折磨。

    而兩人產(chǎn)生的那些以恐懼為主的負面情緒,則被恐懼的種子吸收,轉(zhuǎn)化為養(yǎng)分,去供養(yǎng)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所有被列入邪術(shù)范圍的禁忌之術(shù),都需要一些不那么和諧的東西供養(yǎng),例如人的血肉、欲望或者恐懼。

    調(diào)查局只能查出來白雪二人原本承載著恐懼的那部分精神被切割了,卻并不知道他們的恐懼被用來干了什么。

    從靈堂里那個會跑出人的遺像,和剛才出現(xiàn)的各種怪物來看,這個夢魘不僅僅是靠著白雪母子的恐懼養(yǎng)大的,而是吞噬了更多人的恐懼,不知還有多少受害者。

    而白雪二人在恢復(fù)了理智后,也可以正常溝通交流,他們交代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

    在兩人的口供中,這一切可能是這個家中的男主人,也就是那個失蹤的于陽春招惹來的。

    于陽春曾為了從母親吳老太太手上搶奪公司的控制權(quán),而向郁棠許下了愿望,但代價是越來越殘破不堪的身體。

    為了活命,他幾經(jīng)輾轉(zhuǎn),聯(lián)系上了一位據(jù)說可以給他續(xù)命的大師。

    但就在郁棠和林修竹婚禮當(dāng)天,那個大師忽然找上了于家,跟于陽春在書房里不知說了些什么,離開的時候把于陽春也一塊兒帶走了。

    白雪和于厚望被丟在了別墅里,那時,他們還沉浸在終于擺脫了陰影的喜悅中,完全沒察覺到有什么不對。

    直到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離開別墅,手機也形同廢鐵,也無法與外界取得聯(lián)系,而別墅里的水和食物也不多了,兩人這才慌了神。

    那時,恐懼的種子已經(jīng)在他們身上發(fā)芽,不斷催化著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陰暗,讓本就關(guān)系不和的二人互相猜疑,大打出手,最后都想置對方于死地。

    要不是林修竹在關(guān)鍵時刻趕到,阻止了行兇現(xiàn)場,最后就算有調(diào)查局介入,也無法從兩具尸體中檢查出什么線索了。

    在被解救后,白雪和于厚望就被送到了首都的調(diào)查局總部,進行觀察與后續(xù)的治療,而被邪術(shù)師帶走的于陽春至今下落不明。

    于家的公司早在吳老太太不再管事兒之后就在走下坡路了,管理層和股東雖然明爭暗斗不斷,但也不至于讓一家公司突然倒閉,和于陽春在的時候倒也沒什么不同。

    于陽春一家三口幾乎是和林修竹在同一時間出的事,雖然犯案手法略有差異,但可以猜測幕后的推手就算不是同一個人,也肯定存在什么聯(lián)系。

    秦不凡提出將林修竹被奪舍的事件,和于陽春一家的事件并案調(diào)查,得到了調(diào)查局的支持,他昏迷前也一直在追蹤這兩件事幕后的邪術(shù)師。

    而現(xiàn)在時間緊迫,秦不凡把自己知道的這些事兒總結(jié)成了兩三句話,向在場的眾人解釋清了這個夢魘和于陽春一家的關(guān)系。

    被恐懼喂養(yǎng)長大的夢魘,已經(jīng)成為了恐懼的化身。

    不論是那些怪物、眼前的邪神、還是那些沒有面容的角色,都是一種恐懼的具現(xiàn)化,是人們潛意識里畏懼的東西。

    人們恐懼著封建強權(quán)、父母長輩、流言蜚語,恐懼著一切會傷害自己的東西,而夢中的人越是恐懼,這些被具現(xiàn)化出來的東西就越是強大。

    而那個可以帶給人希望,也會帶給人絕望的邪神,正是白雪一家恐懼的化身。

    “所以,他們的恐懼源頭……是我?”

    郁棠的聲音很輕,很平靜,像是不帶任何情緒,然而卻讓聽到的人感到后脊發(fā)涼。

    林修竹看向了郁棠,發(fā)現(xiàn)剛才還笑眼彎彎的人忽然就沒了表情,那雙漆黑的雙眼空洞洞的,整個人的氣場都變得陰沉起來。

    倏地,兩行清淚從郁棠的臉頰滑過,滴落在地。

    他哭得無聲無息。

    可就在眼淚掉在地上的那一瞬間,靈堂里的空氣都發(fā)生了扭曲,像是一下子變成了真空環(huán)境,所有人都無法呼吸。

    人們感受到了腳下的大地晃動起來,像是整個夢境都在瑟瑟發(fā)抖,即將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壓迫感而坍塌。

    恐懼的化身臣服于那無與倫比的恐懼,絕望地戰(zhàn)栗起來。

    第36章 第036章 鬧脾氣

    夢魘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整個空間都開始劇烈晃動起來。

    可是在夢魘自我崩解之前,它所恐懼的源頭似乎就要將它撕碎了。

    那些由恐懼幻化的人形在頃刻間灰飛煙滅,一塊又一塊色彩碎片從天空脫落, 腳下的地面也在一寸寸碎裂,露出了后面的虛無之海,那正是集體潛意識的深淵。

    秦不凡心里大叫一聲糟糕, 剛要動作,就被突如其來的威壓按在了地上,動都動不了,更別提想辦法扭轉(zhuǎn)現(xiàn)狀。

    調(diào)查局所有人知道郁棠生氣的后果很嚴重, 可他向來溫和、友善,說話都總是不緊不慢的, 天真無害的外表與這樣安靜的性格太具有迷惑性, 讓人忘記了那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哪怕不是生氣,只是小小的情緒波動,對距離他太近的一切有形之物來說, 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次讓郁棠產(chǎn)生情緒波動的, 并不是那個跟他長著同一張臉的邪神,而是于家三口人對他的恐懼。

    被自己當(dāng)做了一段時間家人的人恐懼,卻讓他傷了心。

    郁棠拿走了于寧的因果, 也拿走了于寧的執(zhí)念,那個回家的執(zhí)念。

    千百年來在赤崖山上守望著人世的“祂”, 離開赤崖山, 離開云槐鎮(zhèn),來到陌生的岫城, 生活在自己并不適應(yīng)的人世里。

    因為人世里有一個屬于他的“家”。

    他努力維持著這個“家”的團結(jié)與穩(wěn)定,希望他們可以成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在跟家里人的相處過程中, 他也許是察覺到了其中不和諧的地方,所以他趁著結(jié)婚組建小家的機會離開了那個“家”,之后也不再過問于家的事情。

    但那時和平的表象還沒有被打破,在他的回憶中,他們?nèi)匀豢梢允窍嘤H相愛的一家人。

    直到他得知了自己的“家人”對自己只有恐懼,沒有愛。

    誰會恐懼自己的家人呢?

    他幻想中的那個家可能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吧。

    這讓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所謂的“家”只是沉浸在泡影中的事實,對家的愛也化作了濃烈的悲傷。

    秦不凡瞬間想明白了這些,可現(xiàn)在后悔把真相說出來已經(jīng)晚了。

    那巨大的壓迫感快要將他壓成肉餅,他連動一動手指都困難,想說什么都張不開嘴。

    秦不凡知道,夢里是精神的世界,就算這里的自己被剁成餃子餡,外頭的身體也是完好無損的。

    可是,等到這個夢魘因為承受不了郁棠的悲傷而破碎,還身處在夢中的他們的意識,可能會直接墜入深淵。

    而外界的身體就算醒來,也會陷入永久的瘋癲。

    秦不凡雙手用力撐著地面,想要爬起來最后一搏,與地面摩擦的肢體都血肉模糊起來。

    只要讓郁棠從自己的情緒中脫離,他們就有救了!

    可那種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他只是個身體素質(zhì)好一些的普通人,掙扎了半天,也完全無法與之抗衡。

    而就在這個時候,秦不凡看到距離郁棠最近的林修竹動了。

    在威壓降臨的那一刻,林修竹也不堪重負倒在了地上,為了不把郁棠也一塊帶倒,他還下意識松了手。

    頂著快要將人拍扁的威壓,林修竹爆發(fā)出了強大的意志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此時他眼神清明,顯然是已經(jīng)從夢中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里清醒,想起了自己這是在哪里,又要干什么。

    他艱難地挪動著步伐,張開雙臂,在秦不凡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擁抱住了那恐怖威壓的來源,還輕輕按著郁棠的后腦勺,將對方的臉埋進了自己懷中。

    瞬間,那令人絕望的恐懼與壓迫感消失了,就連正在一點點坍塌的夢魘也不再搖晃。

    那一滴眼淚包含的悲傷足夠撼動這個世界,可是在世界毀滅之前,有人用雙手擁抱住了悲傷,將那滴眼淚小心地捧在了手心。

    林修竹松了口氣,他感覺到懷中人用力拽住了自己的衣服,肩膀還在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小聲哭著。

    他拍了拍郁棠的后背,無聲地安慰著。

    秦不凡與已經(jīng)被嚇得快要厥過去的倒霉蛋兒呆愣愣地看著這一幕。

    溫馨是挺溫馨的,要是沒有剛才差點被壓死的經(jīng)歷,他倆都要感動了。

    只見那令人無比畏懼的存在被人抱在懷中,乖巧安靜,仿佛只是個在鬧情緒的孩子,剛才天崩地裂的場景跟他無關(guān)。

    時間緊急,秦不凡二人抓緊了郁棠被林先生安撫住了情緒的這段時間,趕忙出去尋找其他被卷入夢魘的人。

    等他們把剩下的人全都帶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倆人還抱在一起。

    聽到了眾人的腳步聲,郁棠從林修竹懷里抬起了頭,哭過的淚痕格外顯眼,像是被誰給欺負了,淚眼蒙眬,表情那叫一個委屈。

    秦不凡小心翼翼地開了口:“人都找齊了。”

    因為剛才的晃動,被卷入的調(diào)查員們陸續(xù)醒來,眾人把整個夢境里能探索到的地方都翻了一個底兒朝天,確定了沒有被遺落的人,這才回來報道。

    郁棠從林修竹懷里鉆出來,歪著頭,向秦不凡和倒霉蛋兒招了招手。

    秦不凡知道郁棠從來不會對誰抱有惡意,在眾人驚駭?shù)哪抗庵校~著沉穩(wěn)的步伐,拽著畏畏縮縮的倒霉蛋兒一起走了過去。

    下一刻,兩個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都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很快就恢復(fù)到了最佳狀態(tài)。

    夢境中的人都是精神的投影,作為調(diào)查員,精神狀態(tài)常年都是破破爛爛的。

    忽然來了這么一個大治愈術(shù),把精神上的沉疴舊疾也都一并修復(fù),秦不凡都有點兒不習(xí)慣了。

    “人都找到了嗎!庇籼牡哪抗庖灰粧哌^在場眾人,又確認了一遍蘇聲給出的名單上的人都在這里,“那現(xiàn)在就離開這里吧!

    他的聲音也有些沙啞,還帶著不算明顯的鼻音,莫名有點兒軟乎乎的感覺。

    這有些犯規(guī)了啊。

    調(diào)查員們時刻在心里提醒自己,在這種詭異的地方被不可名狀給可愛到了這種事兒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不然夠上反面教材的了。

    直到黑色的絲線纏繞在被卷入者們的身上,把在場所有人都包裹成了一個漆黑的繭,很快就沒人再有心思想東想西的了。

    最后郁棠把目光落到了林修竹臉上,還不等林修竹說些什么,黑線就加快了速度把他裹成蠶蛹,根本不給人說話的機會。

    等所有人都被保護在了繭里,郁棠站在原地跺了兩下腳,夢魘構(gòu)建的場景直接粉碎,他與身后的蠶蛹們出現(xiàn)在了一片由精神構(gòu)建的虛無之海中。

    海中狂瀾翻涌中,他閉上了眼睛。

    等再睜眼,他已經(jīng)回到了物質(zhì)構(gòu)成的人世。

    *

    林修竹猛地從病床上坐起來,精神回歸了肉\體,大腦也迅速讓他回憶起了夢中所發(fā)生的一切。

    什么古宅大院,什么大哥大嫂。

    不等林修竹找個地縫把自己藏起來,余光就看到了坐在旁邊的那個長發(fā)披散的背影。

    這是一間雙人病房,郁棠的那張床靠著窗,此時他正背對著林修竹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緩緩下落的夕陽發(fā)呆。

    林修竹起身來到郁棠身邊坐下,正想要把人摟在自己懷里,可他剛伸過去的手被郁棠拍開了。

    郁棠站起來,換了個位置,坐在了角落里的陪護椅上,全程都沒有搭理林修竹。

    這是又生氣了?

    林修竹回憶了一下,兩人進去那個夢境之前還好好的,郁棠要生氣,那肯定是因為夢里的事情。

    林修竹走到了郁棠身后,想仔細問問自己這回又有哪里做得不對。

    還不等他說什么,就聽郁棠先開口了:“你這次都沒有任出我來,太過分了!”

    “是我錯了。”林修竹積極認錯,“對不起。”

    林修竹也能感受到,郁棠其實是在鬧小脾氣,而且真正惹他生氣,或者說讓他傷心的人并不是自己。

    可是他老婆只會對著他鬧小脾氣唉,這么可愛,怎么能不算是一種撒嬌呢。

    郁棠扭頭不去看林修竹,可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快來哄我,再不哄我就要鬧了”幾個字。

    林修竹從郁棠背后抱住了他,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放輕了聲音哄著:“我知道錯了,你別不開心好不好?”

    郁棠往他懷里一靠,聲音聽上去就像又要哭了一樣:“你都認不出我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林修竹:“……”

    喜提送命題+1

    林修竹知道他說的話都是在鬧別扭,其中調(diào)侃和作弄的成分居多。

    雖然不擔(dān)心郁棠真的跟自己生氣,但林修竹還是不想讓對方陷在不好的情緒里,正思考著自己該說些什么。

    沒有第一時間聽到對方的答復(fù),郁棠又不干了,他一下子蹦到了陪護椅上站著,比林修竹還高了半個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被嚇了一跳的男人。

    “你要是不愛我了就直說,我不纏著你!”郁棠雙手環(huán)胸,理直氣壯。

    “他愛!”

    突然,本就虛掩著的病房大門被人從外拉開,來看孫子的林家二老從門外沖了進來。

    “真的。”林老爺子看了讓自己操碎了心的大孫子一眼,眼神寫滿了怒其不爭。

    緊接著,他又抬頭看著還站在椅子上的郁棠,眼神像是堵上了自己爺爺?shù)拿x般堅定,拍著胸脯跟人保證道——

    “他超愛的!”

    第37章 第037章 回家

    這天下午, 林鶴和老伴兒葉蓁蓁接到了一通電話,電話里的人說他們家小孫子出車禍住院了,讓他們來醫(yī)院接人。

    一般情況下, 林家二老遇到這么像騙子的電話是不會信的。

    但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二老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就對電話那頭的人升起了百分百的信任, 立刻叫上司機把自己送到了對方說的醫(yī)院門口。

    記憶里,他們倆的兒子和兒媳二人出國了,但具體是旅游還是有什么工作他們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們走得有些匆忙, 留下了很多爛攤子。

    而他們倆的大孫子林修竹,最近出門散心去了, 上次打電話報平安的時候, 說自己準(zhǔn)備暫居云槐鎮(zhèn),讓他們不用擔(dān)心。

    總之,現(xiàn)在林必果身邊的親人只剩下他們這倆爺爺奶奶, 照顧孩子的事兒還得靠他們。

    二老剛下車, 就見到了來接他們的工作人員。

    這位工作人員生得膀大腰圓,正宗方塊臉,長相十分粗獷, 卻穿了一條白色洋裙,這樣讓人記憶深刻的人, 林鶴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見過的。

    他們上次見面, 似乎是在一個很重要的場合,還說過幾句話。

    他張口就要叫出對方的名字, 但那幾個字卻卡在了他的嗓子眼兒,怎么都想不起來了。

    好在對方并沒有在意他突然地卡了殼, 還正式介紹了一下自己,說自己叫秦不凡,是個公務(wù)員。

    秦不凡說了林必果這次車禍的具體經(jīng)過,還說那孩子沒事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正在做最后的檢查,檢查完就可以跟著二老一起離開了。

    秦不凡還說了,他們家的大孫子林修竹現(xiàn)在也在這家醫(yī)院里,問他們要不要先見上一面。

    面對那聽上去亂七八糟的車禍過程,和突然間從老家跑回來還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的林修竹,二老也很自然地接受了,一切疑點都在他們大腦的安排下被合理化。

    林鶴與葉蓁蓁先去看了受傷的林必果,正好趕上林必果檢查完被送回病房。

    林必果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出的事兒了,反正一醒來就是在醫(yī)院,身上沒什么傷,只是昏迷了一段時間。

    昏睡期間他還做了一個很長、內(nèi)容很詭異的夢,雖然具體夢見了什么已經(jīng)模糊了,總之就是醒來依舊很害怕。

    孤身一人在醫(yī)院醒來的林必果一直很不安,但他心里念叨著自己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強作鎮(zhèn)定,配合醫(yī)護人員做完了所有檢查。

    直到見到了自己的爺爺奶奶,林必果這才眼圈兒一紅,嘴巴一咧,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秦不凡和醫(yī)護人員把空間留給了祖孫三人,過了一段時間,病房門被打開,三人出來跟秦不凡幾人道謝。

    在跟醫(yī)護人員也道了別之后,二老就讓林必果先去家里的車上坐著,他們還要去把林修竹也揪回家。

    在林修竹出去散心之前,林鶴與葉蓁蓁能看得出他心里裝著事兒。

    二老想給這個早早自立的孫子自我開解的時間,不想干涉太多、或給他什么壓力,所以也同意了他出遠門的這個想法。

    現(xiàn)在林修竹一聲不吭地回來了,還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了醫(yī)院里,理智告訴二老這件事兒有蹊蹺,但是大腦的自保本能讓他們不要深究。

    只是,出于對孩子的擔(dān)心,他們還是得去看看,秦不凡就帶著二老去了林修竹和郁棠所在的病房。

    現(xiàn)在距離被卷入夢魘的眾人醒來,其實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一夜,秦不凡都復(fù)工了,但林修竹一直沉睡,現(xiàn)在也不知醒了沒。

    跟林家二老提一嘴林修竹回到了岫城的事兒,其實是郁棠的意思。

    秦不凡猜,郁棠可能是想等二老來了再把人叫醒,在此之前就讓林先生先睡著養(yǎng)養(yǎng)神。

    畢竟林先生可是直接抱住了沒有理智狀態(tài)的郁棠,哪怕林修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人了,但那可是跟不可名狀直接接觸,他的精神不知被傷成了什么樣子。

    剛走到那間病房附近,秦不凡和他身后的二老就聽到郁棠的聲音從虛掩著的門里傳來:“你都認不出我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林鶴與葉蓁蓁對視一眼,這聲音有些耳熟,那種名字卡在嘴邊兒就是說不出來的感覺又來了。

    見秦不凡就停在這間病房門口,不知道該不該在這種時候敲門的模樣,林家二老就知道自家大孫子也在這里,可顯然病房里并不只有林修竹一個人。

    等等,難道這個就是讓林修竹那段時間郁郁寡歡的原因嗎?!

    出息了啊,他們家大孫子居然受情傷了!

    林家二老的腦電波出奇地一致,然而他們現(xiàn)在也不知是該憂該喜,里面的人聽著怎么那么像是在吵架呢?

    而且,如果真是在吵架,怎么隔了好一會兒都聽不到林修竹的聲音,難道真的是因為遇到了感情大危機讓他腦子都宕機了?

    他們家大孫子不至于在談戀愛方面這么不爭氣吧?

    就在二老頭腦風(fēng)暴的時候,就聽里頭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又開口道:“你要是不愛我了就直說,我不纏著你!”

    不行!絕對不行!

    林老爺子深吸一口氣就沖進了病房,沖著站在陪護椅上的郁棠說出了那句“他超愛”。

    如果之前那段時間林修竹是因為情傷才會那樣焦慮難安,還放下了公司,遠走云槐鎮(zhèn),那真的能說明他超愛了啊。

    自家人了解自家人,林家二老就很清楚林修竹不是那種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氣。

    這個孩子早熟、穩(wěn)重、向來讓人省心,他不論做什么決定都是深思熟慮后的結(jié)果,如果他真的下定決心去追什么人,那肯定是奔著一輩子去的。

    為了家里孩子的感情生活,二老說什么也要給那個嘴上不爭氣,連哄人都不會的大孫子好好證明一番。

    好在,郁棠也不需要他們證明什么,他今天鬧脾氣更像是在撒嬌。

    郁棠從陪護椅上蹦下來,甜甜笑著跟林家二老打了聲招呼,一下子又變回了最開始在于家接待二老時乖乖巧巧的模樣,仿佛剛才踩著椅子要上天的不是自己。

    林修竹還記得,自己上次跟姥姥姥爺詢問郁棠的事情時,二老已經(jīng)不記得有這么個人了,于是趕緊為他們互相介紹了一下。

    郁棠也不打算再回于家,于家小兒子的身份被調(diào)查局封存了起來。

    如果有需要,或者郁寧突然就想回憶一下過去了,這個身份隨時可以重新啟用,履歷百分百完美,誰都查不出異樣。

    而現(xiàn)在,郁棠需要一個在人世生活的新身份,于是他重新用回了第一次離開云槐鎮(zhèn)時調(diào)查局給他的那個身份證。

    而林修竹在為他做介紹時,說的也是兩人未來伴侶的這層關(guān)系。

    從林修竹口中聽到了確認,又看郁棠有些羞澀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可,林家二老喜出望外,怎么看怎么滿意這門其實還沒定下來的親事。

    林家二老對郁棠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哪怕郁棠全程只是在微笑點頭,二老也特別開心,認定他們之間建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還邀請郁棠一起來家里吃晚飯。

    林修竹醒來后身上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睡夢中也療愈了精神狀態(tài),跟林必果一樣隨時都可以出院。

    于是,林家二老領(lǐng)著他,他領(lǐng)著郁棠,幾個人一塊兒往外走去。

    走到了醫(yī)院門口,秦不凡表示自己還有話要跟郁棠說,林修竹留在了郁棠身邊,林家二老就先上了車等他們。

    “你之前不是給了我們一根夢魘殘留的絲線嘛,蘇聲那邊傳來消息,已經(jīng)順藤摸瓜找到了那幫邪術(shù)師的老巢,還解救了夢魘的載體。”

    秦不凡要說的,就是此次事件的后續(xù),其中倒是沒有什么林先生不能聽的內(nèi)容。

    在帶著秦不凡等人從虛無之海上浮后,郁棠就抓住了一條屬于夢魘的黑色絲線,那是被從內(nèi)部撕裂的夢魘殘留的因與果。

    而絲線那頭連接著的,正是夢魘的來處。

    半小時前剛傳來了消息,蘇聲帶著自己的小隊順著這條線追查,一路從岫城來到遙遠的海城,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終于抓住了那幫制造夢魘的邪術(shù)師。

    調(diào)查局這一次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還把成為了夢魘載體的于陽春從邪術(shù)師手中解救了出來。

    目前那幫邪術(shù)師還在押運途中,他們到底想干什么還是個未知數(shù),但調(diào)查局保證一定會撬開這幫家伙的嘴巴。

    而暫時處于昏迷中的于陽春,也被一同送往了位于首都的調(diào)查局總部接受治療,按照現(xiàn)在的醫(yī)療技術(shù),他還是有很大的可能醒過來的。

    到時候,于家一家三口也算是在調(diào)查局里團圓了。

    秦不凡詢問:“你要再見見他們嗎?”

    郁棠想都不想就搖了搖頭,這倒是和秦不凡等人猜想的一樣。

    再聽到那一家三口的消息時,郁棠已經(jīng)沒有任何情緒了。

    他從“于寧”身上所獲得的執(zhí)念,只夠維持那么一瞬間的情緒,在短暫的情感爆發(fā)后,連最后的情緒也被消耗干凈。

    想必他以后也再也不會與那一家人有什么交集了。

    林修竹害怕郁棠還會感覺到難過,在秦不凡提到于陽春時就悄悄牽起了郁棠的手。

    然而郁棠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還輕輕拍了對方那只不老實的手一下,像是在警告。

    可林修竹沒放棄,再次試探著拿小拇指碰了碰對方的小拇指,發(fā)現(xiàn)郁棠這次沒反應(yīng),干脆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小脾氣還在鬧著,牽手不行,但是勾手指可以。

    于是,兩人道別了秦不凡后就維持著小拇指牽著小拇指的姿勢往前走去。

    二老今天坐的是一輛七座的車,加上司機,要上車的一共六個人,正好能坐得下。

    林必果的頭靠著車窗,遠遠就看到有兩個人朝自己這邊走來。

    剛才他聽爺爺奶奶說了,他大表哥要帶著對象兒一起回家吃飯。

    雖然因為位置關(guān)系,林必果看不到兩人的上半身,但也猜得到正朝著這輛車走過來的就是林修竹和他對象兒了。

    說到處對象兒這幾個字,林必果潛意識里覺得他表哥是已經(jīng)結(jié)過婚了的。

    可仔細一回憶,他腦子里似乎并沒有林修竹結(jié)婚的畫面,如果真的發(fā)生過這么大的事兒,他不可能不記得。

    大腦很快就讓他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他還挺好奇能讓林修竹動心的會是個什么樣的人。

    等林修竹走到了車前,準(zhǔn)備拉開車門的時候,林必果忽然降下車窗,笑著調(diào)侃了一句:“呦,你帶嫂子回家啦。”

    “什么嫂子!”林修竹身子一僵,腦子里閃過了夢魘中的各種畫面,耳根一下子就紅了,心虛地下意識辯解道,“不是嫂子!”

    這絕對不是什么嫂子文學(xué)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8章 第038章 訪客

    傍晚時分, 首都,調(diào)查局總部。

    郁寧剛辦完入職手續(xù),跟著自己剛組建的臨時小隊的同伴一起往外走, 準(zhǔn)備去調(diào)查他轉(zhuǎn)正后的第一起事件。

    他們小組目前只有兩個人,由一位有經(jīng)驗的調(diào)查員前輩帶著郁寧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

    但其實,這位前輩也是去年年末剛剛轉(zhuǎn)正的。

    要不是最近全國各地怪事頻發(fā), 調(diào)查局人手嚴重不足,也不至于讓他這半個新人來帶郁寧這個提前轉(zhuǎn)正的純新人。

    郁寧小隊雖然剛組建了兩個小時,但成員之間相處得十分融洽。

    主要是話嘮前輩總有講不完的話,也總能在三言兩語間就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不僅體貼又熱情,還很喜歡分享八卦。

    “之前醫(yī)療部來了一對兒母子, 不是親的, 那個兒子是女人的老公的私生子,但對外說是養(yǎng)子,女人知情還默許了, 關(guān)系那叫一個復(fù)雜呦。”

    “據(jù)說, 這母子倆是被那個家的男主人賣給了邪術(shù)師,要不是他們運氣還行陰差陽錯獲了救,這倆人估計早自相殘殺把對方給干掉了!

    前輩一邊說一邊咋舌。

    “我剛聽來的消息, 說是那個把他倆賣給邪術(shù)師的男的也已經(jīng)找到了,但他可沒落著好, 被做成夢魘的容器, 正在被送過來救治的路上。”

    “這也太喪心病狂了吧!庇魧幦滩蛔「鴩K了一聲,“真難以想象, 那個家得多讓人窒息啊!

    前輩嘆了口氣:“可不是么,那一家三口說癲確實是癲, 說慘也是真慘,就他們那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tài),以后還不知道能不能回歸正常生活呢!

    今天總部里的人特別多,有跟郁寧一樣臨時組建的隊伍,有即將趕赴下一個戰(zhàn)場的資深調(diào)查員們,也有被送回來救治的傷員。

    醫(yī)療部都滿員了,因此,有一批快要結(jié)束觀察期的被卷入祟物事件的普通人,被提前放了出來。

    這一波人辦完手續(xù)就可以離開,離開調(diào)查局后,他會一點點淡忘跟祟物與調(diào)查局相關(guān)的所有事情,在大部分情況下,這些人是可以回歸正常生活的。

    這波準(zhǔn)備出院的人正由工作人員領(lǐng)路,要乘坐電梯前往別的樓層,正好跟郁寧兩人迎面撞了個正著。

    剛才還在跟隊友講那一家人八卦的前輩忽然閉上了嘴,他眼尖,瞧見了八卦里的兩個當(dāng)事人就在迎面走來的那群人里。

    兩撥人擦肩而過的瞬間,郁寧下意識地轉(zhuǎn)過了頭,跟同樣轉(zhuǎn)頭看向他的白雪和于厚望分別對上了視線。

    一種麻酥酥的、像是通電一般的感覺傳遍了郁寧的全身,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再去看了,于是郁寧收回了目光。

    他裝作沒發(fā)現(xiàn)那個盯著自己的中年女子嘴唇翕動,像是有話要跟自己說的樣子,握了握拳,又深吸口氣,干脆地扭過了頭。

    郁寧快走幾步,跟前輩并肩而行,還問對方:“咱們這次是要去什么地方?”

    前輩聊八卦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撞上當(dāng)事人,還是有點心虛,立刻接住了這個話茬。

    “地點不遠,就在首都,事件等級也不高,你不用太擔(dān)心,你這是第一次出調(diào)查任務(wù),不會給你個大案要案的!

    前輩寬慰了一下小新人,又想了想自己接收到的案件信息:

    “咱們要調(diào)查的,是一個怪談的失蹤事件,她失蹤前撥打了調(diào)查局的求助電話,咱們的人找到了她誕生的那個旅店,卻沒找到她的蹤跡,也無法再聯(lián)系上了!

    “旅店?”郁寧心中升起了一種很不妙的預(yù)感,就連剛才擦肩而過時讓他心悸不已的那兩人都無暇去管了。

    他擔(dān)憂地詢問:“不會是青春街上的那個小芳旅店吧?”

    “唉,你知道啊!鼻拜呥挺驚訝,也跟著擔(dān)心起來了,“是你認識的朋友嗎?”

    郁寧雖然跟旅店怪談并沒有多熟悉,但至少他們一同去過云槐鎮(zhèn),回首都的時候,還是他把對方送回了那間小芳旅店的。

    分別前,郁寧特地跟旅店怪談?wù)f了最近不太平,讓她遇到任何怪事都可以撥打電話通知調(diào)查局。

    可沒想到對方這么快就用上了這個求助電話。

    這才幾天啊,最近到底是得有多不太平,人家怪談才剛到家就可能出了事兒?!

    郁寧把自己知道的這些都告訴了隊友,前輩雖是個沒轉(zhuǎn)正多久的半新人,但也聽聞過云槐鎮(zhèn)上有一個他們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一聽說旅店怪談剛從云槐鎮(zhèn)回來,他也提高了警惕,考慮著要不要上報,提高此次事件的等級。

    但無論如何,任務(wù)已經(jīng)派給了他們這支臨時小隊,總歸是要先過去看一眼的。

    “走吧。”前輩攬著郁寧的肩膀,一起上了他那輛不起眼的面包車,“別太擔(dān)心,這個等級的事件很多都是烏龍,咱們先去瞧瞧!

    車子駛出了調(diào)查局總部,開往青春街上的那一家小旅店。

    郁寧又看了眼逐漸遠去的調(diào)查局總部大樓,也不知想看什么。

    他總覺得,就在剛剛的某個瞬間,自己與某幾個人這輩子最后的一絲緣分也耗盡了,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

    這種感覺有些神奇,有些悵然,有些輕松,甚至有些慶幸。

    很快,他收回目光,追著夕陽緩緩下落的方向而去了。

    *

    岫城,夜空晴朗,繁星閃爍。

    郁棠跟著林家二老一起回了家,他們這頓晚飯很豐盛,也吃得賓主盡歡。

    只是席間林必果總是控制不住去偷瞄郁棠,一次兩次還好,次數(shù)多了就被林修竹發(fā)現(xiàn)了。

    林修竹有意無意地擋住了林必果的視線,林必果有些懊惱,卻不知道自己在懊惱些什么,干脆低頭專心吃飯,再也不抬頭了。

    吃過飯,林家二老又熱情邀請郁棠今晚留宿。

    郁棠今天住的地方,就是幾個月前在準(zhǔn)備林修竹的葬禮時他暫住的那間客房。

    夜深了,郁棠換上了新睡衣躺在床上,剛閉上眼,就聽到了敲門聲。

    下一刻,站在客房門外的林修竹就看到幾根漆黑的藤蔓給自己打開了門。

    林修竹不僅自己過來了,還帶來了打地鋪用的枕頭與被褥,看樣子今天晚上是不打算回自己房間睡了。

    郁棠側(cè)躺在床上,單手拄著腦袋,神色慵懶,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問:“你來干嘛?”

    林修竹把被褥鋪在郁棠床邊,笑著道:“我來哄你睡覺!

    這么說著,他就盤腿坐在了地鋪上,打開了床頭柜上的夜燈,還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抽出了個童話繪本。

    “好啊。”郁棠往床里側(cè)靠了靠,給林修竹留出了個位置,“你上來。”

    林修竹抓緊了機會,直接躺到了床上去,跟郁棠面對面。

    客房里的單人床不是很大,不是單純擠一擠就能睡下兩個人的,如今兩個人得緊挨在一起,才能保證外側(cè)的人不掉下去。

    郁棠配合地蓋上被子、閉上眼睛:“你念吧。”

    繪本是林修竹小時候買的,買回來以后,他家長其實從來沒給他講過,他的睡前故事基本都是云槐鎮(zhèn)怪談來著。

    郁棠在云槐鎮(zhèn)出現(xiàn)之前就在那里了,對那些怪談比他要熟悉得多,林修竹就從自己的舊書柜里翻出了這些繪本。

    第一個繪本講的是一只霸王龍想要吃掉一只剛出生的甲龍寶寶,但卻被小甲龍抱住喊了聲爸爸,從而展開的各種故事,是溫馨治愈風(fēng)格的童話。

    郁棠越聽眼睛越亮,沒有半點兒睡意,深深被這個故事吸引了。

    林修竹看他興致勃勃戳著繪本上的小恐龍,忽然聯(lián)想到了一個問題:“你見過恐龍嗎?活著的那種!

    “沒有!庇籼膿u頭,“恐龍不會意識到我的存在!

    如果意識不到“祂”的存在,那么,祂就不會降臨。

    林修竹想起了調(diào)查局給自己科普的那些內(nèi)容。

    “祟”是伴隨著人類文明的誕生而出現(xiàn)的。

    也就是說,如果人意識不到黑暗之中那未知恐懼的存在,祟的世界與人世永遠不會相通。

    可人的腦補能力就是如此強大,經(jīng)常自己嚇唬自己,總是想著黑暗之中不會有這有那吧,最終也在恐懼之中打通了與自己恐懼之源連接的通道。

    “謝謝你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绷中拗窈鋈坏,“能遇到你,我感到很開心!

    “祂”因恐懼而降臨,卻并非恐懼化身的怪物,只是作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就這樣單純地存在著而已。

    郁棠總覺得林修竹是有很多的話想跟自己說的,剛才這句話也別有深意。

    可他又覺得自己理解不了那些話的內(nèi)容,也就什么都沒問。

    他知道林修竹在想方設(shè)法安慰自己,也不會埋怨自己耍小脾氣,可他什么都不想說,現(xiàn)在只想聽小恐龍的故事。

    林修竹也沒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如郁棠所愿講起了繪本故事。

    小恐龍的故事很快就講完了,直到林修竹又講完了好幾個繪本,郁棠終于有了些困意,頭抵著男人胸膛,閉上了眼睛,進入了淺眠。

    林修竹關(guān)了夜燈,輕輕拍了他的后背,小聲哼著記憶里的安眠曲,看著郁棠的睡顏,一根根數(shù)著他的睫毛,不知不覺間也睡著了。

    岫城的夏天快要過去,每日天亮的時間也晚了些。

    窗外夜色依舊深沉,剛睡著的林修竹忽然睜開了眼。

    他是被一種強烈的危機感所喚醒的。

    他懷中的郁棠也已經(jīng)醒了過來,因為被打擾了安眠很是不爽,面上沒有任何表情,那一雙漆黑的眼睛在深夜中亮起了紅色的光。

    林家老宅外,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影子正在一步步靠近,伴隨著不知何處傳來的搖鈴聲,粘稠而又危險的氣息很快包裹了整棟宅邸。

    郁棠坐起身,歪著頭,看向那些正在逼近的影子,聲音幽幽:

    “今天晚上的訪客好像不少啊!

    第39章 第039章 邪術(shù)師

    費天成二十歲那年, 跟蹤自己的師父來到深山,發(fā)現(xiàn)了被師父藏起來的祖師爺遺物。

    那是一卷竹簡,歷經(jīng)千年而不朽, 上面有祖師爺留下來的一絲神識。

    費天成是個被師父養(yǎng)大的孤兒,而他師父是個有點兒本事的江湖騙子,專門干那些驅(qū)使祟物去別人家里作亂, 再去那戶人家?guī)兔Τ膀?qū)祟的活兒。

    他們師門上下干的都是這樣不光彩的勾當(dāng),費天成從小耳濡目染,學(xué)了不少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在那些邪門歪道上也頗有天賦。

    費天成他師父靠著祖師爺留下來的東西發(fā)了家, 想要的東西沒有弄不到手的。

    可到了晚年,他卻開始害怕起這股力量, 想要金盆洗手, 還把祖師爺留下來的東西全都藏起來,準(zhǔn)備銷毀。

    祖師爺不干了,準(zhǔn)備換一個更有天賦的弟子培養(yǎng), 于是選中費天成。

    費天成殺了師門上下十來個人, 帶著祖師爺附身的竹簡,找了個犄角旮旯隱蔽起來,修行起了師門里這些被歸類為禁忌的邪術(shù), 一修就是九十余年。

    如今,費天成已經(jīng)掌握了當(dāng)年祖師爺留下來的所有術(shù)法典籍, 可他這輩子從未出過山, 只會培養(yǎng)弟子為自己在俗世效力。

    他不想像自己師父那樣惹眼,也不想像師父那樣因為違背了祖師爺?shù)囊馑级谧铒L(fēng)光的時候, 被自己這樣的小人暗害。

    所以,費天成一直很聽祖師爺?shù)脑? 那卷竹簡讓他干嘛他就干嘛。

    他這位祖師爺大有來頭,自稱是一千多年前啟國的國師,也就是典籍中記載的滅了啟國的那條惡龍。

    祖師爺?shù)脑竿埠芎唵,那就是破壞那九個鎮(zhèn)壓他的鎖龍井,放他出來。

    經(jīng)過幾十年的尋找與布局,費天成終于確認了那九個鎖龍井的位置,也掌握了破壞鎖龍井的方法。

    他小心謹慎實行著自己的計劃,已經(jīng)破壞了八口井,也沒有引來調(diào)查局的注意。

    就在只剩那臨門一腳的時候,費天成去跟他那位竹簡里的祖師爺討要好處,得到了對方允他一同長生的許諾。

    祖師爺吞食邪神的身軀化為惡龍,雖然后來被囚于鎖龍井中,卻也活了千年。

    費天成真正想要的,正是這似乎沒有盡頭的長生。

    費天成早已積攢下了花不完的財富,雖然在外界無人知曉他的姓名,卻培養(yǎng)許多為了完成他的任務(wù)可以不計任何代價的徒子徒孫,可謂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到了這樣的地步,他的野心卻越來越大。

    然而,費天成的肉身快要支撐不了他的野心了,甚至到了不管使用任何禁忌術(shù)法都延長不了幾天壽命的地步。

    他太想要這個可以長生的許諾了。

    哪怕深知自己這位祖師爺不是什么善茬,作出的承諾沒有幾分可信,可他仍想要在這件事上賭上一把。

    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清晨,盼望著那幻想中的長生,費天成帶著自己最得力的幾個徒子徒孫,來到封印陣的陣眼,也就是最后一口鎖龍井所在的云槐鎮(zhèn)。

    他向來低調(diào),可眼看著自己即將得償所愿,費天成總想炫耀一下。

    他想讓自己的徒子徒孫,和那些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抓住他的蹤跡的調(diào)查局成員們,親眼看著他獲得長生的過程。

    他已經(jīng)可以想象那些或驚羨、或佩服或怒不可遏的眼神了,仿佛蟄伏近百年就是為了這一天。

    然而,就在這一天,就在這個他馬上就要完成夙愿的關(guān)鍵時刻,費天成卻發(fā)現(xiàn)云槐鎮(zhèn)山神廟后院的那最后一口鎖龍井變成了一口普普通通的井。

    費天成:“……”

    他井呢?

    那么大一口鎖龍井呢?

    總不能是有人背井離鄉(xiāng)了吧?!

    去年他也親自來查看過這最后的陣眼,當(dāng)時沒有任何不對勁兒的地方。

    鎖龍井還是鎖龍井,在他拿著竹簡接近的時候,能感受到井水和竹簡都在微微顫抖。

    那是祖師爺?shù)纳窕旰捅环庥≡谙旅娴娜馍懋a(chǎn)生了共鳴,可見當(dāng)時鎖龍井還沒出問題。

    可只隔了不到一年工夫,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那口鎖龍井就憑空消失了。

    作為一個天賦極佳的邪術(shù)師,費天成很快也察覺到了云槐鎮(zhèn)似乎變得與以往有些不同。

    他猜測問題肯定是出在這個小鎮(zhèn)。

    邪術(shù)師們一直無法滲透進鐵板一塊的調(diào)查局,但凡修習(xí)過禁忌術(shù)法的人都不會被調(diào)查局招攬。

    但費天成徒子徒孫眾多,他們還是想方設(shè)法從一些調(diào)查員口中獲得了關(guān)于這座小鎮(zhèn)的情報,得知了原本的云槐鎮(zhèn)已經(jīng)沉入了世界的暗面。

    而那消失的那最后一口鎖龍井,恐怕也跟著原本的小鎮(zhèn)一起去了那個傳說中的槐中世界。

    和滲透不進調(diào)查局一樣,邪術(shù)師們也根本進入不了槐中世界。

    費天成為了去槐花鄉(xiāng)里尋找最后一口鎖龍井,試過很多辦法,

    可不管怎么試探,邪術(shù)師們也只得到了槐花鄉(xiāng)只會對獲得了邀請的人開放的這個消息,而沾染了禁忌術(shù)法氣息的人是不會被邀請的。

    費天成也想過用其他方式尋求長生。

    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要去喚醒傳說中那位同樣沉睡在赤崖山下的邪神,但從未成功過,還為此折損了不少弟子。

    祖師爺也察覺到了他背地里那些小動作,只是對他稍加提醒,并沒有發(fā)多大火,更像是在看他的笑話。

    仿佛是在告訴他,那個連自己都十分忌憚的邪神,可不是他這樣仍被壽命所擾的凡人可以觸及的存在。

    費天成已經(jīng)沒了別的辦法,但這時他的徒弟提出了新的思路。

    他們確實不能進入槐花鄉(xiāng),那讓本來就有“邀請”的人幫自己辦事兒不就成了嗎?

    想要知道到底都有誰得到了槐花鄉(xiāng)的邀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打探,邪術(shù)師們盯上了林家。

    林二娘子的故事在云槐鎮(zhèn)上很有名,她也經(jīng)常離開槐花鄉(xiāng),前往不同的地方游歷,結(jié)交了許多友人。

    她對友人向來坦誠,很多祟都知道她住在槐花鄉(xiāng),而邪術(shù)師們獲得信息的主要手段也是通過這些祟。

    想要捉到這么一位實力莫測的祟確實很難,但想要知道跟她有關(guān)的一些事卻不難。

    林二娘子曾有過許多養(yǎng)子養(yǎng)女的事情也不是秘密,而這幫養(yǎng)子養(yǎng)女之中,只有一條血脈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那就是岫城的林家人。

    林家哪怕已經(jīng)離開了云槐鎮(zhèn)很多年,可世世代代都要回到云槐鎮(zhèn)安葬,這個規(guī)矩從未更改。

    而云槐鎮(zhèn)上有個傳說,槐花鄉(xiāng)就是人死后的歸處,是靈魂的故鄉(xiāng)。

    林家人一定要回老家安葬,那是不是可以假設(shè),在他們死后,靈魂一定會回歸槐花鄉(xiāng)。

    換另一個角度想,他們在還活著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jīng)獲得了回鄉(xiāng)的邀請?

    費天成先是盯上了林家中獨來獨往的林修竹,想要讓弟子奪舍他的肉身,看看能不能進入槐花鄉(xiāng)。

    可中間不知出了什么差錯,如今林修竹還活得好好的,而被派去奪舍林修竹的那個弟子被調(diào)查局抓了個正著。

    費天成在調(diào)查局眼皮子底下潛藏了這么多年,深知自己的人一旦被盯上就跑不了,除非舍棄一整條線上所有的徒子徒孫,不然肯定會被順藤摸瓜抓到自己的行蹤。

    為了早日找到那最后的鎖龍井,費天成已經(jīng)讓自己布局了多年的暗線全都行動了起來,現(xiàn)在已然是到了決定勝敗的緊要關(guān)頭。

    他一邊讓自己那些個徒子徒孫們在各地引發(fā)祟物事件,分散調(diào)查局的人力物力,一邊冒險加快了對林家人下手的速度。

    可惜,自打在林修竹身上失敗之后,費天成就再沒有哪個計劃成功過。

    一條條精心布置的暗線被拔除,一個個得力弟子被調(diào)查局抓獲,等費天成醒過神來時,他身邊已經(jīng)不剩多少人了。

    然而,他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

    從徒子徒孫們那里騙來、偷來的、搶來的時間流逝得越來越快。

    肉眼可見他的面容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變化,如同行尸走肉般枯槁,顯然是不剩幾天可活了。

    加速流失的生命,和手段與弟子都所剩不多的壓力,讓費天成沒了年輕時的冷靜與沉穩(wěn),他決定自己出手了。

    哪怕他最小的一個徒弟剛剛傳來消息,說是找到了一個自稱剛?cè)ミ^槐花鄉(xiāng)的、很弱小的怪談,也許可以加以利用,可他已經(jīng)不想再指望其他任何人。

    費天成決定再賭一把,就賭這個讓他耗費了不知多少心力的林家肯定能成為讓他進入槐花鄉(xiāng)的關(guān)鍵。

    子夜時分,這輩子從未出過山的費天成,帶上了自己身邊最后的幾位弟子,以及這些年來收集、煉化的所有祟物,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林家老宅拜訪。

    今夜,就是他出山的日子。

    *

    看來今夜訪客有些多。

    郁棠和林修竹決定起床去迎接一下這些不速之客,出門前,他們還打電話通知了調(diào)查局。

    老宅外,形如干尸的老邪術(shù)師正死死瞪著這間宅院。

    費天成活了這么多年,自從得到祖師爺?shù)膸椭笠恢表橈L(fēng)順?biāo),還是第一次在同一件事上吃這么多虧,這次說什么也要成功一次。

    機會也只有這么一次了。

    他手里拿著竹簡,身后跟著徒子徒孫們,身邊圍繞著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祟物,將林家老宅團團圍住。

    只要他一聲令下,他身邊的祟物就可以將這里整個夷為平地,讓里面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管如何只能乖乖聽他的話。

    這么想著,費天成勾起嘴角。

    他輕輕抬起了空著的那只手,正要揮下,卻看到林宅大門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了兩個年輕人。

    “您好!绷中拗穸Y貌詢問,“請問你們這個時間過來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兒嗎?”

    費天成嘴角抽了抽,不明白眼前的兩個年輕人看到這樣的架勢為何還能如此淡定。

    就算普通人看不見祟物,那總能看得見他身后的徒子徒孫們吧,大半夜自己家被這么多陌生人給包圍了,至少也該慌張一下吧!

    等等,難道這是調(diào)查局準(zhǔn)備甕中捉鱉布下的局?

    不對!現(xiàn)在岫城分部已經(jīng)不剩多少人了,而他們?nèi)藬?shù)眾多,還有數(shù)以百計的祟物。

    就算是陷阱又如何,優(yōu)勢在他們!

    不等費天成那僵硬的表情有所變化,郁棠就先拍了拍林修竹的肩膀,讓他別擋著自己,郁棠往前一步,目光掃視全場。

    “要進來喝杯茶嗎?”他笑眼彎彎,聲音不大,語氣也十分溫柔。

    可就在他開口的瞬間,跟隨在邪術(shù)師們身邊的祟物紛紛發(fā)出了凄厲的嚎叫。

    那些連理智都沒有的祟物直接從內(nèi)部爆裂開來,哪怕身體血肉模糊,但只要發(fā)聲的地方?jīng)]有被破壞,也仍在發(fā)出慘叫。

    而那些有點兒神智,至少會說話、可以溝通交流的祟物,干脆冒著被禁忌術(shù)法反噬的風(fēng)險逃離了這個地方,頭也不回地跑路了。

    轉(zhuǎn)眼間,那包圍住的林家的數(shù)不清的祟物已經(jīng)消失得干干凈凈,只留下呆立在夜風(fēng)中的邪術(shù)師們。

    而就連被費天成握在手里的那卷竹簡,都忍不住顫抖起來,恐懼地想要從費天成手中掙脫,跟那幫祟物一起逃走。

    費天成目露驚恐,愣在原地不會動了。

    這是他第一天出山,本該是他向整個人世宣告自己存在的日子,可為什么事情會朝他完全想不到的地方發(fā)展?

    “唉?”郁棠也注意到了那卷瑟瑟發(fā)抖的竹簡,還從上面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氣息,可惜已經(jīng)回憶不起什么了,“好像還有個老朋友!

    他想把那竹簡拿近了看一看,沒準(zhǔn)兒能想起些什么,黑色絲線纏繞而成的藤蔓朝著費天成而去。

    費天成瞪大了眼睛,他在這巨大的沖擊下似乎領(lǐng)悟到了什么。

    “你……”

    他盯著郁棠,呼吸急促,從嗓子眼兒里擠出了那幾個字:“歲、歲無神君!”

    瞧這非人的模樣,還能讓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師爺如此畏懼,只是一眼就嚇跑了所有祟物的,只可能是那位不可名狀的存在了。

    可是,可是那樣的存在,為什么會以這樣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他可是用盡了辦法想要將“祂”從赤崖山下喚醒,但是計劃全都失敗了啊。

    不管是多年前那個招募集體自殺者的帖子,還是不久前讓得了不治之癥的徒孫前去地宮探路,這些全都沒用。

    那些徒子徒孫雖然都沒有被邪神像是拍小蟲子一樣拍死,但也都被調(diào)查局捉拿歸案,至今都沒被放出來。

    所以,費天成一直以為赤崖山下地宮里的那位邪神還在沉睡著,根本不會回應(yīng)他們這些蟲豸的呼喚。

    可是,如果“祂”真的已經(jīng)醒了過來,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岫城?

    僅僅是喚出了“祂”的名字,費天成就感受到了窒息。

    他的腦袋疼得快要爆炸了,身體也不受控地顫抖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陷入瘋狂。

    “嗯?”郁棠歪著頭,朝這個呼喚自己的人露出了個甜甜的笑容,“叫我干嘛?”

    “碰——”

    在聽到郁棠應(yīng)答的這個瞬間,在黑色藤蔓還未碰觸到竹簡的時候,那卷被費天成如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攥在手中的竹簡發(fā)出一聲爆裂的聲響。

    下一瞬,它化成了粉末,隨風(fēng)而散。

    那藏身在竹簡中執(zhí)念深重的一縷殘魂,寧可選擇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不愿意再體會那種墜入深淵般的恐懼,直接自毀了。

    第40章 第040章 井

    這些天來, 調(diào)查局一直守在了林家附近,從不曾松懈。

    今夜本來風(fēng)平浪靜,但子夜時突生變故倒也不讓人意外。

    最開始的時候, 調(diào)查局眾人被各種奇形怪狀的祟物絆住了腳步,沒能第一時間攔住費天成一行。

    可沒過多久,艱難對敵的調(diào)查員們就看到數(shù)量眾多的祟物也不顧上還在跟人糾纏, 忽然四散而逃,逃得那叫一個利索,一個也不剩。

    沒了阻攔的祟物,秦不凡在前開路, 率先沖進了林家宅院,結(jié)果就瞧見了已經(jīng)束手就擒的費天成和他帶來的這最后一波邪術(shù)師。

    邪術(shù)師們本以為自己這回人數(shù)眾多, 不論干什么都穩(wěn)了, 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fā)展。

    眼瞅著無所不能的師父都陷入絕望跪倒在地,在那兒用手摳地上的灰,怎么看都是已經(jīng)放棄求生了的樣子啊。

    在最開始的震撼過后, 邪術(shù)師們本能地想跑, 然而還不等他們找機會跑路,調(diào)查局那幫人就已經(jīng)把他們包圍了。

    費天成大睜著那雙渾濁的眼睛,眼淚不斷從里面流出來, 竟?jié)u漸變成了血淚,他抱著地上的那堆灰嚎啕大哭, 形容甚是狼狽。

    不知哭了多久, 等費天成抬起頭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站著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陌生是因為他們這是頭一回見面, 熟悉則是因為他與此人斗了大半輩子,可以稱得上是宿敵了。

    站在他面前的, 正是調(diào)查局主心骨之一的善思大師。

    善思大師原本是幫忙來解救被困在夢魘里的秦不凡等人的,可他自己也不慎被困在了里面,等夢魘消失,他也跟著眾人一起醒來,岫城人手不足,他就暫且留了下來。

    沒想到,這一留就讓他跟自己的老對手碰了個正著。

    費天成其人陰險狡詐,從未親身下場,哪怕做了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調(diào)查局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祂……祂……”

    費天成忽然抱住了善思大師的一條腿,精神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口齒也有些不利索了“你、你們……你們可算來了啊啊啊啊啊!”

    善思大師:“……”

    就,頭一回見到這么主動想跟調(diào)查局打交道的邪術(shù)師。

    “祂醒了!祂就在這兒!”費天成從地上蹦了起來,躲在善思大師身后,指著郁棠,神色癲狂,“你們快看啊!他就在這!”

    善思大師順著費天成手指的方向回過頭,看到的是在注意到這邊動靜后朝自己點頭打招呼的郁棠。

    善思大師回了一禮,沒多說什么,轉(zhuǎn)頭就要把費天成拷走。

    費天成看到這一幕,本就快要崩潰的精神又受到了一下刺激,揪著善思大師的衣領(lǐng)破口大罵,唾沫直接噴到了對方的臉上。

    “你們調(diào)查局不是專門處理祟物事件的嗎?追我們跟瘋狗一樣,結(jié)果那么大一個邪神站在那里,你們權(quán)當(dāng)看不見嗎!”

    “你們難道一點兒都不管了嗎??!”

    恐懼已經(jīng)吞噬了費天成最后的理智,他瑟瑟發(fā)抖,甚至想要剝開自己的皮囊,將自己反向地裹在里面,怒吼聲也掩藏不住骨子里的恐懼。

    善思大師知道現(xiàn)在的費天成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人話了,但還是忍不住為被他指著的人說了句話:“你誤會了,他心地善良,和你們完全不同!

    費天成嘴角抽了抽,指著滿地從內(nèi)部炸裂的祟物碎塊,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心、地、善、良?”

    第一次見面的老對手的這句話,成了壓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費天成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也對,你們根本管不了,根本管不了。 

    “這個世界要完了!要完了!全都要完了!”

    “祂醒了!咱們?nèi)家懒税」?br />
    在癲狂地大笑之后,費天成直接“噶”一聲,抽了過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再沒有半點兒動靜。

    那些個跟著他來的邪術(shù)師見此,更是連跑路的心思都沒有了,任由調(diào)查局的人給自己戴上鐐銬,押送上了車。

    調(diào)查局追蹤了這位藏在幕后作惡的邪術(shù)師多年,沒想到最后會在這里看到他瘋癲至此的模樣,倍感唏噓。

    善思大師道了聲佛號,親手給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的費天成帶上了鐐銬。

    *

    第二天,郁棠和林修竹睡到了中午才醒。

    而林必果和林家二老同樣睡到了這個時間,一家五口打著哈欠出了門,瞧見了睡眼惺忪的彼此,互相打了個招呼,就去吃早午飯了。

    飯桌上,幾人討論著這一覺怎么能睡得這么沉,但是醒來之后還是感覺好累。

    五個人坐在一張餐桌上,就連話最少的林修竹都帶著笑,時不時還會說上兩句,氛圍輕松而自然,就跟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一樣。

    等吃過午飯,林修竹收到了秦不凡發(fā)來的消息,對方說是想約個時間,跟他們說一下半夜出現(xiàn)的那些邪術(shù)師的后續(xù)。

    昨晚剛有人上門意圖不軌,林修竹不放心讓家里人離開視線,就約在了下午在林家老宅見面。

    林修竹跟家里人說下午有人要來,沒說是為了什么事兒,只說了對方是郁棠的朋友,二老昨天還見過。

    林家二老很喜歡郁棠,也很高興能在家里招待他的朋友,特地讓人收拾出了小花園來待客,還準(zhǔn)備了下午茶。

    秦不凡來的時候,就看到郁棠和林修竹正你一塊我一塊地互相喂點心,三層的下午茶只剩下一層半了。

    秦不凡也不見外,見林家二老打過招呼后就直接坐下,從托盤里拿了一塊咸司康咬了一口,終于吃上了今天第一口飯。

    費天成的精神徹底崩潰,但他身上牽扯了許多案件,不可能放他輕輕松松在精神病院安度晚年,調(diào)查局正在想辦法把他破碎的精神縫補上。

    而被他帶來的那些徒子徒孫們見到他這個模樣,本來堅固的精神也出現(xiàn)了縫隙,很快就在審問下交代了自己都犯過哪些事兒,半夜來林家又是要干嘛。

    林修竹也終于從秦不凡的口中知道了自己和家里人遭遇那些暗算的緣由。

    “他們想利用我們家人進入槐花鄉(xiāng)找鎖龍井?”林修竹總結(jié)。

    “什么鎖龍井?”郁棠疑問。

    秦不凡聽郁棠這個語氣好像是從沒聽說過鎖龍井的樣子。

    但想到時代久遠,郁棠又會時不時地忘掉一些感覺不重要的東西,忘記了云槐鎮(zhèn)上還有這么一口井也正常。

    于是,秦不凡就講了一下從那些被抓獲的邪術(shù)師口中得知的鎖龍井的來源。

    這部分資料調(diào)查局是沒有的,檔案室的許多訊息早就在歷史變遷中遺失了,所以誰也不能確保邪術(shù)師口中所說的事情就是百分百的真實。

    聽完,郁棠拿舌尖舔了舔唇邊沾到的奶油,眼睛也瞇了起來:“好像是有那么個事兒!

    他聲音輕輕,像是在回憶。

    隔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抓住了記憶的線頭:“我想起來了,是我讓他們找地方建造的井,但建好的時候我已經(jīng)睡著了,還真不知道那些井叫什么!

    “最開始應(yīng)該不叫鎖龍井吧!庇籼臒o辜地眨了眨眼,“那個以為自己化龍了的家伙是我隨手丟進去的!

    秦不凡:“……”

    很好,他要等那個邪術(shù)師清醒后告訴對方,你家祖師爺連專門建個封印它的地方都不配。

    “那幾口井是用來干什么的?”林修竹拿大拇指幫郁棠擦了擦唇角,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郁棠卻遲疑了,似乎需要想想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給別人。

    轉(zhuǎn)念一想,秦不凡是他好友,林修竹是他對象兒,這里沒有別人,都是自己人。

    郁棠張口正要說起那幾口井真正的用途,可就在這時,小花園里的兩人就看到了原本好好坐在那里的郁棠忽然被黑色包裹,化作了黑色蠶繭的一幕。

    不久后,包裹著郁棠的絲線一點點抽離,向四面八方蔓延,消失在了空氣中,而本應(yīng)被包裹在里面的人卻憑空消失了。

    林修竹旁邊的座椅空蕩蕩的,他感覺自己的心里也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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