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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這就很微妙了, 我只是覺得小孩子長得比較可愛而已,就像大多數人喜歡貓貓狗狗,是對生物長相的一種偏好, 很多貓咪端著高貴的架子覺得人類是它們的奴隸, 短腿迷你寵物狗也一邊扮著可愛一邊衡量著哪個人類能被宰, 相比較而言, 有些孩子的想法更加稚嫩純潔, 我對徹葉擺出笑臉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不要覺得我思想骯臟啊喂。

    徹葉, 我在那場誘拐兒童案中救下的意外闖入的男孩兒, 我像神明一樣在他將被火焰吞沒之際出現, 還找到了他丟掉的球。

    但是徹葉的霉運并沒有就此結束, 在那之后, 我還救過失足落水的他, 被誤解偷盜的他,走在路上被鳥恩惠的他, 沒錯,徹葉是稀有的霉運體質,他的氣場怪到方圓三米之內的人都會被他影響,但是明明接連發生不幸的事, 他仍然保持著積極向上的心態,從沒自怨自艾掉過眼淚。

    哦, 除了被他爸爸打屁股的時候。

    這么想著的我,拿出兩張手帕蓋在自己和徹葉的頭上。

    太宰治:“做什么?”

    [只是不想承接恩惠而已。]我不懷好意的對他笑了笑。

    下一刻, 幾只烏鴉從頭頂路過, 滴下兩坨不明物。

    太宰治看著那坨不明物落在我和徹葉頭頂的手帕上, 突然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他伸手往頭上一摸,蓬松柔軟的黑發上多了黏黏膩膩的觸感。

    太宰治:“……”

    太宰治瞪大了眼。

    他露出了仿佛世界崩塌的難以承受的僵硬表情。

    徹葉并沒有嘲笑他,還深有體會經驗老道的說,“烏鴉的便便其實不太臟的,又沒有掉進嘴里。”

    [沒被鳥屎臨幸過的人生,不能算完整。]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算不算安慰,[人均每天被鳥屎擊中的概率為1/11925,而體彩7位數二等獎的獲獎概率都為1/33333,要不我現在幫你去買張彩票…雖然店面應該關門了。]

    如果他答應了,我就用小小的超能力讓他中成百萬富翁。

    但是太宰治現在心態很崩,不想理我。

    “你果然不對勁吧,偏心的只保護自己和小孩子。”太宰治有些微的怨氣,他沾到不明物的手舉在半空中,另一只手費勁的掏著自己的口袋想找張紙巾,但是他的衣兜實在太蕭條了。

    他在郁悶我為什么連提醒都沒有,難道他不算可愛嗎?

    我喜歡可愛的小孩子這件事竟然被他看出來了。

    沒有救他只是因為,他現在繽紛的臉色可比剛才死氣沉沉好看得多,我找咖喱店老板借了一點兒水和紙,弄出簡易版濕巾后握住了太宰治的手腕,將他的手托得離我近一些。他的手指纖細又白凈,指尖滿是半固半液的不明物就有些好笑了。

    “今晚一點兒都不適合跟你兜風。”心情不美妙的太宰治這么對我說道。

    [怎么會,你看,你也沒有預料到明天和意外哪個更先到來。]我將他的手指根根擦凈,然后從王子二號的后備箱中拿出了剪刀,[你是想失去它,還是帶著它跟我走完剩下的路,等它徹底干透后再洗去。]

    太宰治下意識想摸上那塊頭發,又及時剎住了手,“不行,你就不能現在把它處理掉嗎?”

    他竟然還挺在意自己的形象。

    [向你施展Aguamenti嗎?]

    “清水如泉就太老套了。”

    最后,我還是幫他擦凈了那一塊頭發。

    咖喱在這時做好,我提著打包盒,把他放入了王子二號的后備箱,默不作聲的用超能力保溫。

    太宰治即使在我做這么平常的動作時,也仍然悄悄的打量著我。

    他在觀察我并不健壯的身形,我身著服裝的材質布料品牌,我的手有沒有長期握筆握槍,我的一舉一動是否帶有練過體術的痕跡,我掩在眼鏡之后的雙眼是近視還是怎樣,以及我因為心情好所以親切又張揚的神態。

    他在想我身為港口mafia的首領,殺伐果斷冷酷殘忍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走吧,我們去海邊。今晚的海風比較溫和。]我跨上機車,然后給太宰治翻出頭盔,[馬上遠離市區,我的速度會提升。]

    我載著太宰治呼嘯著穿過高架橋,因為這個高度,他轉頭就能看到不遠處漆黑的海洋,沒有光源的反射映襯,它在夜色里仿佛暗潮涌動的野獸,是吞噬進一切黑暗的可怖之物。

    太宰治:“……晚上的大海可一點兒都不好看啊……”

    [但是波浪翻滾的聲音能沖刷掉我的煩心事,而且夜晚的海邊很安靜。]

    “安靜,哪里安靜了?指你的馬達聲和浪濤聲相互角逐嗎?”

    齊木楠雄煩心的時候會去深海躺著,有時還能和綁著石球沉底的骷髏共枕,這點上我和他相似。

    我猛地提速,迫不得已的太宰治緊緊抱住了我的腰,他咬咬牙,“你故意的。”

    [對。]

    好像誰在我的后座上,我都想嚇唬他們一下。

    “沒想到港口mafia的現任首領這么惡趣味。”

    [難道你更喜歡老頭子不成?]

    “……”太宰治的目光空茫的遙望著遠處,“你果然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上位的。”

    異常隨意的我接道,[我也沒說我不是啊。]我拐了個彎,路上遛狗的行人被飛速竄過的我嚇了一跳,[你在老頭子的房間里呆的不好受吧,我的怒氣可是累積的,種種原因加在一起,我才把他踹了。]

    聞言,在我視線外的太宰治微微睜大了眼,他摟住我腰的雙臂一陣收緊,又嚇到般松了力。

    我哼笑了聲,[他的殘暴給橫濱留下了陰影,但是沒關系,很快就洗清了。因為現在,我才是黑夜的霸主。]

    臺詞好像是有點兒中二,但是沒關系,我說過的中二臺詞還少嗎?

    不能做到的自我幻想才被稱為中二,我只是在敘述事實罷了。

    走到半路,我聽到太宰治在心里說有點兒冷,但他竟然能控制身體不發抖,好像已經習慣了。

    于是我停下來,從王子二號的后備箱中掏出了兩件稍微厚實的外套。

    [你想要這件藍色的,還是這件黑色的。]貼心的我還拿出了兩種款式兩種顏色,[黑色的好像跟你現在這身搭一些。]

    太宰治:“……”

    他:“你為什么要在后備箱里準備我的碼?”

    我面不改色的說,[因為錢多燒得慌。]

    太宰治:“……”

    我:[……]

    太宰治:“黑色的。”

    我把黑色的那件遞給他,然后把藍色的塞回了后備箱。接過外套時,太宰治的鼻尖若有若無的湊近,輕輕嗅了下。

    ***

    十點半,我想把太宰治送回他的住處,但是他好像并不愿意讓我知道地址。

    所以我只把他放在了離廢棄場有些距離,到并不算遙遠的路邊。

    趁他把頭盔摘下,又想脫下外套時,我無所謂道,[你的碼,我也穿不下。]

    現在的太宰治也就一米六,我站直面對他時,還能看到他頭頂打濕的那縷頭發。

    太宰治用隱晦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我的后備箱。

    他那聰明的腦袋瓜又在想一些有的沒的。

    [明天還兜風嗎?]我問他。

    要不王子二號的后座成為共享vip吧。

    太宰治輕輕撇過頭,“明天的我估計就沒有這個心情了吧。”

    現在的心境是被影響的。

    即使清醒的認知到這一點,太宰治仍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嘴角會不由自主的想要上揚。

    太怪異了,簡直陌生到有點兒惡心。

    聽著他這番評價的我短暫沉默了。

    說過很多次,超能力并不是無所不能的,被施加作用的對象會產生連我都無法估計的副作用,我扭轉別人的想法時并不能預測到后果,太宰治明顯開始反感。而且因為已經發現了不解之處的原因,他好不容易膨脹起來的好奇心及探索欲也迅速萎縮下去。

    快樂是真的,厭惡也是真的。

    不受自己掌控的自己還是自己嗎,心境通明的人最會自己繞進死胡同。

    看來我的超能力做了無用功啊……

    [那我心情好后再來找你吧。]我的手摸了下王子锃亮的漆皮,[因為有時候會覺得一個人刷街缺點兒意思。]

    上個世界刷街還有一堆不良可以逗逗,還時常帶著零和陣平一起,休息時聊聊天什么的。

    “你心情好?”太宰治訝異的看向我,像是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臺詞。

    [對啊,我高興才是真的。]難道我要特意哄你嗎?[想上我車的能排成隊伍繞橫濱半圈。]

    如果算上我警校時積攢的人氣的話。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

    他眨了眨唯一暴露在空氣中的那只眼睛,凝視著夜風中,發絲輕揚的粉發青年。

    很年輕,不管是年齡還是神情,都是年輕的。

    他的紫色眼瞳即使有眼鏡作為遮掩,也能在昏暗的路燈下明明滅滅的閃著光,明明身為最惡最殘忍的組織首領,卻不染污濁的壓抑之色。

    有一種,耀眼的……

    [就這樣,我走了。]我轉過頭,掌心壓上機車的車把,抬腳一瞪便駛了出去。

    第42章 第 42 章

    這天我在我的豪華辦公室中測試超能力, 場地足夠大,又足夠隱秘,沒有我的允許的話也沒人打擾, 所以我便一邊摸魚一邊工作。

    Mafia的首領好忙, 讓我不得不左手右手一起寫字,要不然就趕不上去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體育市場, 買老奶奶每天限量銷售的炸面包, 順便一提,米加肉餡的最美味,只要七十盧布, 我能一口氣吃三個。

    我分裂出了三個分/身。

    齊木齙牙雄給我提了個醒,既然我要面對齊木楠雄x N,那么齊木楠雄也要面對齊木痞雄x N才公平, 我分的身,自然聽從我的命令。

    但因為自己本身就是超能力產物的關系,我對我的分/身擁有很奇妙的感情。

    我的第一個分/身有點兒離譜,因為他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與我相似的臉上布滿皺紋,讓我提前見到了自己老了六十歲的模樣。

    第二個分/身我相對滿意, 當然不是說性格和能力, 我們的能力都是一樣的, 偏愛他只是因為,他是一幅小孩子的形態,臉很小,眼睛很大, 手腳也很短。

    [我已經二十歲了。]小孩子分/身這么對我說。

    第三個□□已經超出了人類的范圍, 長出了不該存在的翅膀和尾巴, 我打個響指解除了他。他的身形怎么出現就怎么消失,像是倒帶一般。

    我給他們取了名,一個齊木老雄,一個齊木小雄。

    齊木老雄:[……]

    齊木小雄:[……]

    齊木老雄難過的蹲下身抱膝,

    我操控著一摞文件浮到他的面前,[用千里眼找出這些叛徒,這幾個人都是重點,他們帶著港口mafia的情報和錢財,有的投靠了其他組織,有的自創了組織,還有的在黑市標高價。]

    港口mafia好窮啊,沒篡位時我都不知道會這么窮,老頭子整天滿腦子殺殺殺,把組織的生計忘在了一邊,不了解的還以為他家里有幾座金山,底下的人都要吃不起飯了,連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無法滿足的話,又何來精神激勵讓他們發揮潛能,為組織鞠躬盡瘁忠心耿耿的效力。

    除此之外,熱武器也是高消耗的不可或缺資源,從外國購買軍火貴的要死,港口mafia又不能自產自銷。

    [小雄,倉庫里有昨天報廢的一批熱武器,清理戰場的后援隊還沒來得及處理掉,你去把它們回溯到一天前。]我對外表只有五六歲的齊木小雄吩咐,并遞給了他一張屬于首領的準許信,[把這個給守門的看,你明白怎么做……]

    “咚咚。”

    我的門被敲響。

    沒有我召見,其他人是不允許面見首領的,除了我的助手酒井陸斗可以時常進出。

    酒井陸斗得了我的應聲,恭恭敬敬的開門進來,他的懷里抱著一沓新斂上的文件,那是我又增加了的工作量。

    “首領,屬下來……”酒井陸斗原本要說的話突然卡殼,他定定看著屋內多出來的兩人,一向嚴肅謹慎的臥底先生臉色僵住了。

    我介紹道,[我兒子,我爸爸。]

    他停止運作的腦袋炸開了。

    (什么兒子爸爸!爸爸的年齡也太大了吧,說是曾爺爺都信啊,兒子就更離譜了,BOSS十幾歲就生孩子了嗎?啊——!這是犯法吧,啊本來就是黑手黨還談什么法律……)

    我戲謔的笑起來,嗓音都止不住輕顫,[不會吧,你連這種玩笑都信?]

    酒井陸斗才意識到我在胡扯,“……”

    他一邊汗顏我的偶爾不正經,又一邊戰栗我看穿他一貫自傲的微表情管理。

    我在情報部工作的時候,同事們私下都在畏懼,我那能夠識破人心的能力。因為我擺臭臉非常有一套,他們甚至不敢和我對視,聲稱我的眼睛像是不可窺探的深淵,只一眼,就能跌入再無潛逃余地的牢籠,被里里外外扒個徹底。

    因此,在我成為首領之后,他們并沒有因脫離前代的掌控而松了一口氣,反而更加繃緊了神經,生怕我的千里眼抓到他們在偷懶,洞察他們內里的小九九。

    我才沒這么閑,用千里眼看他們或埋頭苦干,或淺聊八卦,或眺望窗外盼望下班,或擺弄殺人武器神經質的□□鮮血。

    齊木小雄繃著一張一本正經的小臉,拿著我的準許信出發了。

    酒井陸斗的目光隱晦的落在他身上,即使滿心疑惑,卻不敢顯露半分,他的聲音平穩而冷靜,“BOSS,我們的倉庫被盜了。”

    我知道,他的心聲都告訴我了,但我仍然聽著他的下文。

    “我們抓到了其中一名偷盜者,是‘羊’。”

    羊,雷鉢街里由一群少年組成的自衛團,他們的庇護者是擁有強大重力異能的中原中也。

    能說出這句話,酒井陸斗下了很大的功夫。

    他知道把這個消息告訴港口mafia的首領,可能會引來他的暴怒,從而傷害那些還未成年的孩子。但是“千里眼”早晚會得知此事找出真兇,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羊想偷我們的槍支彈藥,但是跑錯了地方,去了西邊存醫療物資的據點,被我們的人發現了。”酒井陸斗的眼簾微微下垂,沒有直視我,“目前消息應該已經傳遞給了羊之王,這個人質您要怎么處置?”

    我偏過頭用千里眼看了下那邊倉庫的情況,語氣聽不出情緒,[西邊?現在的五分之一都快被鏟平了。]

    酒井陸斗一頓,“羊之王已經趕過去了嗎?”

    [他們是不是說了什么狠話。]

    我想起下屬那些復制黏貼一樣的二愣子性格,他們習慣了恐嚇威脅,把暴力奉為最高美學,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這些做法并不算錯,因為mafia就是這樣一個極有領地意識和尊嚴的組織,不容任何侵犯,若是你伸了個指尖觸一下他們的底線,那你這只手便別想要了。

    酒井陸斗還能來通知我這件事,就代表他們起碼沒殺人,但其他的就說不準了。

    [派黑蜥蜴過去,搓一搓羊之王的銳氣。]我兩手交叉搭在辦公桌上,鏡片劃過一道冷光,[但是那個人質,放了吧。]

    酒井陸斗措愣地顫了顫眼瞳。

    [小孩子,不下手,明白嗎。]

    我看著他,這句話像有回音一般蕩在酒井陸斗耳邊。

    “是,屬下告退。”

    他單膝跪地,給我行了一個標準的敬禮。

    ***

    酒井陸斗走后,齊木老雄和齊木小雄接連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我仍然左右手開工批改著文件,終于在一小時之后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量。

    [好了,要去吃東西慶祝嗎?]我晃了晃手肘,心情愉快的起身摘下圍巾,把它細心疊好放在衣架上,[你們的口味和我不一樣,直接吃自助吧。]

    齊木小雄沒什么異議,齊木老雄卻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我并不奇怪,因為齊木老雄是一個性格很自閉的家伙,只想呆在陰暗的角落團成一團,有工作時還好,清閑時滿腦子的哲學小作文,我對此沒什么想法,直到他說了這么一句話,

    [請把我解除吧。]

    他并不蒼老的聲線響在我的腦海,透著濃濃的慘淡和落寞。

    [你說什么?]我轉頭看向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請把我解除吧。]他重復道。

    我在工作時傾聽了他這么久的心理活動,當然知道他一直在掙扎和彷徨,他有時會難受的捂住耳朵,有時被嚇到般捂住眼睛,但我沒想到他最后會做出如此決絕的決定。

    我默不作聲的看著他。

    [請把我解除吧。]我的第一個分/身又一次說道,他帶著一絲懇求的語氣,瑟縮在墻角,用一雙暗淡無光的眼睛看著我。

    [你可以變成你想要的任何模樣,不必因為樣貌自怨自艾。]

    我被他的態度帶出了幾分怒氣,因為我和他同是分/身,我不可避免的和他共情了。

    [我并沒有束縛你們,你有想做的事盡可以大膽去做,何必說出自我銷毀這種話。]

    [樣貌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很感謝你為我著想。]分/身冷淡的回答我,[我擁有你的全部記憶,全部能力,但我不是你,這些記憶并不屬于我,我討厭這樣。]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帶著沒有生機的灰敗和濃濃死氣,

    [這個世界真無聊,人們的想法永遠這么愚蠢惡毒,為了私欲斗得你死我活,到處都是咒罵和傷害,屬于我的是沒有驚喜沒有期待沒有意想不到的未來。但我又不能毀滅這個世界,唯有離開才能讓我解脫。]

    他和齊木楠雄一樣,認真思考過毀滅人類。

    齊木小雄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我們,不發一言。

    [你再做一個分/身出來吧,]他撫起一抹白發置于眼前,布滿褶皺的手指粗糙且僵硬,[我是一個失敗品。]

    他清醒的對自己全盤否定。

    沉默的齊木小雄在這時插話,他一板一眼的像個機器,即使聲線柔軟且稚嫩,卻能說出冰冷的機械感,[沒錯,是失敗品,這樣沒有求生意識的分/身,不能為你所用。]

    我的好心情都被他奪走了。

    我冷冷看著他們兩個,又不由自主的思考到,

    分/身,真的和本體毫無關系嗎?

    第43章 第 43 章

    人是復雜多面性的, 不能一概而定,但總體而言基本都是積極樂觀本能求生,就算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糟糕不已, 也沒有赴死的勇氣。我的第一個□□像是缺少了某個零件般, 無法自由的生產快樂和希望,一股腦的扎進負面情緒的旋渦。

    我沒有解除齊木老雄, 只是摘下眼鏡用了石化眼, 將他變成了不會思考的石像。

    他的表情竟然定格在輕松欣慰的淺笑。

    搞什么。

    我不明白自己的分/身怎么會出現這種特征,是我的問題嗎?我生出了難以負荷的心理壓力嗎?在沒有覺醒之前,我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只是個工具, 而工具是不會有欲望和感情的,只要聽從本體驅使完成任務便足夠了。這就是分/身的全部組成,是他的最高指令最高世界。

    雖然我們擁有不同的性格, 但不會求生和求死,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有生和死一說。

    可齊木老雄有,而齊木小雄沒有。

    我覺得齊木老雄也是獨特的,他可能像我一樣打開了某個開關,而我如果解除了他,就像親手扼殺了他一樣。

    因為這個分/身, 我一連觀察了太宰治好幾天。沒什么, 既視感太強了。自從上次見面過后, 我便沒有再對他使用過改動思想的超能力,他腦子里的黑泥和齊木老雄不遑多讓,我抄筆記都抄不全的那種。

    太宰治比我還要匪夷所思,他停下自顧自往前走的步伐, 轉頭看向我, “你這些天都心情好嗎?可我看你不像。”

    他在想, 我苦大仇深的好像要吃了他。

    [心情差也可以來找你。]

    “任性的家伙。”

    嘴上這么嫌棄,但太宰治并不討厭我,起碼現在還對我非常感興趣。

    [你為什么在眼睛上纏繃帶?]我問他,因為他的眼睛并沒有受傷。

    “和你無關吧。”太宰治撇過臉不和我對視,他少年期的嗓音清冽又帶著種飄忽不定的輕柔,仿佛宮野x守。

    然而他的心聲已經告訴了我答案,他說不想看到人世間的污濁。

    阿這……

    我伸手撈住了不小心踩空的他,少年踏著細窄的欄桿在危險的邊緣行走,說不清是心理驅使還是身體失去了平衡,他雙手張開沒有做出任何掙扎的動作,但是卻篤定我會抓住他。

    “拽衣領一點兒也不舒服。”懸空的太宰治說。

    [沒關系,我買的外套,質量都很好。]我將他單手拉了上來。

    太宰治的眸子微微睜圓,他審視般看向我,難以置信我的力氣有這么大。

    我拎著他就像拎著一只雞崽兒,[你好輕。]我嘲笑道。

    太宰治:“明明是你擁有怪力吧。”

    [你還好矮。]

    “我今年才十四歲。”

    [去吃飯嗎?]每天都在去往干飯之路的我大腦的二分之一都在想吃的,[蕎麥面怎么樣?]

    “港口mafia的首領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會被槍殺吧。”

    是這樣,因為我已經當了一段時間的首領了,那些情報販子挖我的資料挖得特別積極帶勁,里世界的紛爭甚至差點連累了一個粉頭發的平民,所以我火速讓橫濱的粉毛們染了頭。酒井陸斗隱晦的向我提過發色的問題,但我不聽,誰都別想碰我的頭發。

    現在的我若是想出門,要么利用超能力一個人清凈,要么就得帶幾個保鏢做做樣子。

    自從被我纏上,太宰治每時每刻都在觀察四周,猜想哪里是不是藏了個狙擊手,哪里適合做暗殺陷阱。

    [沒關系,我叫了下屬來。]我單手給酒井陸斗發了消息,讓他帶人開著我的黑色高級轎車來接我。

    太宰治稍微掙了掙,“放我下來。”

    他的腳都沒有著地。

    我透視了一下他的腿骨,[……你好像挺有高個子的潛質。]

    “啊?”

    大概是不好好吃飯都能長高的那種。

    原地等了三分鐘,飆車趕來的酒井陸斗出現在了我的視野內。

    “BOSS,你怎么一個人出來了?”他脫口而出了責備語氣,又立刻咬住舌尖清醒大腦,恭敬道,“抱歉,屬下來遲了。”

    遲什么,我又沒死。

    我和太宰治坐上轎車,酒井陸斗怕狙擊手瞄準我,只給我開了一小條窗縫。

    “要吃藥嗎?”我的貼心助手問。

    [路程十分鐘,不需要。]我捏了捏眉心,進車后就心理性不適起來。

    聰明的太宰治一眼就看出了我暈車,但聰明的太宰治不發一言,沒有像只有我們兩個獨處時那樣出聲嘲諷。

    他可真是把人心抓得死死的。

    我帶著太宰治進入了只有黑手黨的餐廳。本來就是晚上,黑夜的潛行者活動的時間。

    在我進門后,原本便只有竊竊私語之聲的空間更是靜的連根針落下都清晰可聞。零零散散坐著的客人將目光投向這邊,然后一致站起了身,單膝下跪不敢直視我。

    店長跪在我的面前,我領著太宰治目不斜視的從他身邊走過,脊背筆直眸光坦然,將上位者的氣勢展現的淋漓盡致。

    太宰治綴在我的側后方,很知趣的把我推上了地位高處,讓自己成為一個隨行者,順便感受了一下被頂禮膜拜高人一等的場面。他一開始還有些好奇的張望了兩眼,但很快便興致缺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擺臭臉的我身上。

    他在想,他終于看到了我的另一面。

    身著黑風衣的首領,連步伐都帶著凌凌壓迫力,和偶爾說笑的親近神情完全相反,他張牙舞爪的露出了統治者的冷然。

    齊木痞雄。

    一個突然出現在橫濱的搜查系異能力者。

    沒有過去的信息,是偷渡者嗎?戰爭遺孤?還是什么組織的秘密武器。

    太宰治在我身后一條條的猜測著我的身世,很快又一個個推翻,他掌握的線索不足,即使我的破綻百出,他也不能得出什么有效結論來。

    我走進了vip套房。慢我一步的酒井陸斗盡職為我服務,緊跟著他進門的還有兩個異能力者,他們恰好在這附近,被臨時叫來充當我的保衛者。

    一個是前代在位時招的蘭堂,一個是旗會,也就是青年會的成員,阿呆鳥。

    阿呆鳥只是個代號,他自己還挺滿意的,因為這是他闖出的功績,是他被人記住的代名詞。

    阿呆鳥的心思要活躍得多,這是他第一次見我,進入我的心聲范圍后,他內里的激動就沒有停止過,但面上依然是一副兇神惡煞的黑手黨樣。他只匆匆瞥了一眼我的相貌,就垂下了眼眸。

    他在衡量。因為他是前代時期加入的黑手黨,他效忠的組織沒有變,但是首領變了,他依然會獻出衷心,只是不可避免的要將我和前代作比較。

    反正就臉來說,我怎么著也比老頭子好看吧。

    蘭堂比起阿呆鳥就安靜許多,他有一副明顯的歐洲人長相,不管哪個角度看都挺賞心悅目的,但是他的心聲中法語摻雜著日文,聽得我有些亂。蘭堂也是前代時期加入的組織,倒是對前代沒有什么感情基礎,見過我后也沒有太大反應。

    [晚上好。]首領該對下屬的那些官話問候我還是會好好說的,所以我在與他們對視時刻意柔和了眼神。

    “BOSS。”阿呆鳥應了一聲。

    他們一左一右站到了我的身后。

    [蕎麥面,給這個孩子上清淡口味的。]我沒有看菜單,平淡的對酒井陸斗吩咐。

    “為什么是蕎麥面?”很長時間都默不作聲的太宰治突然問道,

    [……只是想吃了。]

    “……”看著我的太宰治冷著一張不好惹的臉,鳶色眼睛被眼瞼遮了大半,唇角都下耷著。

    [不要胡思亂想。]我挨個手指撥動手套將它取下,[都說了按我的心情來。]

    我的部下們在腹誹我劫持欺負小孩子。

    但是我還沒等到吃上面,vip套房的窗戶就破了。

    穿透玻璃射入的子彈帶著飛速旋轉的氣流旋渦,氣勢洶洶的向我的太陽穴擊來,槍聲被做了特殊消音處理,所以直到玻璃碎裂,他們才反應過來有敵襲。

    神經高度緊繃的阿呆鳥伸臂擋在我的一側,他來不及做別的反擊,只想著先確保我的要害安全。但是子彈并沒有射中他的手背,它被一道閃著熒光的黃色屏障擋住了。

    層層波浪在集中點蕩漾開,屬于蘭堂的異能力彩畫集將我牢牢的護在里面,順帶把太宰治也包了進去。我面不改色的向那邊望了望,夜風呼呼的順著窗戶的裂口涌進,被罩進異能里的我并沒有感到涼意。

    門外聽到動靜的下屬們立馬開門沖了進來,他們舉著槍對準空氣,仿若驚弓之鳥。

    “竟然敢偷襲黑手黨的首領——!”阿呆鳥的雙眼漫上血絲,他的憤怒肉眼可見,急切的向我請纓,“BOSS,讓我去把他抓來!”

    只是一場普通的刺殺罷了。

    [去吧,阿呆鳥。]我冷靜的說道,沒有受到一點兒驚嚇。

    我的腦袋在里世界可是值五個億,且標價還在穩步上漲。

    阿呆鳥領命便沖了出去,他少年氣的臉龐染上里世界的暴力和瘋狂,恨不得把偷襲者千刀萬剮。

    我擺了擺手指,最會察我言觀我色的酒井陸斗對幾個拿槍的機動人員使了個眼色,他們便出門追著阿呆鳥而去,以便協助他。

    有個部下情不自禁的低喃了一句,“是‘羊’嗎?”他見識過羊之王中原中也戰斗的姿態,因為太強,幾乎讓他產生得了PTSD。

    [你的腦子全是水嗎?]我瞥了他一眼。

    怎么想都是專業殺手。

    他被我訓得渾身一顫,差點兒發起抖來。

    被首領罵的確是地獄一樣的噩夢場面。

    這時,酒井陸斗仿佛被點醒般,“說到羊……”

    這位臥底先生見過我對少年人的仁慈態度,他幾分考量過后,低聲對我說到,

    “‘冷血’,好像在今晚去暗殺羊之王了。”

    啊?

    我記得我沒吩咐過啊。

    我看向他,酒井陸斗的面部表情完美,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內心卻在希望我能出面阻止這場暗殺。

    冷血,旗會的成員,是一個能夠借助現場任何工具奪取目標生命的殺手。

    我想的果然沒錯,這些沒被首領盯著的衷心下屬,比我還受不得港口mafia被外人挑釁。

    第44章 第 44 章

    若說現在與港口mafia 對抗的勢力, 羊肯定能排得上號,那是一群會拿著槍進行防衛的少年,說是自衛團, 但他們并沒有森嚴的階級制度, 所謂要遵守的紀律無非就是組織內不可自相殘殺。那些少年在這兩年逐漸擁有了強壯的體魄,再過兩年便能稱得上是成年人。

    隨著年齡增長的, 還有他們的虛榮心和消費欲, 和幼時只要能保持溫飽便能滿足的心情不同,現在的少年們想要獲得更多,錢財, 尊重,地位。

    他們對抗港口mafia當然不只是這些原因,最根本的還是老頭子惹火太多, 結了不少仇,作為讓城市動亂的罪魁禍首,就算沒有根本上的沖突,也存在間接的利益碰撞。羊會來偷港口mafia的資源武器,半路劫走一兩艘走私船,或和其他組織連伙對抗我們的人, 反正只要是讓港口mafia不順心的事, 就能成為他們的行動驅使力。

    我是在當上首領之后, 才發現更多深埋在陰暗處的事。

    放高利貸然后暴力討債這種行事作風竟然還算輕的,老頭子常用的手段有:搶奪有潛力的孩子,殺掉他們的父母再進行洗腦,逼著他們成為專業培養而出的精銳殺手;擊潰敵對組織, 清掃戰場獲得戰后福利, 尸體成堆丟進焚化爐, 你以為這就算完了?錯,在打斗中死去和接下來的遭遇相比能稱得上幸運,因為還喘口氣的人會被活剖販賣器官;還有更過分的,黑手黨成員的家人往往會受到所在組織的保護,一般情況下,里世界的潛在規矩便是不能禍及家人,這點和不良組織相似,但是黑手黨為什么會讓普通人感到恐懼呢?因為就是有殘暴的家伙要拿親屬來開刀。

    老頭子在剿滅敵對組織后,還要趕盡殺絕的清除他們的家人,他離家出走的腦袋只想著不能留下任何可能向他報仇的禍根。

    我在剛上位時,被這些文件記錄驚得好半天都沒緩過來,還認真思考過是否要讓黑手黨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但我最后也沒有發動超能力,不然我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被眾人保護了。

    我叫停了一切殘忍非人的交易,然后失去了一大半的經濟來源。

    現在,我成為首領的三月后,前代的陰影還未完全退去,橫濱仍然籠罩在恐懼和憎恨中。

    他們壓抑的怒火當然要對著我來發泄,在這段時間尤甚,就算有人發現港口mafia變了,也覺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并不是短時間就能轉變的觀點,除非我直接來個意念操控。

    我用千里眼看了下中原中也的情況,發現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中原中也的脖子上有一道淺淺的血痕,大概是用牙刷桿一類的東西刺破的,因為冷血喜歡找現場的工具作為兇器。他選在夜里潛入,趁孩子們都熟睡的時候下手,力圖必殺。

    但是冷血明顯失敗了,我看到他和中原中也在羊的基地里躥來躥去,被吵醒的少年們慌忙躲避。

    原本只是僵持的戰況,冷血作為殺手的戰斗力和隱蔽能力都不在話下,他經驗豐富,在動手前都會調查清楚目標人物的特點,所以對付仍顯稚嫩的中原中也吃不了多少虧,而擁有重力異能的羊之王在躲開最易得手的第一擊后,更不可能落于下風。

    但是冷血接了一個電話。

    青年的神情立刻變得更加陰郁肅殺。

    他捏著鋒利碎片的手指輕輕轉動,似乎要朝向孩子。

    喂,這可就不好收場了。

    [通知冷血,讓他回來。]我對酒井陸斗說。

    而下一秒,我用千里眼看到冷血的手機被打碎了。

    我沉著臉站起身,部下們被我突然的動靜嚇了一跳。

    正忙著撥號的酒井陸斗一頓,“BOSS,您還有什么指示嗎?”

    [我去個衛生間。]

    部下們:“……”

    酒井陸斗:“啊?”

    我看向了給我制作出安全空間的蘭堂,意味不言而喻。

    我的好準干部蘭堂輕輕轉動那雙清淺的綠色眼瞳,不贊同的向我提議,“現在殺手未抓到,還有潛在威脅,你最好呆在這片區域中。”他的掌心托著熒黃色方塊,我似乎能感受到那其中源源不斷的異能力。

    [我說,我要出、去。]我一字一頓的說。

    你們的任性首領現在要離開你們的視線。

    蘭堂的眉宇微微皺起,卻很快松了開來,他剛要收回異能力彩畫集,卻見坐在我對面的小個子黑衣少年站起了身。

    知曉他想做什么的我訝異轉頭,太宰治沒有看我,一步步走近異能空間的邊緣,他的手輕描淡寫的碰了碰豎在空中的半透明光屏。

    頃刻,異能力消失,彩畫集被迫解除。

    我的部下們都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而受到最直面沖擊的蘭堂驚愕的睜大眼,他的瞳仁顫抖,直直盯緊太宰治,像是發現了什么稀有物,“你竟然能……”

    太宰治在這時看向了我,

    他的唇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莫名的讓酒井陸斗感到不舒服。

    我和太宰治對上了視線,

    他像是在向我展示什么,牽起無聲的微笑著等著我的反應。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危險,似乎完全不顧自己的后果。

    他在對我說,看,這是最稀有的消除系異能。

    所有組織都會垂涎覬覦的能力,他的持有者,現在正站在你的面前。

    ***

    可惜我沒做出太宰治期望的表現,我轉過臉的模樣還像是翻了個白眼。

    太宰治:“……”

    他一下收起了所有表情,這變臉的速度讓酒井陸斗渾身發毛。

    酒井陸斗立刻追上我的腳步,蘭堂緊跟其后,屋內的部下們熟練的排著隊挨個出門,然后守在了……衛生間門口。

    太宰治都想說這個場面好搞笑。

    我來的是高級餐廳,廁所也是豪華版的,能成單間的那種。關上門的我看了眼時間,然后一個瞬移來到了羊的基地。

    兜頭一個石塊砸我腦門上,但是我腦門比石頭硬,所以石頭裂了,我毫無無傷。

    目睹這一幕的灰發小老弟震驚。

    我出現在廝殺得火熱的兩人面前,

    [住手。]

    清冽的神谷x史聲線響在兩人的耳邊。

    為了讓冷血認出我,我還等價兌換了屬于首領身份象征的紅圍巾,代價是我的一雙襪子。

    冷血富含殺意的視線在看到那條顯眼的圍巾后,整個人都像是沒軸的機器一樣頓住了,他凝滯住的神情帶著明晃晃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中原中也蹲坐在高處,渾身的紅光在看到我后也猛地暗了一瞬,

    “齊木?你來這兒做什么?”他緊盯著我,高度緊張下的他心聲很淡,基本上全部心精力都放在如何躲避攻擊和反擊上,但我的突然闖入打亂了他的節奏,他看著我,又看了一眼冷血,然后哼出了一聲冷笑,

    “怎么,你和他是一伙兒的?啊,畢竟都是港口mafia的,這是終于對羊出手了?”

    赭發少年緊盯著我們,仿佛一頭被逼到絕境戰意凌凌的孤狼,勢必保護整個組織的羊王姿態格外強盛。

    中原中也的余光卻在打量著四周,他猜測附近有埋伏的黑手黨成員,心里的忐忑和焦慮攀上了巔峰。

    “白瀨!”他喝了一聲。

    見識過我的鐵頭功的灰發小老弟冒了個頭,“沒有!我們的人沒有看到別的黑手黨成員,應該只有他們兩個!”

    在面對一致的外敵上,羊們的團結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另一個少年聲音在這時響起,“中也,省吾受傷了!血一直止不住,我們得想法子救他。”

    嗯?我來晚了嗎?

    我往那邊看了一眼,發現那傷口并不是冷血所致,大概是兩人打斗時落下的廢墟或飛濺的尖銳物體造成的,但是很嚴重,需要去正規醫院縫合。

    這對羊來說應該是不小的開支,而且因為在夜里被襲擊了基地,少年們根本不敢離開中也過遠,誰知道其他地方是否還有敵人虎視眈眈。

    “正好,我馬上收拾完這兩個人。”中原中也一手擦掉臉頰擦傷滑下的血液,他邁開步子,腳下隨之出現裂痕,“然后我們就治療省吾。”

    而他的戰意被敵人出乎意料的動作打斷了,

    衣角翻飛,冷血單膝跪下,晦澀的喊了聲,“首領。”

    他的腦海中劃過許多種我出現在這里的原因,連我可能是敵人假扮的都猜測到了,但是因為身前的是首領,他首先想到的是先獻上代表效忠的敬禮。

    他看出了我和中原中也認識,也確信我一定不會莽撞的出現在戰斗現場,我有把握保證自己的安全。

    嘖,這份對港口mafia首領的信任我先收下了。

    [我沒有讓你來刺殺中也吧,冷血。]我語氣涼薄的對他說,不難聽出其中的責備之意。

    冷血面無表情的臉令人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緒波動,他的眼神定在地面,擺出了良好的認錯態度。

    但他的手指緊張的收緊了。慢半拍的,冷血抬起頭,面上帶了幾分不解和后知后覺的醒悟。

    我頓了下,了然,[原來如此,你收到了“我”的命令。]

    有人假借了我的名義,派冷血來刺殺中原中也。

    真麻煩,回去就讓那個膽大包天的家伙嘗嘗刑訊室的滋味吧。

    意識到我看穿了他想法的冷血,驚駭的在心里吹起了我的彩虹屁。

    [這件事情是我們的不對。]作為組織之首,我對另一個組織之首甩出官話,[作為補償,那個孩子的治療由我負責,這里的損失也統計一下報給我。]

    在冷血喊出那聲稱呼后便啞聲的中原中也,表情怔愣的看著我。

    那已經不能用難以置信來形容了,簡直像在懷疑自己在做夢一樣的不可思議。

    中原中也差點兒要驚得后退一步,“你是首領?”

    [是。]

    “港口,黑手黨的?”

    [沒錯。]

    我十分坦然。

    中原中也抱頭,“怎么可能——”

    不光是他,在場的少年們皆震驚的失去了表情管理,

    “怎么可能,港口mafia的首領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真,這是不是給我們糖的那個人?”

    曾經想偷我錢包的小鬼瑟縮在年齡稍大的孩子身后,不敢看我的臉。

    “等等,先救省吾,省吾快暈過去了——”

    不光快暈過去,他還快要窒息而死了。

    從口腔中溢出的血糊住了他的氣管,那個少年痛苦的顫栗著,眼角泌出了生理性淚水。

    “省吾!”中原中也暫時拋下了我們,沖到受傷的伙伴跟前觀察情況,“好嚴重,先去診所。”他說著就要背人起來。

    “咳!”受到顛簸的省吾嗆出了一口血,他艱難的想說些什么,但窒息和流失的體力讓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快來不及了吧……

    我揮了揮手讓跪地的冷血起來,然后漫步走到了中也身邊。

    扶著伙伴的中原中也瞪我,“做什么?”

    [接下來發生的事,你要保密。]

    我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哈?”中原中也不知道我發什么瘋,“起開,我沒多少時間。”

    我伸出手,掌心覆在了受傷的少年額上。

    中原中也急道,“喂!”

    下一刻,奇異的光芒亮起,將省吾從頭到腳籠罩起來,這亮度在夜色中并不算耀眼,但柔和得僅是看著便能感受到心安。

    很快,光芒隱去。

    一秒鐘前還痛苦不已的省吾睜開眼,愕然的發現自己腹部的傷口消失不見,連破洞的衣服都補得跟昨天一模一樣。

    “這是……”

    我讓物體的狀態回溯一天的超能力。

    當然,這個超能力是不會發光的,不如說我幾乎所有的超能力都沒有特效,除了激光眼,發射光波和能量球這種。弄出光效來只是想把它偽裝的像異能力而已。

    省吾不明所以的挪開搭在中原中也肩上的手,摸了摸肚子,聲音恍惚,“我好了?”

    [你好了。]我肯定道。

    省吾才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我。

    我黑漆漆的服裝讓他產生了不適,他條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讓中原中也頂在自己前面。

    [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對中也道,混跡黑手黨這么些日子的我,熟練的說出恐嚇臺詞,[你應該不會想看到,泄密的后果。]

    第45章 第 45 章

    中原中也仰頭看著我, 只覺得我沉沉垂下來的視線透著難以呼吸的壓迫感。

    異能力者,稀有的治愈系異能力者。

    能讓瀕死的人一瞬間復活,這種能力……

    這種能力我還有很多呢。

    我無所謂的想。

    其實泄密了也沒關系, 據我所知, 能讓人瀕死回生的異能力持有者除了我還有一位,現在應該在江戶川亂步的偵探社打工。

    因為這項能力沒有戰斗力, 所以不足以把我搞得人盡皆知。而且我身為港口mafia的首領, 擁有足夠的自保手段。

    我就是稍微嚇嚇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孩子就算說出去又能給誰說呢,又能引起誰的注意得到誰的信任呢, 別人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樣,只能說我在情報組工作的那段時間給自己藏了底而已。

    冷血盡職盡責的站在我的身后,一邊給我撐氣場一邊保護我。

    見事情解決, 我高貴冷艷的撇過臉,

    [好了,回去了。]我說道。

    “等……”中原中也下意識喊住了我。

    但是他張開嘴時卻腦袋空空,聲帶仿佛卡住一般不能運作,他有一堆話想問我,卻不知道該問哪個, 先問哪個。

    他想對著港口mafia的首領放狠話, 他想對著救了自己伙伴的人道謝, 他想起了我們兩個一起兜風時的親近和愜意,想起了我們現在面對面的劍拔弩張。

    他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不小心混入雷鉢街被勒索的小少爺,和后來狠心殺掉叛徒的普通階層黑手黨,不明白我怎么就一躍成為了首領。

    但這并不妨礙他對我的好感度下滑。

    上回見面我雖然是黑手黨, 但嚴格來說只處理了港口mafia內的事, 并未殃及無辜, 組織之間是不會干涉私事的,所以中原中也并沒有對我產生過多惡感。

    但現在不同,我簡直就是極黑極惡的化身。

    算了,他喜不喜歡我又和我無關。

    我想到。

    然而下一秒,中原中也的好感度上升了一截,還沒等我看清停留在哪個值,數字又嘩啦嘩啦翻動,掉了下去,簡直像股票k線圖實時波動一樣,玩弄人心。

    我:[……]

    呵,你以為我會在意嗎?

    我看了眼靜的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屬下,[冷血,先回去。]

    這件事我還沒想好要怎么罰他,畢竟我還算個仁慈的首領,雖然他輕信別人犯了錯,但怎么說也是一心為了組織,敲打警戒一下可以,但不能打擊了他的熱情。

    雖然冷血的熱情微乎其微,他是個情緒很淡漠的人,唯一一點兒熱乎氣便是噴在獻出生命的組織上。

    冷血領了命,就側開身給我讓路,等著和我一起回去。

    我道,[你自己回去。]

    冷血一愣,“首領,您要一個人在這里?”

    沒錯,你任性的首領就是要孤身一人。

    [回去吧,這里不會有什么問題。]我氣定神閑的說。

    冷血猶豫了下,低頭向我示意,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我也隨之邁步,打算找個拐角瞬移回去,時間早就超過了超能力的讀條條件,再不回去我的部下們可能會因為太過緊張首領,而沖進衛生間。

    讓我想象一下,他們應該會先小心翼翼的詢問我好了沒,若是沒得到回應,就得像被偷了家的看門狗一樣急得跳腳,惶急的破門而入吧。

    沒人阻礙我,我的外套被夜風吹得一陣搖擺,中原中也看著我的背影,什么都沒說。

    突然,我腳步一頓,

    我發現一件令我震驚的事,

    我聽到了齊木小雄的心聲,

    我轉動眼眸尋找他的身影,最后在一眾羊的少年里,發現一個外表普通亞麻發色的孩子。他應該是羊里最小的成員,個子矮到只夠別人的腰部,整個人稚嫩幼小的毫無防護力。

    他帶著一幅常見的透明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眸情緒寡淡,像是被現實折磨到自閉的孩子。

    這樣的他混在羊一點兒也不稀奇。

    才怪!這簡直完全超乎我的預料。我從未管束過自己的分/身,因為不需要。就和當初阻止火山噴發一樣,我們分/身想到的第一件事只是吃頓大餐慶祝,是只顧眼前小事的隨意腦袋,因為我們又沒有未來,不會為自己規劃什么。

    但是齊木小雄出現在這,還一副用心偽裝的模樣,他想做什么?

    (想幫你。)齊木小雄的心聲傳來,(本來是想來搗毀這個組織的,但是你應該不同意,所以就暫時潛伏著了。)

    (不需要,這個組織并不能把我怎么樣。)我盯著他,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回應,在外界看來我就是莫名其妙的鎖定了羊里的一個孩子,(如果是你想感受大家庭的氛圍,我倒不會管你。)

    (放心吧,我不會做讓你不喜歡的事。)齊木小雄推了推眼鏡,(我又不是你。)

    我:[……]

    怎么回事,為什么我微妙的感受到了齊木楠雄的處境。

    我看齊木小雄的時間太長,又一副慣有的不好惹表情,他身邊的白瀨身形一動,把齊木小雄擋了起來。

    齊木小雄一愣,我也怔了下。

    算了,還是先回去重要。

    我稍微加快了腳步,走過雷鉢街地形復雜的一處拐角,瞬移消失不見。

    回到離開前的衛生間,我把圍巾和襪子等價換了回來,看著手中的襪子,我一邊把它套回腳上,一邊想被變回去的圍巾掛在了襪子原本呆的衣架上……等價交換的物體位置是不變的。

    好了,回去就把圍巾洗洗,然后再回溯一天時間吧。

    我一邊洗手一邊下了決定。

    我拉開門,外面繃著一張臉的部下們齊齊松了一口氣,他們的肩膀幾乎是肉眼可見的低了一度。其實他們在我擰開水龍頭后就在腹誹我終于好了,見到我后只是產生了一種還是本人更有真實感和領導者包袱的心情。

    [殺手抓到了嗎?]我明知故問。

    阿呆鳥應聲,“是,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吞毒藥自殺了。”

    [另一個送進審訊室吧。]

    我理了理風衣,然后讓酒井陸斗給我換一間vip套房,我心心念念的面還沒吃。

    轉過頭,我發現太宰治正悄無聲息的打量著我,他眸子中的光明明滅滅。

    從我鞋底的泥土,到我發型的凌亂程度,甚至連風衣的領子好像有壓痕都分析了一把。

    他不去當偵探都可惜了。

    [太宰,你發什么呆?]我喚了他一聲。

    太宰治抿著唇跟上了我的腳步。

    人在好不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滿足感會飆升,就比如現在,鬧了半天終于吃上面的我,高興的快要露出齊木楠雄吃咖啡果凍時的經典表情。

    太宰治看得幾乎目怔口呆。

    我的部下們稍微熟悉了我偶爾轉變的畫風,此時安靜的當著一二三木頭人。

    大概我的表情太有感染力,太宰治試探的挑了一口面吃。

    ……很平淡。

    沒什么特別的,就是蕎麥面的味道而已。

    怎么就能露出這種……像是幸福到飛上云端的表情。

    ***

    吃完夜宵,我鉆進自己的豪華轎車,太宰治乖順的跟在我身后。

    我看了他許久,然后讓酒井陸斗直接開去mafia總部。

    酒井陸斗詫異的從后視鏡上瞥了我一下,又把目光放在太宰治身上,然后知趣的什么都不問埋頭干活。

    太宰治輕飄飄開口,“真的不送我回去嗎?”

    [你不是就想跟我回去嗎?]

    聽我此言,太宰治滿不在乎的神情一僵。

    他的別扭可是鬧了一晚上了,面都沒好好吃。

    車里一直沉默著,當然,沉默只針對太宰治而言,我聽了他一路的小作文。

    太宰治的心聲經常是矛盾的,且說和做總是兩回事,老實說不光他覺得我總是出乎意料,他也讓我頻頻感受到微妙和新奇。

    而且這個少年能看到許多我習慣性忽略的,更深層的東西。

    我對人類的惡劣念頭通常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篩選篩得經驗充足,對所有人可謂一視同仁,但這有個缺陷,我漠視得太多,不在意得太多,所以關注也會很低。比如一個人在想如何殺掉看不慣的競爭對手,我可能只覺得他在腦嗨,明知他有黑暗的一面卻會過濾掉,因為他僅僅在想,沒有付諸行動。而太宰治卻能看出此人擁有這種念頭的本質原因——這個人是人渣,敗類,是危險分子,是讓他厭惡的存在。

    這種視角,我還是第一次見。所以聽太宰治的小作文,有時候還蠻有意思的。

    下了車,已經到了我的地盤。我一個人站上了直達頂樓的電梯,然后堵在門口不讓太宰治進來。

    太宰治:“……?”

    少年看著我,“你帶我回來不是要和我單獨談話嗎?”

    [不是,只是要你今晚不要睡廢棄場。]我雙手插兜,聽了一路小作文的我動了惻隱之心,[陸斗,給太宰安排個房間。]

    “等等。”太宰治好像有些不高興,他眼眸轉動掃了兩邊的人員布置,然后伸手一推我的胸口,把我連帶他自己送入了電梯。

    太宰治飛快按下關門鍵,確定電梯開始上行后,他沉聲問我,

    “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第46章 第 46 章

    輕微的失重感已經可以忽略, 我俯視著太宰治的發旋……哦,他發量很多,發旋被淹沒到看不見頭皮。

    “你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他這么問我。

    我明白他在講什么, 這是他一整晚都在胡思亂想的事,我的做法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

    我裝傻, [我能對你說什么, 我不是每天都去煩你嗎?你現在登上了這座電梯, 是要參觀一下我的休息室嗎?]

    港口mafia 的休息室,那可真不是誰都能進的。

    但是太宰治見過, 對此完全沒有興趣。

    “你可真是惡趣味。”太宰治看出了我嚴肅表情下的不正經, 他的不悅可謂明明晃晃, “我在指今晚的事。”

    [今晚我經歷了一場平凡的暗殺, 我的準干部完美保護了我。]我避重就輕的拖著時間,就是不講太宰治心里想的。

    “不是這個。”

    [哦, 那就是你不喜歡吃蕎麥面, 下次換海鮮。]吃飯的時候對面坐著一個愁眉苦臉的人, 可是會影響食欲的。

    太宰治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那可是無效化異能力——人間失格。”

    他瞪著我, 嗓音從未如此清晰且有力,

    人間失格, 使用得當的話, 能成為讓所有異能力者聞之色變的能力,讓所有組織垂涎追捧的能力。

    但對我來說……

    無效化異能?垃圾。

    我真的很想這么告訴他。

    我的部下冷血, 是一個沒有異能力的普通人, 但他有一個特質, 他的皮膚能感受到附近是否有人使用異能力, 這個特質也幫助他成為里世界數一數二的殺手。

    但是, 在我救助羊的少年省吾時,在我使用時光回溯的超能力時,冷血并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

    那是當然的了,我擁有的是超能力,和他們這種能追究起源能進行實驗甚至能當成能源的異能力不一樣,我的超能力是能改變世界意識的更高階層的天賦,說我是神都不為過。

    你知道我的能力連自己數都無法數清嗎?因為說不定某一天早上醒來,我就會多出全新的能力,比如打個噴嚏讓爸爸的手機碎掉,身體里莫名冒出積木,還會被動產生不可控的一米空氣墻,我連坐在椅子上都是坐在半空中的。

    與這些相比,太宰治的能力不值一提。

    雖然它真的很珍貴,很稀有,他能讓一個強大的異能力者成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但前提是那個強大的異能力者我打不過,我束手無策。

    我還不至于讓一個小鬼加入我的組織。

    沒錯,太宰治之所以如此提醒我,是因為他想和我更近一些。

    這也是我想逃避卻又矛盾的心軟的原因。

    太宰治在眾人之下暴露出了自己的底牌,說是試探也可以,但最大的驅動力是——

    他竟然在拿出自己最大的資本想要得到愛。

    這是一種很隱晦的想法,連太宰治本人都感到恐懼和下意識否認的想法,即使他很快給自己找出了其他理由,但是仍然被我的心靈感應捕捉到了。太宰治動了向我走來的念頭,因為我足夠有趣,足夠不同,他那比棉花糖還要柔軟膽小的心臟在某一瞬間鼓起了勇氣。

    這份勇氣很小,幾乎立刻被他收了回去,但仍然時不時冒出個頭來撓他。

    所以太宰治選擇,讓我當那個主動的一方。

    讓我來覬覦他的能力,貪圖他能獲得的利益,成為向他走近的那個人。

    但是我沒有隨他意。

    我漠視他的才能,甚至自始至終一句問話都沒有,我的部下蘭堂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他在震驚自己的彩畫集被消除,就差將秘密說出于口,身為異能力者(在他人看來)的我理應能覺察出來當時的異狀,可我卻沒有半點兒反應,

    我的人設是腦子大于異能力,所以我不該不明白他做了什么。

    所以太宰治急了。

    像是沒有得到想要的關注的孩子一樣,不敢向大人抱怨,只能拐歪抹角的悄悄袒露一點兒內心。

    我的眼里沒什么情緒,平淡道,

    [人間失格又怎么樣。]

    太宰治的臉似是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他真的好容易消極,我那句話就像給他捅了一刀子一樣。

    我摸了摸他發絲茂密的頭頂,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倒也不至于為了個異能力把你怎么樣,你可比你那異能力值錢多了。]

    “……”太宰治抿著唇不看我。

    他的頭微微低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主動把腦袋放我掌心下呢。

    [別一副這么難過的樣子,我只是想告訴你,既然我最初接近你不是為了異能力,就代表我并不會因為異能力待你不同。]

    他聰明的大腦當然能理清我的邏輯,但是完全能不自主的衍生出好幾種意思。

    [你要是對黑手黨感興趣,等你長大點兒再說。]我拍拍他肩,[我才剛上位,還能頂好一陣子呢,現在就雇傭你也太早了。]

    太宰治沉默了下,“……你的部下里明明還有很多未成年。”

    比如阿呆鳥。

    我的下屬是有很多小孩兒,但都不是滿腦子小作文的小孩兒。

    他們是扒著組織掙扎求生的小強,不是太宰治這樣墜在懸崖邊岌岌可危的人。

    電梯門開了。

    這漫長的談話可終于結束了,不知道為什么,我最近開始怵這種場面,明明和初始好友們呆在一起的時候,最愛給他們打打直球,看他們吃癟的樣子。

    [走吧,既然來了,帶你去我那做客。]

    到了我的舒適區,我開始卸下身上的架子,逐漸有了太宰治熟悉的影子。

    “首領辦公室有什么好看的……”太宰治了然無趣的碎碎念,

    本來是沒什么好看的。

    老頭子的首領室莊嚴肅穆,看著就很有氣派,這是用來接待客人維持顏面的地方,所以我沒怎么改動,至于其他的嘛……

    守衛向我行禮,我回應了他們一聲,帶著太宰治進門。

    堅硬精致的大門關上,與里面世界隔絕的兩個守門人瞳孔地震。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皆在對方戴著墨鏡的臉上看出了幾分驚訝和一抹意味清晰的果然如此。

    來了。

    帶人回來了。

    傳說中的黑手黨首領,怎么不親身犯點兒什么……

    兩人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經的站直,卻停不下腦袋里的天馬行空。

    我簡直受到了嚴重的精神折磨。

    于是我黑著臉打開門,門口的兩人被我嚇了一跳,還以為遇到了敵襲,握緊槍就等著沖。

    我冷冷道,[滾。]

    守衛:“……?!”

    他們嚇得冷汗直流,但到底訓練有素,帶著滿心疑惑離開了。

    好了,世界終于安靜一點兒了。

    腦子里的骯臟想法離我遠了些,我關門回身,一邊脫外套一邊向前走,[晚餐沒吃飽的話柜子里有茶點,想出去我就叫陸斗給你帶路,想留在這兒就挑個床睡。]

    正在細細打量接待室的太宰治聞言出聲,

    “挑個?”

    我笑了下,[我有三張床,硬的軟的中等厚度的。]我想睡哪個睡哪個。

    太宰治啞然。

    他自進屋后便忙著搜集信息,把我的家具擺設零件裝飾都剖析了遍,明明沒有學習過相關技能,卻能猜得比研究專家還準,是天生的心操師。

    他看出,我是一個極度熱愛生活的人。

    這份生氣甚至與我的身份,與這個房間格格不入。

    僅僅只是一個招待室,是讓設計師規劃的正經地方,卻要統統換上自己喜歡的材質花紋,擺件的位置明顯不死板,說明精挑細選,在主人休息時被把玩過,柜子里有大量的零食,說不定辦公桌底下還藏著什么偷懶的小玩意兒。

    他想錯了,我的辦公室擺設是兩天一換的,隨我心情。每天看著一成不變的工作地點,可是會萎的。

    我按下遙控鍵,墻面移動,露出了后面的休息室。

    太宰治幾乎立刻眼角一抽。

    如果說辦公室只是正常的生活氛圍的話,休息室就處處透露著,主人是一個內心戲豐富的家伙。

    簡直是間仿佛雜亂卻又井井有條的儲物室。

    休息室的燈光很亮,照的琳瑯滿目的首飾閃閃發光。衣服有很多,多到要掛滿一面墻,而首領的辦公室可不止三米高,太宰治已經開始猜測我大早上是怎么夠到最上層的衣服的——那件衣服我前天還穿過,用衣架或者鉤子嗎?工具在哪里。椅子?

    全錯,我用超能力讓衣服飛下來的。

    我把領帶解下來,折疊整齊放進收納箱中,那場景看著就讓強迫癥舒服。

    休息室內有一面全身鏡,鏡前特意留了空間,仿佛能想象到主人在鏡子前一邊搭配衣物,又一邊自我欣賞的模樣。

    太宰治拿起一枚警校徽章,陷入了長時間沉默,“……”

    [嗯,我以前想當警察。]我說道。

    太宰治指了指角落的一座石像,

    [啊,那是我爸爸。]我神色自如。

    太宰治抱起了一架吉他,

    [你不知道嗎,我還是個歌唱選手啊。]我眨眼。

    太宰治翻出了一條美麗的碎花長裙,然后鄙夷的看向我,

    我:[……]

    第47章 第 47 章

    那條裙子非常漂亮, 版型飄逸,顏色干凈,在櫻花的季節穿可能會令人覺得繁瑣, 但是去海邊或者哪里度假就會顯得很清新脫俗。

    我在太宰治的目光下毫不心虛,[我為設計心動。]

    這條裙子可是我花了30萬買的。

    我本來就喜歡時尚, 商場里有一層樓是女裝, 我偶爾也是會去逛的。

    太宰治又不小心抖落出了一套女士內衣。

    他:“……”

    他瞳孔地震。

    他的表情變得更加難以言喻。

    原本自信的我也沉默了:[……]

    怎么回事, 這個場面真的很怪。

    我的想法很簡單,看中裙子后就買了, 但是大家都應該聽說過鳥籠效應, 指一個從沒養鳥的人在某天被朋友送了一個空鳥籠, 男人每天都會在家里看到鳥籠, 一段時間后,他一般會為了讓籠子變得有用, 再買一只鳥回來養, 而不會選擇把籠子丟掉。我現在就差不多是這個心理邏輯, 要不然我花錢買一件只供欣賞的工藝品嗎?

    我擁有化形的能力。

    這個能力是讓我的身體從物理層面改變, 我可以變成貓, 變年輕,自然也能變成女性。

    齊木楠雄多次為了吃甜品化身女體形態齊木楠子, 因為這些甜品店搞特殊, 要么只接待女性客戶,要么女性點餐有優惠, 對這方面并沒有什么忌諱的他可以在兩性之間隨意切換。

    我也是如此, 用男性身份行動只是因為習慣和方便, 偶爾我也很好奇當女生是什么感覺, 至今為止有三次變成女性的經歷。

    哈?這種事情當然不至于和你們說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

    變成女性并沒有什么新奇的,除了偶爾向我伸來的咸豬手,他人對我產生了不該有的露骨想法外,也就被紳士照顧時能讓我順心一點兒。

    我冷靜的撿起女士內衣,拆封了,送人的理由也不能用了。

    我咧出霸道總裁之微笑,[這是我女朋友的。]

    “女朋友?”

    我比出大拇指,[我還有兒子了。]

    “……呵。”太宰治無情冷笑。

    不要一幅看透我的表情啊,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微妙的推了推眼鏡,然后一拉燈,[好了,睡覺。]

    ……

    ……

    我錯了。

    前面我就說過,人的大腦細胞在晚上的時候會更加活躍,比如作家在晚上的時候會靈感激發,腦補出自己都激動得不行的絕世好文,雖然一般來說睡一覺這些記憶就莫名清空了。

    夜間也是人們集體抑郁崩潰的時間,因為這個時候他們的情感會更加豐富纖細。

    如果說太宰治平常只在腦海里寫八百字小作文,現在就能憑空寫三千字論文。

    忍無可忍的我翻了個身面對他,[你睡不著嗎?]

    離我五米遠的床鋪上,呼吸輕不可聞的太宰治睜開眼,“……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吧。”

    [你的心聲吵到我了。]我道。

    “嗨……”懶散應聲的太宰治也沒說信不信,“就算是我也不能控制心跳,你已經神經敏感到連這都能聽到了么,太吵了真是對不起。”他說著沒營養的話,虛虛盯著我的豪華天花板,視線卻沒有焦點。

    但是因為我的打斷,他的論文一下子卡殼了,現在堵在那不上不下的。

    我也面朝上盯著豪華天花板,因為怕一不小心把太宰治變成石像,我連眼鏡都沒有摘,[我明天還要工作,這個點對我來說已經算熬夜了。]

    “熬夜會頭疼嗎?”

    [會,而且會影響我的心情,讓我不由自主的暴躁,這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首領該有的特質。]

    太宰治看向我,

    超能力者即使在毫無光線的情況下也能看清楚物體,所以我對上了太宰治的視線,他的眼底多出了許多百日里不曾顯現的東西,像黑不見底的深淵,

    “齊木……”

    少年語氣柔軟的念出了這兩個音節。

    我微微睜大了眼,

    細細想來,太宰治好像沒叫過我的名字。他總是會陰陽怪氣的稱呼我為港口mafia的首領,無聊的大人。

    “你能看透人心吧……”

    [能哦。]我輕描淡寫的承認,

    “……”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

    太宰治冒出了這么一句無緣無故的話后,便不再開口,他翻身背對著我,像是要逃避我的視線。

    “好了,我不會再吵到你了。”

    ***

    第二天我召見了前代首領的私人醫生,森鷗外。

    因為他隔三差五就來自薦,要么問我需不需要身體檢查,要么問我缺不缺藥補,最后都要急了,就差甩我臉上問我還要不要他。

    我一拖再拖,因為我是前陣子才發現他背后的關系的。

    當時我正被部下們包圍,一步一保護的走向我的豪華轎車,然后一只三花貓從我腳邊路過。

    我原本只以為這是一只非常中二腦洞極大的三花,但是很快,他的邏輯和思考能力便向我展示了他那完全超出貓咪大腦容量的智慧。

    他竟然在評估我,還對自己的弟子恨鐵不成鋼。

    那個弟子就是森鷗外。

    離譜,真離譜,原來森鷗外當時篡位還有上面支持,這竟然是一場政治棋局,我是唯一一個變數,還變都他們猝不及防。

    三花貓把橫濱分成三個時間段,白天由軍警和特務科來維持,夜晚由港口黑手黨來把守,而白天和夜晚的交錯時刻——黃昏就交由武裝偵探社來管理,這是他以求橫濱平衡,而提出的三刻構想。

    如今,黑夜由我掌控,而不是他選中的弟子森鷗外。

    我現在看到森鷗外的申請就眼疼,終于在這一天,我把他叫了過來。

    你們不是不放心嗎,那我便再在身邊安一個你們的人。

    [身體檢查,我不需要。]我看著走進首領室的男人,直戳了當的說道。開玩笑,我的身體要是被檢查,那就是醫學奇跡。

    他的發絲應該在來時簡單打理過,衣服也整潔干凈,起碼在面對我這件事上做到了尊重和重視,他單膝下跪行禮的模樣毫不猶豫,我也沒有聽到他的怨言。

    我好像看到了一個心性極好的萬能工具人。

    森鷗外能被賦予接管黑夜的重任,腦子一定很好使吧。

    我在打量他,而他也在打量我。

    好年輕。

    這是他對我的第一印象。

    殺氣好重。

    這是他對我的第二印象。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我不好相處,因為在環境的潛移默化之下,我并沒有在警校時那樣活潑,冷漠的撲克臉仿佛長在我的頭上一般。雖然我相比前代來說行事要溫和得多,也在調整著黑手黨往正確的方向發展,但并不妨礙我的下屬們懼怕我。

    比如我的干部尾崎紅葉就覺得我很冷酷無情,是沒有心的男人(?)。她在開會時經常一本正經,一副言聽計從忠心耿耿的優良干部模樣,實則在心里把我罵了個遍。很正常,因為她不了解我,且非常痛恨前代,她不相信前代能這么好說話的把首領之位讓給我,我一定暗地里用了別的手段。

    能在黑手黨混的,沒有什么好角色。

    [你畢業于東大?]我問。

    “是。”

    [高材生,應該很擅長文書吧。]

    森鷗外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把自己劃分好的一沓文件推給他,[陸斗能力不太行,你干脆踹掉他上位吧。]

    上位什么?上位成助手嗎?

    森鷗外被我這無所預兆的操作驚得面部僵硬。

    太嫩了,太嫩了!怎么可以隨意相信一個黑醫生!

    站在我身旁的酒井陸斗眼角抽搐,

    [我前段時間剛處置了一個干部,對方是前代的擁護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所以現在干部之位很富余。]我用一種欣賞的眼光看著他,[不滿足于助手的話還能向干部努力。]

    “……”森鷗外一陣無言。

    甚至整一套流程下來,速度快到他都還跪在地上沒有站起。

    他的腹稿完全沒有用上,這位首領直接省略了開頭和中間,讓兩人的會面跨到了結尾。

    雖然好像應該滿意才對……但是為什么……?

    [陸斗,帶森先生去辦公室。]我好整以暇的十指交握,眸里的神色沉沉。

    這微小的神情改變一下子落入了森鷗外眼中,他看著我,最后什么都沒說,只是微微低頭表了下忠心。

    哦,他沒有忠心。

    ***

    森鷗外的插曲先放到一邊。某天,我在看完公安官的電視劇后,瞬移去了莫斯科,因為我想吃一處小作坊賣的烤肉卷餅。

    到了那里后,我稍微將圍巾纏得緊了一些,這條首領的紅圍巾可算不再是一個裝飾物。我淺淺呼出了一口白氣,眼鏡很快因為溫差起了霧,視野變得模糊不清,我閉著眸摘下它擦了擦,然后在皮膚表層加了一道保暖膜。

    莫斯科的天氣真的很冷,天空中下的不是雪,是冰碴子,且松軟的被冷風一吹就散,在地面上如同沙塵一般游走,一眼望過去,都要驚呼何方人士在此施法。

    這樣惡劣的天氣下,街上的行人很少,悠哉漫步的我簡直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

    我站在街邊,給售賣亭里的人遞了150盧布。

    “你不冷嗎?孩子?”

    賣卷餅的老奶奶莉莉婭裹得厚厚的,略微渾濁的綠色眼瞳關切的看著我,她借著接錢的動作碰了碰我的手背,然后驚呼,“看來你非常健康。”

    對待這樣辛苦面對生活的人,我向來很有耐心。

    我微微笑起來,用絕對正宗的俄語回應她,[對,因為我很健康,剛才還運動過,所以一點兒都不冷。]

    “那你也應該戴個帽子,諾,像那樣的。”莉莉婭眨了眨化著精致妝容的眼睛,指了一個方向。

    我順勢看了過去,對上了一雙少見的紫紅色眸子。

    那是個模樣都帶著病氣的少年,他的五官帶著明顯的種族特征,不知是不是因為凍的,他的皮膚是毫無血色的蒼白,和大多數俄羅斯人健康的冷白皮不太一樣。對方就站在我的身旁,沒有被嚇到就代表我早就知曉了他的存在。

    [中午好,費佳。]我喚了這個熟人的小名。

    “中午好,齊木。”少年說道。

    “費多卡,好久沒有見你了。”莉莉婭親切的問好,“今天天氣這么冷,你怎么出來了?“

    “來還書。”費多卡揚了揚懷里護得好好的書,“好久沒有見到您了,親愛的莉莉婭。”

    “你身體不好,還是需要在暖和的地方養著。”莉莉婭手腳麻利的給我片著烤肉,“你不靠近一些嗎,我的亭子里有烤爐,會暖和一點兒。”

    但是費多卡只是禮貌的笑了下,并沒有動。

    費佳,費多卡,這些名字都只是小名而已,他的全名叫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其實只是普通的俄羅斯人名長度,同齡人或者長輩都會親切稱呼小名。

    他是我來到俄羅斯的第一天遇到的。

    那時候我還挺有閑情逸致,從符拉迪沃斯托克坐上了通往莫斯科的綠皮火車,我和費奧多爾在車上因命運的安排而邂逅,如果說這是一部浪漫的法國電影的話,那么面對面坐在窗邊的我們就像是男女主一樣。

    是的,我是以女性形態登上的火車。

    驚訝什么,這不過是必要時有效的偽裝手段。

    因為俄羅斯人對女性更加紳士,突然要來場旅行的我便選擇了這個便捷的身份,別人會給我開門,會給我讓座,會幫我提東西,即使穿著清涼也不會招來怪異的眼光。

    我給自己挑的休假日期是七月份,符拉迪沃斯托克是沿海城市,不夠靠北,所以那天我穿著自己特別滿意的碎花裙,還戴上了隱形眼鏡,拿了本超厚的小說打發時間,當了一回看著就歲月靜好的美女。

    費奧多爾坐在我的對面,車廂里沒有多少人,我和他的車票座號奇妙的緊挨著。

    他有意的不觸碰我,自顧自在陽光下看書,蒼白的臉色都被暖調的光輝照的生氣了一些。

    原本我只是欣賞了一下俄羅斯人的顏值,因為少年時期是他們的五官盛放期,費奧多爾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但是仍然裝作不在意。

    嗯?他怕不小心殺掉我?

    這道心聲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看著費多卡的眼神中不禁帶上了幾分沉思,但是這點微弱的不同被費奧多爾分辨出來了,他隱晦的審視了我一番,然后說,“有什么事嗎……?”

    他的用詞和語氣很謙遜,還帶著恰到好處的優雅。

    [我在看薩爾茨堡的樹枝。]

    我說。

    第48章 第 48 章

    [我在看薩爾茨堡的樹枝。]

    我說。

    費奧多爾的神情明顯怔松。

    薩爾茨堡的樹枝——將一根冬日脫葉的樹枝插進鹽礦荒涼的底層, 二三個月之后再把它抽出來,上面就布滿了閃閃發光的結晶,還沒有山雀爪那么厚的最細小的樹枝都被數不清的鉆石點綴得光彩奪目, 熠熠發光,原來的枝子已認不出來了。

    人們把它比喻愛情, 因為愛情可以迷幻人眼, 所愛之人不管是什么模樣, 在陷入愛情的人眼中都是優雅迷人的,是無條件去美化的假象。

    費奧多爾的視線緩緩下移, 落在我微抬的書本上,

    “你在看司湯達的書嗎?”

    他在想這是我看了書里的臺詞后, 一時有感而發。

    [不是, 這只是一本講情愛的小說,我無聊時讀它打發時間罷了。]我微微側頭, 眼神溫和的凝視著他。

    我可沒有說謊。

    就在那一刻, 我陷入了愛情。

    雖然只有一小會兒吧, 而且完全是見色起意, 還有被對方的心聲引導的因素在。

    在最初的驚訝過去后, 現在的我已經足夠冷靜了。

    上次讓我萌發觸動的人,還是綠眼睛小黑人C號。

    俄羅斯人的種族特征很明顯, 因為還未習慣, 我在剛來到這里時看所有人都好像長一個樣子,現在我對他心動, 下一秒我就能對另一個人心動, 所以我并不在意這一點兒好感度問題。

    “愛情小說?”

    [講一個男生為了追求喜歡的女生, 一步步改變自己的故事。]我將書本合上, [不過雖然男主人公很努力, 但是直到最后,女生也沒有愛上他。每一次每一次,當男主人公達到女生的要求后,女生又會提出更高更難的標準。]

    我攪了攪小桌上的冰咖啡,[比如要有錢,要有知識,要變得帥氣。]

    “是么,不過是一場空啊……”費奧多爾靜靜看著我,陽光落進了他的眼睛,襯得他的瞳眸顏色淺淡,“女生在第一次拒絕他的時候,便代表不喜歡了,提出更高的要求也只不過是找其他推脫理由而已。這樣的話,男主角做的一切不都是自我感動嗎?”

    [是這樣。]我不置可否,[他的追求在別人看來是一種拖累,文章以大篇幅描寫了他對愛情的渴望和努力,他的艱辛和掙扎很耐人尋味,可是…雖然他從一無所有變得事業有成,但以愛情小說的角度來看,真的很失敗。]

    明明沒有讀這本書,但費奧多爾卻接上了我的話,“因為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人的單戀,沒有任何雙向的情感奔赴。”

    我抿了口苦澀的咖啡,[……所以這本小說真的很無趣。]

    費奧多爾低低笑了幾聲。

    我在他放下心垂眸看自己的書時,突然開口,

    [不過我們不像那樣。]

    費奧多爾睜大了眼,像一個老化的機器一樣,僵硬的直起脊背看向我。

    ***

    我被他愛上了。

    這個“愛”很抽象,并不是人們普遍觀念里的愛。

    因為我們沒有任何相處的記憶,我們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但我的身上像是有某種魔力一樣,吸引力了這位異國他鄉的俄羅斯少年。

    他在進入車廂里看到了坐在窗前的我,便莫名的像看到神跡一樣,明明心里在掙扎,身體卻不受控制的向我走來。

    可能我的外貌,我的氣質,又或者是某個連我自己都沒發覺的超能力作祟,總之,他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好感度便高得不像正常人。但是他又很清醒,他警惕著不讓自己沉淪,

    因為他的與眾不同,所以我在抬頭看他的時候,也帶了點兒異樣的情緒。

    他對我說,“我的名字是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叫我齊木就好。]

    “齊木……日本人嗎?”

    [嗯。]

    他在想為什么只有姓沒有名字。

    其實我也在想這個問題,齊木痞雄這個名字是齊木楠雄給我取的,他沒給我取女體的名字,我自己取的話,會讓我感覺這個名字沒有真實感,因為它沒有“被賦予”的概念。

    “齊木小姐為什么要去莫斯科呢?”

    [旅游。]

    費多卡的視線不留痕跡的在我身價不菲的衣著上轉了一圈。

    聽到他心聲的我:[……]

    怎么回事,這種熟悉的感覺,他是太宰治嗎?

    “你的俄語很好。”費奧多爾夸我,“而你讀的是中文小說。”

    [因為我比較聰明。]

    聽到我這么說的費奧多爾,露出了很意外的表情。

    謝謝,不需要自謙,我就是很聰明。

    費奧多爾大概是覺得我有些驕傲自大吧,但卻摳搜的只給我掉了三好感度。我那點兒好勝心又冒出來刷存在感,于是我說,

    [路途很長,有七天的時間,要向你證明這點嗎?]我不禁帶上齊木痞雄之微笑,這和我文靜美女的外表很不搭,[我敢保證,不管你提出什么難題,我都不會輸。]

    怎么回事,我們之間本來曖昧的氣氛都破了,被我拐向了充滿激情的競爭上去。

    費奧多爾戴著手套的食指抵上下唇,他的眸色一瞬間亮起了些許微光,似乎對我更加在意了一些。

    “那么……”費奧多爾輕側頭看了眼我斜后方的一位乘客,低聲道,“我們先從猜職業開始?”

    我回頭看向那位乘客,是一位打扮很低調的中年女性。她坐在靠過道的位置上,桌上放著用塑料紙杯盛裝的牛奶,是可以與背景板融為一體的人物。

    但是她的內在并不是那么普普通通。

    我轉回頭,有些沉默。費奧多爾正微笑的看著我,他唇角勾起的弧度謙遜且溫柔,還帶著一絲稚氣和期盼,但比起這些,他的疏離已經快到冷眼旁觀的地步,他在料定我會出錯,他在等著我的回答。

    “不再觀察一下嗎?”

    [你故意的吧。]

    “為什么這么說?”他無辜的眨了眨眼,

    我切換成了日語,語氣冷靜且平淡,[因為那個人——是專業殺手。]

    這也是費奧多爾來到這個車廂的最初原因。

    而且即使不聽心聲,我的透視眼也能看到,那個外表普通的中年女性,是一個長相極其艷麗的年輕姑娘。一般人誰會把自己偽裝成毫不起眼的模樣。

    聽到我的答案的費奧多爾,又一次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只是這次,他摳搜的給我漲了五好感度。

    “……你怎么看出來的?”他問我,還用上了帶著口音的日語。

    當然是從你的心聲里聽出來的。

    不止這點,我還知道了那個職業殺手的另一層身份是異能力者。她靠著自己無往不利的異能力在里世界賺錢,屠殺著雇主黑名單上的目標。

    [過程被揭曉了就沒意思了。]我道。

    費奧多爾不依,“可我怎么就不能說你是瞎猜的,因運氣所以恰好正確?”

    [恕我直言,普通人能猜中殺手的概率,是一千八百分之一,甚至更少。]因為普通人的生活中沒有殺手,所以他們會陷入思維盲區。

    費奧多爾覺得有趣,于是他笑得眼眸都瞇了起來。

    [順帶一提,會日語的并不是只有我們兩人。]我涼涼開口,[她能聽懂我們的話。]

    下一秒,我的咖啡杯被一把斜飛過來的匕首刺破。

    殺手小姐動作麻利的來了個空翻,很不文明的踩上了座位,她刷刷掏出了兩把槍,槍口直沖著我們兩個,“真沒想到,我如此精密的出逃計劃竟然被你們識破了。”她說。

    殺手小姐,異能力“移動空間”,這是她能把熱武器帶上火車的倚仗。

    說干就干的她不做猶豫的扣動扳機,做了消音處理的木倉沒有發出引人注意的巨響,子彈卻不減威勢的向我們飛來,

    我沒動手,費奧多爾反應極快的把我按到,我們兩個頭挨著頭緊貼在桌面上,呼吸都碰在了一起……喂,這真的不是法國浪漫電影嗎?

    費奧多爾皺起了眉,在他原本的預想中,此次出行并不會與這位異能力殺手發生沖突,他只需要悄無聲息的觸碰到她,一切便都結束了。但是費奧多爾也想到了突發情況,以他敢和我拿殺手小姐作為比賽內容的決定來看,他并不是沒有對策。

    所以我看到費奧多爾勾起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然后氣勢洶洶的殺手小姐捂住了自己的喉嚨。

    “怎么會,你……”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桌子上的飲品,“不可能,牛奶是我自己帶的,你沒有從我身邊經過,我的視線范圍內也沒有發現任何疑點……你怎么下毒的!?”

    費奧多爾沉默不語,神情很是高深莫測。

    他篤定殺手小姐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于是扶著我起身,卻很紳士的只是虛虛碰觸我,受力點多在小臂,“沒事嗎?”他問我。

    我搖了搖頭。

    “很抱歉,剛才情況緊急,動作有些粗魯,”

    我們就像在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

    殺手小姐氣的不清,血液加速流動卻讓毒素蔓延的更快,她靈關一閃,“杯子,你在火車上的紙杯上下了毒……”她無力的從椅子上跌落下來,不甘的瞪著費奧多爾,“你就不怕誤傷到別人嗎?!”

    費奧多爾像是沒聽到她的聲音,或者說,他早就默認死人的話是不用聽的。

    [看來我得換個車廂坐。]我看著桌子上的狼藉,[但是乘務員應該很快就會發現她的尸體,這場旅行注定到不了終點了。]

    可惜了,難得我抽個空想旅游。

    費奧多爾:“作為目擊者,不協助警方逮捕我嗎?”

    太麻煩了。

    我處亂不驚,[作為目擊者,我是不是該謝謝你不殺了我?]

    費奧多爾又笑了幾聲。

    因為惹到了這場麻煩,我和費奧多爾都在心里計劃著快點兒離開,雖然他好像有點兒想多了解一下我,但是最終我們的關系并沒有更深入一步。

    行了,我怎么著也演了一場法國電影,這次出來不虧。

    ***

    不過我沒有想到竟然還會遇到費奧多爾。

    “旅行還順利嗎?”少年語氣輕柔的問我。

    我無語的接過莉莉婭手中的烤肉卷餅,慶幸自己還抽時間給自己變了個性,但是因為我沒有買女士的冬裝,所以我現在穿著齊木痞雄的外套,[還行,和男朋友玩得很開心。]

    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失去了笑容。

    謝謝,我們的愛情死了。

    ***

    吃過午飯,我拿起桌上的文件開始下午的工作。

    齊木小雄在外面耍了很多天,除了我叫他回來幫我干活時出現外,其余時間都不知道在忙著什么。

    [忙著替你收買人心。]

    想到這時,齊木小雄瞬移回了辦公室。

    [給羊的孩子們做思想工作嗎?]我撐著下巴看他,[看來你過的還不錯?]

    [因為我比較會賣慘。]齊木小雄看到了垃圾箱里的包裝袋,面癱的臉上突然浮現出控訴的生動表情,[你偷吃?]

    [你在說什么,這可是我光明正大買來的。]

    [你沒有給我帶一份!]

    [你又不是不能自己去買。]

    齊木小雄悶哼了一聲。

    哦,我兒子真可愛。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正生氣我吃獨食的齊木小雄突然正經了表情,孩童的聲線沉穩又成熟,他說,

    [先代復活了。]

    是的,先代。

    我把前代送去非洲旅游后,他在某一天忽然傳來了死訊,所有人都猜測他被暗殺了。

    暗殺他的人物我并不知道,可能是仇家,可能是官方,甚至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先代是因為疾病去世的。我并沒有追查他的死因,只是去確認了下他是否真的去世。

    確認的方法是以靈魂狀態去他的死亡地點尋找他的魂魄,因為我沒有找到他的尸體。

    順帶一提,因為上個世界的烏龍死亡方式,我下了狠功夫來鍛煉靈魂出竅這項超能力,被超能力反補了一刀真是我想都沒想到的。

    不管怎么說,在異國他鄉死去真的太寂寞了,我發現前代時,他幾乎要成為怨氣深重的惡靈,惡靈會搞出很多非自然的靈異事件,怨氣大的話能傷人也說不定,所以我把它帶了回來。

    現在,前代就在我的首領室里飄著,雖然我看不見他。

    [我說,你不想要荒霸吐作為下屬嗎?]

    偽裝成另一張臉混入羊組織的齊木小雄,將他最滿意的情報帶給了我。

    第49章 第 49 章

    齊木小雄是一個嚴重的利我主義者。

    和齊木老雄找不到生存意義不一樣, 齊木小雄完全以我為中心而活動著,他的欲望同其他□□一樣淡薄,控訴我吃獨食都是受我長時間的影響而學習表現出來的。

    是的, 學習。

    齊木小雄在學習怎么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思考行動,我的記憶就像是一個全面卻浮于表面的教科書, 以會動且有聲音的電影模式在他腦海里展現著,空有性格卻沒有覺醒人格的超能力分/身,像是一臺每時每刻都在升級的運算機器……

    [荒霸吐的力量為你所用的話,即使面對齊木楠雄也不會感到棘手了吧。]齊木小雄一板一眼的說,[我從中原中也的心聲中聽到,他就是荒霸吐。]

    荒霸吐, 傳說中的古老神明。

    中原中也是神嗎?

    [不知道。]齊木小雄回應我的想法, [因為中也的記憶是缺損的,不管怎么看,他的身體構造都和普通人類一樣,所以我也不清楚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認知。說到底, 我們根本沒有見過神,神本就不存在吧。]

    上個世界, 應該是存在某個更高維度的神的, 因為有大眾周知的神的女兒照橋心美。

    但是那個神和荒神從概念上來說不太一樣, 那個神就像大家戲稱的造物主一般, 比如他在創造照橋心美的時候,一定給了她百分之一千的美貌, 百分之兩百的自信, 而在創造普通人時, 則會在瓶子里隨機加入各種元素, 所以人類才能各有各的優點才能, 各有各的缺點敗壞,但在創造齊木楠雄的時候,可能為了使他配得上自己的女兒照橋心美,把神力加入進去了吧。

    以上,僅是我無聊的個人猜想。

    荒神并不是造物主,只是一方的土地神,而在這個世界,他的所有價值便在于無窮無盡可供實驗的能量,是強大的戰爭資本。

    [中也也曾想過自己是人造出來的,但是這些都只是記憶在作怪,沒有準確性。但事實應該就差不多如此了。]齊木小雄拿起了我桌上了一張報告書,一邊幫我批改一邊說,[你的組織里打手其實不少,比如操控時間和冰雪的異能力者,力大無窮的特種兵,跨空間的監視者,但是他們的心智多少受到些創傷,只是機械遵從命令的可憐之人,潛力不太行,且不絕對忠誠于你。除了紅葉,準干部蘭堂,廣津老爺子,也就旗會的年輕人們能闖出功績來,你又不招收人才,后補力會不足的。]

    這事森鷗外還和我提過。

    我道,[現在的人才哪這么好找。]

    異能力者本就稀缺。成年的異能力者,大都已經被各組織瓜分了,港口mafia其實已經啃了好大一塊蛋糕,少年異能力者更不用說,還未長成卻潛力無窮,又在亂世中艱難求生的他們,會被組織奉為珍寶爭相搶奪。

    [所以說,中也身為荒霸吐的化身——姑且這么說吧,他被各方勢力覬覦,是難以在光明中活下去的,你難道要讓他一輩子呆在羊嗎?讓羊取代港口mafia成為里世界的龍頭老大?不可能的,羊沒有那樣的發展潛力,而等到將來更強大的敵人出現,中原中也護不住任何人,也包括他自己。]齊木小雄像是在當一個引導者,有條不紊的說著,[你能保護他,唯有你的黑暗勢力能保護他,你的力量是在血雨腥風中廝殺出來的,是要比政府還要強大的保障。]

    我看著他,沉默不語。

    齊木小雄繼續道,[我覺得羊快撐不了多久了,因為中也和伙伴之間缺少溝通,而溝通是解決沖突的最有效途徑,他們的關系正在惡化。]

    我問他,[你什么都沒做嗎?]

    [沒做,羊一直在對抗你啊,我為什么要幫助他們?]齊木小雄說得坦然。

    [……]

    老實說,我有些動心。

    在沒有成為港口mafia的首領之前,我一直抱著玩鬧的心態消磨時間的。

    如果我只是情報部的小職員,現在什么都不需要思考,但我因為看不慣先代,把他踹了。

    此時我突然明白了一句話,人要為自己的魯莽行動付出代價。

    我體會到當首領的感覺了。

    如我所想的一樣,我的確受人崇拜,被人尊敬,我的下屬見到我時會恐懼,會行禮,會像找到指路明燈一樣跟隨我,他們全身心的信任著我,把命都交給了我的組織。

    這也便意味著,我不能再隨意了。我走的每一步棋,都可能會導致他人的生死,我牽著整個組織的命線,而整個組織用命線綁住了我。

    這種感覺很怪,但目前為止我并不討厭。偶爾我會感到厭煩,但是很快,其他事情就能轉移我的注意力,我隨時要應對各種情況,部下們的任務進展,新潛入橫濱的恐怖分子,保護平民讓他們免于被紛爭牽累,我回歸頭來的時候便會發現,需要我做的事情好多,一天的時間很快就溜走了。

    哦,雖然我時常會偷懶,把活丟給森鷗外做。

    我覺得,齊木小雄的思考模式和森鷗外有些像。

    森鷗外不愧是原本的首領預備役,他的大局觀和情報處理能力很好,性格也很穩重,只是因為偶爾被我派發不該屬于他的任務,他對我這個首領很擔憂。

    他拿不準我的態度。

    [所以就算你哪天被楠雄找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港口mafia也不會倒吧。]齊木小雄曾在森鷗外前腳剛離開時,對我這么說過。

    把中原中也收入麾下,森鷗外曾隱晦的向我提起,不過他的說法是,對抗港口mafia的羊組織需要清理,但是里面有能為我所用的可塑之才。

    [我只是在想……]我緩緩說道,[中也的性格很好,以他的年紀,應該隨心所欲的活著才對。]

    雖然他身負荒霸吐的能力。

    他的出生,注定不平凡。

    齊木小雄不知為何冷笑了一聲,[那你呢?]

    ***

    齊木小雄話說了一半,首領室的門被敲響了。

    監控器里照出了熟悉的身影,齊木小雄嘆了一口氣,[他到了,你對付他吧。]

    門外是太宰治,

    我當然知道。

    他從港口mafia的底層一樓一路坐電梯到這,要來和我談關于先代的問題。

    先代的出現會動搖軍心,但其實并沒有讓我的位置很尷尬,因為我是在眾目睽睽下,從先代手中接過首領之位的。

    看來太宰治找到了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順便來我這刷存在感。

    進門的少年穿著一成不變的衣服,他的唇角帶著淡淡微笑,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近來的事有讓你煩心的嗎?”太宰治張口問我。

    我順了他意,故意作出了些許苦惱姿態,[是啊,有一件很煩心的大事。]

    太宰治靜靜看著我,就等著我說出那句話——

    而我不負他望,[太宰,你是不是沒有錢買衣服,我給你的外套你為什么還在穿著?]

    太宰治:“……”

    [我叫陸斗給你多買幾身吧。]我興致勃勃道,

    身前的少年淺淺吸了一口氣,然后拖起了長腔,“啊啊啊……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你的關注點永遠在奇怪的地方上,明明知道我的意圖,還要一臉認真的說些不相關的話。”

    我彎起眸子,[我是不是像一個惡劣玩弄他人感情的渣男。]

    太宰治一哽,“……像。”

    [謝謝,我的朋友都這么說。]

    太宰治的眼神閃了閃,

    我將被齊木小雄弄亂的文件收拾整齊,紙張抵在桌面上發出輕巧的咚咚聲,[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如果你能幫助我的話,我會感謝你的。]

    “要怎么感謝?”

    [比較俗套的……答應你一個愿望?]

    太宰治頓時興趣缺缺,“這真是一點兒新意都沒有,而且能讓我滿足的愿望,是不可能實現的。”

    [能哦。]

    我說,語氣肯定的就像在說一個真理。

    [只要是你提出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能給你摘下來。]

    太宰治不會對我提出安然死去的愿望,這一點我們心知肚明。我不會同意是一點,另一點是,死亡是一件很輕易便能達到的事。

    面前的少年正在尋找生的意義,他迷茫的在黑夜里漫步,因為只有一個方向,所以便忍受著寒冷和孤寂朝著不知通往何處的前方行走,如果我能給他帶來光源和溫暖,那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買一個星星讓我賜名嗎?那種事情你很輕易便能做到吧,因為你的經濟頭腦很好,這一年來開通了不少商業渠道。”太宰治一幅猜透我的表情,“自從公安官被你挖到港口mafia的娛樂公司發展,給你掙了不少錢。”

    [公安官的商業價值的確很高,在外國都有不少粉絲。]我認同,然后又反駁,[不過摘星星只是舉例子,如果真的要認真起來的話,你就算想物理摘,我也會想辦法給你搞來的。]

    重點不是摘星星本身,而是有人愿意為了你去做這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太宰治眨了眨眼,然后微昂起下巴,似是勉強同意了這場約定,“好吧,那等這起事件解決再說。”

    第50章 第 50 章

    復活的先代嚷嚷著自己并非本意退位, 而是像被什么人操控了精神般,回過神來時,不符合自身意識的決策便已經下達了。

    這個流言開始大幅度擴散, 終于還是對我產生了影響。

    但事情真相暴露得比我想象的要快,我什么都沒插手, 背后操作一切的人就已經出現在了我面前。

    我的好準干部,蘭堂。

    彼時他正用異能力控制著中原中也,赭發少年瞪著眼睛看我,還要挑釁的說一些不怎么好聽的問候。

    [好久不見。]我將下巴抵在交握的手指上,笑意盈盈的對他說道,[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吧, 你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哈?你指哪方面。”

    [各種。]

    “你也像之前一樣黑漆漆啊, 你最初那一身花里胡哨的再也沒穿過了嗎?”

    [都被你誤會成離家出走的少爺了,一定看上去很不穩重吧。]我側了下腦袋,像是給中原中也展示一般,[現在這樣, 是不是非常有威信力。]

    中原中也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

    我一邊應付著中原中也,一邊聽著耳邊蘭堂的心音。

    喂喂, 當面背叛我可是會生氣的。

    我的目光沉沉注視著前方, 中原中也本還要與我嗆幾聲, 卻陡然發覺我并未看他, 他順著我的目光向后仰了仰頭,隨后又不明所以的轉過來看我。

    他說, “你現在的表情, 簡直像要當著我的面辭退我身后的老哥一樣。”

    蘭堂因為他的話, 迷茫的抬頭看向我,

    青年的臉色很不好, 他的心里一直重復著凍死了,通常情況下我會給他加一層保溫膜,但是因為剛剛獲取的信息,我現在什么都不想干。

    我真想順著中原中也的話說:蘭堂,你被解雇了。

    但是我忍住了,雖然心情很糟糕,但我面上不動如山,太宰治的到來更是很好的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一進門就感覺空氣涼颼颼的,這個季節還不需要開空調吧。”一進門,敏銳的察覺到異樣的太宰治便開始漫不經心的意有所指,“怪不得蘭堂先生感覺這么冷。”

    [調侃我?]

    “沒有,你多心了。”

    太宰治在調查事件時和中原中也相遇,然后被打了一頓,打得很慘。兩人仿佛天生不和,就算現在,有我在場的情況下,他們都要好的幾乎要旁若無人的吵起來。

    “要好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太宰治感到離譜至極的問我。

    [兩只眼睛看出來的。]我說,[你們以后當搭檔的話,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默契。]

    太宰治的表情仿佛吞了蒼蠅。

    “搭檔?什么搭檔?”中原中也被這個假設驚了一下,他的聲線仿佛刻意壓低一般,“你抓我來,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讓蘭堂出去了,接下來的話不該讓他聽到。

    稍微冷靜下來后,我反思了一下我為什么會有點兒生氣。

    蘭堂是一名法國異能力者,因不明原因失去了過往記憶,繼而被先代召入港口mafia,如今,都已八年了。他最近有記憶蘇醒的兆頭,而記憶的關鍵詞便是荒霸吐,所以他利用異能力讀取了先代的尸體,制造混亂意圖引出當年的荒神。

    若說忠心,蘭堂好像沒有,因為他對先代和對我的態度是一樣的,他對首領的換代沒有任何動搖。若說不忠心,他又很盡職。任務完成的相當出色,畢竟都混到了干部預備役的位置。

    他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傷害我,但是這個行為確實對港口mafia產生了不好的影響。

    我感覺不爽大概就是因為這點吧,因為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搞的小動作,是身邊人在對我不敬。

    算了。

    我想到,

    那我便不管他了。

    我對中原中也說,[要加入港口mafia嗎?]

    這句話我說得毫無情緒,仿佛被迫一樣。

    我對這個流程一點兒激情都沒有,因為這個狀態下的中原中也一定會發怒。

    果然,他發怒的后果就是我的豪華地板毀滅了,唯有原本束縛住他的椅子四周,是完好無損的。

    我粗略數了數,[中也,你用重力壓壞的地毯值50萬,再算上地板的維修費,你得賠我70萬。]

    中原中也的怒氣突然熄滅了一瞬,

    他不可置信的盯著腳下踩的,唯一一處此時還保持原樣的地毯,“五,五十萬?你有錢沒處花嗎?”

    ……天吶,他竟然真的在考慮自己要怎么賠我這些錢。

    我被他的耿直驚到了,眼鏡之后的表情都空白了一下,

    [我們調查先代,你調查荒霸吐,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其實你只要接下來和太宰一起行動,以身抵債也行。]我忽悠他,[日本人的月薪平均30萬,我可以給你開雙倍,這樣你一個多月就能還完債了。]

    “你想得美。”中原中也反應了過來,“本來就是你非法把我抓過來的,還談什么正經賠償。”

    [那好吧。]我無奈的點開錄音機,[我們不用和平的雇傭模式,換脅迫可能更管用一些。]

    房間內響起了齊木小雄的虛弱求救聲。原本我想抓幾個羊的孩子的,但因為長久以來我對未成年人的溫柔作風太出名,那樣太沒有可信性了。

    齊木小雄說,他得了絕癥,需要巨額醫療費。

    得知這點的中原中也啞然,他并沒有多少驚訝,因為齊木小雄早先便向他人透露自己因為生病才被遺棄的,中也只是很意外齊木小雄竟然在我這里。

    [他在接受“外科醫生”的治療,外科醫生可是在國外一流大學畢業的頂尖醫生。]我胡編亂造著,[先不提千萬的高昂治療費,因為涉及骨髓移植,便麻煩到不是錢就能解決的問題。在普通醫院很難排上隊吧,稀缺的醫療資源會優先供給有權有勢的人,而湊巧,我就是有權有勢的人。]

    中原中也咬緊了牙。

    [你不同意的話,小雄就會失去治療。]我輕快的打了個響指,[這么一想,一個月工資60萬的話,你要給我干一年半呢。]

    一旁的太宰治欲言又止,我和他對了個眼神,瞇眸淺笑了一下,

    “你不是有……”中原中也張了張嘴,謹慎的看了眼太宰治,吞吞吐吐道,“有那個……異能力。”

    中原中也在指我那能令人一鍵回歸滿血狀態的治愈系“異能力”。

    [哦,那個要兩千萬,你想嗎,好啊,謝謝惠顧。]我坐地起價。

    迫于金錢壓力,中原中也暫時妥協了,他指了指太宰治,“只是和這個家伙暫時行動。”

    并未說加不加入。

    “還有,既然是合作,給我漲下工資。”

    竟然還知道討價還價。

    我笑了聲,

    [好啊,三倍,如何?]我很大方的順了他意,[我的邀請一直有效,中也,歡迎你隨時加入港口mafia。]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聲,“才不會有那一天。”

    ***

    他們忙著調查,我也繼續如一日的做著屬于首領的工作。

    給自己搞了個悲慘身世的齊木小雄不能再出現在羊里,這幾天都很無聊的呆在了我的辦公室,因為他,我的工作量直接減半,連刷街的時間都空了出來。

    哦,有件事我要重點提一下。

    我找到了公主二號,雖然她已經名花有主。

    我的部下阿呆鳥也有一輛機車,粉紅色的,線條流暢,簡直和公主一模一樣。

    我有一回半夜溜海時遇上了他,阿呆鳥當時的表情仿佛見鬼一樣,來回確認了好幾次才敢相信自己沒有做夢,他真的和首領開著機車奔馳在同一條路上。

    他的保護欲激增,看我一個人暴露在荒郊野外,慌得都要裂開來,

    “BOSS!您沒帶護衛嗎,這太危險了,有敵人怎么辦!”他的語氣揚起,一下子剎停了機車,我都要心疼輪胎的磨損了,阿呆鳥下一秒就能掏出刀來,“屬下會保護你安全回去的!”

    不能說他神經過敏,換個人都會這樣,我沒被暗殺全都是因為我太強了。

    [沒關系,沒有人跟蹤。]我安撫他,[我從密道溜出來的,就放任我小小的放松一下吧。]

    我的語氣和神情都和作為首領工作時不太一樣。

    阿呆鳥明顯呆住,他像是重新認識我一樣,睜大的眼睛好長時間忘記眨動,最后被我的笑聲叫回了神。

    [今晚的夜色真不錯,要一起兜風嗎?]

    我說。

    ***

    事情解決的比我預想中要快,完成任務歸來的太宰治進入大廈一樓時,我正準備將齊木老雄再變成石像。

    哦,他現在不叫齊木老雄了,叫齊木大雄。

    我的石化能力只能維持二十四小時,二十四小時后自動解除,對被封印了思維的人來說只是過了一瞬間,但我的超能力分/身完全有能力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還有閑心數一數每天的日期。

    齊木大雄在今天醒來后沒有散發黑泥,或許活動的生物因子在作祟,他的心情要比往常好一些,以往醒來時,他要么讓我繼續把他石化掉,要么幫我完成工作后再讓我把他石化掉,因為他不想讓我聽他的內心。

    [我這么壓抑的想法,應該也會影響你。]齊木大雄有一次對我說,[我每時每刻都在因為我不是人而痛苦著,你一定也會感到難受吧。]

    他明明想說的是感同身受,但用心傳心轉到我腦海里的卻只是單調的感到難受,我聽了兩個版本的臺詞,一個是他想告訴我的,一個是他真正想的。

    我們都能聽到互相的心音,所以我們是了解彼此的,但了解并不代表理解。

    今天醒來時,齊木大雄抽了兩個小時給自己變了個身。他以我為模板,所以他的外貌無限接近于我。

    我看他站在鏡子前認真的打量著自己,[這個樣子變成石像擺在我的房間里,我會被當成自戀的變態吧。]

    齊木大雄反問我,[你不是本來就自戀嗎?]

    [自戀和變態還是有區別的。]

    齊木大雄無情的吐槽我,[把爸爸的石像放在休息室已經很變態了,沒什么大區別。]

    噫。

    [好了,我想在下一秒看到明天的太陽,麻煩你快點兒。]齊木大雄例行公事一樣催促道,

    隨后他閉上眸,嘆息般低喃,

    “如果在下次醒來能看到有趣的事,能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就好了……”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回蕩在空氣中,明明只有我們兩人,卻一直安靜的休息室里乍一下變得有些吵鬧。

    我問他,[什么才算有意義的事呢?]

    “大概是……只有我能去做的事吧。”

    ***

    太宰治快到門口了,我關上休息室的門,正兒八經的坐到首領位上,裝模作樣的拿起了一張需要蓋章的文件。

    他推門而入,胸前帶著戰斗時被先代劃破的傷口,我覺得他每走一步都是痛的,但他卻一點兒都沒有表現出來,

    “獎勵,我來要獎勵了。”太宰治說。

    他像是急不可耐,沒斷掉的那只手撐在我的桌子上,邀功般道,“虧了,為了替你排憂解難,我成了重傷患者,這個要求要大一些才行。”

    [嗯,你的確遭了不少罪。]我放下筆,微昂起頭看他,[那么你說吧,替我招了人才的大功臣,要許下什么愿望呢?]

    我的耳邊滑過很多愿望。

    太宰治的思考速度要比常人快很多,這些愿望在他腦海里一條條浮現又被挨個壓下去,我細細聽了下,發現……不出我所料的,非常離譜。

    幾乎是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比如枯樹逢春,六月飄雪。

    在橫濱的天空看流星,

    從萬丈高樓落下但不會摔得粉身碎骨,

    看流浪貓排著隊從橋上走過,最好有貓王威風凜凜的在前面帶路。

    看倒霉的徹葉可以在某天醒來后,在他活力滿滿的出門時,能雨天變晴,頭頂落花,腳踩平整干凈的地面,不會被不知哪里凸起的石子絆倒落得滿身傷痕。

    最后,腦袋里有一堆想法的太宰治脫口而出,

    “我的愿望是——滿足我所有的愿望吧。”

    ……

    這是文字游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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