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修蟲】
我掉馬掉的這么快, 會讓我心情很復雜。
“你要消滅我嗎?”說這句話時,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身體已經自動把這個情景下我唯一的反應表達了出來。
我和其他分/身有些不一樣, 其他分/身只要是齊木楠雄的控制,他們就會憑空消失, 但脫離他掌控的我就好像已經成為了獨立的個體, 他不能再命令我,我也暫時不想自主離開, 所以唯一的辦法便是毀滅我。
讓我的生命體征終結, 讓我的軀體化為散沙。
這對孩童時期的齊木楠雄來說肯定是不小的心理壓力, 會讓他產生殺人的背德感。
[你做了什么惡事嗎?]齊木楠雄問我, [如果你沒有做惡事, 反而一直在做好事, 我為什么要殺了你?]
他的話像是在我的心尖上重重敲了下,讓我大腦一片空白。
幼年超能力者眸光清澈的看著我, [媽媽給我說, 我的超能力是用來幫助好人的, 懲罰惡人的事要交給警察,你因為欲望離開我, 雖然表現的很高調耀眼, 但一沒有暴露超能力,二沒有為非作歹, 就像叛逆的孩子想要離開家長的羽翼之下去向往的外界闖蕩一樣。]
喂,你用了什么糟糕的比喻啊!
我攥緊被褥, 意識到齊木楠雄和未來的他有很大的不同。
幼時的齊木楠雄三觀還沒有完全建立, 因為超能力, 爸爸媽媽帶著他換了好幾處地址, 他的成長要比別人還要艱辛困難,無法得到正確感情抒發的他,每天被人們各種正邪念頭左右觀點的他,處于一個每時每刻都需要父母開解引導的狀態。他并不能自信的確定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在做出某項決定時,齊木楠雄向來會一遍遍回想父母說的話,再慎重的行動。
而未來的齊木楠雄,已經退化掉稚嫩的外殼,成為一個溫柔通透且成熟的人。
面前的男孩在深刻的思考過后,認真的和我說道,[創造出你的我,是不是要承擔一個生命的重量?]
我怔住。
齊木楠雄輕輕抿了抿唇,他的視線專注且坦然,或許是因為第一次說這種話,他拽著書包背帶的手還有些不自在的蜷了蜷。
他在尋求我的認可。
我感受到了。
因為我的成年人姿態,因為我已經學會了如何處理人際關系,因為我好像已經長成了知道如何在這個社會生存的真正的大人,齊木楠雄在用看待前輩的仰慕希冀的目光看著我。
又或者,孤獨的他在渴望一個能全心信任的朋友。
即使我只是一個超能力分/身。
我突然覺得有一股熱流涌上眼眶,
這種感覺很奇怪,胸口酸澀的脹痛,呼吸也變得艱難。
我只是沒有想到,我會被自己的本體如此對待。
我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我會被厭惡,被追殺,被仇視,我唯獨沒想到自己會被當成一個“人”來對待。
但我又覺得,此時的我能得到本體的這些話,只是因為他還是一個孩子而已。
“你在給自己攬什么責任啊,我和你可不是那么高尚的關系。”我硬逼著那股熱意下去,啞著聲音開口,“我可是背叛你逃離的家伙,能說出這些話,只是因為你還小。”
齊木楠雄在這個年齡還沒有分/身的超能力,他并不能了解分/身究竟是什么。
分/身是惡劣虛幻的產物。齊木楠雄四號,第一個因為長相相似,所以被齊木楠雄放出門買東西用以實驗的分/身。和其他被凝得不似人形的奇怪物種不一樣,四號和齊木楠雄的區別只有長相略微幼齒,走路內八,牙很黃,性格比較低俗的特征,是能以假亂真的程度。但是,這些微妙的不同很輕易的便被齊木楠雄的好友燃堂力分辨出來了。
為了擺脫燃堂力,四號毫無心理負擔的操控高樓的花瓶,對著燃堂力的腦袋砸下來,還稱這是最簡單最便捷的方法,他沒有人的道德感和同理心,是危險且不定的炸彈。齊木楠雄在緊要關頭瞬移并解除了能力,才挽救了即將發生的悲劇。
未來的齊木楠雄清楚的知道,分/身只是工具而已。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我不是很能理解你們的關系。]齊木楠雄用了“你們”這個詞,將未來的自己與現在分開,[但你既然是他創造的,你的結局就和我無關,我不會干涉你。]
我無言的坐在病床上,如同正在接受審判,
齊木楠雄又走近了一些,近到伸手就能觸碰我,
[你的傷口疼嗎,需要我幫忙嗎?]
“……疼,疼死了。”我抽了抽鼻子,“但是你若是給我回溯時間,就暴露了。”
[不會。]男孩兒摸上我的手臂,[只是治療一下傷口,讓你能明天跑五千的程度。]
“?”
[開個玩笑。]他的唇角淺淺勾了一下。
我明白了,齊木楠雄的吐槽能力是從小養成的,就算他現在是個安靜乖巧的小學生,內心活動也一定很豐富。
[沒有,起碼不像你。]
聽到我心聲的齊木楠雄無縫銜接的說道,我磨了磨牙,無比想念自己的超能力。
我和齊木楠雄也就聊了十分鐘。跟我在一起,他隨時都會有人生被劇透的風險,再加上時間已經不早,他必須利用瞬移趕在平常時間點回家,不然爸爸媽媽會擔心的淚流滿面。
“我還會有超能力嗎?”我忍不住問道。
但這個問題就像問截肢的人還會長出手臂嗎。
[我不知道。]齊木楠雄回我,[沒有超能力很痛苦嗎?]
倒也不是難到生活不能自理,但我失去了一切順風順水的保障。
[沒關系。]齊木楠雄明白了我的不安,[如果出了問題,來找我就好,我還有超能力。]
***
齊木楠雄走后,獨處的我感受到了新奇和無聊。
很難想象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會同時出現在我身上,但事實的確如此,失去超能力的感官令我陌生,寂靜的耳邊和只我一人的病房又令我感到乏味。
我清了清嗓子,撥通手機,
“怎么了,你們結束了?”降谷零很快接通了電話,或許是因為還在醫院,他的聲音刻意壓低了,“我正在門口接班長,他剛從老家趕過來。”
我自信且囂張:“給我買一份爆辣咖喱。”
降谷零:“?”
他匪夷所思的看了眼手機號碼,“我記得你剛被捅了三刀,痛的走不了路,你還要吃辣的?”
“太痛了,只有辣咖喱能安慰我。”我戲精的黯然道,“可惜不能吃火鍋,醫院不允許,嘁。”
“嘁個鬼!你不要命了!”他提高了音量,“你怎么想的,這個時候為什么要任性……喂,喂!”
我掛斷了電話。
垃圾降谷零。
我撥通了松田陣平的手機,仍然自信且囂張,“我想吃辣咖喱,辣蕎麥面,辣……”
剛從醫生那問完診的松田陣平:“?”
他張口就噴,“你瘋了?”
我:“……”
最后,還是諸伏景光給我帶了有點兒辣味的關東煮。
“這個算比較清淡了,你喝幾口湯就行。”諸伏景光婆婆媽媽的囑咐道,“得虧你體質好,醫生都驚嘆你竟然能挺過來,聽說你在急救室時呼吸都快沒了,誰知道沒幾秒便像是重啟的機器一樣,心跳也越來越平穩強壯,準備好的病危通知書和icu都沒用上。”
我見縫插針,“可能因為我聰明又好運。”
結果這句話收到了好幾聲諷笑。
諸伏景光無奈的嘆了口氣,像個寵溺的大哥哥,“但是,你仍然重傷未愈,不能飄,”
我憋屈的咬著關東煮,覺得自己現在沒有任何發言權利,說什么都會被懟。
病房里安靜了幾秒,我突然發現除我之外的幾人正鬼鬼祟祟的眼神交流著。
“你們在做什么?”
暗通信號的幾人擺正了臉色,
萩原研二說謊話不打草稿,“我們正在討論要不要為明天的足球賽訂票。”
伊達航幾乎和他同時出聲,“我們在想明天要看什么電影。”
屋內:“……”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啊,足球賽和電影是一天的,當然都要考慮。”
我冷笑一聲:“呵。”
若是我有心靈感應,他們什么都無法瞞住我。
我手指掐了掐掌心,很是心浮氣躁。
“總之,英雄先生就只能在病房里躺著,哪里也不能去。”松田陣平趴在椅背上,吊著眼梢看我,“順帶一提,我和零要把你的孩子們騎走。”
我知道他們早就打著機車的主意,咧了咧嘴笑道,“公主和王子的鑰匙我都藏得好好的,你們絕對找不到。”
松田陣平伸出手,抖出一陣噼里啪啦的金屬碰撞聲,“在這兒。”
萩原研二還揶揄我,“你藏鑰匙的地方就那幾個,這么念舊的性格,很好猜。”
我瞳孔地震:我輸了,我怎么會輸!
“感覺痞雄受傷后,就變得遲鈍了一些。”降谷零緩緩道,“是我的錯覺嗎……?”
***
住院時,如我所料一樣來了很多人看望。
秘書長帶著學生會全員都來了,并委婉的表示工作該怎么辦,我一如既往的自信且囂張,大手一揮讓他把需要處理的文件給我帶來;鬼冢教官來了好幾次,每一次都忍不住想說教,隨后又都憋住了,他還因為之前的事心里有刺,怕和我生了芥蒂;班里熟的不熟的同學都來了,不管他們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為了探望英雄還是套近乎都無所謂,水果我是照收不誤;我的兩個小徒弟也像是商量好一樣,一個前腳剛走另一個就來,鬧得護士以為自己眼睛出了什么問題。
嘶,看到黑羽快斗這張臉,我就頭疼自己的魔術師人設怎么辦……但畢竟我的大腦不管怎么說還是比常人聰明的,現在就從零開始學起吧,相信我三天之后必成大師。
令我比較意外的是,佐野萬次郎也來了。對方還帶了自己最喜歡的章魚燒。
我的病房連續好幾天都很吵鬧,我也漸漸適應了無法聽到心聲的狀態。人的表情還是會透露很多信息的,怎么說我也學過微表情學和心理學,能看穿很多事情。
出院的那天是四月十號,降谷零幾人說是去外地研究什么專題,都沒來接我。
“不管怎么說也太無情了吧。”我不可置信的和他們通著電話,幾人好像在忙活什么事情,不知道乒鈴乓啷的搗鼓著什么,“我住院時期你們不是每天都跑過來嗎?”
他們的手機應該開著免提,因為松田陣平的聲音像是隔了段距離才傳過來,“我們跑得這么勤快某人都不知道珍惜,你不是很受歡迎嗎,除了我們還有別人陪你吧,比如杉本?”
杉本可不會這么沒眼色,知道自己來陪我可能也就是當一個電燈泡,因為我明顯和初始好友們更熟悉一些。
我一個人走完程序,心情復雜的在路邊等計程車。
然后肩膀被人輕輕戳了戳,
心里嚇了一跳但面上不顯的我自然的轉過頭去——
我看到一張面無表情的,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
齊木楠雄來了——!!!
我在腦海瘋狂敲著警鐘,面上卻露出了挑釁的笑容,“啊,你終于找到我了啊。”
我還記得自己給他留的最后一句話——有本事你就找到我。
現在,他出現在了我面前。
街口正是人流涌動的時候,過路的行人對我們投來了大量的目光,因為我們就像一對很稀有的相似度百分之九十的雙胞兄弟,唯有氣質和穿著不同。
哦,還有身高,齊木楠雄還是十七歲一米七的小矮子。
小矮子齊木楠雄陰惻惻的對我勾了勾唇角,抓住了我的手臂,[去咖啡廳。]
他把我帶到無人處,刷的用了瞬移。
嗯?
我訝異的睜大了眼,齊木楠雄還有超能力?我還以為他是通過齊木空助找到我的呢……嗯,這么看的話,他連眼鏡和抑制器都戴著。
我們來到了熟悉的咖啡廳,沒錯,就是和齊木空助去的那家。齊木楠雄率先坐下,我從他的行為中看出了迫不及待的味道,他指了指菜單,對著店員比了兩根手指。
“要來兩份咖啡果凍對嗎?”店員小姐姐掛著批發統一微笑問道,
齊木楠雄利索搖頭,[不,是二十份,先來二十份。]
呵,無趣的甜食黨。
我摸了摸自己的黑卡,明白齊木楠雄這是打了它的注意,他知道我很有錢了,不趁機宰我一頓不符合他的窮比人設。
聽我腹誹的齊木楠雄涼涼的掃了我一眼,暫時脫離甜食誘惑的他坐正身體,[好了,我們先說一下你的情況吧。]
大號齊木楠雄和小號齊木楠雄的感覺是不一樣,我面前這個少年,給我帶來了更大的壓迫感,仿佛曾經被他所控,聽命于他的那種絕對服從感又從身體里蘇醒。
“我的情況如你所見。”我攤牌攤得理直氣壯,“你能找過來,說明收到了這時的你的記憶吧,你當時說了什么還記得嗎?”
[記得,還印象深刻。]齊木楠雄語氣微妙,[我當時可是很看重你。]
“現在不看重了嗎?”我的嘴有自己的想法,不經大腦的接了句垃圾話,說完我就有點兒后悔,偏偏不服輸的要去看齊木楠雄的反應。
齊木楠雄沉默一下,[……嗯,也是看重的,我可找了你好久。]
“找到我消滅我嗎?”
[你也不用這么緊張。]齊木楠雄耷下眉毛,像是拿我渾身帶刺的態度沒轍,[我若是有敵意,就不會這么平靜的和你坐在這里了。]
是這樣,道理我都懂。
但我念了這么久的齊木楠雄,忌憚了這么久的齊木楠雄,每時每刻都會想起的齊木楠雄,坐在這就能讓我犯ptsd了。
[我們又不是敵人,干嘛把我想的這么可怕。]
因為你就像我人生的大boss一樣。
[我只是來叫你回去。]齊木楠雄溫和的說道,[你是過去時空不安定的意外因素,本不應該留在這兒,一個小舉動就可能引發難以想象的蝴蝶效應。目前做的這些都還好,沒惹出什么大毛病,所以只要和我回到應該在的時間就行。]
我下意識移開了視線,像是在針鋒相對中敗下陣來。
蝴蝶效應,齊木楠雄經歷過幾次,他有一回在睡夢中漏超能,穿到了十六年前,因為和過路的燃堂爸爸說了幾句話,本應相遇的年輕時的父母便錯過了,那次事件耗了他不少心力。
店員小姐姐端了好幾盤子咖啡果凍來,咖啡的醇厚微苦和果凍的濃郁香甜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一聞便知道味道很不錯。
齊木楠雄將盤子往自己那邊擺了擺,眉宇間化開欣悅和滿足,他吃著東西,還兩不誤的和我說著話,[想體驗生活的話,在未來也可以。]
我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畢竟,我也不想世界毀滅,不是說對這個世界有多么在意和熱愛,只是不想讓好不容易得到羈絆斷開。
我在這個時空的行為是帶有報復和挑釁性的,時常會想著捅一個爛簍子讓齊木楠雄收拾。但如今我和小號齊木楠雄談了心,又沒和大號齊木楠雄打起來,我們之間的沖突好像本來就不會存在。
“我可以和朋友們道個別嗎,再見面就要六年后了。”我問。
[……]
不知為何,齊木楠雄的神情突然變得隱晦難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