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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 101 章

    表演全部結束, 節目組嘉賓到后臺接受獎勵。

    雖然感覺自己贏得并不名正言順,但霍予安拿獎勵一點也不手軟,笑得賤嗖嗖地從咬牙切齒的導演手里抽走了一疊紅色大鈔, 表情美滋滋。

    接下來是節目組每期的固定停播修整時間,直播暫停, 嘉賓們可以自由活動, 所有節目組工作人員被召集去會議室開會, 商量接下來幾天的拍攝計劃。

    剛一宣布解散, 歲歲就扯了扯霍予安的衣擺:“安爸爸, 我想去和裴阿姨還有花朵姐姐一起去涂石膏娃娃。”

    剛才在臺下看節目時,歲歲就聽到了裴惜晴母女在聊過一會兒節目結束, 要去涂石膏娃娃, 他心里也直癢癢。

    霍予安抬頭望舞臺正前方遠處的黑暗中望了一眼,再低頭看看這只五百瓦的小燈泡,忽然計上心頭。

    “你和裴阿姨去好不好?”霍予安的語氣像騙小孩的大尾巴狼, “安爸爸有點事情,就不陪你去了。”

    “好。”歲歲說, “我爸爸呢, 我要讓我爸爸陪我去涂石膏娃娃!”

    不行!我把你丟下就是為了讓你爸單獨陪我!

    霍予安心中叫囂著。

    裴惜晴立刻環顧四周, 好奇問:“歲歲的爸爸?簡總?今天也來學校里了嗎?”

    霍予安不尷不尬地點了點頭, 繼續騙小孩:“你爸爸說有點事情,過一會兒再回來找你。”

    歲歲的表情有些微失望, 不過年紀小,好騙, 也沒有死纏爛打要爸爸馬上回來, 很快就接受了爸爸短暫離開的事實,被花朵姐姐牽著往石膏娃娃的攤位走去。

    裴惜晴連忙跟上兩個小孩, 霍予安在后面和她招呼:“我和我經紀人去談一點事,歲歲就先拜托你了啊惜晴姐!”

    裴惜晴頭也不回比了個“ok”的手勢。

    霍予安邁開長腿正要照著印象里的方位繞到去舞臺正前方的暗色處,這時身后教學樓后那株百年樹齡的粗壯老榕樹后傳來清雅低沉的含笑嗓音。

    “我以為你把兒子支開是要找我的,原來是要去找經紀人,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黯淡的夜色中那道修長清瘦的身影緩緩踏入了冷白色的路燈之下,那張讓霍予安魂牽夢縈的臉上勾著調侃的笑意,生動到讓人挪不開眼。

    “既然這樣,那么我還是離開好了,免得打擾到你和經紀人談事。”

    他說著就要離去,但剛一轉身,就被霍予安從身后圈住了細瘦的腰。

    節目組選的這一塊錄制今天結束語的地方偏僻寧靜,周圍幾乎沒人,不用擔心會被人撞見。

    霍予安狠狠在簡暮的頸間,吸了一口,質感粗硬的發絲掃在簡暮的耳邊泛著癢,把懷里的人逗得縮著脖子直發笑。

    “什么經紀人?沒有經紀人,讓經紀人去死吧,我要找的是我老婆。”

    這里安靜歸安靜,但談不上什么景色,霍予安不滿足于在這種地方和簡暮談情說愛。

    他從口袋里拿出文藝匯演前跟風買的狗臉口罩,在簡暮無比抗拒的看傻子的表情中,哄著騙著不由分說地戴到了簡暮的臉上。

    然后對著簡暮的臉端詳了許久,在簡暮冷漠的注視之中,繃不住地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口罩也太傻了!”

    簡暮氣得踢了他一腳,轉頭從教學樓一樓的玻璃窗看自己,結果對上了一張上半張人臉,下半張狗臉的詭異直立人形體,也忍俊不禁。

    霍予安從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張狗臉口罩戴上,然后牽著簡暮的手,光明正大地踏入了光影之下,大搖大擺在人群之中自如穿梭。

    他帶著簡暮去了他抓小龍蝦摸錦鯉的池塘旁。

    抓小龍蝦時他就發現這里景色十分不錯,從學校的圍欄往外望,是風平浪靜的大江和狹長雄偉的跨江大橋,外面路道上熱帶闊葉木高大,池塘邊蘆葦蕩漾,蟲鳴鳥叫,不失為約會的好去處。

    霍予安拉著簡暮在池邊長椅坐下。

    今晚恰好月圓,月色的清輝平和溫柔地布滿人間每一寸角落。

    借著月光與路燈,簡暮見水面下有一道寬大的魚尾游弋而過,問:“你就是在這里撈了校長的魚?”

    “……”霍予安閑適的表情微微凝滯,不自然地戰術性咳嗽一聲,“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一個細節,讓omega為你花了幾百萬。”簡暮涼颼颼道。

    霍予安厚著臉皮,耍帥地向后一耙發絲,按著簡暮的腦袋往自己肩膀上靠:“那也是我有本事!”

    簡暮剛要說他不要臉。

    霍予安說:“——找到了這么一個牛逼的omega當我老婆,有能力幫我擺平一切問題,長得那么漂亮,腦子好使,賺錢能力也一流,這輩子我大概是離不開我老婆了。”

    簡暮紅著耳根沉默半晌,抓住了霍予安不安分地搭在他大腿內側,還故作無所事事地往上游移的手,在手背單薄的皮膚上擰了一下,輕斥:“不要臉。”

    無論是他的體罰,還是他的謾罵,都不痛不癢地落在了霍予安心間,讓他心神蕩漾,心中暗爽。

    簡暮漂亮的桃花眼驀然瞪大,霍予安這廝臂力超強,竟然直接將他從長椅上端了起來,放到了他自己的雙腿上。

    簡暮驚呼了一聲,下一秒便在霍予安雙腿上穩穩落座。

    霍予安直接一頭扎進了他的頸窩中,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滿足地瞇了瞇眼,用他那溫柔到膩人的低沉嗓音開黃腔。

    “今天天氣可真好啊,月亮也真圓,這池子旁邊的夜景也這么好看,太適合我在這里好好稀罕我的omega了。”

    “?”簡暮:“你想干的少兒不宜的事和天氣、月亮還有景色有什么關系?”

    簡暮抓住霍予安探進他衣服里的手,但躲不開這人往他頸窩里拱的大腦袋,平日里泛著病氣微微蒼白的臉也有些紅了,不安地張望,壓低了嗓音叱罵:“霍予安,你知不知道這是哪里!”

    “我帶你來的,我當然知道這是哪,不就是池塘邊嗎,之前還在大學里的時候你身體發作了,我們又不是沒在這種地方過。”

    簡暮自然不會縱容著他發瘋,可是他的力氣比不過霍予安,只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會有人過來!”

    “不會,這么偏的地方,哪來的人?”

    “——誰在那里!”

    兩個人齊齊一震同時僵住往后看,下一秒一道強光從樹叢后掃射而來,照耀在疊羅漢的兩個人身上。

    霍予安已經懵逼了,簡暮的反應相對來說快一些,趁著霍予安愣住,急忙掙開他的鉗制,從霍予安的腿上離開站在一旁,抬起手瞇著眼,腦中飛快地思忖著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是拔腿就跑更丟人,還是站在原地任由被抓更丟人。

    “幾乎每年文化節都有學生跑來這個池子旁邊約會,你還說往年都有學生被抓,今年肯定不會有人來了,我說一定會有,你看吧,這不就是……”

    來人說話聲一頓,看清面前這兩張臉,開著強光電筒的手機直接砰一聲掉落在了草地上。

    校長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舌頭當場打結:“簡簡簡簡總?”

    再看簡暮身后的那個從長椅上站起身滿臉不快的alpha。

    “霍哥?!”

    校長腦容量已經不夠用了,失聲問:“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好事被打斷,霍予安不滿地打發他走,“小嚴在抓早戀啊?這兒沒你要找的,只有我倆,你上別處轉悠去。”

    簡暮的尷尬戛然而止,迷茫的視線在兩個人之間打轉:“霍哥?小嚴?”

    霍予安:“沒事,稱呼而已,無傷大雅。”

    抓早戀竟然抓到這兩尊大佛身上,一個是財神爺,一個是財神爺的地下情人,校長簡直汗流浹背了。

    霍予安就算了,為什么就連簡總也穿著他們的校服啊?這難倒是年輕人之間新的play嗎?校長這年近六十的中老年人著實沒能看明白。

    “好好,我們這就走,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你們繼續,繼續……”

    校長拉著身旁一臉懵逼的老師拔腿就跑。

    氣氛被破壞的一干二凈,池子旁邊是待不下去了,霍予安重新給自己和簡暮戴上狗臉口罩,轉移陣地。

    霍予安帶著簡暮摸回了教學樓,節目組在文藝匯演開始之前集合抽簽的教室。

    在找錄制的場地方面,節目組還挺有一套,要偏僻、安靜、無人打擾的空教室。這個教室就在實驗樓的五樓,平時根本不會有人過來。

    霍予安放心地帶著簡暮進來,但還是謹慎地連燈也沒開,關了門就走了進去。

    有了被校長撞破的前車之鑒,霍予安也不敢再對簡暮動手動腳了。一屁股坐在課桌上,長腿踩在地上。

    他伸手,要將簡暮撈過來,卻被簡暮一躲,窗外的燈光和月色的清輝灑入,能看到簡暮正一臉戒備地盯著他。

    霍予安失笑:“不對你做什么,你過來。”

    他把簡暮背對著自己抱在懷里,在他后頸的腺體處深深吸一口氣。

    “這幾天錄節目有點累,小暮,讓我抱著歇一會兒。”-

    “我的一百多塊錢到底去哪里了……”

    走廊的聲控燈隨著腳步聲和男人的嘀咕應聲而開,借著驟亮的燈光,男人照著記憶里曾經經過的路線,一寸一寸地尋找著被自己弄丟的錢。

    一路從一樓的樓道找到五樓,仍然沒有頭緒。

    此時錢邵哲對找到掉落的現金的期望已經降到最低,說不準早就被路過的人撿走了,但是回想起還站在攤位面前眼巴巴地看著小吃的邵超耀和賈驍捷——賈適駿似乎臨時有事,將弟弟暫時托付給了錢邵哲,就連一分錢也沒留下,把錢邵哲氣得牙癢癢——錢邵哲不忍心讓孩子失望,只能耐著性子繼續找。

    丟錢之后經過的樓道已經找了個遍,還是沒有。

    現在只剩他們抽簽時的生物實驗室沒有找過了。

    錢邵哲嘆一口氣,如果物理實驗室還是沒有,那么他就真沒轍了,也只能委屈小耀和驍捷可憐巴巴地眼睜睜看著別人玩一個晚上。

    可是錢究竟是什么時候丟的呢?他記得上臺表演之前似乎還在口袋里找到過的。

    錢邵哲心中疑惑著,伸手搭上了面前生物實驗室的門把手,正要往下擰——

    似乎是隔著一扇門,忽然傳來了一陣悶悶的說話聲。

    “……讓我抱著歇一會兒。”

    錢邵哲皺了皺眉。

    從哪里傳出來的聲音?

    好像是這間實驗室?

    是誰?難倒是早戀的小情侶嗎?

    可是感覺這聲音特別耳熟,好像是……霍予安?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一家的旅行》身為現象級國民綜藝, 每天直播在線觀眾數千萬,微博熱搜上24小時都有相關話題。

    今晚到了節目的固定休息時間,觀眾們終于退出了已經連續掛數小時、十幾乃至幾十個小時的直播間, 去微博沖浪。

    #歲歲唱歌#、#難聽#、#邵超耀魔術失敗#、#建議全國推廣實驗中學文化節#等等話題已經攀升上了熱榜。

    其中最為低調不起眼,但排名升高速度最快的, 當屬#八年前京大音樂會#、#賈適駿《曼珠沙華的相遇》#、#《曼珠沙華的相遇》創作時間#、#兩版《曼珠沙華的相遇》#……

    【聽完當年京大交流會的第一版《曼珠沙華》了, 為什么這樣的珠玉會蒙塵這么久?我不理解】

    【兩版的譜子相差不大, 不過京大音樂會的版本更抒情, 后面的正式發布版更激昂】

    【說白了, 第一版更有感情,后面的版本技巧性更強, 但反倒是把最初版本的感情都埋沒了】

    【我是當年參加音樂會的學生之一, 京大官網收錄的當年影像資料里面第三個彈大提琴的就是我(捂臉)。終于有人說那一年京大的《曼珠沙華》了,當時敗給這首原創曲目我真是心服口服,音樂會之后我以為這首曲子很快就會正式發布, 結果我實在沒想到這首優秀的曲子竟然三年后才進入公眾視野,這其中的原因我一直沒想明白】

    【我感覺京大八年前視頻里的人, 好像和賈適駿不太一樣啊, 貌似比賈適駿更矮更瘦一些?】

    【alpha生長周期長, 八年前賈適駿也才二十歲出頭, 比現在矮一點瘦一點正常不是再正常不過嗎?那些借題發揮想往賈適駿身上潑臟水的人都消停一些吧,他就是有才華, 難不成你們還懷疑這曲子不是他寫的?】

    【粉絲開始跳腳啦?祝你不要成為預言家】

    【京大音樂會是八年前的12月21號,但是賈適駿的微博里顯示, 八年前的12月21, 他在學校里面寫論文,定位在阿美莉卡】

    【不會還有人不知道微博定位是可以手動設置的吧?】

    【從相冊里找到一張八年前的照片, 可能大家會感興趣,日期八年前阿美莉卡時間12月21號下午五點半,也就是京都時間京大音樂會結束的第七個小時,我和一幫朋友在夏威夷度假,右下角攬著一個拉丁裔美女的就是賈適駿。和賈適駿不熟,我只是一個想知道真相的吃瓜群眾】

    【P圖造謠要承擔法律責任!】

    【這圖真沒p過,是原圖,右下角就是賈適駿本人沒錯】

    【所以現在得出來的結論是,京大音樂會結束之后的第七個小時,賈適駿就已經出現在了夏威夷的沙灘上,攬著拉丁裔美女和朋友們在開趴體了???】

    【不要太荒謬……從華國飛去阿美莉卡至少十二個小時起步,難不成賈適駿是會閃現順移嗎……】

    【總結一下現在出現的疑點:1、八年前京大音樂會上的人是誰?2、《曼珠沙華的相遇》到底是誰原創?3、如果是當年音樂會上的人原創作曲,為什么譜子最終會到賈適駿手里,被蓋上賈適駿的名字?4、賈適駿人呢?怎么到現在還不出來解釋一下?】-

    奢華的別墅內滿地狼藉,到處都是玻璃、瓷器和木質家具的碎片。

    價值高昂的華貴鋼琴被砸得四分五裂,賈適駿拎著琴凳,雙目赤紅地站在一旁喘著粗氣,半晌把琴凳也狠狠往地上一丟,“砰——”一聲巨響,檀木碎屑四濺。

    助理瑟瑟發抖地站在一片廢墟之中,絲毫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狂躁暴怒的男人在半個小時之前還文質彬彬、道貌岸然地與導演請假。

    最后一臺鋼琴砸完,屋里除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兩個活人之外已經砸無可砸,賈適駿猩紅的視線落在了可憐無助的助理身上,在助理拔腿就跑的前一秒收回了目光。

    還在實驗中學的舞臺上時,賈適駿便險些失控,幾乎無法抑制住近乎攫取他的呼吸、斬斷他的脈搏的恐懼和驚慌,差點與霍予安當場動手,讓他閉嘴,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滿座觀眾和直播鏡頭阻止了他的沖動,他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動手,最好也不要親自動手,否則他會身敗名裂……可現在這樣,他和身敗名裂有什么區別?!

    霍予安!

    賈適駿眥目欲裂地在心底念出這個名字。

    仿佛是衣冠楚楚的野獸終于撕開了他偽裝的人模人樣的外殼,露出內里青面獠牙的厲鬼,他平日里的溫和氣質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宛如爬出十八層地獄索命的怨魂。

    “現在網上的輿論怎么樣了?”

    正在心底里瘋狂思索離職信的助理聽到老板這戾氣十足的嘶啞嗓音,被嚇得渾身震了震,在賈適駿兇惡的瞪視之下,助理很快反應過來,連忙拿出手機。

    “我馬上看看!”

    然而打開微博后,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你看到了什么?”

    手機被一只手不由分說地搶走,賈適駿看清了屏幕中的內容,驟然渾身僵硬住。

    【兄弟藍澍請安息:

    《曼珠沙華的相遇》由我id中這個名字的主人,藍澍所原創,正如各位所見,他已經死了,死在八年前的12月25日,那是他和他男朋友的初遇紀念日。他從京大的國際音樂交流會回到阿美莉卡后,從學校的五樓音樂室一躍而下,結束了他二十一年的人生。

    藍澍是華裔孤兒,在阿美莉卡的街頭長大,喜歡音樂,從小去樂器店的好心華裔老板那里混飯吃,學會了鋼琴。

    在他彈著琴在街頭賣藝時,圣誕的街頭,他遇到了他那來阿美莉卡留學的初戀男友,那個人是他短暫的救贖,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兩個人一見鐘情,男友家境好,被藍澍的才華吸引,甚至愿意出資送他上學,幫他學習鋼琴。

    就這樣,藍澍成為了我和賈適駿的室友。

    藍澍和男友相愛三年。九年前,藍澍男友確診絕癥,在短短的半年之內就離世了,留下了藍澍一人獨活。

    半年之內,藍澍為他創作了《曼珠沙華的相遇》,曼珠沙華是彼岸花,花葉兩不見,正是他和他的男友。可藍澍說花葉相遇了,想必他當時就已經存了去死的決心。

    八年前12月20日,他啟程去了華國,看了一眼他夢中的家鄉,看一眼他男友的從小長大的地方,在他們共同的故鄉演奏了他夢寐以求的他們的相遇。

    藍澍在舞臺上全副武裝,因為他當時哭得面目全非。

    八年前12月22日,藍澍回到阿美莉卡,第三天,了無牽掛的他從他與男友生前鐘愛的鋼琴房一躍而下。

    男友的家人來整理藍澍的遺物,他們遵從男友和藍澍的遺愿,把他們葬在一起。那天我說藍澍有一張曲譜,那是他寫給男友的,請他們一定要找到帶走,葬入他們的墳墓中。可直到所有遺物整理完畢,都沒能找到那張鋼琴曲譜。

    我以為藍澍生前把曲譜放入信封,燒了,寄給當時已經去往天國的他們。

    可我萬萬沒想到,三年后,藍澍的曲譜會被冠上“賈適駿”的大名,在金色大廳演奏。這首曲子以賈適駿的名義被世人贊頌,讓賈適駿功成名就,享譽藝術界,為世人所熟知。

    當年我用注冊了無數個賬號,要揭發賈適駿丑惡的嘴臉,但敵不過他權勢滔天,我所有賬號無不例外被封禁,所有平臺無法發言,只能眼睜睜看著賈適駿猖狂地剽竊一個無法發聲的已故之人的作品沽名釣譽。

    今天我好像看到了曙光,所以不死心地又出來了。

    @賈適駿,請你現在正面回答一下,藍澍的《曼珠沙華的相遇》為什么會變成你的作品?】-

    實驗中學,五樓生物實驗室。

    瀲滟的月色撒入窗臺,在身前的omega柔美的面孔鍍上了一層白瓷般質感的釉光。

    霍予安輕輕抵著他的額間,貪婪地將面前這如藝術品般精致的面容映入眼底,刻入心底。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很愛你,從懵懂無知的高中,到終于開竅的大學時期,再到現在,隨時隨刻、隨時隨地都在愛你。”

    這人終于把他那情人呢喃一般沉溺的嗓音用到了正途,配合那雙深邃,蘊著濃情的眉眼,幾乎讓簡暮當場沉醉進去,從此再也不愿醒。

    簡暮的眸光也軟的不可思議,像是含著一汪水,貼了貼他微涼的唇角。

    “之前好像沒有聽到過幾次,但你以后可以多說給我聽,我隨時都能聽,用心聽。”

    感覺腿上的omega有些往下滑了,霍予安拖著他的腰,把他往上呆了呆。

    “以前我最愛幻想的畫面就是和你組建一個家庭,我們有一個孩子,一家三口平平淡淡地過日子,這個夢中斷了幾年……不過好在,現在似乎圓滿也近在眼前,我的生活里有你,有歲歲,我已經很滿足了。”

    “那你挺容易滿足。”簡暮淺笑。

    “有時候失去過,就不敢再奢求太多了,我以前什么都想要,現在感覺只要你在我身邊,有歲歲在我身邊,那么其他都不重要。”霍予安說。

    霍予安頓了頓,表情有些難以言喻:“歲歲不要唱歌,這一點其實也挺重要。”

    盡管室內沒有開燈,夜色朦朧昏暗,他那一瞬扭曲的神情也沒能躲過簡暮的眼睛。

    簡暮的語氣驟然變得莫名難測:“為什么歲歲不要唱歌?你覺得他唱歌不好聽?”

    霍予安扣著簡暮腰身的手陡然一顫,心里直流冷汗。

    “……沒有……很好聽!他唱得特別好聽,都拿了第一名呢,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霍予安的良心絞痛。

    但簡暮的臉色好看了許多,眉目舒展了,贊同地附和:“我也覺得孩子唱歌不錯,有天賦,以后你多教教他,看看能不能把聲樂發展起來,也算是技多不壓身。”

    霍予安兩眼一黑:“……………”

    一想到以后可能要天天面對著歲歲那每個音都能跑三次調的歌聲,霍予安差點要掐人中。

    難怪歲歲無論做什么,無論是否擅長,都有莫名的自信,原來源頭出在這里。

    簡暮哪里都好,漂亮智慧,智商超群,手段雷厲風行,就是對于自己的孩子有些盲目了,培養出了一個蜜汁自信的孩子,霍予安一時之間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門口,錢邵哲的眼睛已經快瞪到蹦出眼眶。

    霍予安在私會他的情人?

    而且聽起來,貌似是歲歲的爸爸,也就是……隴峯集團的簡總,簡暮?!

    猝不及防猛吃了一口大瓜,錢邵哲幾乎沒能繃住,狠狠咬一口自己的手臂,這才用痛感抑制住差點漫出喉嚨的驚叫。

    忽然,他手中攥著的手機亮起,軟件的自動推送彈出彈窗,與此同時響起了“滴——”的一聲消息提示音。

    他已經把鈴聲關到了最小,但在這空無一人的走廊里,絕對安靜的環境之中,突如其來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錢邵哲的心猛地跳動,果不其然,房門緊閉的實驗室里傳出了警惕的疑問:“誰在外面?”

    緊接著是腳步落地,快步朝門口方向走來,鞋底與地面叩擊的聲音越來越近。

    錢邵哲捂著手機連忙靜音,心急如焚左顧右盼。

    生物實驗室在走廊的盡頭,往外是前后房門都緊閉的物理和化學實驗室,樓梯便在那一端。再往里是衛生間,沒有開燈,黑洞洞一片。

    往外跑此時肯定來不及了,霍予安那跑步速度,沒跑兩步百分百被他抓住。

    錢邵哲果斷往后跑進了走廊最盡頭的衛生間,甚至進了女廁,找了個開著門的隔間往里藏好。

    霍予安猛地拉開門,往外看,走廊上什么都沒有。

    他望了一眼隔壁的衛生間,那里是教學樓的最邊緣,沒有樓梯,相當于死胡同。

    收回了視線,往外走,推開每個實驗室,開著手機電筒檢查一番,一無所獲。

    身后簡暮走來:“怎么樣?”

    “什么都沒有啊。”霍予安收起手機,“肯定是你聽錯了。”

    簡暮擰著眉若有所思,霍予安直接推著他回去:“說不定是樓下傳來的聲音,學校難得自由活動,肯定有小情侶找地方約會呢,你瞧剛才校長不就在抓早戀嗎?走走走,我們回去繼續談戀愛,難得一起穿著校服,彌補我當初開竅晚,沒能和你早戀的遺憾。”

    霍予安攬著簡暮回生物實驗室里了。

    聽到生物實驗室的門砰一聲關閉,錢邵哲懸著的心終于放下,狠狠松一口氣,緊緊攥著手機,輕手輕腳地走出了隔間。

    走到衛生間門口,他正欲趁人不備鬼鬼祟祟地下樓,假裝自己什么都沒撞見過。

    然而剛一踏出衛生間,他就被門口斜斜倚著墻壁的人影嚇了一大跳。

    “啊啊——”尖銳的嚎叫劃破校園的天際。

    那一秒心臟驟停,錢邵哲差點直接背過去。

    啪一聲,生物實驗室的燈被打開,沿走廊這一側的窗戶映出的燈光照亮了衛生間前的這一方區域。

    面前這人的剪映高大修長,那張深邃絕倫的臉正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仿若在看跳梁小丑一般,單薄的嘴唇輕啟,冷冷嗤笑。

    “果然有小老鼠在衛生間里躲著,這就被勾出來了吧?”

    第103章 第 103 章

    錢邵哲當即被嚇破了膽, 腿一軟跌在了地上。

    斜倚著墻的霍予安直起身,痞氣地笑著,邁開修長的腿緩緩朝他走來。

    “你想做什么!”錢邵哲驚恐地撐著面條似的發軟的雙手雙腿往后退, 后背很快就貼上了墻,再無退路。

    錢邵哲驚慌失措:“這里是學校, 你還想打我不成?我是會喊的, 到時候把所有人喊過來, 我看你怎么收場!”

    “我都還什么都沒干, 你緊張什么?”霍予安揉了揉被他吵得發疼的耳朵, 不耐煩地打斷他的喋喋不休,“誰說我要打你了, 我可是遵紀守法的三好公民, 違法亂紀那種事我可不干,你說是吧老婆?”

    霍予安一邊說著,一邊轉頭朝身后的方向拋了個媚眼。

    錢邵哲這才發現有一陣沉穩平緩的腳步聲正勻速朝這個方向走來, 他的視線被霍予安高大的身材遮擋無法看清,但那人很快就靠近了, 從霍予安身后現身。

    錢邵哲愣了一瞬。

    這是一個omega, 身材清瘦氣場, 瓜子臉, 皮膚冷白,臉型很窄很小, 桃花眼高鼻梁。這身段這顏值,哪怕放在娛樂圈中也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存在。

    套著校服外套和與校服褲款式相近的西裝褲, 整個人看上去也就二十歲上下, 和寬肩窄腰俊美的霍予安站在一起,兩個人顯得十分登對。

    omega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錢邵哲才從仿若看到天仙的錯覺之中回過神來。

    他對霍予安的臭不要臉十分唾棄:“你不打人?你遵紀守法?你騙誰呢上次在云中村把我打的差點爬不起來的人是誰?”

    簡暮無視了霍予安的臭屁,打量審視的冰冷視線在錢邵哲的身上上下掃著,霍予安立刻心領神會,為他答疑解惑。

    “錢邵哲,入贅給了邵市長家的千金,你大概沒見過,畢竟市長千金也應該知道他上不了臺面。”

    簡暮恍然,無聲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霍予安又往錢邵哲走近了一步,但這人跟尖叫雞一樣,一走近就張開嘴巴作勢要叫。

    “你想干嘛?!你別過來啊!”

    “別叫了,我真不打你,我老婆在這呢,揍你容易影響我老婆身心健康。”霍予安友好地踢了踢錢邵哲的腿,“剛才聽到什么沒有?”

    錢邵哲瘋狂搖頭,立刻否認:“沒有,我什么都沒聽到!我只是路過!”

    “他是誰?”霍予安指了指身旁的簡暮。

    錢邵哲愣了愣,偷偷瞟一眼像一尊精致的白瓷擺件佇立在一旁的簡暮,試探性地:“……你老婆?”

    “這都知道了,還說什么都沒聽到呢?”

    霍予安又踢了他一腳,這回用了點力氣,又把錢邵哲踢得嗷嗷直叫。

    “手機。”簡暮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言簡意賅地打斷霍予安逗小雞崽一樣的動作。

    “行。”霍予安看向錢邵哲懷里的手機。

    手機自始至終被錢邵哲穩穩當當地護在懷里,哪怕他再怎么驚慌再怎么掙扎,攥著手機的那只手永遠被他收緊在懷中,一看就有問題。

    “我手機里面沒東西!”錢邵哲立刻矢口否認。

    可霍予安根本不可能信他,一個箭步上前,直接掐住錢邵哲手肘的馬筋。錢邵哲嚎叫一聲,霍予安趁著他的手酸軟無力,一把奪走了手機,扔給身后的簡暮。

    “你來查。”緊接著把錢邵哲的手反擰在身后,不讓他動彈。

    這是節目組的廣告商贊助手機,剛一亮屏,就是滿屏幕的軟件推送消息,好像是和剛才在臺上彈鋼琴的賈適駿有關,不過這不是簡暮要找的重點。

    贊助的手機沒有設置密碼,往上掃開屏幕,頁面中直接就是手機自帶的錄音功能。

    里面只有一份文件,視線顯示幾分鐘之前,簡暮點開文件,把聲音拉到最大。

    他與霍予安的嗓音立刻在樓道里回響。放到最大的錄音里面還有一些從樓下傳來的雜音,但是里面兩道嗓音清晰可辨,如果公之于眾,別人可能對他的聲音不熟悉,但沒人會對霍予安的聲音感到陌生。

    錄音剛放了十秒,簡暮本就泛著涼意的目光頓時更加森冷,上位者的氣勢鋒芒畢露,讓錢邵哲無端打了個寒顫。

    他刪掉了錄音,檢查了手機里是否有備份,這才像扔垃圾一樣,把手機扔還給了錢邵哲。

    “……這……這就完了?”錢邵哲難以置信,本以為自己要經受一番磨難,沒想到簡暮竟然輕飄飄放過了他。

    可簡暮不屑于回他,只是高傲冰冷地站在那里,美艷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微微耷拉下來的目光像是在看最微不足道的螻蟻。

    對于錢邵哲,他看不上眼。他需要對付的只有他的岳家邵信達和邵姌,其余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嘍啰,順手就能解決的事。

    錢邵哲拿著手機蹬著腿,正要灰溜溜地起身離開,然而霍予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重新把他甩回了墻上。

    “錄音已經刪掉了,你還想干嘛?!”錢邵哲也有點惱了。

    “我說事情結束了嗎,你就想走?”霍予安輕嗤。

    他湊近了錢邵哲,嘴角勾著邪佞輕視的笑,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輕蔑地拍了拍錢邵哲的臉。

    眼底的寒意和鄙夷讓錢邵哲的心沉了沉。

    從這人弧度優美的嘴唇中吐露出來的話語更是讓他如墜冰窖,冷意仿若藤蔓從心底蔓延,將他的心肺裹緊勒死,無法喘氣。

    “多年前那個挺著肚子經常來練習室給你送飯的年輕女生,你說她是你的保姆,但你以為我們真會相信嗎?你這個從前一窮二白的窮光蛋,如今飛上枝頭也遮掩不住窮酸氣的鳳凰男。”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自己掂量清楚。”

    霍予安直起身,將簡暮攬入懷里,語氣輕松地說一句“走了”。

    徒留面色像死人一樣慘白的錢邵哲坐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直視前方,看著樓道里的聲控燈亮了又滅。

    許久窒息感襲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何時起忘了呼吸,隨即身體像破舊的風箱一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月色高懸,夜色漸濃,游園會臨近了尾聲。

    簡暮驅車離開了,望著簡暮的黑色奔馳駛離校門,消失在轉角徹底看不見蹤影,依依不舍的父子二人才轉身往宿舍走去。

    懶懶散散地躺在宿舍的床上,浴室里有人正在洗漱,導演還在開會,還沒來得及來收手機,霍予安干脆躺在床上抓緊最后的機會過一把網癮。

    他給簡暮發了條微信,得到了簡暮發來的夾雜著風聲的“還在路上”的語音,念著他開車要安全,便沒再騷擾他。

    無所事事地點進微博,才發現今晚的微博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居然鬧翻了天,服務器幾度癱瘓,熱搜一連三個詞條都跟著“爆”。

    而且全都和賈適駿有關?

    霍予安抬頭張望一圈,賈驍捷都已經回來了,唯獨不見賈適駿的身影,不知道人去哪了。

    結合手頭#賈適駿剽竊#的熱搜,估計是出大事了。

    霍予安懷著看熱鬧的心情點進去,一目十行掃了一眼事情始末,目瞪口呆地發現竟然是自己無意之間扯出來的陳年懸案。

    “兄弟藍澍請安息”博主喊話賈適駿后,這個賬號很快就被平臺監測到,立刻被銷號。

    這一掩耳盜鈴的行為將原本將信將疑的網友們徹底說服,許多人早就已經把發聲博主的喊話對峙文章截圖,義憤填膺地將手中的截圖全平臺傳播,很快就引爆了全網。

    而且這件事事關國內頂級財閥之一江豐集團繼承人、國際鋼琴大師、知名網紅貴公子賈適駿,熱度空前高漲,幾大主流社交平臺一度崩潰癱瘓。

    賈適駿大約本來想將這件事像之前一樣雪藏、冷處理,過一段時間自然銷聲匿跡。

    可這一次,他低估了節目的熱度和網絡輿論的力量,這種捂嘴的縮頭烏龜的做法徹底惹怒了網友,引來山洪海嘯一般的謾罵。

    終于,賈適駿頂不住壓力,發文回應。

    但他的回應再次引來了網友的群嘲。

    有網友翻譯了他的回應,褪去那些華麗、冠冕堂皇的修飾詞,剩下的赤果果的大義便是:

    【我只不過是偶然間撿到了這份譜子,但是具體在哪里撿到我不說,因為我知道會被罵。

    我不忍心這么好的譜子被埋沒,于是我在它的基礎上修改了一些,把它公開發表出來。

    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是我寫的作品,我只是演奏了它,是你們把它冠上了我的名字,你們一廂情愿,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下,社交平臺服務器徹底被網友罵癱瘓了。

    霍予安吃著瓜再刷新一下頁面,發現自己莫名其妙也上了熱搜。

    #霍予安玄學#

    網友們總結了連續兩期節目,被霍予安無意之中帶出的兩起案件,紛紛認為霍予安是有點玄學在身上的。

    并且出現了一個名為“霍門”的一種姑且稱之為信仰的東西,信仰霍予安為懲奸除惡的正道的光。

    網友廣告語:想要升官發財死領導嗎?加入霍門信安哥,一拜同事入殮,二拜領導殯天,三拜公司開倉送錢。

    把霍予安看得一愣一愣的。

    晚上十點,宿舍樓準時關燈睡覺。

    今天玩了大半天,晚上又見到了爸爸,歲歲此刻興奮的有些睡不著,懷里抱著晚上被丟給裴惜晴時涂的被畫成哆啦A夢的HelloKitty,賴在霍予安床上不愿意走,霍予安只能由著他,抱著小小的軟綿綿的孩子縮在學校窄小的單人床上。

    霍予安做了一個黏熱潮濕的夢。

    第104章 第 104 章

    可能是日有所思, 傍晚沒能對簡暮做的事,倒是在夢里實現了。

    夢里是一個恢弘大氣的宴會廳,名流云集, 衣香鬢影,是上層階級的名利場、獵艷場, 也是大小明星眼中明日一炮而紅的跳板。

    夢中的霍予安看著鏡中的自己, 他有些茫然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轉念一想, 這些年他參加過的宴會不計其數, 無論是靖和還是王海,都默許圈中那一套潛規則的存在。

    估摸著這一次, 他又是不情不愿地被王海拉到了這里。

    參加這種宴會, 霍予安愿意,這能為他找到更多工作機會,償還家里的債務。但如果是為了機會而犧牲自己, 霍予安只會甩臉色走人。

    他曾經也是天之驕子,雖然家道中落, 但骨子里尚存傲氣, 不肯向人低頭。

    而且他心里有人, 雖然那人不要他, 可在徹底忘記那人之前,他不想開啟一段新的感情。

    看著鏡中自己滿臉不耐, 躲在角落里喝酒,霍予安便知道這又是一次違背他本心的赴宴。

    無數貴公子和名門千金約他去舞池里跳舞, 約今夜的良宵, 都被霍予安搖了搖頭拒絕了。

    他一聲不吭地把自己灌醉,意識模糊不清, 迷迷糊糊地推開宴會廳的側門,聽到身后原本樂聲悠揚典雅的廳內驟然爆發出一陣歡迎和恭維,似乎是有大人物到場了。

    但這和他有什么關系?

    剛進宴會廳吃小蛋糕時,他莫名回想起了今天是他第一次約那個甩了他的渣O出來約會,第一次在清醒的情況下吻了他的紀念日,心底的悲傷頓時逆流成河,饑腸轆轆的他就連小蛋糕都顧不上吃了,從侍應生手中薅走剛擰開瓶蓋要往高腳杯塔里倒的一整瓶香檳,獨自跑到了一個角落里對墻角一把孤零零的椅子獨酌。

    霍予安知道自己醉了,空腹喝了這么多酒,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摸進了一個無人的漆黑宴會廳,搖搖晃晃地拖了幾把椅子簡單撘成床,湊合地躺下休息片刻。

    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時,是隱約聽到了門口方向的砸門聲。

    霍予安迷迷瞪瞪,迷茫地抬起頭,見門口有一個矮矮胖胖的人影正探頭進來東張西望,他下意識地問:“干嘛?”

    那人沒料到角落里躺著一個人,驚了一驚,一言不發地關門跑走了。

    霍予安腦袋一歪,接著睡覺。

    睡夢間,他感受到了熱火朝天。

    不知是夢中夢還是夢中的現實,他再次見到了讓他魂牽夢縈,讓他咬牙切齒、又愛又恨的簡暮。

    空氣中AO信息素碰撞交纏,omega信息素甜膩誘人,alpha信息素強勢霸道不禁撩,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一點即燃。

    霍予安感覺自己好像在浪潮中沉浮。

    簡暮熱情如火。

    他腦子混沌,但心里明白,也十分熟悉,這是簡暮發病的模樣。

    那張精致漂亮的臉泛著暈紅,那雙纖細修長的手在他身上游移,軟弱無骨,輕飄飄的,卻輕而易舉攫取了霍予安的心跳。

    他驀然扣住了在他身上肆意點火的人的肩膀,從椅子上翻下來。

    簡暮猝不及防就被他的體重結結實實地壓住無法動彈,他以為霍予安清醒了,猶豫了一瞬便下意識想要掙扎想要逃離,但當聽到了他顫抖的,仿若孩童一般脆弱的哽咽時,他止住了一切動作。

    一顆滾燙的熱淚落入他的頸間,在白皙的皮膚上蜿蜒而下,延出水痕,一路灼燒到他的心底,讓簡暮的心間也抽搐地泛著疼,鼻尖發酸發軟,紅了眼眶。

    霍予安的呼吸又粗又重,雙臂以一種讓他無法逃脫的姿勢撐在他的耳側,像是饑腸轆轆的野狼終于遇到了主動撞入他懷中的獵物,生怕他再次離開。赤紅的雙目貪婪地掃過他的每一寸皮膚、每一處眉眼,要把他印入心底,刻入骨髓,生生世世都不分開。

    他哽咽著,落著淚,滿身酒氣,仿佛街頭落魄狼狽的流浪漢,在此刻找到了靈魂的收留所。

    “小暮,我好想你……”

    “小暮,你病了嗎?”

    “小暮,別怕,我在。”

    他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但他甘愿做簡暮的藥,做簡暮的抑制劑。

    他與久別重逢的意中人在積壓已久,此時終于汩汩噴薄而出的愛意里沉淪。

    ……-

    意識猛然從夢境中抽離,霍予安驚覺自己全身汗涔涔的,明明是一個香艷的夢,他卻像是做了一個經年累月的噩夢。

    空洞迷茫的雙眼注視著上鋪床板,久久不能回神。

    他隱約感覺這是從他身體里挖出去的骨骼,是他缺失的部分,現在它終于回來了。

    那是夢嗎?

    還是他曾經的記憶?

    如果是記憶,那么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剛被夢驚醒的大腦無法運轉,卻感受到了懷里有軟軟的小小的東西動了動,霍予安恍恍惚惚地轉過頭,身旁的歲歲正枕著他的手臂睡得安寧。

    稚嫩的孩童并未被身畔大人的驚醒所影響,睡顏香甜,懵懂不知事。

    月光擠入窗簾縫隙,朦朧的光影下,年幼的孩子呼吸均勻,側臉潔白無暇,緊闔的眼睫濃密細長,鼻尖圓潤高挺,砸吧著殷紅濕潤的嘴巴,不知做了什么美夢。

    從這個角度,這個孩子與他的omega爸爸極為相似,無處不是他爸爸的影子。

    對這個孩子,霍予安是愛屋及烏,他喜歡歲歲,除了孩子本身討喜之外,他對他爸爸的覬覦也是很大的原因。

    夜深了,霍予安探出指尖,剛想要撫一撫孩子柔軟的臉,然后繼續睡去。

    然而剛一碰到孩子軟嫩的皮膚的一瞬間,霍予安驀地想起了方才夢境中那一秒細節。

    ——夢里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在簡暮清醒狀態下,吻了他唇角的紀念日。

    年少的心動還未熱烈純情地展開,就直接快進到了限制級。哪怕霍予安同樣享受身體的快慰,但還是渴望一場單純美滿的愛戀。

    他們在簡暮發病時意亂情迷地做|愛,但從未有過清醒的親密觸碰。

    那天是霍予安所在的體育系組織春游爬山露營,霍予安強行拖著不愿意動彈的簡暮上了山。

    凌晨四點,他們去看日出。

    互相倚靠著昏昏欲睡地坐在山頂,驟亮的霞光在遠處的地平線升起,緊接著很快燒紅了半邊天時,那一瞬的心曠神怡讓人迷醉。

    霍予安入迷地注視著簡暮被云霞染紅的側臉,這個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稚氣剛脫、成熟未滿的omega平日里總是帶著溫柔乖巧的陰郁,在此刻露出癡迷于美景的淺淡笑意。

    對于霍予安來說,美人比美景更攝人心魄。

    他驀然湊近了簡暮。

    這個吻是霍予安情到深處的情不自禁,是情不自禁下的卑劣偷襲。

    可簡暮只是怔愣了一瞬,卻沒有躲。

    紅霞漫天,愛意在隱秘但肆意地涌動,那是值得珍藏一生的美麗畫卷。

    ……所以,夢里的場景是六年前,他喝酒斷片那一晚的記憶!

    霍予安心亂如麻。

    他從未想過當初在分手一年后,竟然還能再見到簡暮,而且是在那樣的場景,在神志不清時再度與他交合。

    那一晚他睡得格外沉,醒來后衣衫穿戴整齊,但原本平整的西裝布滿像是被扔進了洗衣機胡亂甩了一通的凌亂褶皺。宿醉后腦袋很疼,身體也很累,像半夜三更被拖去拉練了一場。

    他斷片了,醉酒后的記憶全失。他本以為身體的不適是宿醉后遺癥,沒想到竟然是簡暮誤闖了他待著休息的房間……

    霍予安的呼吸陡然粗長顫抖起來,撫在孩子臉側的指尖劇烈地戰栗。

    可能是被他的指甲劃到了臉,歲歲不適地嚶嚀了一聲,霍予安連忙安撫,孩子很快恢復了平靜,歪著腦袋縮到了床角,很快重新睡著了。

    等等!

    那件事發生在六年前,而歲歲今年五歲……

    霍予安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的身軀不受控制地發抖起來,四肢冰涼,全身血液仿佛在那一刻逆流,在燃燒在沸騰,心臟幾乎無法忍受這強大的壓力,在胸腔間激烈地跳動,即將要破出喉嚨。

    他和簡暮在分手后的六年前有了一夜。

    歲歲今年要滿五歲了。

    他們都說歲歲和他長得像,霍予安眼瞎心盲,自己倒沒什么感覺,只以為是他和簡暮有夫夫相,所以簡暮的孩子自然與他相像,為此他還為他們一家人共用一張臉偷偷沾沾自喜了許久。

    ……沒想到,歲歲竟然是他的孩子。

    孩子自然長得像他的親生父親。

    夜風從留出的一道窗戶縫中鉆入,撫得臉上一片冰涼,霍予安不適地碰了碰臉,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面。

    他坐起身垂著頭,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又悶又鈍,無法呼吸,淚水順著高挺的鼻梁滑落在綿軟的被子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眼淚模糊了他落在孩子恬靜睡顏上的視線,胸腔中激蕩澎湃的情緒讓他想要發瘋地尖叫,想要發狂甩開腿沖刺奔跑,想要直接沖到簡暮面前,讓他把所有事情都向他解釋個清楚明白,把這些年的心酸苦楚娓娓道來。

    但他最終只是抖著薄唇,俯下|身,在孩子臉側落下一個虔誠的吻。

    錯過的七年時光、多年對此無知無覺的歉疚、遲來六年的出席和愛意……統統融化入這個吻里。

    霍予安心痛到麻木。

    當年你也并非對我全無感覺,對嗎?不然你為什么會獨自忍受孕育的痛楚,也要生下我的孩子,向他傾注所有的愛,把他教成了這么好的模樣?

    簡暮……你回答我……

    第105章 第 105 章

    清晨窗外傳來鳥啼和春蟬長鳴, 走廊里已有學生來回奔走的腳步聲。

    一夜好眠的歲歲睡到了自然醒,睡得紅潤的小臉舒適地蹭了蹭沾滿香草味信息素的被子,被子上的信息素味道讓他感到十分有安全感, 像是雛鳥被溫暖的巢窩包圍。這是除了他爸爸之外,第二個讓他感到這般安心的味道。

    倦懶地抻著短胳膊短腿伸了個懶腰, 才睜開玻璃珠一般清澈的大眼睛。

    他看見了自己身旁坐著一個人。

    歲歲對著他淺笑, 眉眼彎彎, 可愛乖巧, 伸著手, 想要朝他撒嬌。

    霍予安發現被他守候一整夜的孩子的醒來,見他伸出手, 立刻從善如流將他抱起擁入懷中。

    孩子甜甜地喊:“安爸爸, 早呀。”

    一聲“爸爸”像是在霍予安的心間打開了一道缺口,灌入了又甜膩又酸澀的糖漿。他靜坐了一夜,默默承受了一夜這滔天的驚喜, 雙眼脹痛酸澀。

    本來以為眼淚已經流干了,但聽到孩子一聲乖巧柔軟的呼喚, 他的鼻尖卻再次一酸。

    眼前蒙著一層濕潤的霧氣, 可能是淚液再次沾濕了眼睫, 霍予安不敢眨眼, 怕眼淚會決堤。

    但他貪心地問:“寶貝,可以再喊我一聲嗎?”

    “?”歲歲不明所以地歪著腦袋看他, 但他是一個聽話的乖寶寶,安爸爸讓他喊, 他就喊, 而且不止喊一次。

    “安爸爸!”歲歲抱住他的脖子,光著腳踩在他盤起的雙腿上, 兩只肉乎乎的手掛住了他的脖子,親昵地往他脖頸間拱,“安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霍予安紅著眼眶,一句不落的回應孩子的呼喚。

    “喜歡安爸爸嗎?”他語氣含著期待與忐忑地問。

    得到了孩子毫不猶豫的回答:“喜歡安爸爸,歲歲喜歡爸爸,喜歡舅舅,也喜歡安爸爸!”

    霍予安沾著淚光的雙眸軟成了一捧棉花,輕輕撫著孩子的背,防止在他懷里不安分地興奮竄動的孩子不留神跌倒,也借機認真地抱一抱他所愛之人為他生下的孩子。

    他注意到孩子伏在了他的頸間,輕嗅的一呼一吸灑在他的皮膚上,撫動著頸間的絨毛,泛著癢,那里是他的alpha腺體的位置。

    霍予安柔聲問:“很喜歡聞安爸爸的信息素嗎?”

    歲歲毛茸茸的腦袋貼著他的臉,點了點頭,也蹭了蹭他的臉側:“喜歡。”

    他頓了頓,又向霍予安補充:“安爸爸香香的,像冰激凌,聞起來很舒服,和爸爸不一樣,但又感覺和爸爸一樣。”

    孩子還未接觸過“安全感”這種詞匯,但他所有的話語和行為都在表達他對父親信息素的喜愛和依賴。

    霍予安空蕩了一整夜的心在此刻終于被填滿。

    不用再質問簡暮,向簡暮確認。

    只有親生父親的信息素,才會被孩子如此依戀,這是刻在他們基因、刻在骨髓之中的血脈本能,這輩子都無法割舍。

    這是他的孩子,是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安穩與感激,霍予安抱著歲歲,在熹微的晨光中,沉浸地享受此刻對于他而言陌生但又彌足珍貴的親子時光-

    下發的手機昨晚就被節目工作人員收走,今天的任務提前聽導演透露過,是在學校體育館里的室內游戲,不會下發手機,霍予安無法聯系簡暮。

    他想不管不顧地帶上歲歲,直接殺去隴峯頂樓辦公室,去找簡暮當面問個清楚,但茍延殘喘的理智按捺住了他的沖動。

    因此此刻他正坐在學校食堂里,渾身充滿了父愛的光輝,給歲歲喂飯。

    “安爸爸,我可以自己嗷嗚——”

    歲歲一張開嘴,就被塞了滿滿一大口飯,他茫然地嚼啊嚼。

    學校的早飯還算豐盛,安爸爸給他打了他喜歡的什錦蔬菜蛋炒飯,不過安爸爸喂過來的一大口飯下去有些噎得慌,歲歲剛一咽下,緊接著立刻一勺紫菜湯貼心地喂到了嘴邊。

    歲歲一頭霧水地接受安爸爸的殷勤服務。

    “感覺學校里的飯菜味道怎么樣?”霍予安細心擦了擦他沾了飯粒的嘴角,像喂小豬崽一樣,又往他嘴里送了一大口飯。

    歲歲鼓囊著嫩生生的兩頰嚼著飯,今天早上從坐下開始,他的嘴巴就一刻不停地運作,腮幫子已經很累了,但還要抽空回答安爸爸的問題:“¥%@#好呲!”

    “各位用餐情況怎么樣啊?”這時校長背著手,慢悠悠和藹地踱步過來,“味道合不合胃口?能不能吃得飽?大家有意見盡管提!”

    “小嚴,你過來一下。”

    一時間周圍噴飯聲、咳嗽聲、筷子掉落聲四起,所有人都被“小嚴”兩個字雷的外焦里嫩,驚恐的表情活像是大白天見到了鬼,知道內情的導演一臉牙疼地扭過頭不忍直視。

    小嚴雖然在霍予安面前是小嚴,但一校之長的身份終究在這里擺著,端著架子挺著他一百厘米的腰圍,昂首屁顛地走過來,大刀闊斧地坐到霍予安身旁的位置上,矜持地點了點頭:“你說。”

    “飯菜整體來說還不錯,色香味俱全。”霍予安指著自己手里的飯:“但是里面的豌豆有點生,不軟綿,咬起來嘎嘣響。你們玉米是不是買罐裝速食的?這一點也不健康,全都是防腐劑,我們家歲歲都必須要吃新鮮現煮的玉米,那樣才對身體好!”

    校長:“……”其實我只是客套客套,你怎么還真點評上了?

    旁邊同學瘋狂點頭,被自己班主任瞪了一眼,立刻安分。

    剛認回來一個孩子,霍予安的父愛無處安放,自己憋著又不舒服,干脆逮著校長開涮。

    “還有你這蛋炒飯,里面豆子太少了,而且營養單一,應該再放一些蝦仁肉末之類,這樣口感好,營養也好。你看我們家歲歲這兩天吃你們食堂的飯,都瘦了一兩,這樣下去孩子容易營養不良。”

    校長:“……”心里一盤算加上要是加上這些東西,每年要往食堂加多少預算,他差點要兩眼一翻背過去。

    而且在場這么多學生,有哪個面黃肌瘦嗎?哪怕是資助的貧困生,那也是被學校食堂喂得白白胖胖。

    再有,瘦了一兩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

    歲歲低頭掐了掐自己肚子上的軟肉,他好像沒有變瘦啊,貌似肚子還更圓了一點。

    學生群體出現了微弱的躁動。

    “以及學校里的阿姨!”

    在校長“你到底有完沒完”的眼神中,霍予安沒完沒了:“你們學校有沒有安排每年定時體檢,打菜窗口那幾個阿姨有帕金森真的沒有被查出來嗎?一勺下去五塊大肉,到我盤子里只剩兩粒肉末。阿姨帶病上崗的精神和職業操守誠然可貴感天動地,但我認為有病還是要積極治療,免得病情越拖越重。”

    “???”校長都聽傻了。

    “好!”

    身后忽然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校長嚇得全身的肉都顫了顫,猛地回過頭,周圍一圈聽到了霍予安大膽發言的學生全體起立鼓掌,甚至還有幾個站在了椅子上。

    他們看霍予安的目光,宛如在看神明天降。

    其中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里發出信徒的宣言:“如果安哥點頭,我愿趕小嚴下臺,擁護安哥為我們實驗中學新一代的神,安哥你就是人民心目中的好校長!”

    這一刻,校長感覺仿佛被一群揭竿而起的悍匪包圍,可憐弱小無助地瞪著學生,伸出手指著他們,顫抖著嘴巴“你”了半天。

    霍予安教導歲歲:“看到了沒,得民心者得天下,以后你繼承了你爸爸的衣缽,也要這么做。”

    “……”歲歲嘴角沾著飯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霍予安慈愛地再喂他一口飯。這些知識點對于歲歲來說還是太超前了,但是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慢慢教孩子。

    嗯,和簡暮一起教。

    霍予安已經迫不及待這期節目結束后的一家三口齊聚,只是稍微想象那攝人心魄的畫面,他就一陣心神蕩漾-

    “你拉我過來做什么?”

    吃完了早飯,邵超耀借著和賈驍捷一起去上廁所的由頭脫離了節目組,甩開攝像團隊一起跑了出來。

    賈適駿離開后一夜未歸,賈驍捷心里掛念著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此從睜眼開始一直憂心忡忡到現在,臉色也不太好看。

    邵超耀嬉皮笑臉:“你不是心情不好嗎?我帶你去看一些有意思的。”

    “什么東西?”賈驍捷被勾起了興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邵超耀在前面帶路,兩個人一前一后地來到了一棟教學樓的后面。

    這里已經是學校的邊緣,一側是用作實驗室和備用教室的教學樓,另一側是學校的鐵欄,往外是僻靜寬闊的道路和風平浪靜的江面。

    雜草叢生,樹木失修,荒蕪寂靜。

    邵超耀裝神弄鬼的,賈驍捷一頭霧水地被他帶到這里,見他扒拉著草叢,逐漸沒了耐心。

    “帶我來這里做什么?你在找什么?難倒又在找蟲子要丟給那個小屁孩嗎?這次你別帶上我,小屁孩根本不怕這個,而且他的□□實在太惡心了。”

    想到那拖著長尾巴,像長著五條腿一樣的□□,賈驍捷哆嗦著打了個寒顫,差一點把早飯嘔出來,連忙打住回憶。

    “誰說我要找蟲子了,不過我給你看的東西也要碰運氣。”邵超耀認真地扒拉草叢,時不時左右張望,一邊嘀咕,“我記得昨天就是在這里看到的,怎么就不見了?”

    一陣長鳴的喇叭從遠處的校外劃過,隱約混雜著一聲又尖又細的貓叫。

    邵超耀眼睛亮了亮。

    第106章 第 106 章

    早餐結束后, 餐廳側門洗手池前人滿為患。

    倒不是學生們擠在這里洗手,而是節目組的嘉賓都被圍住了,一大群學生和部分老師肩負家人朋友們的殷殷期盼和囑托, 拿著本子、照片、海報、物料來找嘉賓們要簽名。

    這是自從節目組來了實驗中學后,每天都會發生的事, 嘉賓們都習以為常, 好脾氣地耐心給每一個學生簽名, 但每人最多三個。

    倒不是他們限量, 而是學生們和老師們時間有限, 如果每人簽十來個,很快就要上課了, 后面等待的人不樂意, 于是這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規矩。

    霍予安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一大群人,由于他今天早上在校長面前的大膽發言,他已經成為了這幫初中生的神, 成功俘獲了一幫小迷弟小迷妹。

    孩子太小,擠入人群中容易出事情, 霍予安在被學生們圍攻之前就把歲歲推出了人群之外。

    此時歲歲正蹲在不遠處的地上玩貓。

    “一個一個來, 全部都有, 不要擠, 拿到簽名就走。”

    霍予安耐心地高聲維持秩序,接過學生遞來的專輯龍飛鳳舞地簽名, 間或環顧四周,確認自家孩子正安生地待在一邊, 眸中劃過柔和的笑, 轉而繼續接待熱情的學生。

    校園里的流浪動物們經常出沒在食堂附近,靠出賣色相向人類換取食物, 也算是一種自力更生。

    一個老師想起要回辦公室里有點事情,把一整袋凍干都給了歲歲,讓他幫忙喂小流浪、和貓狗玩,歲歲欣然接受。

    不過學校里的狗普遍有些膽小,只敢遠遠站著等待投喂,歲歲只能把肉干扔給它們。

    上次見過的大橘和三花倒是親人,溫順地伏在歲歲身前,吃著老師們準備的外賣盒里的貓糧,看到歲歲向他們遞來鴨胸肉凍干,先是走流程地在地上打一個滾,翻出肚皮讓歲歲摸,被摸完就立刻無情起身,嗷嗚一口咬走凍干。

    橘貓當即開始大快朵頤,但三花貓沒有開吃,而是把凍干放在自己的腳邊,抬起爪子洗了洗臉。

    橘貓吃完了自己那塊肉,一轉頭發現三花腳邊還有完整的凍干,當即就要過去搶,被三花“邦邦邦”地揍,引得歲歲捧腹大笑。

    橘貓被揍跑了。

    貓糧競爭者離開,三花貓收回拳頭,優雅地舔了舔爪子,走上前低頭,正要繼續吃碗里的貓糧。

    歲歲正在往碗里掰碎凍干,因為他聽圍在周圍的學生們說,如果一整塊地給,三花貓只會把食物帶回去給它的小貓,自己餓著肚子。

    原本一人一貓相處得十分和諧,然而三花貓忽然直起了身子,高高抬起腦袋,雙耳壓成了飛機耳,正在警覺地聆聽什么動靜。

    歲歲怔了怔,他知道這是貓察覺到了一些事情,他下意識地也要站起來查看情況,可剛一動,面前的三花貓立刻炸了毛,受到了驚嚇地拱起背部,表情兇惡,用力地朝歲歲哈氣。

    “啊!”圍在周圍的學生見狀立刻害怕地四散。

    旋即注意到面前的人是歲歲,是一個對它很好的人類幼崽,它收起了攻擊的架勢,尷尬地舔了舔嘴,但耳朵還是沒能直立起來。

    下一秒它有了動作,轉身就往教學樓的方向跑去。歲歲不知它為什么這么急,起身抬腿就要跟上它。三花剛跑出幾步又很快折返,叼起地上的肉干,然后迅速跑走。

    歲歲邁開小短腿,緊趕慢趕地追了上去-

    “一只小貓?”

    見邵超耀從被草叢掩埋的墻角根里抓出了一只小橘白,賈驍捷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不會吧,你是沒見過貓嗎?一只小貓有什么有趣的?如果我想要,幾十萬幾百萬的名貴貓隨便我挑!你喜歡貓嗎?我讓我媽給我找一只,我送給你。”

    “你膚淺。”邵超耀拎著貓的后頸肉,僅一個月不到的小奶貓無反抗能力,像小雞仔一樣被他拎在指尖,奮力掙扎卻無法傷人分毫。

    今天陽光耀眼燦爛,把教學樓后這一小片荒地烘得暖洋洋,不然邵超耀也無法趁著小奶貓們自發爬出墻角根的藏身之處,出來曬太陽時抓到它。

    這一窩不止一只小貓,但其他小貓都四散逃竄,只有這只動作慢,鉆回洞時落了隊,被邵超耀抓住。

    八歲的孩童圓胖的臉上掛著與他這個年紀違和的惡意,將掙扎到疲累,逐漸安靜下來的小貓向上提起,讓它整個露在溫暖的陽光之下,好似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般細細觀摩,語氣露出怪異的癡迷。

    “你光看貓,當然沒有什么意思,但你看它的眼睛。”

    賈驍捷不明所以地與貓的眼睛對視:“它眼睛怎么了?”

    小貓大約得到了貓媽精心的照料,胖乎乎的,難怪跑不快。臉上身上干干凈凈,只有因為剛才的掙扎掉了一些毛,像玻璃珠一樣的眼睛在閃耀的日光之下折射著美麗奪目的光輝。

    “你不覺得這雙眼睛,長得很像那個討人厭的小孩嗎?”

    澄澈、干凈、不諳世事、懵懂無知。

    但最讓邵超耀愛不釋手的,是它瞳孔深處那一抹對于此時處境的恐慌無措。

    這讓在那個小孩手中屢屢受挫的邵超耀,詭異地得到了掌控和報復的快感。好像他手中握著的不是貓,而是那個討人厭的小孩,正在他手中垂死掙扎,求生無望,而他掌控著他的命運,甚至,能夠宣判他的死刑。

    “……”

    邵超耀的臉上閃爍著奇異的扭曲感,仿佛被一只從深淵里爬出的惡魔附了身,變成了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嘴臉,讓賈驍捷毛骨悚然,他有些不敢回他話了,愣愣地一言不發注視著他。

    邵超耀忽然扭頭對他笑了笑:“想不想看一些好看的、聽一些好聽的?我保證比影院里面那些電影還要精彩。”

    “什……什么?”賈驍捷咽了咽口水,問。

    “就像這樣!”

    話音未落,邵超耀猛然高抬起手,緊接著用力往地上一摔——

    “喵——”小貓發出凄厲的慘叫,在落地那一刻戛然而止。

    僅僅巴掌大的毛茸茸小身影未知生死地趴在地上。

    “嘶……怎么沒動靜了,這么不經摔嗎?”

    賈驍捷已經看傻了,目瞪口呆地僵立在一旁。

    邵超耀自言自語地上前要查看小貓的情況,剛在小貓身旁蹲下,小貓就動彈了一下,邵超耀驚喜道:“誒,還沒死,還能玩!”

    只見小貓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垂死掙扎地邁開它可能已經摔折了,不再筆直的腿,以為重獲自由的它本能地要往它認為安全的墻角根底下的洞口里面躲。

    可它的自由僅僅只有那么短暫的幾秒,它很快被這個惡魔一般的人類重新捏在了手里。

    小貓的口鼻已經洇出了血,它虛弱地掛在孩童的指尖,無辜天真的眼睛里出現了一絲迷茫。

    媽媽不是說人類會對它們很好嗎?

    可是為什么它會這么痛?

    就像是品鑒自己的作品一樣,邵超耀仔細地欣賞,還扭頭問傻愣在那里的賈驍捷,嘻笑著:“精彩嗎?”

    “……”賈驍捷看看小貓,又看看邵超耀,錯愕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

    他評價不出什么,只是催促道:“玩夠了沒?節目那邊要開始錄制了。”眼底盡是冷漠的淡然。

    “再等我一會兒。”

    邵超耀對這只染血的小貓愛不釋手,愛憐地撫了撫它的腦袋,再次得到了小貓微弱、無濟于事的反抗。

    自從那次在動物救助站,他無意之中摔了一只小狗之后,他發現,那樣的場景會讓他感到興奮,像長久以來在邵家寄人籬下的壓力終于得到釋放,像在那個討人厭的小屁孩手里吃過的癟終于報復回去,讓他痛快、舒暢。

    這只小貓不經玩,這才一次,就奄奄一息。

    可能放回去,也活不了了,邵超耀嘆息一聲,他還是送它一程吧,下輩子不要當畜生了。

    他再次高舉起手,然后松開。

    “你們在做什么?!”

    身后驟然驚起的尖叫讓兩個人齊齊顫了顫,剛一同時回過頭,就只見兩個小小的身影像一個小炮彈一樣,稍大一些的那個帶著十足的馬力與沖勁,直直向他們沖來,將他們狠狠撞開。

    二者同時停駐在小貓的身前。

    小貓崽一動不動躺在地上,三花貓急的喵喵叫,舔了舔小貓的腦袋,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反應。

    它轉向一旁僵直立著的兩個人類,它的瞳孔立刻瞪圓了,張開嘴,銳利的牙齒昭示它的暴怒,軟和的爪墊抻開,露出鋒利到輕易見血的彎鉤指甲。

    “你想干什么?!”

    “你別過來!”

    三花貓嗚嗚丫丫地說著無人能懂的貓言貓語,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它的悲愴痛心,在那兩個施暴者終于意識到危險的表情之中,三花貓強勁有力的后腿猛然一瞪,怒不可遏地朝他們直撲而去。

    賈驍捷和邵超耀扭頭就要跑,但三花貓始終比他們更快一步,邵超耀的臉上被撓開了一排長達五公分的四道平行的口子,臉上的肉被整齊地刮下,頓時血流如注。相對來說,賈驍捷幸運一些,他被撓到了手臂,衣服被刮破,同樣見了血。

    兩個人齊齊哀嚎,散開逃竄,三花貓媽媽窮追不舍。幼崽的危在旦夕讓它徹底失去了理智,徹底殺紅了眼,不管不顧地要從施暴者身上咬下一塊肉,為它的孩子報血仇,哪怕這兩個人并非善類,哪怕自己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三花貓的怒號甚至喚來了幾只同伴流浪貓,就像失去了幼崽的狼群要展開瘋狂的報復,它們把賈驍捷和邵超耀包抄、圍毆。

    地上的小貓氣息奄奄,生死未卜,歲歲震驚地跪在它身側,發顫的小手幾乎不敢碰它。

    “你還活著嗎?”歲歲哽咽著問。

    他見過這只小貓,當時它鼓起勇氣從草叢里出來找食物,被它的媽媽叼了回去。那時的它盤靚條順,圓圓胖胖,每一簇毛尖在陽光底下似乎都在發著光。

    可現在,巴掌大的奶貓被淹沒在雜草叢里,柔軟的皮毛沾滿了泥土和草屑,臉上的毛發被血跡糊成了一縷一縷,其中一條后腿以一種殘忍扭曲的角度癱在地上。

    可它忽然微弱地動彈了一下。

    歲歲的眼眸中乍然迸發出亮光。

    “你再堅持一下,我……我送你去看醫生,你要活下來!”

    他立刻脫下外套,小心翼翼地將小貓抱起來,包裹在內,摟入懷中站起身。

    漂亮可愛的小臉冷漠著路過被貓群逼到死角中的賈驍捷和邵超耀,無視他們的呼救,頭也不回,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朝學校的醫務室狂奔而去。

    第107章 第 107 章

    食堂前。

    霍予安的手簽到微微酸痛, 教學樓的方向終于打響早自習上課鈴,身旁還沒拿到簽名的學生失望地散開。

    人群散去,霍予安合上筆蓋, 一抬頭,花壇前他喂貓喂狗的兒子不見了蹤影。

    形狀鋒利的眉擰了擰, 他問坐在花壇前等待大人們的姜清源這幾個孩子:“有看到歲歲嗎?”

    姜清源和花朵搖了搖頭, 他們吃飯吃得慢, 落后一步出來, 沒看到歲歲。

    姜舟筠倒是給霍予安指了個方向:“我出來的時候, 他好像跑去教學樓了。”

    “先一步回去了嗎?”霍予安疑惑,歲歲怎么會不和他打一聲招呼就離開?

    他小跑回教室, 教室里學生坐得整整齊齊, 但靠窗那一列座位全空,嘉賓都還沒來,更別說歲歲了。

    霍予安眉心緊擰, 心說學校就這么大,歲歲能跑哪里去?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響起, 他拿出來一看, 是導演, 導演的語氣有些嚴肅, 和他說歲歲在醫務室里,讓他快點過來一趟。

    聽到歲歲去了醫務室, 霍予安心臟幾乎驟停,拔腿就往醫務室狂奔而去, 差點撞到正要進班級的任課老師-

    奔跑在半路上, 霍予安才想起來自己就連歲歲去醫務室的緣由、受傷輕重都忘了問,但路上給導演打電話都占線, 只能心急如焚地一邊奔跑一邊猜測。

    好端端的怎么會忽然進醫務室?難倒又吃什么東西過敏了?可他這個當爸的長這么大只對小龍蝦過敏,再沒有其他過敏能遺傳給孩子了啊?

    還是有人欺負他家歲歲了?天殺的是哪個王八蛋,一定要叫老婆讓他好看!

    一路上霍予安絕望地幻想歲歲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的畫面,終于抵達學校醫務室門口,他火急火燎一腳踹開醫務室大門,聲嘶力竭吶喊:

    “寶貝不要怕,爸爸來了!”

    大門砸到墻壁發出劇烈砰響,當即搖搖欲墜,醫務室中幾人齊齊抖了抖,包括導演組、歲歲、節目工作人員和校醫在內,統統驚愕地轉向門口。

    急的直掉眼淚的歲歲迷惑不解地看著門外逆著光,顯得身形十分高大偉岸的霍予安,輕輕打了個嗝:“?”

    但他已經顧不上霍予安了,急沖沖地繼續哀求校醫,把懷里命若懸絲的小奶貓遞到校醫手里。

    “郭叔叔你救救它,它快死了……我爸爸很有錢的,你把它治好,你要多少錢,我爸爸都能給你,求求你了郭叔叔……”

    從口鼻眼滲出的血已經板結在小貓的毛發上,臉上血跡斑斑,但它似是在昭示自己頑強的求生欲,張開已經被血塊粘住,發出微弱尖細的鳴叫。

    郭醫生是上次幫歲歲看被賈驍捷撞倒和小龍蝦過敏的那位校醫,和歲歲也算是相熟。

    他打開校服外套,查看一眼被歲歲緊緊護著的小橘白,嘆氣:“雖然叔叔很想幫你忙,但這次叔叔實在無能為力,叔叔只會醫人,不是獸醫,小貓受傷,你要把它送去寵物醫院。而且……”

    郭醫生不忍地向他宣判:“它傷得太重,哪怕送去治,它可能也活不了了……”

    “不要……”歲歲眼眶的淚順著白嫩的小臉滑落下來。

    “原來不是歲歲病了。”霍予安懸著的心落地,走進來見到歲歲懷里渾身是血的小貓,他倒吸一口氣,“這貓怎么會傷成這樣?”

    “郭醫生!”

    醫務室的門再次被踹開,搖搖欲墜地顫抖兩下。學校里人高馬大、皮膚黝黑的體育老師一手拎著一個八歲小孩跑進來,扔在郭醫生面前。

    “我從實驗樓后面找到的兩個孩子,他們被貓群圍堵,被抓傷了,你快看看他們的傷!”

    兩個八歲的孩子一路嚎啕大哭過來,哭聲吸引來了醫務室對面教室里的學生的注意,趁著老師不注意,偷偷投來看熱鬧的目光。

    可一與歲歲那雙漆黑慍怒的眼睛對視,兩個人就像被按下了靜音鍵一般,哭聲戛然而止,血跡斑斑的臉上劃過一絲恐慌。

    郭醫生連忙上前查看他們的傷:“被貓抓的?怎么會被傷成這樣?學校里的貓平時很親人,不會隨意撓人啊?”

    瘦一點的小孩哭得聲嘶力竭:“我要讓我爸媽把貓全部都抓起來殺了!!”

    另一個小胖子冷靜一些,抽抽噎噎地回答他:“我們只是站在那里,就被貓攻擊了,嗚嗚嗚……”

    校醫遞給導演一個眼神,導演趕忙打120,校醫拿來工具和藥水給他們緊急初步處理傷口。

    這兩個孩子的傷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不知道他們和貓有多大仇多大恨,兩張臉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好皮好肉,整張臉糊著血,全都是縱橫交錯、整整齊齊的四道抓痕,甚至有一道抓痕從那個稍微胖一些的小孩的眼睛上貫穿而過,如果沒有及時躲開,可能那只眼睛就廢了。

    頭發也有被抓到,腦后禿了一塊,露出滲著血的頭皮。

    而他們的身上雖然有衣服的保護,但同樣慘不忍睹,校服被撓成破布條,從布條縫隙里滲出了斑斑血跡。甚至兩個人的手臂上各自有一塊圓形的血痕,顯然是被貓狠狠咬了。

    兩個血人猝不及防出現,怕這血腥的畫面會嚇到孩子,霍予安本能反應要捂住歲歲的眼睛,卻被歲歲掙開。

    歲歲將小貓放到了霍予安手中,平時乖巧溫順的他滿臉怒容,跑到被校醫轉移到病床上的兩個人身前,伸出手指,怒不可遏地指著他們。

    “小貓會變成這樣,就是因為他們!”

    渾身皮肉都火辣辣地疼,可邵超耀聽到了歲歲的指認,他還是短暫地從痛楚中抽出了神,哭著喊著,下意識地否認:“我沒有!你別胡說,它明明是自己摔的!不是我摔貓,我沒摔它!”

    他并不是完全不懂事,相反,他清楚如果認下這種事的后果如何。

    ——他會人罵死。

    畢竟在摔了救助站里的小奶狗和這只小橘白之前,他對這些小貓小狗雖然談不上喜愛,但他也不會刻意傷害。他年紀小,可他明白這個社會的道德倫理,不會忤逆與踐踏。

    直到那天,他從那只小奶狗身上發現了一些樂趣,就此無法自拔。今天的小奶貓是他選定的第二個下手對象。摔落小貓的那一瞬間,他很快樂。

    然而現在被這只小小的手指著,被這雙清澈純粹、嫉惡如仇的雙眼瞪著,他心頭升起了一種他要完了的直覺。

    他像是要尋求證明一般,用力拍了拍身旁的賈驍捷,卻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傷口,使得他又痛又怒地哀嚎一聲。

    邵超耀管不了那么多,急于求證,問:“不是我們虐貓,明明是貓自己從樓上掉下來,我們只是遇到了它而已,你快說啊!”

    全身都是傷,賈驍捷痛到面色蒼白,兩耳嗡鳴,他聽不清邵超耀在嘰嘰喳喳地說什么,只是胡亂地點頭。

    邵超耀說:“你看,不是我們摔貓,我們是無辜的!”

    “歲歲只說了是你們,他沒有說是你倆摔了貓,你們這么著急做什么?”

    發現有事的不是自己兒子,而且還是對家的兩個熊孩子倒了大霉,霍予安總算是冷靜下來了,還有了閑情逸致在旁邊給自家崽子助攻,說說風涼話。

    “有話好好說、冷靜說,不然顯得你們不打自招似的,這里攝像機鏡頭還在直播著,別怪叔叔沒教過你們在鏡頭前面要謹言慎行,你們的一言一行都被幾千萬觀眾看著,可能簡簡單單的細節,就會導致觀眾對你們有意見。”

    小貓被摔落在地那一刻的凄慘無助的畫面再次從眼前一閃而過,歲歲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左右環顧找到站在墻角扛著設備的攝影師,他雙目堅定地直視鏡頭,指著邵超耀和賈驍捷口齒清晰地指認。

    “是他們兩個想要摔死小貓,貓媽媽發現小貓有危險,趕過去救它,但還是沒能救下來。”歲歲退開一步,也不管直播間出現這樣的畫面會被會被封禁,在鏡頭前露出他們的滿身血痕,“他們的傷就是被小貓的媽媽還有它的同伴撓的,他們摔了小貓,所以被貓報復了!”

    節目又出了大事,導演簡直焦頭爛額,他剛要開口打圓場,醫務室虛掩著的門在今日第三次被撞開,墻面上被門把手砸到的瓷磚裂開了一道縫隙。

    “歲歲,你不要胡說污蔑小耀!”

    錢邵哲聽說兒子和賈驍捷出了意外,緊趕慢趕地跑了過來,推門看到慘不忍睹的兩個孩子,他腳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一聽到自家孩子被指認,而且還是這么嚴重的罪名,如果認下這還得了?孩子這一輩子都毀了。

    他的心一涼,張口就是否認:“小耀和驍捷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你親眼看到他們摔了貓嗎?如果沒有,那么你這就是誹謗,是污蔑,你馬上向小耀和驍捷道歉!”

    “我沒有污蔑他們,這都是事實!”

    歲歲咬著牙,倔強不屈服地瞪著他,那目光讓錢邵哲心里沒底,他只能灰溜溜地躲開他的注視,心疼地去查看自家孩子的傷。

    第108章 第 108 章

    這場暫時無法分出勝負的鬧劇由霍予安終結。

    歲歲和錢邵哲都咬死了己見不松口, 霍予安目前為止也只是道聽途說,無法分辨實情,再這樣下去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

    他溫和地輕輕將歲歲拉回自己身邊, 柔聲安撫:“小貓的情況有些不妙,我們先把小貓送去寵物醫院, 好不好?”

    聽到小貓, 歲歲被氣紅的眼睛立刻恢復了清明。

    拉開霍予安懷里被他包得嚴嚴實實的小貓, 水靈靈的大眼睛里露出的心疼之色令人動容。

    “對, 救小貓, 安爸爸,我們先去醫院救小貓。”

    其他任何事情, 在此時都沒有小貓的性命重要-

    把小貓遞到醫生手里, 醫生粗略檢查完小貓的情況的那一刻,他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可能情況不是特別好,具體還是要做完檢查才行。”

    霍予安抱住扭頭就鉆進他的懷里, 發出低聲嗚咽的歲歲,半蹲在地上輕緩拍著孩子的背, 抬頭望著醫生:“把所有檢查都做一遍, 費用不是問題。”

    “放心吧, 該做的檢查我們都會做, 不用做的我們也不會亂做,不然這不是亂收費嗎?”醫生抱著小貓進了診室。

    零零總總的檢查做了兩個多小時, 醫生拿著各種單子出來,表情凝重, 將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提到了嗓子眼。

    “叔叔,小貓怎么樣呀?可以治好嗎?”歲歲連忙跑上去問。

    霍予安與小貓素昧平生, 但歲歲在乎,他也要竭盡全力不讓歲歲失望,問:“檢查結果怎么樣?”

    “小貓是被人故意摔成這樣,是嗎?”

    醫生最后向他們確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那么檢查結果就和受傷原因對上了。”醫生將檢查單詳細地和二人解釋了一通,見兩個人聽得懵懂,言簡意賅,“簡單來說就是,小貓的上顎開裂,肺部出血,后右腿和兩根肋骨斷裂,顱內也有發現少量出血。”

    醫生理了理檢查單放在手邊,垂眼一瞥被包裹在校服之中還在茍延殘喘的小貓,再對上診臺對面那個眼眶蓄著淚水,眼巴巴地望著他的小孩,心中同樣也是煎熬。

    他認識這個孩子,他們家養了十幾個物種當寵物,每年都要體檢,偶爾生病也要打針吃藥,是他們醫院的大主顧,VVVIP客戶。

    孩子天真爛漫,滿眼都是將他視為小貓的救命稻草的希冀,醫生不忍心讓他過早接觸生離死別,和眼前看上去似乎是孩子父親的人商量:“要不我單獨和你說幾句?”

    這句話一出口,霍予安便知道了是什么情況,點了點頭。

    醫生招來一個護士,暫時送小貓去吸氧,歲歲也被打發了出去,跟在護士身后要照看小貓。

    診室中只剩霍予安和醫生二人,霍予安搶在醫生之前先說出口:“無論怎么樣,我希望你能盡力救那只小貓,它實在無辜,這對于它來說是無妄之災。而且你也看到了,孩子很重視它……你只管救,還是那句話,費用不是問題。”

    “如果它可能會癱瘓一輩子,或者救不活呢?這么重的傷,對成年貓來說都致命,更別提它才一個月大。它如果僥幸活著,癱瘓的概率也高達80%,這樣的情況,我們……”

    “癱瘓了,我們照顧它一輩子。如果實在救不活,已經盡力,我們也認了,治療費用照常結算。如果需要轉院,也請及時告知我們,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送它去治療條件更好的醫院。”

    這番話讓醫生始料未及,醫生錯愕沉默地注視他半晌,最終咽下了那句差點出口的“建議安樂”,沉重地點了點頭。

    出門時,歲歲還站在正在吸氧的小貓身旁眼巴巴守著,醫生走過來,把小貓從簡易氧氣箱中抱出,歲歲連忙問他要帶小貓去哪里。

    “小貓現在需要馬上接上斷骨和縫合傷口。”

    霍予安將歲歲攬過來:“接下來交給醫生,相信醫生一定會治好小貓,我們先回去吧。”

    歲歲一步三回頭地被霍予安牽著離開-

    網上對邵超耀和賈驍捷的討伐已經翻了天,熱搜前幾全部都是大爆。

    【能不能封殺這兩個小B崽子】

    【一個富二代,一個官三代,財富和權力的下一代,就被教成這樣?】

    【他們才八歲,怎么能這么殘忍?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啊】

    【希望小貓安好】

    【打開校服的時候看到小貓了,小貓的胸腔都癟下去了,后腿也斷了,太心疼了,它到底做錯了什么?】

    【能不能把賈驍捷和邵超耀人道毀滅?這兩個留著也只是犯罪預備役,將來的社會毒瘤】

    【你們到底是在現場看到了小耀殺了貓還是怎么樣?憑什么無憑無據就說小耀殺了貓?說話要講證據,人言可畏】

    【別太上綱上線……一只貓而已,而且他們只是孩子,以后好好教,出不了大錯,為了一只貓,至于和兩個孩子這么計較嗎?畜生和人終究沒法比】

    【生命平等,這片土地并不獨屬于人類,人類沒有權力剝奪其他生物的生命:)】

    【現在就憑歲歲的一面之詞,就要把小貓的命賴在小耀和賈驍捷身上?你們憑什么?】

    ……

    守在兒子的病床邊,翻著手機上那些觸目驚心、鋪天蓋地的謾罵,錢邵哲險些捏碎手機。

    他兒子向來聰明乖巧,除了比較喜歡亂拿東西之外,平時行為做事無可挑剔,怎么可能做出虐待動物如此令人發指的事情來?

    而且再怎么如何,憑什么為了一只貓,對一個八歲的孩子如此苛刻?況且他的兒子已經毀了容,醫生說臉上和身上的疤痕可能這輩子都無法祛除。

    他的兒子都已經這么慘了,他們憑什么還要在網上指手畫腳、說風涼話?

    錢邵哲心疼地注視著邵超耀被紗布裹緊的臉,無法再容忍網上對邵超耀的詆毀。

    他火速用個人賬號發布一條聲明:他會徹查這件事,還給無辜的小貓一個公道,給網友一個合理的解釋,警告那些抹黑小耀的網友們謹言慎行,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誹謗之人。

    緊接著他翻到經紀人的電話,讓經紀人立刻撤掉熱搜。

    經紀人焦頭爛額地應“好”,說道:“虐貓的熱搜,還有云中村張大媽曝光你扭曲事實的熱搜,我一并給你撤了。你和你兒子都給我安分一點,我發現自打你上了節目,我天天都在給你擦屁股……”

    “等等!”錢邵哲打斷他,心底泛起不好的預感,“什么張大媽?”

    “你和你兒子惹的禍,你這就忘了?云中村的張大媽,自從被你‘澄清’是她自己忘了把戒指放在哪里之后,她家被游客圍攻,忍無可忍,找到記者,曝光你當初扭曲事實的真相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來邵超耀虐生的事情就已經夠棘手了,現在張大媽又出來興風作浪。

    錢邵哲低咒一聲老不死的老女人,連聲讓經紀人快點去撤熱搜。

    單人病房的門猛然被踢開,病床上打了麻醉的邵超耀驚了一驚,悠悠轉醒。錢邵哲渾身一顫回過頭,他的妻子邵姌風風火火、面色不善地闖了進來。

    錢邵哲急忙說:“先說到這里,我先掛了。”

    收起手機,習慣性地露出在妻子面前一貫的溫柔笑意,盡管在外人眼里他那是狗腿討好的諂笑,迎了上去。

    “老婆,你怎么知道小耀在這里,我都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呢。不是說最近大選很忙嗎,怎么會忽然過來——我知道了,你心疼兒子對不對?放心,小耀已經打過針了,也做過檢查,沒有性命危險,只不過臉上身上的傷,可能需要花大價錢除疤修復,不過為了孩子,花再多錢也無所謂。”

    邵姌無視他的喋喋不休,那張如同發面饅頭的臉緊繃著,一言不發直奔病床前,盯著病床上那矮矮胖胖,全身幾乎只露出一只眼睛cos木乃伊的兒子,陰沉的臉上表情莫測難辨。

    在聽到錢邵哲要給邵超耀花錢祛疤,就像炮|彈的引火索終于燃燒到了盡頭,邵姌徹底爆發。

    “你還有臉和我說要給這小賤種花錢祛疤?從現在開始,他能不能繼續留在我邵家都還是未知。”

    “我父親正在大選的關鍵時刻,如果大選成功,他能去京都,走到權力中心,這是我父親畢生的夢想,這對我們一家人都至關重要。”

    “而你們現在在做什么?生怕我父親的仕途太過平坦,想要給他找一點坎坷挫折嗎?”

    錢邵哲苦苦解釋:“那都是網友在杜撰,小耀是你一手養大的孩子,他什么品行,你還不了解嗎?他怎么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少和我在這里打感情牌。”邵姌啐了他一口,“我知道這賤種的品行有什么用?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兒子身上,發生在我家,網友會怎么想?民意會怎么想?我父親的政|敵會怎么想、怎么做?你能不能用你那豬腦子想一想?!”

    “……”錢邵哲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件事情并沒有他想象那么簡單,臉色霎白,后背滲出涔涔冷汗,浸濕了衣服。

    “我早就和你說過把邵超耀送走,我們重新領養一個孩子,你非不聽!如果這次我父親的大選出了意外,包括你在內,和這賤種一起給我滾蛋,滾出邵家,你們這兩個喪門星離我們邵家越遠越好!”

    邵姌扭著腰出了門。

    妻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錢邵哲再也支撐不住,腿一軟,癱倒在病床邊。

    邵超耀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這次他闖了大禍。

    隔壁單人病房,賈驍捷的情況也相差無幾。

    第109章 第 109 章

    雖然出了事故, 但節目還得照常錄制,導演在學校里組織了工作人員應急協調,醫院里則是由副導演來主持大局。

    當副導演接到來自江豐集團電話時, 賈驍捷剛從手術室里出來。他打了疫苗,由于身上許多咬傷和抓傷需要縫線, 他還打了麻醉。

    從學校輾轉到醫院急救室再到病房, 小半天折騰下來, 他已然筋疲力盡, 意識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半夢半醒之中都還念著要讓他爸媽把學校里那群貓扒皮抽筋。

    副導演剛去樓下幫賈驍捷墊付了手術費和住院費,看著手機里銀行的扣款短信默默心痛, 盤算著這能不能算賣江豐一個人情。

    他的手機忽然進來一通電話, 是一串陌生號碼,但除了前兩位數字之外,后面九個8連號。

    副導演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一邊莫名其妙于這種號碼怎么會打到他的手機里,一邊接通:“你好, 你是?”

    “你是《一家的旅行》副導演?”

    對面是一個男人, 嗓音聽上去已經上了些歲數。

    “是, 我是《一家的旅行》的副導演。”極有眼力見的副導演立刻恭敬應道, “請問您是?”

    顯然對方并沒有閑情與他自報家門、自我介紹,一開口就是命令的口吻:“把電話給賈驍捷, 我要和他說話。”

    聽到了這句話,對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但副導演還是確認地問:“你是賈驍捷的父親嗎?”

    “……”

    只能聽見電話另一頭粗重的呼吸聲昭示著對方心緒不平靜, 這樣詭異的沉靜讓人如芒在背,副導演硬著頭皮說道:“賈總您好, 讓您和驍捷通話當然沒問題,但驍捷剛做完手術,正在休息。等他醒了,我回您電話,您看這樣可以嗎?”

    電話里傳來重物砸地的聲音,伴隨著受到驚嚇的女人的低呼,副導演隱約聽見了對面拿遠了手機,不耐煩地叱罵“吵死了”,然后又向電話里的他命令。

    從他的語氣來看,顯然,他的耐心已經見底。

    “我不管他在做什么,哪怕他死了,他也得從墳墓里爬出來聽我的電話,你聽明白了嗎?”語氣喑啞低沉,有上位者的攝人氣勢,似乎下一刻就是疾風驟雨,讓副導演的后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明白了,明白了……”

    導演忙不迭跑進病房,把病床上的賈驍捷吵醒。

    賈驍捷天生脾氣大,起床氣也大,心神不寧的他剛睡著,就被人用力地搖醒。副導演見他動彈了一下,立刻把手機遞到賈驍捷耳邊。

    與此同時,剛睜開眼睛的賈驍捷對著手機的話筒就破口大罵。

    “他媽的你不要命了竟然敢吵醒我?狗娘養的賤……”

    “賈驍捷。”

    “……”

    蒼老喑啞的嗓音并不悅耳,連名帶姓三個字卻如同當頭一棒,令賈驍捷在瞬間驟然清醒,像被一桶從北冰洋遠洋而來的水灌頂淹鼻,睡夢中被吵醒的怒火也被澆滅,只剩一縷青煙凄惶無助地隨風飄著。

    “口無遮攔、無法無天、膽大妄為,我這么多年寵你疼你,難倒就把你慣成這樣的臭脾氣嗎?”

    上了年紀的男人并未沉淀出慈父的祥和,反而因為多年運籌帷幄、說一不二,氣度變得更加凌厲駭人,風平浪靜的語氣卻讓賈驍捷心惴如鼓,與耳膜共振,砰砰直響。

    相對于兒子滿嘴噴糞而言,現在另有更加棘手的事情,如果不是正在南半球出差,賈光濟恨不能立刻把這個逆子撕成碎片,就當沒有生過這個兒子。

    “我發現我這些年確實管你太少,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情竟然也能做得出來?”

    “難倒你出生的時候把腦子落在你媽肚子里了嗎?你是我兒子,你的一言一行代表我,代表江豐集團,就連這一點你都不明白嗎?你知不知道你給我捅下了多大的窟窿?!”

    “江豐現在股價暴跌,都是因為你!你出生八年沒給我賺過一毛錢,我反而在你身上花了大把錢,傾注大量時間精力。現在倒好,你輕輕松松差點要把我半輩子的心血毀于一旦。賈驍捷你個畜生,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我沒有殺貓,我是被冤枉的!”

    遭受牽連被貓撓進醫院,又是打針又是縫針,又被父親一通電話打過來劈頭蓋臉痛罵了一通,賈驍捷再丑再硬的脾氣,這會兒也沒能繃住幾乎要將他淹沒的冤屈。

    他哭嚎著朝父親喊冤:“我連一根貓毛都沒碰到,是邵超耀摔了貓,這件事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是簡寧歲冤枉我,那些人都在冤枉我!父親,我什么都沒做過,我是無辜的!”

    一通大實話朝父親大吐特吐,在經歷過無妄之災后,舉目無親之時,身邊終于出現了親人,雖然親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是指責,但明顯賈驍捷已經將父親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不顧他的謾罵,向父親訴苦,賈驍捷又暢快又委屈。

    他以為把實情說出來,他父親會安慰他心疼他,會為剛才那些嚴厲惡毒的話語向他道歉,會幫他處理網上那些謠言和負面言論,會成為他的避風港,這件事結束后,他還是父親最疼愛的孩子。

    然而聽到了他的哭訴,父親只是更加怒不可遏,如果他此時站在賈驍捷面前,他一定是恨不得直接拎著賈驍捷的衣服后領,把他從三十樓的病房扔下去。

    “你還撒謊?”

    “……”撒謊?

    賈驍捷震撼絕望的表情如遭雷擊。

    賈光濟是他的親爹,自己兒子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頑劣不堪,三觀不正,暴躁易怒,雖然這些年他并沒有表現出虐生殺生的嗜血跡象,可這不代表他到了一定年紀后,劣根覺醒或是受人蠱惑,不會做出這些事。

    賈光濟可以容忍兒子無惡不作,可以對兒子任何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這是他唯一的alpha兒子,但賈驍捷萬萬不可以讓這些事情被曝光,被批判指責,讓他顏面掃地,把他半生事業江豐集團置于水火之中。

    賈光濟給賈驍捷下了最后通牒。

    “賈驍捷,這次你是踩到了做人的底線。我不會再幫你擦屁股,你自己好自為之,實在不行,我就當做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兒子!”

    那一刻,賈驍捷感受到了被人棄之如敝履的滋味,他像垃圾一樣被視他如珍寶的父親丟開,他成了一個大麻煩,一個累贅。

    可電話沒有掛斷,賈驍捷聽到了電話那頭似乎從隔著一段距離的地方傳來利落無溫度的女聲,請求賈光濟把手機給她。

    “媽媽!”

    聽到熟悉的聲音,就像是雛鳥終于等來了歸巢的雌鳥,賈驍捷立刻求助般地高聲呼喚。

    “驍捷。”

    “媽媽,你快幫我求求父親,父親說不要我了,嗚嗚嗚……”

    可他的母親像一臺冷冰冰的機器,對他的聲聚淚下無動于衷。

    “你不應該做出那樣的事,讓整個公司受到牽連的。”

    他的母親是江豐集團的首席秘書,是父親賈光濟的左膀右臂,是無情的工作機器,是業界有名的鐵腕娘子,卻唯獨不是他的母親。

    “做錯的事需要承擔責任,你需要明白這個道理,江豐供著你養這么大,你應該學會為它做點什么。我言盡于此,你自己琢磨我的話是什么意思,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聽筒只剩一片忙音。

    一通電話打下來,副導演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生怕這個出了名的不好相與的孩子會把他的手機砸了。

    電話終于掛斷,副導演見賈驍捷在病床上呆坐著,正猶豫要不要主動把手機拿回來,就只見賈驍捷打開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將手機放在耳邊。

    他打的是二哥的電話。

    二哥是這個世上對他最好的人,二哥一定會想辦法救他!

    可電話第一次被掛斷,第二次才打通,賈驍捷一聽到賈適駿略帶不耐煩的“你誰啊?”,立刻繃不住,嚎啕大哭。

    “賈驍捷?”聽出了聲音,賈適駿冷嗤。

    從昨晚被爆剽竊后,他就未曾合眼,始終關注著微博,自然也第一時間得知節目組發生的大事,而且知道始作俑者之一就是他這個命好的弟弟。

    自己的丑聞被轉移了視線,財產繼承競爭者眼見就要身敗名裂,徹底被父親放棄,賈適駿打著電話就樂出了聲。

    “二哥幫我……”賈驍捷哭著說。

    “幫你什么?”一夜的陰霾過后終于初見晴日,賈適駿閑適地眺望遠方聳立高樓,漫不經心敷衍著電話里的弟弟,“虐貓的事情嗎?”

    不用再和他裝模作樣假惺惺,賈適駿的態度散漫隨意,甚至帶著劣質的惡意。

    “親愛的弟弟,我能幫你什么?讓那只貓一夜痊愈嗎?還是讓它起死回生?亦或是抹除所有人的記憶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難不成你還想打擊報復,弄死把你抖出來的那個人不成?”

    “我的好弟弟你洗洗睡吧,你為今之計也只有好好向公眾道個歉,然后從此徹底銷聲匿跡再也不要出現,等父親百年了,說不定我和大哥還能看在兄弟一場上,把你偷偷接回來藏著,給你一口飯吃,也算是仁至義盡——你就應該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活著!”

    賈適駿語氣里滿滿的惡意,明凈的玻璃上倒影著的平平無奇的臉被癲狂的表情扭曲,像精神病院里發作的病人-

    開著車,霍予安接到了實驗中學校長的電話。

    “霍哥,我是小嚴。”

    “虐貓事件的事發地沒有監控,但是教學樓里的備用教室有監控,4k攝像頭的角度正對著事發地。”

    第110章 第 110 章

    案發地點教學樓后面是安海中學從前學生點外賣取外賣的作案高發地。

    點外賣行為屢禁不止, 學生們像泥鰍一樣滑溜,十次作案能抓到三次現行,都算老師們消息靈通行動有組織有計劃。

    學校財政緊張, 摳門的嚴校長又舍不得花錢裝攝像頭。一籌莫展時轉念一想,旁邊教學樓里有現成的監控, 而且教學樓窗口低矮, 如果把監控的角度轉向窗外, 一排五間教室的攝像頭正好能拍攝到偷偷去取外賣的學生。

    困擾學校多年的學生點外賣問題就此解決, 沒有人能想到, 現在竟然還能用來查明虐生事件的真相。

    校長說:“你們走之后,學校里的體育老師找到我, 把事情都和我說了。如果不出意外, 那排教學樓里的監控應該有拍下較為完整的事情經過,要是把監控視頻調出來,應該能還原事情的真相。”

    校長壓低了聲音, 問:“霍哥,需要我把監控的事告訴錢先生嗎?”

    前面是紅燈, 從節目組工作人員手里借來的車穩穩當當在白線后停下, 霍予安一手抻直散漫地敲擊著方向盤, 一手撐在敞開的窗沿上。聽校長說完, 他的語氣卻是調侃的,可單薄的嘴唇勾出沒有太多情緒的笑意, 深邃銳利的眼眸劃過嘲諷。

    “小嚴,你是個人精。”

    有沒有監控, 對于霍予安來說不痛不癢, 但對利益損失方錢邵哲來說,卻可能是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邵超耀和賈驍捷正在面對著他們還未知的鋪天蓋地的網暴, 他們身后的家族同樣也會受到影響,更甚者可能會遭受重創,想必錢邵哲此時正焦頭爛額、束手無策,但如果監控能還給他兒子和賈驍捷清白,那么向他提供監控的校長可能就給了他一份天大的恩情。

    更何況錢邵哲背后的邵家此時正在參加新一屆領導的大選,如果能攀上邵家這一條線,將來是無盡的坦途和好處。

    校長如今明面上和霍予安以及他身后的簡暮交好,他來過問霍予安的意見,是算準了無論監控查出最后結果如何,對于霍予安而言都無關緊要,他不會不同意。

    和霍予安通氣監控的事,這買賣兩頭都不得罪,兩邊都討好,怎么能不說校長是個人精?

    校長嘿嘿地笑,裝糊涂:“哪有,哪有……”

    修長的手指輕擊方向盤,發出規律的“篤篤”聲響,霍予安舉著手機,余光瞥見身旁正小口啃著他從便利店買來的叉燒包的歲歲,伸手在孩子蓬松柔軟的腦袋上撫了撫。

    開口:“給他也無妨。”

    霍予安反感那兩個皮猴子,厭惡錢邵哲,但這并不代表他要用詆毀和誹謗的方式來毀了他們,他干不出那樣的齷齪勾當。

    虐生的罪名實在太大太沉重,如果最終監控表明那兩個孩子確實冤枉,他不會賴賬,該道歉還是要道歉,還給那兩個孩子清白。

    但終究,霍予安還是無條件信任自家孩子,他相信歲歲不會血口噴人,這孩子誠實善良,在沒有根據的情況下不會污蔑任何一個好人。

    圓滑的校長得到了肯首,眉開眼笑:“好嘞!霍哥你忙,小嚴先不打擾你了。”

    電話剛掛斷,又有新的電話打進來,是裴惜晴。

    “惜晴姐?”

    “予安,”裴惜晴說,“小耀和驍捷被送到了第一醫院,手術做完了,阿哲在那邊守著,我和珩哥要去看看他們,已經在路上了,你現在在哪里,要一起去嗎?”

    都打電話來了,霍予安自然得去:“好,我馬上過去,醫院樓下見。”

    霍予安恰好就停在最左車道打算左轉,前面路燈轉綠,他打方向盤直接掉頭,往一院駛去-

    【@京圈消息速遞:XX廳廳長競選熱門人選邵信達之孫爆出虐生殺生丑聞,被質疑家風有虧,或將影響競選結果】

    【@政圈先知:感謝政|敵送來的豬隊友!XX廳長候選人XXX紅光滿面接受采訪,拒絕回應對邵信達之孫在競選前爆出丑聞的看法】

    【@熱門新聞:權貴后代出敗類,高官之孫被爆品行敗壞,是家教有意縱容還是后代仗勢欺人?】

    ……

    錢邵哲雙腿癱軟地倚在床邊,一條一條地翻閱新聞,網上鋪天蓋地的唱衰岳父的競選報道猶如一把一把刀,將他凌遲,讓他絕望、痛苦不迭。

    他處心積慮進入邵家,伏低做小這么多年都是為了什么?不就是圖邵家那些東西嗎?現在邵家幾乎要被拖入泥潭,別說謀求邵家的地位財產,就連他和兒子此時都人人喊打,就差被邵家掃地出門,成為過街老鼠。

    錢邵哲不想再看,也不敢再看網友的討論,他怕再看到讓他無法承受的東西。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錢邵哲百思不得其解,他攥住手機的手汗涔涔的,溫暖涼快的四月天,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濕。心惴如鼓,頭腦發蒙。

    他的兒子身敗名裂一身傷,連帶著他也身處絕境,這些對于他們來說完全是飛來橫禍,卻叫天天不靈。

    絕望中摻雜著無盡的怒意,那是對那只貓、對歲歲,乃至對霍予安的怨懟,錢邵哲瞋目痛恨地想弄死那只貓,和讓他們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同歸于盡。

    毀天滅地的沖動最終只能化于摔砸物品,首先受害的就是此時被攥在手里的手機。

    錢邵哲高舉起手就要狠狠扔下。

    手機響了。

    錢邵哲一頓,中斷的怒意并沒有泄氣消散,而是直接遷怒于來電之人。他連號碼也沒看就直接接通,惡聲惡氣地問對方是誰。

    “我是實驗中學嚴校長,你是錢邵哲先生嗎?”

    錢邵哲怔了怔,沒料到校長竟然會找他,他的態度稍微好了一些:“我是。”

    “錢先生,網上那些消息我都已經看到了。是這樣的,我們手頭有關于事發地的監控錄像,你要不要過來看一看?”

    “……”

    錢邵哲已經徹底愣住了,雙目呆滯地注視著前方,張著嘴,嗓子里卻發不出聲音。直到嚴校長喊了他幾聲,他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

    對啊!監控!!還有監控!!!

    他竟然急到忘記了監控這種至關重要的證據!

    天不亡我!

    劫后余生的喜悅差點讓錢邵哲尖叫出聲,他飛快轉頭看一眼身后還合著眼的兒子,手往后撐了兩次地,才撐著癱軟的雙腿從地上爬起來,怕影響到邵超耀休息,跑到外面的樓梯間里接電話。

    “歪?錢先生?聽得到聲音嗎?”

    “校長,我還在。”

    “嗷,是這樣的錢先生,你需要監控嗎?如果需要的話,我馬上和監控室打一聲招呼,把那段時間的監控畫面拷出來給你。”

    “不用拷出來。”

    校長:“?”不用拷?那怎么看?

    “等到我去了監控室,讓保安直接把監控調出來,我要在監控室里直播早上發生的畫面,還原事情的真相,還給我兒子一個清白!”

    錢邵哲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堅信這根救命稻草能夠讓他絕處逢生,讓他的兒子洗清冤屈,讓他們的死敵向他們低頭認錯。

    邵超耀是他的兒子,從小到大一直品行純良,敦厚懂事,怎么可能做得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

    淪落至此,一定是受人誣陷,被人迫害!

    這一次,錢邵哲這個當爸的就要用最激烈的方式來反抗仇敵的陷害,徹底地翻身,也趁機撕碎霍予安和歲歲偽善的面目,露出他們丑惡嘴臉!

    “這……”嚴校長差點被口水嗆到。

    他想說你確定嗎?真就連看都不預先看一眼,直接在全國觀眾面前開盲盒嗎?

    但是見錢邵哲如此篤定的模樣,他又不好再多說什么,只能點了點頭:“好,我把調監控的文件簽了,和保安打個招呼,你回學校之后直接去監控室調錄像。”

    錢邵哲感激地說:“麻煩校長了。”-

    邵超耀躺在病床上,雙目無神,似死魚眼一般灰敗地望著天花板,周身一片死寂,但他耳邊回蕩著方才邵姌進門時給父親下達的死令通牒,如同魔音繞耳,令人心神不寧。

    他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心煩意亂地想要翻個身,可一動彈就渾身都疼。

    “吱呀——”一聲,病房門被打開。

    邵超耀以為是他打著電話離去的父親回來了,張開干燥的嘴唇:“我想喝水。”

    無人回應,有的只是快速落地且輕盈的腳步聲,極快地朝邵超耀靠近。

    醫院的高級病房是一個五臟俱全的小套間,大門與病床之間隔著一個客廳,但那道腳步聲兩秒不到就到了床尾。

    邵超耀察覺到異樣,乍然撐起上半身,但眼睛毫無防備地對上了另外一張與他同樣被包成了木乃伊,只露出雙目的臉。

    他躍到了床上,在邵超耀反應過來之前,雙腿分開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

    緊接著,這人像一條已經發病的狂犬癥控制了身體的瘋狗,露出尖利的獠牙一口咬上了邵超耀咽喉。

    邵超耀被他惡狠狠地用力掐著脖子,無法呼吸,雙目幾欲瞪出眼眶,繃帶下的臉霎時就憋紅了,張大的嘴巴里發出“赫赫”的抽氣聲。

    這人恨不能當場把他掐死在病床上,那雙本應少不經事、懵懂天真的眼睛里布滿了猩紅暴怒的血絲,扣緊在邵超耀頸間的雙手用力到爆出了青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雙手之間的力度還在不斷地收緊。

    他朝邵超耀咆哮:“那只貓明明是你摔死的,憑什么要連累到我?”

    “你去和大家說這件事和我無關,全都是你一個人干的!”

    “你快去啊!快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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