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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奉賢義演

    待到奉賢城塵埃落定,奉賢城前太守魯良的種種罪行才被擺在了人前。

    一個太守竟然私自多收糧稅占為己有、貪污受賄、勾結(jié)奸人對無辜之人屈打成招,樁樁件件細(xì)數(shù)下來幾乎整個案桌都放不下了。

    再加上馮光緯從太守府搜出來的賬本呈上去,魯良再無翻身的可能。

    本來事情進(jìn)展不可能這么順利,魯良畢竟盤踞奉賢城多年,太守一職又掌管奉賢城軍事,就算馮光緯有皇帝令牌,但魯良這些年早就在奉賢城作威作福慣了,自以為是天高皇帝遠(yuǎn),他要是在所有人都知道馮光緯是奉陛下之令到奉賢城之前讓手下所有兵卒去捉拿馮光緯,即使馮光緯身邊有暗衛(wèi)也招架不得。

    只是凡事沒有“若是”,從一開始魯良被馮光緯給畫的大餅迷惑開始就注定他的結(jié)局了。

    魯良手里的官兵都被他親手派去了奉賢城各處為馮光緯做事,聚集在太守府這些家養(yǎng)的官兵們又完全不是馮光緯的對手,被馮光緯搶占先機(jī)之后再拿出陛下令牌,魯良的下場就只有一個了。

    馮光緯手握皇帝令牌,別說直接捉拿魯良,在當(dāng)時奉賢城大澇的時候代為太守也無不可,馮光緯對當(dāng)?shù)睾缽?qiáng)富戶采取的手段就是威懾敲打,如果想和他動武也行,先掂量掂量他們這些人府里養(yǎng)的府兵能不能打得過太守府官兵,更別說視太守府官兵如無物的馮光緯了。

    晏玄鈺的詔令從京城下達(dá),到達(dá)奉賢城之后馮光緯才真正成為了奉賢城太守。

    馮光緯成為奉賢城太守之后,立刻采取手段威制當(dāng)?shù)睾缽?qiáng)權(quán)貴,還將曾經(jīng)許多冤案翻了出來,現(xiàn)在澇災(zāi)剛過去沒多久,正是馮光緯威信大增的時候,也是他的事被百姓口口相傳以及得到百姓信任依賴的時候。

    一時間,奉賢城官府的鼓擊打之聲不停歇。

    有了魯良作為對比,更顯得馮光緯為官清廉嫉惡如仇,是值得百姓愛戴的好官。

    從奉賢城送到京城的總共有兩份折子,一份是放在人前的,一份是晏玄鈺獨自看的。

    在晏玄鈺看的那封折子里,他看到馮光緯一些處置奉賢城事件的手段都不由得驚訝,馮光緯與當(dāng)?shù)睾缽?qiáng)權(quán)貴周旋的策略和手段是晏玄鈺遠(yuǎn)遠(yuǎn)想不到的。

    來回看了兩遍馮光緯的信,晏玄鈺明白將有用之人選出來加以重用多么重要,就像馮光緯,在奉賢城能發(fā)揮出遠(yuǎn)超乎他想象的作用。

    不過朝堂上還是需要些攪和渾水的人的。

    比如姜丞相一系。

    明面上,姜丞相幾乎不與官員往來,在朝中一直都是清臣形象,但是若沒有勢力又怎能在朝堂站穩(wěn)腳跟?

    晏玄鈺覺得姜丞相的厲害之處在于明明在朝堂上沒有引起大部分官員的注意,卻能一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成為丞相,此事看來本就是一個疑點了。

    上次的青衣官員事件,這次的袁康回京事件,想必少不了姜丞相暗中操縱。

    只是有件事讓晏玄鈺還沒明白,此事暫且不提

    袁康一路奔波,到京城也已經(jīng)是圣壽節(jié)后了。

    晏玄鈺從圣壽節(jié)之前就開始想袁康求見后該以什么態(tài)度對他,畢竟這關(guān)乎邊關(guān),關(guān)乎兵權(quán),但是晏玄鈺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圣壽節(jié)過去了也沒聽到宮人傳袁康入宮的消息。

    晏玄鈺不再端著,問李忠賢袁康這么還沒到京城,他這才從李忠賢那里聽說從邊關(guān)到京城快馬加鞭也要十五日。

    晏玄鈺:

    晏玄鈺這才注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今大周朝的交通十分不發(fā)達(dá)。

    從奉賢城到京城尚不明顯,因為奉賢城和京城之間開發(fā)程度較高,即使沒有官道也有路通行,大周朝京城在東面,袁康所守的滄雁城在最西面。從邊關(guān)到京城,交通不發(fā)達(dá)這一問題就顯得十分明顯。

    古代一般都修有驛站,以此來保證有緊急消息能快速傳遞,但是大周朝現(xiàn)在竟然沒有一條暢通無阻的官道,更不用說驛站。

    這在晏玄鈺看來是十分不合理的,即使是架空世界也要講一點邏輯好嗎!

    晏玄鈺扶額。要想富,先修路。這是實踐告訴人們的真理。

    本來晏玄鈺還在思量在科舉之前該做哪些事,這下好了,也無須糾結(jié),先修幾條官道好了。

    如今朝堂上什么人都有,甚至還不能確定誰有異心,晏玄鈺說起來還沒站穩(wěn)腳跟,他現(xiàn)在采取的方法就是在有人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再做出一件“昏事”來,讓他們覺得晏玄鈺雖說登基后有了一些細(xì)微改變,但一個人的心性終歸改不了

    天下許多自詡上品的讀書人皆說百姓愚昧,可他們知道誰對他們好,他們便信誰。

    馮光緯在接到晏玄鈺的書信后就知道澇災(zāi)結(jié)束后接下來要做的事也是重頭,不少處于地勢低地的村子都被淹沒,很多人家里房屋倒塌,本就不多的財產(chǎn)也盡數(shù)被毀,這樣的處境下幾乎就是活不下去了。

    晏玄鈺和馮光緯通信時提到了“義演”,馮光緯也從皇上的只言片語里知道了京城最近流行的吉祥戲樓,也知道了最近京城里流行的新戲,于是立即和奉賢城內(nèi)的一處府邸主人達(dá)成協(xié)議,馮光緯征用府邸進(jìn)行義演,同時會給府邸主人相應(yīng)的租金。

    馮光緯如今身為奉賢城太守,自然可以下帖請城中有頭有臉的富戶和官員前來,可以攜帶家眷,捐多少全憑自己的意愿,甚至不捐者馮光緯也不會說什么,這些都是事先馮光緯先挑明的。

    馮光緯也想借此讓處于低迷狀態(tài)里的奉賢城快些恢復(fù)往日的樣子,這樣才能更好地讓百姓們在澇災(zāi)過后快些回到正常的生活。

    府邸是開放的,收到請?zhí)娜丝梢栽诟畠?nèi)落座,門前會有家丁把守,普通百姓也可在府外站著看。

    王員外是奉賢城的大富戶,太守的義演請?zhí)匀皇盏搅恕?br />
    他趕緊去見了交好的趙員外,問問他去不去,趙員外笑道:“為什么不去?”

    王員外一愣:“那趙兄就是去了?”

    “馮光緯雖然斷了咱們不少財路,但是和這種官打交道也很容易猜他們的心思,馮光緯不屑于用下作手段,你若也想去,就放心去。”趙員外招呼王員外坐下喝茶,“剛下的新茶,來點?”

    王員外自然毫不客氣,他前段時間兩間來路不正的鋪子被官府收回去了,去找官府相熟的人幫忙說情卻發(fā)現(xiàn)那幾個人都被扒下來了官服,正是著急上火的時候,他喝完之后王員外咂咂嘴,“好茶。”

    說罷讓小廝再泡一壺來。

    “明天你就喝不著嘍。”趙員外說完又對下去泡茶的小廝吩咐了聲,“別泡多了,另外幾包明早上給老爺我?guī)е!?br />
    王員外冷笑一聲:“怎么,你要巴結(jié)了?只怕馮大人不吃你這一套。”

    趙員外喝一口茶后搖頭:“賢弟啊,民不與官斗,如果是魯良那樣的,就投其所好送金銀,但是遇到馮光緯這般的,就只能結(jié)君子之交了。”

    王員外呸了一聲,但終歸沒反駁趙員外的話。

    馮光緯成為奉賢城太守后手段果決,原本仗著馮光緯對他們客氣,有幾個人都想爭一爭好處,誰知道被馮光緯直接打的起不來了。

    不管是小官還是富戶,見狀都噤若寒蟬了,但是人心浮動,小心思還有不少。

    雖說奉賢城里不少官員富戶因為馮光緯觸及了他們的利益而和他不對付,但是馮光緯為人正直言出必踐,他說的話他們是信的,所以到義演那天受邀的人幾乎都來了,這“義演”一說他們也是第一次聽見,不少人來也是為了看個熱鬧,再說城中有頭臉的人物都來了,他們不來豈不是下自己的面子?

    義演一事在告示上也說了,很多平頭百姓也想來湊個熱鬧,府外烏泱泱一片

    晏玄鈺收到馮光緯的信時就樂了,他給馮光緯了一出自己剛排的戲,也算和之前奉賢城的流言有了呼應(yīng)。

    馮光緯收到后立即在奉賢城里找了戲班子,才有了現(xiàn)在的義演。

    他們拍的戲就是之前晏玄鈺暗中派人在奉賢城里傳的姜氏女的故事。

    故事現(xiàn)在是這樣的——

    姜氏女與丈夫剛成婚不久,奉賢城外大雨,丈夫身為村里的青壯年被官府帶走去地里搶收糧食,后來一位馮大人來了這里,帶著勞力們修堤壩,與他們同吃住。

    接著是姜氏女的視角,姜氏女等待丈夫等待的心焦,又沒有丈夫的音信,便四處打聽。

    好不容易新婚夫妻相見,丈夫范喜良卻說要和馮大人一起去守堤壩,去救被困在洪水里的人。

    姜氏女當(dāng)然不愿,但是范喜良向姜氏女說了許久,他說如果人人都這樣想,人人都不愿去,奉賢城人自己都不愿,還有誰來救奉賢城?

    姜氏女被丈夫所打動,正好因為許多無家可歸的人被安置在城外,馮夫人組織婦人們在城外做活計,她便也去幫忙,希望自己能和丈夫一樣。

    直到有一天,姜氏女從一個勞力那里得知了丈夫的死訊——原來洪水決堤,丈夫和其他人一起守堤壩,防止更多水涌入平地,最終他們成功讓一個村子免于被洪水淹沒,可是姜氏女的丈夫卻被肆虐的洪水裹挾著不知所蹤。

    時間一轉(zhuǎn),雨漸漸停了,洪水也褪去,姜氏女就日日站在丈夫消失的河堤前等待,終于有一天,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晏玄鈺知道這個故事有不足之處,但是這是經(jīng)過思量后最適合當(dāng)前奉賢城百姓體質(zhì)的故事。

    果然如晏玄鈺所料,沒見過這種“戲”的奉賢城百姓都被吸引了,于是府外的人越聚越多。

    府內(nèi)受邀的人坐在前面,自然看的最清楚,感受也最深。

    戲里說到的一些事都是真實發(fā)生的,地名、人名也是,所以即使一開始說過這是杜撰的故事,但大家都愿意相信這是真的。

    在最后姜氏女和丈夫執(zhí)手相望的時候,就連王員外等人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戲演完之后就到了募捐環(huán)節(jié),馮光緯早就說過義演的錢是用來幫助城外百姓重建房屋的,原本一些鐵心不捐的人紅著眼眶捐了甚至比之前就打算意思意思的人捐了更多!

    比如現(xiàn)在的趙員外,他瞪著王員外悄聲道:“你怎么回事?你不是不捐嗎?為什么給了這么多?!”

    王員外囁嚅道:“我我不知道怎么了,看完戲之后,一沖動”

    他說完又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這些錢可都是拿去幫范喜良這些勞力的。”

    趙員外:“”

    原本馮光緯只打算從富戶這里籌集一些銀子,因為富戶們不缺錢,捐出來的一些對他們來說只是毛毛雨,可是府外的百姓不一樣,他們也只是普通百姓而已,所以在有百姓也想給銅錢時被馮光緯拒絕了。

    誰知后來他們像商量好了一樣,竟然有越來越多的百姓們將東西放在府外!

    一個銅板,兩個銅板,一小卷麻布,半籮筐青菜

    義演場地府外的東西越堆越多,很快一地都是銅板,而且大多百姓放下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根本找不到是誰丟下的東西。

    馮光緯只好讓官兵們將東西收起來,又讓筆吏一一記上。

    被邀請來的眾人目睹了這一切。

    人的情緒其實是很容易被周圍的情境帶動的,尤其是他們剛看完《姜氏女》,里面有勞力們將繩子綁在腰上連在一起,不停填補(bǔ)著堤壩被沖垮的地方;也有“驚險”的救人場景——在翻涌的洪水里,坐在筏子上的人幾經(jīng)波折將被困在屋頂?shù)娜司认?br />
    如果一個有錢人給了點錢,當(dāng)然不會引起人們心里什么想法,但是當(dāng)一個本就不富裕的人拿出對于自己來說最好的東西時,那么意義就重大了。

    就像眼前,馮光緯和官兵們一起將散落一地的銅板——不是來源于某一個人,而是屬于奉賢城百姓的,還有擺放一地的各種東西:半籮筐野菜、一個雞蛋

    饒是心腸堅硬之人,此時也冷不起心腸來,心下只覺動容。

    第32章 南下奉賢

    “朕聽聞奉賢城如今澇災(zāi)已過,城內(nèi)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晏玄鈺坐在文淵閣上首,將折子甩在案桌上問在座的官員們。

    文淵閣官員們在下面和相熟的三兩對視,但都未發(fā)一言。

    在晏玄鈺看不見的地方,姜丞相微微向后側(cè)首,似乎在示意某個人。

    “陛下,確是如此。”一位文淵閣里品級最低的官員起身后出聲回道。

    晏玄鈺瞇了瞇眼睛看向那坐于最后方的官員,他對這官員沒印象,便問他:“你叫什么?”

    “臣,聞永望。”

    李忠賢湊過來在晏玄鈺耳邊道:“陛下,聞大人在朝中任左長史。”

    在本朝中,左長史為丞相屬官,晏玄鈺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姜元化。

    只聽聞永望說了一番奉承話,大意就是奉賢城能在澇災(zāi)后成如今模樣都是因為陛下您啊。

    晏玄鈺聽得津津有味,不用說,這個年代的話術(shù)確實能把人吹得飄飄然,讀書人吹起來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在聞永望嘴里奉賢城的今天都是因為晏玄鈺過了個圣壽節(jié)。

    其他官員只見皇上聽的高興,還讓李公公在文淵閣右側(cè)靠近他的地方給聞永望賜座,讓他上前面來。

    晏玄鈺一幅很高興的樣子,“哦?依你所說,朕要是去奉賢城,豈不是恩澤更能遍布奉賢城?”

    “原來聞愛卿是希望朕親自去奉賢城啊!早就聽聞奉賢城地處南方,小橋流水的景致朕還從未見過。”

    晏玄鈺像突然起了興致一樣:“朕決定了,就依聞愛卿所說,這就南下去奉賢城!”

    “陛下,萬萬不可啊。”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出聲的竟然是姜丞相。

    姜丞相起身,臉上一片擔(dān)憂之色:“陛下,南下路途危險,且宮中并未準(zhǔn)備巡游事宜,再者朝政不可荒廢啊。”

    晏玄鈺滿不在乎道:“處理政務(wù)有你們文淵閣官員在,有韓國公坐鎮(zhèn),朕有什么不放心的?朕親臨奉賢城是奉賢城之幸。”

    姜丞相沉默了一會,終于沒有再說什么。

    袁康不日便會回京,陛下卻突然要南巡,難道是想借機(jī)將袁康留在京城?

    第二日上朝,晏玄鈺說了南巡一事,自然又遭到多方阻攔,但是晏玄鈺意已決,朝堂上又沒有——不能說沒有,只能說有也是極小部分是忠于皇帝的官員,各方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皇帝南巡又是順了哪一方的心思,總之無人再出來阻攔。

    如今朝堂上清流、世家、文臣算是三方鼎立,大周重文抑武,武將在朝堂上幾乎沒有什么話語權(quán),但是他們手里有兵權(quán),這就出現(xiàn)了如今很矛盾的局面,武將看似是所有群體里勢弱的一方,但是只要有鎮(zhèn)守一方的武將心存反意,又或者與在朝高官勾結(jié),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晏玄鈺接下來的目標(biāo)是兵權(quán)。

    ————

    “老師,這可是師伯的信?”林復(fù)問。

    “是。”韓元看完之后就燒了信,期間未發(fā)一言。

    林復(fù)在一旁靜靜等著。

    半晌后,韓元才幽幽道:“你師伯下山了。”

    林復(fù)訝異,上一封信里師伯自稱因為窺探天際雙眼不能視物,這一封信里怎的又下山了?

    “你師伯話里幾分真幾分假為師是看不清楚了。”韓元捋著胡子。

    韓元的師兄本事是比韓元高些的,但是他一直隱世不出。此番來信突然說想下山看看,韓元總覺得師兄有事瞞他。

    林復(fù)見韓元燒完信,才將皇上在朝堂上說過的話一一說與韓元聽了。

    林復(fù)想象中老師的反應(yīng)都沒有出現(xiàn)。

    韓元坐在太師椅上拿起桌上的杯盞卻并未入口,只淡淡說:“陛下吩咐之事,你只管做好便是,以后不必再說與我聽。”

    林復(fù)心中疑惑,但面上恭敬道:“是,老師。”

    晏玄鈺南下一事目前不知道順了多少人的心意,沒順李忠賢的心意是真的。

    自從下朝之后李忠賢就在晏玄鈺耳邊小心翼翼地絮絮叨叨:“陛下,南下之事切不可操之過急”

    晏玄鈺打斷他的話,裝模作樣地一拱手:“況且奉賢城剛經(jīng)歷如此大澇,正是民心不穩(wěn)的時候,您可要三思啊,陛下!”

    李忠賢對晏玄鈺時絕對忠誠的,所以在李忠賢面前,晏玄鈺多多少能放松下來。

    李忠賢:“”

    皇上都知道,為什么還要去?

    “陛下恕罪,這這奴才實在不知陛下此行何意啊?”

    晏玄鈺冷酷道:“問這么清楚做什么。你只管跟著就是。”

    南下去奉賢城,晏玄鈺一個后妃都不帶,更別說什么美人之類,只挑了幾個隨行官員,仿佛真要用龍氣驅(qū)散導(dǎo)致澇災(zāi)的邪祟去了

    那邊,袁康在進(jìn)京途中也收到了皇上南下的消息。

    袁康身邊的親信遲疑道:“將軍,小皇帝此舉何意?”

    袁康目光如鷹:“袁遜,自去領(lǐng)罰。”

    那叫袁遜的親信小聲道:“是,將軍。”

    但他還是不服:“京城已經(jīng)斷了咱們的糧了,之前送來的糧草,把袋子扎破流出來的都是沙礫子!御寒的衣物一件都沒有”

    去歲冬天,他們凍死餓死的兄弟都葬在林子里,立起的木板子比林子里的樹還要多。

    不要說普通兵卒,就算是袁康,拿著朝廷越來越少的糧食,也是和將士們一樣扎進(jìn)褲腰帶數(shù)著吃,飯都吃不飽,還怎么守城?

    這樣完全不顧及兄弟們死活的君主,他們?yōu)槭裁催要為之賣命?!

    不止袁遜心里有氣,其他兵卒們也是一樣!看著身邊兄弟被餓死,被凍死,他們心里該是何滋味?

    袁遜下去領(lǐng)罰了,袁康身邊換了一位小將。

    袁康坐于馬上,遙遙看向京城。

    他心里也痛苦煎熬著,一邊是忠君,一邊是這些如手足的兄弟們

    眼下皇帝明知他快要到京城覲見,又南下去了奉賢城。

    袁康怕這位陛下打的是讓他有去無回的主意,先借個由頭將他留在京城,再

    他不怕死,更不懼君要臣死,他不愿的是,自己不是戰(zhàn)死邊疆,而是死在京城,死在他們袁家?guī)状耸刈o(hù)的大周京城。

    思及此處,袁康吐出一口濁氣。

    袁遜受了幾道鞭罰一瘸一拐上了馬,一反常態(tài)的未發(fā)一言。

    袁康抬手下令:“放慢速度。”

    信中說陛下已離京,他們急行也無用了

    得知陛下來奉賢城的消息,奉賢城百姓又是惶惶了幾日。

    他們只是普通百姓,對天子有天然畏懼,更不敢相信陛下會從遙遠(yuǎn)的京城來到奉賢城。

    馮光緯也一早得到了消息,提早在奉賢城安排接駕,一連幾日,奉賢城巡城的官兵都多了一倍不止。

    馮光緯接任奉賢城太守已經(jīng)月余,按照陛下的法子,將孤兒乞丐中愿意憑力氣吃飯的人都聚起來訓(xùn)練后送到干活的地方——當(dāng)然,現(xiàn)在還處于訓(xùn)練階段,干活的地方還不知道干什么。

    這時候,乞丐并不像晏玄鈺那個時代里在有的人眼里是“職業(yè)”,在這個朝代,乞討是他們掙扎著想活下去的法子。

    但是以防萬一,還是剔除里面想要渾水摸魚、不勞而獲的人。

    小農(nóng)社會,底層的百姓幾乎都是很老實的。

    奉賢城恢復(fù)不錯,晏玄鈺的御駕進(jìn)城時兩道的百姓在官兵的阻隔下夾道歡迎。

    晏玄鈺袖子里放了把匕首都準(zhǔn)備時刻提防有人偷襲了。

    但是話說回來刺殺的可能性也太低了,先不說這人擠人的人群里能擠出來都是困難,想要從天而降,也要四周有建筑可以埋伏。

    不愧是晏玄鈺心里定下的得力干將,馮光緯選的迎駕地方都是四面開闊的,外有壯碩的官兵們虎視眈眈,內(nèi)有幾個自己人混在百姓里時刻觀察著。

    奉賢城里的不少建筑在晏玄鈺來之前都被馮光緯帶人修繕過了,舊的地方都換成了新的,就算晏玄鈺沒來,百姓臉上很少看到陰霾了。

    全靠馮光緯親力親為,每日帶著官兵們游街。

    現(xiàn)在就連奉賢城巷子里的瞎眼阿婆都念叨馮大人是青天大老爺,是救奉賢城來了。

    御駕一路在侍衛(wèi)護(hù)送下進(jìn)了太守府。

    太守府就是這段時日晏玄鈺暫住的地方,此次前來的還有聞永望等幾個官員,可是晏玄鈺精心帶來的呢,各家都有,也讓他們好好看看晏玄鈺的所作所為,好讓背后的人都放下心來。

    馮光緯安排人將各官員帶到房間休息,才跟著晏玄鈺去了書房。

    好在魯良把太守府修的夠大夠氣派,要不然還真裝不下這些人。

    晏玄鈺揉了揉手腕,將袖子里的匕首扔給后面跟著的馮光緯,這玩意工匠做的再輕,還是墜胳膊,難受得慌!

    “陛下,您此行”

    “明天帶朕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晏玄鈺進(jìn)了書房,就用馮光緯提前備好的紙筆寫了起來。

    馮光緯在一邊應(yīng)下。

    晏玄鈺寫的自然是奉賢城日后如何發(fā)展。

    一座離京城沒有遠(yuǎn)到離譜,又是未來官道向南修要途徑的地方,還是一座規(guī)模不小的城池,不發(fā)展一下怎么對得起這里?

    “找一套普通官兵的衣服,就說朕南下勞累,在休息,來覲見者一律攔下。”

    在進(jìn)奉賢城的路上,晏玄鈺細(xì)心地發(fā)現(xiàn)路兩邊地上有黃白色花朵已經(jīng)含苞待放,還有花骨朵已經(jīng)綻開,看上去美極。

    這花晏玄鈺從沒見過,像玉蘭花的花色,花瓣卻小薄,也緊促,一株上有數(shù)朵,綴在一起很是好看。

    他隨口問馮光緯:“城外的花是什么花?”

    “回陛下,此花無名,是奉賢城獨有的一種野花,花開時有淡香。”馮光緯想了想,“不過此花如野草一般,落地即生根,喜雨水。”

    本來野花開的時間不是現(xiàn)在,因澇災(zāi)雨水過多才滋養(yǎng)了這些野花。

    第33章 巡城之事

    第二天晏玄鈺換上馮光緯隨從的衣服,又改了五官變成黑漆漆的方臉,混在了馮光緯后面。

    馮光緯見到晏玄鈺后大吃一驚,“這這”了幾聲:“以往只從傳言中聽過,沒想到易容之術(shù)真的存在,當(dāng)真神奇!”

    大周并不像武俠影視劇里那樣會易容之術(shù)的能人如此多,算是大周皇室不傳之秘,最開始是大周開國皇帝留給后代子孫的保命法子,由一代代暗衛(wèi)相傳。

    “馮大人這是去做什么?”

    馮光緯和晏玄鈺正要出府,聽到右后方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個聲音,晏玄鈺跟在馮光緯身后不動聲色,馮光緯笑著迎上去一拱手:“聞大人,本官正要去巡城,大人可要一同前往?”

    聞永望看了一眼頭頂上的太陽,都說秋天的太陽最毒,曬在人臉上火辣辣的。

    他的眼睛在馮光緯以及身后一群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都是些太守府筆吏、官兵隨從們,又想起來他來到奉賢城后在旁人那里打探到的消息說馮光緯每日都會巡城,便也笑道:“本官雖跟隨陛下從京城來,聽說陛下今日在府中,我與馮太守一同出行怕引旁人口舌,便不去了。”

    馮光緯沒再接著寒暄,帶著一行人離開了。

    晏玄鈺大搖大擺地從聞永望旁邊走過去。

    聞永望倒不是沒看到這個丑的特立獨行的隨從,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是晏玄鈺,只心道馮大人倒是真不拘一格降人才

    這時候正是要注意衛(wèi)生的時候,奉賢城自從在太守帶領(lǐng)下開辟了一處菜市場,主路的衛(wèi)生狀況好了很多。

    但是看得出來,京城和京城外的差距還是挺明顯的,奉賢城的行人里一多半都是穿著麻衣的普通老百姓,偶爾有幾輛馬車駛過。

    “你整日巡城都做些什么?”晏玄鈺好奇地問。

    這里的治安不差,只官兵巡邏幾乎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了。

    馮光緯微笑搖頭,“陛下有所不知。”

    現(xiàn)在一行人在外,晏玄鈺不便多話,就只跟在馮光緯后面看周圍,思考奉賢城該怎么定位,怎么發(fā)展。

    如果說在京城想變點什么現(xiàn)在是實現(xiàn)不了,但是在奉賢城,又有馮光緯這位拯救奉賢城百姓于水火,令人信服的太守大人,盤踞此地的豪強(qiáng)不多,想要做什么倒還挺容易。

    他回過神來一看前面的馮光緯,只見對方走路僵硬就差同手同腳了,還好掩藏在寬大外袍下看不出來,晏玄鈺偷偷拍了馮光緯兩下,低聲道:“自然點。”

    奉賢城的太守大人怎么快成了同手同腳的傻子了?演技這么差的嗎?生怕別人不知道這里有鬼。

    然而他忽略了這個時候?qū)τ诰鞲诔甲雍竺孀尦甲拥膲毫τ卸啻蟆?br />
    剛開始晏玄鈺走在馮光緯后面馮光緯心理壓力還挺大的,但過了一會他完全顧不上什么“陛下走在我后面”這些事了

    人多的地方就有爭吵,而這里爭吵無非是一些雞零狗碎的小事。

    前面有一個挎著籃子的婦女正與一小販爭吵,周圍還有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駐足觀看,馮光緯往那邊走去。

    “哎呀,我說王老四,你還不承認(rèn)是吧?!我這瓜就是在你這里買的!”

    那被稱作王老四的小販叫嚷:“俺家的瓜都是甜的,說不定你不知道在哪買了個瓜賴俺家!”

    那婦人臉氣得通紅:“我還能撒謊不成?”

    “那就是你的嘴兒吃不出甜味了,趕緊去趙大夫那里看看。”

    “”

    兩道的人越堵越多,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

    “馮大人來啦!”

    那婦人眼見馮光緯一群人過去,“大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接著,兩道人自覺散開一條路供馮光緯過去。

    剛開始馮光緯免了跪拜禮,百姓們見到馮光緯還是會嘩啦啦跪一地,現(xiàn)在馮大人整日在奉賢城里巡城,百姓們也沒有再呼啦啦跪一地了。

    “你這瓜怎么賣的?”馮光緯走過去問。

    王老四見是馮大人來了,一下變了嘴臉,笑嘻嘻道:“回大人,這個六文錢,這個大一點的八文錢。”

    ,

    馮光緯從袖子里摸了摸,摸出六文錢放在板子上,“要這個。”

    這瓜是奉賢城特產(chǎn),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夏季末尾,不是成熟的最好時候了。

    晏玄鈺看著有點像后世的甜瓜,但個頭又比甜瓜大。

    只見馮光緯直接掰開嘗了一口,半晌說道:“確實不甜。”

    原本賣瓜小販和婦人打包票說瓜甜,不甜不要婦人的錢,婦人才在幾家賣瓜的小販里挑了他家的,回家一家人嘗過后發(fā)現(xiàn)不好吃,婦人就回來找小販,誰知小販翻臉不認(rèn)賬。

    最后的結(jié)果還給婦人四文錢,小販灰溜溜跑了。

    周圍有百姓議論紛紛,說王老四一直都這樣,坑了不少人呢。

    一時間又是大快人心,

    晏玄鈺:“”

    好吧,對于重誠信的古代人來說,這確實是一件很大的事了。

    百姓對為官之人天生有一種畏懼,又因為如今大周多貪官污吏,百姓對當(dāng)?shù)毓賳T只有怕,沒有敬。

    所以馮光緯才從太守府走到奉賢城中,百姓口口相傳,總能讓他們真正信服。說是一些小事,其實是在潛移默化改變百姓心里的想法。

    晏玄鈺大概明白,就像曾經(jīng)歷史書里說商鞅變法前允諾將木頭移至北門獎勵黃金,這也為今后變法在百姓心中立信。

    而這個平行時空里歷史上沒有商鞅,馮光緯用了自己的方法,那就是走到奉賢城中,以市井小事立信。

    或許兩者本質(zhì)上是相同的。

    晏玄鈺輕笑:“若是讓你在京城,還真是屈才了。”

    馮光緯不卑不亢:“臣平庸之資,得陛下賞識實乃幸事。”

    晏玄鈺哈哈大笑,馮光緯這是還順便吹了一波他有識人才能嗎?

    “馮大人不必謙虛。”

    如果馮光緯這樣的人才都是平庸之資,朝堂上那些官員成什么了?

    馮太守繼續(xù)在奉賢城巡城,最后以晏玄鈺撐不住結(jié)束。

    要不是今天已經(jīng)收獲頗多,晏玄鈺真要開始恨這幅身體了,雖然有太醫(yī)調(diào)養(yǎng)著,但太醫(yī)院的人就是查不出來原主的身體為什么越來越差,晏玄鈺直覺有人搗鬼,但是原主留下的記憶幾乎空白,若真有背后之人也不會輕易露出馬腳,晏玄鈺只能暫時吃了這個啞巴虧。

    后來有太醫(yī)開方子用最金貴的藥材調(diào)養(yǎng)著,晏玄鈺自感好了很多,但是長時間行走還是不行。

    于是他只好打道回府,在回府前還沒忘了讓馮光緯差人摘些城外的野花一同帶回去

    回府后,晏玄鈺就在房中研究上了。

    大周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澡豆”和后世俗稱的“胰子”,為上層貴族沐浴凈身使用,但是這倆東西放在現(xiàn)在來說造價都太高,要使用大量豬胰腺,平民百姓當(dāng)然買不起,別說平民百姓,就算有些有錢的富戶也是不會奢侈至此的。

    奉賢城汛情過去之后馮光緯命人保持個人衛(wèi)生的方法也只是將衣物煮沸,煮些草藥熬汁讓人服下當(dāng)作預(yù)防。

    但是據(jù)晏玄鈺所知,胰子可以用砂糖和草木灰制成,只需少量豬胰腺或豬油,草木灰易得,制造成本大大降低。

    好巧不巧,晏玄鈺之前在莊子上把砂糖做出來了。

    至于為什么不先搞好地里種的,這要從奉賢城的地理位置說起。

    奉賢城地處大周南方與北方交界地帶,是各路的樞紐,但是此地有南方的梅雨天,卻沒有南方的肥沃土地,奉賢城種植作物產(chǎn)量算下來要比奉賢城周圍鄰居都低,這也是奉賢城百姓比其他城百姓更受壓迫的原因。

    再加上天災(zāi)人禍,百姓基本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年到頭都在地里忙活最后卻得不到多少越冬糧食,比其他地方的百姓生存條件更加苛刻,過得也更加貧苦。

    晏玄鈺之前已經(jīng)試了施肥法子,今年秋天就能見成效,但要在奉賢城外田地里大面積施肥,還是要慢慢來,而且大周未開墾的土地太多太多,晏玄鈺覺得費力改良奉賢城土地目前不用如此急迫。

    他倒有另一個想法。

    在晏玄鈺離開京城的時候奉賢城姜氏女與范喜良的故事剛傳到京城,而且此事馮光緯已經(jīng)不止一次說過只是故事,卻仍有大部分奉賢城人堅信確有其事。

    那不如就借此宣傳,將奉賢城打造成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之前在京城沒有實現(xiàn)的,可以在這里實現(xiàn)。

    這時候晏玄鈺隨身帶的一位醫(yī)術(shù)高超的太醫(yī)薛太醫(yī)在李忠賢的帶領(lǐng)下進(jìn)來了,他向晏玄鈺稟報此花無毒,有清香。

    “臣三刻鐘前食用四片花瓣,若一刻鐘后無事,此花可服用,只是不知藥效,古籍里也未曾記載。”薛太醫(yī)撫著胡須說。

    “此花花瓣微甘,不澀口。”薛太醫(yī)回味似地說。

    晏玄鈺:“”

    沒想到他隨身帶的老太醫(yī)還有神農(nóng)嘗百草的精神。

    “其實,如果想看此花究竟有毒無毒,可以用小兔或小鼠來試,倒也不必親自上陣”

    對不起,小鼠小兔。

    誰知聽了晏玄鈺的話,薛太醫(yī)只是行禮道:“回陛下,臣已習(xí)慣以身試藥。”

    接著薛太醫(yī)又說了一通,大意是只有自己嘗過才能具體知道,比如說一種草吃了能引起身體痛,那是哪里痛,什么程度的痛。

    晏玄鈺聽完只覺敬佩,又覺得薛太醫(yī)也是命大,一直亂吃還能活到這么大歲數(shù)。

    想到前世這位太醫(yī)好像被原主一個不高興拖下去砍了,晏玄鈺光回想一下就是心絞痛的程度。

    “你先下去吧。”說完晏玄鈺還是不放心,又囑咐李忠賢派人看著點薛太醫(yī),別真出了什么事。

    薛太醫(yī)又是一陣謝恩,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從袖子里拿出一本破舊泛黃的書冊翻看。

    第34章 深得朕心

    馮光緯知道陛下并非傳言中奢侈無度,但是這里有無數(shù)雙眼睛看著,便將太守府收拾了一處當(dāng)作宴飲使用,魯良府邸修得大,此處也十分寬敞。

    皇宮總管李忠賢也在,就用不到馮光緯做什么了,只按照吩咐辦事即可,此次陛下與群臣宴飲上的都是帶有奉賢城特色的菜肴。

    大周官員與皇帝的關(guān)系更似唐宋,平日里君臣同樂也是較為放松的。

    侍女捧著菜肴魚貫而入,太守府上一侍從正恭恭敬敬道:“陛下,此菜名為點珠翠。”

    晏玄鈺淡淡“嗯”了一聲,侍女跪在榻前將菜肴舉過頭頂,慢慢俯身放下后退到一邊。

    他向那道被著重介紹的菜看過去,是一道素菜,只是擺盤實在太過精美,如孔雀開屏?xí)r展開的姿態(tài),點點珠色追在期間,煞是好看。

    “不錯,賞。”晏玄鈺拿起來玉箸嘗了一些,他當(dāng)然還是嘗不出任何滋味。

    他看向座下跟隨圣駕的幾位大臣以及奉賢城官員,打眼看過去就知道諸位各懷心思。

    晏玄鈺沒什么表情道:“此處不是京城,只當(dāng)尋常宴飲。”

    這話就是大家可以開始吃的意思了。

    但是在座的各位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彼此試探交鋒,話里有話,放一桌好菜也嘗不出好滋味。

    晏玄鈺覺得有點乏,呆在這里純屬是浪費時間,李忠賢偏頭吩咐了幾句,歌舞也開始了。

    圣壽節(jié)的時候?qū)m里也有歌舞,只是和此處又是不同。以紗蒙面的歌女輕撥手里的樂器,傾瀉出一段婉轉(zhuǎn)的江南小調(diào),舞女踏著小調(diào)甩袖而舞,十分柔美。

    晏玄鈺抱著欣賞藝術(shù)的心態(tài)看了一會,就沒什么興致了。

    他從來不是熱衷于看唱歌跳舞的人,每年春節(jié)他也就看看相聲小品,他的審美登不上大雅之堂。

    室內(nèi)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如流水一般被端上來,冷掉的菜肴被撤下去。

    “聽聞馮大人在奉賢城到達(dá)奉賢城后短短數(shù)月就將奉賢城治理的井井有條,我等佩服!”

    “馮大人”

    聲音不大,正好能傳入晏玄鈺耳中,他揮手停下幾個正說著話的官員,向馮光緯附近的幾人看去。

    句句稱贊馮光緯,卻句句給他埋坑,從京城來的官員想必沒人不知道馮光緯是因罪被貶來到奉賢城,且一開始只是被貶為縣令,后來因治水有功才填補(bǔ)了奉賢城太守一職,但是一再提及馮光緯來奉賢城不過數(shù)月就有如此成就,讓親自下旨貶馮光緯的皇上怎么想?

    何況當(dāng)今陛下本就沒有容人之量啊!

    幾人看到晏玄鈺的目光向他們看去后,連忙不再發(fā)一言,紛紛向上座的晏玄鈺行禮,晏玄鈺的目光輕飄飄落在幾人身上,沒放過似乎已經(jīng)完美隱身的聞永望。

    有時候,不說話反而比說話更讓人心里惴惴不安,晏玄鈺兩側(cè)侍奉的侍從十分有眼力見的倒上一杯酒,晏玄鈺放在嘴邊輕抿兩下。

    皇上這是把話聽到心里去了。有官員心里暗笑。

    畢竟根據(jù)他們的信息,皇上是極易受人挑撥的。

    馮光緯斂下神色,在那之后不管誰湊過來都以身體不適推辭飲酒,也沒人再多作為難。

    晏玄鈺看著原本氣氛冷凝的宴廳里隨著舞姬起舞樂師奏樂重新恢復(fù)了剛才的模樣,他面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眼前的菜肴。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不再多留。

    室內(nèi)歌舞聲說話聲頓停,眾人皆俯首恭送皇上離去。

    身為這個被恭送的皇上,晏玄鈺本人已經(jīng)沒什么感覺。

    身為局外人來看歷史,晏玄鈺還真有一分理解了明明天下將亂卻還只知享樂的當(dāng)朝者。

    權(quán)力這個東西太美妙了,歌舞升平掩蓋了百姓微弱的聲音,只要他們奢靡的生活不受影響,誰會想去理會宮廷之外如何?

    華夏百姓只要能活著,除了極個別之外,沒人會去反抗一個王朝的統(tǒng)治,他們的請求是多么卑微啊,就只是活著而已。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人會逼著他們活不下去,當(dāng)民不聊生的時候就是揭竿而起的時候,一個個王朝的交替由此而來。

    不過,放眼大周,不僅是內(nèi)憂,外患更為嚴(yán)重啊。

    演一個昏庸的皇帝也是很累的,他一邊告訴自己急不得,一邊又想快點做腦中想到的所有事。

    晏玄鈺走在后花園的涼亭里,這里早就驅(qū)散眾人以供皇帝游樂用,晚上的風(fēng)已經(jīng)帶了些許涼意,李忠賢在一旁執(zhí)著燈,身后的太監(jiān)們也各執(zhí)一盞,將晏玄鈺所到之處照的燈火通明。

    晏玄鈺剛剛飲了酒,酒意上來之后被風(fēng)吹散了些。

    他在涼亭坐下,不多時等的人就到了。

    “陛下。”來人恭恭敬敬行禮。

    赫然是雖有醉意眼中卻十分清明的馮光緯。

    晏玄鈺輕輕叩著石桌,“我現(xiàn)在有三件事交由你去辦,待我走后迅速落到實處”

    ——————

    第二天,幾個官員正向晏玄鈺說巡游之事,卻聽得太守府后院傳來一陣吵鬧聲。

    在眾人面前,晏玄鈺面露不虞:“李忠賢,去看看是誰這么大的膽子。”

    “是。”李忠賢低眉順眼地下去,帶了兩個小太監(jiān)快步離開了。

    幾個官員也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該繼續(xù)還是

    “繼續(xù)說。”晏玄鈺闔眼,面上露出不耐。

    在正中間的官員是禮部的人,叫張文成,他看了一眼晏玄鈺的臉色就低下頭去,繼續(xù)說道:“陛下,明日巡游從奉賢城向東”

    說了統(tǒng)共沒幾句話,李忠賢就回來了,他打了個千:“回稟陛下,是太守夫人院中的嬤嬤和下人,已經(jīng)命人都帶下去了。”

    原本聽誰說話都興致缺缺的晏玄鈺像突然提起了興致:“哦?所為何事啊?”

    太守夫人畢竟是臣妻,若是有下人擾了前院只管拖下去打死就是,皇上問人家院里的事是不合規(guī)矩了。有官員暗地里搖頭。

    李忠賢繼續(xù)道:“回陛下,是那下人手腳不干凈偷了主家的東西,被夫人的嬤嬤發(fā)現(xiàn)以次充好欺瞞主家已久,這才鞭打了那下人。”

    晏玄鈺笑了幾聲。

    “張卿,在奉賢城修建行宮要多久啊?”晏玄鈺問。

    “這”張文成一愣,“臣臣不知。”

    他只是禮部官員,如何得知建造之事?

    主位上的陛下已經(jīng)像驅(qū)趕什么垃圾一樣揮揮手,讓他去一邊了,“朕此行匆忙,倒記得父皇在垣都城有別苑?”

    說完,他面露遺憾:“早知道朕就不來奉賢城了,連個行宮都沒有,去垣都城多好。”

    官員們集體失語,陛下難道本意是來住行宮的嗎?

    “行了,朕也累了。巡游之事另說吧。”晏玄鈺扶了扶額角。

    李忠賢立刻道:“諸位大人請回。”

    在看向聞永望的時候,李忠賢瞬間變了個臉色,笑呵呵道:“聞大人留步。”

    幾個官員懵逼地離開了

    張文成與另一個官員一起往回走著,那官員臨走前寬慰地拍了拍張文成的肩膀:“陛下行事一向如此。”

    “我省的。”張文成笑了笑。

    兩人轉(zhuǎn)頭后就都各自變了臉色,皆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晏玄鈺宣了聞永望伴駕,又在涼亭里設(shè)宴,宣了樂師奏樂,身邊貌美侍女相伴。

    他半倚在榻上,全然無視了被自己叫來伴駕的聞永望。

    晏玄鈺聽完曲子又在涼亭里與侍女玩鬧了一陣,全然不顧座下還有位官員在場。

    等晏玄鈺聽夠了曲子,玩鬧夠了,才有人帶著他們下去了。

    晏玄鈺冷著臉坐在飄著帷幔的涼亭里,心里罵了來到這里之后的第一句臟話,這聞永望真不好糊弄,竟一直在外面不聲不響倒是沉得住氣。

    他一個眼神,李忠賢立刻心領(lǐng)神會,去涼亭外宣聞永望了。

    聞永望進(jìn)了涼亭眼睛也不亂看,向晏玄鈺行了禮。

    晏玄鈺漫不經(jīng)心道:“聞大人今日猶豫不決的樣子,是想告訴朕什么事嗎?”

    聞永望抬頭,臉上竟還是猶豫不決,“臣”

    半晌,聞永望突然跪下行了大禮,擲地有聲道:“啟稟陛下,臣發(fā)現(xiàn)奉賢城太守在外搜刮百姓財物!不少城中富戶家財已空,請陛下明察!”

    晏玄鈺:

    這是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呢?晏玄鈺心里嗤笑,要是他不順著他們的意思來,這戲是不是該演不下去了?!

    這次竟是讓馮光緯背鍋了。

    晏玄鈺不知道是該怒該笑,他面上不露聲色:“聞大人如何得知?”

    “啟稟陛下,臣自從京城隨陛下到奉賢城,一直憂陛下而憂,此事幾位大人都已聽到風(fēng)聲,只是未敢呈到陛下眼前罷了!”聞永望似乎下定決心一般頭磕在地上。

    晏玄鈺:“你先起來罷。”

    他和顏悅色地讓李忠賢給聞永望賜座,聞永望詫異抬頭又立刻低下,將面對圣顏該有的樣子做了個十成十。

    “朕早就知道馮光緯此人不可用。”晏玄鈺冷哼一聲,“此事倒是聞大人得了朕心。”

    “陛下,馮光緯怕是不知在私底下還做了多少事蒙蔽圣聽啊!”聞永望凄凄道。

    晏玄鈺心想也就他演的傻子才看聞永望這出戲,若是個什么事都不知的昏君怕還真被聞永望摸準(zhǔn)了心思。

    他臉上帶上怒容:“朕馬上下令罷免馮光緯的官職,帶回京城壓入大理寺!”

    “陛下萬萬不可。”聞永望細(xì)細(xì)為晏玄鈺分析,“馮光緯在奉賢城百姓心里威望甚重,也因此富戶不敢聲張,陛下不如”

    他細(xì)細(xì)說了個對策,倒讓晏玄鈺聽得有些驚訝了,這樣下來馮光緯是里外不是人,不管是不是都得認(rèn)了啊。

    本來大周朝能用的人才就不多,他們還想辦法拔除一個是一個,以拔除天下人才為己任。

    晏玄鈺深深地看了聞永望一眼,剛開始他以為此人是丞相身邊的,現(xiàn)在倒有點不確定了。

    “此計策甚妙。”晏玄鈺一幅被戳中了癢處的模樣,開懷笑了起來。

    下一秒,他臉色一冷,“不過,何須那么麻煩,朕明日就微服私訪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陛下圣明!”聞永望一喜。

    他還欲說什么,李忠賢卻突然迎了上來,身后還跟著幾個身強(qiáng)體壯的太監(jiān)。

    “陛下身體不適,聞大人還是先退下吧。”李忠賢笑瞇瞇道。

    “臣告退。”聞永望行了禮,跟在李忠賢后面離開了涼亭

    眾官員又聚了起來,仍是巡游一事。

    誰知說著說著,晏玄鈺就裝作腦袋一拍嘴巴一張說了個要微服私訪的主意。

    完完全全是個不顧任何人只顧自己心意,有十足昏君潛質(zhì)的人。

    因著晏玄鈺來到這里之后沒像原主一樣“大殺四方”,所以即使演出來“昏君”,也讓人覺得他還有藥可救,他說要微服私訪之后群臣們自是又勸阻又萬萬不可。

    當(dāng)然其中幾人真心未可知。

    晏玄鈺一揮手,讓他們停下,他冷笑兩聲:“朕若是巡游,怎么知道這奉賢城和周圍的城池里是不是有的人做出來樣子糊弄朕的?”

    官員面面相覷,不知道皇上這又是怎么了。

    “陛下,臣以為陛下微服私訪還需做些準(zhǔn)備,不若定在明日?”這時候,聞永望突然站出來笑道。

    “甚好。”晏玄鈺滿意道,隨即淡淡瞥過眾人。

    “眾位大人捫心自問,有幾位是和聞大人一樣一心向朕的。”

    說罷,他的眼神故意在馮光緯身上停留一會,眾人循著他眼神看去,不做聲了。

    而此時的馮光緯,獨獨看向了聞永望。

    后者不聲不響站在原地。

    第35章 微服私訪

    “朕聽說馮大人近來在奉賢城很是忙碌啊。”晏玄鈺慢悠悠地說,“聞大人。”

    聞永望上前,“恐怕巡城是假,斂財是真。”

    聞永望一開口,原本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官員們又炸成了一鍋粥。

    前有魯良為鑒,馮光緯再蠢也不至于趕在這個風(fēng)口浪尖上貪啊,雖說如今大家都貪,但是剛上任也是太沉不住氣了,何況正是皇上南下的時候,原以為馮光緯是個有城府的,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事實就擺在眼前,聞永望還找到了人證物證一并呈上,讓馮光緯辯無可辯。

    馮光緯臉色一白連忙跪下,“啟稟陛下,臣”

    晏玄鈺也不為難馮光緯,讓一個原本正直誠實的人演戲已經(jīng)夠為難他的了,好在馮光緯只需要抖幾下,還好他是低著頭的,不然就要被人看出端倪。

    下方的奉賢城官員在馮光緯跪下后也紛紛跪下。

    在其他官員眼里,皇上似笑非笑地看了過去,“朕還沒說什么呢,幾位大人怎么都跪下了?”

    “都滾出去。”晏玄鈺端起手邊的茶盞。

    上一個奉賢城太守魯良已經(jīng)被斬首了,不知道馮光緯的下場如何。

    馮光緯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毓蛑?br />
    奉賢城的官員都是真心擔(dān)心馮光緯,但是眼下的情形不是他們這些小官能說上話的,伴駕來的官員從馮光緯兩側(cè)過去,馮光緯巋然不動。

    直到小太監(jiān)回說大人們都離開了,李忠賢揮退兩側(cè)宮女太監(jiān)后趕緊下去扶馮光緯起來,嘴里道:“哎呦,馮大人,真真是辛苦您了!”

    馮光緯搖頭,“陛下說得對,如果他們的計謀沒得逞,就會另想辦法。倒不如順著他們來。”

    晏玄鈺喝了幾口茶,還是沒忍住笑出來了:“馮大人確實正直誠實,朕看出來了。”

    “臣確實緊張,要是露了餡豈不是壞了陛下大事?”馮光緯也笑了,伸手用袖子抹掉了剛剛額上出的虛汗。

    “做的不錯。”晏玄鈺放下茶盞。

    接下來就看微服私訪過程中能發(fā)生什么“好玩”的事了,晏玄鈺還真是很期待。

    馮光緯斟酌了一會,說起這幾日的事情,“臣按陛下所說,向奉賢城內(nèi)富戶集資,找了幾位較為可靠的,已經(jīng)向他們說明了胰子坊的事。”

    “只是,其中大部分人是不信的,但還是應(yīng)下了。”

    馮光緯這話說得囫圇過去,晏玄鈺沒多想,他知道馮光緯不是以權(quán)壓人的人,選中的奉賢城富戶都答應(yīng)參資這事,多半是因為馮光緯在奉賢城百姓里的形象非常好了。

    這種情況晏玄鈺早就想過,這時候官與民之間是有壁的,一個平民別說見城中最高官職的官員,就是普通小官也不是輕易得見,馮光緯走到百姓身邊去,又不像以往官員威脅壓榨富戶,先積累了一定威信,當(dāng)然他說什么都一呼百應(yīng)。

    “您所說的‘廠房’也已經(jīng)選好,過段時間會開始招人。”

    晏玄鈺邊聽邊點頭,“到時候和他們簽契書,至于入資,簽契書的時候按照比例都定好,和他們說清楚,免得到時候混亂。”

    晏玄鈺覺得馮光緯在這些事情上比自己聰明很多,但對于他提出的仿后世工廠的一些名詞和分工可能不太了解,所以他盡量用馮光緯能理解的詞語說出來,又一一囑咐了個遍。

    “這幾日你盡量閉門不出,手下的事交給親信去做。”

    馮光緯點頭:“是,陛下。”

    ——————

    這次好像就真是個平平無奇的微服私訪。

    晏玄鈺特意帶上了聞永望等人,一行人換上大周朝富商的穿著,當(dāng)然,暗中是有不少人的。

    “不錯,奉賢城真是民風(fēng)淳樸,不過朕更喜歡垣都城。”晏玄鈺搖著折扇走在最前面。

    他們走的是奉賢城南面,太守府坐落于奉賢城北面,又因為皇上南巡已經(jīng)將周圍封住平民不得隨意進(jìn)出了,所以大多數(shù)商販就涌入了奉賢城南面。

    晏玄鈺不管身后跟著的人,七拐八拐出了南巷,一座城里既有商鋪的繁華,也有這種小老百姓生活的市井地方。

    一路上賣什么的都有,大多是市井小商品。

    街道不算整潔,路上什么都有,裹著泥土的干草到處都是。

    官員們不明白皇上來這里做什么,既然是微服私訪,當(dāng)然是要去看看此處官員作為如何啊,陛下不知道怎么轉(zhuǎn)了幾個彎來到這種地方了。

    這里路比較窄,又零散分布著賣東西小販,說是小販根本稱不上,條件好一點的下面用東西墊著,大部分直接把賣的東西擺在地上。

    晏玄鈺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幾人,這些都是人精,不會有任何事放在臉上顯現(xiàn)出來,他不知道今天是誰在路上給他埋坑,就故意裝作亂走的樣子。

    反正有人暗中保護(hù)著,他看這些官員個個腳步虛浮,沒有會武功的。

    眼下倒沒什么異常,只是他們的鞋子都踩臟了。晏玄鈺有李忠賢護(hù)著,倒還整潔。

    “那是在干么?”晏玄鈺伸手一指。

    聞永望站在晏玄鈺身后一側(cè),聞言連忙笑道:“公子,不過是些下等東西,不如咱們往前走走?那里店鋪多。”

    晏玄鈺臉一沉:“本公子想看什么還用得到你指點嗎?”

    聞永望連忙告罪。

    李忠賢過來解圍道;“公子,那是用草枝編些小筐類的物什。”

    “不過是一根長條,能變成筐子?”晏玄鈺一收折扇,好奇地問。

    他們這邊的動靜不小,那低垂著頭的中年男人卻不做聲,只默默編著手里的長條,晏玄鈺背著手站在一邊看,好像對這十分感興趣是的。

    他們穿著富商的衣服,在這條小民巷里當(dāng)然十分醒目,沒人知道他們是做什么的,不過看穿著也是平頭百姓惹不起的人物,已經(jīng)有人悄悄離開了。

    那枯瘦的中年男人不瞎不聾,肯定能聽到聲音。

    晏玄鈺看到他懷里有個臟兮兮的藥包,里面空癟癟的裝著點藥材,這大概是枯瘦男人唯一在意的,一直緊緊護(hù)在懷里。

    除此之外,他對晏玄鈺幾人的到來沒有任何表示,好像前面是一團(tuán)空氣,只專心致志編著手里的小筐。

    這草枝很細(xì),即使編成筐子也沒有太大用處,頂多裝個小物件,一般百姓買的很少。

    “走吧。”晏玄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開始帶著身后的人繞圈子。

    反正他不急。

    再往前走豁然開朗,從民巷出來就是叫賣各種東西的長街。

    “這個,這個,都要了。”晏玄鈺手里玩著一只用竹子做成的猴子,他的關(guān)節(jié)是能動的,頗為有趣。

    那小販臉上都笑開花了,“好嘞,一共三十五文。”說罷將幾個小玩意包起來。

    旁邊的李忠賢伸手要拿,卻被晏玄鈺拿著折扇打了一下,“后面跟著的人是做什么的?”

    他又對聞永望說:“你來。”

    聞永望笑容一滯,“公子,我”

    晏玄鈺臉一沉,“怎么,你沒錢?”

    “我有,我有。”聞永望連忙掏出來一個錦包,拿出來一個銀稞子。

    “這”小販根本不敢接,面露為難道,“公子,小人是小本生意。”

    晏玄鈺直接拿過來錦包將銀兩放到小販面前,不屑道:“不用找了。”

    好像拿了銀子就臟了他的手一樣。

    也是,陛下什么時候摸過銀子?賞人都是金子來的。

    聞永望:“”

    他好痛苦,但是發(fā)不出聲。

    不一會,后面跟著的四個官員再跟過來,手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東西。尤其是聞永望,他如今在皇上面前留了名,這也是好事。

    聞永望一邊走著一邊這樣安慰自己。

    就在這時,他無意間一瞥看到一棵樹后面有個面熟的人,那人對他點了點頭,然后神不知鬼不覺離開了。

    晏玄鈺又搖著折扇轉(zhuǎn)了個圈,回到最開始的地方時,看到那枯瘦男人還在,他面前已經(jīng)有了好幾個成型的小筐。

    他走過去拿起來一個看了看,剛拿起來,那枯瘦男人突然說話了:“貴人,這草枝不干凈,別弄臟了您的手。”

    頓了頓,他沙啞的聲音又響起:“這都是我們這些粗人使的小玩意。”

    晏玄鈺一愣,都說從一個人說話就能大致判斷出這是個什么人,枯瘦男人穿著破舊的粗麻衣,手指全是草枝劃出的血痕,可說的話給晏玄鈺的感覺

    怪不得武俠小說里都寫遇到一個人都能知道“此子不凡”,晏玄鈺聽他說這短短兩句話,此人絕對不普通。

    但是在這里,在這個環(huán)境,難啊。

    晏玄鈺看了看周圍,他從錦包里拿出最后的銀子甩給他,“這幾個都要了。”

    說罷,也不再管那枯瘦男人,今天走的路有點多,他得配合別人去演戲了,演完好早點回去。

    身后跟著的四個人見怪不怪,這一路上陛下的表現(xiàn)他們都看在眼里,陛下本來就鮮少出宮,而且這還是和京城完全不一樣的風(fēng)土人情,陛下對什么都好奇也正常

    出了巷子,晏玄鈺就上了馬車歪靠在軟墊上,今天一天買的一堆破爛被他堆在附近。

    盡管鋪了很多層軟墊,馬車還是略顯顛簸,晏玄鈺手里拿著那個會活動的竹猴,發(fā)現(xiàn)把它放在桿子上還能牽著竹猴爬樹。

    他又拿出來一個剛買沒多久的奉賢糕點吃了兩口,吃不出味道,倒是吃了一嘴噎人的干粉。

    正當(dāng)晏玄鈺歪在軟榻上昏昏欲睡之時,馬車卻突然停下了。

    馬車外清晰傳來一個女人嬌如鶯啼的啜泣聲。

    第36章 英雄救美

    接著,晏玄鈺聽到了李忠賢的聲音,外面嘈雜一片。

    “何事啊?”晏玄鈺眉含躁郁地掀開簾子,卻看到一個即使穿著褐色粗布破爛衣裙卻難掩傾城姿色的女人。

    他一瞬間忘了問罪,都有些呆了。

    女子臉上沾染著些許灰漬,不但不顯得女子邋遢,反而平添幾分楚楚可憐的落魄意味,她一雙貓兒一般的眼睛含著淚。

    “公子,是紅袖院的打手在抓人。”李忠賢的聲音響起,似乎這句話才把晏玄鈺從呆滯中拉了回來。

    他點頭,“原是如此。”

    可眼睛依然沒從那女子身上離開。

    那傾城之姿的女子不知道從哪里來了力氣,竟然掙脫了幾個壯碩漢子的束縛,沖到了晏玄鈺的馬車旁邊,隔著幾個亮刀的護(hù)衛(wèi),她怯怯不敢上前來,只跪在地上仰頭看著晏玄鈺。

    “公子,公子求您救救我!”

    其中兩個壯碩漢子似是才反應(yīng)過來女子掙脫了一般過來壓她,帶著給了她一巴掌,嘴里惡狠狠道:“小娘皮別不知好歹!”

    “驚擾了公子,對不住了。”一個頭上帶朵簪花的女人匆匆出現(xiàn)。

    “梁媽媽,人已經(jīng)抓住了。”那打手粗魯?shù)貙⑴右煌疲颖惚缓莺菰业搅说厣稀?br />
    挽著發(fā)髻頭上帶簪花的女人便是紅袖院的老鴇了。

    看到打手這般行事,梁媽媽瞪了他一眼,“仔細(xì)著點!要是破了相沒法伺候人咱們可饒不了你。”

    女子怎么也掙脫不開幾個壯碩男人的鉗制,表情近乎絕望。

    大周民風(fēng)較為開放,許多文人雅士將在青樓吟詩聽曲視為雅事,說是吟詩聽曲,只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晏玄鈺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前面擋著的侍衛(wèi),這下不像身份特殊也是身份特殊了,那梁媽媽大概也是因為這不敢多事,嘴里連連賠罪,說這女子好賭的父親喝大酒死了,債主將她賣到紅袖院抵債,她不從,從紅袖院跑了出來。

    一行人鬧哄哄的,街邊不少人都看向這里。

    “等等。”晏玄鈺突然出聲,“放開她。”

    “她贖身的錢,本公子出了。”

    梁媽媽先是一愣,然后捂嘴笑道:“公子您別說笑了,憐兒可是我花大價錢買的”

    晏玄鈺不等她說完就皺眉看向李忠賢:“要多少錢,都給她。”

    李忠賢“是”了一聲,從袖子里掏出幾張銀票,梁媽媽一看面值,險些被這個大餡餅砸暈了,連忙讓打手放開那被叫憐兒的女子。

    她笑吟吟地對晏玄鈺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姑娘性子烈,若是我執(zhí)意將她帶回去,還不一定會鬧出什么事呢,如今遇到公子這般恩人,也算憐兒命好了”

    憐兒看著梁媽媽手里的銀票,又抬頭看向那給自己贖身的公子,淚痕還掛在臉上,似是不敢相信。

    良久,她才磕頭道:“謝公子,謝公子”

    晏玄鈺緩緩伸出手,“來。”

    竟是要將女子帶上馬車。

    晏玄鈺不管周圍神色各異的人,李忠賢貼心地將車簾放下,“回府。”

    憐兒怯怯地縮在馬車?yán)铮桓矣靡浑p似水的眸子看著晏玄鈺。

    晏玄鈺笑著溫聲道:“你不怕本公子也是個壞的?”

    憐兒愣了一下,然后搖頭:“憐兒相信,公子是好人。”

    晏玄鈺笑了:“本公子可不是好人。”

    憐兒囁嚅兩聲,“公子救了憐兒”

    晏玄鈺含情脈脈地看著憐兒,讓憐兒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也掩蓋了她眼底那一抹厭惡的神色。

    晏玄鈺執(zhí)起她的手,看到那觸目驚心的紅痕,皺眉怒道:“他們竟這般對你!”

    憐兒眼里又含了淚,嬌弱的身軀微微顫抖,“憐兒何德何能,能得公子垂憐。”

    晏玄鈺喚了一聲李忠賢:“拿藥來。”

    他親自打開寬口瓶子,將清涼的藥膏用指腹沾取輕輕涂抹在憐兒手腕紅腫處,又聽到她小聲的吸氣聲,臉上還有兩片紅霞,只是忍著羞意沒縮回來手。

    憐兒姿容本就絕色,這樣含羞帶怯更是惹得人心癢。

    晏玄鈺啞聲道:“憐兒姑娘,抱歉,本公子冒犯了。”

    憐兒搖頭,小聲道:“公子替憐兒贖身,憐兒本就是公子的人了。”

    晏玄鈺仔細(xì)為憐兒涂抹了擦傷和紅痕處,才收起了藥膏,又用帕子擦了手,一時車內(nèi)無言,只有馬車轱轆碾過地面的聲音。

    晏玄鈺的眼神好像一直黏在憐兒身上,可是思緒早就飄遠(yuǎn)了。

    這一遭不知道又是誰的手筆,聞永望可能是碟中諜,明面上是姜丞相的人,實則背后有個真正的主子,他不打算動聞永望,聞永望只是個隨時可以舍棄的小卒

    他要親自讓這個小卒在對方那里變得重要。

    至于這個叫憐兒女人,晏玄鈺知道對方肯定不止這一個計劃,對方的目的很明確,往他身邊送一個得寵的女人。

    畢竟君配寵妃才是標(biāo)配啊。

    晏玄鈺若有所思,這女人的出現(xiàn)還真是個禮物,這一遭才讓他想起來身邊是要有個由頭去做一些事,好不讓別人太快察覺他的計劃,有些計劃現(xiàn)在看不出成效,旁人也只會笑話他昏君一個,但是幾年后才會顯出成效,要怎么將那些事做得不突兀?他確實需要“寵妃”了。

    宮里的三位是不可能,選秀選上來的也無非是身后有各世家背景的女子,這來路不明的女子,才能被他攥在手里。

    所以他才順?biāo)浦哿恕?br />
    不過說實話,此女子確實是晏玄鈺在宮里都沒見過的絕色之人,看來對方費心思了,既然對手都這么有事業(yè)心,他怎么能落后?

    晏玄鈺含笑,落在憐兒眼里又是晏玄鈺為她癡迷的佐證。

    要是原主,還真有可能就被她迷住了。

    這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過后,晏玄鈺將憐兒帶回府后,只說自己是太守府的公子。

    幾日后。

    消息瞞不住,或者說根本沒有刻意掩蓋——皇帝微服私訪帶回來一個女子的消息不脛而走,一路傳到了京城。

    而在晏玄鈺這里,知道了晏玄鈺真實身份的憐兒顫抖不止,似乎不敢相信愛慕的公子竟然是大周的天子!

    晏玄鈺溫聲道:“憐兒你這是做什么,朕心悅于你,你這樣,朕豈不是又要心疼。”

    他輕輕捧起憐兒的臉,“朕一定帶你回宮。你想要個什么位份?”

    憐兒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她垂下眼,“奴家只盼能在陛下身邊,不求名分。”

    溫香軟玉在懷,晏玄鈺笑著刮了刮憐兒的鼻子,在憐兒耳邊輕聲道:“朕封你做貴妃,怎么樣?”

    情意繾綣。

    憐兒靠在晏玄鈺胸膛喃喃道:“公子,我這是在做夢嗎?我”

    回答她的,自然是晏玄鈺的笑聲。

    ——————

    十日后,帝駕回京。

    同時還有個消息流傳出來,皇上徹查了馮光緯一事,結(jié)果讓人大感意外,那貪污之人不是馮光緯,而是馮光緯身邊一直跟著的一個官員。

    皇上近日得了佳人心情好,寬恕了馮光緯,也饒了那馮太守身邊屬官一命,讓馮光緯繼續(xù)治理奉賢城,不過

    懲罰自然是十分嚴(yán)重。

    此時民間對于釀酒一事松了個口子,但沒完全放開,這叫唐綱的官員卻早在京城時就有別莊私自釀酒,牟利無數(shù),那黃白之物聽說堆積了一整個宅子,比起魯良有過之而無不及。

    第37章 有失遠(yuǎn)迎

    隨著圣駕回京的消息一并回去的,還有陛下在奉賢城得一民間女子并寵愛至極一事。

    消息傳到宮里,幾位娘娘那邊如何尚且不明,倒是底下伺候的人議論紛紛,一時間見面都心照不宣地問一句:你知道了嗎?

    怕是宮里要變天了。

    自皇上登基以來,一直對從前皇子府里的老人不冷不熱,不過也沒虧帶過,還經(jīng)常念著娘娘們,所以宮里也算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眼下這種平衡眼看著就要被打破了。

    ————

    晏玄鈺親自給憐兒賜了姓,以此彰顯榮寵,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沈憐了。

    若是普通女子,晏玄鈺萬不可能如此隨意給別人冠姓,但是嘛……

    兩人算是互相利用,倒也用不著心虛。

    晏玄鈺這幾日可是積分大爆發(fā),他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似的,一連幾日圍著沈憐轉(zhuǎn),面上一幅被迷得五迷三道模樣,實際讓他真正喜悅的唯有耳邊是只有他一人能聽到的積分增加提示音。

    他的昏君寵妃日常任務(wù)終于能做起來了。

    錦衣衛(wèi)已經(jīng)仔仔細(xì)細(xì)查了沈憐的身份,對方確實身世清白如她自己所說——晏玄鈺刻意叮囑了要好好查,這下就算是一直不贊同的老臣也沒了話說,只勸誡了幾句陛下不可過于沉迷女色。

    身世清白至此,又出現(xiàn)的這么巧合,恰恰是對方有問題的證明。

    晏玄鈺知道這也足以證明沈憐背后之人的心計謀算之深。無論再怎么查下去,也只能道是巧合。

    這招不是沒有漏洞,以背后之人的縝密,使出這招“美人計”大概是一次試探了。

    試探晏玄鈺是否如他們所愿的一樣昏庸。

    不管安排沈憐這枚棋子在他身邊想做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除去沈憐,對付他的人還有無數(shù)暗招,倒不如沈憐這枚明面上的棋子好拿捏。

    何況,晏玄鈺心里已經(jīng)有了成算,他還要用沈憐來做幾件事。

    “主子,昨夜寅時沈憐院中有異。”一人身影隱在暗處說,“屬下依您所說,未出手阻攔。”

    晏玄鈺點頭,“繼續(xù)盯著。”

    大周皇家暗衛(wèi)歷來只為皇帝一人所用,皇室暗衛(wèi)從小開始培養(yǎng),除了忠于皇帝一人之外沒有身為“人”的感情,先帝留到晏玄鈺手里時暗衛(wèi)已經(jīng)不多了。

    晏玄鈺還沒拿他們做過正經(jīng)事,只之前出宮易容時用過。

    他剛來這里不久時就讓人收養(yǎng)了幾批孤兒,不過自然不會像大周培養(yǎng)皇室暗衛(wèi)這樣,教的是旁的事,以后也是要出現(xiàn)在人前的。

    沈憐倒是沉得住氣,自從奉賢城伴在晏玄鈺左右后一直沒有異動,直到昨晚才送出信去。

    晏玄鈺不急著收網(wǎng),放長線,釣大魚。

    何況他如今周圍這一團(tuán)糟糕的模樣報出去也好。

    ——————

    果然如晏玄鈺所想,沈憐寄出去的信沒被背后之人直接接收,而是轉(zhuǎn)了幾手才遞到背后之人手上,足以可見其小心。

    沈憐在信中說她如今已得大周皇帝寵愛,跟隨皇帝入宮,只是未能探聽到有用的情報。

    信里還寫大周皇帝昏庸,只知享樂。

    如果晏玄鈺看見這段話一定要發(fā)笑了,他整日與沈憐不是在作樂就是在作樂的路上,沈憐唯一一次進(jìn)入他的書房,別說關(guān)于大周情報的紙角都沒見到,只看見書桌上放了幾個當(dāng)下時興的話本子——這幾個話本子沈憐知道,都是根據(jù)京城一個戲班子唱的戲改的,圖文并茂通俗易懂,酒樓里也有念。

    像沈憐這般的女子,若不是晏玄鈺的身份,她一輩子也不會看他一眼,沈憐喜歡的是光風(fēng)霽月的溫柔公子,而不是只在意她容貌的粗俗之人。

    這些晏玄鈺當(dāng)然不知道,回宮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召見那回宮述職的將軍。

    天子的好一番冷落讓旁人看清了新帝對武將的態(tài)度,也讓不少人松了口氣。

    晏玄鈺樂見其成。

    他如今沒有足夠與文臣為主的世家大族抗衡的力量,姑且“順著他們”來。

    …

    忠君,忠的勞什子君!

    這是不少武將的心聲。

    大周自建朝一百二十年后,就開始了重文抑武,那時候大周剛剛從紛亂割據(jù)中煥發(fā)生機(jī),國泰民安自然不能是如今外憂內(nèi)患的情況可比得上的。

    士農(nóng)工商與晏玄鈺所知道的無太大差別,只是大周如今兵卒的地位極低,這也是為了壓制武將的政策。

    手里有了兵權(quán)后本就不再受鉗制的武將們難免心思活泛,何況天高皇帝遠(yuǎn),他們在邊城當(dāng)個土皇帝也未嘗不可,為國為君全憑一直以來的忠君教育,這樣下來兩種心態(tài)的武將本就有一半一半,先帝的做法更是將武將逼到極致。

    如今大周邊城的戍邊將士糧食竟然到了幾乎要自給自足的地步。

    袁康是大周武將里為數(shù)不多的忠心之臣,他本就與其他武將不和,回京述職一事后其他人更是等著看笑話。

    袁康依舊淡然,手下的將士再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壓著,不然就依軍法處置。

    袁康雖然年紀(jì)輕輕,在武將之中官位頗高,他父親是晏玄鈺原身祖父親封的懷化大將軍,袁康身為前懷化大將軍唯一的子嗣繼承了大將軍一職。

    如果換做旁人,就憑袁康這一頭撞死的忠心,其他武將早就出手壓制他了。

    但是袁康本事大,治軍嚴(yán)明不說,本人更是熟讀兵法用兵如神,一手長槍出神入化,前年突厥過冬來搶大周邊境的糧食,袁康親自帶了將士守住了城門。

    用兵打仗,武將們敬他三分。

    邊關(guān)有戰(zhàn)神之稱的袁康,今年回京卻被隨意安排了個京城里三進(jìn)的院子等皇帝召見,這處府邸甚至沒在京城達(dá)官貴人住的核心圈兒里。

    每到早晨,隔了不遠(yuǎn)就是各路小販的叫賣聲。

    可以說是地處菜市場,嘈雜極了。

    晏玄鈺不知道這事,他想得再周到也不能面面俱到精準(zhǔn)到一名武將的住所如何安排,這些事自有姜丞相等人去做,晏玄鈺只是沒想到黨派之爭這么……低質(zhì)又惡毒?

    連住所都能拿來操作。

    晏玄鈺是想給那群人上個眼藥,讓他們放松警惕,但是他沒想真得罪了袁康,要知道就是老好人也會黑化的。

    說起來他也是因為知道袁康的性子才敢玩南下奉賢這么一手

    袁康本人接受良好。

    在邊城可吃不到這么精細(xì)的食物,今天早上袁康讓袁遜出門買了三碗熱騰騰的餛飩吃了。

    “這段時日,你看出什么來了?”袁康放下眼前像個小盆一樣的碗。

    袁遜聽到將軍問他,連忙一抹嘴巴正色道:“我……”

    只是還沒等他絞盡腦汁想句話,袁康已經(jīng)自顧自地說:“我觀當(dāng)今陛下并非傳聞中那般。”

    袁康小時候在京城里住過一段時日,那時候除了達(dá)官貴人的住所,京城外圍因為南來北往的商販走卒聚集在此總是臟污不堪,可是他這些時日觀察下來,街道總是算得上整潔的,聽說是之前陛下下令修了京城里的排水設(shè)施。

    具體說百姓有什么改變?或許沒有太大,但是總歸讓袁康覺得哪里不一樣了。

    袁遜聽了這話,在他家將軍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那些個匹夫們現(xiàn)在不知道怎么看將軍呢。想到這,袁遜嘆了口氣

    自袁康進(jìn)京以來,府里只收到過幾個大周老將的拜帖,今日吃了早膳,袁遜新奇地拿來了一張拜帖,上面說是請袁將軍府中一敘。

    “將軍,您去還是不去?”袁遜問。

    這拜帖語焉不詳,難保不是個什么圈套,袁遜自小在邊關(guān)長大,但京城的彎彎繞繞他也是聽過的,一時間緊張起來。

    袁康摸了摸請?zhí)鸱郏琼斢绣X的世家才會用的。

    他又嗅了嗅,這股墨香必是難得的好墨。

    “去。”袁康說,他倒也想看看,如今天子態(tài)度如此明確下還有誰想走他這條路

    那必然是……天子本人。

    袁康坐了輛低調(diào)的馬車左拐右拐來到了一處別苑。

    這別院對外是一位醉香閣恩客為一女子贖身后將其安置在此,實則是晏玄鈺的產(chǎn)業(yè),這樣說反而沒引人懷疑。

    晏玄鈺同樣低調(diào)出宮,別院風(fēng)景雅致,怪石裝點,看上去很是奇趣。

    袁康在門人指引下入了院子,他客氣道:“不知主家是?”

    那門人只笑而不語。

    袁遜不耐煩道:“你主家到底是誰?!躲躲藏藏賣什么關(guān)子!”

    他剛想質(zhì)問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聽得一清朗男聲自前響起。

    “是朕有失遠(yuǎn)迎了。”

    第38章 君臣相見

    晏玄鈺想過很多種他第一次與這位大周戰(zhàn)神相見的場面。

    前有先帝采取的政策,后有新帝明確的不喜和防備態(tài)度,就算是忠臣也難免會寒心。

    所以在晏玄鈺的想象中,這位只在原主記憶里一晃而過的將軍,可能會面上恭順心里埋怨,早已與他離心,又或許悲憤欲絕……

    但是事實卻讓晏玄鈺大吃一驚——

    袁康看到他之后甚至連疑惑皇帝為什么在這里見他都沒有,而是直直跪下行禮,朗聲拜見陛下。

    武將聲如洪鐘,將晏玄鈺震得不由小幅度后退半步。

    那膝蓋與地面碰撞的聲音極響,而且這里可是石板路!

    晏玄鈺聽著都疼,連忙讓他起來:“宮外不必多禮,將軍快起。”

    聽罷晏玄鈺的話,袁康遲疑了一下才緩緩起來:“是,陛下。”

    這是晏玄鈺第一次見到袁康,與只存在于原主記憶里那位下場極慘的將軍不同,眼前的袁康還很年輕,他并不是大周京城貴族子弟一貫流行的修長體型,看上去十分壯實,又因常年在邊關(guān)風(fēng)吹日曬,皮膚粗糙而暗沉。

    晏玄鈺本來準(zhǔn)備好的說辭突然說不出口了。

    一時間,君臣相顧無言。

    袁康想的是,為什么陛下會私下里召見他,無論讓他做什么,他袁康都是萬死不辭的。

    李忠賢讓隨從上了茶。

    “朕未即位時,就聽先帝時常說起袁家?guī)孜粚④姡恢蔽丛娺^。如今一見,果然如傳聞一般,是守我大周的戰(zhàn)神。”晏玄鈺緩緩說。

    他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自然從來沒體會過袁康和袁家這種忠君愛國,為大周馳騁沙場的思想與執(zhí)念——

    但是這樣說,并不是他高高在上地認(rèn)為袁康等人“愚忠”,相反,正因為有了這樣的人,才庇護(hù)了大周一片子民,在原主成為皇帝后的記憶里,后期民不聊生之時袁康等人管轄的邊境地方卻井井有條,相比于其他地方好上很多。

    袁康此人,至忠至純,反而為世所不容。

    “陛下謬贊。”袁康沉聲道。

    “今日召將軍前來確有一事。”晏玄鈺說,“不知將軍是否聽聞朕南下奉賢時處置一官員,查出的東西,朕命你帶回邊城作為安置士兵所用。”

    袁康遲疑道:“不知陛下所說之物是?”

    “酒。”晏玄鈺淡淡說。

    酒在大周還是個好東西,因大周糧食不豐,官府對民間釀酒管制十分嚴(yán)苛。

    已經(jīng)快由秋入冬,晏玄鈺想邊境不可能不想要烈酒,不管是暖身還是粗糙治傷都極有用。

    “這也是朕此番召將軍回京的緣由,如今的大周危機(jī)四伏。”話音未落,袁康似乎想說什么,晏玄鈺微微抬手制止了他。

    “朕從前只愿做個閑散皇子,行了不少荒謬之事,可是先帝傳位于朕,朕是大周的天子,天下成了朕的責(zé)任。”

    晏玄鈺不疾不徐說道,院中安靜,只剩下晏玄鈺的聲音,他講自登基后所見的種種,又講大周已經(jīng)滲透了不明的勢力。

    “朕知道,大周邊境現(xiàn)在并不太平……將軍是朕的左膀右臂,希望將軍能替朕守好邊城,也鎮(zhèn)住有不臣之心的武將。”

    “剩下的事,就交給朕來,袁將軍可能做到?”

    一番話將袁康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竟然從不知曉陛下原來是這般想法,更不知道原來這位陛下是如此通透。

    讓他更震驚的是陛下的宏偉抱負(fù),可是仔細(xì)想下來他竟然覺得陛下本該就如此。

    他當(dāng)即抱拳單膝跪地道:“臣袁康,定不辱使命。”

    第39章 勞累過度

    “系統(tǒng),我到底該說你是靠譜還是不靠譜……”

    晏玄鈺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和物理準(zhǔn)備,看到如此具象的“酒池肉林”后心里好笑。

    原本他也不確定系統(tǒng)的“酒池肉林”卡究竟會給什么,現(xiàn)在卻是收獲了意外之喜。

    之所以說不知道該說系統(tǒng)靠譜還是不靠譜,曾經(jīng)晏玄鈺看過有人解析“酒池肉林”中“肉”并非食用肉,而是指數(shù)量十分多的美人,“酒池”自然也是形容酒水極多。

    看到系統(tǒng)十分具象樸實地給了“酒池肉林“,現(xiàn)在什么都缺的晏玄鈺能不高興嗎?!

    就在剛剛,他特意支開了所有人,找到了一處符合系統(tǒng)提示大小符合的地方后才使用了那張“酒池肉林”卡。

    剎那間金光閃過。

    他戴著厚厚的布面罩,仍能聞到那股濃烈的酒氣,不過這具身體因為被下毒而嗅覺味覺盡失,所以對這種味道他還能忍受。

    原本空曠黑暗的宮殿頓時變了樣子,變得金碧輝煌處處充滿奢靡氣息,一塊塊肉掛在金制架子上,真成了”肉林”,酒池里水波翻滾,散發(fā)出濃重酒香味讓人嗅一口幾乎暈倒。

    【為符合該世界認(rèn)知,’酒池肉林‘卡使用時已屏蔽世界原住民,同時宿主可隨時收回系統(tǒng),直至全部使用。】

    系統(tǒng)十分貼心迅速地給出了一條提示。意思即晏玄鈺必須讓它們以一個合理的方式出現(xiàn)在人前。

    這可就苦了晏玄鈺

    木桶好得,李忠賢聽到自家陛下這個要求心里疑惑了一陣,不知道陛下要這么多木桶放在昭明殿做什么。

    晏玄鈺這具身體經(jīng)過調(diào)理基本的日常行走是沒問題的,但是讓他一個人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簡直難如登天。

    木桶已經(jīng)堆滿了昭明殿偏殿,唯一安慰到晏玄鈺的地方就是屏蔽了外界,他造出多大的聲音都不會有人注意到昭明殿的異動。

    晏玄鈺穿著一身利索方便行動的衣服,站在酒池邊,用繩子將木桶綁住緩緩放下去,真正難的是將桶從酒池里提出來。

    “真造孽啊……”晏玄鈺走一步,拽一下繩子牽動木桶。

    如此反復(fù)幾次之后,即使戴著厚手套,晏玄鈺也感到了手上傳來的不適,再加上戴著面罩比較憋悶,整個人都不太舒服。

    他又提了幾次,到后來身子已經(jīng)麻木了,全靠意志撐著重復(fù)放桶,拽繩子,拉桶的動作……

    酒池終于降下去了一些。

    晏玄鈺喘著氣,用手比劃了一下酒池下降的高度,心里感嘆。

    原本覺得太多,可現(xiàn)在又覺得太少。

    晏玄鈺分了幾天去裝桶,至于肉,系統(tǒng)空間不用擔(dān)心腐爛,系統(tǒng)相當(dāng)于時間停滯的保鮮層了,而且對于晏玄鈺皇帝身份來說,就算拿出來這么多肉也沒什么。

    一連幾日,晏玄鈺都像渾身散架了一樣

    因為晚上太過疲累,白天的早朝晏玄鈺也罷工了,左右沒什么大事發(fā)生。

    宮里宮外對晏玄鈺幾天未上朝的事情議論紛紛,再想皇上前不久南巡帶回來的美人,不少不怕死的書生大談美色誤國。

    至于晏玄鈺為什么得知的這么清楚,京城里那家最大的戲樓他就是老板,一群書生們?nèi)驑沁吢爲(wèi)蜻叴笳剣拢一幅捶胸頓足的模樣,引得旁人注目,他想注意不到都難啊。

    不過注意到了晏玄鈺也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這種流言對他造不成什么實質(zhì)性傷害,傳到沈憐身后之人的耳朵里也能讓那人“放心”。

    說到這,不得不說晏玄鈺將沈憐帶入宮后直接封了貴妃。

    沈憐不過是一個民間女子,無家世也無背景,皇上寵愛一點世家大族們也不介意。所以當(dāng)晏玄鈺封沈憐貴妃的旨意傳出來并沒有受多大阻礙。

    而且宮中本就只有三妃,后妃人數(shù)太少,世家們都鉚足了勁等著后年的大選,待到他們各家女兒入宮,沈憐一個無家世的民間女子便什么也不是。

    現(xiàn)如今沈憐,也就是憐貴妃已經(jīng)入主后宮,成為一宮之主

    沈憐聽到床上的人呼吸漸漸平緩,她手上搖團(tuán)扇的動作一停,深深看了一眼床上那人的睡顏,最后才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一邊。

    現(xiàn)在還是秋天,殿中已經(jīng)燃起了銀絲炭,一切皆因皇上身體不好,畏寒。

    但是秋天燒炭還是太早,沈憐到沐浴間被侍女伺候著沐浴時身上已經(jīng)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幾時了?”沈憐問了一句。

    碧荷笑著說:“回娘娘,剛到午時。”

    侍女是沈憐入宮后內(nèi)侍府分來的,模樣俊俏性子活潑,她一邊伺候沈憐脫下襦裙一邊笑著說:“娘娘身上的香味真好聞。”

    沈憐柔柔地笑了。

    任誰每日泡在藥浴中,經(jīng)過數(shù)不清多少時日的痛苦后都會有這樣的體香的。

    她靠在浴池邊閉上眼睛小憩,碧荷沒再出聲。

    沈憐閉上眼睛后,腦海里想的卻是皇上將她輕輕攬在懷里。

    是那般珍重。

    一直到現(xiàn)在,皇上都沒有碰過她。

    沈憐記得那晚她指尖發(fā)顫時皇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對她說:“別怕,朕不碰你。”

    明明她怕得這么隱蔽,為什么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呢?

    一直以來身邊的人都在對沈憐說新帝是如何暴虐無道,沈憐一開始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可是當(dāng)她陪伴在這個男人身邊后才發(fā)現(xiàn),他遠(yuǎn)非外界所傳的模樣。

    皇上對她說起了很多他兒時的事,每說一件,她的心似乎就軟下一分。

    “那次宮宴,其他皇子母妃都在場,朕的母妃在冷宮,朕偷偷藏了幾塊糕點去看她,獻(xiàn)寶一樣送到她面前……”男人在她身側(cè)緩緩道。

    “陛下的母妃見到陛下,一定很高興。”沈憐說。

    男人輕聲笑了,“她掐住了我的脖子,讓我去死。”

    男人自稱并非“朕”,而是“我”。

    沈憐怔住了。

    “睡吧。”

    如此很多件事,尤其是她發(fā)現(xiàn)皇帝被人下毒失去了味覺和嗅覺,沈憐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感受。

    皇帝說:“有你陪朕,用膳也并非難以忍受。”

    看著皇帝的臉,沈憐心里輕輕說:可是怎么辦呢,晏玄鈺,我是來殺你的。

    未等沈憐從數(shù)日的回憶里抽離,宮女匆匆過來,跪在地上驚惶地道:“娘娘,陛下昏迷了!”

    在晏玄鈺終于結(jié)束漫長的裝酒工作之后,這些裝在木桶里的酒被密封后一車車悄悄地被拉出了宮。

    因為密封極好,送酒的人并不知道這里面是酒。

    除此之外,運送出宮的還有一車車豚肉。

    豚肉被拉到了別莊上準(zhǔn)備腌制成臘肉和做成肉干。

    而晏玄鈺在安排好這一切之后,大概因為松了口氣,終于華麗麗十分沒出息地暈倒了。

    他更沒想到自己會暈倒在沈憐宮中。

    對于沈憐,她知道這個女子本身對他并無威脅,對方不會武功,最大的可能就是送來的探子。

    他自認(rèn)為不完全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對方使出美人計,他是否也能使計策反沈憐。

    于是他使出前世在影視劇和小說里學(xué)到的所有招數(shù),裝溫柔裝可憐,編造出一些可悲的童年經(jīng)歷博取沈憐的同情——

    晏玄鈺說的當(dāng)然不是事實。

    原主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壞種,從記憶可以窺見一二,兒時鞭笞仆從,稍有不如意動輒打殺,此后更是陰狠暴虐。

    這樣的經(jīng)歷說出來,沈憐大概直接掏出一把匕首抹他脖子:“呔,暴君拿命來。”

    所以他才營造了一個“兒時過得凄慘導(dǎo)致后期極度缺乏安全感且沒人愛”的人設(shè)。

    他想過最好的可能是成功策反沈憐,讓她供出幕后主使,不過后來因為一些原因讓晏玄鈺察覺這招難度太大被,遂放棄了

    憐貴妃宮里。

    太醫(yī)院的幾位太醫(yī)趕來后趕緊為晏玄鈺診治。

    “陛下這是……”

    老太醫(yī)斟酌一會,看晏玄鈺沒有醒來的跡象才繼續(xù)道,“飲酒過度。”

    沈憐走過來時聽到這句話,霎時一愣,“陛下何曾飲酒?”

    老太醫(yī)行禮道:“拜見貴妃娘娘。”

    “陛下并無大礙,只是……”另一位太醫(yī)看了一眼憐貴妃,“娘娘還是要勸陛下切勿勞累過度,多休息才是。”

    勞累過度?!

    憐貴妃才入宮多久,皇上就勞累過度導(dǎo)致昏迷了?!

    皇上昏迷,三妃是一定要來的,她們進(jìn)殿時恰好聽見太醫(yī)的話,且不說她們聽到皇上是勞累昏迷后作何想法。

    掌管宮務(wù)的王貴妃吩咐身后的女官:“讓宮里的人嘴都嚴(yán)實點,莫要傳了陛下昏迷的消息出去讓京城人心浮動。”

    好在晏玄鈺沒過多久就醒來了。

    他覺得一定是這幾日天天拽木桶,又吸了太多酒氣的緣故,前幾日一直繃著,今早東西都運出去了他沒了心思,一下就病倒了。

    只是睜眼時看到一圈人后他又想暈了。

    三妃站在床榻旁,憐貴妃將裝滿藥汁的玉碗端來,“陛下……”

    晏玄鈺接過來一飲而盡,皺眉道:“你們怎么都在這?”

    王貴妃道:“陛下再喜歡沈妹妹,也要保重龍體才是。”

    晏玄鈺聽完這話一愣,看看一旁的沈憐,再看看一眾宮人與數(shù)位太醫(yī)。

    忽然覺得這誤會大了!

    第40章 很不對勁

    京城。

    在郊外幾處隱秘的別莊上的人正熱火朝天地各自干著各自手上的活。

    主事早就在十幾日前把人都聚起來宣布,別莊上今年一畝地足足有四石收成,有的地甚至達(dá)到了一畝五石。

    莊子上的人都樂瘋了,他們幾乎全都用自己的方式歡呼起來,那可是一畝地啊!

    足足翻了一倍有余!

    晏玄鈺知道后并不意外,只要合理種植以后還會更多,一畝地四五石放在現(xiàn)代一定是不夠看的,但是大周的麥種還不像后世經(jīng)歷了多少代培育,能有這樣的產(chǎn)量已經(jīng)是十分喜人。

    他讓人告訴莊子上的主事,把收來的小麥都磨成面粉。

    小石村的部分村民也在里面干活。

    小石村原本只是京城外一個破落小村,上一季種麥子時有一位貴人公子指點他們施肥,當(dāng)時聽到施肥后能出的小麥產(chǎn)量時沒多少人信,但是貴人公子又拿平日可見的甜菜做出了糖,這下石頭村里的人都信了,大部分人都學(xué)著莊子給地施了肥。

    而今年收小麥的時候,那些跟著學(xué)的人就發(fā)現(xiàn)一畝地產(chǎn)量達(dá)到了四石!

    他們再去看沒跟著施肥的人,地里產(chǎn)的和往年一樣。

    一時間有人歡喜有人憂。

    第一年收了這么多麥子,這群莊稼漢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還是村長站出來出主意,這法子是莊子上的貴人給的,先別聲張出去,問過貴人再說。

    今年這一季收的麥子,留夠交稅的麥,其余的該脫殼脫殼。

    有些在別莊上干活的人心里有了主意,拿去給主事的交了些麥,其余讓主事的幫忙磨成了面粉。

    小石村有個叫大壯的漢子,私下找了主事的問貴人這施肥法子可要傳出去,畢竟一畝地能收這么多。如果戶戶都這樣種,能多長出來好多哩。

    “還有那犁,貴人是怎么說的?”大壯偷偷問。

    別莊主事記得這個身體強(qiáng)壯的漢子,他難得多說了兩句:“你只管干好自己的事,貴人自有想法。”

    大壯一想也是。

    主事的拍拍大壯的肩膀:“知道你有一把子力氣,咱們莊子上缺幾個壓烙餅的人。”

    大壯的眼睛霎時亮了。

    第二天一早,大壯就收拾東西跟爹娘說了聲后去了別莊。

    他們這些周邊村子來的人一般干活都干一季子,大壯前段時間因為家里收麥子也回去了,也算是今天才又回到了別壯。

    他一進(jìn)別莊就被這里的變化驚了驚,只見外面的空地上現(xiàn)在堆滿了架子,架子上掛著一條條肉,現(xiàn)在日頭正烈,這些肉不知道被曬了多少天,已經(jīng)差不多風(fēng)干了,但是那股子肉香仍不要命地往大壯鼻子里鉆。

    他一下看直了眼。

    直到主事笑呵呵地引著他往“壓烙面”的地方走他才回過神來。

    肉……這么多肉……

    這里就是個金窩窩嘛!!

    讓他看直眼的還不止這一件事,路過灶房的時候,大壯正好趕上幾個包著頭巾的婦人在熬醬汁,那股香辣的味道一股股從里面?zhèn)鞒鰜恚屓丝谏嗌颍髩褞缀踝卟粍拥懒恕?br />
    直到主事帶著他到了壓烙面的地方,大壯看到了那么大的臺子,已經(jīng)有幾個漢子開始嘿哈嘿哈干活了。

    因為干活就需要這一把子力氣,所以別莊上給他們的飯食都是管飽的,有了力氣他們把手里的工具舞的虎虎生風(fēng)。

    “去吧。”主事說了句,“讓他們教你怎么干。”

    袁康回京時被京中不少人關(guān)注著,可是走的時候卻悄無聲息。

    護(hù)送糧草的隊伍是與袁康一行人的隊伍一起離開的,糧草的馬車隊伍竟是比先帝時還要少許多。

    去年是大周的災(zāi)年,接連幾場大災(zāi),后又有先帝駕崩。

    邊關(guān)的糧草本來就由朝廷拖著遲遲不送,有了這些理由后更是一拖再拖,眼看著就要到入冬了。

    聽說他在京中不知因何緣故留了許久,期間皇帝只召他進(jìn)宮一次,早在朝會上百官就因軍餉一事討論過,最后商討出的結(jié)果就是,士卒可以開墾邊城荒地自給自足,他們站在朝堂上言之鑿鑿——

    運送糧草一路上的消耗有一部分都要被送糧草的隊伍吃了,那就是浪費啊,眼下并無戰(zhàn)事,何不如邊關(guān)士卒開墾荒地自給自足,對大周來說也是件好事。

    所以這糧食么,也不用送太多吧。

    至于突厥試圖數(shù)次破城搶掠則被他們完全刻意忽略了。

    突厥一直以來都盤踞在西北,只有入秋后才有一段時間頻繁破城搶掠糧食,從未占領(lǐng)過大周城池,對于京城官員們來說就不是大事。

    從皇帝設(shè)立的內(nèi)閣來看,足以看出皇帝在朝事上依賴丞相等人,對那幾位官員說的話也十分贊同。自從有了憐貴妃后,原本有些許勤政跡象的皇帝似乎直接暴露了本性,整日與憐貴妃在御花園作樂。

    袁康留在京中不知多少時日,直到袁康請準(zhǔn)進(jìn)宮為糧草一事面見陛下,皇帝才在身邊屬臣的提醒下想起來這么個人。

    皇帝隨即一揮手讓他回邊關(guān),無召見不入京。

    在別人眼里該受了帝王冷落失魂落魄的袁康,此時騎在馬上,懷里有一封來自天子的親筆密信。

    袁遜一改往日里的模樣,突然沉默寡言起來。

    他勒住馬回頭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糧食車?yán)镉卸嗌偌Z食。

    他不是傻,只是平日里性子直了一點,陛下召見他們的態(tài)度與京城里的傳言截然不同,可是他估摸這些馬車上的東西又遠(yuǎn)不像給了很多糧草的樣子。

    他無意間一抬眼,看到身旁的車輪陷進(jìn)了地里。

    糧草有這么沉嗎?

    不對……不對勁。

    當(dāng)一輛“糧食車”經(jīng)過袁遜身邊時他突然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酒香飄了過來。

    袁遜陷入了深思。

    與他相比,早就知道事情原委的袁康淡定得多

    又一次將武將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群文臣們好生歡騰了一陣。

    荒謬嗎?

    可是這就是事實。

    大周相比于前朝可謂是盛極一時,經(jīng)濟(jì)也比之前朝不知好上多少,百年來無人來犯,安逸的生活讓官員們都做著自欺欺人美夢,他們只看著眼前,希望能分下來一塊肥美的肉來。

    即使是邊城偶爾被騷擾又如何?他們早已被大周太祖打沒了膽子,只敢縮在草原上過著游牧生活,最多不過搶掠些糧食。

    不挖膿瘡遲早會蔓延全身。

    精明者退出獨善其身,貪婪者入局想要操控局勢。

    尤其是晏玄鈺做出徹底撒手不管朝事,交給“內(nèi)閣”來處理朝政之后,他們終于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玩心眼,攪弄風(fēng)云,晏玄鈺玩不過他們。

    那不如就將膿瘡全部挖除。

    他要兵權(quán)——自然不是要戰(zhàn)斗力低下,稀稀拉拉幾乎一碰就散的軍隊。

    他要一支強(qiáng)悍而忠誠的軍隊

    遠(yuǎn)在京城的晏玄鈺此時正在皇宮別苑的湖心玩樂。

    姜丞相剛進(jìn)宮拜見就被拉到了皇宮別苑。

    如今已是深秋,晏玄鈺身體不好,前段時間又昏迷一次,現(xiàn)在已經(jīng)早早披上了大髦。

    黑色的大髦將皇帝的臉襯得更加白皙。

    姜丞相被小太監(jiān)引著到湖心時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

    身穿玄色龍袍的皇帝手執(zhí)釣竿,低垂著眼垂釣,一旁坐著憐貴妃。

    這幅畫面看上去很是賞心悅目。

    姜丞相淡淡收回視線,上前拜見:“參見陛下。”

    “起來吧。”晏玄鈺揮揮手,絲毫不在意因為剛剛的動作嚇跑了一條魚。

    “給姜卿搬個椅子來。”年輕的帝王吩咐身旁的李忠賢。

    近來朝堂局勢突然緊張了起來,兩個官職不低的官員接連因罪入獄,查出罪名十余條,替上去的官員是姜丞相的人。

    沈憐盈盈起身,“臣妾告退。”

    而后帶著一眾宮女離開了。

    晏玄鈺記得今天在朝堂上有人參了一本姜丞相。

    姜丞相一直偽裝的很好,是朝中難得的清流,只是如今這“清流”也入“渾水”了。

    不僅如此,他甚至慢慢滲透了晏玄鈺身邊伺候的人——一個殿外的小太監(jiān),晏玄鈺找了個由頭讓小太監(jiān)出錯,罰去了掖庭。

    “陛下……”姜丞相起身,剛想開口。

    晏玄鈺輕笑道:“愛卿莫驚了魚。”

    不一會,水里以魚竿為中心出現(xiàn)了漣漪。

    晏玄鈺眼睛亮了,一甩鉤釣上來一條錦鯉。

    姜丞相只聽眼前年輕的帝王笑了幾聲,就又命人將魚拋回去了。

    晏玄鈺偏頭:“愛卿今日來所為何事啊?”

    沒來由的,有一瞬間姜丞相覺得眼前的帝王好似讓人捉摸不透,但是一晃神,他又嗤笑兩聲腦子里的想法。

    “臣為今日朝堂上參臣一事而來。”姜丞相道,他緊緊盯著眼前的晏玄鈺,似乎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動作。

    “啊?”背對著姜丞相的晏玄鈺像是突然想起來了,“愛卿不必憂心,那官員不知是何居心,愛卿替朕查抄了這么多寶物,朕怎么會怪你呢?”

    他臉上露出個信任的笑來。

    “愛卿,來,朕新得來一株紅珊瑚……”晏玄鈺走在前面。

    姜丞相斂下眼中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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