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吉祥戲班
“平身。”晏玄鈺一邊說一邊走向主位。
三位妃子這才起身抬頭。
晏玄鈺的目光落在她們?nèi)齻身上時,有那么一瞬間失語了——
三位妃子都穿的要多素凈有多素凈,尤其是中間那位更是未施粉黛,一頭烏發(fā)只用一支玉簪盤起,一雙眼耷拉著,看著完全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讓晏玄鈺想起了清湯掛面。
說她們殿前失儀倒也不算,因為她們雖穿的顏色素凈,但都是符合她們品級的綢緞,挑不出錯來。
晏玄鈺心里疑惑,難道大周也有了“要想俏一身孝”的時尚?或者是不知道誰傳出他喜歡素雅風(fēng)的?三位妃子想要投其所好引起他的注意?
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根本沒往這三位妃子是想逃避侍寢的地方想過。
晏玄鈺暗暗打量三人,中間那位的姿容是最突出的,但穿著也是最素雅的,想必就是張淑妃了。
三位妃子依次坐下后皆眼觀鼻鼻觀心,一時間碧波亭里只剩沉默。
晏玄鈺心道這也實屬正常,之前原主似乎忘記府里有這三人一樣,數(shù)年來未曾召見過,原主登基后將后宮塞滿了美人,他的記憶中甚至已經(jīng)沒有這三位陪他從皇子府到皇宮的側(cè)妃,晏玄鈺從原主記憶里連三人長什么模樣都記不起來。
那么在原主那一世,這三人的結(jié)局如何呢?突厥攻入京城時皇宮亂作一團,原主從京城倉皇出逃的時候只帶了兩三個沒有封號的美人。
三位妃子的命運可想而知。
晏玄鈺心里嘆了口氣,對眼前三人更是同情,他給不了什么恩寵,但是至少也不愿看她們這樣一日日枯老于宮中。
現(xiàn)在的娛樂項目少之又少,宮中除了圣壽節(jié)、新年等一些重大節(jié)日會請宮廷戲班子唱上幾天戲以外基本上就沒什么了,而且宮廷戲班子多少年以來也都是那些,沒有改進也沒有變化,每年命婦們進宮后先由太后、再由宮里位份最高妃子點上幾出戲,敲敲打打唱上一天,也就是走個形式而已,不少人在中途都會找身子不適的借口離開。
晏玄鈺看了看三人,開口問道:“入宮以來可有住不慣的地方?”
“回皇上,并未。”張淑妃回道。
晏玄鈺看到回話的是坐得離他最近的一位妃子,他頷首:“若有什么,就讓宮人來告知李忠賢。”
“是。”三人齊齊應(yīng)道。
晏玄鈺抬起玉箸象征性地夾了一下菜,這就是家宴開始了。
故意坐在離晏玄鈺最遠的王良妃心想,能有什么過不慣的?她知自己虛榮,喜愛華服美衣,只要有人奉承她,去哪都有身邊一群宮人跟著,出行都是大排場,她便沒所求了。
王良妃看了一眼主位上那人,要是您別叫我們過來那就更舒服了。
她正這樣想著,突然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皇上正看著她,對方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王良妃心頭一驚。
晏玄鈺對著王良妃說:“朕聽說你家鄉(xiāng)在南方,特在家宴里多添了幾道南方菜,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說完還讓李忠賢帶著小太監(jiān)將那幾道酸甜口的菜調(diào)到王良妃面前去。
平日里喜重口不喜酸甜的王良妃:
她從出生起便住在京城,何時成了大周南方人了?
李忠賢察覺出不對來,連忙湊到晏玄鈺耳邊輕聲提醒道:“陛下,那位是王良妃,是京城人,張淑妃娘娘是坐您旁邊這位。”
晏玄鈺聽了李忠賢的話后一愣,那個穿著最為素凈,看著一副淡然模樣的人是李忠賢口中明艷張揚的王良妃?
晏玄鈺再遲鈍,在李忠賢說完之后也察覺到了她們?nèi)伺率歉揪褪枪室膺@樣穿,那位王良妃更是坐到了離他最遠的地方,真是難為她從花花綠綠里挑出一件如此素凈的衣服,又從各式各樣的華貴頭面里挑出一根最樸素的簪子了!
她們很怕原主?
這個念頭浮上來,似乎一切都解釋通了。
怪不得三人幾乎從來不去御花園,原來是因為御花園里有他出沒
晏玄鈺的沉默讓碧波亭里更加安靜,他放下了玉箸,桌上的另外三人也跟著放下了。
晏玄鈺對李忠賢說:“你將宮人們都帶下去。”
他不可能直接說“咱們好好談?wù)劊憔彤?dāng)我不是皇上,你們也不是妃子”,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先讓李忠賢將宮人們帶下去,至少讓眼前的場景變成一個可以閑談的地方。
“是。”李忠賢一甩拂塵,一個眼色過去后亭子里承天殿的太監(jiān)們都微微垂頭跟在李忠賢后面,在他們后面三妃宮里的人也跟著,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李忠賢帶著幾人在碧波亭外守著。
碧波亭里一下沒了人氣兒,晏玄鈺瞬間感覺到了一絲冷意,他攏了攏黑紋外袍,然后環(huán)視了一會張淑妃三人:“你們怕我?”
早在晏玄鈺讓李忠賢將宮人們?nèi)紟氯r三人就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王良妃惴惴地看了李賢妃一眼,后者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都說伴君如伴虎,尤其她們是在四皇子府多年前見識過四皇子行徑的人,眼下的情形讓三人心里多多少少緊張起來,竟然都下意識忽略了晏玄鈺說的事“我”,而不是“朕”,他是想從一個平等的角度和三人好好說一會話的。
回答的仍是張淑妃:“臣妾不敢。”
“都說不敢了,那就是怕?”晏玄鈺輕笑了一下,“我是做過什么讓你們很怕我嗎?”
三人這才發(fā)現(xiàn)主位上那人似乎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但具體哪里不一樣,她們沒有辦法突然想出來。
張淑妃也微微笑說:“陛下待我們很好。”
“哦?那王良妃怎么看上去很怕我的樣子?”晏玄鈺又問。
王良妃原本稍稍放松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不知道晏玄鈺為何突然點到了她,她的臉色頓時煞白,和素凈的衣服相襯起來。
看她們?nèi)说哪邮钦娴暮芘滤膊恢涝髦暗降鬃鲞^什么事不過總歸不是好事。
晏玄鈺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還是直接說好了,不然他們怕是沒得談。
“我知道我從前為四皇子時荒唐度日,在皇子府對你們也多有忽視,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覺從前那般確實不應(yīng)該,我也已將其改之。”
“登基為帝后政務(wù)繁忙,更無暇顧及后宮之事,今后也多辛苦張淑妃統(tǒng)管后宮之事了。”晏玄鈺看向身側(cè)的張淑妃。
這一番話雖然不能讓她們對他放下設(shè)防,但話里透出的信息晏玄鈺想張淑妃她們應(yīng)該能知曉。
王良妃看著張淑妃和李賢妃都驚訝地抬頭,她心里著急但又不能在晏玄鈺面前問出來,他說什么了?為什么張淑妃和李賢妃都這么驚訝?
不就是讓張淑妃統(tǒng)管后宮之事嗎?之前也是張淑妃掌風(fēng)印啊
王良妃一驚,皇上這話是說不往后宮納新人?
晏玄鈺輕輕頷首,肯定了她們腦中所想,“朕既然登基為帝,以后定會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前朝,若后宮人多勢必會影響前朝。”
朝廷里多少官員都在等著明年大選往后宮里塞人,晏玄鈺不是不知道,本來前朝事多處理起來已夠晏玄鈺頭疼。
晏玄鈺也沒說自己不會踏足后宮這種話。只說近來政務(wù)繁忙,至于不人后宮這件事怎么和朝廷,怎么和天下人交代他已經(jīng)有想法,但不是現(xiàn)在去做。
晏玄鈺的一番話讓張淑妃三人都有些怔愣,陛下似乎和以前真的大不一樣了……
但是那件事留給她們的陰影實在太深,估計是無法忘記了。
“你們?nèi)粲X得在后宮無事可做,朕也可以給你們找些事做。”
“臣妾在飛鸞殿每日過得很好,小宮女們都很是貼心,陛下不必掛懷。”王良妃最先開口。
晏玄鈺點點頭:“你宮里要是有缺的,便差宮女去內(nèi)府取來。”
王良妃乖巧應(yīng)下。
皇上說這話之前她已經(jīng)這樣干了,但她位分不是宮中最高,總歸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現(xiàn)如今有了陛下這句金口玉言以后就徹底不用怕了。
其余兩人在一邊看著王良妃賣乖,心里倒沒有膈應(yīng)什么,只是想這王良妃看著腦子不好使,說話還挺正中皇上下懷。
李賢妃現(xiàn)在看得出,陛下今天辦這一場家宴,用一句不太恰當(dāng)?shù)脑拋碚f,是想和她們的距離拉近些。
或許皇上也沒想怎么樣,只是不希望從四皇子府出來的女眷以后拖了他的后腿?其實皇上不必?fù)?dān)心那些,她與家中已很少往來,入宮后家里嫡母曾經(jīng)求見過,但被她差宮女打發(fā)了回去。
她覺得身為家中棄女要有棄女的自覺。
想到這,李賢妃也決定說點什么表表忠心。
“陛下放心,臣妾明日開始就在偏殿供小佛堂,每日為陛下和大周抄經(jīng)祈福。”李賢妃道。
晏玄鈺聽了這話輕咳兩聲:“這倒不必。”
他合理懷疑李賢妃過度解讀什么了。
“陛下近日可有召太醫(yī)院的人來看看?”一邊的王良妃聽到晏玄鈺咳了兩聲連忙問。
碧波亭里的氣氛漸漸好了起來,不再像剛開始這么拘束。
幾個布菜宮女沒有進來侍候著,晏玄鈺看張淑妃夾了一筷子。
“臣妾已許久未吃這道松鼠桂魚了。”張淑妃笑道。
晏玄鈺道:“朕記得御膳房有一個廚子做松鼠桂魚做的不錯,也不是名貴菜,你若是喜歡就將那廚子調(diào)到紫宸殿的小廚房去。”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可是晏玄鈺觀張淑妃三人很是和諧——這種和諧不是裝出來給晏玄鈺看的,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互相沒有任何敵視,雖平日里來往不是多么密切,但也沒有爭端。
這樣就很好。
大概一個多時辰以后,晏玄鈺起駕回承天殿,今日的碧波亭家宴也結(jié)束了。
總的來說,這一頓家宴算是吃的賓主盡歡
帶皇上儀仗走遠了,座上三人也紛紛起身,外面人多眼雜,她們心照不宣地去了張淑妃的紫宸殿。
“要是真如皇上所說,那我就放心了。”揮退宮人后,王良妃整了整鬢邊的發(fā)絲說。
“看來只要咱們在后宮安分待著,皇上便不會薄待了咱們。”李賢妃說。
王良妃抬起寬大的袖子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一套素雅的宮裝笑道:“從來沒有穿過這般素凈的。”
這話讓張淑妃和李賢妃二人忍俊不禁。
三人短暫地說了會話,寶翠就帶著幾個小宮女將紫宸殿外的宮燈點上了。
“哎呦,時辰不早了,本宮先回了。”王良妃起身,草草給張淑妃福了個身。
李賢妃也跟著行了禮,“臣妾告退。”
在外人前面她們的規(guī)矩還是做得很足的。
兩人走后紫宸殿又恢復(fù)了安靜,只有宮燈里的燭焰在搖曳,張淑妃沒立刻喊寶翠等人進來伺候,而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盯著殿中的宮燈。
這是她罕有的時候。
張淑妃好像什么也沒想,就只用眼睛跟著宮燈罩子下的燭焰不時動一下。
不會薄待了她們?
張淑妃是不在意的,在紫宸殿當(dāng)主位娘娘也好,在四皇子府當(dāng)個透明側(cè)妃也罷,她都不甚在意。王良妃喜歡華服美衣,李賢妃捧一卷書就能坐上一下午,唯獨她不知自己該做什么,入府時她二八年華,如今已二十有四,寶翠上次給她梳頭時說她發(fā)間已有一絲白發(fā)了。
良久后,紫宸殿中傳出一聲微不可察地輕嘆
“老班主”陳丫小小的一個,走到吉祥戲班的老班主跟前扯了扯他的袖子。
她手里還拿著一個細棍棍,上面有剛絞上去的糖塊。
老班主看到了也沒說什么,他輕輕摸了摸陳丫的頭,“我不是班主了,咱們吉祥戲班有新班主了”
“唔。”陳丫忙著舔糖,還沒空出來嘴巴說話。
老班主觀察了這買下吉祥戲班子的人幾天,此人自稱于玄,看著像個富家公子哥。
但他不明白如果真是一個富家公子,為什么要來收了他們吉祥戲班。
老班主當(dāng)時沒立刻答應(yīng),相處起來發(fā)現(xiàn)這來路不明的于玄看起來是不壞的才答應(yīng)了——現(xiàn)在這年份戲班子越來越難做,他已經(jīng)養(yǎng)不起這么一大班子人了。
老班主嘆了口氣,這樣也好,能將吉祥戲班子放心托付給他了。
況且前兩天若不是有于玄出手相救,他們戲班子里的一個女娃就要被一個惡霸當(dāng)街強搶過去了。
“來,這是咱們戲班接下來要排的戲,大家都先看一下。”于玄接了吉祥戲班之后就拿出來一個新戲。“算了,我還是給你們說一下戲吧!”
按理說他剛成為新班主大家不會這么心甘情愿聽他的,但是前幾天單就他將如芯救下來一事,就讓吉祥戲班的人服氣了——這可是全戲班的恩人。
于玄,也就是易容后的晏玄鈺。
晏玄鈺這段時間故意避開政務(wù),正是難得的可以休息的時間,但是他沒閑著,一番易容后就出了皇宮。
現(xiàn)在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少,唱戲的班子翻來覆去又是那些,晏玄鈺便想自己搞一個,等他搞出來一出戲先在宮里演一場。
但是剛開始排戲就遇到了第一個困難——班子里大部分人都不認(rèn)字兒,唱戲全靠一句一句教的。
晏玄鈺差點忘記了現(xiàn)在是底層人不識字的大周了。
他因為自己的愚蠢扶額,“那我給你們先講一講這個故事。”
戲班子里一共有十多個人,此時擠擠挨挨地圍在了晏玄鈺身邊。
晏玄鈺選的第一出戲是他那個世界的人都很熟悉的故事——《白蛇傳》。
晏玄鈺選擇《白蛇傳》之前也想了一下當(dāng)前的狀況,大周如今有精怪之說,像一些俗世小說中就有了狐貍精和書生的故事,所以《白蛇傳》的故事他們應(yīng)該可以接受;還有一個原因是最開始排戲,晏玄鈺要避開所有敏感的問題,《白蛇傳》故事簡單,里面的“反派”算起來只有一個法海,也不存在影射當(dāng)前政治的問題。
故事又通俗易懂,完全可以作為一個大家喜聞樂見的東西推出來。
“金山寺法海對許仙說你娘子乃修煉千年的蛇妖,許仙不信,法海說你只需試上一試,讓白娘子喝下雄黃酒”
“白娘子喝下那酒后,不得不顯出原形,那許仙見同床共枕的白娘子是蛇妖,竟然被嚇?biāo)懒恕?br />
“啊”站在最前面聽著故事的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驚訝地用帕子捂住嘴。
這女子便是吉祥戲班的如芯,她現(xiàn)在出落得越發(fā)標(biāo)致,所以才會在前段時間被街上的惡霸給盯上了。
其他人也屏住呼吸,靜靜等著晏玄鈺繼續(xù)講。
有那等不及地著急道:“即便白娘子是蛇妖,可她心地善良,救了很多人”
他們都是粗人,聽故事就是聽故事,想不了多深。還有人心里唾棄那許仙膽子小,竟然被嚇?biāo)懒恕?br />
晏玄鈺接著說了后面的故事,盜靈芝、水漫金山、被鎮(zhèn)壓雷峰塔下,最后是許仙白娘子的大團圓結(jié)局。
聽完之后吉祥戲班的各人反應(yīng)不同,但晏玄鈺從他們的各種反應(yīng)里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這故事他選對了。
“咱們現(xiàn)在就來排《白蛇傳》,和你們平時唱戲不同,這出戲有不少地方是白話,也就是念白,到一些地方的時候開始唱”
吉祥戲班子總共有十幾人,如芯是老班主的干女兒,也是吉祥戲班子唯一的女子,由她來演白娘子。
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路人,那些都好挑,許仙
晏玄鈺的眼睛在吉祥戲班的十幾個人里來回掃視了幾圈,最后手一指:“就你了!”
他看上去較為瘦弱高挑,打扮一下倒也算符合人設(shè)。
“我?我來演許仙?”那被點到的人不可置信,他被老班主帶來吉祥戲班之后一直是打雜的啊!
“不行啊班主,大順怎么能唱戲去?”其他人紛紛道,不是他們排擠大順,大順?biāo)M了戲班子之后干的就不是唱戲的活兒!
晏玄鈺擺擺手,讓人拿來自己準(zhǔn)備好的一件給飾演許仙的人來穿的衣服。
“換上看看。”
片刻后,大順出來了。
晏玄鈺將許仙的衣服改為適合大周的版本,將腰腹收緊,上面的立領(lǐng)顯得脖頸長些,大順本來長得就是個人樣,有鼻子有眼的,穿上深藍色的袍子顯出來幾分勉強的儒雅清俊。
晏玄鈺滿意地點點頭。這事問題不大,明天將給他易容的那個暗衛(wèi)帶來給他們化一化,保準(zhǔn)能像個八九分。
“哎,別說,這大順脫下來短打之后看著還順眼了許多哩!”
“這衣服真好看啊”
大順走過來,猶猶豫豫地對晏玄鈺道:“班主,您知道咱們唱戲的時候有在臺子底下拿個碗說‘有錢的捧個錢場,有人的捧個人場’嗎?”
晏玄鈺點點頭,莫名其妙地說:“我知道啊。”
這誰不知道,就算他沒看過古代民間戲班子,電視劇里也都這么演啊。
那被晏玄鈺挑中演許仙的瘦弱高挑男子說:“班主,我就是干那個的。”
晏玄鈺一時無言。
那被其他人叫作大順的人說:“班主,要不您還是換個人吧,我這嗓子就不是唱戲的。”
“其實你可以不用唱戲。”晏玄鈺翻了翻手里自己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薄本,“那就讓白娘子和法海他們唱,你只管說大白話就行。”
這也行?!吉祥戲班的人都傻眼了。
定了許仙和白娘子,其他雜七雜八的路人甲都好說,還有法海,這時候老班主出來說他能演。
剃光頭肯定是不可能的,到時候做個大帽子戴上一樣的效果。
眼見氣氛正好,晏玄鈺又突發(fā)奇想了一件事,“戲演完了還可以全體上去唱曲啊,就唱那個”
試問那首歌的旋律誰不熟悉?!
戲班子的人剛開始一臉疑惑,隨即紛紛看向晏玄鈺起哄道:
“班主唱一個!”
“班主唱一個!”
晏玄鈺看著圍著他的十幾個人,反正在這里他是于玄,他們十幾個人又在小小的院子里,根本不用在意丟不丟人的。
晏玄鈺清清嗓子:“就是——”
“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
晏玄鈺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從來沒唱過什么,突然唱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并不難聽。
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好聽。
戲班子的人也慢慢地合了起來,晏玄鈺驚訝他們聽了一遍就差不多全記住了。
吉祥戲班的人聚在一起唱著晏玄鈺教給他們的這首曲。
“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
他們是走南闖北的戲班子,是這個時代很不被看得起的“戲子”,他們穿著最普通的粗麻衣服,圍坐在一起,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
或許底層人的生活帶給他們很多痛苦,在生活中也多有不易,但此刻,他們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開心的。
這份開心是新班主帶給他們的
《白蛇傳》這出戲排出來之后,吉祥戲班的人成了第一波觀眾。
晏玄鈺覺得其中一個精彩的部分就是白素貞化蛇,他利用了一種視覺上的錯覺,如果從舞臺正面看,化蛇的時候是白素貞慢慢變成蛇的,但其實只是如芯慢慢落到凹陷處再退出來,那紙糊的蛇慢慢轉(zhuǎn)動著上去。
吉祥戲班的人即使已經(jīng)提前知情,但看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
演完之后,老班主還未脫下戲服,他將那頂夸張的帽子拿在手里,趁吉祥戲班的人還在熱鬧地說話將晏玄鈺拽到一邊的,“你排這出戲是要去哪演?”
剛開始老班主還覺得沒什么,不就是排一出新戲嗎!
但是戲排出來了,看完之后老班主又高興又驚懼,這樣的戲應(yīng)該拿到哪里去演?戲班子里年輕的都只顧著看熱鬧,老班主想的多,他怕的是這戲被上頭的人看到拿過去!
聽了老班主的擔(dān)憂后,晏玄鈺笑著說:“您放心吧,這戲不會在外頭演的。”
他壓低聲音說:“我排這出戲是要去宮里演的。”
轟!
猶如一道驚雷直轟頭頂,老班主瞪大了眼睛,他沒穩(wěn)住身子一歪之下碰倒了旁邊的長條椅子。
但他沒顧上疼痛:“你說什么?!”
老班主陡然提高的聲音引起了附近的注意,戲班子的人紛紛過來問老班主怎么了。
老班主擺擺手將他們趕到一邊去,壓低聲音顫顫巍巍說:“宮里?你你說真的?還是騙我這老頭子?”
“真的。”晏玄鈺哭笑不得,他知道老班主會意外,但沒想到他反應(yīng)這么大。
老班主嘴唇哆嗦道:“我把吉祥戲班給你,你”
這一個唱不好,就是殺頭的罪啊!他知道晏玄鈺能和宮里搭上線一定是個有本事的,但他現(xiàn)在說話不想顧忌什么!
晏玄鈺只好無奈道:“老班主,那可是宮里啊,只要唱一出咱們戲班子就發(fā)財了。”
“發(fā)財?別被皇上砍了腦袋!”老班主說道。
晏玄鈺:“皇上怎會隨便砍人腦袋?”
老班主嘴唇氣得哆嗦:“你怎知不會?”
“我真知道。”
晏玄鈺是真的沒想到老班主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大到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老班主,我現(xiàn)在是吉祥戲班的班主,怎么會做對咱們戲班子不好的事兒?”晏玄鈺說,“您放心,沒有把握的事我不干。”
說罷,晏玄鈺直接走到人堆里將他們要去宮里唱這出戲的事說了,這消息一下子讓他們炸開了鍋。
“宮里?”
“班主是認(rèn)識宮里的哪位公公嗎?”
“咱們竟然能去宮里唱戲,那咱們豈不是成了宮廷戲班子?”
竟然沒有一個人擔(dān)憂的,老班主差點氣得暈過去。
好在老班主反應(yīng)強烈了一會便平靜了,聽晏玄鈺說已經(jīng)和宮里那邊搭好了線,他們戲班子要是跑了,那就真要被抓來砍頭了
紫宸殿。
“姐姐將我們叫過來有何事啊?”王良妃聲音懶洋洋的,她最近對什么都沒了新鮮勁,那鳳仙花在她手上不知怎么掉色掉得這么快,正好她那幾日過足了癮,便不想再染了。
張淑妃嘆了口氣:“還真有事。”
“陛下讓我過幾日請朝廷命婦入宮聽?wèi)颉!?br />
李賢妃皺眉:“眼見著又不是什么日子,陛下怎么想起來讓命婦入宮?”
話音未落,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點點頭:“看來是想讓張淑妃在命婦那里立威啊陛下的意思難道是讓朝廷命婦們知道陛下重視張淑妃?”
“可我雖掌風(fēng)印,但品級還是妃,怕是沒這個權(quán)力。”張淑妃煩惱的正是這事,那些朝廷命婦都是有品級的,她怕是壓不住啊。
“陛下定是要給你升位份了。“ 王良妃捂嘴笑,“早知陛下待我們?nèi)绱耍屋喌玫侥惝?dāng)淑妃。”
“我今日邀你們來,就是為了請?zhí)筒贾玫仁拢銈円仓牢也簧瞄L此事。”張淑妃原是商賈之女,雖然已入京城八九年,但是還未曾接觸過命婦宴會。
“布置什么?不就是請她們來聽個戲嗎?”王良妃語氣不善道,“說到底她們是官員妻室,我們乃是陛下妃嬪,是宮中娘娘,何曾用得著如此小心翼翼?”
張淑妃見和王良妃說不通,只得轉(zhuǎn)頭看向李賢妃。
李賢妃凝思道:“確該做好此事,如今前朝尚不穩(wěn),咱們與命婦們交好,得了她們的尊敬也是為陛下分憂。”
“那我便寫請?zhí)T。”
張淑妃又看向王良妃,后者移開了視線:“那我做什么?我聽?wèi)虻臅r候穿的好看點就是給你面子了。”
張淑妃笑了下,“我來做此事,只怕”
王良妃剛要開口,李賢妃先說道:“你如今統(tǒng)管后宮,這種事以后只會多不會少,如果拿不準(zhǔn)主意,不如問問陛下。”
張淑妃想了一會:“你說的不錯,也只好如此了。”
那邊兩人在說正事,王良妃無所事事地亂看,她看到張淑妃殿里的桌子上有一盤怪模怪樣的東西,于是伸手抓了一顆,“這是什么?”
張淑妃聞聲看過來,向她解釋說:“這是陛下差人送來的,叫‘瓜子’,你拿的是咸口的。”
“這東西怎么吃?”王良妃把瓜子放在手心左右看了看。
張淑妃過來拿了一顆用手指剝開:“小肖子送過來的時候說陛下讓我無事做的時候可以吃,這樣剝開殼子吃里面的瓜子仁。”
她剝了后放進了王良妃手里,“還有一種吃法,我覺得不甚雅觀。”
“你吃給我看看。”王良妃好奇地看著她。
張淑妃只好拿起一顆放在唇間輕輕磕了一下,再拿出來只剩了一個瓜子殼。
“這樣吃多方便啊。”王良妃抓了一些開始學(xué)著張淑妃說的那種“不雅觀”吃法。
李賢妃和張淑妃繼續(xù)說命婦宴會之事。
“國公世子夫人應(yīng)坐在”
“嗑噠嗑噠”。
“到時候可以讓三品命婦分側(cè)而坐”
“嗑噠嗑噠”。
到張淑妃她們說完之后,王良妃已經(jīng)能熟練地嗑出來一個瓜子殼了。
張淑妃無奈道:“王良妃,你出身于京城之家,怎比我一商賈家出來的更不注意禮節(jié)?”
王良妃撇嘴道:“這么好吃的東西,為什么陛下單送到紫宸殿?”
“還有一些,你一會兒讓人跟著寶翠去拿吧。”張淑妃只好說。
瓜子是丈菊結(jié)的果,如今大周已有從南洋傳來的丈菊,不過只當(dāng)觀賞用,晏玄鈺前幾日從百草園看見這被精心侍養(yǎng)的丈菊,只覺得里面的瓜子之前都是白白浪費了。
于是他趕緊讓人將瓜子都弄出來試著炒了個原味和的咸味的,他當(dāng)時想著張淑妃在宮里無事或許可以吃一吃才讓人送到了紫宸宮里,還真不是故意忘了王良妃和李賢妃。
王良妃將送到紫宸殿的瓜子全部帶走了,晚膳之前就沒忍住嗑了個干凈,第二天就上火了。
“我也不想吃,但是忍不住嗑。”王良妃淚眼汪汪地喝著祛火茶對來她宮里看她的李賢妃說。
晏玄鈺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真是哭笑不得,還真沒錯,對于喜歡嗑瓜子的人來說還真是一嗑就停不下來。瓜子還真能拿出來當(dāng)個新零嘴。
現(xiàn)在百草園里是有大片的丈菊,晏玄鈺打算等百草園栽種的新丈菊長出來再說,所以現(xiàn)在就先只在宮里吃吧
當(dāng)李忠賢過來向晏玄鈺稟報張淑妃娘娘求見的時候他還一愣,張淑妃終于踏出紫宸殿了?
他趕緊讓李忠賢把人帶進來,待張淑妃說了幾句話晏玄鈺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是為了命婦入宮之事而來的。
“怎么對待?”晏玄鈺不解,“你該怎么對待就怎么對待。”
看著張淑妃為難的樣子,晏玄鈺心知是她把這件事想復(fù)雜了,“一會朕給你寫下來,你按照朕上面寫的安排下去。”
張淑妃松了口氣,但還是每把擔(dān)心壓不住那群命婦的事情說出來。
可是晏玄鈺卻好像看透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坐在書桌前將毛筆蘸了蘸墨汁,“朕明日便下旨封你為貴妃,如何?”
張淑妃猛然一驚,她連忙跪下道:“陛下,臣妾并無此意。”
晏玄鈺看她這副模樣心里有些無力,他總感覺張淑妃太過謹(jǐn)慎也太過規(guī)矩,就像他只是閑聊一般說一說,張淑妃也會當(dāng)成大事來對待。
他道:“你起來吧,既不想當(dāng)貴妃,那便封王良妃為貴妃。”
晏玄鈺突然想起來王良妃嗑瓜子嗑到上火的事,覺得還是和王良妃這種心性簡單的人相處起來輕松。
張淑妃“是”了一聲。
果不其然,王良妃知道自己成王貴妃之后高興極了,連著給宮人了不少賞賜。
王良妃一躍成為后宮之中位份最高的人,但是風(fēng)印仍在張淑妃手中。
張淑妃告退之后,晏玄鈺嘆了口氣,他怎能知道一個人心里在想什么呢?大概張淑妃真的喜靜,不想牽扯上后宮之事。
第24章 貪圖享樂
王良妃晉封為貴妃的事很快傳遍了京城。
王良妃的父親是五品的朝議大夫王正信,在朝廷中本算不得什么官,但誰知道人家有個好女兒跟了四皇子做側(cè)妃,后來四皇子一朝得勢她也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一時間恭賀的人踏破王正信府前門檻,還有不少官員夫人來拜訪王夫人,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王良妃與家中通信甚少,自從她的庶母病逝后就與家中幾乎斷絕了往來。
晏玄鈺發(fā)現(xiàn)宮里這三位妃子竟然都是家中庶女且家世都不顯赫,也由此可見原主曾經(jīng)是多么無勢的一個皇子。
也是,誰能想到一個沒接受過帝王教導(dǎo),不被任何人看好,身邊一個助力沒有都是烏合之眾的皇子竟然能成了皇位繼承人呢?
世事無常啊
將王良妃晉封貴妃一事是晏玄鈺突然一拍腦袋定下的,但是封貴妃一事在前,只需下個旨意再將貴妃禮服送到飛鸞殿就行,命婦入宮一事需要做些準(zhǔn)備的,就排在了封妃后面。
這很難不讓人多想,雖說命婦入宮一事仍由張淑妃操持,外界卻紛紛猜測這是皇上對王貴妃寵愛有加才特許命婦入宮慶賀封妃一事,聽說知道王貴妃在宮中清閑,彩請來宮外的戲班子想博得美人一笑。
宴會的主角突然從張淑妃變成了王貴妃,王貴妃一時風(fēng)頭無兩。
晏玄鈺在承天殿喝著茶,聽李忠賢將京城最近的流言一一說與他聽。
后宮之中張淑妃和從前的王良妃,如今的王貴妃誰更受寵?有人說是王貴妃,皇上為了給王貴妃解悶還召來了宮外的戲班子;有人說是張淑妃,張淑妃溫柔知禮,將王貴妃當(dāng)成妹妹謙讓,多次在陛下面前說王貴妃的好話。
果然不管哪個年代的人都喜歡聽八卦,尤其是皇室八卦,還愛為八卦爭論不休。
晏玄鈺笑而不語,這京城里的流言有不少都是他傳出去的呢。
李忠賢邊說著,看到陛下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心里疑惑陛下聽到這樣的流言不生氣?這可是妄議皇室啊。
可陛下不但不生氣,還命人讓這流言愈演愈烈。
這就是晏玄鈺扔出去的一個煙霧彈,那些暗中盯著的人不是想看他都做什么嗎?那他就讓他們看到他們愿意看到的東西。
晏玄鈺也趁著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會,養(yǎng)精蓄銳,待到九月秋收后就該是他做大動作的時候了。
秋收后面就是科舉,還有大周兵制等一系列問題,他可還沒開始呢
趁著現(xiàn)在閑來無事,晏玄鈺把面包給蘇出來了。
到了春天他坐著仍是半刻鐘一小咳,一刻鐘一大咳,又是吃什么都沒怎么有味道,有時候傳來一桌膳他甚至吃不了幾口。
這樣以后晏玄鈺就想到了面包,他若是實在不想吃飯就吃一點面包得了,還省了坐在飯桌前的時間。
這時候沒有黃油也沒有烤箱,這不是問題,黃油可以用其他油代替,烤箱可以建一個小型面包窯來代替。
御膳房不缺能人,晏玄鈺只是形容了一下面包是什么樣的口感,又說了一下大體步驟,比如將面粉、蛋液和鮮奶混合揉面團,放置發(fā)酵讓空氣中的酵母將面團發(fā)酵至排氣兩倍大,還有要放到面包窯里烤上一個半時辰等步驟,他將自己記得的都說了,剩下的就靠御膳房的人自己摸索。
沒一下午的時間,李忠賢就過來說御膳房的人把晏玄鈺說的面包烤出來了,已經(jīng)差人送來了。
來的人就是按照晏玄鈺所說的步驟摸索著烤出來蜂蜜小面包的御膳房廚子劉陽平。
晏玄鈺讓他們先嘗試的是一種蜂蜜小面包,就是那種抹上蜂蜜將下皮烤到脆焦的小面包,蜂蜜的香甜和面包的松軟中和,上面還有一顆顆的白芝麻。
面包從御膳房送來的時候還是滾熱的,掀開蓋子后面包的香味頓時在空氣中散開,引得旁人口舌生津。
晏玄鈺拿了一個嘗了嘗,他現(xiàn)在不太能嘗出來味道,但能感受到面包也算松軟,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jīng)很好了,時候拿捏的也剛剛好,下面的蜂蜜焦皮脆脆的。
“賞。”晏玄鈺吃了一個之后道。
劉陽平在一旁不卑不亢道:“謝陛下。”
晏玄鈺又說了幾種面包,里面加果醬的,既然都把面包做出來了,還可以試試做肉松,然后做肉松面包、還可以做雜糧面包
他說完后看到劉陽平的眼睛都亮了,想必回去就要試試做出來晏玄鈺所說的這幾種。
待劉陽平退下之后,晏玄鈺想到了什么。
“你把這個給三個宮里都送去。”晏玄鈺指了指桌上還熱著的蜂蜜面包
今日貴妃禮服送到飛鸞殿之后王貴妃領(lǐng)了旨,就讓貼身宮女收了起來,竟然是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皇上這是要做什么?”李賢妃皺著眉思索。
王貴妃倒是心大,她不以為意道:“我正想當(dāng)后宮之主呢,這下正合我意。”
她口中這樣說,心下想的卻是知道皇上要做什么又怎么樣?她們過好自己的就行了,反正該來的總會來。
他們正說著,承天殿那邊送食盒過來了。
王貴妃讓人進來,看見又是熟面孔小肖子。
小肖子打了個千,笑道:“貴妃娘娘,這是陛下今日讓御膳房做出來的‘面包’,陛下特意送來讓兩位娘娘嘗個鮮。”
王貴妃身邊的貼身宮女素萍接過來放在王貴妃身前的小幾上打開,一股奇特的香味就沖了出來。
王貴妃原本不甚在意,聞到這味道之后將眼神移了過來,“面包?”
只見盤子上整齊放著六個焦黃色的糕點模樣的東西。但是這味道聞起來又不似糕點。
王貴妃拿起來一個輕輕咬了一口,松軟香甜的口感讓她瞪大了眼睛,“這面包吃著倒新鮮。”
其實也就吃個新鮮勁,宮里好吃的糕點多了去了,面包勝在比現(xiàn)在的宮廷糕點松軟些,奶香味濃,且王貴妃等人又是第一次吃才如此驚奇。
下面的蜂蜜酥皮又脆又焦,連著上面的面包都透了蜂蜜的甜味。
李賢妃也嘗了一個,細細嘗過后評價:“確實好吃。”
小肖子看兩位娘娘吃的高興,才一行禮道:“奴才就先告退了,御膳房近日應(yīng)該還會做此類糕點。”
揮退了宮人,王貴妃才吃著蜂蜜面包說:“皇上這幾天怎么了?”
不過送來的東西確實都挺合王貴妃的口味
很快到了命婦入宮的日子,京城東街上很是熱鬧了一陣,有誥命的夫人們坐上馬車前往宮中。
韓夫人的丈夫馮光緯是五品的奉議大夫,按照大周的官職制度,韓夫人身負(fù)五品誥命——誥命分一至五品,韓夫人此次也在入宮之列。
她的丈夫特意叮囑了她幾句,只當(dāng)是進宮看戲,對貴妃娘娘要恭敬,其他一律不理不問。
韓夫人自幼聰慧,嫁人后將府中之事管理的井井有條,是馮光緯的賢內(nèi)助,因她時常能說上幾句,丈夫便偶爾同她說幾句朝堂之事。
聽了丈夫的叮囑,韓夫人思忖著丈夫難道是知道什么,或者猜到什么
馮光緯身為奉議大夫,如今不知怎的越發(fā)忙碌,她記得丈夫從前和她常提起幾個官員的名字,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丈夫說過了。
韓夫人坐著馬車到皇宮外時,正巧遇到了丞相夫人秦氏。
秦夫人是一品誥命夫人,又家世顯赫,在京中不少人上趕著巴結(jié),此時身邊圍了一群人正有說有笑。
要說秦夫人半生真是順風(fēng)順?biāo)讣沂蔷┏撬拇笫兰抑坏那丶遥髞砬丶野裣伦叫觯藿o了當(dāng)朝狀元郎姜元化為妻,在秦家的幫助下姜元化一步一步走到丞相之位,她就從世家嫡小姐成了丞相夫人。
韓夫人在那群人里看到個兩個眼熟的,遂過去同行。
以她們的品級是站不到秦夫人身邊的,只遠遠聽見秦夫人輕笑道:“不知道又讓哪個外頭的戲班子來唱戲,真是越發(fā)上不了臺面了,前幾天秦府請梨園的來唱了幾出,本夫人聽著還不錯。”
周圍的人都跟著笑,沒敢應(yīng)聲。
秦夫人在外一向如此,秦家勢大,她確實沒必要在意什么,因為皇上是動不了世家的,這些世家都有利益關(guān)聯(lián),要是皇上想動世家也是有心無力。
但是這樣明晃晃地說到了貴妃臉上……
韓夫人想到臨行前丈夫說的話,有意落了幾步。
待一行人進了宮中提前布置好的水榭,秦夫人的不滿聲音更大了。
官員夫人們按品級落座,韓夫人正好坐在秦夫人后面。
她略帶好奇地四下觀望了一會,對旁邊交好的夫人道:“這樣的坐法倒是第一次見,或許是娘娘的巧思。”
她話音未落,前面的秦夫人似是聽到了,竟然轉(zhuǎn)頭看向她,然后又是幾聲輕笑:“你倒是會說,有幾分巧思?我看是初接手宮務(wù)不熟悉呢。”
韓夫人禮貌笑了下,沒再開口。
雖說她是五品,秦夫人是一品,但她們說到底還不是一樣?只是個給官員夫人的虛銜罷了。
秦夫人在外這樣行事,最后有什么事還是落在姜丞相的頭上,不過有秦家護著,能出什么事?
韓夫人嘆了口氣,有的人命真是好。
又過了片刻,宮里的娘娘們來了,官員夫人們紛紛起身行禮。
韓夫人看到走在前面,儀仗浩浩蕩蕩的王貴妃,心說這位才是最好命的。
王貴妃今日打扮極為明艷,偏這副打扮更襯托她姿容出眾。
三位主宮娘娘從行禮的夫人們前面過去,身后跟著一眾宮人,她們?nèi)说奈恢秒x夫人們有一段距離,落座后在上面說話下方是聽不到的。
眾人只見王貴妃端坐主位睥睨下方,還來回掃視了一會兒,看上去頗有氣勢。
實則王貴妃一臉失望地對張淑妃說:“怎么沒看見御膳房新制的糕點?”
張淑妃說:“一會就讓他們端上來,還有瓜子,只是今天在場的都是朝廷命婦,你身為貴妃要注意身份。”
王貴妃草草點頭
韓夫人和兩位交好的夫人坐在了同一張小桌前,只見水榭外的宮人們手里端著盒子魚貫而入,將里面的東西放在夫人們面前的小桌上。
這些糕點都十分小巧精致,但是韓夫人之前卻沒有見過,還有一盤像種子一樣,有著黑色外殼的東西,尚不知道是什么。
“相傳在不知哪朝哪代,峨眉山上,有一修煉千年的白蛇化形成人……”
“這白蛇化成人形不為貪戀人間繁華,只為報答前世恩情……”
“恩人如今轉(zhuǎn)世為一家藥店的伙計,姓許名仙。”
不知從哪傳來的清晰念白聲,這新故事一下就吸引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戲臺上早已布好第一場景,深山流水之地是用紙糊成了巨石形狀后上色,從遠處看頗為真實,突然一陣煙霧升起,煙霧散去后巨石后先探出一抹青色身影,隨后一身姿窈窕的女子頭戴白紗緩緩走出。
韓夫人原本還心思浮動在想其他事,可是這念白聲一起,她竟然不知不覺沉浸進去了。
不管是故事還是布景,對水榭里坐著的人來說都是從來沒見過的。
場景翻轉(zhuǎn),很快到了第二幕。
晏玄鈺寫這出戲的時候進行了改動,刪減了一些情節(jié),讓故事稍微簡短了一點。
第二幕是他精心設(shè)計的白娘子和許仙初遇,白娘子故意將金釵落下,許仙撿到后追過去歸還。
白娘子的回眸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絕對能讓觀眾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許仙站在船頭上撐著傘,兩人就此斷橋結(jié)緣。
那若有若無的聲音響起——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世修得共枕眠——”
真美好啊。
韓夫人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句話。
接下來兩人因緣分在一起,成親后白娘子醫(yī)術(shù)高超救了不少人。
晏玄鈺在這其中自己加了兩個就診時小故事,能逗得現(xiàn)在的人捧腹大笑的那種。
夫人們多注重儀態(tài),她們看得入了迷,捏著帕子在嘴前輕笑。
韓夫人這時候才注意到前面的秦夫人,她看得竟然比韓夫人還入迷。
韓夫人伸手從桌子上的糕點里捏了一塊,剛觸及的時候她便發(fā)現(xiàn)了不一樣的地方,這糕點竟然是松軟的,她將糕點放進口中,唇齒間瞬間溢滿了奶香味和香甜味道。
再加上面包柔軟的口感,瞬間征服了韓夫人。
今天御膳房做的糕點為了方便入口都做成了精致小巧的模樣,恰好能一口一個。
韓夫人一連吃了好幾個,這里面還有餡料,和她平日里吃的糕點餡料不同。
如果御膳房劉陽平在這里,想必就要介紹各種口味的果醬面包了……
韓夫人很快又被臺上的戲吸引了過去,在輕松的一小段劇情過后,法海突然出現(xiàn),對許仙說白娘子乃千年蛇妖。
“許仙和白娘子這么相愛,許仙一定不會和她分開……”
韓夫人看過去,訝然發(fā)現(xiàn)這話竟然是秦夫人說的!
她一時間有點想笑。
戲臺上還在繼續(xù),所有人都沒想到許仙竟然被白娘子的原形嚇?biāo)懒耍?br />
這出戲熱熱鬧鬧唱了半天,直到寅時將過才敲敲打打落幕。
最后戲中的角色一齊在臺上唱白娘子開始時所唱的“青城山下白素貞”,《白蛇傳》就這樣結(jié)束了在宮里第一次登臺。
這出戲讓眾人久久回不過神來。
就連張淑妃也看的津津有味,直到臺上落幕她才猛地清醒。
有不少夫人悄聲打探這是哪個宮外的戲班子。
宮宴速來都有不少人半途就用身體不舒服的借口離席,可是今天一出戲足足唱了兩個多時辰,愣是沒有一位夫人離開,反而結(jié)束后所有人都依依不舍。
戲唱完了,眾人開始恭賀貴妃娘娘,吹捧貴妃娘娘有如此榮寵。
還有人朝張淑妃打聽?wèi)虬嘧邮悄睦锏摹?br />
張淑妃笑道:“是陛下從宮外找來給貴妃娘娘解悶的,想必以后就會留在宮中了。”
一時間眾夫人又是好生羨慕。
秦夫人也只好作罷
且不說諸位夫人回府后怎樣說今天的見聞,官員們還沒從夫人的話里提取出什么信息,第二日又聽到宮中來的旨。
凡是能上金鑾殿的官員們又來聽了一出《白蛇傳》。
據(jù)說是王貴妃那日聽?wèi)蚝笙虮菹抡f了,陛下就對那《白蛇傳》產(chǎn)生了好奇,還叫來官員們一起聽?wèi)颉?br />
這番做派讓官員們摸不找著頭腦,您要聽?wèi)蚓妥詡兒在宮里聽啊,為什么還要帶著他們這些朝廷命官?
但是這是陛下旨意,就連人家韓國公都去了,他們怎能不去?
所以官員們就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陪皇上整整聽了三天《白蛇傳》。
官員們原本以為陛下是借此戲告訴他們什么,但是當(dāng)聽到第三天時,他們看著主位上陛下那津津有味的模樣,一時間心里酸爽無比……
聽說陛下近來迷上了聽?wèi)颍栋咨邆鳌仿爥蛄酥髴虬嘧佑峙帕藗新戲,過幾日就會拿到臺上演。
就連已經(jīng)很久不問政事的韓國公都已經(jīng)上書勸誡陛下不可貪圖享樂荒廢了政務(wù)。
有官員私下嘆息,本以為陛下有望成為明君,誰知這才幾月就隱隱有曾經(jīng)的紈绔之形了
【達成貪圖享樂(初級)成就,獎勵點數(shù)20。】
是夜,晏玄鈺聽到系統(tǒng)提示音時隔多日響起后勾唇一笑。
這幾天總算沒白干。
第25章 流放大臣
轉(zhuǎn)眼間到了七月份,京城漸漸轉(zhuǎn)熱。
晏玄鈺覺得還好,他身上還穿著春衫坐在承天殿里也沒有感覺到熱意。
余光看到身側(cè)的李忠賢頻頻拿著小帕子擦汗,晏玄鈺將手里的毛筆輕輕放下后:“你去冰盆那候著。”
李忠賢一愣,“陛下恕罪,奴才去整理一番再回殿里伺候。”
晏玄鈺“嗯”了一聲,他拿起剛剛寫完的毛筆字吹了吹,剛來到這里的時候他還有點不習(xí)慣,好在原主的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后來晏玄鈺找來當(dāng)世大儒的字帖臨摹,現(xiàn)在寫的倒也像模像樣了。
過了一會李忠賢回來了,沒再來晏玄鈺身邊,按著晏玄鈺說的在冰盆附近,好在距離不遠,晏玄鈺要是說話他也能聽見。
晏玄鈺將手里的這張紙放在一邊,開始照著下一頁寫。
這時候,一個小太監(jiān)求見,說是張淑妃宮里的,來向陛下詢問圣壽節(jié)的事。
李忠賢帶著他走了過來,問道:“陛下,今年的圣壽節(jié)是否還按照往年的規(guī)格來操辦?”
晏玄鈺眼皮都沒抬:“你看著來”
圣壽節(jié)?
晏玄鈺手里的毛筆突然頓了一下,在宣紙上留下一個大大的墨點。
原主的記憶中有圣壽節(jié)這件事!
八月份南方多暴雨,今年不知怎的雨水尤其多,只不過身在京城的人們不知道罷了,河水水位暴漲,在圣壽節(jié)過后一個月,大周南方的幾座城池突發(fā)洪水,中下游臨江的村落被盡數(shù)淹沒,此事上報到京城時,第一次過圣壽節(jié)的原主正十分高興,突然聽到這么個掃興的消息,還有不少官員上書賑災(zāi)一事,他象征性地派了一個官員為欽差大臣去災(zāi)地賑災(zāi),到了之后欽差大臣發(fā)現(xiàn)那一車車糧食里被摻了大半數(shù)沙子,賑災(zāi)銀兩更是寥寥數(shù)幾。
晏玄鈺只覺得原主蠢毒到了一種無可救藥的地步,竟然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那被指派為欽差大臣的官員是朝廷里一個沒有靠山的五品官,叫馮光緯。
還真是巧了,這叫馮光緯的官員也是這些時日里來已為他所用的官員之一。
原主還真是一挑一個準(zhǔn),本來朝廷之中算是好官的人就不多,他還一個個迫害完了。
晏玄鈺嘆了口氣,此事事不宜遲,算起來僅僅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他立刻秘密召見了馮光緯
第二日,金鑾殿上。
晏玄鈺半闔眼坐在龍椅上,聽下面一眾官員吵得不可開交。
這些時日他對文人們有多能吵也是知道一些了,政見不和的人什么都能吵起來,朝堂上吵,朝堂外還能寫詩互撕。
他們今天吵的事就是關(guān)于鎮(zhèn)國大將軍袁康回京述職一事,袁康在大周邊關(guān)已有數(shù)年,京城里今年發(fā)生巨變,新帝登基,不少官員說鎮(zhèn)國大將軍理應(yīng)歸朝。
說起袁康,晏玄鈺又是一陣唏噓。
袁康此人,領(lǐng)兵打仗無一不在行,他出身于武官之家,祖父、父親都戰(zhàn)死沙場,他少年時便入軍營從軍營最低一級的普通士兵開始做起,在軍中頗有聲望。
他所率領(lǐng)的赤羽軍軍紀(jì)嚴(yán)明,戰(zhàn)斗力十分強悍,毫不夸張的說,袁康是立于大周邊關(guān)的守護神。
袁康和赤羽軍的存在是大周之幸。
可是現(xiàn)在的大周于袁康來說卻是一件不幸之事,大周重文抑武,文官輕視武官,大周朝堂上又有大部分都是文官。
這次的圣壽節(jié)也是袁康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因著百官都認(rèn)為袁康應(yīng)該回京,原主本就沒有主見只知享樂,被身邊之人一攛掇就認(rèn)定了袁康有不臣之心,所以對他手里的兵權(quán)十分忌憚。
再加上大周國庫本就不充裕,原主拿來享樂還不夠,怎么可能優(yōu)待邊關(guān)將士?再后來突厥南下時袁康已身死京城,沒有一個優(yōu)秀的領(lǐng)兵之人,況且將士本就過得困苦不堪,更別提去行兵打仗了。
晏玄鈺等金鑾殿上吵鬧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他看向姜元化:“姜相,此事你怎么看?”
原本不發(fā)一言的姜元化被天子點了一下,他面上稍作沉吟后出來行禮道:“回陛下,臣認(rèn)為王大人言之有理,此次圣壽節(jié)應(yīng)召鎮(zhèn)國將軍回京述職”
晏玄鈺耐心地聽著姜元化用彎彎繞繞的話表達了一番“袁康不回京述職那就是沒把陛下您放在眼里,他其心可誅呀陛下”的意思,內(nèi)心驚嘆竟有人真能把一句簡單的話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偏偏姜元化似乎在陳述他口中“王大人”的意思,與他無關(guān)似的。
晏玄鈺聽了之后面上一肅,似是發(fā)怒道:“姜相言之有理,那些說不該召鎮(zhèn)國將軍袁康回京的人是和居心?!”
“陛下息怒!”
偏偏這時候還有沒有眼色的站出來加了一把火:“陛下,臣以為邊關(guān)近來常有突厥作亂,正是需要鎮(zhèn)國將軍的時候啊!”
晏玄鈺瞇著眼看過去,“你是?”
那官員不卑不亢道:“臣奉議大夫馮光緯。”
晏玄鈺輕笑說:“你對邊關(guān)之事倒是清楚得很。”
“回陛下,袁康將軍自鎮(zhèn)守邊關(guān)以來,擊退突厥數(shù)次,他所帶領(lǐng)的赤羽軍更是深受百姓愛戴,所到之處無不被夾道相迎,臣以為,此時正是需要袁將軍在邊關(guān)鎮(zhèn)守之時。”
不少官員都心里暗道這大夫竟然如此蠢笨,像生怕激不起皇上對袁康的忌憚一樣。
原本為數(shù)不多幫著袁康說話的官員也消了聲音,垂頭站著。
“哦?鎮(zhèn)國將軍功勞之高,竟然能將天子圣壽都能不放在眼里了嗎?”
說罷,他頓了一下又道:“還是依你之見邊關(guān)是只有袁康一個將領(lǐng)了嗎?!”
他的語氣到后一句話時陡然重了起來,自從晏玄鈺登基別的沒學(xué)會,天子威壓倒學(xué)了個十成十。
眾人只見那叫馮光緯的官員臉色一變。
說完這話,官員們心里都明朗了,皇上這意思是要讓袁康回京了,并且皇上已經(jīng)對袁康起了忌憚之心。
來到這個世界以來,晏玄鈺越來越發(fā)現(xiàn),京城的官員和世家大族雖然掣肘了他不少想法,但真正說起來不會對他的“皇權(quán)”有什么威脅。
甚至京城的官員和世家大族們還需要仰仗皇權(quán)而生。
有句話說“文人造反十年不成”,這些官員雖然有勢力,雖然能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但是說到底誰手里有兵權(quán)誰就有底氣,這也是他們不要命一樣將官二代們送到禁衛(wèi)軍、侍衛(wèi)里的原因。
而這,也是京城官員們?yōu)槭裁催@么急著給晏玄鈺上眼藥的原因。
雖說兵權(quán)肯定不止袁康一個人有,但是單赤羽軍在外面的名號和聲望就足夠他們忌憚,說其他武官可能是不成氣候,手下士兵也是松散一團,怪只怪鎮(zhèn)守大周邊關(guān)的袁康太過出眾了。
但是晏玄鈺覺得遠不止如此,袁康被針對到這個地步,說不定朝堂上早有官員被某個勢力收買了。
金鑾殿上,一眾官員看到那當(dāng)“出頭鳥”的馮光緯直面了天子怒火,都好整以暇地在一旁靜默不語。
“馮卿既然認(rèn)為朕的圣壽節(jié)不重要,那便不必在京中過節(jié)了。”
眾人只聽到坐于龍椅上的天子這樣緩緩說道。
他的聲音不大,卻能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五品大夫馮光緯言不遜于金鑾殿,即刻外放奉賢城,無召不得回京!”
眾人再向馮光緯看去,只見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伏倒在地上,面色蒼白道:“臣,叩謝陛下。”
【成功外放大臣兩位,獎勵點數(shù)20。】
馮府。
韓夫人正給她家老爺縫著夏天穿的里衣,突然感到心里一突。
她手上的動作一頓,食指上出現(xiàn)了一滴血珠。
“夫人!”旁邊的小丫鬟喊了一聲。
韓夫人這才回過神來,她將手上的血珠抿去,繼續(xù)縫著手上的里衣。
這時候,府里的家丁慌慌張張跑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夫人!”
小丫鬟上前呵斥道:“什么事?你怎么這么不守規(guī)矩?”
那家丁來不及說什么,他臉色慘白道:“夫人,不好了!老爺他”
金鑾殿上皇上震怒一事在京城不脛而走。
那家丁幾乎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老爺他因在朝堂上說錯了話,被外放了”
韓夫人身形一晃,差點倒下去。
怎么會?她相公一向最為謹(jǐn)慎,怎會在朝堂上惹得皇上震怒?
這時候,又有一家丁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夫人,府外來了好多禁衛(wèi)軍!已經(jīng)將馮府圍起來了!”
韓夫人癱坐在椅子上
這天夜里,在一行護衛(wèi)的護送下,一輛馬車從京城駛出,向著奉賢城而去。
韓夫人愣愣地坐在馬車?yán)铮仡^看了一眼高聳的城墻。
馬車上只有她和兩個丫鬟,對外宣稱馮大人和馮夫人乘坐馬車離開京城,可實際上,她的相公馮光緯早就快馬加鞭趕往奉賢城了。
她還沒搞清楚狀況,這一切都發(fā)生的太突然了——他們的府邸被賣給了別人,可是相公卻囑咐她不要帶太多東西,只帶些衣物和財物即可。
短暫相見的時候,馮光緯只執(zhí)起她的手說了一句“夫人,辛苦你了”。
韓夫人回想起丈夫所說的所有話,再回想他說話時的表情若是流放,相公為什么要快馬加鞭趕去上任?
第26章 到奉賢城
大周分為數(shù)個城,統(tǒng)管一整座城的官員是太守;城下設(shè)立數(shù)個縣,內(nèi)有縣令和官府。
馮光緯在另一波護衛(wèi)的護送下快馬加鞭到了奉賢城。
他是帶了陛下的秘詔來的——
陛下命他在奉賢城東面的幾個沿江沿河的縣修建加固堤壩。
可是沿途中馮光緯看到的卻是越來越干裂的土地,甚至還有密林里微微泛黃的樹葉,他在休息時喊住一個路過的老翁,向他詢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老翁沙啞著聲音答道:“奉賢城已經(jīng)旱了許久了,老天爺是一滴雨不給啊。”
大周南方多種稻米,如今因為這個旱天枯死了不少。
馮光緯問完之后向老翁道了謝。
他不自覺地摸了摸懷里鼓出的那一部分,那里有一封密信,是陛下在他臨行前親手交給他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如朕親臨”的令牌。
“進奉賢城!”馮光緯喊了一句。
身后騎著馬的護衛(wèi)們繼續(xù)前進。
皇上篤定地說今年奉賢城入夏后先是大旱而后便會出現(xiàn)澇災(zāi),并且還說出了八月份奉賢城外就會突降大雨,數(shù)日不停
馮光緯進城之后首先去了奉賢城太守府。
奉賢城太守叫魯良,魯良知道奉賢城外的一個小縣來了個被流放的朝廷官員,但既然是被流放,魯良覺得對方成不了氣候故而沒打算搭理。
在對方求見的時候還讓官兵將他們趕出去。
只是誰知道那叫馮光緯的新任縣令竟然帶著護衛(wèi)直接闖了進來。
要說這魯良也是個為非作歹的貪官,他為奉賢城太守的這些年里靠搜刮百姓、收下頭官員的孝敬甚至私自在奉賢城增加一成賦稅再讓私下里人將糧食賣出去賺的金盆滿缽,連帶著身邊的親信都跟著膘肥體壯。
但是那群護衛(wèi)闖進來的時候他身邊的親信竟然毫無還手之力,一個個兩股戰(zhàn)戰(zhàn)。
魯良看著穿著樸素的馮光緯擺出了太守架子:“區(qū)區(qū)一介縣令,竟然敢闖本官府邸,你想做什么?”
誰知那馮光緯笑的和善,仿佛和魯良是多年未見的故友一樣,他拱手道:“小官初來乍到,自然是來求太守照拂的。”
言罷,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個令牌。
魯良只掃了一眼,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是……”
“魯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馮光緯做了個請的手勢。
魯良看著那被收回去的令牌,還處于極大的驚訝之中,他猶豫著在擠滿人的屋里看了一眼。
馮光緯立刻讓跟自己來的護衛(wèi)們都出去,魯良這才讓自己的親信們也退了出去。
人都出去之后,馮光緯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太師椅上笑道:“魯大人,想必您剛才也看見了,那我就直說了吧,我是奉皇上之令來奉賢城辦差的。”
魯良心里已經(jīng)信了七八分,但是他仍然警惕道:“哦?那陛下讓你辦的是什么差事?”
馮光緯神秘地笑了一下,讓魯良附耳過來。
魯良聽完之后原本還有幾分的警惕也完全消失了。
“馮大人所說的都是真的?”魯良聽完之后先是意外,而后就是大喜。
馮光緯在他心里已經(jīng)從一介小縣令變成皇帝身邊的紅人馮大人了。
他雖在奉賢城當(dāng)太守多年,但奉賢城對于大周來說已經(jīng)屬于偏僻之地了,魯良一直不滿意于呆在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但是想向上頭打點他又沒有門道,這才只能勉強在奉賢城當(dāng)個地頭蛇。
沒想到瞌睡來了送枕頭,奉賢城竟然來了位馮大人!
不過魯良眼里又浮現(xiàn)幾分疑惑:“既然大人是奉陛下之命,為何名頭卻是被流放至此呢?”
馮光緯心里想這人還真不好打發(fā),面上仍笑道:“魯大人有所不知,陛下在奉賢城建造行宮一事若是說出來,朝中大臣定會出來反對,所以陛下才對我明貶暗褒。命我前來著手行宮一事。”
說罷他又從袖子里抽出一封信,他打開看了一眼后才遞給魯良:“這是陛下御筆。”
魯良接過來將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最后在下面看到了皇上的印章。
他顫著手激動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馮光緯雙手?jǐn)n在袖子里:“此事魯大人若也能出一份力,本官定然在陛下面前替魯大人美言幾句,說不定陛下龍心大悅……”
馮光緯的自稱已經(jīng)成了“本官”了,魯良卻一點也不介意,能手握密詔,這必定是陛下身邊的寵臣,他巴結(jié)還來不及!
各種想法在他腦子里過了一遍,魯良再看向馮光緯的時候已經(jīng)換上了諂媚的笑:“馮大人從京城而來,一路辛苦,不如今晚就在此設(shè)宴為馮大人接風(fēng)洗塵。”
馮光緯當(dāng)然不拒絕,他往后還要靠著這位大人掏錢出力呢!
兩人相視一笑。
在奉賢城太守府的接風(fēng)宴上,馮光緯對于魯良送來的“賄賂”照單全收,直到魯良叫來幾個頗有姿色的舞娘時馮光緯才笑道:“家有糟糠妻管得嚴(yán),此番要辜負(fù)大人的美意了。”
兩人舉杯飲酒,還就此事調(diào)笑了一番,一時間宴席上的氣氛頗為和諧。
既然是給京城來的官員接風(fēng),魯良自然精心準(zhǔn)備,什么用大量名貴藥材熬制高湯,再取上幾只雞身上最為鮮嫩的部分放入等等。
馮光緯垂下頭吃菜時眸光微冷,這些菜肴可口嗎?
當(dāng)然太可口了。
但是他想到的,卻是來奉賢城一路上遇到的面黃肌瘦的百姓們。
如此想著,即便是珍饈佳肴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蠟了。
陛下早就叮囑過要他到了奉賢城之后如何做,魯良這樣的貪官當(dāng)然會處置,不過還不是現(xiàn)在。
此時的魯良還不知道,他已經(jīng)成了最早一批被晏玄鈺薅羊毛的人
第二日,馮光緯在魯良的陪同下裝模作樣地逛了幾個地方。
馮光緯受了陛下密詔的事情只有魯良知曉,魯良也知道此事事關(guān)他以后的官運,所以一直到現(xiàn)在都守口如瓶。
魯良跟在他后面不停地拿帕子擦汗:“賢弟啊,您到底想將……建在哪里?”
馮光緯一臉嚴(yán)肅道:“此時事關(guān)重大,我自然要好好斟酌,不如我們再去奉賢城東面看一看?”
魯良在心里罵了幾聲,“賢弟啊,這日頭實在是太熱,本官有些受不住啊。”
馮光緯立刻善解人意道:“大人,此事我來辦就好,以后上報時定不會少了您的一份功勞”
他又悄聲對魯良說:“本官來到奉賢城之后看到此處在奉賢城太守的治理下井井有條,日后必然多向陛下進言幾句。”
那架勢,仿佛魯良入京城為官或者升官到更加富庶的地方當(dāng)太守已經(jīng)穩(wěn)了似的,魯良被哄得輕飄飄離去。
魯良一行人一走,馮光緯就即刻帶著人去往奉賢城東面。
下午魯良在太守府收到消息,地方定在奉賢城東面了,馮光緯說魯大人這邊可以開始招人了。
次日,奉賢城太守府下令,凡是村中青壯年皆要去服役,違者壓入大牢。
而這一切,馮光緯只是默默看著。
一時間奉賢城百姓又是叫苦不堪,好在如今不是農(nóng)忙時節(jié),不然就是要斷了百姓的活路
朱成就是被奉賢城太守府征召的青壯年其中的一個,他家中有妻兒和老母親,一家人都靠他一個人耕種,即便他再怎么努力的耕種,給奉賢城來的官兵交完糧稅之后家里的余糧只夠他們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今年地里又遭了旱,他心里著急得恨不得跪在地上祈求老天爺降點雨下來,眼看著稻米蔫巴巴垂了頭,他一趟趟地和村人一樣從村頭的那口井里拉水去澆地——但是現(xiàn)在就連那口井的水也幾乎要因為這旱天沒了。
誰知這時候官府又下令征召,他也是村里的青壯年,自然也在征召之列,只能留老母親和妻兒在家,好在朱成的妻子還能綁上頭巾下地幫忙干活,要不然他們這一家今年就要絕收了。
村長等人站在一側(cè),等著這些官爺們一個一個將勞力的人頭數(shù)過來,人數(shù)夠的才會帶走,不夠的就要再抓幾個。
烈日炎炎下,所有人腳步沉重地向前走著,前面和后面都有官兵押看,他們連想跑的心思都沒有,畢竟勞力們的村籍都被記錄在冊,一旦跑了一個人,整個村子都會受連累
“那邊的,你們過來把石頭搬過去!”
朱成木著臉背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他彎著腰,雙手向后扶著,一雙手被磨得生疼,好在他背上有一層茅草編成的墊子放在背上,不然一定要被堅硬的石頭磨出血來。
可是這幾日因為地里旱朱成都沒怎么闔眼,他起身后走了幾步竟然身形一歪踉蹌了一下,就在這時背上的石頭滾了下去,砸到了朱成的腿。
他倒地痛呼,聲音很快引來了一個負(fù)責(zé)監(jiān)管這里的人。
朱成看到有人過來,連忙雙手抱住了頭。
“你沒事吧?砸到哪里了?”那個穿著和官兵不一樣衣服的人問。
朱成愣愣地甚至沒來得及放下抱住頭的手。
那人見朱成蜷縮在地上不動彈,連忙叫來另外兩個勞力將他扶起來,自己則上前掀開他的褲腿一看,上面被鋒利的石塊處劃傷了肉,正呼哧向外冒血。
“你們把他帶到那里去。”那人又說。
朱成一驚,顧不得疼痛連忙站起來去背那石頭:“官爺,我能背,我能背”
那人的聲音嚴(yán)厲了幾分:“能背什么?你們還不把他帶過去!”
那兩個勞力也怕剛剛說話的官爺,趕緊架起來朱成向剛架起來的棚子里走去,朱成剛到那里腿就被粗布包上了,然后手里被塞了一個沉甸甸的粗陶碗,讓他把解暑的綠豆湯喝了。
朱成看著碗底有零星幾顆綠色被煮爛的小豆子,他試探著喝了一口,接著幾乎把臉都埋了進去。
第27章 勞民傷財
朱成幾乎是喝干凈粗陶碗里的東西就趕緊回去繼續(xù)搬石頭了,因為他總覺得最開始和他說話的那個官吏總是打量他。
喝了那碗水之后他渾身都輕巧了許多,干活也更加賣力了,腿上的劃傷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其實都算不上什么,朱成之前去山上摘草藥,腿被滿山的鋸鋸草都劃爛了硬生生都能熬過來,現(xiàn)在只不過是個見了血的小劃傷。
但是每當(dāng)朱成低頭,他的目光觸及到那被粗布裹上的小腿時心里仿佛有一處被狠狠觸動了一下,他茫然地不知道這是因為什么。
日頭漸漸毒了,陽光照在脊背上火辣辣的。
“都停一停,過來排隊領(lǐng)吃的!”還是那個眼熟的官吏——那個官吏是監(jiān)管他們這里的官爺。
那人遠遠地吆喝了一聲,看見勞力們都直起身子但沒有其他動作,于是又喊了一遍,這次還加了一句“再不過來一會沒飯吃”之后勞力們總算猶豫著走了過去。
因為勞力們都很怕官府的人,雖然這位官爺沒拿鞭子,也沒棍子抽他們。
勞力們無師自通地按照官吏所說的拍成了一個長隊,每個人都沉默著往前拖著步子。
直到那官吏前頭放著的一個個竹編筐子被打開露出里面冒著熱氣的餅子
“每個人都有,不準(zhǔn)擁擠!不守規(guī)矩的人中午沒飯吃!”
朱成也排在隊伍里,他低垂著頭心里祈求官吏別看見他。
終于排到朱成了,他低垂著頭走過來,只見官吏從竹編筐子里取出來一個餅子,旁邊的人手里拿著一塊油汪汪的布,里面有一條黑乎乎的東西,官吏將餅子在那油汪汪的布上一劃拉,原本黃白的餅子就帶了點油漬。
那官吏把餅子遞給朱成,朱成伸出兩只手急切地將餅子捏住,剛要趕緊離開就聽到官吏說了一聲等等。
朱成的頭幾乎要低進臟兮兮的爛麻布袍子里,難道官爺認(rèn)出他來了!看他中午摔倒了決定不給他飯吃,讓他長個教訓(xùn)?
“你的腿還疼嗎?下午能接著干活嗎?”
朱成呆呆地坐在石頭旁邊,他手里還拿著那個剛領(lǐng)過來的餅子,若是平時手里有什么吃的他會迫不及待地全部塞到嘴里,但是現(xiàn)在他沒有,他只是坐在石頭旁邊,木鈍的腦子似乎在想著什么,想著想著,他仿佛覺得自己的腦子沒有這么木鈍了。
直到他聽到周圍的人都發(fā)出接二連三的驚呼聲——
“咸的!是咸的!”
“這里面放了鹽”
“這個餅子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餅子。”
朱成聽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他遲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餅子,最后目光落在了那道油汪汪的痕跡上,他湊過去聞,聞到了一股咸香。
他咬了一大口餅子,這餅子就算再好吃也會噎人,但是就著這點咸味朱成大口大口吃的很香。
直到吃完了他才回過神來,緊接著就是一陣懊悔,他看了看四周,目前這里沒人看著,這個餅子這么好,是他們可能一年也吃不到一次的,他應(yīng)該放到懷里帶回家給他們吃
這里的勞力們負(fù)責(zé)搬石頭、運土堆沙子和和泥,凡是在河道附近干活的勞力們干的活是修建加固堤壩的,他們在那位大人的指揮下將堤壩修筑的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厚。
他們所有人在來的時候都是腳步沉重——因為每個人都是官府征召來的勞力,可是在這里只要好好干活就能有好飯吃,棚子里還有解暑的綠豆湯,只要他們認(rèn)真干活不偷懶,那些監(jiān)管的官吏根本不會斥責(zé)他們或鞭打他們。
所以現(xiàn)在勞力們干活相比來的時候更加賣力了。
他們不會去想他們在這里是要做什么,又干了什么活,只知道在這里能吃飽飯,能把省下來的餅子帶回家,甚至那位大人還承諾他們干完活每人都有銅板拿。
在奉賢城太守府里的魯良只知道馮光緯一車車地往外運糧食,還問他要了幾次銀子,魯良剛開始還很大方,可是隨著糧食越要越多他也開始心疼了,還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于是旁敲側(cè)擊地問了幾次馮光緯現(xiàn)在到底在干什么。
馮光緯每次都打著哈哈過去,還是拿出最開始的那一套說辭,說是現(xiàn)在選完地方了,要打地基,然后繼續(xù)向魯良要錢要糧食。
反正修堤壩的隊伍里無論是官兵還是官吏都是馮光緯的人,根本沒人往魯良那里傳消息。
修建堤壩的地方在奉賢城外,魯良讓親信們?nèi)タ纯丛趺椿厥拢挠H信們也和魯良一個德行,不想走崎嶇的路,于是讓手下過去看看,親信的手下看到那有無數(shù)勞力和螞蟻一樣在忙忙碌碌干活,遂回去向親信復(fù)命,說確實在修建東西,親信又去向魯良匯報。
魯良的疑心這才消了下去。
然后坐在太守府里想是不是應(yīng)該多給馮光緯抓點勞力,他也想快點看出效果讓馮光緯能去給皇上復(fù)命
奉賢城的百姓們不被允許靠近,只站在這一邊遠遠看到沿著一條蜿蜒河道上總有勞力們頂著烈日弓著身子走來走去,看上去很是辛苦,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里走動的勞力越來越多,干的活似乎也越來越重。
又過了幾天,城里開始流傳各種故事。其中最廣為人知的是有一個姓姜的女人與丈夫青梅竹馬剛成婚一年,誰知丈夫被征召為勞力在石料場被堆積的石頭砸死了,后被奉賢城官吏隨便埋在了石頭下面,姜氏四處問別人自己的丈夫去哪了,最后得知真相后她就哭著過去找她的丈夫,大概是姜氏的心誠感動了老天爺,那石頭竟然全部碎掉了,露出了被埋在下面的丈夫,那女子悲痛欲絕也跟著去了。
這故事講的繪聲繪色,在奉賢城里一傳十十傳百,有那多愁善感的婦人聽了整塊帕子都哭濕了。
條件好些的奉賢城內(nèi)百姓看到那些被征召為勞力的人不免共情,再加上奉賢城官府對他們多年以來的壓迫讓他們心里更是憤恨,聽說最近有消息從太守府流傳出來——太守府之所以征召勞力是因為皇上下令修建行宮來享樂的,一時間奉賢城內(nèi)的人對新帝也帶上了怨恨
晏玄鈺對馮光緯在奉賢城修建堤壩一事進度很是在意,連帶著張淑妃來承天殿說圣壽節(jié)的事情時都心不在焉的。
因為不久之后那場澇災(zāi)會奪去無數(shù)人性命,又讓無數(shù)人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民,而這件事晏玄鈺還有機會阻止,雖然不能保證讓每個人都活著,但他想盡力讓這場澇災(zāi)的傷害降到最小,在古代,澇災(zāi)之后可能還會伴有疫病發(fā)生,澇災(zāi)后的防護也是個值得頭疼的問題。
馮光緯的信是直接送到晏玄鈺眼前的,來回路途遙遠,所以馮光緯會撿重要的事放在一起寫成一封厚厚的信件送來。
晏玄鈺打開今天的信件之后先是眉頭一皺,緊接著又忍不住笑出聲。
這馮光緯他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此人還這么有趣呢?
他在信里說陛下所做之事日后一定會被百姓知曉云云,他記得此人的屬性是沉穩(wěn)正直啊。
奉賢城那里會發(fā)生什么他當(dāng)然知曉,因為他有昏君系統(tǒng),當(dāng)系統(tǒng)提示音響起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宿主達成勞民傷財(初級)成就,獎勵點數(shù)50。】
一下給了他50點,他還不知道奉賢城那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這些都是小事,短暫地挨罵一會兒晏玄鈺一點都不在意。
他只愿一段時間之后的大雨能來得不那么兇猛,畢竟在這個時代,天災(zāi)對于百姓來說真的太可怕了
馮光緯說必須在這兩日修好堤壩,于是不管是勞力還是官吏們幾乎兩天沒有合眼,馮光緯與勞力們同吃同住,換上了一身平民穿的短打像任何一個普通勞力一樣干活。
馮光緯的手上腳上很快被磨出血泡,背上也有了一道道傷痕,這些事勞力們都看在眼里,他們不知道馮大人到底是個什么官,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個官員是這樣對待他們的,他們勸說馮大人去休息,可是即使馮大人差點暈倒,也只是去喝了碗綠豆水繼續(xù)和他們一起干活。
堤壩修建完成那一天所有勞力都歡呼起來,今天的最后一頓飯是菜餅子和一碗雜糧粥,粥里有零星的肉沫。
吃完這頓飯,朱成他們這些勞力也被解散了,離開之前他們排著隊在官吏那里領(lǐng)了一串銅板后各自歸家,官吏發(fā)銅板的時候曾囑咐財不外露,讓他們要將銅板拿好別被搶了去。
這些漢子們一個個都沉默了,甚至有人粗大的手掌提著銅板沒忍住落了淚。
朱成仔仔細細地將銅板裹好帶回了家,剛回家還沒來得及拿出來銅板,誰曾想就被眼圈發(fā)紅的妻子扯住了。
朱成一臉懵地看著妻子,只聽妻子急切地問他:“阿成,你認(rèn)識一個叫范喜良的人嗎?”
范喜良,就是傳言中那癡情女孟氏的丈夫。
朱成:???什么范喜良?
聽完妻子的解釋之后,朱成的眼眶都紅了,不過他不是感動的,而是因為憤怒!
“不是這樣的!”他喊了一聲,就連妻子都被嚇了一跳。
他們根本沒有修建什么行宮,馮大人告訴過他們,他們修建的是防洪的堤壩!是造福百姓的!
妻子聽完笨口笨舌的丈夫解釋之后就愣住了,過了半晌她道:“可是外面好多人這么說。”
這樣的場景在很多人家里出現(xiàn),歸家的勞力們將真實情況向附近的人說了,不少人都知道了真相,又知道了勞力們這些天原來過得這樣好。
可有人還是不相信,他們相信確實有個癡情女孟氏,為丈夫范喜良哭碎了石頭。
第28章 酒池肉林
京城里因為圣壽節(jié)張燈結(jié)彩,家家戶戶在門口掛上了紅繩——這是大周的習(xí)俗以慶祝圣壽。
京城里近來來來往往的馬車比平日多了幾倍,不少達官貴人都入京賀壽,宮里宮外已經(jīng)熱熱鬧鬧唱了好幾天戲了。
最近在京城里流行起來的《白蛇傳》把這些剛?cè)刖┏堑倪_官貴人給吸引住了。
這段時日晏玄鈺隱瞞身份以于玄的名義在京城里開了家戲樓,這在整個大周都可以說是第一家,因為在以往有身份的人家里會有府戲班子。宮里有宮廷戲班子,他們表演的地點都是固定的,那就是主家家里。
還有些不入流的民間戲班子就比較隨意了。
但是這專門唱戲的戲樓——吉祥戲樓倒是第一家。
現(xiàn)在的節(jié)目比較少,一天只排兩場戲,其余時間是說書的,說書說的當(dāng)然不是那些公子小姐的畫本,而是晏玄鈺拿過去的兩個本子——一個《聊齋志異》,一個《西游記》,為了防止新來的不知道之前的劇情,所以分為多個場次,一天倒也能排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讓他頗感意外的是,那些明明聽過這一場的人要是看見有票,還會來聽第二遍,說書先生在上面說書的時候整個大堂坐滿人卻幾乎鴉雀無聲。
剛開始那些貴人們覺得在戲樓聽?wèi)蛏喜坏门_面也不符合他們的身份。
晏玄鈺知道他們的想法后默了一會兒,然后將吉祥戲樓原本沒有使用的二樓都改成了包間,還分為金字間和銀字間,相當(dāng)于VIP包間了,私密性好,又能顯出他們不同于一般人的尊貴身份。
包間內(nèi)會供應(yīng)茶點和果味硬糖等各種小零嘴,讓他們吃個新鮮。
最開始晏玄鈺還想用這些東西來賺錢,但無奈的是這些東西要想大批制作都既耗費糧食又耗費人力,晏玄鈺只好作罷。
吉祥戲樓的包間是有數(shù)的,又可以自己定包多長時間,所以到后來出現(xiàn)想在戲樓定包間都定不到的局面,擁有吉祥戲樓的金字間和銀字間成為了京城達官貴人們炫耀身份的內(nèi)容之一。
原本吉祥戲樓的裝潢較為樸素,晏玄鈺最開始想的是先用一些故事來開民智,所以戲樓自然是普通百姓能負(fù)擔(dān)得起的價格,內(nèi)里裝潢也不是很重要,但是隨著進入戲樓的貴人們越來越多,晏玄鈺發(fā)現(xiàn)他們打賞起來真是大方得不要命。
于是他火速將二樓裝點了一番,看上去要多清雅別致有多清雅別致。
原本一樓大堂的聽書價格依然沒變,桌上還有免費的茶水,吉祥戲樓大堂成了京城百姓飯后的好去處
與此同時,奉賢城。
當(dāng)?shù)谝坏斡曷湎碌臅r候,奉賢城的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奉賢城自從入夏之后已經(jīng)旱了許久了,所有人都歡欣鼓舞地迎接著入夏以來第一場雨——家家戶戶拿著盆子去接水,男人們紛紛去雨中沖洗身上的污泥,小孩們在雨里瘋跑,就連婦人們也穿著粗麻衣走進了雨里。
現(xiàn)在天熱,痛痛快快地洗一場只要擦干根本不怕受涼。
這場雨是希望,是老天爺聽到了他們的呼喊,降下來雨拯救田里即將枯死的莊稼。
朱成也拿著家里唯一的盆子放在院子里去接雨水,他轉(zhuǎn)身回屋后將衣服脫下來擰干晾在了麻繩上。
“阿成,你拿茅草把屋子里漏雨的地方堵上,小娃身上都濕了。”妻子在一旁抱著孩子說。
朱成應(yīng)了一聲,他起身穿上鞋去扒拉泛著潮氣的茅草,聽到身后的妻子還在喋喋不休:“唉,這雨怎么下了兩天還不見小?”
他心里想,是啊,這雨咋還不見小呢?
一直到第四天,地上的積水已經(jīng)快能沒過小腿了,最初迎接第一場雨的喜悅已經(jīng)沒有了,所有人都面帶憂色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
太守府里的馮光緯也在屋檐下看著這場大雨。
“幾天了?”馮光緯似是喃喃地問。
不知道什么時候韓夫人在侍女?dāng)v扶下走了過來,在他旁邊道:“已經(jīng)四日了,老爺。”
韓夫人那日乘坐馬車從京城趕往奉賢城時就察覺不對勁,直到她看到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奉賢城太守府,她又看到丈夫和奉賢城太守相處時也絲毫不落下風(fēng)——要知道一城太守的官職是正四品,她丈夫就算是未遭貶謫的時候也只是五品大夫而已。
馮光緯在堤壩上與勞力們同吃同住的事情沒有瞞著她,聰明如她很快想到丈夫被貶謫的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往深了想,他或許是來這里做什么事的。
夫妻二人靜靜地站在屋檐下。
韓夫人身邊的侍女花影是馮光緯在她來到奉賢城第一天帶過來的,馮光緯說到底不在京城,花影又有點身手,在韓夫人身邊也能保護她一二。
韓夫人對待身邊的人一向?qū)捄停ㄓ稗k事周到又心思細膩,很快被韓夫人帶在身邊。
“夫人,太守夫人差人送了些膳食過來。”花影輕聲道。
韓夫人身體不好,現(xiàn)在一直站在外面,外面潮氣嚴(yán)重怕傷了她的身子。
韓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轉(zhuǎn)身對馮光緯行了個禮,“老爺,妾身先回房了。”
在韓夫人看不見的地方,馮光緯和花影交換了一個眼神,后者點點頭,接著跟在韓夫人身側(cè)離開了。
他們走后,馮光緯看著眼前的暴雨,眼神慢慢堅定起來
遠在京城的晏玄鈺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收到馮光緯的信了,他知道奉賢城的堤壩已經(jīng)修建完畢,但是心仍然懸著落不下來,現(xiàn)代的防洪措施尚且不能百分百規(guī)避風(fēng)險,更不用說在設(shè)施落后的古代了,修筑的堤壩能抵擋多少時日尚且還是未知數(shù)。
人在面對大自然的時候真是太渺小了。
晏玄鈺心情莫名低落下來,他揮退了一眾宮人,連帶著讓李忠賢也先下去。
這種時候他更想一個人待著。
【宿主,你的點數(shù)已經(jīng)能抽卡兩次了,要進行抽卡嗎?】
腦中突然傳來的聲音拉回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晏玄鈺,
晏玄鈺冷笑:“平時不出來,想從我手里拿點數(shù)的時候倒出來的勤快。”
系統(tǒng)滋滋兩聲,明明是機器電子音,竟然詭異地透出一點心虛來。
【宿主,你也知道我是新生系統(tǒng),你所做的事情和主系統(tǒng)給的昏君抽卡系統(tǒng)手冊完全不同,我需要進行更新和學(xué)習(xí),系統(tǒng)一直在默默支持宿主呀!】
“那你說說你都支持我什么了?”晏玄鈺好整以暇地問。
系統(tǒng)那里又是滋滋兩聲,然后聲音才緩緩傳出來——
【系統(tǒng)為宿主找到了抽卡預(yù)覽,宿主要看看嗎?】
“看。”晏玄鈺立刻說。
他眼前緩緩出現(xiàn)那熟悉的半透明屏幕,只是上面的面板是他之前沒見過的,面板上呈現(xiàn)的內(nèi)容幾乎所有都是黯淡的灰色,代表這些卡片他沒有解鎖。
系統(tǒng)的意思不要太明顯,想給他前面吊一根胡蘿卜讓他抓緊做昏君任務(wù)集點數(shù)抽卡。
晏玄鈺看了一會,然后涼涼道:“卡池里有這么多卡,怎么偏偏我抽到一張沒什么用的r卡?”
系統(tǒng)趕緊打包票說昏君抽卡系統(tǒng)絕對真實不存在暗箱操作,宿主第一次出了r卡可能是因為系統(tǒng)抽卡的隨機性與宿主個人運氣問題……
晏玄鈺被系統(tǒng)在耳邊一陣叭叭,他本就煩躁,聽著耳邊喋喋不休的電子音一時間頭都大了。
這個系統(tǒng)真是,說它天真吧,它又知道催宿主抽卡,向宿主索要有利于系統(tǒng)的點數(shù),說它聰明吧,它那一點小心思一點也藏不住。
“抽一次。”晏玄鈺出聲止住了系統(tǒng)的聲音。
系統(tǒng)頓時就像在晏玄鈺腦子里放煙花一樣轟轟一陣,電子音都帶了高興。
熟悉的抽卡界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xiàn)在晏玄鈺面前,還是那個熟悉的按鈕,不過除去了第一次的新人五折后變回了100點一次。
晏玄鈺抽卡之前腦子突然閃過那正在快馬加鞭前往京城覲見新帝的袁康,要是能抽到什么能往邊關(guān)用的東西就好了。
這樣想著,他伸手按了一下抽卡按鈕,一時間白光乍現(xiàn),中間摻著幾絲金光,而后白光顏色漸漸變深,最后變成了帶著幾絲金色流光的橙色光芒!
晏玄鈺呼吸一滯,眼睛緊緊盯著閃爍的面板。
【恭喜宿主獲得A級卡:酒池肉林,介紹:以酒為池,以肉為林,為長夜之飲。】
使用此卡后可獲得酒池肉林。
晏玄鈺:!
系統(tǒng)還在耳邊說一些宿主可以再抽一次,說不定就是s卡了之類的屁話,但是晏玄鈺仿佛聽不見了一樣。
邊關(guān)苦寒,將士們可以溫酒暖身;將肉風(fēng)干后做成臘肉、肉干,將士們就能吃到肉了。
系統(tǒng),這次我謝謝你!
將系統(tǒng)從腦子里趕出去,晏玄鈺一掃剛才的低落重新恢復(fù)了精神,他還有好多事要做。
奉賢城的澇災(zāi),他不能讓所有人幸免于難,但能救下一個是一個,結(jié)果就算再差也比原主那一世活下來的人會多的多。
他可以拿出自己所知道的災(zāi)后重建內(nèi)容安撫民眾,鼓勵耕種,鼓勵他們重建奉賢城
已經(jīng)過了四天,雨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暴雨讓水位上升許多。終于在第六天的時候巨浪裹挾著暴雨而來,沖破了奉賢城外蜿蜒的河道。
“發(fā)大水了!發(fā)大水了!”
恐慌在百姓之中蔓延開來。
不少人登到高處去看,只見那巨浪掀起幾乎一人半高的高度,只遠遠看著就讓人心生懼意!
朱成也在其中,他呆呆地看著那十幾天之前還干涸到幾乎露出河床的地方,如今肆虐的洪水撲卷而來,一下一下撞擊著他們剛修好的堤壩。
朱成的牙開始打顫,幸好馮大人早早下令讓他們修建加固堤壩,如果沒有它們遮擋,那巨浪早已沖了過來
雨水模糊了朱成的視線,可他仍看見已經(jīng)有不少河水沖了過來,他們自以為很牢固的堤壩在巨浪的一下下沖打之下是那樣脆弱,好像下一秒就會決堤。
第29章 奉賢大雨
人們看著陰沉沉的天,心里仍抱有一絲期望——說不定這雨馬上就停了呢?哪怕不停,小一些也好啊!
但是天不遂人愿,這一次,奉賢城遭遇了往年十幾年未曾出現(xiàn)的暴雨。
一時間,奉賢城人心惶惶。
田地里原本已經(jīng)快要結(jié)穗的莊稼被雨水泡爛,泥水肆意地在各處流動,農(nóng)人撲在泥漿里痛哭。
城內(nèi)百姓也閉門不出,偶爾能看到穿著蓑衣的身影也都是行色匆匆。
暴雨還在繼續(xù),勞力們拼命建起來的堤壩已經(jīng)要撐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洪流了,聽說奉賢城楓溪村后的山泥水混著石頭滾滾而下,好在村子離山比較遠這才沒有傷亡。
就在人心惶惶之時,奉賢城太守魯良在城內(nèi)下令——農(nóng)人必須將地里的糧食在兩天內(nèi)收完并上交足夠的糧稅。
眼下才到七月份,還不是稻米收獲的最佳時節(jié),這場暴雨毀了大部分莊稼,而且現(xiàn)在這個時候稻米長得少,就算收了也收不了多少。
魯良根本不是要管百姓死活,而是想讓農(nóng)人搶收糧食好上交給官府
“馮光緯!你要干什么!”魯良臉色大變。
馮光緯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平靜地說:“大周法令收糧食稅在三到四成,而奉賢城足足要交五成的稅,魯良,你該當(dāng)何罪?”
魯良聽聞此言后臉色變了又變,“我魯良為官多年,從來不知奉賢城收了五成的稅!定是下面收稅的官吏在作亂!”
他看到眼前的馮光緯帶著護衛(wèi)離他越來越近,壓下怒意道:“你雖是京城來的官員,手里又有陛下的令牌,但是你可知一句話”
頃刻之間,太守府外呼啦啦沖進來一伙又一伙官兵,他們個個手拿武器,幾乎將整個院子都擠滿了,將馮光緯一行人包圍起來。
反觀馮光緯這邊,身邊只有不到十個護衛(wèi),看上去人數(shù)單薄。
魯良看向馮光緯,卻發(fā)現(xiàn)后者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怕神色。
好啊,看你過一會還是不是這個模樣!
魯良臉上浮現(xiàn)一個惡意的笑容。
太守府內(nèi)劍張跋扈,就在這時,通向后院的拱門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魯良的人將韓夫人挾持了,眼下韓夫人以及身邊幾個伺候的丫鬟正被一起推著向前院走來。
馮光緯看到韓夫人才臉色微變。
魯良看到來人后哈哈大笑,繼續(xù)剛才沒說完的話:“馮光緯,那句話叫‘強龍不壓地頭蛇’。”
韓夫人知道奉賢城太守抓了她們是用來威脅丈夫的,她突然喊道:“老爺不必管妾身,只管殺了這貪官!”
魯良臉色一冷,看來他們還沒認(rèn)清現(xiàn)在的局勢啊。
既然這女人想死,那他便成全她,現(xiàn)在不殺馮光緯是因為他偷了太守府的賬本,上面記著的可是這些年他貪污受賄的所有證據(jù),包括奉賢城的富戶們都做過什么惡事又給了他多少金銀。
魯良本想留下這些好來拿捏城內(nèi)富戶,沒想到先被馮光緯給拿到了。
思及此處,他惡狠狠地瞪向馮光緯,馮光緯手里還有陛下令牌,想必這次來奉賢城也是陛下授意的,修建行宮一次約莫是個幌子,真正的來意是要來抓貪!
可是山高皇帝遠,只要他偽造好一切證據(jù)再殺了馮光緯,他魯良就是整個大周最清廉的官。
馮光緯突然說:“留活的。”
魯良剛要嘲笑馮光緯已經(jīng)嚇到開始說胡話了,就看到一個原本跟在韓夫人身邊的丫鬟突然抽出一柄軟劍與官兵們斗了起來。
那丫鬟正是花影,是馮光緯出發(fā)前晏玄鈺讓他帶上的暗衛(wèi)之一。
也幸好馮光緯留了個心讓她跟在韓夫人身邊。
圍住韓夫人的官兵懵了一瞬,他們這么多人和花影甚至沒有一戰(zhàn)之力,花影聽從馮光緯吩咐當(dāng)然不會傷了這些人性命,所以沒過多久他們就都紛紛倒在了地上,只是身上血淋淋看著嚇人,實際上沒受多嚴(yán)重的傷。
魯良駭然,不可置信地看向馮光緯。
韓夫人也愣了,她也看向丈夫,又看向站在自己身邊手持軟劍呈保護姿態(tài)的花影。
花影緊繃著臉,和這些天與她相處的那個花影的判若兩人。
馮光緯笑了一聲:“魯大人,你既然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句話,又為什么不知道這句話背后的真正意義呢?不壓不是壓不過,而是不想在別人的地盤上動武。”
“你要是好好當(dāng)你的奉賢城太守,我又怎會多此一舉?”
這話當(dāng)然也不是真的,魯良的太守之職當(dāng)然會被撤下,只是早晚問題,只是這些時日馮光緯忙于堤壩一事,魯良身居太守一職多年,有些事必然比他做起來順手,只是魯良千不該萬不該,到了如此緊急的時候想著的還是他自己的利益,根本不管奉賢城百姓的死活。
魯良看不到那些趴在泥漿里痛哭的,面黃肌瘦的農(nóng)人。
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官,他從內(nèi)到外都爛透了。
太守府內(nèi)的局面一下翻轉(zhuǎn),眼看這么多人甚至不敵韓夫人身邊一個丫鬟,官兵們又看見那群官兵的下場,一時間都心生懼意。
魯良不著痕跡地向后退去,“一起上,馮光緯一奉賢城縣令竟敢擅闖太守府對本太守不利,把他們都拿下壓入大牢!”
馮光緯舉起手里的令牌,“誰敢?!”
那明晃晃的金牌讓剛要一起圍過來的官兵們變了臉色
雨終于淅淅瀝瀝小了一些,可沉悶的感覺鋪天蓋地壓下來,壓在了所有人心頭。
因著之前太守府下令讓農(nóng)人搶收,魯良的本意是搶收糧食上交官府,但是馮光緯又加了一道令——
盡力搶收。
就算太守府不下令農(nóng)人們也會拼了命去收糧食,這本來是他們一年之中的希望,是來年能飽腹的希望。
同時,太守府還下令征召勞力,不過這次并不是為了修建什么,而是要守在堤壩旁修補隨時可能被洪水沖垮的堤壩。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洪水沖破堤壩會發(fā)生什么,但這一直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不是嗎?
洪水,在百姓眼里是不可戰(zhàn)勝的,一旦洪水來臨他們只能聽天由命,在奉賢城記載十余年前的洪水,那時候的堤壩在大雨第一天就被沖破了,周圍的村落盡數(shù)被淹沒,無數(shù)人在洪水中喪命。
在所有人眼里,如果應(yīng)了太守府征召去修補堤壩,這可是會喪命的事
“你要干啥去!”妻子攔在朱成前面。
朱成一皺眉:“我去應(yīng)召!”
妻子的淚突然就下來了,她瘋了一樣喊道:“官府沒說村子里的人必須去應(yīng)招!朱成!你怎的這么傻?!你看滿村里有幾個去的?除了你,有一個人去沒有?!”
“你就算不想著你自己,你也想想小娃,你想想咱娘”
她每說一句,朱成的心就揪緊一分,他幾乎要被說服留在家里繼續(xù)默不作聲。
“莫娘。”
屋里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朱成的老娘。
“你男人想做啥,你能勸個啥。”
莫娘因為朱成母親的話停了下來,但是卻忍不住抽泣起來。
朱成的嘴唇動了動:“莫娘,咱做人,要知恩圖報。”
是馮大人給他們這些勞力發(fā)了銅板,他們一家人有了多出來的錢,在大雨未曾來臨之前甚至想過這些銅板拿去做什么,他們可以買幾個小雞仔養(yǎng)在家里,生了蛋給小娃補身體,桌子上也能見點葷腥;還有幾個月就過年了,可以去城里扯一點布頭,給小娃做個衣裳
朱成想著想著,原本動搖的心又堅定了,他相信馮大人,相信馮大人能帶著他們好好回來。
妻子脫力一般跌坐在長條凳子上,“你去吧”
讓朱成意外的是,同村里竟然還有三四個人都去了,他們都是曾經(jīng)一起搬石頭建堤壩的勞力。
到了應(yīng)召的地方,他們又發(fā)現(xiàn)人群里有許多熟面孔,都是曾經(jīng)一起的兄弟
自從魯良被拿下,太守府下達的太守令都是經(jīng)由馮光緯之手,他之所以剛開始沒強制勞力應(yīng)召,是想看看有沒有百姓會在官府不強制的時候來。
可當(dāng)他看到來的一群人里幾乎都是曾經(jīng)同吃同住的勞力時,馮光緯幾乎要落了淚。
“大人,您說,您要我們?nèi)ジ缮叮 ?br />
“俺們都聽大人的!”
一張張粗糙黑紅的臉上滿滿都是對馮光緯的信任。
而這份全心全意的信任與擁戴,僅僅因為馮光緯和他們同吃同住,一起搬石頭建堤壩,曾經(jīng)給過他們一些很少的銀錢——不,那不是馮光緯給的,而是他們這些時日干著最累的活才得到的。
人都是向生怕死的,這才是人之常情,怎么會有人不怕死呢?在看著那翻滾的河水時他心里沒有懼意嗎?他敢靠近一點嗎?
但是只要有人撐在堤壩上趁著洪水緩流時修補,將那些被沖出的裂縫填上,只要他們擋住這一道關(guān)卡,就能讓無數(shù)人免于死亡。
韓夫人到奉賢城來的時候跟著的那幾輛馬車上裝著滿滿幾車大周北方才有的葫蘆,陛下說在腰后綁緊葫蘆就算不慎落水了也能浮起來,還有一張張羊皮
陛下已經(jīng)先他一步想到了所有的事情,既然忠心于陛下,馮光緯愿意相信按照陛下之法能讓奉賢城免遭此難,馮光緯知道陛下準(zhǔn)備了很多保命的東西和保命的法子,所以他在面對洪水時才有了一絲信心。
但是奉賢城百姓什么都不知道,這群追隨他而來的勞力們也不知道。
馮光緯下令時沒想過能有多少人來,總之最后人不夠還是要征召的——這不是他狠心,一旦洪水決堤,周圍村莊會盡數(shù)淹沒,甚至奉賢城中都不一定能幸免于難。
現(xiàn)在,這群勞力們大部分人腳上都踩著一雙草鞋,穿著最粗糙的麻布衣服,他們穿著蓑衣頂著雨,和馮光緯一同站在雨里。
他想到臨行前陛下送別他之時,在告訴他許多要注意的事情之后曾向他行了一禮。
“請馮卿替朕去看看,大周百姓究竟是什么模樣。”
第30章 澇災(zāi)過后
在原本的世界里,第四日大水就已經(jīng)沖垮了周圍村落,這一世在馮光緯的帶領(lǐng)下,從各處征來耳朵勞力們在奉賢城外沿江沿河處修建加固了堤壩,第四日勉強度過。
某地澇災(zāi)的形成不止是因為這一個地方造成的,河水從奉賢城西面流過來匯入奉賢城外一條江,如果奉賢城西面的奉安城繼續(xù)下雨,奉賢城今年就會因為這場十幾年未曾出現(xiàn)的澇災(zāi)毀于一旦。
農(nóng)人還在搶收地里的稻米,今年因為月份不夠和大雨侵襲,收獲的糧食大都很癟,農(nóng)人們知道受潮的糧食也存不了多久,甚至可能他們剛收獲的糧食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發(fā)霉,但是地里仍有無數(shù)穿著蓑衣的身影。
萬一呢?萬一還有希望呢?
在奉賢城周圍其他地方的農(nóng)人搶收稻米的時候,沿河村子里的百姓已經(jīng)在太守府官兵的帶領(lǐng)下離開這隨時可能被淹了的地方。
沿河村子的百姓們在剛開始看到奉賢城太守府官兵的時候都很懼怕,他們的消息閉塞,奉賢城離這里還有一段距離,他們當(dāng)然不知道如今奉賢城已是從京城來的馮大人做主,魯良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起來了。
一個村子就是一個大集體,這年頭村里人消息都是互通的,在田埂地頭上遇見也會說上一會話,所以這些村子里大部分百姓都聽說了勞力在修堤壩時的待遇,還有那里的官吏待他們這些普通百姓都極好。
他們在這群官兵里沒有看到之前來到村子里收糧食時惡聲惡氣作威作福的面孔,這才信了馮大人已經(jīng)將那些人捉起來了。
但是這個過程遠沒有想象的那么容易,讓百姓們都愿意跟著離開村子轉(zhuǎn)移到安全的地方也費了一番功夫
陰沉沉的天氣里,所有人心上都沉悶地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
其中最為危險的就是那群仍在沿河堤壩附近的勞力們,他們面對的是因為暴雨灌入而肆虐奔騰的河水。
勞力之中有一部分是征來的,其余大部分都是自愿前來的,征來的勞力里有幾個人趁亂想逃跑,被守在附近的官兵很快壓住。
“大人,何不處死他們?”那從奉賢城太守府出來的官兵疑惑地問。
勞力不聽話不就應(yīng)該處死嗎?殺了一兩個,其余的就都老實了。
馮光緯沒說什么,只說:“現(xiàn)在正是需要用人的關(guān)鍵時候,一兩個勞力都不能少,本大人給他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但是馮光緯還是安排被征來的幾人去后方來回運輸填補堤壩需要用的石頭沙袋以及砍伐木材備用,自己則帶著那些官兵里自愿前往堤壩的人去了最前面。
漢子們脫掉身上的粗麻布衣纏成粗繩綁在腰上,再帶上人手一個發(fā)下來的“葫蘆”——那是馮大人帶過來的,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東西,聽馮大人說是大周北方特有的,比兩個巴掌加起來還大些的葫蘆放在水里就能浮起來,他們將葫蘆綁在身上,就算在修補堤壩的時候被洪水沖走也能有很大生還可能。
此外馮光緯又拿出來一張張制好的羊皮,幾個勞力在他的指揮下不多會功夫就做成了一個簡易筏子。
漢子們腰上纏著粗繩彼此綁在一起,馮光緯帶著官兵里自愿去堤壩的官兵和勞力們一起冒著跌入湍急河水的風(fēng)險去疏通淤泥堆積的地方,在大水稍微平靜一些的時候趕緊用沙袋石塊填補堤壩。
好在現(xiàn)在奉賢城入夏天氣炎熱,在這個天里也是悶熱的,不過在水里泡一天,又從水里濕淋淋地出來也好受不了哪去,地勢稍高的地方支起來一個個棚子,里面生上火堆讓勞力們將渾身的水烘干,短暫地在棚子里輪流休息是他們最為放松的時候了。
馮大人昭告奉賢城內(nèi)百姓,他是受皇上之命前來奉賢城的,葫蘆和羊皮等物資皆是皇上所賜。
此外,原本城中還有不服馮光緯統(tǒng)管、試圖糾合一群人去安置災(zāi)民的地方作亂的富戶和心懷不軌之人,在聽說馮光緯是奉天子之令前來奉賢城之后才算是真的消停下來,馮光緯對他們也毫不客氣,該敲打敲打,該驅(qū)趕驅(qū)趕,有在這個時候愿意出力捐錢的,那他當(dāng)然來者不拒。
因為有了葫蘆和簡易羊皮筏子,守在堤壩上的人稍微放下了心。
好在老天爺開眼,這天終于不再像前幾日陰沉,變成了毛毛細雨,又有要停下的趨勢了。
就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氣以為他們度過了這場暴雨的時候,奉賢城楓溪村和小安村沿河附近的堤壩毫無征兆地決堤了。
洪水還是沖向了這兩個村子。
奉賢城地處橫亙大周南方的大河下游,這次的洪水是從奉安城來的,楓溪村和小安村正好位于交界位置。
好在楓溪村和小安村的百姓早在洪水來臨之前已經(jīng)被官兵帶走,有那打死不想走的也被強硬帶走了,不然等這大水沖過來,恐怕連尸體都找不到。
馮光緯顧不得那些被強硬帶走的百姓是否會心生怨恨,他現(xiàn)在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不負(fù)陛下囑托,盡可能救下處于澇災(zāi)中的百姓們。
奉賢城里因為楓溪村好小安村被洪水淹沒而發(fā)生騷亂,還出現(xiàn)了很多不一樣的聲音,試圖激起奉賢城百姓對他的不滿,一時間奉賢城內(nèi)亂成一鍋粥。
馮光緯越發(fā)忙碌,他甚至顧不得合眼,一邊安排勞力們守住堤壩,一邊帶著人在被淹沒的地方搜尋難民。
奉賢城百姓們十分抵觸讓流民入城,馮光緯本來也沒想過要百姓們都擠進奉賢城里,原本被帶離村子的村民們暫時在城外安置,糧食目前還是足夠的,城外很多百姓都處于惶恐不安的情緒之中。
為了防止城外百姓里出現(xiàn)騷亂,又派了幾個官兵輪流巡視。
天高水遠,遠在京城的晏玄鈺剛得知奉賢城近況,他立刻將現(xiàn)階段一些注意事項和以后可能發(fā)生的情況寫下來快馬加鞭送往奉賢城
奉賢城。
馮光緯按照晏玄鈺信中所說發(fā)表了一番可以說是慷慨激昂的“講話”,晏玄鈺在信中告訴馮光緯,現(xiàn)在要做的事最要緊的就是補堤壩抗洪,防止洪水源源不斷涌入平地,第二要做的事就是發(fā)動城中富戶,安撫城外流民。
原本馮光緯讓他們自愿捐糧,只有極少部分富戶捐了一些。
馮光緯收到信件的第二天就在太守府外張貼了一張大字告示,并找來一個識字的人大聲讀出來給百姓聽。
其意大概是如今奉賢城正遭受澇災(zāi),大家應(yīng)該各出所力云云。
對于捐糧捐物資的,日后會立碑題名并進行嘉獎;普通百姓若在這次澇災(zāi)里做出貢獻的,也能受到嘉獎。
就算不為了這些,奉賢城若是遭受澇災(zāi),他們的家也會不復(fù)存在。
韓夫人組織了不少婦人在城外分發(fā)義粥和衣物,馮光緯號召城外百姓們一起搓麻繩和制筏子。
勞力們用長繩子綁在腰上連起來,頂著那足以將人拍到水下的湍急水流。
在這個過程里,不斷有人倒下去,又不斷有人補上來。
如果說之前遭遇洪水時,被困住的受難百姓心里是絕望與麻木,那么現(xiàn)在奉賢城外正抱著浮木或在樹上被洪水圍困的百姓心里就多了幾分求生的心思——
因為奉賢城里的那位馮大人會帶著人坐著筏子來救他們,就算筏子上不能繼續(xù)坐人了他們也能得到一個叫葫蘆的東西,靠著它慢慢在筏子的牽引下游到安全的地方。
幾日后,奉賢城上方的天重新放晴,這是十幾日以來奉賢城百姓看到的第一個晴天。
原本湍急兇猛的河水溝渠重新變得安靜,如果不是沿河區(qū)域尚有半人高的泥水積存,他們甚至恍惚地以為那是一場灰暗的夢。
有劫后余生的百姓一家人都活了下來喜極而泣,不停磕頭感謝;也有抱著死去親人浮腫的身體嚎哭,凄厲的哭聲傳了很遠的
馮光緯看了很長時間。
現(xiàn)在的他看上去哪還有京城馮大人的沉穩(wěn)內(nèi)斂,他眼下一片青黑,嘴唇泛著白,頭發(fā)雜亂,身上的衣物數(shù)日未換過甚至已經(jīng)有了異味。
陛下說澇災(zāi)以后的防治工作也很重要,于是奉賢城外又連日燒起了沸水提供給百姓們,還架起爐子熬制藥劑分發(fā)給百姓服用。
“大人,如今大澇已去,您先回府休息吧。”身邊的官吏看到馮光緯這副模樣,心里酸澀難言。
澇災(zāi)已去,接下來要做的還有很多。
奉賢城百姓地里的莊稼因為搶救及時收獲的勉強能夠百姓們自給自足,稍作休息之后馮光緯又出現(xiàn)了奉賢城大街小巷里,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馮大人身后跟著一群官兵官吏四處察看,經(jīng)過此次大澇,馮光緯在奉賢城百姓心中的地位陡然越上了一個臺階,百姓們儼然已經(jīng)將他當(dāng)成了奉賢城太守。百姓之中漸漸流傳起來“有困難就去找馮大人,他總有法子”,這份信任與依賴,放在整個大周都是十分罕見的。
他們第一次知道“父母官”為什么叫“父母官”,就連曾經(jīng)被他壓制的城中富戶也有好幾個來尋馮大人,希望能在馮光緯提出的重建村子里出一份力
朱成的家在楓溪村,在這次澇災(zāi)里已經(jīng)被洪水沖的一片狼藉。
朱成是在抗洪補堤壩的勞力里干活最賣力的幾個人之一,因為勞力干的活最危險,所以澇災(zāi)結(jié)束后他們都會被嘉獎。
朱成的妻子在奉賢城外被安置時和其他人一起搓麻繩,后來又加入了照顧剛被救出來的百姓的隊伍。
妻子哽咽地說:“我聽說堤壩上被沖走了好幾個人”
兩人相見時都紅了眼眶,一切都不必多說了
奉賢城重建的速度超乎所有人想象,在澇災(zāi)過后的幾個月里,被沖垮的村落很快重新建了起來,百姓的房屋在官府的幫助下建起來了,原本狼藉的田地也在勤勞的農(nóng)人收拾下變了模樣,甚至比以往看上去更加肥沃。
皇上得知奉賢城出現(xiàn)如此之大的澇災(zāi)后下令免除奉賢城一年糧稅,原本為此憂慮的百姓干勁滿滿地開始了新的一輪耕種
大澇的消息傳到京城時,奉賢城的澇災(zāi)已經(jīng)過去了,因為防洪及時以及發(fā)生澇災(zāi)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使得奉賢城損失沒有很大。
不管是之前的朝代還是在大周,這都是十分讓人驚訝的。
一時間眾人紛紛稱贊馮光緯政績斐然。
晏玄鈺在金鑾殿上說馮光緯這次是將功折罪——眾人這才想起來馮大人是因為被貶前往奉賢城的。
有人心里酸酸的想馮光緯只是趕上了個露臉的時候,讓他們?nèi)?br />
馮光緯將奉賢城之事原原本本寫了奏折遞到了京城,晏玄鈺直接在金鑾殿上讓眾人傳閱,這些心里泛酸的官員想到如果是自己他們根本做不到。
晏玄鈺當(dāng)即下令讓馮光緯接替奉賢城太守一職。
無數(shù)官員咂舌,雖說不在京城了,但馮光緯這是從五品直接到正四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