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更新
屋內, 佟佳禾沒料到康熙竟來得這樣早。她笑著迎上去,腰彎了一半便被康熙扶起來。
“今日是你生辰,承乾宮里除了朕便是你最大, 不必多禮。”
康熙的話聽聽得了, 如果自己真的不行禮,他還不知道要怎么猜疑自己。
在心里吐槽完, 佟佳禾對著康熙笑道:“禮不可廢。”
聞言, 康熙臉上的笑意更足。
西偏殿內還在收拾,康熙掃了眼桌子, 看見中間還架著一塊屏風,想到今日保清和保成都來了, 應是為了這個才準備的。
如今貴妃的行事, 他是越發滿意了。兩人攜手回到正殿, 蒲雨上了茶后帶著宮人退到外間。
“二十八日便是選秀的日子, 你也過去瞧瞧,湊個熱鬧玩。”康熙說得隨意, 佟佳禾卻考量頗多。
選秀是皇上、皇后和太后才能決定的事, 就算皇帝政務繁忙不能親自到場,也要有太后或者皇后壓陣。
自己這個貴妃,說出去還是略顯單薄。
難不成康熙有意要晉封自己為皇貴妃,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個想法只在腦子里過了一瞬,就被佟佳禾否決了。
康熙作為端水大師,這段日子給永和宮的賞賜也不少。胤禛改了玉牒, 已經透支了自己生辰大禮包和過年節禮。
“臣妾去看八旗選秀于禮不合,皇上莫要說玩笑了。”佟佳禾掩唇嗔怪道。
禮法再重要,也重不過天子之言,康熙沒有與貴妃解釋, 笑著與她說起了閑話,“前些日子,鈕祜祿貴妃特地求朕,與她三弟法喀指一門婚事。”
孝昭皇后和鈕祜祿貴妃的阿瑪遏必隆已在康熙十三年病逝,他的長子和次子也色亮和次子阿固山皆早卒,如今承襲了遏必隆一等公爵位的是第三子,也是貴妃的三弟法喀。
法喀的發妻是宗室阿
顏圖之女,已于前年病逝。鈕祜祿貴妃求到康熙跟前來,也是有緣由的。
法喀生于康熙三年,如今堪堪二十歲,比起朝中那些老謀深算的大臣,還顯得稚嫩許多。
八旗選秀,大清所有適齡的勛貴世家之女都在這兒了。鈕祜祿貴妃想為他找一個出身高貴的繼室,助他早日在朝堂上站穩腳跟。
這樣一看,鈕祜祿貴妃當初在寺廟祈福的那段時日,也恰好是她三弟媳沒了的日子。做皇后的姐姐和家中親人接連去世,能撐起門楣的只有鈕祜祿貴妃和法喀。
康熙給宗室子弟和近臣指婚,是件很正常的事,他幾乎沒有猶豫的答應了。
佟佳禾逐漸回過味來,康熙既然讓自己去看選秀,又說了要給鈕祜祿貴妃胞弟賜婚,說明這次選秀,鈕祜祿貴妃也會去。
只讓鈕祜祿氏去,未免太抬舉她,讓自己也跟過去,兩個貴妃加一起分量夠重,也讓人說不出什么。
畢竟,現如今朝堂上還沒有哪個人敢同時得罪佟佳氏和鈕祜祿氏。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要是康熙在場,鈕祜祿貴妃看上哪家姑娘,當場求他指婚,康熙礙于情面也不好拒絕。
自己去,作為康熙的眼睛替他盯著鈕祜祿貴妃,順道也能看看這次的秀女,給康熙提供更多的備用人選,再讓他挑選最合適的那個賜婚給鈕祜祿法喀。
這應該才是康熙的未盡之言。
佟佳禾覺得穿越的時日久了,自己的腦子也習慣了高速運轉,“既然皇上這般相信臣妾,那臣妾便去湊個熱鬧。”
她含笑接過這份新鮮出爐的任務,早就接受了康熙的貴妃不是那么好當的事實。
鈕祜祿貴妃是個聰明人,即便最后法喀的繼妻不是她最滿意的人選,應當也不會把怒火轉移到自己身上。
這次自己充當的是康熙和鈕祜祿貴妃之間的緩沖帶,保全康熙心底少得可憐的真情和鈕祜祿氏一族的顏面。
佟佳禾想了又想,忍不住疑惑,這就是康熙嘴里的好消息?
康熙慵懶地把手搭在炕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桌面,他雙眸漆黑,悠然轉頭看著貴妃,目光隱含著贊許,貴妃的表現一如既往地讓自己滿意。
這份滿意就體現在,當天晚上小廚房燒的熱水,康熙全用完了。
門口的烏嬤嬤好似提前過年般歡喜,只要皇上和娘娘一直這樣恩愛,何愁沒有親生的阿哥。
兩人折騰到了好久,康熙才半躺在床上,把玩著貴妃鬢角烏黑的長發,聲音愉悅道:“后日你額娘進宮,朕準了她陪你小住兩日。”
佟佳禾累極,原來這就是康熙說的好消息。
她這樣迷糊想著,半夢半醒間突然驚醒,她家中的弟弟妹妹也到了能說親的年紀!
尤其是佟家二格格——
永壽宮。
鈕祜祿貴妃正在看此次秀女的名單,上次沒跟著去秋巡的好處顯而易見。宮里好幾處都有了她自己的人手,不僅如此,還把姐姐宮里的老人找出來了。
青云心疼道:“主子已經熬了看了三兩日了,還是歇一歇吧。再者說了,秀女們好與不好,也得等您親自見了才知道。”
鈕祜祿貴妃垂眸,自己若是不做好準備,怎么給法喀找合適的岳家。
自從孝昭皇后走后,主子的心情越發孤僻。即便是進了宮,對著皇上也是少言寡語。
如今,家里的重擔一半落在貴妃身上,一半由三爺法喀擔著。見鈕祜祿貴妃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青云也不勸了。
主仆倆這樣沉默到晚上,鈕祜祿氏揉了揉酸澀的手腕,把圈出來的名單交給青云,“讓家里盡早給本宮個答復。”
扶搖從外面進來道:“主子,平嬪娘娘那邊傳了人來問您這兩日是否得閑,一起作伴禮佛。”
“禮佛?”鈕祜祿貴妃冷笑道:“本宮竟不知她還有這個佛心。”
平嬪的本家赫舍里氏,今年也有秀女進宮,大約是急了,才想從自己這邊下手。
畢竟,宮里已經有一個赫舍里血脈的太子了,再來一個赫舍里氏的嬪妃,平嬪能得到的家族支持只會更少。
原本平嬪進宮的倚仗就是仁孝皇后和太子姨母的身份,可現在太子只認承乾宮那位遠親,平嬪就是生了十八顆七竅玲瓏心也無用。
鈕祜祿貴妃揉了揉發痛的額頭,回道:“本宮沒那閑工夫,儲秀宮再來人就直接打發回去。”
儲秀宮,平嬪得知鈕祜祿貴妃拒了自己,心里也談不上失望。
自己和鈕祜祿氏本就是頂著皇后之妹的身份進宮的,如今二人地位懸殊,鈕祜祿氏有多風光,自己就有多落魄。
盡管她不想承認,但宮里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呢,皇上對自己這個皇后之妹不聞不問,平嬪心里自然有些不快。
可是她一個小小的嬪妃不敢對皇上有怨言,只能把心里的火氣移到別人身上。
一想到頭上還有兩個貴妃,貴妃之下還有四妃,平嬪就越發記恨那次佟貴妃借用太子爺壞了自己的好事。
她托著腮道:“本宮記得,貴妃生辰的時候,一向與她交好的宣嬪竟都沒來,難不成是生了嫌隙?”
宣嬪的腦子甚至比不上原先住在自己隔壁的扎魯特部博爾濟吉特氏,平嬪只是和她打了幾個照面,就放棄了用她成事的想法。
可惜這樣的蠢貨,上頭還有太后護著——
十一月二十五日,佟夫人赫舍里氏進宮。
依舊先去慈寧宮和慈仁宮請了安,才來的承乾宮。
何為祿一大早就在宮門口候著了,陪著佟夫人繞了這一圈,趕在正午前終于回了承乾宮。
“額娘。”佟佳禾見到赫舍里氏,心底的親近比上一次見面時更多。
佟夫人含笑給她行了禮,二人在蒲雨和春雨的攙扶下進了正殿。
看著貴妃并未清減,反而氣色紅潤,容貌更勝從前,顯然這段時日身子養得極好。
佟夫人臉上的笑意愈濃,“外頭的風大得厲害,娘娘在屋里等著就是。”
佟佳禾親昵道:“我想額娘了,在門口等著能早點見到您。”
“娘娘。”
佟夫人眼眶酸澀,她也想日日都能見到女兒,這話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烏嬤嬤,你去喚四阿哥過來。”佟佳禾吩咐道。
上一回佟夫人和三格格進宮時,沒見到四阿哥,這回終于能見到了。她側首,見烏嬤嬤也在殿內伺候著,心里更踏實了。
胤禛今兒一早就被春雨姑姑告知,額娘的額娘要來宮里看她了。
習慣了早起的胤禛早早洗漱好,陪著額娘用了早膳后便留在屋里看書。
康熙有令,年前他親自檢查阿哥們今年的學得如何。凡是不合格的,除夕那天也不用休息了,直接在書房里過年。
這幾日上書房的幾位翰林學士抓得嚴,大阿哥每日累得鬼哭狼嚎,太子爺比以往更加刻苦認真,三阿哥跟在兩個哥哥屁股后面,一邊哭一邊寫字。
上一回康熙來上書房的時候,說三阿哥的字比狗爬略好一點。
被嚴重打擊到自尊心的三阿哥痛哭了一場,每日回到南三所還要在房里練字,如今已經寫得有模有樣,只是比起早開蒙兩年的胤禛,還是差距甚遠。
每每看著自己桌上的堆成山的廢紙,三阿哥的哭聲都格外嘹亮。
‘不經意’路過上書房的榮妃聽到里面兒子的哭聲,慌了心神。最后,一個在書房里流著鼻涕邊寫邊哭,一個回到延禧宮和女兒抱頭痛哭。
自從那之后,胤禛就鮮少去上書房了。他準備等年后,三阿哥習慣了他們之間的差距,再去找二哥。
烏嬤嬤來請他的時候,胤禛剛看完手里的書。
這本書是他在額娘書架上看到的,書里的內容卻讓人十分費解。
胤禛想了半天也沒搞明白,一個窮苦書生為什么能輕易見到高門大戶里,身邊仆婦丫鬟一大堆的小姐,更不懂他們沒有三媒六聘就私定了終身。
最迷惑的是,這個書生拿了小姐的私房錢進京趕考,沒有博得功名也就罷了,反而回過頭來怨恨小姐的爹娘看不起他,阻止他們相愛,耽誤了他的前程。
胤禛:……
好一個厚顏無恥的窮書生!
胤禛甩了甩頭,他還是盡快把腦子里的東西忘掉吧,總感覺這種東西看多了人會變傻。
烏嬤嬤關心問道:“阿哥這是怎么了?”
胤禛神色如常道:“快見到郭羅媽媽了,我太高興了。”
烏嬤嬤本就擔心四阿哥不認佟夫人,如今聽到他這樣說,面上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四阿哥愿意和佟家親近,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二人進了正殿,佟夫人先給四阿哥行了禮。
胤禛的‘郭羅媽媽’叫得格外順嘴。
佟夫人受寵若驚地看了眼貴妃,接著才含淚看著四阿哥應了聲‘哎’。
佟夫人見四阿哥并不抵觸自己,才小心翼翼地從自己帶進宮的包袱里,拿出早就給四阿哥備好的見面禮。
“胤禛謝過郭羅媽媽,這個真好看,額娘可以幫我系上嗎?”胤禛拿著手里的香包,笑問道。
這個香包是佟夫人親自繡了送到一處靈驗的寺廟里,讓大師開光賜福后又在佛前供奉了百日,才拿來送給四阿哥保平安的。
禮不重,貴在心意。
佟佳禾笑著給他系在腰間。
玉牒改了后,四阿哥就是貴妃的親生孩子了,自然也是自己的親外孫。佟夫人看著四阿哥是怎么看怎么滿意,恨不得把他摟在懷里哄著喊乖乖兒。
三人其樂融融說了半個時辰的話,胤禛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烏嬤嬤知道四阿哥到了睡午覺的時辰犯困了,便主動提出帶四阿哥回西偏殿歇息。
等二人走后,殿內只留下春雨和蒲雨。
“額娘。”佟佳禾這才打起十二分精神問道:“家里準備給二格格選什么樣的人家?”
佟夫人眸光一沉,眼底閃過一絲厭煩,“自從你傳了消息回家后,沒多久你大伯爺也知道了皇上不愿二格格進宮。之后,他便把京城有權有勢的人家都物色個遍,最后選了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
仁孝皇后的母家,也是太子爺胤礽的母家。
如今赫舍里氏的當家人索額圖算是佟夫人的堂兄弟,雖是遠房,但是出自同族。
對著女兒,佟夫人道出了心聲,“索額圖的兩個兒子都不成器,但是侄子里還有幾個能數得上的。雖說不如他們這一支顯赫,但是到底是姓赫舍里。至于最后給二格格選了誰,咱們還不清楚。”
佟佳氏出了一個皇后,當今還是流著一半佟佳氏血脈的皇帝,佟家嫡系姑娘,滿京城誰家好兒郎配不上,非要往承恩公府嫁?
兩人正這樣低聲說著,只聽外面的何為祿進來報,“娘娘,平嬪娘娘來了,說要來陪著夫人說說話。”
按照關系和輩分,佟夫人也是平嬪的遠房堂姑母。
佟佳禾回過神,便對著佟夫人笑道:“額娘,這承恩公府的人,說到就到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更新
平嬪進來, 給貴妃行了禮,見到佟夫人,面上含笑親喚了聲‘姑母’。
一聲姑母, 倒也把二人的關系拉近不少。
佟佳禾和佟夫人坐在炕上, 平嬪尋了個紫檀西番蓮繡墩坐下。佟佳禾讓人去給她搬一把交椅,卻被平嬪笑著攔住了。
“都是自家人, 貴妃娘娘不必客氣。”對著佟夫人, 平嬪還能稱一句姑母,對著貴妃, 那句表姐就說不出口了。
佟貴妃與她,本就不是正兒八經地親表姐妹。更何況現在二人位分有別, 宮里的禮儀規矩也不是虛設的。
佟佳禾看著她笑了笑, 沒有接話。平嬪一進門姿態就放得那么低, 應是有所求。佟夫人對著這個主動送上來的‘侄女’客氣了幾句, 便無話可說了。
眼見著貴妃的耐心快要耗盡,平嬪立刻把話題轉移到家長里短上, “姑母知道的, 我家里的弟弟不成器,比不得我阿瑪和叔父這一代,更比不得祖上。”
“一談到婚事,家里長輩沒有不愁的。”平嬪嘆息道。
這話,佟夫人接不得。雖說是本家,那也是祖上親近, 與她們這輩無關。自家這支赫舍里氏不如仁孝皇后和平嬪這一支風光,無論如何也摻和不了別人的家事。
二格格的婚事,是否定了還未可知,佟夫人這會兒不愿與平嬪攀親戚, 便裝作聽不懂,“平嬪娘娘您太謙遜了,家里兒郎龍章鳳姿,何須娘娘這般憂心。”
佟夫人話音剛落,佟佳禾就端茶送客。
平嬪臉色訕訕地,“貴妃娘娘……”
“蒲雨,本宮看平嬪面色不大好,你親自送她回去,再去太醫院請人給她瞧瞧。”佟佳禾一句話,堵住了平嬪的嘴,也堵住了她想借此生事的后路。
平嬪只能灰溜溜走了。
回到儲秀宮,宮女問道:“主子怎么不和貴妃娘娘提起那件事?”
平嬪本人巴不得佟家二格格進宮,但奈何皇上不讓,佟家大老爺實在沒辦法了才給二格格物色了人家。
其實兩家結親也不止這一個法子,佟家二格格既然可以嫁到赫舍里氏,那赫舍里氏的格格也能嫁進佟家。
自己與貴妃皆大歡喜。
來之前,平嬪已經做好了要與貴妃共謀此事的打算,誰知貴妃不接話,佟夫人也對此事無感,仿佛佟家二格格的婚嫁與她們無關。
“佟家兩府面和心不和已久,單單送哪家姑娘進宮這件事,就已經鬧出了許多不快。貴妃與這個堂妹的關系,八成還不如咱家。”平嬪嘲弄一笑。
自從瑪法去世,阿瑪頂不起家族,只能讓三叔做了赫舍里氏的掌權人。后來,做皇后的長姐薨逝,對家里的打擊更大。如今大房全都倚仗著三房過活,她不得不與堂姐妹們處好關系。
佟家兩府都得圣心,貴妃在家中的時候自然不用委屈自己向別人低頭。
平嬪道:“既然貴妃這樣有底氣,她家的二格格也不會差。左右嫁的不是我親弟弟,隨他去吧。”
她旁邊的小宮女噤了聲。
真讓三房和佟佳氏結了親,娘娘又會慪得吃不好睡不好——
翊坤宮,宜妃把貴妃送來的包放在膝上,仔細檢查了一番,不禁感嘆道:“貴妃心思真巧,要是把對四阿哥的心思用在皇上身上,一定比現在更得寵。”
不肯放下身段去討好皇上,是出身太高的嬪妃通病。宮里兩位貴妃,一位是木頭,一位比木頭稍好一點。
“慎言。”郭絡羅貴人蹙著眉打斷宜妃的話。
佟貴妃是皇上的母家親表妹,就算沒有皇上的寵愛也會有皇上的敬重,她無須放下身段去討好皇上。
這就是八旗貴女與包衣出身的嬪妃,最大的不同。
宜妃住了嘴,看見郭絡羅貴人身邊的四公主,一臉艷羨地看著自己手里的包,后悔道:“竟忘了咱們的四公主。”
郭絡羅貴人摸了摸女兒的臉,笑著道:“貴妃原就是為了要去上書房讀書的阿哥做這些,你若是想要,額娘也給你做一個。”
四公主這才重展笑顏。
郭絡羅貴人又催著宜妃去給五阿哥送過去,等宜妃走后,她攬著四公主溫聲安慰,“額娘一定給你做一個更好的。”
郭絡羅貴人的眼神,好像在透過四公主看小時候的自己。納蘭珠(宜妃)從小在家中倍受父母長輩寵愛,自己幼時卻沒得過任何一絲偏愛,直到額娘臨終前喚了自己名字……
她的四公主不會這樣,自己要把全部的愛,都傾注給唯一的女兒。
四公主看著宜妃的背影,羨慕道:“額娘,我也想和五弟弟一樣,去讀書騎馬射箭。”
同樣是汗阿瑪的孩子,為什么阿哥們能做,她不能做?
“只要你想,你就能。”郭絡羅貴人愛憐地輕撫女兒的臉頰,“事在人為。”
就像自己能以孀婦的身份被選進宮中一樣……
慈仁
宮。
五阿哥興奮地學著那天四阿哥的模樣背好,歡喜地在太后和宜妃跟前轉圈圈。
太后最近對貴妃一萬個滿意,自然也贊不絕口貴妃的手藝。如今夸貴妃的滿語,太后已經說得十分熟練。
大公主也笑道:“佟娘娘心思真巧,趕明兒我也去承乾宮討個來。”
大公主平日里不是在太妃們那邊就是在慈寧宮陪著太皇太后,與從小養在太后身邊的五阿哥關系很好。
聞言,五阿哥立刻把書包遞給大公主,“大姐喜歡盡管拿去。”
一雙孫子女這樣和睦,太后樂得合不攏嘴,當即便留下宜妃一起用膳,末了還埋怨宜妃道:“我這宮里冷清,你也不常來看看我。”
宜妃趕緊起身請罪。
“罷了罷了,說句玩笑話,你這孩子還當真了。”
太后呵呵笑著,宜妃浸了一身冷汗,午膳也吃得沒滋沒味——
佟夫人在宮里過了一夜,次日一大早就起來與貴妃道別。
“不年不節的,皇上準我進宮陪著娘娘,已是皇恩浩蕩,咱們家與娘娘都不可恃寵而驕。”佟夫人不顧貴妃挽留,執意要走。
佟佳禾不便再勸,這次她親自陪著佟夫人到乾清宮外,遠遠地行了禮,才讓人把佟夫人好生送出宮。
一晃又過了幾日,終于到了選秀那天。
八旗選秀每日選兩旗,頭一日便是正黃旗、鑲黃旗的滿、蒙、漢秀女,今年的選秀在體元殿閱選,秀女們則一早就候在此處等待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到來。
佟佳禾一早便去慈仁宮請了安,半路上湊巧遇見了鈕祜祿貴妃,二人結伴進了慈仁宮。太后又帶著二人去慈寧宮恭請太皇太后。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體元殿,首領太監見到了時辰,便帶領第一批秀女進來。
每班五人,立而不跪,秀女們身前各自有一塊木牌,上面寫了出自哪旗,祖上三代的官職,若是與后宮哪位嬪妃是親戚關系,也要在牌子上提前注明。
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御案上也有一份一模一樣的綠頭牌,佟佳禾與鈕祜祿貴妃侍立在太皇太后兩側,自然能看到牌子上的內容。
五人一班的閱選,僅僅是正黃旗滿洲十六歲的秀女,都足足看了九十多人。
一個時辰后,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乏了,把正中的位置交給太后坐,留下蘇麻喇姑后便回慈寧宮歇著了。
等到閱選十五歲秀女的時候,佟佳禾終于聽到底下太監報:滿洲正黃旗,赫舍里氏。
只見一個穿著嫩黃色旗裝的姑娘出列,口齒清晰地報了家門。
太后仔細看了一眼,這秀女的模樣與仁孝皇后和平嬪都不算相像。赫舍里氏已經有一個平嬪在宮里了,再送一個進來也夠嗆。
太后拿不定主意,瞥了眼蘇麻喇姑。
蘇麻喇姑低垂著眉眼,似乎一眼都不曾瞧過這個赫舍里氏出身的秀女。自己身邊兩個貴妃也跟啞巴似得不說話,太后心里頓時明白了。
于是,她大手一揮,果斷撂牌子。
過了半天才勉強看完了正黃旗,太監沒再領秀女進來,膳房的宮人們已經在偏殿擺好了午膳,等太后并兩位貴妃用完后,養足了精神才能繼續閱選鑲黃旗。
早就被宮人告知過流程的秀女們則在一處等著,這時候嬤嬤們看管的不嚴,她們時不時還能悄聲說兩句話。
佟家二格格站在人群中,穿著打扮格外耀眼。
選秀前,阿瑪和額娘都交代過,讓她走這一遭后就安心回家,嫁給他們給自己選的人家。
議政大臣索額圖的兒子……
二格格忍不住握緊雙拳,那可是個空有花架子的草包!
堂姐都能進宮嫁給皇帝表哥,為什么同樣出自佟佳氏的自己不能?她今日就要在御前大放異彩,讓皇上注意到自己,比貴妃堂姐更年輕,更適合做佟佳氏的貴妃!
二格格信心滿滿,輪到她的時候,鎮定自若地說出了在家練習過無數遍的話。
因選閱時,貴人不問,秀女報了家門后便不能開口。
二格格滿心憧憬地微微抬頭,目光所至只有神色威嚴的太后和兩個貌美如花的嬪妃。
皇上竟然不在?
二格格內心驚愕。
皇上不在,自己滿腹經綸,琴棋書畫等各式才藝要與誰說起?
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轉移到太后身邊的兩位嬪妃身上。身穿藍色旗裝的那位姿容絕世,神色淡漠。另一位穿著紫色旗裝的嬪妃典雅端莊,細看眉眼也是十分出眾。
兩位并列站在一起,更能看出萬歲爺后宮百花齊放。
精心打扮了一番的二格格,本想在今日的選秀上華貴登場艷壓眾人,沒想到用力過猛,成了太后身邊兩位嬪妃的陪襯,反倒不如身旁幾位秀女一身秀麗更耐看。
太后已然知道下面這位是誰,她笑著對身旁之人道:“看了半天我也乏了,你與鈕祜祿貴妃看著辦吧。”
紫衣嬪妃含笑福身道:“臣妾遵命。”
二格格猛地一怔,方才自己打量之人竟是堂姐!
太后言下之意,便是讓佟貴妃代為閱選,就連一旁的鈕祜祿貴妃,也要看佟貴妃的意思。
二格格垂眸,藏在心里的不甘和難堪再次翻涌而出。若早些年選中了自己進宮,如今在宮里錦衣華裳,榮耀加身的貴妃就是自己了吧。
鈕祜祿貴妃眼神冰冷地掃視這五個秀女,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自己都看不上眼的佟家二格格,竟然是這五個人里最出彩的。
“撂牌子。”
下一秒,一道清冷地聲音傳入二格格耳中,她猛地抬頭看向上方,是鈕祜祿貴妃,不是佟貴妃。
堂姐她,甚至都沒開口……
第43章 第 43 章 更新
秀女被撂牌子, 代表可以回家自行婚嫁。
二格格茫然無措,不甘地看向這位素未謀面的鈕祜祿貴妃。
早在皇上不在的時候,她心里設想到了幾種結果, 都是佟貴妃阻攔自己進宮。萬萬沒想到, 最后竟是鈕祜祿貴妃橫插一腳。
這是她最后一次能與堂姐一較高下的機會,就這樣被鈕祜祿氏斷送了, 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決定了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二格格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 強撐著一口氣跟在小太監身后深一步淺一步地往宮外走,終于堅持到神武門, 聚在心里的那口氣瞬時消散,她撲通一聲栽倒在佟家馬車前。
體元殿內, 鈕祜祿貴妃低聲對佟佳禾道:“佟姐姐, 方才是我快言快語了。”
鈕祜祿貴妃語氣頗為愧疚, 表情卻十足地淡定。
佟佳禾莞爾, “鈕祜祿妹妹眼神好,不如咱們二人輪換著閱選吧。”
鈕祜祿貴妃欣然同意。
一旁的蘇麻喇姑不吭聲, 太皇太后讓她在這兒看著太后, 既然太后已經走了,她的任務就成了看著兩位貴妃。
既然被這二位撂牌子的人,也都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不中意的,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佟夫人進宮的時候明確和佟佳禾表示過,她弟弟妹妹們的婚事不著急,貴妃的阿瑪佟國維對幾個兒女的婚事早有打算。
佟佳禾早就想過, 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年紀還小,只有三妹玉若到了可以提前留意些好人家的年紀。
如今自己身居高位,家中弟妹的婚事也是可以插手的,即便她不過問, 佟國維也要讓佟夫人知會她一聲。
這次赫舍里氏的秀女是仁孝皇后和平嬪的堂妹,二人的胞妹免了本次參選,等下次八旗選秀,只要自己與皇上說一聲,就能免了玉若進宮參選。
在宮里當娘娘的日子再風光,都比不得在外面自由自在。哪怕外面的自由也是有
限的,也比在這紅墻綠瓦里過完下半生要好。
次日一早,佟佳禾得知了外面的最新消息。
佟家二格格昨兒落選后,出了宮門就暈倒了。佟家對外的解釋是,二格格參選前偶感風寒,身子不適。
作為堂姐,自然要關心自家堂妹。別人看佟家兩府還是一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佟佳禾命人給二格格送了藥膳和一些珍貴的藥材,幫她坐實了體弱這個說法。
佟府。
等宮里的人走后,二格格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阿瑪,貴妃這是讓滿京城的人都笑話我吶!”
佟國綱捋著胡須,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忍著不說重話。
“選秀期間神武門外車水馬龍,你落選后在那兒暈倒,不出半日消息就能傳遍整個京城。”佟國綱嘆氣道:“貴妃此舉也是顧全了咱們家的顏面。”
二格格哆嗦著抬頭,震驚地看著佟國綱,“阿瑪,連你也向著貴妃說話?”
“當年要是我能進宮,此時給佟佳氏上下帶來榮耀的就是我。不!即便我當年沒進宮,能爭得這次機會,也一定會做得比貴妃好!”
見佟國綱的表情不為所動,二格格抓著身旁索綽羅氏的手,“額娘,女兒要是能進宮,一定會順利誕下阿哥,決計不會像貴妃那般無用。”
她在宮外常聽聞皇上寵愛佟貴妃,這些年恩寵沒斷過。既然有恩寵,沒能生下帶有佟佳氏血脈的阿哥或者公主就是貴妃自己本人無能。
二格格伸出手指,想要對天發誓表達自己的決心,誰料,被佟國綱一掌拍開,“胡鬧!”
佟國綱氣得發抖。
從二格格幼時起,家里有意捧著她與隔壁的貴妃競爭,事事順著她意,萬般按照她的想法來,最后竟成了這樣。
他早就知道自己這個獨生的女兒心氣高,沒想到心高至此。渾讀了那么多年的書,當成男兒般教養也是無用。
從小到大,二格格哪里看過阿瑪這樣的臉色,她躺在床上崩潰大哭,“女兒做錯了什么?這些年,琴棋書畫,女紅刺繡,甚至男人讀得書我也不曾落下。”
“難道我學得這些就為了嫁給赫舍里氏那個草包嗎?”
索綽羅氏是佟國綱的妾室,只因生了二格格這個獨生女兒,這些年在府里的待遇比之佟國綱的嫡妻覺羅氏,也差不了多少。
“老爺。”索綽羅氏抱著女兒哭道:“這是咱們的唯一的孩子,妾身只希望她能在老爺的庇護下健康平安地長大。”
“能進皇家自是極好,便是進不得,赫舍里氏也是名門望族。您為了她的將來殫精竭慮,妾身都看在眼里,記在心底。
“妾身一個婦道人家,不如夫人八面玲瓏,更不如您深謀遠慮。二格格自幼飽讀詩書,心性高傲也在情理之中。便是妾身這般出身平庸之人,得了老爺多年的愛護后,也生出了幾分得意的心思。”
索綽羅氏聲淚涕下哀求道:“求老爺再幫她一次吧。”
二格格埋在索綽羅氏的懷里,娘倆一起哭成了淚人兒。
半晌后,佟國綱對著二格格心軟道:“我再舍了老臉去給你爭這一次機會,成就成了,不成就老實待在家里準備明年待嫁。”
說罷,便甩袖回了前院。
等人走后,索綽羅氏用袖子擦干眼淚,拍了拍泣不成聲的女兒。
“你阿瑪走后,眼淚就可以收起來了,你即便是坐在這兒哭得昏天地暗,不讓他瞧見都是沒用的。”索綽羅氏三十多歲的年紀,因保養得當,多年來在府里備受寵愛。給女兒傳授心得的時候,總是一副溫聲細語的模樣。
二格格聽話抬頭,“額娘,等我進宮后……也要這樣對皇帝表哥嗎?”
貴妃本身就是嬌縱的性子,都能在宮里受寵多年,可見天子也不見得會喜歡百依百順的嬪妃,索綽羅氏理所當然道:“你是皇上的親表妹,自然不用像額娘這樣曲意逢迎。”
一墻之隔的佟府,卻是另一番景象。
三格格佟玉若給阿瑪額娘請了安后,如往常般留下來用膳。
“貴妃說等下回她親自與皇上求免了玉若的參選。”佟夫人道。
佟國維點頭,就是把佟佳氏的姑娘都填進去也無用,得不得寵還得看皇上的心意。
“宮里什么國色天香的貴人娘娘都有。”佟夫人嘆息,“佳禾她……也是不容易。”
宮里的主子娘娘表面光鮮,背地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她話音剛落,佟國維和佟玉若父女倆也跟著嘆氣——
這個貴妃當得確實是不容易。
十二月初,滿蒙漢八旗秀女終于閱選完畢。佟佳禾每天要看近千人,以至于現在看到誰她都想撂牌子。
即便現在她對面坐的人是康熙……
康熙這兩天心情不錯。
選秀結束的那天,鈕祜祿貴妃就去乾清宮求見圣上,親自說了幾個人的名字,幾乎都是滿洲世家大族的格格。
結合佟貴妃給出的人選,康熙最終決定把仁孝皇后的胞妹,噶布喇的幺女許配給鈕祜祿貴妃的三弟法喀。
既抬舉了赫舍里氏,又滿足了鈕祜祿氏對高門貴女的執念。
這次選秀,不僅宮里添了嬪妃,康熙也給宗室賜了婚。做完月老的康熙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功臣,于是拐彎來承乾宮看望貴妃。
準備在承乾宮好生歇息幾天的佟佳禾被迫結束了自己的休假,繼續打起精神陪著康熙說話。
和康熙相處的時間越久,她越能感受到對方心底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比如,這次的差事,康熙只會交給出身大族的嬪妃,而那些包衣出身的嬪妃,他自己是看不上眼的。
可以為他生兒育女,但絕不會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哪怕只是在后宮,康熙也不愿相信那些嬪妃的能力。
門第,成了他判斷嬪妃是否能擔重任的關鍵。
秋巡那次,惠妃待在宮里半個月,愣是一點宮務都沒沾手。
康熙這次,和貴妃聊起了佟家的事。
“國舅與朕說,他那日做夢見到了孝康章皇后。提出想把家里的二格格送進宮,去額娘生前常去的小佛堂禮佛十日,就當全了他和孝康章皇后的姐弟情意。”康熙陰沉著臉,提到這件事時,語氣有些不耐煩。
佟佳禾:……
把已逝的皇帝生母,自己的親姐姐拉出來當二格格進宮的墊腳石,不是大伯瘋了,就是家里那位二格格急瘋了。
佟佳禾本人更傾向于后者。
二格格不愿放棄入宮的機會,哪怕是讓自家阿瑪在康熙面前狂刷親情卡,也鐵了心地要進宮。
“臣妾從前常聽阿瑪提起過,姑母還在時,家里的兄弟姐妹關系都極好。阿瑪幼時調皮搗蛋,姑母也對他疼愛有加。”佟佳禾沒有正面點評這件事。
哪怕現在康熙把佟國綱罵得狗血淋頭,她都不能跟著附和半句。對方做得再對再不對,也是自己正兒八經的親伯父。康熙可以指責他舅舅的不是,自己卻不能。
因為康熙說過的話,最終解釋權歸他所有。自己說過的話,康熙理解成什么就是什么。
聽到貴妃這樣說,康熙的臉色終于好了些。
“既如此,朕便準了他。”這一回,康熙連國舅都不愿意稱呼了。
兩人一起安靜地用完膳,康熙便匆匆回了乾清宮處理政務——
皇上來后宮時還笑容滿面,從佟貴妃宮里出來后卻沉著臉,這個消息被消息靈通的宮人打探回去稟報給自家主子。
鐘粹宮。
惠妃聽聞這個消息,難得露出真心實意地笑容。皇上和貴妃除了當時四阿哥的事鬧得不愉快,其他時候還真沒紅過臉。
彩珠和彩云把藥送去南三所的東西清點了一遍,又呈到惠妃跟前。
前些日子,南三所的宮人來報,大阿哥早上起來時,褲子濕了。惠妃因為這個消息,這段時間都沒睡個安穩覺。
保清長大了,再過兩年就能娶妻生子。皇上重視嫡子,保清的第一個孩子必須是嫡出。在這之前,身邊伺候的宮人必須得是干干凈凈的。
惠妃不放心,準備親自去一趟南三所,好好檢查一下大阿哥身邊的宮女。至于去南三所的理由,她也想好了。
八阿哥想念大哥,自己慈母心懷,帶著八阿哥去看大阿哥,任誰都挑不出丁點
不是來。
宜妃、德妃和榮妃,本身也育有阿哥公主,誰能保證自己將來不會用到這個理由行方便?
南三所和太醫院離得近,惠妃剛下轎子,就看見一個面生的宮女滿面笑容地從太醫院出來。
她心下一沉,這次是誰有了身孕?
第44章 第 44 章 更新
南三所。
宮人們忙著各自的活計, 見到惠妃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上書房里年紀最小的三阿哥搬來時,榮妃娘娘都不曾來過,這次惠妃娘娘竟然帶著八阿哥來了南三所。
大阿哥聽宮人報額娘來了, 慌忙出門相迎。
這是惠妃第一次見到兒子住的地方。
兩進的院子, 屋里寬敞又透亮。保清年長,自然要分到好的住處。看來內務府的人還是知道分寸的, 惠妃心里頗為滿意。
再看大阿哥住處的宮人, 也是太監居多,宮女只有書房外面立了兩個。
惠妃叫來那兩個宮女, “你們今年多大了,可識字?”
沒容她們開口, 大阿哥便道:“她倆今年十七了, 一個字都不認得。”
說起認字, 大阿哥很無奈。若是自己跟前有會寫字的奴才, 得省了自己多少功夫。汗阿瑪和先生們留的課業,也能讓這些奴才替自己代筆了。
惠妃眼底的笑意淡了, 漠然道:“那就是不中用了。”
進了書房后, 惠妃對身邊的彩珠道:“把外面兩個換成半大的小子。”
大阿哥一頭霧水跟著進去,聽見這句話急眼了,“額娘要把我院里的奴才全換成太監?”
惠妃不置可否。
大阿哥著急攔著道:“我不要讓那些渾身臭味的太監給我伺候筆墨。”
太監去勢后,那兒弄得干凈還好,弄不干凈且恢復不好的,到了夏天會有一股子騷臭味。雖說在阿哥們身邊伺候的奴才都是精挑細選的, 但是時日長了,誰都難說會不會有味道。
宮里的主子娘娘們,好些都不喜歡用太監。
聞言,惠妃的神色柔和了些, 隱去眼底的嫌棄鄙夷對大阿哥解釋道:“十來歲的小太監手腳伶俐,給你跑腿也方便。”
大阿哥據理力爭,“宮女好歹是香的……”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惠妃面色一沉,“彩珠,把門外那兩個給本宮打發地遠遠的。”
最好是讓大阿哥再也看不見。
彩珠領命,讓人把這兩個惶恐不安地宮女帶走了。
大阿哥長大了,惠妃正擔心他被宮女勾著學壞。哪曾想大阿哥竟這般護著那兩個奴才,惹得惠妃更生氣。
母子二人在屋內爭吵了起來,跟著惠妃來的八阿哥縮在奶嬤嬤懷里,嚇得不敢睜眼。
奶嬤嬤雖說是惠妃尋來的人,但是八阿哥是她看大的孩子,她心里疼得不行。不過是抱著他往后退了一步,就被彩云狠狠剜了一眼。
回到鐘粹宮的惠妃氣得窩了一肚子火,看著八阿哥的眼神也不再慈和。
八阿哥是個乖巧孩子,素來安靜,沒給她添過麻煩,更沒讓她日日哄著才肯用膳。但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即便再聽話都無用。
“本宮乏了,把八阿哥抱下去。”
八阿哥回到熟悉的地方,心里終于踏實了,見到惠妃忍不住想要撒嬌讓她抱抱自己。看到惠額娘面色不善,他繼續縮回了奶嬤嬤懷中,不敢說話,也不敢動,任由宮人們把自己帶去偏殿。
后殿。
寒冬臘月的天氣,衛貴人每天都出來站在院子里透氣,要么就是跟著宮女一起侍弄花草,一天竟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面待著。
衛貴人天天在外面轉悠,手都凍壞了,只為了能碰巧看見八阿哥,遙遙地看上一眼。
她身邊的宮人勸道:“貴人快回去吧,今兒天冷得厲害,只怕夜里要下大雪。”
衛貴人沉默地堅持著,惠妃不愿自己每日都能見到八阿哥,她就只有這一個法子。天色漸沉,在最后一抹夕陽落下前,她還是沒能見到八阿哥。
衛貴人被宮女扶著回屋,眼淚一滴一滴落下。
她已經半個月沒見到自己的孩子了……——
年節下,后宮傳來了好消息。宜妃經過太醫院確診,已經有了身孕。
后宮眾人除了節日,便只有過年前后才有機會到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再次來到慈寧宮,見到太皇太后的那瞬間,佟佳禾恍然意識到了歲月不饒人。
從前,太皇太后還是圓潤又寬的臉,現在已經變成了精瘦的老人,眼窩凹陷,臉上的骨骼更加明顯。
太皇太后平靜地打量了一圈眾嬪妃的神色,照著從前那般問過了阿哥和公主的近況,又問了宜妃的身子,便讓人都散了。
眾人出來進去不過一刻鐘。
宜妃扶著肚子小心翼翼走在眾人身后,前頭兩位貴妃和惠妃、德妃、榮妃不開口,其他嬪位也不敢貿然上前招惹她。
德妃自請安起就沉悶不語,除了回幾句太皇太后詢問六阿哥的話,就再也沒開過口。
惠妃的心思不在宜妃的肚子上,和榮妃一起結伴回去了。
宮里已經快兩年沒有皇嗣降生了,宜妃這一胎懷的時機好,極得皇上重視,等到時候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都會得皇上喜歡。
郭絡羅貴人陪在她身邊,姐妹倆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宜妃笑容明媚,容光煥發,刺得不少人眼疼。
宮里那么多嬪妃,可有孕的始終是那幾個——
乾清宮。
兩個月前,康熙讓郎坦、彭春以獵鹿為由,打探雅克薩地形和敵情,悄悄讓人毀掉沙俄在雅克薩附近種植的莊稼。
同時,嚴令禁止蒙古諸部和沙俄人的交易往來。
康熙看著手里的密報,眼底一片陰霾。沙俄人就是仗著大清在黑龍江沒有駐兵,才一次又一次地得寸進尺。
沙俄在邊疆騷擾大清多年,屢次勒令他們撤離大清領土,對方都假裝聽不懂。打跑了他們不久,就要卷土重來一次。長此以往不止勞民傷財,還損了大清的威嚴。
“皇上,沙俄賊心不死,圖謀再犯。臣愿帶兵出征,把那群狗畜生趕回去!”恭親王常寧憤恨道。
“裕親王的意思呢?”康熙問。
裕親王一向沉穩,與風風火火的恭親王不同。
“黑龍江一帶沒有八旗兵,每次只能選擇從寧古塔反擊。北邊嚴寒,天氣惡劣,糧草供應和存儲都不足以支持大清和沙俄長時間耗著。”裕親王面容嚴峻,細細解釋道:“那群俄人不僅在雅克薩附近自由貿易,甚至還開始了耕種,儼然比咱們更適應那里的生活。”
“沙俄擾得邊民不安,臣覺得應該盡快派兵出征。”裕親王福全話音剛落,索額圖便道。
他與恭親王的想法一樣,自皇上登基后,擒鰲拜,平三藩,如今終于騰出手來,可不得好好教訓沙俄那群孫子。
“臣覺得應屯兵永戍黑龍江,建立城寨與沙俄對壘。”裕親王福全道。
佟國維聽著兩位親王討論得有來有回,默默地待在一旁認真聽著。大約是因為二格格進宮禮佛一事,惹了皇上不快。這次,皇上傳了自己卻沒有傳兄長佟國綱進宮。
裕親王、恭親王、索額圖、明珠等人爭論不休,佟國維一言不發。
康熙坐在上首,把眾人的神態動作看得一清二楚。有時候他也挺納悶的,同樣是自己的親表妹,佟貴妃和二格格怎么差別那么大。
二格格接連兩天要來給自己請安,被拒了還堅持不懈。要不是看在額娘和國舅的面子上,自己是一天都不會讓她在宮里多待。
貴妃那般玲瓏剔透,二格格渾像被豬油糊了心。康熙揉了揉眉心,索性也把二格格交給貴妃處置。
決定好后,他很快把這個煩人的表
妹拋諸腦后。
康熙與兩位親王并幾位議政大臣商議了半天,最終決定調烏喇、寧古塔兵往黑龍江城一帶,駐扎愛琿、呼瑪爾。
至于何時用兵,暫且等到年后再定——
快過年了,內務府給各處送來了新的冬衣,佟佳禾看著胤禛的個頭,感嘆孩子真是一年一個樣,不知不覺地就長那么高了。
“額娘的身體好些了嗎?”胤禛聽話地換上新衣裳,還不忘擔憂自家額娘的身體。
今年的冬天來得又猛又急,佟佳禾沒反應過來就著了風寒,已經吃了兩天藥了。
“我好多了,胤禛不用擔心。”佟佳禾嗓音有些啞,她含笑伸手摸了摸胤禛的腦袋。
“兒子擔心額娘的身體,今日就不去上書房讀書了。”
胤禛原本計劃著年后再去上書房,誰曾想,大阿哥時不時派人來催,最后竟然太子二哥都委婉地勸他早點過來。
于是,胤禛又開始了每天愉快地背著小書包,去上書房讀書學習的充實生活。
佟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胤禛接著道:“兒子給您背書吧。”
說完,胤禛便搖頭晃腦背了起來。
佟佳禾這才想起來,胤禛如今還不到五歲,給自己這個病中的額娘背書,是他這個年齡階段唯一的盡孝方式。
也俗稱,心里安慰。
胤禛一片孝心,自己也要有所表示。
佟佳禾笑道:“不錯,這篇文胤禛背得很好,可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胤禛聽到這話,不自覺挺直了后背,看向佟佳的眼神閃亮亮的。明明是他寬慰病中的額娘,最后總變成額娘反過來哄他開心——
佟貴妃得了風寒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傳遍了后宮,自然也傳到了小佛堂的二格格耳朵里。
一開始她自持身份,覺得皇上不論如何都會見自己一面,誰知等了兩天也不見御前有人過來傳召自己。
既然皇上不主動,她就主動。誰知,皇上政事繁忙,拒絕了她了請安。二格格逐漸琢磨出點意思來,皇上好像不愿意見自己。
至于不見的理由,二格格想了很多。
一定是宮里其他嬪妃百般阻撓,怕自己這樣出身尊貴又占了表妹名分的新人進宮。而貴妃則是怕年輕貌美的自己奪了她如今的寵愛和地位。
女人多的地方明爭暗斗也多,這是自小額娘就教過自己的道理。
二格格抿了口茶,強壓下心頭的焦躁之意。
這已經是第五日了,若是自己抓不住機會,再過幾天就要出宮了。等出了宮門,面對自己的就是赫舍里氏的大門。
二格格再也不像一開始進宮時那般胸有成竹,連忙叫來小佛堂里伺候自己的宮女。
作為貴妃的親堂妹,怎么也要去探望一下自家姐姐吧?
給貴妃請安的話,二格格無論如何都不想說出口,她在小佛堂糾結了半天,最后只得對小宮女道:“給貴妃說,我想見見她。”
小宮女:……
按理來說,能說出來這樣沒大沒小的話,這位佟家格格應該與貴妃姐妹關系極好。但這位二格格進宮幾日了,不僅皇上那邊沒動靜,就連佟貴妃也不曾派人來看望過她。
小宮女猶疑不定地到了承乾宮,剛傳完話就見門口的那位公公臉上笑意全無。
“你回去吧。”對方一句話就打發走了自己。
小宮女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
若這位佟家二格格得圣心,或者貴妃有心幫她,哪里會讓她一直縮在小佛堂里動彈不得。
那位二格格,孤傲自負又看不清現實,恐怕滿宮里都在看這位格格的笑話。
小宮女無奈,要怪只能怪自己沒本事,不然怎么輪到她來伺候二格格,干這種出力不討好的差事。
正殿里,佟佳禾聽到二格格派人來傳的話,哼笑了一聲。
每到冬日,宮里得風寒或者身子不舒服的貴人多得是。自己的消息都能傳到小佛堂那種清凈無人的地方,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瀾。
原本佟佳禾并不想插手這位堂妹的事,現在看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二格格進宮了。
兩人同姓同宗,在宮里無論如何都割舍不開。自己要選的那條路已經很難走了,實在不想再絞盡腦汁幫一個傻子兜底。
豬隊友可以是對面的,但一定不能是自己的。
第45章 第 45 章 二合一
翊坤宮。
宜妃滿心歡喜地捧著自己肚子, 笑道:“姐姐,咱們也算得償所愿了。”
郭絡羅貴人點頭,“你可算如愿了, 今后要更加仔細自己的身子。”
“那是自然。”宜妃眼中的喜色怎么都蓋不住。
這一胎來得好, 皇上分外重視。時不時就來翊坤宮看一看,賞賜的東西也如流水。身邊人也盡說好聽話哄她高興, 宜妃覺得自己進宮這些年都沒這么痛快過。
人心飄了, 對身邊人就開始有些不上心不在意。
只因宜妃興奮地睡不著,郭絡羅貴人大半夜還要在正殿陪著她說話。四公主身邊的嬤嬤來催問了幾次, 就被宜妃訓斥了一頓,灰頭土臉地回去了。
郭絡羅貴人心里記掛著女兒, 又不好掃了宜妃的興致, 陪到三更天, 宜妃才有了困意, 郭絡羅貴人這才起身回了后殿。
四公主原本是睡著了,聽到輕微的動靜猛地驚醒, 對著外頭喚, “額娘?”
郭絡羅貴人心頭一緊,趕忙過來坐在床榻邊,拉著四公主的手問道:“可是夢魘了?”
四公主搖頭,握著額娘的手支支吾吾。最后在郭絡羅貴人的哄勸下才敢說出來 ,“額娘,我不想和姨母住一起了。”
郭絡羅貴人大驚。
“誰教你說這樣的話?”
四公主紅了眼眶, “我想每日都能和額娘待在一起,可額娘天天都在正殿陪著姨母。”
她不明白,姨母已經是一宮主位的娘娘了,為什么還要纏著額娘陪著她?
郭絡羅貴人回想起額娘去世前交代她的話:布音珠, 納蘭珠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彼時,納蘭珠已經是宜嬪,額娘還是放心不下她獨自一人在宮中。
郭絡羅貴人摸了摸女兒的臉頰,“因為額娘是她的姐姐。”
因為是姐姐,所以要照顧納蘭珠(宜妃)。這是額娘去世前,自己親口答應過她的話。
哄著四公主睡下后,郭絡羅貴人才回自己屋里歇著。誰知天蒙蒙亮的時候,正殿的慕月又來請她,說宜妃有要事和她商量。
郭絡羅貴人急忙趕去正殿。
“皇上昨兒宿在了永和宮。”宜妃怕自己有孕期間,德妃再懷上孩子,心里急得不行,“德妃不止人不消停,她的肚子也沒消停過。”
這些年兩人爭寵,德妃在背地里沒少給自己挖坑使絆子。
郭絡羅貴人道:“皇上春秋鼎盛,即便不是德妃,也會有別人。”
此言一出,宜妃沉默了。
皇上才三十歲,宮里已經有了八位阿哥和四位公主。比起前面幾位大清皇帝,當今圣上的子嗣算多的了。
宮里嬪妃那么多,若非要較真這件事,那真是不給自己留活路了。
宜妃的表情有所緩和,對著郭絡羅貴人嘆:“我倒寧愿是姐姐,咱們姐妹倆多些孩子,將來的日子才能更穩當。”
郭絡羅貴人垂下眼瞼,她不奢求再來一個孩子,只盼著四公主能平安健康長大。
不多時,外面一個太監進來道:“娘娘,承乾宮地人往小佛堂的方向去了。”
宜妃吃驚道:“怎么?”
佟家二格格不招皇上待見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只不過礙于姓氏尊貴,后宮眾人不好在明面上嘲笑她。
“你別急,承乾宮的事兒哪里輪得到咱們操心。”郭絡羅貴人道。
佟貴妃既有寵愛,又有改了玉牒記在她名下的阿哥。別說貴妃與二格格起了爭執,就算是和鈕祜祿貴妃有矛盾,皇上的心也是偏向承乾宮的。
況且,她們翊坤宮和承乾宮又沒關聯,坐等著看戲便是——
小佛堂。
二格格等了半天也沒見到貴妃跟前的人過來。她氣勢洶洶地要去與那小宮女理論,誰知對方竟一溜煙跑了。
“不中用的東西!”二格格啐了一口,接著憤恨不平地攏了攏香灰。
姑母的小佛堂,每日都有人打掃。自從自己來了后 ,就把那些宮人撤下去了,這樣才能顯得自己誠心。
她只盼著自己的誠心能感動皇上,這樣才能順理成章地留在宮里。
二格格尋了個小太監,給了他一把金稞子,讓他去乾清宮一趟,告訴皇上自己身子不太舒服。
那太監露出為難的神色。
乾清宮那種地方,等閑不讓人進去,除非是各個宮里得寵的主位娘娘,不然哪個宮的人敢削尖了腦袋往上面湊?
二格格看出了他的為難,不得已改了口,“去承乾宮也行。”
等自己到了承乾宮再想辦法見皇上一面。
那太監面上帶笑,答應地爽快。
自己來小佛堂本就是承乾宮何公公安排好的,如今不僅完成了任務,還發了一筆財。
又熬了半天,二格格回首望著門口的動作越發頻繁。
自己是佟佳氏的格格,即便貴妃不讓身邊的大宮女過來,也要讓得力的嬤嬤來走一趟。二格格從天亮等到天黑,直到太陽落山,才在寂靜的佛堂里聽到陣陣腳步聲。
聽聲音,似乎來了不少人。
不管是皇上還是貴妃,來了那么多人,也足以證明自己得貴人看重。
二格格矜持地背對著大門,跪在蒲團上等待著。
吱嘎一聲響,應是人進來了。
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二格格心中一喜。
誰知,進來的人竟鉗制住她的胳膊,還用粗布堵上了她的嘴!
二格格惶恐地瞪大雙眼,看清來人是幾個上了年紀的嬤嬤時,心里頓時涌出不好的念頭。
完了,貴妃要滅口!——
乾清宮。
惠妃與皇上說了前一陣子自己把大阿哥身邊宮人換了一事。
“皇上,保清大了,有些事情臣妾不得不想在前頭。”惠妃誠懇道。
提到大阿哥,惠妃滿面柔和,那日雖說與大阿哥爭執了一番,但最后大阿哥還是選擇妥協,把書房外的兩個宮女換成了太監。
惠妃也不愿因這件事情與兒子傷了感情,這段時間事事都順著大阿哥的意來。
那日惠妃在南三所的一舉一動,康熙都知曉。只是沒想到,一向溫厚的惠妃隔了那么久才來給自己解釋。
康熙的面容看不出情緒,惠妃心里七上八下的。
如今宮務雖說還是太后娘娘處置,但那次秋巡,到底給了鈕祜祿貴妃往各處安排人手的機會。自己行事受到掣肘,給大阿哥換人的時候也不容易。
“你思慮周全,不錯。”康熙本人因成婚早,吃盡了苦頭,前頭幾個阿哥和公主都夭折了。因此,他也沒準備太早給兒子們指婚。
保清作為皇長子,在皇上心里的分量與別的阿哥不同,需得再等上四五年才能考慮福晉人選。在此之前,伺候的宮女們就要精挑細選,膽子大有主意的,容貌出眾的,都得攆出南三所。
惠妃見皇上肯定了自己的舉措,終于安下心來。她作為最早伺候皇上的那批嬪妃,這些年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揣摩圣意上。
她略一思索,便道:“前些日子,上書房的阿哥們都背上了承乾宮縫制的書袋,四阿哥得了兩個,三阿哥鬧著也要,最后還是太子殿下哄著,兄弟倆才和好如初。”
“皇上您是不知道,那書袋做得精致,保清那么大的孩子了也喜歡得不行,沒想到他年紀最大還能和幾個弟弟玩到一起去。”惠妃掩口笑道。
康熙目光沉沉地向惠妃看去。貴妃對四阿哥確實很好,對保成也好。
惠妃見狀,慌忙解釋道:“臣妾說句話,皇上莫怪罪。都是慈母胸懷,誰不念著自己的孩子呢。”
是啊,誰不疼愛自己所出的孩子呢。
上書房幾位阿哥里,大阿哥有惠妃疼愛,三阿哥有榮妃哄著,四阿哥有貴妃陪伴。
唯獨保成沒有額娘了……
自古帝王皆是走一步看三步,惠妃幾句話,勾起了康熙更多的心思。
四阿哥改玉牒,保成在自己跟前也說過貴妃許多好話。之前貴妃疼愛太子,是因為真心喜歡保成這個孩子,還是不得已而為之,亦或是有利可圖?
惠妃謹慎地觀察康熙的神色,敦厚的臉上染了幾分慌張,“臣妾愚笨,想說些孩子們的事兒讓皇上高興。若是哪句話惹了皇上不快,還請皇上明示。”
康熙若無其事道:“這些年,朕早就知曉了你的脾性,但說無妨。”
惠妃這才松了口氣。
正要繼續與皇上說些別的,結果還沒開口就被人打斷了。
原本候在門外的梁九功匆匆進來,回稟道:“皇上,承乾宮來人傳話,佟家二格格在佛堂暈了過去,貴妃娘娘念在她年幼體弱,便把二格格接到承乾宮休養幾日,等日子到了再送二格格出宮,還望皇上恩準。”
佟貴妃愿意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接過去,康熙還有什么不恩準的,當即大手一揮,讓人開了庫房送給二格格些珍貴的藥材,再給辛苦照顧二格格的貴妃送了布料首飾。
自從聽到貴妃要把二格格接去承乾宮,康熙嘴角的笑意就沒隱下去過。
惠妃思忖皇上真是厭極了這個佟家二格格,連裝都不愿裝了。又在心里暗自可惜,自己才在皇上跟前拱起來的一點火,還沒燃起來就被貴妃無意間撲滅了——
承乾宮偏殿。
“勞煩嬤嬤進去通稟,我要見長姐。”被強行帶來承乾宮的二格格終于見到一個慈眉善目的嬤嬤,連忙道。
進了宮,得寵如宜妃都不敢在外人面前與郭絡羅貴人互稱姐妹,原本掛著笑的烏嬤嬤瞬間冷了臉,“格格說話也要規矩些,在宮里除了皇家,誰能論姐姐妹妹?”
沒見到貴妃不說,還被她身邊的老嬤嬤教訓了一通。二格格心里委屈,貴妃果真是嫉恨自己,找來這樣一個老貨給自己下馬威。
烏嬤嬤把二格格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不知道這些年隔壁府上是怎么教養的獨女,腦子竟這般不好使。
即便如此,烏嬤嬤還是仔細吩咐了偏殿的宮人,好生伺候著‘體弱’的二格格,不許拘著她,更不得怠慢。
烏嬤嬤交代完事情,就旁若無人地走了。
二格格懵了,摸不清自家堂姐的路數。若是自己進宮的時候就把她帶來承乾宮,還好理解些。
現在自己進宮好幾日了,對方才開始對自己下手。
難不成是皇上要召見自己?
二格格眼前一亮——
承乾宮正殿。
佟佳禾在屋里聽著宮人實時轉播,心里越發好奇是誰給二格格傳的消息。
自己身居高位,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許多嬪妃的假想敵。一時間,佟佳禾還真想不出來是誰在背后陰自己。
只要康熙堅定不讓二格格進宮,自己也不會面臨被迫綁定一個蠢隊友的局面,最多是被惡心一下罷了。
佟佳禾吩咐道:“春雨,你去偏殿走一趟。”
人教人,百言無用,事教人,一次入心。
之后的幾天,承乾宮一如往常。
佟佳禾帶著四阿哥一起練字,在石榴樹下跟蘇常在、王答應一起做繡活,偶爾讓小廚房做些吃的送去上書房,期間還收到了康熙許多賞賜。
“娘娘。”蒲雨從外頭進來,說起偏殿的情形直皺眉,“二格格不吃不喝,正擱里面發脾氣呢。”
至于發脾氣說了什么難聽話,蒲雨不愿學給貴妃聽,只說二格格吵嚷著要見貴妃。
烏嬤嬤沒了一開始的好性子,提到二格格就沒了好臉色,“娘娘費盡心思為她考慮,她不知好歹,反倒是辜負了娘娘
一番心意。”
“走吧。”佟佳禾起身,“去看看她。”
貴妃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只要她下定決心的事情,就一定會做。
蒲雨垂首,烏嬤嬤想勸又不敢勸——
偏殿。
二格格歇斯底里道:“憑什么!你們憑什么阻礙我的前程!”
春雨守在她身邊,表情是恰到好處的溫柔,笑意卻不達眼底,“二格格,您糊涂了。”
偏殿里能摔的東西早已經粉碎,即便第二日再補上,也用不過半天。二格格只要不順心,就拿這些物件發火。
佟佳禾早有耳聞,只是見到的時候,還是為這些看不清原樣的玉瓶瓷器的滿地碎片而驚詫了一瞬。
造孽!
等日后她一定要讓康熙補上這次的虧損。
見到來人,二格格的怒火轉移,陰陽怪氣道:“貴妃娘娘終于愿意來見我了?”
原本想呵斥二格格要懂規矩的烏嬤嬤,看見二格格那副桀驁的模樣,選擇放棄。
神仙來了也難教會這樣看不清形勢又自視甚高的人。
佟佳禾自顧自找了個干凈地方坐下,“你鬧夠了沒?”
自己被貴妃關了好幾天,如今對方這般雍容華貴地坐在這兒,然后起飄飄一句話,還怪上自己了?
再想到自己滿懷希望的第二次進宮,結果沒有一天是順利的,二格格委屈地想哭。比起承認自己沒本事,二格格更愿意相信是貴妃斬斷了自己進宮的路。
二格格不甘道:“都怪你占了這個位置,若不是你,我進宮也能是貴妃。”
“我給了你五日的時間,吃喝上沒有虧待過你半分,更沒有完全限制你的行動自由。可惜那么長時間,你連破局的機會都找不到,哪怕是奮力一搏呢?”
佟佳禾嗤笑,“你敢在我面前放肆,無非是仗著我不會與你撕破臉。僅憑這個姓氏,你就想在宮里為所欲為,橫沖直撞,縱是讓你如愿進了宮,你又有幾分能耐維持住你貴妃的尊貴和體面?”
二格格震驚不已,只覺得貴妃的話十分荒謬。自己人都在貴妃眼皮子底下,能成什么事?
“我是佟家的女兒,進了宮再不濟也是一宮主位……”她強硬地想要和貴妃解釋。
“你以為一切都會按照你預想的來嗎?”愛新覺羅這個姓氏都沒法在宮里保一世平安,她們佟佳氏又豈有資本猖狂。
佟佳禾似乎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蠢貨。”
“以你進宮這些天表現出來的手段和本事,連貴人的位分都掙不上。若想背靠佟家過順心順意的生活,你的選擇只有宮外。”
二格格:……
“你信不過我的話是人之常情,但伯父的話,你也不愿認真聽嗎?你是家中獨女,他們的選擇不會害你。”
佟佳禾道:“若是一味地想和我爭個高下,那本宮只能祝你下輩子順利了。”
被貴妃一針見血戳中心底最難以接受的事,二格格眼淚直往下掉。
她讀過四書五經,可是這些也不能助她見到皇上。她費盡心力謀劃,依舊比不過貴妃。她一切驕傲和自尊,在進宮的這幾天被磨滅得干干凈凈。
佟佳禾說累了,也沒管哭花了臉的二格格,起身回到正殿。讓春玉和蒲雨把康熙賞給二格格的藥材收拾好,等明日一早隨著二格格一起出宮。
次日一早,二格格紅著眼在正殿外行了禮,灰溜溜地回家了,月底便定下了承恩公府的婚事。
聽說,為了獎賞二格格在佛堂陪伴孝康章皇后的誠心,康熙親自給他們二人賜的婚——
到了一月,紫禁城又出了一件大事情。
萬歲爺要巡幸五臺山。
這次,康熙不準備帶任何后妃,主打一個速戰速決。
佟佳禾想到了自己穿越前看過的野史,順治帝看破紅塵出家的故事。
然而現實是,康熙十分從容,太皇太后更加從容,祖孫倆好像要出去游玩踏青一樣淡定。
他們倆是淡定了,佟佳禾卻笑不出來。
因為臨行前,康熙才想起來補上年前讓貴妃處理二格格的賞賜。
八阿哥圓鼓鼓的肚子挺得高高的,好奇又小心地看著眼前人,怯生生道:“佟娘娘。”
佟佳禾:……
自己隨機開出了什么大禮包?
第46章 第 46 章 更新
鐘粹宮。
“惠妃娘娘照顧皇長子殊為不易, 沒有時間和精力再照顧年幼的八阿哥,皇上的意思是先把八阿哥送去承乾宮,之后再給他找一個合適的養母。”
梁九功的笑容恰到好處, 仿佛并不明白這話里的深意。如何理解皇上的話, 這都是嬪妃們要做的事,自己只要把話帶到就行了。
惠妃強裝著從容聽完了梁九功的話, 笑道:“皇上這樣關心八阿哥, 本宮也就沒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只是等會兒還要勞煩梁公公把八阿哥送去承乾宮。”
皇上是不愿再讓惠妃沾染八阿哥的一絲一毫的事了, 即便惠妃不開口,也是自己把八阿哥接去承乾宮。
最后的面子情, 梁九功還是很樂意給惠妃的, 他垂首行了一禮, “奴才遵命。”
等人走后, 彩云和彩珠才敢說話,“娘娘, 這是……”
最近, 她們鐘粹宮唯一的動作就是去了趟南三所。
惠妃癱坐在炕上涼涼地嘆道:“后宮這地方,阿貓阿狗來了都得讓人算計兩回,更何況活生生的人。”
彩云不敢接話,彩珠壯著膽子道:“娘娘,咱們還是得想個法子把八阿哥接回來。”
前幾日,皇上去后殿看望了衛貴人, 這才過了幾日,八阿哥就被送走了。原以為衛貴人是個膽小怕事,悶不作響的,誰知一來就是大動作。
惠妃平靜道:“被自己宮里的人算計, 本宮認了。”
決斷都是皇上做的,總不能滿宮吆喝著自己栽在了衛貴人手里。
鐘粹宮后殿。
衛貴人怔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八阿哥真的走了?”
宮女回道:“御前的梁公公親自來把八阿哥接走的。”
“那阿哥身邊的宮人呢?”
“梁公公只帶走一個奶嬤嬤。”
衛貴人聽聞只帶走最老實的那個,這才放下心來。
伺候衛貴人的宮女是她進宮的時候就跟在身邊的,自然與衛貴人十分親近,考慮到眼下的情形不免擔憂道:“要是皇上也能給主子換個住處就好了。”
那日皇上莫名其妙來了后殿,本就惹了惠妃娘娘不快。現在帶走了八阿哥,只怕惠妃娘娘會更加惱火。
皇上么?
衛貴人想了一下,搖了搖頭,“皇上已經待我很好了。”
別的她不敢奢求。
她早就習慣了在惠妃跟前討生活,如今八阿哥能跟著貴妃娘娘生活,自己就算過得苦點也沒什么。
想到自己的兒子,衛貴人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這一笑,襯得屋里今早才摘的花都失了顏色。
盡管已經在衛貴人身邊伺候了幾年,小宮女還是被這副容貌恍了神。明明四妃也是包衣出身,貴人這般國色,怎么就甘心不爭不搶呢?——
承乾宮。
胤禛一覺醒來,聽沈嬤嬤說八阿哥來了。
“八弟不是養在惠娘娘宮里嗎?”胤禛問。
貴妃與四阿哥的關系親厚,向來有什么說什么,沈嬤嬤頓了頓,如實相告道:“御前的梁公公說,暫且把八阿哥安置在承乾宮。”
胤禛洗漱好,一溜煙跑去了正殿。
正殿內,佟佳禾與八阿哥大眼瞪小眼。
那聲‘佟娘娘’多少叫得她于心不忍,忙讓奶嬤嬤把八阿哥抱到自己跟前。
梁九功笑瞇瞇道:“皇上明日就要動身,此刻在乾清宮忙得抽不開身,這才吩咐奴才給娘娘帶句話。”
佟佳禾起身,對著梁九功道:“承蒙皇上厚愛,本宮一定會盡心盡力照看八阿哥。”
承乾宮的荷包還是熟悉的手感,沉甸甸地讓人安心。尤其是貴妃親自塞過來的荷包,就像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一樣,不是一般的重。
梁九功笑容滿面地離開了承乾宮。
正殿里,胤禛看著小團子一般的弟弟,忍不住
問道:“額娘,八弟以后就住咱們宮里了嗎?”
除了五阿哥,胤禛還沒接觸過比他年紀還小的孩子。因五阿哥被太后喂得胖胖的,身子也壯實,與四阿哥站在一處并不能明顯分出來誰大誰小。
八阿哥就不一樣了,才兩歲的模樣,白白嫩嫩的跟塊豆腐似的。
雖然自己兩輩子都沒生過孩子,但是佟佳禾知道關于弟弟妹妹的問題,有些孩子敏感得很。
“胤禛可以接受小八住在咱們宮里嗎?”佟佳禾看向胤禛問道。
殿內的宮人不由地奇了,烏嬤嬤更是多看了貴妃一眼,不知道貴妃這一問是什么意思。
四阿哥不過是個幾歲大的孩子,八阿哥的事哪里需要征得他的同意。再說句難聽點的,這是皇上的決斷,就算貴妃本人不同意也沒辦法。
佟佳禾耐心地等待著胤禛的回答。
過了半晌,胤禛終于開口,“額娘,我能接受。”
既然額娘叫八弟小八,那他也跟著這樣叫,反而更親切些。胤禛看著八阿哥,認真道:“因為小八很可愛。”
被點名說可愛的八阿哥睜著圓圓的眼睛,一會兒看看貴妃,一會兒看看四阿哥。
八阿哥的奶嬤嬤在心里松了口氣,方才她真怕四阿哥一個不愿意,貴妃就不待見他們了。
佟佳禾這才放下心來。
“胤禛,小八,都坐下用膳吧。”
因為八阿哥年紀小,只能讓人抱著,奶嬤嬤齊氏只敢斜著坐了半張椅子。
春雨善意提醒道:“阿哥年紀還小,嬤嬤坐穩些。”
齊嬤嬤這才敢踏實坐下。
蒲雨又忙問道:“八阿哥平日里喜歡吃些什么,可有忌口?”
貴妃讓他們坐下后便一言不發,只顧著給四阿哥夾菜,反倒是貴妃身邊的兩位宮女好生客氣。
齊嬤嬤被問懵了,腦子里還沒轉過來,下意識地老實道:“八阿哥沒有什么忌口,素來都是有什么便吃什么。”
……
宮里阿哥和公主都嬌貴,誰還沒點喜好和忌口。八阿哥這樣,既有年紀小的緣故,又與惠妃的不用心脫不了干系。
佟佳禾斂了笑容,對何為祿道:“午膳的時候,讓小廚房做一道雞蛋羹,再做一道雞肉餡燙面餃送來。”
這兩樣,都是八阿哥這樣年紀的孩子能吃,也好消化的東西。
回過神來的齊嬤嬤自知說錯了話,再也不敢開口。
孩子年紀小,沒有心事。胤禛吃得有滋有味,八阿哥在一旁好奇看著。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兄弟倆就熟了起來,胤禛甚至教會了八阿哥用果叉吃東西。
因八阿哥在鐘粹宮吃飽了才過來的,齊嬤嬤不敢再喂他。四阿哥要喂弟弟吃東西,她更不敢攔著他們兄弟倆親近。
“胤禛,小八年紀小,有些東西吃不得。額娘知道你疼愛弟弟,往后你要是想給小八吃什么,記得問過沈嬤嬤或者齊嬤嬤。”佟佳禾耐心解釋,“她們二人有經驗,這方面比你懂得多。”
胤禛點頭,認真地應下,“額娘,兒子知道了。”
額娘之前教過他,術業有專攻,自己要想了解不懂的東西,就不能端著架子,應該不恥下問。
哪怕對方是宮里的嬤嬤或者太監,他們也有自己的本事。
比如花鳥房的人懂得馴鳥,還能在冬天養出春天才能見到的花,貓狗房的宮人能聽懂那些小狗汪汪汪的意思。
齊嬤嬤怎么也沒想到,貴妃和四阿哥母子二人日常對話竟是這樣的。與惠妃娘娘一味嬌慣大阿哥,直到闖了禍才會訓斥幾句不同,貴妃娘娘是用心教導四阿哥的。
齊嬤嬤強壓下心底的激動,若是貴妃愿意這樣對八阿哥,哪怕只用三成的耐心教養八阿哥,也不枉衛貴人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了。
用完膳后,佟佳禾把八阿哥暫且安置在承乾宮西偏殿,又撥了四個宮女,兩個太監照顧八阿哥的飲食起居——
半個月后,宮里收到了康熙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信件。
其中有一封,便是給貴妃的。
佟佳禾坐在南窗下拆開信,兩頁紙上,有一張半都在問貴妃身體如何。她年前那場風寒病了許久,久到佟佳禾以為這副身子再次出現了問題。
五臺山是佛教圣地,也是蒙古西藏黃教喇嘛廟之首。四大活佛皆來此誦經傳法,蒙藏信徒更是歲時來叩。
作為兼具了中原佛教和喇嘛教的佛教道場,五臺山受到西藏、蒙古、青海、甘肅和中原地區的尊崇不是一般寺廟可比。
康熙在信里說道,他在佛前給貴妃求了炷香。
興黃教以安邊是大清的重要國策。加上快到了和沙俄兵戎相見的時候,康熙如此重視蒙古和西藏也是應當。
佟佳禾沒想到局勢這樣緊張的時候,他還能念著自己。
信的最后,康熙又囑咐貴妃好生照顧好自己的身子,也照看好四阿哥和八阿哥。
佟佳禾反復把信看了兩遍。
蒲雨和春雨以為貴妃十分珍視皇上送來的信,忍不住翻來覆去地看。
畢竟這次除了毓慶宮的太子殿下,慈仁宮的太后娘娘,便是她們貴妃能有這樣的殊榮收到萬歲爺親筆寫的信了。
“娘娘,一會兒把這信收到床頭的匣子里吧,等您要看的時候也方便取出來。”蒲雨眼底的促狹之意怎么都遮掩不住。
殿內的氣氛都明媚了,宮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這封信就是貴妃冠寵六宮的證據。
滿屋子的人,只有佟佳禾愁緒萬千。
惠妃這些日子暗戳戳的那些小動作,佟佳禾也了解了一些。以她對康熙的了解,這次八阿哥的事應是康熙不滿惠妃的小動作,利用衛貴人和八阿哥來敲打惠妃。
工具人之一的八阿哥是皇子,康熙不會不顧著他的安危,肯定會妥善安排好八阿哥的去處。
而對一個感情不深,且出身低位的另一個工具人,康熙并沒有多少憐憫之心。作為一個情緒價值需求極高的人,衛貴人的美貌,只是暫時能吸引住康熙的點。
八阿哥離開了鐘粹宮,現在風頭上,惠妃不會對衛貴人做什么,時間久了就不一定了。
給他生育了子嗣的貴人,性命就這樣不值錢嗎?
聯想到自己穿越后,康熙在后宮嬪妃和子嗣上的處事風格,佟佳禾陷入了深思。
說不定在康熙心里,八阿哥交給哪個嬪妃都能養育。衛氏雖然生育八阿哥有功,但她若沒有在后宮生存下去的本事,也沒資格做阿哥的生母。
離開衛貴人,八阿哥甚至能有個出身更好的額娘。
管中窺豹,康熙愛好養蠱的性格好像在這時候就能看出端倪。他不僅嚯嚯自己的兒子,還準備鍛煉后妃的能力。
原來康熙‘讓朕考考你’的測試范圍是整個后宮。
佟佳禾再次深刻意識到,后宮嬪妃是個高危職業。
第47章 第 47 章 更新
康熙二十二年, 二月初十。
八阿哥兩歲生辰,承乾宮小廚房再次忙活地熱火朝天。
一大早,張太監做了兩碟蜜乳糕, 讓小太監分別去東偏殿和西偏殿各送一碟。
四阿哥那處自不用說, 西偏殿的八阿哥在承乾宮住了這些日子,也不見兩宮和萬歲爺有什么指示, 八成是要常住在此了。
長此以往, 八阿哥也算承乾宮阿哥了,那就是自家主子, 張太監自然不敢怠慢。
因今兒是八阿哥生辰,沒等貴妃吩咐, 張太監提前讓人給后殿的蘇常在和王答應各送了她們平日里愛吃的菜品。
何為祿來趕來小廚房的時候, 去后殿的小太監已經回來了。
張太監笑瞇瞇道:“是我自作主張, 何哥哥莫怪。”
何為祿瞥了他一眼, 這個張太監,分寸的拿捏是越發好了。蘇常在和王答應都與貴妃交好, 即便張太監日日去給后殿送東西, 貴妃也不會怪罪。
不過張太監這樣精而不奸也好,貴妃娘娘頗為欣賞這樣的人。
何為祿又重新交代了一遍八阿哥的飲食喜好,報了幾道菜名,才回去復命。
等何為祿走后,小太監對著他的背影努努嘴,對張太監道:“師父, 八阿哥的喜好咱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何公公怎么還跑這一趟。”
張太監忙著手里的活計,連頭都沒抬,
“你小子就聽著吧,這話啊又不是說給你師父聽的。”
小太監更迷茫了。
不是說給師父聽的, 那還能說給誰聽得?
見張太監要擺盤,小太監立刻去拿去年那套新的青花靈芝紋葵口碗碟,討好地說道:“師父,用這套吧,之前四阿哥也用過,很是喜歡上面的圖案呢。”
張太監樂呵呵地把東西擺好,沒有反駁。
娘娘若是明面上吩咐宮人照看好八阿哥,底下人未必會往心里去,外頭的人還覺得貴妃是面子上的功夫。
貴妃與四阿哥是母子,與八阿哥算半個養母,其中分寸拿捏后者比前者難得多。當最底下的人都想著討好八阿哥的時候,貴妃讓人一遍又一遍重復八阿哥喜好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
做好一切的張太監順手給自家徒弟拍了一巴掌,這些小崽子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吶——
正殿內,八阿哥坐在椅子上,緊張地看著身邊圍著一群人。
三阿哥、四阿哥,就連太子都來了。
“佟娘娘。“八阿哥轉頭看向佟佳禾,眼神濕漉漉的,乖巧又漂亮。
八阿哥隨了生母衛貴人的容貌,生得十分出眾,便是和太子、胤禛比起來也毫不遜色。
“小八想說什么?”佟佳禾問。
八阿哥性格過于乖巧了,與胤禛的乖巧不同,胤禛是聽話懂事,出自禮貌的乖巧,八阿哥的乖巧是生怕惹別人不高興,甚至有些逆來順受的乖。
八阿哥看了眼三阿哥,又看了眼四阿哥,咬唇許久才囁喏道:“四哥。”
“小八是想和四哥坐一起嗎?”佟佳禾語氣更加溫柔,一點一點引導八阿哥說出內心的想法。
八阿哥怯生生點頭,“嗯。”
胤禛一左一右坐著三阿哥和太子,八阿哥則坐在太子身旁。
胤礽對這個不熟悉的小弟弟觀感頗好,便主動提出和八阿哥換位置。
八阿哥的奶嬤嬤看著太子爺和八阿哥換了位置,心提到了嗓子眼。萬幸貴妃娘娘不計較,太子爺也不計較。
“娘娘,八阿哥年紀還小,不是故意——”齊嬤嬤出聲解釋道。
“你們平日就是這樣拘著阿哥的嗎?”佟佳禾含笑問道,眼底卻讓人看不出一絲笑意。
齊嬤嬤腿一軟,正要跪下請罪,結果被烏嬤嬤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今兒八阿哥生辰,怎么也不能敗壞了貴妃和幾位小祖宗的興致。
午膳過后,太子和三阿哥一同起身告辭,佟佳禾又讓小廚房包了兩份點心給他們帶著。
三阿哥眉開眼笑,“這個糕點小,可以塞在懷里趁著師傅不注意的時候吃。”
“若是大哥,肯定會當著師傅的面吃。”三阿哥又道。
佟佳禾假裝沒聽見三阿哥的小聲嘟囔。
一個猴一個栓法,等康熙回來了,就知道三阿哥哪塊皮在癢了——
康熙二十二年,二月。
康熙西巡五臺山,重建了文殊院五頂殿宇,加蓋黃色琉璃瓦,并參加了在菩薩頂活佛主持的祈愿頌經大法會。
月底,圣駕西巡歸來。
同一時間宮里,德妃和鈕祜祿貴妃相繼被診出了身孕,接二連三的喜事讓宮里又添了幾分熱鬧氛圍。
永壽宮。
鈕祜祿貴妃有了身孕后,索性閉門不出,在宮里安心養胎。
正殿內,宮女拿香薰了屋子后,等味散得差不多了,舒舒覺羅氏又檢查了一遍,才去暖閣接鈕祜祿貴妃出來。
“娘娘,這些都檢查過了。”舒舒覺羅氏看著女兒,溫柔笑道。
鈕祜祿貴妃一早就向康熙請旨讓母家進宮照顧。
康熙念在孝昭皇后的面子上,又顧及鈕祜祿貴妃孕期反應大,這才準了鈕祜祿貴妃的額娘舒舒覺羅氏進宮陪伴。
鈕祜祿貴妃摸著自己的肚子,對著額娘終于露出女兒家的嬌憨之態,“額娘,這些哪要您親自動手,交給這些宮人做就是。”
舒舒覺羅氏扶著她坐下,才道:“娘娘進宮后,我能做的事也不多了,如今不過順手的事,就讓我為娘娘還有腹中的龍嗣盡些心意吧。”
鈕祜祿貴妃握住舒舒覺羅氏的手,沒有再勸。
這個孩子不論男女都是愛新覺羅和鈕祜祿氏的血脈,姐姐沒有完成的事,自己終于做到了。
話音才落,鈕祜祿貴妃又吐了起來,舒舒覺羅氏輕輕撫著她的后背,眼里滿是疼惜。
鈕祜祿貴妃漱完口,嘴里含著淡茶,片刻后又吐出來。一旁跟著舒舒覺羅氏進來的嬤嬤道:“娘娘頭一回有孕,往后再懷上幾個阿哥就習慣了。”
即便是母家人進宮,也是專挑好的說。
鈕祜祿貴妃的神色一暗,不管這個孩子是阿哥還是公主,應當都是自己最后一個孩子了。
皇上不會允許,也不會再給自己機會生下第二個帶有鈕祜祿氏血脈的皇嗣。
如今宮里就兩位貴妃,鈕祜祿貴妃有了身孕,人人都能想到佟貴妃。四阿哥是記在她名下不假,但是和親生的相比到底少了血脈的聯系。
宮里那么多嬪妃熬了那么多年也沒動靜,而自家女兒進宮不過一年就有了身孕,舒舒覺羅氏滿心歡喜道:“娘娘福澤深厚,一定會得償所愿。”
只要生下阿哥,就能徹底壓佟貴妃一頭。
“額娘。”鈕祜祿貴妃岔開話題,“三弟的婚事已經有了著落,四弟的婚事,您有何打算?”
鈕祜祿氏的姻親多是達官顯貴,自從阿瑪遏必隆去世后,如今再挑,要求只會更高。那些滿洲勛貴只占了姓氏,家里卻沒實權的,她們也看不上。
“如今娘娘懷有龍嗣,咱們家也可給彥珠選個門第更高的。”舒舒覺羅氏道:“佟貴妃還有一個同母所出的妹妹,在家里行三,娘娘看可行?”
貴妃都沒讓隔壁府的二格格進宮,定然會讓皇上也免選自己親妹妹。
有這樣得寵的貴妃,還占著佟佳氏的名頭,佟家只要不傻就不會送貴妃親妹妹進宮。
佟佳氏最鼎盛時期,在京中的官僚多達一百余人,與兩位國舅爺打斷骨頭連著筋,哪個拉出去不算當朝顯貴?
“如此顯赫的門第,要是能結親,對咱們家自是百利無一害。”舒舒覺羅氏與女兒悄聲道:“就算佟佳氏煊赫過了頭,也連累不到咱們頭上。”
“只是佟家三格格才十三歲,彥珠已經十七了。”鈕祜祿貴妃皺著眉頭,“我已經在皇上跟前求過一回,等到彥珠的婚事,只怕沒那么容易開口。”
舒舒覺羅氏勸慰她道:“娘娘放寬心,事在人為。況且,男兒晚些成婚也沒什么,先立一番事業才更好上門求娶人家的姑娘。”
鈕祜祿貴妃觀額娘神色,就明白家里心意已決,只怕是早就惦記上佟家三格格了,便笑道:“四弟若能與佟家結親,自是再好不過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會在宮里幫他出份力的。”
女兒有孕,兒子的婚事也有了眉目,舒舒覺羅氏自覺日子過得十分暢意,在宮里待了半個月才出宮——
宮里幾位嬪妃接連有孕,恰好證明了自己正當壯年。康熙回到宮里,處理完前朝的事務,直奔后宮。
結果,還沒到貴妃的承乾宮,半路就被慈寧宮的人
請了過去。
太皇太后見到自己的好大孫,自然一頓夸,只是夸得比較委婉。
輪到太后的時候就很直接了,告訴康熙要繼續努力讓嬪妃們開枝散葉,爭取每年都有三四個好消息。
表達的雖然直接,但也是對自己和大清的美好祝愿,康熙全都笑納。
宣嬪博爾濟吉特氏從康熙進門的剎那,目光就再也沒離開過他。盡管康熙已經盡力忽視了宣嬪的目光,可也架不住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看啊。
太皇太后和太后對宣嬪的喜愛,比起之前幾個蒙古嬪妃更甚。有扎魯特部博爾濟吉特氏的例子在,康熙也不好薄待了宣嬪,再次傷了太皇太后的心,因此每個月都會去咸福宮坐一坐。
除了兩人第一次見面,康熙再也沒感受過宣嬪如此炙熱的目光。
“皇上!”宣嬪終于找到機會開口。
“你有何事要與朕說?”當著太皇太后的面,康熙心里有些不安,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
因孔嬤嬤的緣故,宣嬪比以往沉穩了許多,先行了禮才對康熙道:“皇上,再過兩日就是臣妾的生辰。”
下一秒,康熙內心不安的猜測變成了現實。
“皇上可以與臣妾生孩子了吧?”宣嬪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康熙,無比真誠地問道。
康熙:……
被迫聽了皇帝房中事的太皇太后和太后眼神躲閃,誰也沒想到,她們科爾沁的獨苗苗那么虎啊!
第48章 第 48 章 更新
和出身科爾沁部的蒙古嬪妃生孩子, 這件事他想都沒想過。康熙起身,以政事為由和太皇太后、太后告辭。
太皇太后不好挽留,只能眼睜睜看著康熙逃似的離開慈寧宮。
“哎?”宣嬪看著康熙的背影十分不解。
這孩子還能不能生了?
“宣嬪。”等人走后, 太后看著宣嬪尷尬道:“你作為嬪妃, 有些話要委婉些和皇上說。”
房事怎么能當著長輩的面說呢,你看看, 現在皇上都被嚇得落荒而逃了。
宣嬪委屈巴巴地垂著腦袋, 應了聲是。
自打宣嬪進宮后,皇上每月都去咸福宮看她, 比起前幾個蒙古嬪妃,宣嬪簡直算是寵妃了。對蒙古的獨苗苗, 太后寄予厚望, 心里也盼著二人能有個孩子。
太皇太后讓蘇麻喇姑陪著宣嬪去庫房, 提前讓她挑生辰禮, “你自己去挑些喜歡的東西,省得我再費心思。”
一句話, 瞬間讓宣嬪眉開眼笑, 歡喜地跟著蘇麻喇姑出門了。
宣嬪走后,太皇太后眼里劃過一絲落寞,“這是科爾沁這一輩最尊貴的格格了。”
即便是最好的出身,這般天真爛漫的性情,也難抵皇上對蒙古的防備。宮里不會再有蒙古血統的皇嗣了,五阿哥能養在慈仁宮, 已經是皇帝最大的讓步。
宣嬪在庫房里挑了一對白玉雕三友圖扁瓶,回到咸福宮立刻擺在多寶閣上。
“這是太皇太后賞我的,放在這兒也能日日看見。”宣嬪笑道。
宮女也跟著湊趣道:“太皇太后疼愛主子,恐怕不多時, 這架子上就要擺滿了。”
主仆幾人其樂融融,連一向嚴肅的孔嬤嬤都面上帶了笑。宣嬪娘娘比剛進宮的時候大有長進,性格比以前端莊沉穩了許多——
宣嬪生辰那天,佟佳禾照著以往的慣例,又厚了三分,才讓人把東西送去。
蒲雨回來的時候,笑著把咸福宮的事兒說了,“宣嬪娘娘今日生辰,見了誰都笑容滿面,還賞了奴才一個荷包和一個菊花簪。”
佟佳禾原本納罕宣嬪為何不請人在咸福宮熱鬧一番,現在聽說她興致高,也就放心了。大約是皇上賜給宣嬪的孔嬤嬤管教甚嚴,不讓宣嬪在剛進宮的時候惹眼。
佟佳禾用完午膳,便去里間躺下睡了一會兒。蒲雨輕手輕腳地放下簾子,帶著小宮女退至外間,含笑與春雨道:“這兩年娘娘的胃口越發好了,不僅如此,臉上笑容也多了。”
兩人正低聲說著,只見白露慌忙進來,附在二人耳邊低語了幾句,春雨和蒲雨皆變了神色。
里間,佟佳禾正睡得香甜。
她做了一個夢,夢里康熙沒熬到后期,不過四十的年紀就變成先皇了。新皇登基,龍椅旁站著兩個人,胤礽和胤禛兄弟倆都穿著明黃色龍袍,敬稱自己為皇額娘……
“娘娘,宣嬪娘娘來了。”隱約中,一道聲音傳來。
佟佳禾蹙眉疑惑,宣嬪現在不是宣太妃了嗎?
“娘娘。”春雨迫不得已拉開了簾子,又喚了一聲沉浸在夢里的貴妃。
佟佳禾幽幽睜開眼,眼底心里滿是失望。
“佟姐姐。”
外頭的人還沒進殿內,佟佳禾就聽到了婉轉的哭腔。
見貴妃露出震驚的神色,春雨三兩句解釋了一遍,今日宣嬪生辰,皇上只讓人送了東西到咸福宮,宣嬪在宮里眼巴巴等了半天也沒盼來人,讓人打聽了才知道皇上一直待在乾清宮就沒出來。
宣嬪一進殿內,就忍不住哭了出來,“佟姐姐,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她臉上的妝容都花了,衣裳也不齊整,這還是佟佳禾頭一回見到哭得那么沒顧忌的嬪妃。
跟著宣嬪進來的宮女趕忙解釋道:“娘娘今兒高興,就喝了點酒,沒想到……”
沒想到就醉得這樣厲害。
宣嬪確實醉了,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抓著佟佳禾的手,哭訴道:“佟姐姐,皇上不愿意和我生孩子。”
殿內靜默了一瞬,宮人們默契地低著頭,假裝聽不懂宣嬪娘娘在說什么。
佟佳禾沉默了。
順治朝之后,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子在宮里的結局大多凄涼,生孩子這件事,自己幫不了宣嬪。
“父母兄弟疼我一場,我也想為家里做些什么。”宣嬪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佟佳禾遞給她一方帕子,宣嬪擦干眼淚繼續道:“我恐怕要讓他們失望了,皇上一點都不喜歡我,也不喜歡科爾沁的姑娘。”
若非如此,為什么會在自己生辰的時候不來咸福宮坐一坐呢。
宣嬪雖然性格啊大咧咧,但是不代表她就傻。皇上對蒙古,對科爾沁的態度,她能感知得到。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出自蒙古科爾沁部,自己進宮后的日子全靠她們的偏愛,就連皇上每月來咸福宮,也是為了老祖宗的面子。
她努力學習滿語,在太皇太后和太后跟前盡孝,學習宮里其他后妃的端莊模樣哄皇上高興……
可惜,皇上的眼神從來不在她身上,哪怕是片刻的停留也沒有。
她雖然沒有喜歡過別人,但是在草原上見過別人郎情妾意的模樣。自己和皇上這樣,是生不出孩子的。
佟佳禾拍了拍她的手,“以后的日子還長,什么事都說不準的。”
宣嬪醉了酒,臉上都紅撲撲的,原本是拉著貴妃的手,現在直接倒在貴妃身上,“佟姐姐你知道嗎,我們博爾濟吉特氏出了幾代大清皇后,從小到大,我身旁人說的最多的就是希望我能延續這份榮光,生下愛新覺羅氏和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的皇嗣。”
“我進宮的前一天,額娘來我帳子里說悄悄話,科爾沁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已經有無上榮光了,我只需在宮里好好活著。”
“佟姐姐,他們最希望的是我在宮里好好活著。”宣嬪流淚道:“只有我在宮里過得快活,他們才能放心。”
宣嬪把帕子丟一邊,用袖子擦干眼淚,又咧嘴笑道:“在宮里有吃有喝,我快活得很。”
說到最后,宣嬪歪倒在床榻上,佟佳禾叫來咸福宮的宮女,讓她伺候宣嬪脫掉鞋襪,好生休息一會兒,又安排蒲雨去小廚房要醒酒湯。
安頓好宣嬪后,咸福宮的宮女頭都快埋到地上了,希望這一遭之后,貴妃和自家主子還能像往常那樣親厚——
翊坤宮。
宜妃的肚子已經四個月了,身子胖了一圈,臉頰上也多了些肉。
從前的宜妃最是纖瘦,頭胎懷著五阿哥的時候,也只是肚子胖了,胳膊和腿腳并沒有變化。
如今看著越發臃腫的身子,不免抱怨起來,對著誰都沒有好脾氣。
永壽宮的鈕祜祿貴妃懷孕初期,就能讓母家進宮照顧半個月。這等待遇,怎么也輪不到她們頭上。
自己額娘已逝,阿瑪再娶,哪怕能進宮照顧,來的人也不是自己的親額娘了。
這邊,宜妃獨自傷心垂淚,另一邊的永
壽宮,人人艷羨的鈕祜祿貴妃也沒好過。
自從有孕后,她吃什么吐什么,一點味道都聞不得,走兩步路就暈,更別提能伺候皇上,哪怕是最普通的陪著皇上喝喝茶,下個棋都做不到。
幾天前,鈕祜祿貴妃就已經虛弱地躺在床上了。太醫院幾個老太醫開了藥,法喀又在宮外給自家姐姐找了偏方,讓太醫院過了眼才給送來。
永壽宮貴妃有孕的喜氣被這些天的病癥消磨沒了,宮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喘。
殿內,鈕祜祿貴妃在青云的伺候下喝藥,喝了兩口便不喝了,把碗一推,“拿去倒了。”
青云忙勸道:“娘娘懷著身孕反應大,這藥是滋補母體的,對您和皇嗣都有益處。”
鈕祜祿貴妃別過頭,她自小也算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是藥三分毒。況且太醫也說了,自己反應大,應是腹中的孩子長得好。
為了孩子,遭再大的罪她也能忍住。
“格格。”青云急了,“您多喝一些就能少難受一些。”
鈕祜祿貴妃堅持不再喝一口,兩人僵持不下,扶搖開了口勸青云道:“這藥苦,娘娘喝不下也是正常。”
青云無奈退下。
藥苦,娘娘心里更苦。
除了她們兩個貼身宮女,其他人誰都不知娘娘是怎么懷上這一胎的。
扶搖回憶起來很是感慨,娘娘自小這樣驕傲重面子的人,竟也為了母家,為了皇嗣,在皇上面前低聲下氣,甚至在皇上酒過三巡的時候,自跌身份學著漢人舞姬的模樣跳了舞,還給皇上唱了江南的曲子。
那日過后,鈕祜祿貴妃便郁郁寡歡了半個月,期間皇上也未曾來過。
幸好,娘娘得償所愿有了身孕,只是娘娘自幼就不強健,懷了孕比一般人的反應都要強烈。
一想到之后還有半年的罪要受,扶搖心疼地直掉眼淚,她們娘娘為了重振鈕祜祿氏,從一開始的自請進廟吃齋念佛,祈福兩年,到現在為了懷上皇嗣丟了尊嚴,舍棄半條命。
當初進廟祈福,旁人都覺得是家里長輩的逼迫,其實是娘娘為了能進宮壓小赫舍里氏一頭,硬生生讓自己在廟里吃了兩年苦,堅持茹素為國,為民,為太皇太后和皇上祈福。
扶搖悄悄抹掉眼淚,只盼著將來三爺和四爺撐起門楣的時候,還能記得娘娘這些年的謀劃和付出——
四月,宮里又有一個好消息。
翊坤宮郭絡羅貴人有喜了。
如今宮里四位嬪妃同時有喜,康熙上朝的時候,語氣也激昂了許多。他要讓天底下的臣民都知道,大清皇帝正當壯年。
不僅如此,還開啟了散財童子模式,賞賜后妃的時候比以往更大方了,佟佳禾隱約能看到康熙身后的尾巴已經翹上了天。
一年都見不到康熙一次的蘇常在都得了賞賜,理由是伺候貴妃得當。
若換成別人,可能就要吃味了,但是蘇常在歡喜的很,沒想到萬歲爺也能看出自己對貴妃的真心。
“皇上是懂我的。”蘇常在一本正經地說起了俏皮話。
王答應哀嘆了一聲,看來還是自己的努力不到位,皇上才沒有賞賜物件給自己。
蘇常在只來得及安慰了一句,剩下的半個時辰,全是王答應的話,密密麻麻地根本插不進去。
相處時間久了,佟佳禾發現王答應是個話癆,不僅對著自己和蘇常在,哪怕是和蒲雨、春雨,甚至烏嬤嬤,都有說不完的話。
送走兩人后,正殿一下子清凈下來。
烏嬤嬤上來寬慰道:“娘娘,有些事放寬心反而更能得償所愿。”
半晌后,佟佳禾才反應過來,怪不得最近幾日正殿那么熱鬧,不是宣嬪就是蘇常在、王答應,輪番來陪自己說話。
原來她們是怕自己想不開。
佟佳禾三言兩語哄走了烏嬤嬤,又開始計劃趁著康熙高興的時候,好好給胤禛選將來去上書房伴讀的哈哈珠子。
然而,紫禁城的喜氣卻在月底的時候戛然而止。
只因一件事,慈寧宮里的老祖宗,太皇太后病倒了。
第49章 第 49 章 更新
太皇太后這病來得又急又快, 根本不容人反應,就在太后和蘇麻喇姑跟前暈厥了過去。
康熙下了朝飛奔至慈寧宮。
太后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好幾日,半個太醫院的國手都聚在了慈寧宮聽候差遣。
后宮的氛圍又變得沉重, 誰也不敢鬧事情, 更不敢惹得皇上和太后不快。幾個有孕的嬪妃老實待在自己宮里,避免給皇上惹麻煩。
永壽宮的太醫裁剪到了只有一個, 鈕祜祿貴妃沒辦法, 只能舍著面子去太后宮里求來了兩個醫女。
宜妃和德妃的懷相好,且都是生育過的, 太后不好厚此薄彼,也給兩人宮里送去了有經驗嬤嬤。
不僅后妃們小心謹慎, 上書房的阿哥們也比以前更認真讀書了。大阿哥最近廢寢忘食, 熬夜點燈地看書, 按照汗阿瑪的性格, 等太皇太后的身體好了,就該想起來他們這群兒子了。
臨時抱佛腳的人不止大阿哥, 自從四阿哥不來上書房, 漸漸地三阿哥也沒了上進的心思,每天只想跟在大阿哥屁股后面玩。
天黑后的南三所,兩人的書房燈火通明。
康熙雖然人在慈寧宮,但毓慶宮和南三所的情況每天也有人專門匯報給他。
太子是儲君不假,南三所的阿哥們也是自己的兒子,那里盯著得人并不比毓慶宮少。
聽完梁九功的回報總結, 康熙的臉越發黑沉。
今兒皇太后也病倒了,宮里也沒有中宮皇后,偌大的后宮竟然要他一個皇帝親自操持。
太后累倒了,暫且就讓后妃去慈寧宮侍疾。鈕祜祿貴妃、宜妃和德妃都有孕在身, 剩下的高位嬪妃就只有佟貴妃和惠妃、榮妃。
輪到嬪位就不往下排了,非一宮主位也沒資格往太皇太后身邊湊。
要是那些低位嬪妃真的想盡一份心,可以在慈寧宮外跪著給太皇太后祈福,或者把自己往小佛堂一關,等太皇太后什么時候病好了再什么時候出來。
作為現役后妃中位分最高的那個,佟佳禾下午就領到了康熙的旨意,去慈寧宮打頭陣。
承乾宮。
太醫院里,與承乾宮相熟的太醫有兩位,找人與貴妃透露些消息還是做得到的。
太皇太后這幾日高燒不退,并非什么惡疾,也不是什么難治之癥,只是太皇太后年歲已高,身子承受不住一早一晚的天氣變化所致。
了解到這些的佟佳禾換了一身端莊的窄袖旗裝,把頭上的粉珍珠和瑪瑙都去了,換成足金點翠鑲寶石珍珠簪,簡單地盤上頭發。
胤禛守在佟佳禾身邊,不安道:“額娘什么時候回來?”
康熙并沒有給出準確的時日,佟佳禾想著后面還有惠妃、榮妃等人,大概估算了每人應該要侍疾三天。
“額娘大約要去五天,胤禛在承乾宮安心等著額娘回來。”臨走前,佟佳禾交代了承乾宮閉門五日,期間所有人不得進出。
“有什么委屈了蘇常在和王答應,還有你們的地方,等我回來再補上。”佟佳禾嘆道。
到時候,太皇太后的身體養好了,自己再順理成章賞賜宮人,這樣才不惹眼。
有何為祿和蒲雨、沈嬤嬤在,承乾宮必然鐵桶一般。佟佳禾不再多想,帶著春雨匆匆去了慈寧宮——
慈寧宮。
太醫們都在偏殿值班,佟佳禾被宮人領著進了正殿,屋內只有寥寥數人,應該都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佟佳禾快速記住這幾人的樣貌,伴隨著她的腳步,空氣中的中藥味也越來越濃。
佟佳禾在離太皇太后床榻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福身道:“臣妾恭請太皇太后圣安。”
床榻上的太皇太后沒有反應,蘇麻喇姑對佟佳禾道:“貴妃娘娘快快請起。”
太皇太后身子骨不舒服,自然不想多說話,眼皮子抬了一下看清來人的面容,就合上了眼休養生息。
除了皇上和太后的到來
值得太皇太后問兩句,見到其他人,即便是蘇麻喇姑,太皇太后都不會輕易開口。
太皇太后愿意抬眼看看是誰,已經算給貴妃面子了。佟佳禾并不在意,轉身用蒙語問蘇麻喇姑,“嬤嬤,娘娘可用過藥了?”
蘇麻喇姑回道:“方才已經用過了,下一次吃藥的時候是傍晚。太醫說,一日用三回藥,再溫養幾日便大好了。”
蘇麻喇姑幾句話就說完了太皇太后的身體情況,佟佳禾感激地看了蘇麻喇姑一眼,考慮到對方的年紀,便道:“嬤嬤去歇一會兒吧,這里有我看著呢。”
自從太皇太后病倒后,蘇麻喇姑已經沒日沒夜地守了好幾天,每日合眼休息兩個時辰,就要起來侍奉。比她年輕二三十歲的太后都熬不住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蘇麻喇姑也會病倒。
太皇太后眼皮一動。
蘇麻喇姑堅持道:“多謝貴妃娘娘體恤,只是奴才跟了太皇太后幾十年,實在放心不下,就讓奴才在這兒守著吧。”
佟佳禾心中了然。
太皇太后七十一的高齡,這次病得突然,哪怕平日里再寬厚的人,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都忍不住鬧了脾氣。
蘇麻喇姑是陪伴了太皇太后幾十年的人,也是伺候她最盡心的人。病重的太皇太后不想離開蘇麻喇姑的照顧,哪怕對方也已經年老,撐不住這樣日日耗費精神,但那又如何?
尊貴如太皇太后都在受苦,底下人的苦難又算得了什么呢?
宮里最尊貴的嬤嬤,連皇上見到都要敬稱一句的人,說到底還是個奴才。
奴才,就是給主子使的。
佟佳禾保持著得體的笑容,陪著蘇麻喇姑一起守在太皇太后身邊。兩人不敢坐下,只能侍立在一旁,隨時等候太皇太后的吩咐。
期間,康熙打發梁九功來了一趟,詢問了太皇太后身體如何,太后處也打發了人過來。
只一日,佟佳禾就感受到了給人上人當奴才的滋味。
只因侍疾,真的站了一整日,除了用膳的時候能坐下,和每日睡覺的兩個時辰,其他時候都要靜靜站在太皇太后床榻邊看著,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動作也不能錯過。
就這樣到了第三日,太皇太后終于開口,“貴妃回去吧,明日一早讓惠妃過來。”
佟佳禾這才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臨走前,她送給蘇麻喇姑一瓶藥膏。
“這幾日我總看嬤嬤揉腿,想來是腿腳不適的緣故。這個膏藥好用,是家里給我帶進來的,嬤嬤每日睡前敷上,第二日就能緩解許多。”
貴妃的話說得窩心,蘇麻喇姑一怔,接著笑道:“那奴才就不推辭了,多謝貴妃娘娘的好意。”
目送著貴妃的身影,蘇麻喇姑眼睛紅了一瞬,她低頭瞇了瞇眼,再抬頭時,已經恢復如常——
回到承乾宮,佟佳禾腳步虛浮地走進內殿,躺在床上隨意滾了幾圈,使勁兒嗅了嗅自己的被子,下一秒就陷入了夢鄉。
胤禛趴在床頭,方才他只來得及和額娘說一句話。
他看著自家額娘都累成這樣,一同跟去慈寧宮的春雨姑姑應該也很累,便仰頭對著春雨道:“春雨姑姑,你也回去歇一覺吧。”
蒲雨也跟著道:“阿哥都發話了,你快下去吧。”
說罷,就要推著春雨離開。
宮里的阿哥和公主們,除了大阿哥和大公主的年紀,算半個大人,其他人都是一團孩子氣。
原本康熙也有心把孩子們都打包丟去慈寧宮,但是考慮到他們的年紀不得不放棄。讓他們去不是侍疾,而是添亂。
過了兩日,胤禛去上書房看望太子的時候,還聽大阿哥和三阿哥嘟囔,羨慕各位娘娘能去慈寧宮侍奉老祖宗,這美差要是能輪到他們這群阿哥就好了,起碼能歇著三天不用讀書。
侍奉得好了,說不定汗阿瑪就不追究他們的功課了,能拖一時是一時。
胤礽沒參與話題,胤禛抿著唇不說話,大阿哥和三阿哥兄弟倆聊得起勁,恨不得下一秒就去乾清宮給康熙遞投名狀,以表二人的孝心。
“四弟!”大阿哥忽然想到了貴妃娘娘剛侍疾回來,便對胤禛招手,喚他過來。
“貴妃娘娘可有和你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子骨恢復得如何?”大阿哥掐著手指頭算著,等自家額娘回來,就輪到了榮妃娘娘,接著是宣嬪娘娘。
自己和三弟去了,不知要排到猴年馬月,萬一老祖宗的身體快好了,就更沒望了。
胤礽聽到這一問,瞬時猜出大阿哥心中所想,忍不住皺著眉頭道:“大哥若是想盡孝,大可每晚去佛堂跪一個時辰給老祖宗祈福。”
自從汗阿瑪的旨意下來后,宮里不少后妃都組團去了佛堂抄經念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大阿哥也變了臉色,自己作為皇長子,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敬重自己這個兄長。太子是儲君不假,自己這個皇長子也是真材實料的。
老祖宗沒入關之前,長子的身份是頂頂尊貴的,嫡子不過是漢人研究出來的說法。
如今自己不僅沒了最尊貴的身份,還要一直讀漢書,學漢話。
一想到這,大阿哥就來氣,對胤礽也沒有好臉色。
“哎呦,太子爺教訓的是啊,不如您帶頭去佛堂跪著,咱們也好跟著太子爺為太皇太后盡孝啊。”
大阿哥也不像小時候那般沖動,學會把心里的怒火轉化成陰陽怪氣發泄出來。
況且,他又沒在上書房說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就算是太子對他不滿,也揪不出他的錯處。
胤礽額頭上青筋一跳,冷冷地看了大阿哥一眼。
眼見著氣氛越來越不對勁,趁著太子爺還沒開口,三阿哥趕緊圓場道:“大哥,咱們在上書房好好讀書就是給汗阿瑪省心,給太皇太后盡孝了。”
胤禛也跟著附和,“正是這個道理。”
二哥和大哥碰上,兩人和氣不了幾句就要起爭執。從小到大那么多年了,也沒變過。關于嫡長子和長子之間的矛盾,胤禛心里有一點模糊的想法,但是并不確定。
額娘說過,他不懂說明他現在不需要懂,等將來長大了就明白了。
“大哥,你這半幅畫都晾干了。”三阿哥指著大阿哥的桌子道。
想到每次和太子拌嘴后,汗阿瑪總是向著太子說話,大阿哥哼了一聲,把頭扭過去不再理會太子的眼神。
三弟愿意給他臺階下,這才是他的好弟弟!
至于太子,就繼續做他的儲君吧,反正和自己也不相干。
哪怕康熙再忙,上書房的消息也會一件不落地傳到他的耳中。
保清和保成自小關系不好,當初他并沒有當回事,只覺得兩個孩子年紀還小,現如今再看,這倆孩子就沒有親厚的時候,每次見到要么不說話,要么說著說著就開始拌嘴。
年紀小的時候尚且如此,等長大了還不得斗成烏雞眼?
康熙后知后覺,自己竟然沒有早點緩和兩個兒子的關系。
兩個哥哥拌嘴,反而要讓兩個弟弟勸架,大阿哥白長了年歲,還不如六歲的三阿哥知禮數。
太子沒有額娘在身邊,大阿哥卻一直都是有惠妃教養的。自己對太子的教育絕對不可能出錯,既如此,錯的便是惠妃。
康熙大手一揮,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讓梁九功即刻去鐘粹宮交給惠妃——
鐘粹宮。
收到皇上親筆信的惠妃很是受寵若驚。
“皇上心里果然還是記掛著娘娘。”彩云捂著嘴笑道。
惠妃剛從慈寧宮侍疾回來,屁股還沒把椅子捂熱,皇上的信就送來了。八成有什么私密話不好直接讓人轉達,才用了這樣的方式表達對自己的在乎。
多少年了,皇上和自己都沒這樣的感覺了,惠妃心臟撲通撲通直跳,激動地打開那封信。
這一看,惠妃險些暈過去。
一共三頁紙,其中兩張都在說自己的保清如何比不上太子爺。總結下來就一句話,朕養的保成比你的保清優秀,教育得更好,希望惠妃多學學自己和佟貴妃。
惠妃臉色極差,站了三天的腰酸腿疼都比不得皇上的一句話更讓人難受,字字句句都在戳自己的心窩子。
上書房里攏共四個皇子,在皇上眼里只有太子和四阿哥是好的,自己的大阿哥和榮妃的三阿哥反倒成了這兩位的陪襯。
惠妃心里憋屈,可是一想到那是皇上親自養育大的太子,和皇上親表妹兼任貴妃養子的四阿哥,再加上還有榮妃作陪,喝了兩盞涼茶后,惠妃終于消了氣。
從外頭進來的彩珠哪里知道這些官司,只把外面聽來的消息笑著講給惠妃聽。
“皇上給延禧宮送了賞賜,夸榮妃娘娘會教養孩子呢。”
皇上送信給自家主子,說明兩人感情深厚,皇上給延禧宮送了東西,只能說明榮妃沾了三阿哥的光。這樣一比,還是她們鐘粹宮高了一頭。
彩珠喜滋滋地,沒想到下一秒就被惠妃潑了一臉的茶。
“嘴碎的東西,還要在本宮跟前聒噪到幾時?”
彩珠臉色訕訕地,一時沒明白現狀。但是主子生氣就是奴才的不是,她慌忙跪下認錯。
惠妃氣極,不愿再理會她們,把殿內的宮人都打發了出去——
延禧宮。
榮妃戰戰兢兢地聽完了御前太監的話。
“臣妾多謝皇上夸贊,三阿哥懂事也是皇上教導有方。”
御前的太監在各宮都受敬重,榮妃讓人拿了一把金瓜子賞給這個太監,又讓延禧宮的大太監親自把人送到門外。
屋內,榮妃里衣緊緊貼在后背上。她一手撐在桌子上,一手撫著胸口,還好,還好皇上沒有訓斥胤祉。
她不求胤祉在上書房多爭氣,只要老實本分地讀書,不攙和太子和大阿哥拌嘴的事,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嫡子還是長子,等他們都長大了,自去斗吧。榮妃心里有一股隱秘地快感,只因除了上頭這兩個,接著就是自己的三阿哥。
這是榮妃在佛前都不敢輕易許愿說出來的話,卻在今天,被皇上的一番話點燃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她巴不得太子和大阿哥早點斗起來,最好是兩敗俱傷都被皇上厭棄。
她的胤祉,比起別人也不差什么。
第50章 第 50 章 更新
五月, 太皇太后身體痊愈,侍疾的嬪妃輪到平嬪就結束了。
佟貴妃、惠妃、榮妃都得了太皇太后嘉獎,還福澤到了母家和皇嗣身上, 惠妃的阿瑪索爾和, 從一個不入流的從七品司庫升到了正六品。
佟佳禾的阿瑪佟國維已經身居要職,又是康熙心腹重臣, 上升空間微乎其微, 康熙只得把這些轉化為賞賜給了貴妃。
承乾宮的庫房,也迎來了第二次擴建。
東偏殿住著四阿哥, 西偏殿住著八阿哥,庫房只能擴去后殿。蒲雨和春雨帶著人忙活了半天, 才勉強把多出來的東西安置好。
佟佳禾挑了一些日常能用到, 卻不違背規制的東西送給了蘇常在和王答應。又給胤禛和八阿哥的住處添了一些古玩玉器。
造辦處每年都會按照四阿哥的身高制作相對應的家具, 這次佟貴妃伺候太皇太后有功, 造辦處比以往早了半個月把東西送來。
胤禛自小就有主見,他指揮著宮人把桌子放到窗臺下, “額娘, 我覺得還是南邊的窗子亮堂些。”
佟佳禾跟著來到東偏殿,看著胤禛興致高昂地談起家具的陳放位置。
八阿哥跟在兩人身后,睜大了眼睛打量著四哥的屋子。
甚至比鐘粹宮里惠娘娘留給大哥的房間還要精致好看,大哥屋子里都是刀槍和佩劍,四哥的屋里有很多書,這是八阿哥第一次見到那么多書。
八阿哥想要伸手摸一摸, 卻被奶嬤嬤一個眼神阻止。
四阿哥是貴妃心尖上的寶,八阿哥寄人籬下,一定要學會看貴妃和四阿哥的眼色過活。
八阿哥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春雨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想要發作的蒲雨, 蒲雨不解氣,瞪了齊嬤嬤一眼。
齊嬤嬤縮著腦袋不敢再攔著八阿哥,只能眼睜睜看著春雨和蒲雨不動聲色地擠走自己,圍在八阿哥身邊。
晌午頭上,雖說沒到夏日但已經能感受到空氣中的溫熱,回到正殿的佟佳禾額間一層薄汗。
四阿哥和八阿哥也汗津津的,佟佳禾讓兩人的奶嬤嬤摸了摸他們的后背,若是里衣濕了就要重新換身衣裳。
門外,齊嬤嬤正跟著兩個宮女低頭哈腰。
從東側殿出來后,她像往常一樣跟著進正殿,沒想到被門口的兩個宮女給攔住了。
“兩位姑娘這是何意?”齊嬤嬤賠笑道。
白露微笑道:“貴妃體恤下人,讓嬤嬤下去歇一會兒,里面自有春雨姐姐和蒲雨姐姐伺候,再不濟還有烏嬤嬤。”
齊嬤嬤笑得更謙遜了,腰也彎得更低,“好姑娘,八阿哥是我奶大的,身邊離不得我。”
“嬤嬤莫要說笑了,兩位阿哥金尊玉貴,身邊哪兒會缺人照顧。”白露往前走了一步,逼得齊嬤嬤不得不往后退,“貴妃娘娘還說了,若是承乾宮里再有人自作聰明教阿哥怎么行事,即刻打發回內務府好好學規矩。”
只一句話,就把齊嬤嬤唬得走不動道。
半晌后,齊嬤嬤失魂落魄地走了。
等人走后,白露才掀開簾子進去。
屋內,佟佳禾和胤禛、八阿哥已經換好了家常衣裳,正坐在一起吃榛子。
鐵嶺榛子作為貢品每年都會送到京城,康熙本人不怎么愛吃堅果,就把這些賞給了后妃。
佟佳禾看過一眼貢品名單,特地點名了要鐵嶺榛子。自己身體底子不好,胤禛和八阿哥還是倆孩子,營養價值極高的‘干果之王’榛子十分適合他們三人日常當個零嘴吃。
康熙也大方,索性把七成的榛子都送到了承乾宮。
胤禛和八阿哥各拿著一把小銀錘,敲得十分起勁兒。剝好一個后,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佟佳禾跟前,分別遞上自己手里的榛子。
“胤禛現在都知道教弟弟孝順長輩了,真厲害!”佟佳禾道。
“小八真聰明,跟著哥哥一次就學會了剝榛子。”佟佳禾又道。
兩個孩子臉都紅紅的,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佟佳禾。
胤禛這兩年接受良好,只有八阿哥還是有些不適應。
之前在鐘粹宮的時候,惠娘娘從來沒有這樣溫柔地和他說過話,更別提能和他待一起那么長時間。承乾宮有吃有喝,有對自己好的四哥還有溫柔的佟娘娘,他已經不想回鐘粹宮了。
吃過榛子,胤禛帶著八阿哥在東次間看書。正殿里有一大一小兩張書桌,一張是佟佳禾只用的,一張是留給胤禛的。
“胤禛,小八年紀小,你可以先教他背《三字經》。”佟佳禾提議。
《三字經》朗朗上口,胤禛教了八句,接著重復一遍,再帶著八阿哥跟讀一遍,兩輪下來,八阿哥就背得一字不差。
佟佳禾目瞪口呆。
兩歲的孩子記憶力和專注力能達到這種程度,怪不得康熙鐘愛養蠱。
宮里的孩子更是一個賽一個的聰明,漸漸地再被康熙養大胃口,將來誰能甘心當小王?
九子奪嫡不是偶然是必然。
震驚過后,唯余沉默。佟佳禾低頭,掩蓋住眼底復雜的神色。
敏感地八阿哥察覺出佟娘娘情緒不對,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小碎步走到佟佳禾面前,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問道:“佟娘娘,是胤禩做的不好嗎?”
佟佳禾抬眼,對上八阿哥茫然無措的目光。
小八的心思細膩又敏感,能敏銳地察覺出周圍人的去情緒波動,哪怕是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微小的表情。
看著還沒有自己腿高的孩子,竟然養成了這般敏感地性格,佟佳禾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對著八阿哥揚起一個真心實意地笑容,“小八聰慧還乖巧,哪兒哪兒做
的都好,我很滿意。”
話音落了好一會兒,八阿哥還在望著佟佳禾的臉,確定對方是真的滿意自己后,八阿哥才松了口氣,對著佟佳禾甜甜笑道:“佟娘娘,胤禩會更加努力的。”
他會做一個乖巧的好孩子,讓佟娘娘一直滿意——
鐘粹宮后殿。
“主子!”
一個小宮女急匆匆進來,對著衛貴人道:“承乾宮貴妃召見您,讓您快些過去呢!”
衛貴人猛地起身,驚詫道:“來人可說是什么事?是不是為著八阿哥?”
小宮女搖頭,“惠妃娘娘的人也在,承乾宮來的嬤嬤沒多說,直說快些讓您過去。”
想到貴妃數次幫過自己,衛貴人心里倒沒那么擔憂了,略微收拾了一下衣裳和頭發,便帶著人急匆匆去了。
正殿,惠妃身邊的彩珠看著衛貴人的身影,背著人暗啐了一口。
“吃里扒外的東西,枉費娘娘之前那般抬舉她。”
彩云聽著嘀咕聲尋來,擰著她胳膊道:“衛貴人再怎么也是皇子生母,你渾說什么,被豬油糊了心肝不成?”
彩珠尤不解氣,被彩云教訓了一通還是不愿認錯。
半晌后,彩云盯著她的臉道:“難不成你是妒忌衛貴人的容貌?還是說想要人家的時運?”
若論容貌,彩珠的模樣并不差,雖說比不上衛貴人那般絕色傾城,但是放在普通宮女里也算出挑。
當年惠妃也動過這個念頭,直到她找到了容貌一騎絕塵的衛貴人,這才歇了抬舉身邊人的心思。
彩珠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得厲害,她慌了神色,眼神躲閃道:“你才是渾說,不理你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進了正殿。
這邊,衛貴人急著去承乾宮,并沒有理會正殿宮人異樣的目光。自從八阿哥去了承乾宮,惠妃三兩日便頭痛發作一次,每回都要喊她去正殿伺候。
衛貴人是內務府選秀進來的,原本就做過幾年宮女的活計,惠妃也沒有刁難她,只是讓做一些端茶遞水、捶背捏腿的活兒。
作為貴人主子還要去正殿像個奴才一樣伺候主位娘娘,惠妃折磨的不是身體,而是心理。
衛貴人一路趕至承乾宮,來的路上她想過了,貴妃大約是不愿意養著八阿哥。貴妃膝下已有四阿哥,再養著八阿哥,難免有樹大招風的憂慮。
自己出身卑賤,沒有資格親自撫養八阿哥,若是貴妃能留下八阿哥該有多好。
白露領著衛貴人進了殿內,衛貴人見了人就開始恭謹地行禮,“給貴妃娘娘請安。”
大家對美好的事物總是會多幾分耐心,對著衛貴人那張臉,只看著都覺得賞心悅目。
“衛貴人一路趕來甚是匆忙,快上茶。”佟佳禾和顏悅色道。
衛貴人這才起身,抬頭看著殿內,她懵了一瞬。
八阿哥竟然也在!
四阿哥和八阿哥一左一右坐在貴妃身邊,兩人皆坐著小圓凳,正喝著熱牛乳。
佟佳禾要求兩個孩子每天都喝一碗,一些牛乳點心也是讓小廚房隨便做,讓宮人看著兩個阿哥,每天吃上三五塊。
胤禛先拿了帕子擦干凈,才起身對著衛貴人道:“衛娘娘安。”
八阿哥著急站起來,嘴角還留著一圈白,胤禛熟練地用帕子給他擦干凈,才松開拉著他的手。
“額娘?”八阿哥看著衛貴人,不確定地喚道。
在鐘粹宮,隨著他年齡漸長,與生母的見面次數越來越少,來到承乾宮的這幾個月,八阿哥對生母衛貴人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
衛貴人躊躇著不上前,她不確定貴妃是否介意自己與胤禩親近。八阿哥養在承乾宮,就算貴妃的半個養子,與自己這個生母,關系越來越淡薄。
八阿哥現在白白胖胖,與四阿哥的關系也是肉眼可見地親密,衛貴人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高興過,就像泡在蜜罐里一樣。
她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在承乾宮過得很好。
良久之后,八阿哥終于確定,眼前這人是自己的額娘,他歡喜地迎上去,拉著衛貴人的手,親熱地叫‘額娘’。
“胤禩乖。”幾個月不見孩子,衛貴人心里想念得緊。哪怕貴妃怪罪她也認了,她真的想聽聽胤禩的聲音,陪著他說句話。
“你們快坐下吧。”佟佳禾看著母子倆笑道:“小八,好好陪著你額娘,告訴她你這些天都學了什么?”
八阿哥眼睛一亮,“額娘,四哥教我背《三字經》,汗阿瑪還夸了我!”
提到汗阿瑪的夸贊,八阿哥心里有些驕傲和得意。
衛貴人身子一僵,忍不住看向佟貴妃。
八阿哥又給衛貴人說了自己在承乾宮吃到了多少好吃的東西,還說了四阿哥的屋子里有好多書,“四哥送了我一本書,等我長大后書多了,也送給佟娘娘和額娘。”
在鐘粹宮的時候,因為大阿哥不喜歡讀書,惠妃也沒讓八阿哥提前接觸到這些。
宮里已經立住的幾位皇子,太子刻苦勤勉,三阿哥愛讀書,四阿哥更好學,除了太后宮里的五阿哥,目前便只有大阿哥最不成器。
大阿哥是皇長子,總不能被所有弟弟壓一頭,惠妃也有自己的打算,把八阿哥養成軟和經不起事的性子,將來與他額娘在宮里的處境一樣,只能依附別人而活。
衛貴人鐘靈毓秀,對自己和兒子現如今的處境心知肚明。
只是她怎么都沒想到,胤禩離開了鐘粹宮后,會過得那么好。貴妃給了他見皇上的機會,還讓胤禩在皇上跟前表現。
當著兩個阿哥的面,她不好給貴妃跪下謝恩,只能暫時把那些感激全部壓在心底。
佟佳禾細細打量著衛貴人,比上次見面清減了一些。惠妃那些磋磨衛貴人的伎倆,幾乎每個宮里都發生過。
這樣的事,在康熙眼里連小打小鬧都算不上,更不會分出精力去管這件事。
他不管,那就自己管。反正自己一開始瞄準的就是中宮之位。
“衛貴人。”佟佳禾抿了口茶,“本宮的身子需要靜養,兩個阿哥實在是照顧不來。”
衛貴人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真是被自己猜中了。
下一秒,貴妃的聲音如夢似幻,鉆進了她的耳朵。
“承乾宮后殿還空著三間屋子,衛貴人可愿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