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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更新

    “二姐想去上書房與我直說就好了, 我帶你過去。”見對方哭了,胤禛急忙解釋道。

    他不知所措地伸手想去擦二公主的眼淚,卻被對方閃身躲過。

    二公主:……

    原來那么簡單就一句話的事兒, 他為什么不早說, 還省了她掏金蟬的時間!

    “那還等什么,咱們快去吧!”

    二公主咧嘴笑, 臉頰兩側的酒窩越來越深, 與方才判若兩人。

    胤禛難得呆愣了片刻,把眼前喜笑顏開的人和上一秒還痛哭流涕的人重合。

    二姐的眼淚, 真是收放自如啊!

    上書房內。

    三阿哥見到二公主的瞬間眼圈就紅了,他快跑了幾步迎上來, 撲在二公主懷里, 委屈地喚了聲“二姐。”

    “胤祉!”二公主緊緊抱住他。

    “二姐!”三阿哥胤祉的眼淚, 嘩地一下流下來。

    姐弟倆旁若無人地哭了一場, 一旁的大阿哥看得直皺眉,“胤祉, 是男人就不能哭。”

    這段時間三阿哥一直和大阿哥一起住在南三所, 更加了解了大哥的脾氣,如果自己不聽話,真的會被他臭罵一頓。

    大阿哥的話音剛落,三阿哥的眼淚瞬時止住了。

    二公主的眼底劃過一絲不悅,三弟在延禧宮是額娘和自己的心尖肉,哪曾像現在這樣被人大聲呵斥過。

    大阿哥比自己年長兩歲, 按理來說自己也要喊他一聲大哥。二公主向前站了一步,擋在三阿哥身前。

    方才因來的匆忙一路小跑,她的臉微微泛紅,抬頭直視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大阿哥, “大哥,三弟年紀還小。”

    似乎覺得只提三阿哥有些不妥,二公主果斷加上今天遇到的好弟弟,“四弟年紀更小。”

    大阿哥愣了愣,他方才有提到四弟嗎?

    “大哥畢竟是大哥,是三弟四弟,還有年紀更小的弟弟們的榜樣,大哥作為巴圖魯,要多多照顧他們才是啊。”二公主笑瞇瞇道:“比如今日,大哥就可以小聲告訴三弟不要哭了,或是像我一樣給三弟擦干眼淚,這才是一個好哥哥。”

    “大哥,你說是不是?”二公主笑容和煦,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地,讓人生不來氣。

    大哥有些愣神,頭一回有人教自己怎么做哥哥。

    “大哥?”二公主清脆地喊了一聲。

    大阿哥:?

    “大哥。”三阿哥緊隨其后。

    大阿哥:!

    “大哥。”胤禛覺得挺好玩,也跟在二公主和三阿哥后面喊了一嗓子。

    大阿哥:!!!

    燃起來了!

    誰能拒絕一群可愛的弟弟妹妹一遍又一遍地喊自己大哥!

    大阿哥挺直了腰背,把手背在身后在三人面前走了一圈,眼神不自覺地掃向太子,心里得意的不行。

    除了太子之外,其他弟弟妹妹見到自己都乖乖聽話。大阿哥覺得自己終于在太子面前扳回一城,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自己可是大哥!

    “咳。大哥照顧你們自然是應當的。”大阿哥激動地發言。

    然后,他肚子里就沒話了……開頭即結束。

    三雙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大阿哥咽了咽口水,眼神飄忽不定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么,開始摘自

    己腰上的東西。

    “二妹,這是年前汗阿瑪送我的玉佩。”

    “三弟,這是我來上書房時,額娘特地給我尋來上好的澄泥硯。”

    “四弟。”輪到胤禛時,大阿哥難住了,他身上和桌上都沒什么貴重的東西可送了。

    一直坐在前頭從未回頭的胤礽終于轉身看了一眼,胤禛對上自家二哥目光的瞬間,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大阿哥桌上的書。

    “大哥,你能送我本書嗎?”胤禛問道。

    書?自己最不缺也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玩意兒了,大阿哥大方道:“送,送,這些你隨便挑。”

    都挑走最好,反正他也看不進去一個字。

    最后,胤禛從他桌上拿了一本自己能看懂的書。

    胤礽招了招手讓他過來,二公主已經把大阿哥忽悠瘸了,還有三阿哥在旁邊幫腔,再過一會兒恐怕大阿哥都要把心窩子掏出來給這姐弟倆看,證明自己是個好哥哥。

    根本不需要四弟再過去幫忙。

    胤禛噠噠噠走到胤礽跟前,兩人趁著這會兒的功夫一起美滋滋吃了烤串。

    牢記著自己出門前,佟額娘叮囑自己的話,胤禛只嘗了一串就不吃了。

    過了一會兒,三阿哥和二公主聞著味兒湊了過來,大阿哥也跟著不情不愿地往太子跟前挪了兩步。

    他才不是看胤礽吃什么,只是要離弟弟妹妹們近一點,能照顧他們。

    見大阿哥沒湊過來,二公主、三阿哥、四阿哥各自遞過來一串肉。大阿哥心里美滋滋的,謙讓地只吃了一串。

    接著,便守在一旁看著幾個弟弟妹妹大口吃肉。

    不一會兒就饞得咽口水,實在被饞得厲害了,便在心里默念,自己是大哥!

    大哥,就要讓弟弟妹妹們先吃飽……

    這讓胤礽頗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二公主的迷魂湯那么好使。

    嘖嘖嘖,早知道他以前也給胤禔灌一碗了——

    承乾宮。

    佟佳禾的烤肉局還沒結束。

    吃飽喝足的時候總要聊些八卦,張太監作為這里年紀最大的人,奉上了許多故事和笑話,當然多半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主。

    “奴才小時候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頭的哥哥要娶親,沒銀子,爹娘一合計就把我給賣了。”張太監說起以前的事兒,眼底的笑意也淡了幾分,“那年頭,半大的孩子就算不送進宮,也活不下去……”

    “進宮后,奴才好歹能吃上飯了。”張太監笑道:“學了兩年規矩后進了膳房,日子就越發地好啦!”

    在主子跟前,要說歌舞升平的吉祥話。底下人的苦難,她們是體會不到的,中間的尺寸要把握好,說得太好就假了,說得太慘主子們又不樂意聽。

    張太監把話在肚子里過了一遍又一遍,才優哉游哉地說出來,說話的語速和腔調剛剛好,讓人聽著也舒服。

    沒想到張太監還有這般本事,第一回這樣近距離侍奉,看出來貴妃不喜人拍馬屁后,便換掉了原先諂媚的模樣。漸漸地,甚至能隱約摸清楚貴妃的喜好,知道自己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佟佳禾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確定他是否要與何為祿爭承乾宮首領太監的位置。再看何為祿,一副淡淡的模樣,似乎并沒有把張太監牟足了勁兒的模樣放在心里。

    自己的擔心應是多余的,能混到一宮主位身邊的宮人,絕非等閑之輩。

    有了張太監主動打開話匣子,其余人也開始陸續講起自己的曾經來。春雨和蒲雨是佟家的家生奴才,她們以前的經歷,貴妃記憶里清清楚楚。

    很快,便到了一直安靜待著,幾乎沒說過幾句話的何為祿。

    他突然想到了很多,幼時家里種的竹林,還有隔壁新搬來那戶人家里,喜歡趴在窗臺上看竹子的小姑娘……

    陳舊的回憶仿佛像上輩子的事,他正要開口,余光里一個身影慌張跑來,對著貴妃道:“娘娘,永和宮小公主夭折了。”

    ……

    八月,皇七女夭折。

    德妃痛失幼女,永和宮內一片縞素,夜里,正殿內偶爾會傳來凄厲地哭聲。

    永和宮后罩房,珍珠挺著大肚子,惶恐不安地在屋子里來回踱步。

    “姑娘,坐下來歇一會兒吧。”服侍她的小宮女執意要扶著她坐下。

    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聲讓珍珠猛地驚醒,她竟忘了,自己身邊一直有德妃派來的人。

    宮女不耐地看了她一眼,終于把珍珠按在了床榻上,語重心長地說道:“姑娘,咱們宮里出了這樣的事兒,您再亂走動,萬一有什么變故……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在宮女服侍下已經安靜躺下的珍珠聽到變故一詞,心驚肉跳得厲害。她慘白著臉,好似被嚇到了,對小宮女道:“你說的對,你快出去守著,把外面門窗關好,這段日子咱們都不要出去走動了。”

    聽珍珠這樣說,宮女才滿意地退下。

    等人走后,珍珠原本渾渾噩噩的腦袋突然清醒起來。

    小公主夭折了,德妃娘娘正沉浸在失女的痛苦中,萬歲爺就算來了永和宮,也要去正殿看望德妃。不止是德妃失女,萬歲爺也失去了一個小公主。從德妃處出來后,哪兒還有心情來看自己。

    等將來,自己生下皇嗣后,為了安撫德妃,不論是阿哥還是公主,萬歲爺都會把自己的孩子交由德妃撫養。

    以貴妃娘娘與德妃的關系,當初貴妃許諾自己的貴人之位,還作數嗎?

    珍珠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推開一點窗戶想要透氣,竟發現窗子被人從外面抵住了。

    “姑娘,您怎么又下床了。”一窗之隔的外面,傳來宮女輕聲又無奈地嘆息。

    聽到聲音的瞬間,珍珠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外面那么多地方,她為何一直在窗臺外守著?

    容不得珍珠細想,便覺得自己渾身無力,頭重腳輕,眩暈地不行。

    門外,傳來那宮女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珍珠跌跌撞撞地奔向床榻,胡亂躺下后,試圖趁著宮女未靠近前,回想更多的事情。

    自從這個宮女來到后罩房伺候自己后,她時不時便覺得自己頭昏昏沉沉的,沒有精神。偏偏懷孕的女子總是嗜睡,她便覺得自己這樣是正常的。

    如今,再看這宮女奇怪的行徑,心中有了猜測。

    當初,德妃為了固寵和惡心貴妃才抬舉自己,那日被貴妃反將一軍,如今德妃的孩子沒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

    憑什么自己只能是個棋子?

    與其鈍刀子割肉,全憑德妃的心情決定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死活。不如拼一把,掙得一線生機!

    珍珠這樣想著,恍惚間看見宮女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她心底里最隱秘的惡意被無限放大。雙手覆上自己的肚子,感受到腹中孩子輕微的動靜,她笑了。

    她要想辦法給承乾宮傳信——

    佟佳禾接到消息的時候是三天后,何為祿親自到了屋里和她說了這件事。

    “替她傳消息的人是誰?”佟佳禾問。

    何為祿躬身答道:“來給咱們傳信的是奴才的老鄉,請主子放心,這人靠得住。”

    佟佳禾點點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一年來,她對何為祿的性子有了更深的了解,他行事穩重,素來是只干活不說話,今兒若不是情況所逼,他也不會說出這句保證。

    珍珠送來的,是一塊卷成巴掌大的布料,打開后上面猩紅的字眼讓佟佳禾眼皮一跳。

    對方是用血寫的,且只帶了一句話。

    ‘罪奴珍珠,求主子救救腹中的孩子’。

    第32章 第 32 章 更新

    看完后, 佟佳禾把碎布遞給何為祿,主仆二人都沉默了片刻。

    何為祿微皺著眉頭,珍珠原先在承乾宮當值時, 名字叫芄蘭。此時給貴妃傳得信, 卻寫的珍珠。

    佟佳禾凝神盯著珍珠兩個字看了許久,才品出些意思來。

    若以芄蘭自稱, 就是承認了她與德妃同謀打承乾宮的臉, 自稱珍珠,反倒避開了這一點。不管這個名字是德妃取

    的, 還是她自己的想法,都是離開承乾宮后的事兒了。

    那么聰明的人, 怎么會將自己置于這種境地呢?

    永和宮里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們尚且不知, 珍珠帶來的這句話, 到底是自己的意思還是德妃授意?

    德妃若是一開始想走惠妃那條路,大可在宮里挑選天仙似的美人, 論容貌, 珍珠與八阿哥生母衛貴人相比只能算魚目,哪里值得德妃這樣費心思。

    珍珠投靠德妃又懷有身孕,若是換成之前的貴妃,大抵會傷心欲絕,德妃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才抬舉的珍珠。

    明白德妃抬舉珍珠的緣由后,佟佳禾越發覺得沒意思。

    本來就是想看狗咬狗, 把一只放出來,反而會激怒另一只。況且,胤禛和德妃的關系還沒有徹底劃清,她暫且不想與德妃有任何關聯, 更不想因這件事被珍珠或者德妃任何一方攀咬上。

    “娘娘。”何為祿突然開口道:“不如把東西送回去,物歸原主。”

    珍珠費盡心思送消息,不管是抱著最后也要惡心貴妃一下的態度,還是借著此事攀咬貴妃,甚至是真的幻想貴妃能救她于水火,這人和事都不能與承乾宮有半分關系。

    物歸原主。

    原主可以是珍珠也可以是德妃。

    在宮里,皇上的寵愛是嬪妃在后宮第一道保命符,雖然管用,但是人人都會搶,握不住多久就會被別人搶走。

    第二道保命符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偏愛,滿洲大族就不要肖想了,只有蒙古草原來的嬪妃才會有。

    第三道保命符是皇嗣,這才是后宮女人天長地久的安穩。

    佟佳禾莞爾,既然雙方都有保命符,那就……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永和宮后罩房,輕紅揣著懷里的東西,匆匆趕去正殿。她呼吸沉重,臉上泛著奇異的紅暈,心也在怦怦狂跳。

    今兒一早,她醒來伺候珍珠起床的時候,無意間從窗臺花盆下搜到了這個東西。自己守在后罩房那么久,終于有機會更進一步了!

    進了殿內,輕紅先和德妃身邊的大宮女葡萄說明了來意,接著才被帶到了德妃面前。

    德妃病懨懨地,冰冷的目光從輕紅身上掠過,“只發現了這一個?”

    突然被兜頭潑了半盆冷水,輕紅心底的喜悅也淡了,她謹慎道:“奴才日日守在珍珠身邊,幾乎寸步不離,沒看到她有別的動作。”

    “哼。”德妃輕哼一聲,才道:“拿來瞧瞧。”

    石榴想上前,卻被德妃叫住,她指了葡萄道:“你去。”

    石榴訕訕地退至一旁。

    等看完葡萄呈上來的東西后,德妃輕笑出聲,只是笑不達眼底,眸底是陰寒的冷意。

    “輕紅是嗎?”德妃看著眼前怯生生的宮女,“不錯,跟鵝梨一樣聰明,就留在殿內吧。”

    鵝梨就是上一個伺候珍珠的宮女,石榴把眼前的輕紅和鵝梨聯想到一起,眼神如刀般看向了葡萄。

    鵝梨進了殿內侍奉后,表面上聽從自己的,實際上事事以葡萄為先,沒想到這個輕紅也是這個來路。

    輕紅手腳并用地跪下謝恩,歡喜地磕了頭后才退下。

    殿內,只留下石榴和葡萄二人。

    德妃像是沒注意到兩人的臉色,自顧自道:“你們也看看。”

    說罷,便把手里的碎布遞給了石榴。

    原本以為葡萄看完才能輪到自己的石榴有些詫異,她受寵若驚地接過。

    葡萄侍立在一旁,似乎對德妃的行為沒有任何異議。

    據她所知,輕紅和鵝梨私底下一直不對付,把這樣兩個人提起來做永和宮的二等宮女,自己在正殿也有了助力。鵝梨機敏,輕紅謹慎,兩人互相牽制撕扯,自己再適時打壓,誰也不能肖想大宮女的位置。

    主子娘娘馴化石榴和自己,自己馴化鵝梨與輕紅。

    合情合理。

    等二人都看完后,石榴倒沒有像往常一樣率先開口,她瞥了葡萄一眼。

    這次的葡萄難得主動開口,“娘娘,珍珠腹中的孩子不能留。”

    “為何?”德妃反問。

    “奴才這幾個月觀察珍珠,她的性格與鐘粹宮的衛貴人截然不同。等她生下皇嗣后,佟貴妃許諾她的貴人之位多半會兌現。”對著那塊碎布,葡萄無可奈何道:“此舉一出,更不能留。”

    石榴反駁道:“若是珍珠生下皇嗣,咱們宮里又能多一個阿哥。”

    她不敢說公主,怕觸碰德妃的傷心事。

    葡萄不作聲,德妃卻嗤笑出聲。看著兩個身家性命悉數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貼身宮女,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你們知道后宮的女人在爭什么嗎?”她問。

    石榴和葡萄就算心里有答案,也不敢說。說了,就有肖想上位成為后妃的嫌疑。

    德妃也不在乎她們回不回答,繼續說道:“與其說是爭寵,不如說在爭奪皇上的目光。”

    這樣的說法,讓石榴和葡萄俱是一怔。

    長久以來的壓抑讓德妃忍不住一吐為快,“皇上眼里沒有你,這后宮對你來說,進了和沒進就沒什么分別。”

    宮里嬪妃那么多,能讓皇上看在眼里的能有幾個,放在心里的就更少了,德妃自己都不敢肯定,皇上心里有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只有生了阿哥,才有底氣和指望。”說到此處,德妃眼里隱隱含著淚光,“可憐了我的胤禛,還在佟貴妃膝下養著。”

    對著石榴和葡萄,德妃終于流下隱忍了好多天的眼淚,“三個孩子,竟只留住了一個。”

    德妃臉上淚水滾落,別有一番破碎的美感。

    石榴聽得心里難受,娘娘今日沒有自稱本宮,還說了這樣一番掏心窩子的話,果然是把她們當成可以互相依賴扶持的心腹看待。

    葡萄面上也十分動容。

    德妃擦掉眼淚又道:“別人的孩子是養不熟的,惠妃養著八阿哥,將來能得什么好處。到底是溫順的狗還是潛伏的狼,再過幾年便能看出來。”

    石榴適時道:“生母和養母,只差了一個字,情分卻天差地別。等咱們四阿哥再大一些,心里肯定會明白該親近誰。”

    想到四阿哥,德妃擦淚的動作幾不可查地一頓。她似乎,很久都沒有夢見過四阿哥了。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自己心底已經漸漸遺忘了這個孩子嗎?

    石榴沒察覺德妃的愣神,自顧自道:“娘娘您盛寵在身,將來咱們正殿的阿哥都得遍地跑。”

    石榴見主子的眼淚止住了,葡萄也沒有插嘴,忍不住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宮里宮外皆以夫為天,娘娘這樣把子嗣排在萬歲爺前面,還直言不諱地說出來。葡萄細思極恐,心底的驚懼快要溢出來。

    宮里沒有哪個娘娘會把聽了方才那番話的宮女放出宮,她與石榴大約要一輩子待在宮里了……

    她強忍著心底的懼意悄然抬頭,果真在德妃眼里看到稍縱即逝的傲氣。

    那一瞬間,葡萄想到了幼時家中的大貓玩弄老鼠時,那副勢在必得的模樣,那是主子對奴才的蔑視,以及生殺予奪盡在掌握的得意……——

    眾人聽聞珍珠落胎之事,已經是十月底。德妃去乾清宮請罪外長跪不起,梁九功出來請了一回沒請起來,最后是皇上親自把哭成淚人的德妃扶起來的。

    鐘粹宮,惠妃聽到這件事,嘆了一句,“她的動作倒快。”

    正陪著惠妃說話的衛貴人倏然噤聲了。她低著頭,局促不安地盯著自己鞋尖。

    惠妃瞧她這模樣,心中看不上,面上卻笑道:“宮里姐妹眾多,我啊就盼著她們都能像咱們這般和睦。”

    惠妃在宮里很少自稱本宮,盡管如此,衛貴人還是起身,“奴才惶恐。”

    衛氏這副謹小慎微地模樣,讓惠妃心里滿意又不滿意。殿內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去,惠妃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才開口讓衛貴人坐下  。

    “額娘~”

    奶聲奶氣地聲音傳來,讓殿內的二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惠妃率先起身,上前迎了兩步,嘴角噙著笑道:“我的兒,可算是睡飽了。”

    八阿哥直直地朝惠妃走來,經過衛貴人身邊的時候,還好奇地停了一下,仰頭望著這位陌生又熟悉的年輕女人。

    惠妃臉上的笑容一滯,奶嬤嬤十分有眼色地抱起八阿哥,“阿哥走累了,奴才抱著您過去。”

    八阿哥的目光重新回到惠妃身上,奶嬤嬤放下他后,他跌跌撞撞地奔向惠妃懷中。

    惠妃半摟著他,又問了奶嬤嬤八阿哥今日吃的可好睡得可香。她身上的緞子特殊,是江南織造進貢的,滿宮里只有兩匹,還是大阿哥生辰那天皇上送給她的,惠妃自然愛惜得不行。

    八個年紀還小,說話的時候忍不住流口水。等奶嬤嬤一一回答了后,惠妃立刻松開了摟著八阿哥的手。

    衛貴人神色一暗。

    等八阿哥走后,屋子里靜悄悄的,衛貴人心一陣鈍痛,自從八阿哥學會走路后,惠妃就再也沒給過她單獨看望八阿哥的機會。

    “娘娘。”衛貴人開口,較之以往聲音雖小卻十分堅定,“奴才但憑娘娘差遣。”

    第33章 第 33 章 更新

    康熙二十一年, 八旗選秀的日子定在十一月底。再過一個月,后宮又要進一批新人。

    如今宮里的嬪妃越來越多,太后還特地在嬪妃請安的時候, 用不太流利的滿語敲打了眾人, 只要老實本分侍奉皇上,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作為后宮嬪妃集體奮斗目標的太后, 畫出來的餅又干又硬, 沒幾個人能咽下去。當然,太后這話也是走個過場, 嬪妃之間真的要斗,她老人家也攔不住。

    太后的話說完, 眾嬪妃起身領訓。

    坐下后, 心里盤算著原先該如何, 現在還是怎樣。畢竟, 那些真老實本分的嬪妃,早就在后宮查無此人了。

    比如佟貴妃宮里的蘇常在, 和被惠妃捏在手心里的衛貴人。

    說起衛貴人, 最近她的容色更清逸出塵了,滿宮上下也就永壽宮的鈕祜祿貴妃的容貌能與她一較高低。

    眾人的目光少不得向她看去。

    嬪位以下原本是沒有資格進殿內給太后請安的,但是太后念在眾多低位嬪妃生育有功,便賞了她們一個凳子坐著。

    太后賞賜的凳子,衛貴人的身子只挨著半個,她規矩地同幾個低位嬪妃坐在一起, 安靜聽著旁邊人說話。

    只有聽到承乾宮貴妃聲音時,她才輕輕抬起頭。

    她一直記得第一次見到后宮眾人的時候,只有貴妃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沒有嫉妒和惡意。

    貴妃說話, 一直都是這樣不疾不徐的,面上笑容淺淡,好像沒有什么煩心事,獨自一人便是一個世界的愜意。

    佟佳禾一開始并沒有察覺衛貴人的目光,直到她第三次端起茶盞,想要掩蓋自己聽到僖嬪與別人掐架后的快要憋不住的笑容,余光瞥到角落里的衛貴人似乎在看著自己。

    難道自己吃瓜被人發現了???

    佟佳禾調整好表情,端坐著抿了口茶。

    僖嬪赫舍里氏與鈕祜祿貴妃同住在永壽宮,原本以為小鈕祜祿氏只是家世好,沒想到容貌也生得這樣好。比起她的親姐姐孝昭皇后,兩人根本看不出來是同母所出。

    這半年多,僖嬪被鈕祜祿貴妃全方位打擊,自尊心受挫后,跟吃了槍藥似的見人就懟。

    今兒和她嗆起來的就是同為嬪位的安嬪。

    安嬪是入旗的漢人,先祖是著名的‘撫西額駙’李永芳,作為第一個歸降清朝的明朝重臣,李家整支被編入正藍旗,是漢軍旗里出了名的勛貴世家。

    在康熙初次大封六宮時,安嬪李氏在七嬪中家世算數一數二的好,又是七嬪之首。如今與僖嬪嗆起來,那是分毫不讓。

    滿軍旗又如何,僖嬪她那一支又比不上仁孝皇后家族的赫舍里氏顯赫。

    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太后一般也懶得管嬪妃之間拌嘴。況且,今兒太后還把宜妃的五阿哥帶來了,讓他出來見見人。

    此時她眼里只能看到虎頭虎腦的五阿哥,哪里看得見底下的僖嬪和安嬪已經吵得臉紅脖子粗。

    五阿哥胤祺看到那么多人,絲毫不怕,樂呵呵地靠在太后身邊說著話。

    他說一句,太后就笑著回一句。

    四妃作為高位嬪妃,位置只在兩位貴妃之下。離太后近了,自然能聽見五阿哥那一口流利的蒙古話。

    “五阿哥真是聰慧。”惠妃笑著和榮妃感嘆一句。

    榮妃道:“太后娘娘養得極好,五阿哥看著跟草原上的孩子一樣健壯。”

    一向與宜妃不對付的德妃卻沒搭話。

    最近永和宮里,接二連三出了事兒,作為主位嬪妃,她在人前怎么開心的起來,還是低調些為好。

    宜妃一心只在五阿哥身上,也不理會惠妃和榮妃的話里是否有別的含義。

    原以為這話題就要結束了,向來不愛搭理人的鈕祜祿貴妃卻開口了,“這樣可愛的孩子,宮里誰不喜歡呢。”

    四妃狐疑地看向鈕祜祿貴妃,鈕祜祿貴妃卻沖著佟貴妃笑。

    “佟姐姐,你說是吧。”

    難得今兒自己莫名其妙得到一張皇帝體驗卡,在場兩位頂級美人的的目光全都在自己身上。

    佟佳禾笑道:“那是自然。”

    鈕祜祿貴妃的眸光一亮,愈發顯得嬌艷,“本宮進宮晚,心里更急著為皇上開枝散葉,將來要是能生下五阿哥這般健壯可愛的孩子就好了。”

    “貴妃娘娘尚且年輕,不必著急。”惠妃及時寬慰道。

    鈕祜祿貴妃進宮一年還算是新人,佟貴妃已經進宮六年了,心里不得跟油煎一般?

    四妃全是生育過的,此時看向佟貴妃的目光就有些幸災樂禍。

    “向上天祈愿要說全。”佟佳禾看著鈕祜祿貴妃,真誠地建議,“身體健康當然要緊,但是生在皇家,還得讀書用功才行。”

    如今上書房里只有三位阿哥,四阿哥經常跑去找太子爺,也能勉強算上一個。太子讀書自不用說,三阿哥如今也有點模樣了,沒到讀書年紀的四阿哥也十分好學。

    反而大阿哥這個兄長,不喜歡讀書,隔三差五就要挨皇上訓,隨著他年齡越來越大,這個壞習慣還沒改過來,依舊不肯用功讀書,惠妃跟著也吃了不少掛落。

    聞言,惠妃臉色一沉。

    佟貴妃諷刺的誰,在場幾位誰聽不出來。

    佟佳禾直直看著惠妃,貼臉開大,誰不會呢?

    鈕祜祿貴妃櫻唇輕啟,一顰一笑都別具風情,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愉悅,“那就借佟姐姐吉言。”

    說罷,連眼神都沒多給其他人一個。

    合著鈕祜祿貴妃眼里根本就看不見她們,原本躍躍欲試準備下場陰陽幾句的四妃徹底熄了火——

    承乾宮。

    次日一早,佟佳禾被迫從夢里醒來,接收到了關于今年選秀的最新消息。

    “二格格要參加今年的選秀。”

    烏嬤嬤時隔幾個月,終于收到了佟家的消息,她不敢瞞著,立刻進了內殿告訴了貴妃。

    蒲雨和春雨伺候貴妃起床洗漱,吃早膳前,貴妃還要練一會兒字。

    鋪好紙張,研好磨,佟佳禾終于清醒了一半。

    烏嬤嬤還在說著,“娘娘,奴才說一句以下犯上的話。二格格的容貌雖不及娘娘,但心地見識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哦?”貴妃進宮早,加上本身也傲氣,心里看不上當年與自己競爭失敗的二格格。

    但是,佟佳禾卻來了興趣。

    烏嬤嬤深吸一口氣,爭取把話一次性說個清楚。這樣議論主人家的話,放在往常她是不會說的。

    “自從娘娘進宮后,二格格更努力了。家里的爺們看什么書,她就跟著學什么。琴棋書畫也沒落下,硬是把自

    己弄成了要上科考場的秀才先生。”

    “若是這些也就算了,隔壁后院烏煙瘴氣的,二格格長年累月地不知沾染了多少這樣的風氣。”烏嬤嬤擔憂道。

    正在練字的佟佳禾忍不住停了筆,看著紙上暈染開的墨汁,無聲地嘆息。

    大伯等了六年,終于等到機會讓自家親女兒進宮了。

    反正是太皇太后和皇上挑選,與自己沒有干系。再者說了,不管是皇上還是太皇太后,都不會讓佟家出兩個高位嬪妃。

    二格格進宮,大約要從貴人做起,甚至在這個位子上一蹲就是許多年。

    聽烏嬤嬤這樣說,自己這個二妹妹的心勁兒頗高,這樣文武全能還沉浸式體驗了十幾年宅斗的女先生進宮,竟想不到以后是怎樣的場景。

    怪不得這次額娘消息送得這樣急。

    “娘娘?”

    見貴妃不說話,屋里的幾個人都很擔憂。

    二格格這樣的性子進宮后,明擺著以后要和貴妃打擂臺。烏嬤嬤遞上一盞茶,試探問道:“您若不想讓二格格進宮,可以去乾清宮探探皇上的意思。”

    貴妃撒撒嬌,說不定皇上就免了二格格進宮。當然,如果皇上執意想讓二格格進宮,那貴妃也能借機擺低些姿態,得到皇上幾分愧疚憐惜。

    八旗選秀不等同于每年的內務府選秀,各旗先呈報都統,再匯咨給戶部。戶部選好日期后,再進宮選閱。

    這是正兒八經地挑選八旗貴女進宮做主子娘娘,且起步就是常在。

    說實在的,佟佳禾對于佟佳氏出身的姑娘進宮,并沒有什么想法。只要來的人不是自己親妹妹,她其實都無所謂。

    畢竟,八旗秀女不止是皇上充盈后宮,還是籠絡朝臣的一種手段。對于朝臣來說,也是家族勢力擴張的一種方式。就算自己現在擋住了二格格,以后隔壁府上還會有其他格格進宮。

    雖說她實在不想去康熙跟前演戲,但是依照貴妃原來的性子,對此事不聞不問也說不過去。

    佟佳禾在心中感嘆貴妃難當,于是吩咐了何為祿,讓他去請皇上過來——

    何為祿走到半路,看見不遠處明黃色的鑾駕迎面過來,宮人們立刻停下行禮問安。

    原本康熙是沒注意到貴妃宮里的太監的,是梁九功眼尖,說了句是承乾宮的人。

    康熙讓人停下,對著外面道:“貴妃讓你來的?”

    何為祿早在皇上停下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梁九功在人堆里看到了自己。他恭敬回道:“貴妃娘娘讓奴才去請皇上,說有要事相商。”

    要事。

    康熙在腦子里搜刮了一圈,才想到十一月底的選秀,貴妃應是為此吃醋耍小脾氣了。他嘴角帶笑,似是十分愉悅,“既如此,那就去承乾宮吧。”

    原本圣駕就是要往承乾宮去的,梁九功腹誹,皇上遇到貴妃的時候,是真愛端著啊。

    康熙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眼圈通紅的貴妃。

    “皇上。”貴妃的聲音,哀婉又破碎。

    康熙心中一驚,沒想到這次選秀對貴妃的打擊那么大。

    皇上與貴妃攜手坐下后,宮人們識趣兒地退下,烏嬤嬤甚至跑去小廚房囑咐了提前備好熱水。

    春雨和蒲雨攔都攔不住,被烏嬤嬤一句‘你們不懂’外加一個看傻子的眼神給堵了回來。

    皇上和嬪妃,待在一起不生孩子還能干什么?大眼瞪小眼干說話嗎?

    ……

    屋內,佟佳禾和康熙大眼瞪著小眼。

    佟家二格格參加選秀的事情,佟國綱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在他跟前過了明路。康熙一直沒和貴妃提起此事,是怕貴妃會多想。顯然在自己來之前,貴妃已經哭過了一場,康熙不得不提前與她說出自己的打算。

    “皇上的意思是,不讓二妹妹進宮了?”佟佳禾吃驚不已,語氣中隱隱帶了絲歡喜。

    康熙點頭,笑著反問,“朕既然與你說出口了,哪次出爾反爾過。”

    他的語氣再親昵,佟佳禾都沒忘他是一位帝王的事實,她起身行禮,“臣妾多謝皇上。”

    “謝朕做什么?”

    佟佳禾柔聲道:“謝皇上念著與臣妾之間的情意。”

    佟家二格格進宮,與貴妃和睦還好,若是與貴妃不對付,就是白白讓人看了笑話。旁人可不管二人是否是一家,只看平嬪和僖嬪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就知道,即便不同族,兩人也不準備杠上,丟共同姓氏的顏面。

    佟佳禾也不想因此和二格格鬧僵,最后牽連兩府的關系。

    對于貴妃的溫柔小意,康熙很是受用。他眼里的笑意更濃,握著貴妃的手緊了又緊,“還有一事。”

    佟佳禾好心情地接過話茬,“皇上您說,臣妾聽著呢。”

    “朕打算月初去木蘭圍場。”滿洲老祖宗精騎善射,又是在馬背上打來的天下,康熙本人天然地對行圍射獵非常感興趣。

    按理來說農歷八月才是打獵的好時候,但是只要皇上樂意,他想幾月去,幾月就是好時候。佟佳禾心中雖然覺得時間不對,但是面上還是支持的模樣。

    帝王出行,自然有各個部門安排好衣食住行,保證事事妥帖,但是該有的場面話不能少,佟佳禾溫聲叮囑對方要注意身體,行路途中要多停下歇息幾回。

    本以為這事就結束了,沒想到康熙又道:“朕打算把五歲以上的阿哥和公主都帶過去。”

    他前頭幾個子女都早夭,一個都沒留住,前朝的逆臣就曾經拿過這事兒做文章。

    如今宮里皇嗣,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大多都立住了。關于皇帝子嗣眾多,這事兒聽到不如見到。康熙決定把自己這些兒子女兒都帶去,讓蒙古八旗和沿途百姓都知道,大清江山不會后繼無人,愛新覺羅的子孫也會越來越多。

    聽到對方要帶上阿哥和公主們,佟佳禾覺得康熙腦子里多少有點不正常。

    紫禁城到木蘭圍場幾百公里,除了康熙和太皇太后的圣駕,還要帶著王公大臣、滿蒙八旗官兵及后宮女眷和阿哥公主們,一路浩浩蕩蕩地趕路六七日。

    宮里的嬪妃和皇嗣都是嬌慣著養大的,哪里經歷過這些。搞不好去木蘭圍場的路上舟車勞頓,水土不服,太醫院又要把頭別在褲腰帶上哭爹叫娘。

    只是康熙正在興頭上,掃興的話現在不能說,佟佳禾只能胡亂點了點頭。

    “胤禛過了年才算五歲。”與貴妃相處,康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四阿哥的年齡,心中頗為惋惜。

    佟佳禾暗自慶幸,胤禛年紀還小,不用跟著康熙這個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出門受罪。可以和自己安心待在承乾宮里吃吃喝喝,提前養養過冬的膘。

    “胤禛雖年幼,但聰慧異常,朕打算把他也帶過去。”為了揚眉吐氣,康熙決定把自家四阿哥也帶上,給蒙古各部炫耀一下。

    提到四阿哥,康熙臉上的笑容更盛,看向貴妃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溫情。四阿哥在貴妃膝下養得很好,不僅在五歲前就學會了讀書寫字,性子也十分討喜,是皇嗣里少有的活潑機靈。

    “胤禛年紀小,身邊離不得人,你也一并跟著過去吧。”康熙自以為今日已經足夠溫柔體貼,甚至給了貴妃極大的尊重和體面。

    他唇角牽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做好了貴妃感動到撲倒在自己懷中流淚的準備。

    佟佳禾:……

    唉,不是,他真的有病吧!

    第34章 第 34 章 二合一

    皇上金口玉言, 只要開了口哪還有回旋的余地。半晌后,佟佳禾還是應了康熙的話,“多謝皇上。”

    對于貴妃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留下感動的淚水, 康熙眼底閃過一絲遺憾。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 佟佳禾發現康熙是一個對情緒價值要求很高的皇帝。他對你一分好,就要求對方表現出三分的欣喜與感動。

    鈕祜祿貴妃孤高、衛貴人寡言, 比不上德妃的性情更能迎合康熙的心意。

    這也是為

    什么, 兩個美若天仙的人物,加一起的恩寵勉強和德妃持平。

    歸納總結了這些經驗后, 佟佳禾決定情緒價值要給康熙拉滿。

    “皇上,臣妾的騎術還是少時在家學的, 到了草原上您可別笑話我。”佟佳禾噙著笑道。

    “說到騎術, 庫房里有兩匹顏色雅致的緞子, 是您年節下賞的, 臣妾打算做兩套騎裝。”

    看貴妃說到做新衣裳,兩眼直放光, 康熙噗嗤一聲笑出來, 貴妃果然對能陪同自己出門一事極為歡喜,方才愣神是因為沒反應過來。

    “你要做多少套都行,想要什么料子,盡管和朕開口。”等貴妃開口,還不知要等多久。

    康熙瞬時改了主意,喚梁九功進來, 讓他再去庫房里給貴妃挑些料子來。

    佟佳禾笑容更甚,“皇上若是得閑了,也教胤禛騎馬吧。”

    太子爺和大阿哥的騎術,康熙就曾親自指導過。佟佳禾覺得, 她有必要為胤禛爭取一次,哪怕康熙只陪他一炷香的時間,也算父子相處的時光。

    父子之間感情越深厚,君臣之間的界限就越模糊,等將來眼前這位萬歲爺老了,回憶從前的時候,想起來和胤禛相處的點滴,對他也能多些寬容。

    話音剛落,康熙看向貴妃的視線驀然冷了下來,眼底一片沉色。

    表情管理作為后妃的必備技能之一,佟佳禾已經運用的爐火純青,她含羞帶怯道:“您教胤禛的時候,臣妾也能在旁邊學著些。”

    那道一直懸在自己頭頂的審視目光,終于隱了下去。

    康熙看著貴妃若有所思,并沒有立刻答應——

    “嬤嬤,門怎么關上了?”

    屋外,胤禛一臉疑惑,不明白好端端的,為何正殿大白天地就關了門。

    烏嬤嬤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四阿哥,想攔又不敢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小祖宗又蹦又跳地進了屋。

    這下小廚房的熱水只能用來泡茶了。

    烏嬤嬤幽怨地看著小廚房剛燒好的熱水,心中遺憾萬分。

    等梁九功帶著東西回來的時候,見四阿哥也在里面。再觀皇上神色,比自己走之前更愉悅了。

    梁九功心道,自己來的時候正好。

    “有勞梁公公了。”春雨上前,遞上早就備好的荷包。

    見皇上與貴妃正含笑看著,梁九功心知這賞錢是過了明路的,利索地接過來,連忙堆笑道:“今兒真是個好日子,奴才沾了萬歲爺的光,還得了貴妃娘娘的賞賜。”

    在這宮里,誰不喜歡這樣來路清楚又干凈的賞錢呢。梁九功退下后,捏了捏荷包里面的金稞子,笑得眉不見眼。

    這邊,康熙給的緞子還沒在承乾宮放熱乎,佟佳禾就讓春雨拿去做騎裝了。

    佟佳禾眉眼彎彎,眼角眉梢里的喜色藏都藏不住,胤禛也跟著高興,一口一個‘汗阿瑪’,喊得康熙心花怒放。

    一炷香后,康熙心滿意足地回乾清宮圈人去了。

    木蘭秋狝,他要親自點一些蒙古王公前來伴駕。該敲打的敲打,該拉攏的拉攏。作為皇帝,打個棒子給個甜棗的事情已經做得極為熟練。

    對此,蒙古那邊心知肚明,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沖著甜棗都想跟過來瞧瞧。但皇上也不是大白菜,誰想見就能見,沒那個實力和資格的,連木蘭秋狝的入場券都拿不到。

    這次去木蘭圍場的蒙古王公名單,早在十天前就已定下,康熙深思熟慮后,決定回去再把名單篩選一遍。比如,已經出宮的博爾濟吉特氏所在的扎魯特部,就無緣這次的木蘭秋狝。

    博爾濟吉特氏的伯父已經進京許多次,都被康熙以對方頂撞了皇太后為由,拒絕了對方面圣賠罪的請求。

    除此之外,還要從上三旗中挑選這次擔任扈從的親衛。這次,貴妃的大哥和二哥,還有鈕祜祿貴妃的兄弟,就在隨行去草原的名單上。

    四妃皆是內務府包衣出身,除了宜妃的阿瑪兄弟爭氣些,其他幾位家里都指望不上。考慮到這幾人都是皇子生母,康熙也盡量提拔了其母家。

    皇上要北上秋巡的消息一出,后宮嬪妃聞風而動。

    這次出行,肯定不能把嬪妃都帶上,誰去誰不去就成了問題。草原上二十多天,競爭對手少了一半多,說不定就能獨占皇上一兩天。

    別小看這一兩天,人家衛貴人不就是伺候了皇上一晚上,就懷上八阿哥了嗎。這個時候,衛貴人又成了后宮嬪妃的榜樣,人人都想有她那樣爭氣的肚子。

    最后,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跟著去秋巡的嬪妃名單終于定了下來,梁九功親自去各宮送去皇上口諭,佟貴妃、宜妃、德妃、榮妃,還有平嬪、僖嬪、衛貴人等人——

    消息出來的時候,佟佳禾正與胤禛一起試穿做好的騎裝。藍色素緞的騎裝,袖口用平繡繡出大幅花間彩蝶,彩繡花邊做裝飾。佟佳禾換上后,又把頭發盤上,用兩支金鑲玉寶石蝴蝶紋簪固定住。

    胤禛身上與佟佳禾是同色系,袖口和衣擺處繡著祥云仙鶴。兩人站在一處,活脫脫富貴人家的貌美夫人和矜貴小公子的既視感。

    胤禛四歲的年紀,已經懂得美丑。對著西洋鏡照了片刻,十分滿意自己的裝扮。再看自己和佟額娘穿的相像,胤禛心里更是美得冒泡。

    他拉著佟佳禾的袖子撒嬌道:“佟額娘,我可以穿出去找二哥玩嗎?”

    平日里,胤禛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得了什么好東西都會想著和自家二哥分享。這套衣裳雖然不能給二哥,但是可以穿給他看呀。

    看出來孩子在臭屁,佟佳禾忍不住笑道:“去吧,記得早些回來,佟額娘等著你一起練字呢。”

    何為祿聽見貴妃同意了四阿哥出門的請求,忙讓兩個身手好的小太監跟上去。

    知道貴妃要去草原的消息后,承乾宮上下都忙著收拾此次出行要帶去的東西,蒲雨帶著宮人在庫房里挑挑揀揀,三兩日過去才收拾好一半箱籠。

    春雨在屋內陪著貴妃說話,何為祿守在門口,烏嬤嬤在外面看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放棄了進去的打算。

    胤禛一溜煙兒跑出去后,佟佳禾又換上之前那身常服,坐下一邊喝茶,一邊思考這次隨行嬪妃名單。

    這次四妃去了三個,嬪位去了五個,低位的貴人、常在和答應跟去了七個。

    四妃位分高,加上皇嗣生母的身份,在名單里也是理所應當。讓人驚訝的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竟不在隨行之列,生了八阿哥后一貫低調的衛貴人卻擠了進來。

    除此之外,還有同為貴妃的鈕祜祿氏,竟然也不在名單上。

    “慈寧宮和慈仁宮,還沒有消息。”春雨低聲道:“奴才這幾次陪娘娘去請安的時候,也沒見兩宮有收拾東西的跡象。”

    皇上傳來的口諭里,并不包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眾人也只能私底下揣測。

    木蘭圍場與蒙古草原搭界,離了草原大半輩子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應該是宮里最想回去看看的人。

    佟佳禾眼皮一跳,忽而想到了什么。

    單看內務府這段時間有條不紊地處理各個事務,絲毫沒有被此次出行影響到,就知道康熙與自己提起要去木蘭圍場時,看似心血來潮,實際上是早就有所準備。

    既然自己都能在口諭下來前知曉這次行程,那兩位老祖宗知道消息的時間肯定比自己還要早。就算一天收拾一個箱子,那么多天過去,東西早就收拾完了,哪里能讓人看到慈寧宮和慈仁宮忙得熱火朝天的模樣。

    “太皇太后和太后出宮后,宮務就無人打理了。鈕祜祿貴妃進宮不久,又是這樣的出身,這次出行皇上怎會落下她。多半是她自請留下,好從太后手里分得些宮務。”佟佳禾道。

    鈕祜祿氏這樣的門第,送進宮的姑娘豈能是泛泛之輩。

    春雨作為貴妃的智囊團,本就比其他人多了分七竅玲瓏心,貴妃話音剛落她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惠妃娘娘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選擇留在宮中。大阿哥已經十一歲了……此番主子走后,宮里高位嬪妃只有她們二人。太后娘娘手上的宮務定然不能只交予一人,即便是讓她們二人共同協理,也比之前好上許多。”

    太后大權在握,各宮想要安插人手艱難重重。她們承乾宮也是費了好多心思,才慢慢

    地在內務府和太醫院有了自己的人脈。

    鈕祜祿貴妃和惠妃必然會在掌權期間抓住機會,在各處安排上自己的人。即便太后回來后立刻清理,也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

    康熙的恩寵和宮里的人脈,各有取舍。佟佳禾咂咂嘴,只有自己是被迫跟著出差——

    上書房。

    臨行的前兩天,除了太子爺誰都沒有心情認真讀書。

    大阿哥胤禔早就讓人備好了十來身騎裝,到了草原上就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了。這兩天他跟打了雞血一樣精神,睡覺前都要把自己的弓箭擦一遍,掛在床頭看著入睡。

    榮妃把三阿哥當眼珠子一樣護著,這次為了一雙兒女,跟皇上求了恩典,硬生生擠掉了一個剛得寵小常在的位置。

    三阿哥胤祉不懂后宮嬪妃間的是非,只知道自己要和額娘、姐姐一起出去玩了,高興地不得了。

    眾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得知二哥并不與自己一起去草原的胤禛,只覺得天塌了一半。他把頭抵在太子爺的桌子上,悶聲道:“二哥,你真的不跟我們一塊去嗎?”

    胤礽摸了摸他的腦袋,不知道怎么安慰快要哭出來的弟弟,他也十分想去,但是汗阿瑪并沒有與他說過這件事。

    那就是變相地告訴自己,此行不會帶上他。

    他是大清的太子,身份與其他兄弟不一樣。他更應該懂事,不給汗阿瑪添麻煩。

    這些話,告訴胤禛只會讓他徒增煩惱,胤礽目光溫柔地看著胤禛,哄勸道:“等你到地方后,給二哥寫信好不好?”

    “姨母不是教了你寫字嗎?”

    胤禛眨著黑亮的眼睛,握拳道:“好!我要給二哥寫好多好多信,把路上的風景和人物全都寫下來!”

    胤礽笑了,眼里閃過一絲不舍和悲傷。

    他也想去紫禁城外看看,大清的江山到底有多大,汗阿瑪治理下的盛世有多繁華。

    過了一會兒,他又安慰自己見不到,胤禛能替自己看到也是好的。沒有這次,還有下次,汗阿瑪總不能讓自己一輩子都待在京城——

    慈寧宮。

    梁九功和蘇麻喇姑站在廊下,他對這位老人客氣道:“嬤嬤,您去歇著吧,這里有我守著。”

    蘇麻喇姑搖搖頭,語氣是再溫和不過,“不妨事,我在這兒等著便是。”

    太皇太后身邊離不得她,只是這次和皇上議的事關系到大清和蒙古,才把他們二人也支了出來。

    殿內,太皇太后看著正值鼎盛的孫兒道:“我年事已高,此番就不跟著過去了。”

    這是康熙第二次北上秋巡,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太皇太后的年齡和輩分,不論是在皇室,還是在科爾沁,都能尊稱一句老祖宗,身份太過貴重。

    作為天下至孝的皇帝,在蒙古王公面前,也要彰顯對太皇太后的孝心。只是,蒙古各部并不推崇漢人文化,自己一番孝子賢孫的模樣,落在蒙古王公眼里,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太皇太后主動推辭不去,反而解了他的難題。

    祖孫二人之間說了許多貼心的體己話,康熙又講了太子一事。

    “太子是大清的儲君,朕決心把他留在京城,托付給瑪嬤照顧。”

    “保清都帶去了,還差保成這一個?”太皇太后到底是出身草原,不太認同康熙這般孝心謹慎。

    太子是大清儲君不假,但也不能像籠中鳥兒一樣,看不見紫禁城外的大清是何模樣。

    “此次隨行的人那么多,八旗親衛里還有赫舍里氏的族人。別的兄弟姊妹都去了,獨留保成一人在京城,怪無趣的。”太皇太后決心為這個聽話的重孫再添把火。

    太皇太后的話不無道理,康熙心中一動,松口道:“等朕回去后問問保成的意思。”

    聽皇上這樣說,太皇太后也不再勸,等人走后,太皇太后才吐了口濁氣。

    蘇麻喇姑上前,輕輕地捶打她的后背,過了半晌,只聽太皇太后開口道:“咱們皇上,是頂頂聰明的人。”

    正因是聰明的人,才能擒鰲拜、平三藩,立下豐功偉業。只是,為君者太聰慧,臣子難當,皇子更難當。對皇子而言,皇帝是君也是父。

    明明有了太子,卻依然看重大阿哥保清。太子現在還小,等將來大了更難為。

    太皇太后三聲沉重的嘆息,讓原本淡然的蘇麻喇姑神色一變,“告訴琪琪格,宮務全權交給鈕祜祿貴妃,不許讓惠妃插手分毫。”——

    臨行前一天,太后宣布離京的這段日子,宮務暫時交給鈕祜祿貴妃。眾人才知道,此次出行,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鎮守紫禁城,太后跟著皇上去秋巡。

    十月底,圣駕從京城出發,后宮嬪妃和阿哥公主們、王公貴族、八旗子弟隨行,一路浩浩蕩蕩。佟佳禾不知在馬車上度過了多久,數不清是多少次頭暈想吐的時候,外面終于傳來好消息。

    奉皇上的命令,今日駐扎在此地。

    這次出門佟佳禾只帶了春雨和蒲雨,何為祿和烏嬤嬤等人則留在宮中。

    蒲雨帶著幾個小太監把貴妃常用的箱籠卸下來,半個時辰后,終于在營帳里收拾出來一處能坐能臥的地方。

    而胤禛,此時正在寫傳去京城的第一封信。

    用完膳后,眾人便囫圇睡了。

    幾日后,終于到了目的地,河北與蒙古草原交界的地方。

    當晚,康熙便設宴接見了蒙古諸部王公貴族。

    科爾沁部作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娘家,是蒙古諸部的代表,康熙也給了對方極大的顏面,宴席上科爾沁部的位置就在恭親王常寧的對面。

    太后對皇帝的安排十分滿意,連帶著第二天對來請安的嬪妃們也極為和顏悅色。

    昨夜康熙極為忙碌,后宮眾人誰也沒召見。此時嬪妃們見面,還能維持面子上的和氣。

    請安回來的路上,眾人看到大阿哥帶著人牽著馬,興致沖沖地往馬場的方向去。

    沒想到自己會撞見那么多人,大阿哥停下與眾位庶母行了禮。剛要抬腳走人,沒曾想被貴妃叫住了。

    “大阿哥這是要去哪兒?”佟佳禾笑問。

    大阿哥一愣,還是乖乖回道:“去馬場騎馬。”

    佟佳禾看了眼大阿哥身后宮人牽著的那頭高大駿馬若有所思,以胤禔的年紀明顯不能騎這樣的馬。

    “那你去吧。”

    大阿哥見貴妃并沒說什么,只當她并沒有看穿自己的小心思,趕忙帶著宮人心虛地溜了。

    衛貴人走在最后面,想到臨行前惠妃交代自己好好看顧著大阿哥的話,心急得不行,不顧眾人詫異地目光,快步去追大阿哥。

    連貴妃都發話同意讓大阿哥去了,宜妃等人不想惹上這樣的閑官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裝作不懂便都散了。

    大阿哥這樣被驕縱長大的皇子,哪里會聽衛貴人的勸。

    佟佳禾帶著春雨去接四阿哥,又讓蒲雨快些回去叫兩個身手好的太監過來。

    等她們趕到地方的時候,正巧遇見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衛貴人,和堵著氣非要上馬的大阿哥——

    “佟娘娘。”大阿哥沒想到會再次遇見貴妃。

    貴妃的身份尊貴,不是眼前的衛貴人可以比的,大阿哥規矩地行禮問安,因爭執半天而漲紅的臉也漸漸恢復了原先的氣色。

    衛貴人也跟著行了禮,低著頭不敢看貴妃。

    貴妃的聲音依然不疾不徐,“大阿哥,四阿哥想學騎馬。本宮不懂,只能帶著他來尋你。”

    大阿哥一驚,沒想到佟貴妃追來竟是為了這

    個。

    “素來聽聞大阿哥的騎術在諸多阿哥里數一數二,教胤禛一個小孩子還是綽綽有余的吧?”

    突然被夸的大阿哥懵了,反應過來后忙道:“綽綽有余,當然有余!”

    原先消退的紅色再次浮現上來,大阿哥激動道:“佟娘娘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教胤禛的。”

    衛貴人不解地抬頭,諸多阿哥?

    如今上書房里就太子爺和兩位阿哥,能學騎術的攏共只有太子爺和大阿哥,貴妃這句阿哥里數一數二,前后都無人,數一是大阿哥,數二還是大阿哥。

    說來說去,可不是就是大阿哥一個人!

    衛貴人看著被貴妃夸獎后興奮又激動的大阿哥,陷入了沉默。

    為了給兩位娘娘和四弟展示自己的騎術,大阿哥不得不換了自己原先那匹小一點的馬。

    繞場騎了兩圈后,大阿哥聽到了,從自己出生起到現在加一起,都沒那么多的夸贊。

    “大哥真厲害!”

    “大哥好棒啊!”

    “大哥,你教教我吧!”

    “不愧是大阿哥!”

    “小小年紀,真是厲害。”

    “大清第一巴圖魯非大阿哥莫屬!”

    “……”

    大阿哥聽著這些夸獎,不自覺地騎了一圈又一圈。至于后面,佟貴妃和四弟還夸了自己什么,大阿哥已經記不得了。

    他的記憶在回到自己營帳沾到枕頭的那一刻,徹底斷片。

    馬場里,衛貴人看著眼前神色如常的貴妃,心中欽佩之情達到了頂峰。

    貴妃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困擾自己半天的事兒。

    衛貴人紅著眼道謝,“多謝貴妃娘娘出手相助,奴才……奴才無以為報。”

    今日,若是大阿哥騎上那匹馬后出現了什么意外,惠妃決計不會放過自己和八阿哥。

    衛貴人戰戰兢兢,根本不敢設想這個后果。

    “在我跟前不必自稱奴才,天色不早了,又趕了幾天的路程,你快回去歇著吧。”佟佳禾溫聲道。

    聞言,衛貴人深深行了一禮,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人都走后,佟佳禾只覺得累極。

    大阿哥是康熙的長子,深得他喜愛。今日自己沒看到還好,看到了再不加以阻止,等真出了事兒,康熙肯定會怪罪在場且位分最高的自己。

    “佟額娘,咱們回去吧。”胤禛看出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疲憊,催促道。

    要不是大哥不懂事,佟額娘也不會這樣累。

    胤禛就是個小天使!

    佟佳禾忍不住蹲下身子抱住他,吧唧親了一口。趕來的路上只交代了他三兩句,胤禛就能和自己配合得如此默契!

    平日里夸夸居多,突然被佟額娘親了一口臉頰的胤禛難得羞紅了臉,埋在佟佳禾懷里不愿意出來。

    等二人回到各自營帳的時候,天邊已經堆滿了晚霞,還有幾顆星星若隱若現。

    用完晚膳的胤禛躺在柔軟的床鋪上,腦袋里都是大哥騎馬馳騁的模樣,他心向往之。只是他年紀小,沒有宮人敢教他騎馬。

    心癢難耐的胤禛起身,叫上身邊的小太監再次出了營帳。

    營帳外,小太監牽著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陪著四阿哥在附近溜達。

    胤禛摸了摸小馬駒還是高興不起來,他低頭耷腦走了幾步,忽而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他猛然抬頭,在看清對方的那刻興奮地叫出聲。

    “阿牟其!”四阿哥呼喚道。

    是曾經夸過四妹妹漂亮的阿牟其。

    這邊,恭親王常寧剛陪著皇上接見完蒙古王公,累了一天正要回去休息,交代完身邊的人如何安頓蒙古來的女眷后,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恭親王回頭,看到了不遠處正對他興奮揮手的人。

    是漂亮的……四阿哥!

    第35章 第 35 章 二合一

    后妃營帳處。

    僖嬪帶著貼身宮女躲在角落里, 斷斷續續聽到了平嬪和她心腹宮女的對話。

    “那么多人在場,大家都聽得真切,貴妃竟沒攔著大阿哥騎那頭還沒馴好的野馬。”平嬪嘆道。

    “佟貴妃是不是沒看出來那馬的問題?”宮女道。

    平嬪嗤笑一聲, “宮里人人都道貴妃身子骨不好, 我進宮前卻聽說,貴妃剛進宮時, 還和皇上一起騎過馬呢。”

    “既會騎馬, 怎能看不出那馬野性十足。”

    藏身暗處的僖嬪聽了平嬪的解釋又驚又喜,果然不止自己一人看出了問題, 貴妃假裝不懂騎術,還縱容大阿哥去做這樣危險的事。

    “萬一大阿哥出了什么事兒, 豈不是貴妃的過錯?”那宮女訝然。

    這話似乎點醒了平嬪, 她語調上揚道:“快!你隨我快些回去換身衣裳, 等會兒就去上頭面見圣上。”

    說罷, 平嬪主仆匆匆離去。

    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僖嬪才敢探出頭, 幸好沒被對方察覺。

    “主子, 這可是天賜的好機會!”僖嬪的宮女雙眼放光。

    大阿哥是皇上長子,深受皇上寵愛。若是在草原上有什么三長兩短,即便是出身佟佳氏的貴妃也難抵天子之怒。

    只怕在皇上和太后心里,出身再尊貴的嬪妃也比不上已經健壯長大的皇子。而去皇上跟前揭發貴妃小心思的人,說不定能因此得到皇上另眼相待。

    如今知道貴妃放縱大阿哥涉險的人并不多,平嬪定然是打定了這個主意, 才趕忙回去梳洗裝扮。想通了這些的僖嬪忙點頭應和,“咱們悄悄地去,別讓人瞧見。”

    她看著天邊的晚霞,估摸著晚些過去, 皇上還能留下自己。但又怕平嬪那邊換好衣裳出來二人撞上,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皇帝營帳外。

    門口的太監看到來人,迎上來行禮問安。大晚上游蕩到御帳前,看清了來人才好稟報皇上治罪。

    僖嬪兩眼直放光,急聲道:“你快進去稟報皇上,就說本宮求見,有急事要告訴皇上。”

    康熙處理完政事,正要歇下,就聽宮人來報僖嬪求見。

    在他的印象里,僖嬪這個人并沒有什么存在感。除了與宜妃郭絡羅氏經常拌嘴,其他的倒也沒有出格的地方。甚至因為僖嬪與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同姓,自己對她頗為冷淡。

    本來嬪妃無召擅自闖到御帳前是大罪,但眼下,康熙覺得僖嬪這些年多少遭了點無妄之災,準備略作補償。

    既然僖嬪說有急事,他便大手一揮召見了。

    僖嬪也沒想到會那么順利就見到了皇上,甚至和顏悅色地賜座給自己。受寵若驚的僖嬪一時心慌,竟想不到該如何開口。

    還是康熙先溫聲詢問道:“你要與朕說什么?”

    如果是嬪妃之間爭寵拌嘴吵架的事兒,他可以看在今日心情不錯的份上,稍微偏向僖嬪一些。

    誰知,僖嬪一開口便是晴天霹靂。

    “皇上,您快去看看吧,大阿哥遭人算計了!”

    一旁的梁九功眼皮一跳,再聽僖嬪接下來的話,他心跳得直突突。

    “今日,臣妾們從太后處請安回來,恰巧見到大阿哥牽著一匹駿馬去馬場。貴妃娘娘見著只問了一句,便讓大阿哥去了。”

    “臣妾回去后越想越不對勁,那馬豈是大阿哥的年紀能騎的,貴妃娘娘這不是縱著大阿哥做危險之事嗎?”

    康熙臉黑得能滴墨。

    一方面,他信保清能干出來這種不顧自身安危的事兒。另一方面,他不想輕信僖嬪的話懷疑貴妃。

    僖嬪說完,察覺到皇上的臉色不對,立刻閉了嘴。她說得再多,都不如皇上親眼看見。

    “梁九功,立刻把大阿哥給朕叫來!”康熙略微沉思了一會兒,又道:“把貴妃身邊的人也叫來。”

    不叫貴妃,是給她留幾分體面。但是被皇上叫來的宮人,純純就是出氣筒。若大阿哥真有什么三長兩短……

    梁九功不敢再往下想。

    一炷香后,他回來了,身后卻一個人都沒有。

    僖嬪心里暗道古怪。

    梁九功躬身上前,低聲說了幾句話,康熙神情一松,看向僖嬪的目光卻深沉了起來。

    “你說,貴妃縱容大阿哥騎馬。”這句話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箭在弦上的僖嬪,忙不迭地點頭,深怕皇上不信,她又把今日所見陳述了一遍。

    康熙的眸色越來越深,一旁的梁九功忍不住在心里給僖嬪點了蠟。

    這個僖嬪娘娘攀咬誰不行,非得沖著貴妃來。若是貴妃行事真有錯處也就罷了,人家貴妃娘娘今兒把事兒處理得極為漂亮。

    現在,大阿哥正在自個兒營帳里好好睡著呢,貴妃娘娘也派了心腹宮女前來,把事情原

    原本本地解釋了一遍。

    作為皇帝,想看的就是六宮和睦,嬪妃們親如一家。貴妃不僅幫著衛貴人解決問題,事后還把功勞分給衛貴人一半。反觀僖嬪,一頭莽到御前只顧著告狀,差點冤枉了貴妃。

    康熙臉色愈發地深沉,慍怒道:“梁九功,吩咐下去,僖嬪赫舍里氏禁足十日,期間不可踏出營帳一步。”

    僖嬪面如土色。

    禁足受罰的不應該是貴妃嗎!

    僖嬪張口,想要為自己辯解,卻被不知從哪兒躥出來的宮人架住身子,捂住了嘴,拖著她出了御帳。

    望著離自己原來越遠的亮光,僖嬪不甘心地掙扎,她到底做錯了什么!

    押送她回住處的幾個嬤嬤是宮里的老人了,對這事早已見怪不怪,一左一右鉗制著僖嬪往回走,從后面看,與尋常宮人攙扶主子娘娘的動作無二——

    另一邊,恭親王在心里止不住的慶幸,這次出行,貴妃沒有把四阿哥打扮成小公主。

    他大步走向四阿哥,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四阿哥。那么晚了,怎么還不回去歇著?”

    胤禛興奮地指著自己身旁的小馬駒,激動問道:“阿牟其,你可以教我騎馬嗎?”

    “佟額娘已經睡下了,我想學騎馬,一直睡不著。”

    恭親王明白了緣由,考慮到他的年紀,只能拒絕,“你現在的年紀還不能學騎馬。”

    胤禛黑亮的眼眸黯然失色,跌坐在地上苦悶道:“那好吧,等我五歲了阿牟其再教我可以嗎?”

    四阿哥強忍著眼淚的懂事模樣怪惹人憐愛的,怪不得皇上會把他帶來。恭親王上前兩步,把四阿哥抱起來扛在肩上,爽朗笑道:“但是阿牟其可以帶著你騎馬啊。”

    說罷,恭親王便命身邊的隨從把馬牽來。

    他一手扛著四阿哥,一手拽著韁繩,翻身上馬后把四阿哥穩穩地放在身前,吩咐身邊的隨從去貴妃處稟報四阿哥的去向,接著便帶著四阿哥疾馳而去。

    胤禛老實地窩在自家阿牟其懷里,原來在馬上看風景就是這樣的感覺。駿馬飛奔而過的土地揚起滾滾煙塵,風里是胤禛歡快地笑聲……

    四阿哥身邊的小太監全是何為祿一手調教出來的,早在他與恭親王接觸的時候,就有一個悄悄跑回去傳信了。

    佟佳禾一前一后從兩撥人嘴里得到了胤禛的消息,她起身靠在軟枕上,與蒲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夜幕降臨后的草原格外冷,蒲雨奉上一盞熱茶,佟佳禾潤了潤嗓子,微啞著聲音問道:“春雨回來了嗎?”

    蒲雨回道:“春雨姐姐剛回來,巧的是,她還沒讓人通報,梁總管就著急忙慌地出來了。”

    蒲雨又靠近了貴妃幾分,壓低聲音道:“春雨姐姐說,御帳內應當有外人。”

    佟佳禾點頭,她心滿意足地睡下,遵循愿者上鉤原則,等明兒起來就知道釣到了哪條魚——

    德妃自從到了草原上,身子就不大舒坦,除了給太后請安,其余時候一直閉門不出。這會兒趁著天黑人少,便出來透透氣,沒曾想遇到了剛騎馬回來的四阿哥。

    “德娘娘。”胤禛見到德妃,不遠不近地停下,行禮問安。

    德娘娘?

    四阿哥竟連一句‘德額娘’都不愿喊。

    德妃臉上的慍色一閃而過,心里說不出是難受失落還是不甘心。

    想到四阿哥身邊還有貴妃的宮人,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詢問道:“胤禛,方才你去哪兒了?”

    德妃銳眼緊盯著四阿哥還有他身邊的宮人,不放過他們面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四阿哥來的地方可不是貴妃營帳的方向。

    胤禛心里覺得奇怪,好像對方料定了自己去做了什么不便說的事兒一樣,他眨巴著眼睛含糊說道:“我去玩兒了。”

    小孩子的心思多半都寫在臉上,胤禛對自己的防備之心這般明顯。

    德妃心底對大兒子的最后一絲幻想徹底破滅,不在自己身邊養大的孩子,果真是沒有心的。承乾宮養大的阿哥,與自己而言更是個白眼狼。

    她漸漸地冷下臉,語氣淡淡地哼笑一聲,起身離去。

    胤禛在心底松了口氣,不知怎的,他一想到當初德娘娘在慈寧宮打自己的那巴掌,心里就對她喜歡不起來,還不如佟額娘宮里的蘇常在和王答應瞧著面善。

    回到營帳里,沈嬤嬤帶著宮人服侍四阿哥洗完熱水澡,又看著他喝完貴妃吩咐的姜茶,才哄著他睡下。

    這邊母子倆吃得好,睡得早,卻不知別處多么地雞飛狗跳。

    回到住處的德妃,臉上的寒意仍沒有褪下去。葡萄端來一盞熱茶,德妃強忍著不適喝了兩口。

    石榴看了看葡萄,再也不敢像以往那般不動聲色地把她擠下去。

    德妃半臥著,身上蓋著蠶絲被,底下還墊著厚厚的雪兔皮。賬內的暖意沖散了外面帶來的濕氣,人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你可看得仔細,僖嬪帶著人往御帳那邊去了?”

    葡萄點頭,“千真萬確。奴才去外面打水的時候看到僖嬪主仆二人特地避著人走的偏僻路,心里疑惑,便讓一個腿腳快的太監小心跟了一段路,瞧見她們果真離御帳越來越近,咱們的人就退回來了。”

    這次跟來的嬪妃少,且大多跟榮妃一樣是為了自己兒女來的。有心爭寵的人,不外乎那幾個。

    永壽宮的鈕祜祿貴妃,自己想要宮務之權,便順手推了僖嬪出來。不管她動機如何,都實打實地幫到了僖嬪。如今,僖嬪寧愿在鈕祜祿貴妃跟前做小伏低,也不愿與德妃來往走動了。

    僖嬪在宮里多年都不得寵,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定然想方設法地抓住。德妃不愿再與僖嬪交惡,便當做不知此事。

    正準備睡下,就聽見外面有嘈雜聲傳來。那么晚了,除了主子貴人們,誰也不敢大聲喧嘩。葡萄和石榴一人守著德妃,一人匆匆往外走打探情況。

    等石榴再出去的時候,只看到那行人的衣角。

    “娘娘,好像是御前的人……”石榴驚魂未定道。

    這下,德妃也驚了。

    僖嬪和御前的人……德妃百思不得其解——

    幾個嬤嬤把僖嬪強制送回來后,交代了她身邊的宮人幾句,對熹嬪告罪一聲便行禮退下。兩個年紀稍長的嬤嬤留了下來,跟門神一樣侍立在兩側,僖嬪嚇得想失聲尖叫卻又發不出聲音。

    隔壁,平嬪的宮女從外面進來,說起方才不尋常的動靜來。

    “等明兒起來就知道那個蠢貨做了什么事兒了。”平嬪拿著木梳,細細地梳著才松開的發髻。

    在宮里有諸多顧忌,離了宮,自己有的是辦法治這個蠢貨。

    比如今日,她早就發現了僖嬪愛跟在自己后頭偷聽,索性就想了這個法子讓她上鉤。

    貴妃放任大阿哥去馬場,一旦大阿哥出了意外,對太子有利無弊不說,還順道除去了貴妃這個勁敵。

    畢竟當時所有人都看見了,貴妃問了大阿哥的去向,又隨便把人放走了。貴妃不問倒還好,既主動問了,若大阿哥真出了事,貴妃也難逃干系。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大阿哥沒出事,貴妃不管大阿哥安危,沒把皇嗣當回事的態度,也會讓她在皇上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

    中宮之位,只會離她越來越遠。

    而為了大阿哥出頭的僖嬪,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貴妃再有錯,她身后也站著佟佳氏,那也是皇上的母族。

    僖嬪告發佟佳氏唯一的貴妃,等皇上一旦從氣頭上回過神來,僖嬪只會在宮里更加隱形,說不定還會承受皇上無緣無故的怒火。

    而僖嬪之所以能跟著來,是因為背后有鈕祜祿貴妃的舉薦。皇上盛怒之下,牽連到鈕

    祜祿氏也只是時間問題。

    宮女在一旁笑道:“娘娘是算無遺漏的女諸葛。”

    一箭三雕,讓僖嬪出頭,不管是傷到佟貴妃還是鈕祜祿貴妃,她們主子都能坐收漁翁之利。

    跛腳有疾的皇子是無緣那個位置的,比如宮里的戴佳貴人,生下天生有疾的七阿哥,大家心知肚明七阿哥將來難成大事,便不再有人為難他們母子了。

    如果能在大阿哥未成勢時就扼殺,等太子爺再大些,肯定會感激她們主子在背后為他籌謀。真姨母還是假姨母,該親近誰,該疏遠誰,就一目了然了。

    平嬪抿著嘴笑了笑,又吃了一碗羊羹才睡下——

    次日一早,眾人去太后處請安的時候得到消息,僖嬪赫舍里氏初到草原,身子不適染了風寒,太后準了她好好養病,這些天就不出來了。

    “草原夜里的風大,你們吶,也得多注意身子。”太后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佟佳禾神色如常,喝了一碗太后賞給眾人的羊奶酒。

    看見佟貴妃好端端坐在這兒的時候,平嬪就知道自己失算了。

    雖然沒有達到她心里最好的效果,但再也不用見著頂著赫舍里氏頭銜的僖嬪在自己眼前晃悠,還給遠在紫禁城的鈕祜祿貴妃悄悄上了眼藥。

    僖嬪這個蠢貨也算物盡其用了。總之,不管是佟貴妃,還是鈕祜祿貴妃,她都厭惡至極。

    德妃神色懨懨的,這些天她吃也吃不好,誰也睡不好。昨兒又想了一夜的事情,現在看著氣色不太好。

    太后看到后,很是關心了幾句。

    草原是她從小長到大的地方,加之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太后現在是通體舒暢,沒有一處不好的地方。

    未曾料到,比自己年輕了那么多的后妃們這兒不舒坦那兒不利索,盡是出不完的毛病。

    瞧瞧人家貴妃,出了名的身嬌體弱,如今都能面無表情地喝掉一碗羊奶酒,太后越看佟貴妃越順眼。

    等人都散后,她又留下貴妃說了一會兒話。

    “貴妃再坐一會兒,與我說說話。”

    一時間,眾人看向佟貴妃的表情說不出來的古怪。

    太后與貴妃,何時這般親近了?

    不知怎么得到太后青眼的佟佳禾,只能繼續坐下,用蒙古話與太后吹捧了幾句草原風光,把她老人家哄得眉開眼笑。

    “你的蒙古話說的不錯。”太后沒想到,貴妃竟然會說蒙古話,還有模有樣的,不像別人只學幾句吉祥話糊弄自己。

    今兒太后如此平靜地說起僖嬪的事兒,說明昨晚僖嬪鬧出來的動靜,康熙根本沒有瞞著她老人家。

    既然康熙開始親近太后,與嫡母拉近距離,自己也應該跟著康熙的步伐走。再者說了,現在宮里沒有蒙古出身的嬪妃,自己也不能跟個斗雞似的,看到蒙古這兩個字就開始戰斗。

    佟佳禾思忖了片刻,笑著回道:“臣妾在家時,阿瑪和額娘就請女先生教過我們姊妹幾個,進宮后,皇上偶爾也和臣妾說蒙古話。”

    “娘娘您也知道,胤禛生性好學,還未滿五歲就經常跑去上書房,纏著幾位兄長教他說蒙古話。臣妾覺得這事宜早不宜遲,又恐他心生倦怠,便跟著他一起學了。說起來,胤禛現在還是臣妾的蒙語先生呢。”貴妃笑得矜持。

    這話,逗得太后笑得合不攏嘴。她還不知貴妃說話這般好聽,跟百靈鳥兒似的。

    “四阿哥還小,再好學也做不了你的先生啊。”

    太后心里歡喜,便拉著貴妃的手以示親近,“你是個好的,四阿哥也是個好的,都是好孩子。以后蒙古話有學不懂的地方,盡管來問我。”

    佟佳禾答應得爽快。

    “貴妃,草原上比不得宮里,你要是待得悶了就來我這兒,我找人陪你說話解悶兒。”

    這是佟佳禾臨走前,太后溫聲叮囑的最后一句話。

    原以為這句話是個玩笑,直到次日一早,佟佳禾睜眼醒來見到面前水靈靈地小姑娘,才明白太后給自己來真的。

    “貴妃娘娘萬福。”

    面前的小姑娘行禮的動作有些生疏。

    蒲雨剛想開口,眼神瞥見小姑娘身后的宮人時,決定還是忍著。

    太后身邊最得力的嬤嬤對佟佳禾行了禮,笑道:“貴妃娘娘,太后怕您一個人無趣,特地讓奴才把玉格格送來陪您說說話。”

    那嬤嬤說完便退下了。

    被稱作玉格格的小姑娘眨巴著大眼睛,十分天真無邪。

    好一番解釋后,佟佳禾才了解到,眼前這位格格出自科爾沁部,是和碩達爾汗親王之女,太皇太后的侄孫女,也是康熙的表妹。

    佟佳禾驚嘆,這哪里是小格格,面前這位蒙古貴女起碼是嬪位起步。

    “聽太后娘娘說,你會說蒙古話。”這位蒙古格格主動開口道。

    佟佳禾點頭,實話實說,“是會一些。”

    想到自己來之前,太后娘娘交代自己的話。以及這些天,阿瑪和額娘耳提面命,恨不得塞到她腦子里的東西。

    玉格格覺得自己應該真誠一些,對方才能和自己說實話。

    “貴妃娘娘。”玉格格看向貴妃的目光熱烈而虔誠。

    “您能教教我,怎么給皇上生孩子嗎?”

    佟佳禾如遭雷擊。

    “我阿姐偷偷告訴我,要想生孩子就要把腰和屁股抬高,是和皇上睡完后抬起來嗎?”玉格格求知若渴。

    佟佳禾:……

    誰能救救她,蒙古來的格格好狂野!

    第36章 第 36 章 更新

    玉格格道:“昨兒皇上招待蒙古王公的宴會上, 我見到了貴妃娘娘的四阿哥,生得玉雪可愛,還聰慧異常。”

    回想起昨晚的宴會, 玉格格還是很感慨。原本她并沒有聽見這些大人物都在談論什么, 直到聽見一道清甜軟糯的孩子聲音,她才來了興趣。

    經過旁邊人的解釋, 她才知道這個可愛的孩子是四阿哥。皮膚白白的, 眼睛又大又黑,比她在草原上見到的任何小崽子都好看。

    “他額娘是誰?”玉格格好奇問道。

    身旁的人支吾半天, 似乎覺得長話短說比較合適,畢竟四阿哥確實是養在貴妃膝下, “佟貴妃。”

    記住了關鍵詞的玉格格, 聽到太后準備送自己去貴妃處略坐一坐的時候, 興奮不已。

    “所以, 我才來您這兒取取經,怎么才能生出來四阿哥這樣漂亮懂事還聰明的孩子。”

    帳內的氛圍低迷了一瞬, 宮里誰人不知四阿哥不是貴妃親生的, 現在連玉牒都沒改。蒲雨和春雨都有些擔憂地看著貴妃,就連玉格格旁邊的丫頭也急得變了臉色。

    太后往自己這兒送的是什么大寶貝?

    佟佳禾禁不住樂了。

    這一樂,宮人們更是變了臉色。

    貴妃娘娘,應當是被這位蒙古格格氣瘋了。

    “你什么時候去京城?”佟佳禾轉移了話題。

    玉格格雖然不明白貴妃為何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但還是老實回道:“太后娘娘說日子過得無趣,阿瑪和額娘就讓我也跟著去京城, 多陪陪娘娘。”

    那就是跟著這次的大部隊一起回京。

    “等你到京城,習慣了宮里的生活,就能生孩子了。”佟佳禾道。

    得知答案的玉格格心滿意足。

    “咦?那到底是什么時候抬屁股呢?”玉格格反應過來自己還漏了一個問題。

    專業性問題要問專業的人才,自己又沒打算生孩子, 自然不會去了解這方面的問題。佟佳禾摸了摸鼻尖,咳了一聲道:“這個,要問你進宮后的教養嬤嬤。”

    要是熱衷燒熱水的烏嬤嬤在的話……

    一定能和玉格格聊得很愉快。

    佟佳禾決定,以后和蒙古格格相處的時候,一定要有烏嬤嬤在場。自己身邊都是未經人事的姑娘,此刻蒲雨的臉跟燒熟了一樣,年長些的春雨還能勉強稱得上淡定。

    幸好,玉格格不是較真的性子,貴妃說什么她便聽什么。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她便坐不住了。

    送走這位尊貴的蒙古格格后,佟佳禾松了口氣  。

    而太后這邊,知道玉格格沒心沒肺地同貴妃說了那些話后,猛地提了一口氣。

    玉格格專挑貴妃的痛處問,貴妃竟也好聲好氣地同她說了那么久話,沒把人攆回來。

    這次,一向偏心蒙古嬪妃的太后都忍不住心疼貴妃。

    因心中覺得歉疚,在康熙來陪她用膳的時候,太后就忍不住替貴妃說了好話。

    “貴妃用心了,把四阿哥教養得極好,這幾日誰不夸咱們四阿哥聰慧伶俐。”

    這話,說到了康熙心坎里,這幾日蒙古王公除了夸大阿哥英勇,就是夸四阿哥聰慧。

    太后見皇上臉色不錯,接著道:“貴妃進宮多年無所出,膝下空虛,若能名正言順養著四阿哥,也算有個安慰。”

    這話,倒讓康熙十分詫異。

    太后向來不喜貴妃,雖說最近他聽聞二人關系有所緩和,但也沒料到太后和貴妃已經好到這樣的地步。

    這位出身科爾沁草原的嫡母,康熙自認他還是很了解的。按理來說,太后與貴妃二人的立場天然不對等,利益也不同,怎會如此?

    深思熟慮后的康熙面上笑意不減,“貴妃悉心養育胤禛,是她應盡的本分。”

    這句話,堵得太后不上不下。本就是順水推舟還給貴妃一個人情,既然自己的話分量不夠,那就算了。

    太后干笑了兩聲,又真心夸贊了貴妃一句,便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烤羊排上了——

    傍晚,玉格格邀請貴妃一起去騎馬。

    “去草原上騎馬看夕陽,回來咱們再吃點烤羊肉,喝點酒,一覺睡到天亮。”玉格格興奮地嘰嘰喳喳。

    對新交到的朋友,玉格格十分滿意,等貴妃換好騎裝后,她熱情地挽著貴妃的胳膊,往外走去。

    營帳外,兩個人高馬大地蒙古侍女牽著兩匹溫順的馬,見到玉格格的時候先是喚了聲‘格格’,接著才給貴妃行禮。

    佟佳禾并不在意,溫聲讓二人起身。

    后妃跟著康熙出行有多束縛,騎馬出行更是想都別想。如今自己能騎馬,還是沾了蒙古格格的光。

    兩個侍女牽著她們到一處寬闊的地方,佟佳禾小心翼翼地騎了一段路,到一處林子邊停下。

    玉格格騎在馬上,得意地沖她笑,“這里的夕陽美吧?”

    佟佳禾點頭。

    日暮西沉的草原侵染上夕陽的余色,天與地交相呼應的金黃,讓身處其中的她震撼不已,怪不得蒙古嬪妃各個都向往回到草原。

    “這兒只是草原邊緣,算不得真正的草原。等將來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真正的草原,你就知道多美多壯闊了。”

    接著,玉格格又道:“不知道紫禁城的傍晚是什么樣的。”

    語氣里,是滿滿地好奇和向往。

    紫禁城的傍晚……

    佟佳禾想到了自己和貴妃共同的記憶里,夕陽穿過琉璃瓦照在高高的宮墻上,石榴樹的影子映在上面,顯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再大再小又如何呢,她與石榴樹都被框在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

    等她回過神時,發現玉格格已經帶著身邊的兩個蒙古侍女騎遠了。

    玉格格回首,沖貴妃做了個手勢。

    佟佳禾知道,這是要自己在原地等她的意思。

    “娘娘,咱們何時回去?”

    跟著佟佳禾出來的春雨左看右看,總覺得這位蒙古格格年紀太小,做事并不靠譜,說不定玩一會兒便自個兒回去了。

    萬一,再有什么壞心思……

    “在這歇一會吧。”佟佳禾道。

    難得有段能放松的時間,況且,佟佳禾的直覺認為玉格格并沒有壞心。蒙古在紫禁城折了那么多嬪妃,總不會傻到再挑一個心思百轉千回的人送給康熙。

    有同族的太皇太后撐腰,新進宮的蒙古格格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夠了。玉格格的性格天真單純,反而比前頭那幾位更適合進宮。

    “是奴才多慮了。”春雨見四下無人,小聲嘀咕道:“總不能人人都是當年的儲秀宮那位——”

    “呵!佟貴妃,好久不見。”

    一道聲音從二人身后響起。

    春雨臉色一白,佟佳禾也嚇得汗毛直立。

    這熟悉的聲音,是扎魯特部的博爾濟吉特氏!——

    她怎么會來這里?不是被康熙打發回扎魯特了嗎!

    佟佳禾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是面上還算得上鎮定。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對方的穿著,發現腰間并沒有匕首,手里也沒有利器,才稍稍松了口氣。

    “貴妃娘娘是認不出我是誰了嗎?”博爾濟吉特氏上前兩步,嘴角揚起譏誚的弧度,“我可是日日都掛念著佟貴妃你呢。”

    她今日特來此地,就是為了見到貴妃。被太后遣送出宮后,她一直不甘心。她不甘心看著貴妃,膝下有子,在宮里過得這樣美滿。

    今日,終于讓她得到機會,混到了蒙古女眷的仆從中。

    “佟佳氏,你以為你真與皇上兩心相許嗎?”博爾濟吉特氏冷笑。

    聞言,佟佳禾直接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是慌了嗎?若是皇上真的在乎你,為何要暗示我去和你搶四阿哥?”博爾濟吉特氏在她身后吼叫。

    “娘娘……”春雨扶著貴妃的手很穩,只是心里有些慌亂,博爾濟吉特氏瘋瘋癲癲,不知接下來會不會說出更離譜的話。

    “別回頭,她瘋了。”佟佳禾溫聲道:“況且離得遠,咱們也聽不見。”

    佟佳禾快步往回走,博爾濟吉特氏不敢深追,只能咬牙切齒在她身后叫喚。

    “你進宮六年無所出,若不是出自佟佳氏,你哪能坐穩貴妃之位!”

    佟佳禾身形一僵,心臟開始密密麻麻地痛了起來。

    她低估了博爾濟吉特氏的話對原身的傷害,貴妃除了中宮之位,另一個心心念念地便是能與皇上有個孩子。

    佟佳禾轉身回眸,看到不遠處的樹后,好像多了一重影子。方才她們對話的時候,她便隱約聽到了有腳步聲靠近。

    博爾濟吉特氏雙目猩紅,死死盯著貴妃,像頭失去理智的野獸。

    佟佳禾把手搭到春雨的胳膊上借力,身旁的春雨微微一頓。

    下一秒,她出聲寬慰道:“娘娘,您不要聽她胡說。四阿哥養在您膝下,也算您的孩子啊!”

    所以,貴妃并不算無所出……

    博爾濟吉特氏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笑得前俯后仰,指著春雨的鼻子罵道:“蠢貨,沒有改玉牒的阿哥與承乾宮有什么干系。等四阿哥長大了,還不是得叫德妃額娘,娶得福晉也要孝順永和宮。”

    佟佳禾控住不住心口絞痛,似乎被抽干了力氣,倚靠在春雨身上。

    見貴妃支離破碎的模樣,博爾濟吉特氏落井下石的快感更甚,她沖貴妃陰毒地笑,“貴妃,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人,是你啊。”

    這話說完,貴妃似乎難過到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

    從康熙的角度來看,貴妃垂首是強忍著眼淚。而低頭的佟佳禾,心里的笑聲快要沖破云霄。

    博爾濟吉特氏會云就多云點。

    最好把自己不便對康熙說的話全都說出來,讓他知道這些年貴妃受了多少委屈。

    現在不夠,還得再加點火。

    佟佳禾的手縮在寬大的衣袖中,輕輕捏了捏攙扶自己的春雨。

    春雨了然,再抬眼已是氣極,對著博爾濟吉特氏聲淚俱下地控訴道:“四阿哥視貴妃娘娘為親母,皇上對娘娘也是情深義重,怎是你空口白牙就能肆意污蔑的。”

    “博爾濟吉特氏,你出宮時便是戴罪之身,現在又擅闖圍場,對著本宮胡言亂語。”佟佳禾強撐著身體,厲聲道:“你就不怕本宮叫人來抓你治罪嗎?”

    治罪?自己已經過得如此悲慘了還要怎么治罪?

    博爾濟吉特氏回想自己出宮后過得日子,每日遭人白眼不說,還被最親近的家人冷嘲熱諷,他們怪自己行事不當牽連到了扎魯特部。

    她的伯父,四等臺吉多爾濟多次請求進京面圣,希望能用扎魯特部的牛羊馬匹熄滅皇上的怒火,卻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絕。

    不僅如此,整個扎魯特部博爾濟吉特氏的男兒都沒能來參加此次行圍。

    若不是貴妃搶走了四阿哥,自己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狼狽。若是貴妃一開始悉心養育四阿哥,自己也不會把心思放在四阿哥身上。

    自己原本該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庇護下享受榮華富貴,這一切都怪貴妃。

    她現在恨不得貴妃立刻橫死在草原上!

    博爾濟吉特氏看向貴妃的眼神像是淬了毒,她尖聲道:“佟佳氏!我出宮那么長時間,每日都向長生天祈禱,祈禱你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親生的孩子!”

    佟佳禾僵在原地,難過到連說話都費勁。她并不在乎子嗣,可是原身貴妃在乎。

    她緩了緩,微弱地喘息一陣后,對上博爾濟吉特氏怨毒狠厲的眼神,一字一句堅定道:“那本宮今日也向長生天祈禱,愿用我終身無嗣換皇上百子千孫,瓜瓞綿綿。”

    “你!”

    博爾濟吉特氏驚得說不出話,她原以為貴妃很在意自己能不能有親生的孩子。

    “只要皇上好,本宮就好。”貴妃雙手合十地模樣依舊虔誠。

    站在暗處聽了許久的的康熙猛地怔住,胸口的鈍痛感越來越清晰。

    這些年,他到底辜負了貴妃多少情意?

    第37章 第 37 章 更新

    博爾濟吉特氏回過神來, 要是向長生天祈禱有用的話,貴妃還能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

    索性自己說的不過是氣她的話,既然她不上鉤, 那就只能換別的法子。

    她剛想有動作, 卻突然被幾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婦人按住。博爾濟吉特氏一驚,仔細一看竟是宮里的裝扮。

    皇上來了?

    佟佳禾和博爾濟吉特氏同時茫然無措地看向四周。

    康熙出來的時候, 博爾濟吉特氏眼前一黑, 心里又急又悔,直接昏了過去。

    為首的那個婦人對康熙和貴妃行了禮, 幾個人合力把博爾濟吉特氏拖走了。拖了一會兒,博爾濟吉特氏的鞋掉了一只, 幾個婦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沒人幫她撿。

    佟佳禾只看博爾濟吉特氏的背影, 就能猜想到她的結局。盡管現在被拖走得很不體面,但是皇上應當會讓她走得很體面。

    “皇上。”佟佳禾又驚又喜, 情意綿綿地看著康熙。

    聽到貴妃的聲音, 康熙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他親自把柔弱無力的貴妃扶起來,還貼心地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來給貴妃披上。

    “草原夜里寒涼,比不得宮里。”

    佟佳禾福身行禮的動作不敢有絲毫怠慢,她把手搭在康熙溫熱的掌心上,感動道:“臣妾多謝皇上。”

    康熙心里更為滿意,與貴妃攜手同乘一輛馬車。

    馬車里, 康熙溫聲安慰道:“朕在這兒呢,你莫怕。”

    佟佳禾肩頭聳動,眼淚撲簌簌往下掉,腦子飛快轉動。

    “貴妃, 博爾濟吉特氏都與你說什么了?”康熙詢問。

    佟佳禾淚眼朦朧中看到,一向沉著冷靜的康熙有些焦急,似是十分擔憂貴妃的模樣。

    天子出行,木蘭圍場必定圍得鐵桶一般,如果人人都能像博爾濟吉特氏這樣輕易出現在自己面前,那禁軍和八旗子弟的腦袋都得掉一地。

    原來又是試探……

    佟佳禾的心沉到谷底,替自己無奈又替貴妃不值。

    “貴妃?”

    康熙的聲音再次響起。

    佟佳禾能感覺到他語氣里輕微的責備,這是對自己第一時間沒有回答問題的不滿。

    康熙的聲音離自己那樣近卻又那樣遠,好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刀,不知何時就會落下。佟佳禾的肩膀抖動地更厲害了,“皇上……”

    康熙挑眉,“她都與你說了什么?”

    他定定地看著貴妃,對自己當初帶走四阿哥的行為,貴妃真的毫無怨恨嗎?

    “博爾濟吉特氏胡言亂語,想要用話離間臣妾與皇上!”

    佟佳禾說起這件事時,氣得咬牙切齒,眼淚也止住了,惡狠狠地沖康熙告狀,“博爾濟吉特氏嫉妒臣妾的出身,嫉恨臣妾與皇上的情意,更眼紅臣妾能養著胤禛。”

    “哼!”康熙只聽貴妃冷笑一聲,“臣妾活了二十多年,這種下作的手段還是頭一回見到。”

    既說下作,那就是不信對方的話了。

    至于怎么下作,貴妃沒再解釋,康熙心知肚明。博爾濟吉特氏咒罵貴妃的話,他都聽到了,便寬慰道:“朕發覺胤禛與你長得越發像了,模樣好似親母子。”

    聽了這話,佟佳禾心里七上八下。

    她知道康熙在試探自己,但是她還沒摸清楚,對方到底想從自己口中聽到什么樣的答案,只能先以退為進。

    “皇上就知道打趣臣妾。”佟佳禾紅著眼眶嬌嗔道。

    “你生辰快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康熙又問。

    十二月初三,是貴妃的生辰。

    佟佳禾略微思索,便笑著道:“臣妾想要和皇上好好的,一起白頭到老,和胤禛也好好的,將來抱一堆大胖孫子。”

    貴妃眼底流露出來的,都是真情實感。此刻,康熙眼里才是真正的動容,看向貴妃的眼神滿含疼惜。

    子嗣對后宮嬪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己不是不知,只是曾經和現在都選擇無視了貴妃心底的期許。

    自己的故意忽視,成了博爾濟吉特氏攻訐貴妃的利器,讓她不顧一切地往貴妃心窩里扎。

    眼下,他想給貴妃一個有子嗣的將來。

    “貴妃。”康熙長久積壓在心底的疑慮終于化解,心情舒暢道:“朕絕不會讓你膝下空虛。”

    聽了康熙的話,佟佳禾的眼淚再次洶涌而出,這次,她是發自內心地喜極而泣。

    貴妃的夙愿之一,終于實現了——

    十一月十五日,圣駕回到京城。

    安生日子過了沒兩天,就出了兩個驚天大消息。

    一是和碩達爾漢親王和塔之女,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氏進宮,初封為嬪位,封號為宣。

    二是四阿哥改了玉牒,記在佟貴妃名下,從此兩人便是名正言順的親母子。

    這兩個消息一個比一個重,在后宮掀起驚濤駭浪。

    承乾宮,前來恭賀貴妃的人,比她封貴妃那日還要多。

    佟佳禾讓春雨和烏嬤嬤把來的人都打發了。

    自己出身佟佳氏,在宮里還占著高位,若是再在承乾宮籠絡一群嬪妃,就是明晃晃地把自己想要中宮之位這幾個貼在臉上。

    估計到時候,非但太皇太后容不下自己,就連康熙也得想方設法把自己給按下去。

    不能大張旗鼓地慶賀,承乾宮內小規模的聚會還是可以辦的。

    佟佳禾吩咐小廚房做了一桌子好菜,叫來蘇常在和王答應,一起吃了一頓不可言說的午膳。

    “恭喜貴妃娘娘得了皇上賞賜的玉鐲。”蘇常在對著貴妃皓腕上那對通體碧綠的鐲子道。

    兩人相視一笑,笑著喝了杯酒。

    王答應反應地極快,也跟著道了句。左右貴妃殿內都是皇上賞賜的東西,要想恭喜,有的是名頭。

    蘇常在與貴妃交好,日常得了貴妃不少照拂,單看她吃的住的和用的,日子過得與別的宮里貴人無異。

    以前她們同為低位庶妃,如今蘇氏是常在,自己卻是個答應。這些時日,王答應算是明白了,與其自己去爭恩寵,不如抱對大腿來得實在。

    索性,自己現在明白還不算晚。貴妃之上還有皇貴妃,皇貴妃之上還有皇后。

    王答應覺得貴妃是個有福氣的,萬一將來真的入主中宮,自己也能跟著雞犬升天。

    回到后罩房的時候,王答應特意繞的遠遠地,不從陳氏門口經過。

    偏生,今兒十分不巧。

    陳氏正坐在窗臺邊上眼巴巴地往外面望,見到王答應的瞬間,陳氏忍不住喚出聲。

    “王姐

    姐,王姐姐!”

    王答應頓住腳步,只能折回來,離陳氏不遠不近地,“你找我有事?”

    往日,兩人關系好的時候,互稱姐姐妹妹。如今陳氏已經成了后宮的透明人,幾乎沒人記得承乾宮里還有這號人物。

    王答應見她與貴妃不對付,已經漸漸疏遠了她,見面只稱你我,不稱姐妹。

    “王姐姐,你與貴妃關系要好。可能替妹妹在貴妃跟前說兩句好話,讓她饒了我吧。”陳氏哀求。

    她已經知道錯了,當初不該有踩著貴妃上位的心思。德妃當時許諾幫自己,出了事后卻劃清了界限。

    陳氏不敢在已經得罪了貴妃的情況下,再去得罪德妃。就算她說了背后是有德妃協助,貴妃也只會更生氣,對現如今的自己沒有半分益處。

    “王姐姐,求求你替我說幾句好話,讓貴妃饒了——”

    沒等陳氏的話說完,王答應就變了臉色。

    什么叫做讓貴妃饒了她。

    當初,責罰陳氏的明明是皇上。出了事后,貴妃私底下并不曾短缺過陳氏份例里的任何東西,只是隨她在承乾宮自生自滅。

    陳氏這樣說話,是還沒看清時局,分不清自己困在這兒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即便現在陳氏能隨意出入承乾宮,皇上的眼角也掃不到她。看在往日的交情上,王答應決定最后提點陳氏一回。

    她走近,低聲對著陳氏道:“你好好想想,紫禁城的天是皇上,承乾宮的天是什么?”

    是貴妃。

    若是在承乾宮里都混不下去,還談什么爭寵呢。

    陳氏瞪大了眼,心里的悔意滔滔不絕。

    當初,最上等的法子是與貴妃打好關系,過了明路,次等的是直接了當地去貴妃跟前,表明自己想要恩寵。

    貴妃從前就不曾苛待過她們,失勢的那段日子也沒有拿她們幾個低位庶妃撒氣,時不時地還吩咐小廚房做些她們愛吃的菜送來。

    雖然貴妃心里更親近蘇常在,但面上都是一碗水端平的。貴妃既愿意助老實本分的蘇常在得寵,自己要是能在貴妃面前溫言軟語一陣子,她又豈會拒絕?

    即便不幫自己,也不會阻攔自己。畢竟六宮嬪妃那么多,皇上不來承乾宮,也會去別的地方。

    陳氏回想從前,如大夢一場,那時的她卻選了最下等的法子,趁著貴妃失勢,踩著貴妃上位。

    如今,再也回不到當初的光景了——

    永和宮。

    石榴和葡萄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德妃。

    自從四阿哥記在貴妃名下后,德妃更加沉默寡言。有人想去給貴妃賀喜,自然也有人想來永和宮瞧熱鬧。

    石榴和葡萄二人打發走了那些幸災樂禍的人,回到殿內面對默不作聲的德妃依舊膽戰心驚。

    主子娘娘把氣兒撒出來還好,不撒出來那才是真的出事了。

    德妃的腦子里回憶著自己和胤禛短暫地幾次相處,似乎她和胤禛天生沒有母子緣分,見到彼此也生不出親近之意。

    哪怕對方是自己頭生孩子,還是個阿哥,她對胤禛都沒有母子親情,胤禛對她也是。

    既如此,那便算了,德妃重重地吐出一口郁氣,“石榴,你去請皇上過來。”

    石榴聽聞,面上猶豫不定,不知道該不該把皇上此刻在翊坤宮的消息告訴德妃。

    “不管皇上現在在哪兒,你都能請過來。”葡萄附在她耳邊悄聲催促,“快去吧。”

    德妃定定地看向窗外,永和宮的大門的方向。她要利用皇上這份短暫的愧疚,盡快懷上下一個孩子。

    只有親自撫養長大的孩子,才算得上自己的孩子……

    這邊,石榴出了門,正巧碰上內務府的人。

    徐公公帶著幾個面黃肌瘦的小太監,往西六宮的方向走。

    兩人客氣了幾句,便各自忙活自己的差事去了。

    “徐爺爺,咱們可有機會……”隊伍里,有個小太監偷瞄到剛才與徐公公說話的宮女,并不像普通宮女一樣穿著青色、碧色宮裝,猜測應是哪個寵妃宮里的姑姑,心思便活絡起來。

    徐公公接了句,“想去人家宮里伺候?”

    小太監忙不迭地點頭。

    徐公公呵呵笑了,“永和宮哪兒是你們能湊得上的,放心吧,等會兒你們去的雖不是大富大貴的地方,但也算安靜的去處。”

    在宮里,有人想往上爬,自然也有人想安穩過一輩子。徐公公這話,說得并不差。

    身后的小太監們面上都一副喜色,心里卻有各自的想法。

    徐公公渾不在意。

    這宮里,不止嬪妃們難熬,他們這些奴才也難出頭。這些進宮沒多久的小子們哪里體會得到,命比權勢重要。

    一行人慢慢地穿過東西六宮,最后來到了儲秀宮后罩房。

    最后被人挑剩的兩個太監便在這兒當差了。

    徐公公走后,他們跪下給新主子磕了頭,原本心灰意冷的兩人竟意外得了賞銀,喜不自勝。

    當天夜里,其中一個小太監厚著臉皮把今兒的賞銀分了一半出去,給同樣在門口當值的宮女,“這位姐姐,咱是新人,還不知要伺候的主子是哪位貴人娘娘?”

    說貴人娘娘,那是有意抬舉后好聽的叫法。這宮里多的是叫不上名字的小答應,甚至連答應都不如的官女子。

    他要伺候的這位主子,應該位分極低,因為徐公公送他們過來的時候,只略站一站便走了。

    那個宮女也沒想到主子今兒竟如此大方,給新來的宮人賞了銀錢。原本耷拉著一張長臉,現下見到銀錢立刻喜笑顏開,把小太監拉至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道:“咱們主子是答應位分,本姓劉,原也是宮女出身。”

    能從宮女爬到主子位子上的,時運和容貌缺一不可,小太監立刻歡喜起來。

    誰知,那宮女隨即苦笑道:“咱們主子,名喚芄蘭。”

    小太監怔愣了好一會兒,不知對方告知主子的名諱是何意。

    宮女瞧他是個沒靠山的,不然也不會被分配到這犄角旮旯的地方來,不愿與他多費口舌,便繼續回去當差了。

    屋內,劉氏看著消失了好久的人影兒再次出現在外面,古井無波的眼里終于泛出一絲漣漪。

    真好啊。

    烏雅氏的兒子,也沒了一個。

    第38章 第 38 章 更新

    十一月二十, 眾人去太后宮里請安。

    宣嬪作為蒙古科爾沁部的獨苗苗,被太后捧在了手心里。幾乎每三句話就要提一嘴宣嬪,在場嬪妃聽不懂蒙語的很多, 幾個高位嬪妃倒是多少都懂一些。

    “宣嬪妹妹性格好, 與我十分投緣,妹妹若是有空可以常來翊坤宮玩。”宜妃頭一個跟隨太后的腳步, 堅定地走夸科爾沁部的道路不動搖。

    有宜妃伸出的橄欖枝, 其他人再接話就變得十分自然。

    宣嬪臉不紅心不跳的聽完了別人對他的夸贊,挨個答應了別人邀請她常來坐坐的客氣話。

    太后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貴妃和宣嬪的關系向來好,宣嬪進宮后也經常去承乾宮找貴妃說話。

    皇上常去看望貴妃, 宣嬪去承乾宮的次數多了, 說不定哪次就能遇到皇上。太后看貴妃越看越順眼, 自然而然地話也偏向她。當著眾人的面兒, 又把貴妃夸了一頓。

    “貴妃會養也會教孩子,四阿哥就被貴妃養得很好, 聰明伶俐不說, 還格外孝順。”

    太后喜歡誰的時候,就愛把誰捧的高高的。絲毫不顧及其他嬪妃的臉色,這次生怕別人聽不懂,用滿語把貴妃從頭到腳都夸了一遍。

    包括貴妃的四阿哥,

    也跟著沾了光。

    如今,四阿哥已經是貴妃的兒子了。

    德妃感覺到幾道熾熱的目光, 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低著頭,不讓人看到眼底冰冷的神色。沒了四阿哥,自己還有六阿哥。在她心里,六阿哥胤祚才是她的大兒子。

    宮里宮外都不乏喜歡看熱鬧的人, 尤其是后妃,得寵的日子還能有點盼頭,不得寵的每天都得變著花樣給自己找樂子。

    佟貴妃和德妃的恩怨情仇,是大家私底下時不時就會翻出來說一嘴的事兒。

    榮妃沒接話捧貴妃,也沒開口踩德妃。再過一兩年,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都能去上書房讀書了。

    大阿哥年紀是最大,但行事太過沖動。太子跟四阿哥關系好,自然會護他周全。以宜妃、德妃二人得寵的架勢看,將來五阿哥和六阿哥也會有親兄弟。到時候,只有自己的三阿哥在上書房里沒有能撐腰的人。

    自從三阿哥去上書房讀書后,榮妃生了許多憂思。

    她沒有宜德二妃的恩寵,也沒有佟貴妃、鈕祜祿貴妃的家世,只能用自己的和氣待人換一雙兒女安穩長大。

    惠妃念著在木蘭圍場時,貴妃攔住了大阿哥的恩情,只是涼涼地看了德妃一眼。孩子生得再多也無用,非得能留在自己身邊才是真本事。

    鈕祜祿貴妃的神色一直淡淡的,聽到太后夸佟貴妃的時候也只是輕蹙了下眉毛。

    宜妃嬌笑道:“太后娘娘說的是,四阿哥不是在上書房,就是在去上書房的路上,好學的很。以后臣妾也要多去貴妃娘娘那兒取取經。”

    話是對著太后說的,夸是對著自己來的。

    佟佳禾挑眉,小辣椒宜妃什么時候變得那么甜了。她的目光在宜妃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不管是在木蘭圍場,還是在宮里,這段時間康熙召見宜妃的次數都不少。

    八阿哥都快兩歲了,宜妃的九阿哥也不遠了吧。

    今日太后夸誰,宜妃都分外捧場,把她拍得舒舒服服。等請安結束后,宜妃如愿以償地牽著五阿哥的手回翊坤宮了。

    五阿哥難得能去翊坤宮玩兩天,宜妃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宮里的好東西全都塞給五阿哥。

    為了能在太后跟前說上話,也為了更好的與兒子溝通,宜妃的蒙語已經說得十分流利。

    “胤祺,你想吃什么玩什么,盡管和額娘說。”宜妃現在,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下來送給兒子。

    “額娘,我想騎大馬。”這次草原之行,因五阿哥的年齡還不夠,所有沒跟著過去,只能留在慈寧宮與太皇太后作伴。

    這些天,他陸續從別人嘴里聽到了草原和騎馬,便記在了心里。

    宜妃聽聞卻犯了難。

    五阿哥胤祺的年紀比四阿哥還小一歲,沒滿四周歲的孩子就連小馬駒都騎不得。

    最后,還是翊坤宮的大太監提議,找兩個手腳利索的太監馱著五阿哥在翊坤宮里繞兩圈。

    “我不要!”五阿哥一開口就氣勢十足,“我就要騎馬,高高的馬。”

    見宜妃支支吾吾不肯答應,五阿哥立刻做出一副要哭的模樣。

    這個方法他屢試不爽,瑪嬤和伺候他的宮人每次都會好言好語地哄他,順著他的意思。

    宜妃慌忙哄他道:“胤祺,額娘帶你去御花園玩好不好?”

    宮里的御花園還沒有外面的園子大,逛不了多久就能回來了。今兒天好,日頭也大,出去轉一圈也不會冷。

    五阿哥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答應了——

    胤禛今兒一早就起來了,陪著額娘用過早膳后,背上自己的小書包往上書房去。

    他身上背得書包是額娘畫的樣子,蘇常在做的。包口的頂端還掛著一只可愛的黃色小狗玩偶,正是他喜歡的顏色,

    額娘說,等他八歲生辰那天送他一只。蘇常在也說,等那天給他做一個同樣大小的玩偶,晚上可以陪著他睡覺。

    胤禛想要快快長大的想法越來越強烈,五歲吃冰,八歲養狗,這日子越過越有盼頭哇。

    想到昨兒三阿哥拜托自己去摘一些新鮮的花插在梅瓶里,胤禛便折身去了御花園。

    三阿哥喜歡鮮嫩的顏色,胤禛挑了幾朵黃色和粉紫的花,想到三哥素來嬌氣愛哭,他又讓身邊的宮人根莖上的刺拔掉。

    胤禛正專心對比著面前兩朵哪個更好,突然,身后一聲響。

    “嘿!”五阿哥從花叢后躥出來,指著胤禛背后的書包道:“你這東西好看,現在是小爺我的了。”

    胤禛:???

    認出來對方是誰的胤禛,更加無語。

    五弟弟還是一如既往地虎啊。

    “我喜歡,你就得給我。”

    五阿哥理直氣壯伸手,胤禛背著書包不為所動。

    宜妃沖忙趕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四阿哥和五阿哥對峙,誰也不肯讓誰的畫面。

    方才她帶著胤祺來到御花園,這孩子到了這兒就撒歡瘋跑,宜妃和身邊的宮女怎么追都追不上。不一會兒的功夫,五阿哥人就沒了蹤影。

    他年紀小,不知輕重。宜妃知道放任孩子在宮里亂跑有多危險,讓宮人快些去假山和池塘邊去找。

    誰知,他竟然跑到了這兒還和四阿哥起了爭執。

    “宜娘娘。”胤禛一邊與五阿哥僵持,一邊向宜妃問安。

    可能是四阿哥從小沒在德妃身邊長大的緣故,加上貴妃教得孩子確實知禮,宜妃對四阿哥的態度倒是十分客氣。

    “四阿哥這是要去上書房嗎?”

    胤禛簡單地把事情給宜妃說了一遍,并沒有添油加醋。

    貴妃疼愛四阿哥,日常生活能用到的東西都是貴妃親自設計的,這件事宜妃聽皇上提起過。

    看四阿哥身上背的包如此特別,應該也是貴妃的巧思。額娘送的東西,哪個孩子不珍視呢。

    了解到原委的宜妃知道這件事是自家兒子理虧,“胤祺,你不能隨意開口要別人喜歡的東西。”

    “額娘,我喜歡——”五阿哥仍舊理直氣壯。

    “喜歡也不能奪人所好。”宜妃道。

    “可是——”

    “沒有可是。”宜妃的氣勢越來越足,五阿哥的聲音越來越小。

    五阿哥胤祺扁扁嘴想哭,誰知道自己竟然哭不出來!

    之前在慈仁宮的時候,哪里需要他說那么多話。只要說一句‘想要’,就會得償所愿。所以,他根本用不上‘哭’這個步驟。

    五阿哥漲得臉紅脖子粗,梗直了脖子對宜妃道:“額娘不疼我,我不要額娘了!”

    這話一出,翊坤宮的宮人們都變了臉色。

    宜妃如墜冰窖,身子顫抖得厲害。她的胤祺滿月后就被抱到太后宮里養育,這些年她最怕的,最擔憂的,就是這孩子誤會自己不疼愛他。

    胤禛伸手,在五阿哥話音剛落的瞬間,輕輕拍了五阿哥的頭。

    啪地一聲響,讓宜妃和五阿哥母子二人都一驚。

    “不聽話還要同你額娘頂嘴。”胤禛垂手而立,“五弟,你是沒睡醒嗎?”

    挨了打的五阿哥這下是真想哭了,但是天生的虎勁兒讓他不甘心,想伸手打回來。

    誰知胤禛的動作比他快多了,靈活地跳到一旁繼續教訓道:“你額娘是這世上最疼你的人,你再胡言亂語就別怪四哥真的揍你了。”

    方才四阿哥那一下不痛不癢的,力道很輕,宜妃也看在眼里。

    按理說,四阿哥打了五阿哥,自己應該護著五阿哥才是。不知怎的,宜妃竟生不出一絲氣,反而越看四阿哥越順眼。

    恨不得讓四阿哥多教訓胤祺幾句。

    五阿哥犟道:“額娘不疼我,額娘要是疼我就會——”

    胤禛慢慢揚起右手。

    五阿哥胤祺瞬間閉嘴。

    他看出來了,四哥是真的會揍他,而額娘也是真的不護著他。

    眼下宜妃的心情十分復雜。

    胤祺在慈仁宮里橫行霸道慣了,太后只會寵著孩子不會教孩子。自己這個親額娘不好插手這件事,今兒四阿哥訓斥胤祺,反倒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要是讓太后知道自己教訓五阿哥,會誤會猜疑自己是借機發泄對慈仁宮的不滿,引發更多事端。但四阿哥就不一樣了,兩個加起來不到八歲的孩子,這事兒說破了天都是阿哥之間的小打小鬧。

    只要自己不在乎,貴妃也不在乎,就沒人計較這件事。宜妃也沒想到自己上午順著太后的意說出來的客氣話,那么快就成了真。

    承乾宮,她今日是

    非去不可了。

    第39章 第 39 章 更新

    承乾宮。

    佟佳禾正在試吃小廚房的新菜品。

    后天是她的生辰, 少不了要擺幾桌。她在宮里的樂子,吃食能占一半。

    小廚房的張太監使出渾身手段,又去大膳房那邊學了兩招, 這次信心滿滿地給貴妃露了一手。

    “不錯!”佟佳禾點評道。

    張太監的手藝是越發好了。

    確定好生辰那日的菜品后, 佟佳禾給張太監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后日就辛苦你了。”

    張太監這次倒沒有拍馬屁,而是認真道:“奴才一定認真辦好這次的差事。”

    這原本就是小廚房的分內之事, 貴妃作為主子還愿意與自己客氣兩句, 給足了他尊重和體面,張太監對貴妃的生辰更是一萬個用心, 回到廚房又帶著兩個小徒弟忙活起來。

    佟佳禾躺在搖椅上吃著五香瓜子,再抿一口菊花茶, 上火和祛火同時進行, 兩不耽誤。

    守在外面的白露進來報, “主子, 宜妃娘娘求見,四阿哥和五阿哥也跟來了。”

    宜妃、四阿哥和五阿哥?

    春雨和蒲雨二人面面相覷, 難不成是她們阿哥和五阿哥起爭執了?

    佟佳禾心底也同樣好奇, 忙讓人請進來。

    “貴妃娘娘。”宜妃笑得燦若艷陽,進來就行了禮,一點也看不出來往日在康熙面前的嬌縱。

    佟佳禾笑著點頭賜座。

    四阿哥和五阿哥一前一后跟著進來,佟佳禾瞧胤禛神色淡定,心里才松了口氣。再打量五阿哥,發現這孩子紅著臉, 臉上的氣兒還沒消。

    這承乾宮大門,宜妃是看了許久才決心邁進去的。既然放下面子進來了,就要把事兒辦成。她寒暄兩句后,便把四阿哥和五阿哥的事當玩笑話說了。

    既然宜妃有意化解此事, 并且沒有偏袒五阿哥的心思,佟佳禾便笑道:“孩子間磕磕絆絆很正常,一家子的親兄弟,今兒鬧一鬧,明兒就好了。”

    關于小孩子之間吵架生氣,佟佳禾想得很開。

    別說這些阿哥,公主們偶爾也有置氣的時候,上次宴會,大公主和二公主互不理睬,過了好幾天才和好。

    聽貴妃這樣說,宜妃心里有些驚詫。自己還沒低聲下氣地賠罪幾句,就輕松就化解了此事。

    許久沒和貴妃打過交道,誰曾想貴妃現在竟那么和氣。

    “胤祺。”佟佳禾看著虎頭虎腦的五阿哥,柔聲道:“往常本宮就聽說過五阿哥聽話懂事,如今見了果真如此。”

    突然被夸的五阿哥摸不到頭腦,但是被夸是件好事,他昂首挺胸,得意地看了四阿哥一眼。

    哼!我是好孩子,我聽話懂事。

    “你喜歡四哥的小書包嗎?”佟佳禾問。

    五阿哥瘋狂點頭,指著胤禛背后的小書包就想開口要。

    “君子不奪人所好,胤祺是好孩子,自然也不會搶奪別人喜歡的東西。”佟佳禾道:“看在胤祺是君子的份上,本宮可以送你一個書包。”

    五阿哥是越夸越來勁,立刻表示:對!我就是君子!

    四哥的書包,我不爭也不搶。

    看著自家兒子被貴妃戴了高帽還美滋滋的,宜妃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么。貴妃的教育方式立竿見影,瞬時阻止了胤祺要強別人東西的行為。

    竟比自己苦口婆心或者疾言厲色還管用。

    “小五給娘娘添麻煩了。”原本是來求貴妃的,沒想到平白無故還得了貴妃的東西,宜妃有些不好意思。

    “倒也不麻煩,只是要讓胤祺等上幾日,這包做起來頗為復雜。”佟佳禾道。

    胤禛身上背的是她精心設計,花了兩天的圖紙。送給五阿哥胤祺的,肯定要和胤禛的有所不同。

    宜妃心里高興,等幾日更好,到時候胤祺回了慈仁宮,自己也有借口再去探望他一次。

    太后看重貴妃,自己再夸幾句,保準把太后哄得更高興。

    “既如此是再好不過的事兒了,也省得小五回去鬧臣妾。”貴妃說話做事落落大方,自己再扭捏推辭反倒顯得小家子氣。宜妃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說話也爽快了許多。

    總走宜妃母子后,佟佳禾才問胤禛,“送給胤祺的書包,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胤禛聽到額娘要送五弟書包的時候,心里有點失落。直到五弟走了,額娘都沒問他喜歡什么小動物時,胤禛心里才舒了口氣。

    此時,他一雙黑亮的眼睛笑成月牙狀,“額娘做什么都好看。”

    只要不送給胤祺小狗。

    書包上的點睛之筆是那只小狗,是屬于胤禛的珍貴禮物,也是佟佳禾的私心。誰的孩子誰最疼,最好的東西應該留給胤禛,而不是別的人。

    胤祺長得壯實,跟小牛犢一樣。又自小在太后宮里長大,肯定對牛羊有天然的好感。想到五阿哥的形象,佟佳禾心里有了主意,“給胤祺做一個繡上牛的嫩黃色書包怎么樣?”

    胤禛眼前一亮。

    五阿哥的書包不用麻煩蘇常在,春雨和蒲雨二人就能做好。佟佳禾也不急,讓二人慢慢悠悠做著,過幾日再給宜妃送去——

    上書房。

    胤礽左等右等都沒見到胤禛人,忙讓身邊的小太監去承乾宮看看,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再過兩日就是姨母的生辰了,胤禛每天雷打不動地來找自己,不是學畫就是寫字,用功刻苦了兩個月。如今臨門一腳的功夫了,胤禛不可能放棄。

    胤禛每日都跟在太子屁股后頭寫寫畫畫,大阿哥和三阿哥早就習慣了四阿哥的存在,今兒沒來,大阿哥還怪想的。

    知道太子派了人去承乾宮,大阿哥也不甘示弱,示意自己身邊的人也走一遭。

    胤禛帶著兩撥人馬趕到的時候,胤礽已經等得望眼欲穿了。只是礙于身份,還要捧著一本書搖頭晃腦地讀。

    大阿哥更直接,帶著三阿哥在門口等。

    今日授課的先生兩眼一黑,怎么,四阿哥不來這幾位爺就不讀書了?

    在先生期盼的目光中,四阿哥姍姍來遲。

    胤禛今日一來,就得到了幾位兄長的噓寒問暖。連只比他大一歲的三阿哥都關心道:“四弟,你怎么來那么晚?”

    胤禛解釋了一句就乖乖找個角落坐下了。一上午過去,他已經畫好了兩幅畫。加上之前的努力,做成一本畫冊不成問題。

    另一邊,胤礽正專心寫著字。

    姨母并不缺金銀玉器,那些俗物反而顯不出自己的心意。還是親手抄寫一本《無量壽經》,更有誠心。

    大阿哥早在十天前就知道了貴妃的生辰,想著草原之行貴妃夸贊自己的話,他覺得自己也有必要給貴妃送上生辰禮。

    額娘不總是教訓他少說話,多動腦子嗎?

    貴妃身居高位又是汗阿瑪的親表妹,自己給貴妃送禮,既讓汗阿瑪開心,又能讓額娘高興。

    大阿哥思來想去半天,都沒有思路,尋了機會便溜回鐘粹宮——

    鐘粹宮。

    惠妃見到大阿哥來了,正高興著,突然聽見自家兒子道:“額娘,您宮里還有沒有什么好東西,我要送人。”

    送人?是要打點阿哥所里的奴才,還是內務府和膳房管事太監?

    惠妃正想夸自家兒子開竅了,就聽大阿哥嘟囔著,“額娘您給我尋點好的,送給貴妃的東西可不能差,我可不想被太子壓一頭。”

    送誰?

    惠妃不可思議,“你要送給貴妃?”

    大阿哥和貴妃又沒什么人情往來,便是秋巡那次阻止保清騎馬,那也是身居高位的貴妃應盡的責任。

    況且,自己已經承了貴妃的情,將來一定會還回去,哪里需要保清再去承乾宮做小伏低。

    自己生辰的時候,保清都沒那么上心,卻對貴妃的生辰如此在意。

    到了那天,皇上指不定還會賞給貴妃更好更貴重的東西,表達自己對貴妃,對佟佳氏一族的看重。

    一想到這兒,惠妃是哪兒哪兒都不舒服,頭也開始隱隱作痛。

    大阿哥并沒看出來惠妃快要碎了,一個勁兒地催促道:“額娘,您快些讓人給我找出來。”

    惠妃的大宮女彩珠看不下去了,隱晦地提醒大阿哥看看惠妃的臉色。

    大阿哥大驚失色,“額娘,您是不是病了?”

    “彩珠,你去叫太醫過來,彩云,你去庫房找副上好的頭面。”大阿哥急忙吩咐道。

    “你!”惠妃氣得倒仰,指著大阿哥鼻子罵道:“你親額娘的生辰,怎么都沒見你這么上心過。”

    自己生辰的時候,保清送的是馬鞍,貴妃生辰,他就要送頭面。

    這孩子是自己生的,還是給貴妃生的?

    大阿哥疑惑道:“額娘,您生辰的時候,兒子送的都是自己最喜歡的東西。貴妃生辰我又不舍得送,只能送些俗物過去。”

    “難道您不喜歡我送的東西嗎?”

    這句話,倒把惠妃問住了。

    再是從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孩子,他也姓愛新覺羅,過慣了人上人的生活,哪里懂得金銀可貴。

    惠妃心里憋得那口氣,不上不下,半晌后才訕訕道:“只要是保清送的,額娘都喜歡。”

    罷了。

    大阿哥心里最看重的還是自己這個額娘,惠妃撫了撫胸口,覺得好受多了。

    大阿哥這才滿心歡喜起來,“額娘,要是我以后的福晉也像貴妃那樣,懂得欣賞我的騎射功夫就好了。”

    對于娶福晉的話題,大阿哥并不避諱,自從他過了十歲生辰后,惠妃時常和他提起。今兒倒是頭一回,大阿哥給出如此明確的選福晉標準。

    惠妃:……

    她的胸口好像又開始疼了。

    惠妃默不作聲。

    誰知,大阿哥并不放棄,死纏爛打道:“額娘,您一定要照著這個給我選福晉啊。要是選不到這樣的,我可不娶!”

    自從入關后,滿洲貴女們也按照漢人對女子的要求,開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閨秀做派十足。

    上哪兒給這個小祖宗找會精騎善射的福晉啊!

    惠妃只順著兒子的思路捋了一下,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除非,從蒙古格格里挑選。

    說到蒙古格格,惠妃想到了咸福宮那位宣嬪。聽說,昨兒那位截了圣駕,直接在御前說想給萬歲爺生孩子。

    若是這樣的女子做了自己兒媳……

    惠妃眼前一黑又一黑,她不敢想——

    咸福宮。

    宣嬪博爾濟吉特氏坐在床榻上唉聲嘆息。

    昨兒皇上拒絕了她生孩子的請求,差人把她送回了咸福宮后,又送給她個嬤嬤。如今,這個孔嬤嬤就成了她在后宮的新手指南。

    “嬤嬤。”宣嬪苦惱道:“我要怎么做,皇上才愿意和我生孩子?”

    守在宣嬪身邊的孔嬤嬤眼皮一跳,從昨兒到今兒,短短一天的時間,她已經習慣了與這位主子探討如此直白的話題。

    “娘娘,等到皇上翻您牌子的時候,就能……得償所愿了。”孔嬤嬤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笑容,禮貌又疏離。

    可惜,宣嬪看不見也聽不懂。

    要是能懂,也不會跑到皇上跟前說出那番驚天動地的話。

    當時御前的人,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只有離得最近的梁九功知道,蒙古來的這位新主子娘娘,要和皇上生孩子的時候,發出了多么中氣十足地吶喊。

    對于這個主子,孔嬤嬤實在是心力憔悴,就算自己忍受不住了想要暗諷一兩句,估計對方也只會覺得她說話文雅。

    聽不懂,根本聽不懂!

    后宮主位生辰的時候,皇上會來看望嬪妃,已經成了眾人心知肚明的規矩。眼前這位的出身和位分,皇上肯定會來的。

    要是對著別的嬪妃,孔嬤嬤不會明說,只會說得云里霧里讓人抓不住話頭。可是眼前這位,她明說了都怕對方聽不懂。

    孔嬤嬤只能換一種方式解釋道:“等您生辰的時候,皇上就會來咸福宮看您了。”

    所以,在您生辰前,先老實在咸福宮待著吧。

    宣嬪恍然大悟。

    孔嬤嬤終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就說,這位主子模樣生得不錯,怎能是個真傻的。

    下一秒,她看到宣嬪娘娘猛得站起身來,沖著她驚喜道:“所以后日皇上要去承乾宮,陪貴妃姐姐生孩子啦!”

    第40章 第 40 章 更新

    十一月二十三日, 佟貴妃生辰。

    梁九功喜氣洋洋地往承乾宮去,身后跟著十來個小太監。

    今兒一早萬歲爺交代了他許多話,多是按照貴妃喜好吩咐的, 那貴妃生辰晚上留宿承乾宮, 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與貴妃說了吉祥話,湊個喜慶熱鬧, 梁九功笑著接過承乾宮大宮女遞過來織金紅繩的荷包。

    貴妃出手, 一如既往地大方。不止梁九功,他帶來送禮的那些小太監也得了賞賜, 各個喜笑顏開。

    十一月的天兒,寒風一刮冷到骨子里, 何為祿請梁九功去耳房略坐一坐, 又讓宮人帶那些小太監找了個能歇腳的去處, 喝點肉沫湯暖暖身子。

    今日御前也無大事, 還有他的徒弟在跟前頂著,梁九功便安心坐著了。

    梁九功垂眸看著茶盞里何為祿的倒影, 嘴角的弧度與方才進門時并無差別。他平日里與貴妃宮里的大太監打交道的時候不多, 都是公事公辦的面子交情。

    最近,他總能聽到何為祿的消息。無他,只因萬歲爺來貴妃宮里時夸了他一句。

    宮里宮外,能得皇上夸獎的人屈指可數。便是太后身邊的姑姑,也沒有這樣的福氣。

    “何老弟。”梁九功笑道:“滿宮里誰不夸,承乾宮的貴妃娘娘最是和善, 待宮人也好。能進貴妃宮里伺候的,都是有福之人。”

    何為祿立在一旁道:“梁總管能在御前伺候,更是有福之人。我與梁總管還差著一個天和一個地呢。”

    當初坤寧宮里的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身邊的大太監也都是人精。梁九功瞧著何為祿, 這位比那兩個也不差哪兒,更不是那等媚上欺下的人。

    梁九功呵呵笑道:“奴才的福氣都是主子賞的。”

    喝了兩盞茶,梁九功便起身告辭了。皇上跟前離不得人,除了兩位貴妃和四妃,滿宮里還沒怎么有需要他親自跑一趟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看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監們各個眉開眼笑,梁九功忍不住笑罵道:“一群沒骨氣的東西。”

    冬天,上等的炭火只有各位主子能用上,低位的官女子還用著黑炭。他們這些宮人擠著睡大通鋪不說,連睡覺的姿勢都有規定。

    梁九功身后一個圓臉小太監悄聲道:“梁總管,貴妃宮里真好啊,既暖和,又能吃上口熱飯。咱們這些人往常去別處,可沒那么好的待遇。”

    在這宮里,有幾個拿太監當人看的主子呢?

    梁九功瞇著眼,想到了之前他費盡心思才讓人打聽到的消息。貴妃宮里的何為祿進宮前,曾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家道中落后才無奈進了宮。

    只是,再細致一點的消息就打聽不到了。

    梁九功心情頗好地哼笑了一聲,貴妃對自己宮里的人,護得真嚴實啊!——

    承乾宮。

    貴妃的生日宴設在西偏殿。

    不止皇上,慈寧宮的太皇太后和慈仁宮的太后,都賞賜了貴妃東西。胤禛和胤礽把各自準備好的東西送上,得了貴妃真心感謝和夸獎后,歡喜地坐下。

    蘇常在和王答應也相伴把禮物送上,二人的女紅都好,便一人做了一套寢衣送給貴妃。

    佟佳禾左摸摸右看看,笑著道:“做的真好看,你們的手比我巧多了,這一身交給我做得一年。”

    蘇常在眉眼里的笑意更深,王答應也抿著唇笑。

    眾人坐下,貴妃剛要動筷,就聽外面的宮人進來報:“娘娘,大阿哥和衛貴人來了。”

    這兩位,真真是稀客了,從未上過門的那種。

    春雨交代了何為祿兩句,不一會兒便有兩個小太監搬了屏風進來,把桌子隔開。

    太子

    爺和四阿哥的年齡可以忽略不提,但是大阿哥已經十一歲了,與庶母們相處要有些分寸。

    衛貴人頭一回來承乾宮,行完禮怯生生地看著貴妃。大阿哥大咧咧地對著貴妃行禮問安后,便放下東西跑去找四阿哥了。

    按理說,被皇上寵幸過的嬪妃應在第二天去給各宮主位請安,但衛貴人的情況又不一樣。

    當時惠妃看得嚴,不肯讓外人知道她宮里的情況,硬生生把平安誕下八阿哥,本該得意的衛貴人關在鐘粹宮小半年,才肯帶出來見人。

    等衛貴人再出來,自己的風頭早就過去了,再沒了由頭去各宮請安。

    鑒于衛貴人情況特殊,佟佳禾只能讓蘇常在多照顧她一些。估摸著今日這一遭,也是衛貴人的無妄之災。

    小孩那桌的大阿哥早就開吃了,哪里用胤禛招呼。

    貴妃是自己的姨母,與大阿哥無親無故的,他為什么要來摻和一腳。胤礽淡淡地瞥了一眼大阿哥,“大哥怎么來了?汗阿瑪留的文章都做完了嗎?”

    昨兒康熙檢查了幾個兒子的功課,特地‘照顧’了一下敷衍了事的大阿哥。

    大阿哥被胤礽戳中了痛處,急得跳腳,“好端端地說這些做什么?”

    今日是額娘的生辰,總不能讓大哥在這里叫嚷起來。胤禛急忙夾了菜往大阿哥嘴里塞,又悄悄扯了扯胤礽的袖子。

    胤礽壓下心底的邪火,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看到大哥就想嗆兩句。

    這頓午膳,也算吃的賓主盡歡。

    太子和大阿哥還要去上書房,與佟佳禾告辭后便匆忙走了。

    衛貴人、蘇常在和王答應則留在最后,按照位分,應該是衛貴人先起身。

    蘇常在和王答應等了好久,也沒見衛貴人有要走的意思。

    “衛姐姐。”王答應性格爽朗,說話也直接些,“咱們該回去了。”

    衛貴人如夢初醒,這才紅著臉起身,對著貴妃福身道:“嬪妾叨擾了。”

    “慢著!”佟佳禾叫住她,“還有東西沒給你補上呢。”

    蒲雨恭敬呈給衛貴人一個紅漆匣子,里面是一套實心的長命百歲鎖,還有一對金鏤空花卉鐲和一對珊瑚松石銀鐲。

    “這……”衛貴人驚得說不出話。

    衛貴人出身內務府包衣,即便成了主子娘娘,家里也幫襯不了多少。再加上惠妃有意打壓,她鮮少又機會見到皇上。見不到皇上,就沒有賞賜。沒有銀錢,她在宮里步步維艱,只會更依賴惠妃。

    原本給各宮主位娘娘請安,就是極好的充盈私庫的機會。可惠妃直接對外宣稱她病了,身子不好,絕了她的指望。

    加上衛貴人的容貌突出,惹人忌憚,即便是主位娘娘,也不會冒著得罪惠妃的風險去給衛貴人補上這份賞賜。

    照著之前的慣例,佟佳禾又多給她準備了一份。

    再過兩個月,便是八阿哥的兩歲生辰。衛貴人怔怔地看著長命鎖,這明明就是貴妃為了不讓她難堪,特意給她備好的。

    “那些原就該給你的。”佟佳禾溫聲道。

    這些時日她觀衛貴人也有幾分巧智,應當不用她操心怎么給這些東西過明路了。

    “貴妃娘娘……”

    衛貴人感動地無以復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后,含淚離開了承乾宮。

    佟佳禾送給王答應的是兩匹上好的料子。

    王答應兩眼放光,給繡娘們塞幾兩銀子,應該能趕在過年前穿上新衣裳。她是不準備爭寵了,但是哪個大好年華的女人不愛美呢。

    貴妃賞賜自己的東西,應該也不想讓她藏著掖著,宴席上穿著給別人看,也好教人知道貴妃的氣度。

    論關系,蘇常在與貴妃更親近。貴妃卻沒賞她料子,獨獨給了自己。王答應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決定等會兒自己前腳離開貴妃西偏殿,后腳就把料子送去繡娘那兒。

    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蘇常在含笑看著王答應滿意離去,貴妃才悠悠地問起自己。

    “下個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盡管和我說。”佟佳禾的語氣,隨意且親近。

    殿內,只有貴妃和貴妃的心腹宮人。

    蘇常在思慮了半晌才抬頭,第一次這樣堅定地對貴妃道:“娘娘,我想在后殿種一排竹子。”

    貴妃并沒有問她緣由,蘇常在卻自顧自地解釋道:“我幼時見過隔壁人家的竹子,一見傾心,這些年……即便進了宮,也從未忘卻過。”

    對竹子一見傾心?

    蘇常在文靜恬淡,一副知書識禮的模樣,應是在家讀過書的,今日的話卻有些奇怪。

    春雨悄悄地打量了她一眼,發現蘇常在解釋完后面紅耳赤,眼神躲閃地低下頭,思量著對方大概是反應過來方才用錯詞句了。

    即便一身太監的裝束,何為祿也穿出了文雅之氣。他一如往常般垂眸,帽檐恰好遮住了他的面容,也擋住了那道淡淡的視線。

    何為祿靜靜地站在門口處,定定地看著自己雙腳矗立的地方,一半是光亮一半是灰暗,就好像他的前半生。如今,縱然有萬般情緒涌上心頭,他也不能開口了。

    “好。”

    佟佳禾的聲音點醒了殿內昏沉的眾人,“我會讓你得償所愿。”

    蘇常在抬頭,與貴妃對視的瞬間心猛地一顫,貴妃的眼神好像能看穿人心,不免有些后悔今日的沖動。

    她謝過貴妃后慌忙行禮退下。

    出了門,不經意間瞥見承乾宮門口處一抹明黃,蘇常在腳下動作更快了。

    康熙進門,看到西偏殿一閃而過的身影,微微蹙起眉。

    梁九功道:“皇上,那位是承乾宮后殿的蘇常在。”

    蘇常在?

    康熙的記性向來好,但這次卻怎么都搜尋不到關于蘇常在的記憶。他想了半天,腦子里模樣和人名都對不上,索性不去想了。

    蘇常在的身子不大好,人也木訥。在宮里,像蘇常在這樣,在皇上心里無名無姓的嬪妃和官女子多得是。

    梁九功只替她們惋惜了一瞬,便揚起笑道:“皇上,外頭天冷,您快些進去吧。”

    想到貴妃,康熙重拾笑容,步履穩健地朝西偏殿走去。

    今日,他還有一份大禮要送給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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