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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 22 章 一個人穿越也挺無助的……

    屋里的紅羅炭發出吱嘎地響聲, 佟夫人聲淚俱下的一番話,讓佟佳禾心里堵得難受。

    原身出身滿洲勛貴世家,接受過這個時代對女子最頂尖的教育, 那么聰明靈巧的人, 彌留之際一定是想通了什么。

    即便進宮前不明白,進宮五年也該明白了。

    體弱多病和心灰意冷, 一個攻身, 一個攻

    心,原身貴妃就這樣沒了。

    “額娘, 女兒這不是好好的嗎。”佟佳禾只能這樣寬慰她。

    “況且,皇上也同意把四阿哥養在我膝下, 只要我真心待他, 親生還是不親生有什么分別。”佟佳禾說的真情實意。

    佟夫人止了淚點頭, “你能想明白就好。”

    母女倆又說了一會兒話, 佟夫人看著時辰不早了起身告辭。臨行前,她又提點了自家長女兩句, “額娘讓烏嬤嬤進宮, 是看重了她的醫術。她的能耐能用在你身上,自然也能用在別人身上。”

    這樣囫圇的一番話,竟讓佟佳禾出了一身冷汗。

    她神色如常地起身相送,卻被佟夫人伸手攔住,心疼道:“你快回吧,外面天冷就別送了。”

    宮里重規矩, 佟佳禾也不便挽留,她親自送額娘和妹妹出了承乾宮的大門,又讓何為祿和春雨把人送到景運門再回來復命。

    今日佟家女眷進宮,佟佳禾特地支開了烏嬤嬤, 不讓她有機會和佟夫人見面。

    回到屋里,佟佳禾讓人叫來烏嬤嬤,她有些疑問必須和烏嬤嬤確認一下。

    烏嬤嬤一早就讓貴妃打發去造辦處催一催四阿哥的書桌做的如何了,造辦處做事都有章程,哪是她多看兩眼就能快兩天的事兒。既然明白了貴妃的用意,她就順水推舟在外面多待了一會兒。

    等佟夫人和佟家三格格走了后,烏嬤嬤才從造辦處回來,與佟夫人‘遺憾’錯過。

    這會兒見了貴妃,烏嬤嬤心里不知何意,只認真地把造辦處的進度說了,然后恭敬地等貴妃的吩咐。

    貴妃見過夫人后就急著召見自己,肯定是有些話想問想說。

    “今日額娘來了,問你伺候的如何。我沒領教過你的能耐,也不知怎么夸你。”佟佳禾笑問,“嬤嬤不妨說說自己的本事,也教我心里有數。”

    烏嬤嬤躬身,一臉惶恐道:“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是于醫術上略懂些皮毛,只是野路子上不得臺面,哪里稱得上娘娘的夸贊。”

    她家祖上并沒有出過醫女,她自個兒也是十歲那年因生母難產一尸兩命,才開始學的醫術。

    說是醫術,其實也只是跟著城中的穩婆各家各院的跑,時日長了竟也琢磨出來一些不可言說的東西。

    自古以來女子生產都要往鬼門關走一遭,穩婆可以接生,年歲大經驗足的穩婆也可以殺生。即便不在生產的時候動手,在女子懷孕期間暗中東西手腳也能致她傷了身子往后難再生育。

    烏嬤嬤在貴妃跟前伺候了一個月,知道貴妃的主意大,怕自己說多錯多不敢亂開口。可不開口又顯得自己不誠心,斟酌半天后,烏嬤嬤謹慎道:“奴才懂一些助女子有孕的法子,也會一些女子產前產后調理身子的偏方。”

    “宮中有身孕的嬪妃能用上你的偏方嗎?”佟佳禾追問。

    烏嬤嬤眼前一亮,似乎不想讓貴妃輕看了自己的本事,她胸有成竹道:“自然可以,讓人心想事成。”

    她話里還藏著話,沒仔細說是讓懷孕的嬪妃心想事成,還是讓用偏方的貴妃心想事成。

    佟佳禾見她神情,心中了然,果然如同自己猜測的那樣。

    佟夫人送佟嬤嬤進來做了兩手準備,萬一貴妃真的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人便留在身邊幫忙調理身體。若是貴妃看中了別人的肚子,烏嬤嬤也有別的用處。女子生產向來艱難,保全小的就沒了大人的事情也常見。

    “那往后,便由嬤嬤替我調理身體吧,若是有機會,我也想給皇上生兒育女。”佟佳禾垂眸,掩住眼底的復雜之色,面上隱隱透出一股期待之意。

    烏嬤嬤沒想到貴妃并沒有領會到自己話里更深層的意思,她心中大失所望,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故作歡喜道:“奴才一定幫娘娘早日得償所愿。”

    今日額娘和烏嬤嬤沒說上話就走了,想來對方心里肯定遺憾萬分。佟佳禾讓春雨給烏嬤嬤塞了個五兩銀錁子的荷包,以示安撫。

    烏嬤嬤接過荷包,謝了恩退下,心里安慰自己貴妃娘娘現在還年輕,不懂得自己能耐有多大的用處。等到將來貴妃再年長一些,就知道有自己幫襯的好處了。

    等烏嬤嬤出去后,蒲雨一臉興奮,春雨卻神色復雜,兩個人的表情各不相同,都被佟佳禾看在眼里。

    春雨對烏嬤嬤的來意猜了八九不離十,蒲雨卻沒想那么多,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同蒲雨點破,讓蒲雨這樣歡喜也能暫時迷惑住烏嬤嬤,以為貴妃真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除夕這天,各宮各處比往常更熱鬧。

    佟佳禾一早便起來梳洗。今天流程太多,一早起來嬪妃們要先去慈仁宮給太后磕頭請安,再由太后帶領去慈寧宮,率眾嬪妃、公主、福晉和二品以上的命婦給太皇太后磕頭。

    等祭祀完天地和祖先,又要去參加家宴,康熙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三人分別坐在上首,嬪妃和阿哥公主們依次坐在下面。

    宴席上的菜是膳房一早預備好的,三位大佬以及太子的桌上的鍋子自然是熱的,輪到下面常在、答應時,菜已經凍得半凝固了。

    佟佳禾位置靠前,吃的也是熱乎的。但人多嘈雜,她也沒心思埋頭吃飯,作為位置最靠近幾位大佬的貴妃,她自然要認真聆聽康熙和太皇太后等人在宴席上的年終總結,適時地點頭表示贊同大佬的觀點。

    等康熙總結今年,展望明年結束后,宴席差不多過了一半了。

    佟佳禾率領后宮眾人分別給皇上、太皇太后、太后三人敬酒說吉祥話,接著是太子帶著眾兄弟姐妹給長輩們送上祝福。

    因為過年的緣故,太皇太后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她特地把自己桌上的一道燕窩燴五香鴨子熱鍋賜給太子,以表喜愛和看重。

    緊接著,太后給太子和五阿哥各賜了一道菜。

    惠妃納喇氏等了半天,也不見太皇太后有第二道菜賜下,心里不是個滋味。

    大阿哥胤禔倒是不在意,過年的時候他好不容易能松快兩天,別說沒有賜菜,就是讓他今兒個蹲在桌子下面用膳他也樂意。

    唯一不開心的便是太子離汗阿瑪的位置太近了。

    宜妃郭絡羅氏見到自家兒子是除了太子外,唯一得到太后賜菜的阿哥,頓時笑靨如花。特地往康熙那兒多看了幾眼。

    佟佳禾的位置極好,看到宜妃情意綿綿地望著康熙,康熙回之一笑。

    自從德妃烏雅氏有孕避在永和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后,康熙隔三差五就去翊坤宮,宜妃狠狠地抓住了機會,現在已經把康熙釣成翹嘴了。

    佟佳禾掐著手指頭一算,按照兩人現在的進度,歷史上的九阿哥胤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康熙倒是沒有賜菜,而是關心了太子和大阿哥幾句,吩咐課業不能落下,過年這幾天也要認真讀書。

    因為晚上還要宴請群臣,嬪妃們敬的酒康熙只沾了沾唇,做個面子功夫,只有佟貴妃敬得那杯他笑著喝完了。

    一時間,佟佳禾感受到數道幽怨的目光。她淡定地坐下,把自己桌上的菜撤了幾道分別送給四阿哥和蘇常在。

    今日宴上,后宮眾人遺憾地是沒見到已經封了貴妃的小鈕祜祿氏。

    據說這位貴妃在沒冊封前,已經在京城某處有名的寺廟里吃齋念佛為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等人祈福了兩年。

    佟佳禾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咋舌不已。

    鈕祜祿家也是心狠,為了給小鈕祜祿氏進宮造勢,把人送進寺廟真的就整整兩年沒出來過。

    幸好兩年的付出在今年十二月得到了回報,同為皇后胞妹,小鈕祜祿氏得封貴妃,小赫舍里氏只是嬪位。

    鈕祜祿氏這一次終于揚眉吐氣,狠狠壓了赫舍里氏一頭。

    康熙年前就已經讓人把永壽宮正殿收拾了出來,想來這位出身大族的貴妃很快就要回宮了。

    同住永壽宮的僖嬪臉色十分難看。

    這次晉封,只有貴妃和四妃,其余的都是之前沒有確定位分的庶妃。一宮只能有一位高位嬪妃,與鈕祜祿貴妃相比,自己如今的位置不上不下,僖嬪心里越想越惱。

    德妃與她隔了兩人的位

    置,兩人遙遙相望,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一絲不甘。

    ……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佟佳禾回到承乾宮倒頭就睡。

    春雨和蒲雨一同進來問她可要守歲,如今宮里沒有皇后,除夕夜皇上去哪兒就成了重中之重的事情。

    除夕夜有皇上相陪,哪怕自家娘娘還是貴妃,也能彰顯出在皇上心里獨一無二的地位。

    佟佳禾連連擺手,宜妃最近都把康熙釣成翹嘴了,除夕夜哪還輪得到承乾宮,況且,大過年的,她不想把一半床讓給別人。

    自己舒服地滾來滾去不好嗎——

    承乾宮,東偏殿,胤禛進來后驚奇地發現,屋里全都變了。

    他稀奇地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半臂長的小瓷瓶拿起來,里面還插著清晨從暖房摘來的鮮花。明明自己出門前還是用跟自己一半高的瓶子裝著,現在卻放在了這樣小小的瓶子里面。

    諸如此類的還有很多,整個房間給他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這種新奇的體驗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他的房間,好像變大了,也好像變小了。

    胤禛眼里是藏不住的歡喜。

    “四阿哥,這是貴妃娘娘送給您的新年禮物。”沈嬤嬤笑著道。

    佟佳禾年前就讓造辦處按照四阿哥的身量打造地適合小孩子用的家具。除了床榻這種大物件沒換,桌椅和板凳,四阿哥日常能用到的東西,全都按照小孩子的身高換成了迷你版。

    往常過年的時候,得的都是金稞子,可金稞子再多,都沒有眼前的禮物讓人眼前一亮。

    跟著大人們累了一天的胤禛瞬間滿血復活,他噠噠噠地跑去正殿,卻被春雨姑姑告知,佟額娘已經歇下了。

    無人分享喜悅的胤禛又回到東偏殿,最后想起來自己還有個人選。

    太子二哥!——

    承乾宮,殿內外一片靜謐,佟佳禾陷在柔軟舒服的被褥里睡得正香,突然有人搖晃她的手臂,急聲道:“娘娘,不好了!”

    不好了?

    佟佳禾猛地驚醒。

    正殿里熄了燈一片漆黑,見貴妃醒了,蒲雨才點著了離床榻最近的兩盞燈。

    春雨先扶著貴妃做起來,接著三言兩語說了清楚。

    四阿哥去毓慶宮找太子殿下,帶他來承乾宮東偏殿看貴妃送給他的新年禮物。太子爺看到也極為興奮,兄弟倆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話,還不讓宮人近身伺候。

    等沈嬤嬤再進去的時候,發現太子爺和四阿哥都喝醉了!

    佟佳禾心中警鈴大響,立刻起身換上一套絳紫色常服,去偏殿查看情況。

    偏殿內,胤礽和胤禛兄弟倆一個倒在床上,一個歪坐在一邊。沈嬤嬤和烏嬤嬤正在旁邊守著,解酒湯已經喂過了。幸好兩人喝得不是什么烈酒,而是果酒,再過半個時辰差不多就能清醒了。

    看到貴妃進來后,沈嬤嬤神色緊張,想要跪下請罪卻被春雨眼疾手快扶了起來。

    “這事不怪你。”佟佳禾道。

    兩位主子爺命宮人們在屋外等候,并不是她們失職。

    “嘿嘿嘿,好甜啊。佟額娘,你要喝小甜水嗎?”胤礽褪掉了往日的拘謹,笑容單純又可愛。

    太子是真的醉了,不然哪里會跟著胤禛一樣大咧咧地喊自己‘佟額娘’。

    佟佳禾看了眼西洋鐘,發現已經晚上九點多了。自己只是貴妃,除夕夜太子待在承乾宮守歲會引來別人無故猜忌。

    哪怕是四阿哥把太子叫來的,也會讓康熙和太皇太后多想。

    佟佳禾讓春雨和沈嬤嬤留下來看顧好四阿哥,又吩咐道:“讓人用軟轎把太子殿下送去乾清宮。”

    不止太子要去,自己也要跟過去。

    這是康熙的心尖尖,她要過去解釋一下對方的心尖尖為何在除夕夜這樣重大的日子出現在承乾宮,又為何吃醉了。

    去乾清宮的路上,太子嘟嘟囔囔說了許多話,哪怕佟佳禾隔著轎子都能聽見。

    從太子斷斷續續的醉話中,佟佳禾終于弄清楚了二人喝醉的原委。

    原來,太子殿下覺得今兒除夕不應該空手來看弟弟,就親自從毓慶宮的庫房里挑了一瓶自家四弟弟最喜歡的小甜水。

    打開蓋子后,四阿哥信誓旦旦地告訴太子,這個味道和佟額娘做的小甜水一模一樣,太子謹慎地聞了聞,確實是果香味。

    接著,兩人就喝了起來,清甜的果香口感讓兩人越喝越上頭,最后還是沈嬤嬤進去查看情況才發覺不對勁。

    佟佳禾聽聞這場烏龍,簡直哭笑不得。

    希望康熙能看在大過年的份上,對太子和四阿哥少一點‘愛的教育’——

    宴席散了后,有些醉意的康熙沒上軟轎,而是沿著宮道一路走回乾清宮。宮里因過年亮如白晝,紫禁城外的煙火炮竹聲甚至都能傳到宮里。

    梁九功默默跟在康熙身后兩步,這一路上萬歲爺都沉默不語,想來又因這熱鬧的氛圍想到了先皇后。

    除夕夜,皇上應與皇后一起守歲祈福迎新年。

    進了乾清宮,康熙看到一個綽約身影立在殿外。那人回首,恭敬地蹲下行禮道了萬福。

    康熙看到對方的那瞬間,眼里閃過一絲錯愕,竟是平嬪赫舍里氏。

    許是平嬪今日的打扮略有些像仁孝皇后,康熙心里的醉意又多了幾分,“進來說話吧。”

    ……

    梁九功帶著宮人靜靜地退下,在門外候著,腦子里思緒紛飛。沒想到平日里不顯山不漏水的平嬪娘娘,一出手就是在除夕這種大日子。

    也是,六宮嬪妃哪個不眼紅小鈕祜祿貴妃進宮就是高位,無子得封貴妃。除了前頭的佟貴妃能壓她一頭,誰還能賽過小鈕祜祿貴妃的風光。

    更何況,鈕祜祿貴妃和平嬪同一日得詔,還都是皇后胞妹,如此相似的身份位分卻差了那么多,自己再不琢磨點法子,往后更難晉升。

    梁九功還在想著,就看到門口又來了兩頂轎子。

    怎么,都等著今兒天時地利人和呢?

    乾清宮門口的太監問清楚來人,立刻放了進去。梁九功見狀,就明白來應當是妃位嬪妃。

    誰知,從第一個轎子里下來的竟然是佟貴妃!

    第二個轎子里是誰?

    等看到被人抱下來的太子后,梁九功的臉都綠了,他慌忙迎上去。

    “貴妃娘娘,太子殿下。”

    佟佳禾頷首,溫聲道:“勞煩公公進去通稟,本宮有話要與皇上說。”

    說完,她特地看了眼被人攙扶著已經能獨自站起來的太子。

    梁九功明白,貴妃這是要與皇上交代太子殿下的事。

    要是一刻鐘前,皇上一定是方便的,但是現在和平嬪娘娘進去那么久了,他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回到熟悉的乾清宮,自己先從小長大的地方,胤礽就算閉著眼睛都能知道這里一草一木的位置。

    他踉蹌著上前幾步,看到梁九功的時候笑著喊了句“梁諳達。”

    看到貴妃又疑惑地問,“佟額娘也出來賞月嗎?”

    “四弟弟來了嗎?”說完,還要往佟佳禾身后看。

    佟佳禾眼疾手快扶住顫顫巍巍地太子。

    沒想到,下一秒胤礽竟掙脫了她的手,興奮地往前沖,大聲道:“汗阿瑪,我有禮物要送給您!”

    ‘啪’地一聲,乾清宮正殿的門被胤礽使勁兒推開,站在胤礽身邊的佟佳禾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殿內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

    下一秒,她猛地閉上眼,硬生生阻止了自己的尖銳爆鳴。而她身后的梁九功,早已呆愣在原地。

    看清楚屋里情形的胤礽禮貌發問:“佟額娘,這是汗阿瑪和平嬪娘娘嗎?”

    被點名的佟佳禾并不想回答。

    沒想到胤礽問

    不到答案誓不罷休,固執地又問了一遍。

    佟佳禾只能僵硬點頭,“是。”

    “佟額娘,平嬪娘娘為什么要壓在汗阿瑪身上?”胤礽好奇道。

    佟佳禾:……

    “佟額娘,平嬪娘娘的手怎么在汗阿瑪的衣服里?她在找什么?”胤礽的聲音仍舊天真無邪。

    佟佳禾:……

    有時候一個人穿越也挺無助的。

    她現在很想百度問一下,如何優雅又自然地結束一場喪心病狂地對話?

    第23章 第 23 章 宮斗時尚單品

    “梁九功, 送平嬪回去。”

    “貴妃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太子今夜宿在乾清宮與朕一同守歲。”

    康熙面無表情地三句話打發走三個人,梁九功杵在一旁,恨不得自己現在是個聾子瞎子。

    回過神來的平嬪整理好衣裳, 面無血色地上了軟轎, 渾身直發抖。

    佟佳禾聽到康熙那句話的瞬間,如蒙大赦倉皇而逃。回到承乾宮, 她方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和康熙解釋太子為什么醉酒。

    算了, 這個時候她已經不想再見到康熙了,估摸著康熙短時間內也不想看見自己, 希望明日太子爺醒來后能忘掉這些少兒不宜的畫面。

    佟佳禾讓蒲雨給她打了溫水來,重新洗了把臉才躺下睡覺, 努力忘掉腦子里的臟東西——

    儲秀宮。

    東偏殿的貴人博爾濟吉特氏聽外面的小太監進來報, 有一抬軟轎停在西偏殿門口。

    “深更半夜的, 她怎么坐著轎子回來的?”博爾濟吉特氏心里好奇, 急忙從屋里出來,走到廊下觀望。

    只見平嬪低著頭從里面出來, 擋著臉卻看不清模樣, 博爾濟吉特氏越發覺得事情奇怪。

    平嬪日常不愛交際,在宮里也沒有交好的嬪妃,雖說是太子爺的親姨母,但是皇上明顯沒想讓平嬪和太子親近。不然幾年前就該讓她進宮了,何至于等到現在和比她小了三歲的鈕祜祿氏一起入宮。

    嬪妃們年節下互相走動說說話也是正常,況且今天除夕都在守歲, 哪有人睡得這般早。博爾濟吉特貴人讓宮女備好了蒙古點心和茶葉,含笑往西偏殿走去。

    平嬪留了一路的淚,雙眼紅腫地回到西偏殿,正要睡下就聽外面的宮人報, 東偏殿的貴人博爾濟吉特氏來了。

    “主子,隔壁一定是來瞧熱鬧的。奴才方才看見您回來的時候,博爾濟吉特貴人的脖子都快伸到咱們門口了。”宮女憤恨不平道。

    自家主子是仁孝皇后胞妹,又是太子的親姨母,如今身居嬪位,不知比博爾濟吉特氏一個小小貴人尊貴體面了多少。

    若不是博爾濟吉特貴人有太后撐腰,在宮里算得了什么。

    平嬪怔愣片刻,讓人把博爾濟吉特貴人請進來。

    宮女不解道:“主子,她明明是來看笑話的——”

    “請進來吧。”平嬪用浸了冰水的帕子敷著眼睛,等人進來了又撂在炕桌上。

    博爾濟吉特氏進來的時候,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平嬪的臉,接著又在屋里掃視了一圈。見銅盆里的水不冒熱氣兒,又瞅著炕桌上的帕子問道:“好端端的,妹妹怎么哭了?”

    博爾濟吉特氏話雖這樣說,嘴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

    宮里嬪妃間稱呼姐姐妹妹,一是看入宮年月,二是看位分。博爾濟吉特氏見到平嬪還是不愿做小伏低,依舊以姐姐自稱。

    平嬪也不計較,坐在炕上笑容勉強道:“在外頭風吹沙子迷了眼,倒叫姐姐擔心了。”

    博爾濟吉特氏不客氣地坐下,讓宮人把東西呈上來,“這是我家鄉的東西,妹妹嘗嘗。”

    “如今儲秀宮里能稱得上一句主子娘娘的,只有咱們倆,我呀往你這兒來,也是想在宮里能有個說知心話的人。”博爾濟吉特氏話說得誠懇。

    誰知她話音剛落,平嬪眼淚唰的一下滾落下來,哭得好不傷心。

    這下,博爾濟吉特氏慌了,她猛地站起來,“我好心來看你,你這是作甚。”

    她只是想看平嬪笑話,又沒想讓自己平白無故惹一身臊。

    平嬪勉強止住眼淚,哽咽道:“姐姐一番話,讓我想到了長姐,從前在家里的時候我與她關系最好。”

    平嬪口中的長姐,就是太子生母仁孝皇后,博爾濟吉特氏猶疑道:“你是為了仁孝皇后才哭……”

    平嬪紅著眼眶點頭,順著對方的話低聲細語地解釋了方才的事情。今日除夕,平嬪去乾清宮看望太子殿下,因為想到已逝的仁孝皇后哭了許久,皇上這才讓她坐著轎子回來的。

    事關太子爺,后妃們哪敢細說,平嬪謹慎地往外面看了眼,博爾濟吉特氏再想追問些細節,她愣是閉口不談了。

    原來平嬪是從乾清宮來的,到底是親姨母,皇上應當也與平嬪說了好些話吧,說不定還會看在她傷心落淚的份上寬慰幾句。

    博爾濟吉特氏心里五味雜**勸慰了平嬪幾句便推說自己乏了。

    平嬪起身,客氣地把人送至門口,兩人又說了幾句體己話才分開。

    等博爾濟吉特氏走后,平嬪立刻收了眼淚,平靜得仿佛剛才無事發生。

    宮里的惠宜德榮四妃都是內務府包衣旗籍,身份卑賤卻因生育了阿哥母憑子貴,榮升妃位。博爾濟吉特氏背靠蒙古,又有太后和太皇太后做靠山。這幾個妃位就算看博爾濟吉特氏不順眼,也不會出手收拾她。

    幸而妃位之上還有貴妃,佟貴妃和博爾濟吉特氏的梁子早就結下了,既然博爾濟吉特氏主動送上門來,何不挑撥著這蠢貨和承乾宮那位貴妃斗法呢。

    回想到今日在乾清宮的事,平嬪氣得渾身發抖。自己頂著元后胞妹、太子姨母的身份進宮,這一年來,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竟無一人抬舉自己。

    小鈕祜祿氏在宮外惺惺作態吃齋念佛,輕而易舉封了貴妃。

    若是今日事成,除夕夜皇上留下自己宿在乾清宮,往后誰還敢笑話自己比小鈕祜祿氏矮了一頭。

    她不信太子爺來的這樣湊巧,正挑著自己快要成事的時候進來。

    一定是貴妃的算計!

    從前是她小瞧了貴妃的能耐,自己進乾清宮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貴妃就得到消息趕到了,還用太子爺借刀殺人,真是好手段好謀劃啊——

    乾清宮。

    胤礽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自己此刻竟然睡在乾清宮的床榻上。

    他驚訝地起身,腦袋還有些昏沉。

    “汗阿瑪。”胤礽輕聲喚道。

    殿內無人回應。

    “汗阿瑪?”胤礽看到屏風后隱約有個人影,他不確定地呼喚。

    梁九功走進來,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恭敬道:“太子殿下,皇上讓您先把字寫完再出門。”

    說完,呈上手里厚厚一摞紙。

    胤礽有些吃驚,但是一想到汗阿瑪想來關心自己和阿哥的功課,對他們要求極高。這些自己和大哥一人一半,也就淡然接受了。

    誰知,梁九功把這些全都放到自己面前。

    胤礽不確定問:“這些都是我的?”

    應該也有大哥的一半吧。

    梁九功的眼里滿是惆悵,我可憐的太子爺呦,還不知道自己昨兒闖了多大的禍。端看當時皇上的臉都綠了,要不是因為這是仁孝皇后留下來的獨苗苗,定然要被按在凳子上狠狠抽一頓。

    連著幾日,胤礽都沒看到自家汗阿瑪,他終于在梁九功奇奇怪怪地眼神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他突然回憶到除夕那天晚上的某些片段。其中有些記憶已經十分模糊,只有承乾宮的那段最清楚。

    他在承乾宮喝醉了,還在貴妃娘娘面前出了丑!

    甚至,還跟著四弟一樣喚了‘佟額娘’。

    自己上頭有個大阿哥,下面有幾個弟弟。三阿哥被榮妃拘在延禧宮,五阿哥養在太后娘娘那兒,六阿哥年歲還小不怎么出來,余下兩個七阿哥和八阿哥走路都費勁。

    只有四弟愿意和自己親近,有吃的有玩的都沒忘了自己,胤礽也最喜歡這個乖巧可愛的

    弟弟。

    本想在四弟身上好好展現自己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兄長,沒想到因為他錯拿了東西,還連累了年幼的四弟跟著自己醉酒。

    胤礽倒吸一口冷氣,覺得自己已經偏離了好兄長的道路。

    他得盡早去承乾宮給貴妃娘娘賠不是,是他沒有照顧好四弟。想到這兒,胤礽扔下筆匆匆往承乾宮趕去。

    下了朝回來的康熙,想到最近幾天自己都避而不見保成,心里煎熬得難受。

    那日自己和平嬪并沒真的成事,只是衣裳有些混亂,再者說保成年紀這樣小,哪里懂得大人之間在做什么。

    開解完自己的康熙,恨不得下一秒就見到胤礽,他大步流星地回到乾清宮,并沒有看到本應伏在案前奮筆疾書的小太子。

    他忙問,“太子呢?”

    梁九功欲哭無淚,“太子爺去了承乾宮。”

    太子、承乾宮,這兩個詞組成一句話后瞬間讓康熙想到了那晚,他僵了一瞬,半晌后才道:“既然保成喜歡,就讓他陪著四阿哥多玩一會吧。”

    梁九功內心腹誹,他倒是覺得太子爺和貴妃在一起玩得更開心——

    承乾宮。

    春雨和蒲雨一個守在外間,一個守在門口,兩人偷感很重地給貴妃盯著偏殿的動靜,佟佳禾縮在屋里小心翼翼吃著的冰粉。

    冰粉的做法極其簡單,先把薜荔果曬干,再把果籽掏出來放在干凈的紗布中系好,放入涼白開中浸泡一會兒開始揉搓。等水變成乳白色再放到冰窖里冷藏,汁水凝固后就做好了。

    佟佳禾只教了小廚房一遍,對方就變著花樣給她送來了數十碗不同口味的冰粉。

    雖說皇上沒有晉封貴妃為皇貴妃,但是一應待遇全是皇貴妃級別,更別說膝下還養著四阿哥。

    宮里都是人精,果房的人每隔幾日就送來一些新鮮的果子,來刷貴妃的好感度。有了源源不斷的新鮮水果,張太監用料也更加舍得,因貴妃對吃得極為講究,他又按照顏色分別做出來青色、黃色和紅色三種色系的冰粉。

    又考慮到現在是冬天,涼寒的東西不宜多食,張太監特地吩咐宮人用貴妃前段時間讓造辦處做出來的青玉白菜碗盛著,因造型小巧可愛,只做成了巴掌大小,原先張太監一直愁著怎么用,現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場。

    每碗最多只有三勺,最適合讓貴妃過個嘴癮。

    佟佳禾躲在殿內已經吃了兩小碗,正捧著第三碗呲著大牙樂的時候,聽見外面傳來太子爺的聲音。

    “貴妃娘娘在嗎?”今天依然是非常禮貌的太子爺。

    該死的回憶涌入腦海,佟佳禾瞬間尷尬到頭皮發麻。

    胤礽入內的時候,佟佳禾已經端坐在一旁等候。

    “貴妃娘娘。”胤礽一臉歉疚,“那天的事情——”

    佟佳禾一臉驚恐:這位小孩哥,你是真敢提啊!

    “無妨無妨,已經過去了,太子爺不用放在心上。”佟佳禾故作淡定地搶先開口。

    作為兄長自己卻帶著四弟胡鬧,胤礽正難以啟齒不知如何開口,見貴妃說話爽快,并沒有計較這件事,心里的大石頭也落了下來。

    盡管對方不計較,胤礽還是真誠地說道:“給娘娘添了麻煩,是我的不是。”

    給自己添的麻煩哪有給他爹康熙添的麻煩大,自己最多是這段時間無法直視康熙而已,而康熙被自己的心上崽看到那種畫面……

    果然,人的幸福是對比出來的,佟佳禾擺手道:“太子爺言重了。”

    或許覺得兩人之間的對話總會令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佟佳禾轉移話題,招呼太子吃方才藏起來的冰粉。

    看到貴妃熟練地從博古架的角落里端出來兩碗冰粉,胤礽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測,方才自己進來的時候看到貴妃身邊的兩位姑姑都沒在屋內伺候,好像在外面提防著什么人似的。

    莫非貴妃經常這樣背著人偷吃東西?

    佟佳禾見太子接過碗后忍不住打量了自己一眼,她語重心長道:“過完年,太子爺已經八歲了,是大孩子,但是胤禛才四歲,小孩子是不能吃這些的。”

    貴妃娘娘說自己是大孩子了,頭一回有人這樣評價自己。胤礽心中一動,更加堅定自己是個好兄長,一定會照顧好弟弟的信念!

    他把手貼在著造型獨特的青玉白菜碗上,感受到了涼意。四弟年紀小,確實不能貪涼。

    平日里見慣了金鑲玉、象牙等用膳的物件,胤礽的目光又被手里的勺子吸引,貴妃宮里的碗筷都那么可愛,銀勺的手柄上還臥著一顆圓滾滾的白菜。

    胤礽沒客氣,拿起勺子試了一口,冰涼爽口的口感,讓他忍不住三兩口便吃完了。

    四弟每日用著這樣的新鮮東西,還住在家具也小小的東偏殿,一定很開心吧。胤礽心里再次羨慕自家四弟的好運氣,能遇上貴妃這樣會哄孩子開心的養母。

    佟佳禾見成功收買了太子爺,笑瞇瞇道:“太子爺,今日這事是咱們之間的秘密,一定不要告訴胤禛。”

    她也不敢把話說得太絕對,萬一太子直愣愣的,連康熙都不說,等哪天康熙偶然得知,再小心眼誤會自己教太子隱瞞汗阿瑪,追究起來給自己穿小鞋怎么辦。

    胤礽震驚,自己吃了一碗冰粉就和貴妃有了秘密,這種隱秘的喜悅沖上心頭,他再也憋不住內心對貴妃的親切之感,小聲且害羞地說道:“姨母放心,我都明白的。”

    “還有之前的,也算秘密。”胤礽想到自己在承乾宮醉酒的事,補了一句。

    佟佳禾理所應當地認為太子爺說的是乾清宮撞見康熙那件荒唐事,極其贊同的點頭,“那是自然!”

    “多謝姨母。”胤礽開心地笑了,卻又感覺自己好像遺忘了什么更重要的東西。

    貴妃的額娘佟夫人出自赫舍里氏,是仁孝皇后的本家堂姑母,所以太子生母也是自己的表姐,于親戚關系上,太子是可以喚自己一聲姨母表示親近的。

    佟佳禾對這個稱呼接受良好,她欣慰的點頭,忍不住摸了摸太子圓潤的腦袋,心里多了幾分憐愛。

    胤礽看到了自家汗阿瑪和嬪妃釀釀醬醬沒有留下心理陰影,還能如此乖巧可愛,真是個堅強的好孩子啊!——

    康熙二十一年,二月初一,孝昭皇后親妹妹,小鈕祜祿貴妃進宮。

    原本因過年一片祥和的后宮,終于濺起了水花。

    永和宮。

    德妃一早就起來候著了,今天是小鈕祜祿氏進宮給太后請安的日子,宮里除了佟貴妃外,終于有了另一個高位,各宮各處都趕著去看這個熱鬧。

    石榴勸道:“主子如今是雙身子的人,今兒還是別去了吧,奴才去慈仁宮與太后娘娘身邊的嬤嬤說一聲。”

    德妃的肚子已經六個多月了,她的腹部高高隆起,看著竟像雙胎。太醫院一早一晚都來人問平安脈,德妃懷了雙胎的消息不知不覺間傳遍了六宮。

    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極重視她這一胎,從四個月開始就免了她的請安,又撥了幾個經驗豐富的太醫照看,允她在永和宮內安養。

    因為這個事兒,康熙也來看望過她好幾次。

    烏雅氏之前已經生育過兩次,這次肚子實在是大,她經常半夜三更被餓醒。如今她也不明白自己的肚子是因為前一陣子被康熙冷落,待在永和宮閉門不出,吃得多走動得少才如此大,還是真的懷了雙胎。

    因抬著轎子的太監要顧及著德妃的肚子,行動上就比之前慢些。德妃提早了兩刻鐘出發,最后成功隨著

    大部隊進了慈仁宮。

    進去的時候,發現許多位置還空著。

    四妃只有惠妃和宜妃到了,其余嬪位也來了七八成,最前面一左一右象征著貴妃地位的椅子還空著。

    德妃安心坐下來,慶幸自己來的是時候,正好能看見兩位貴妃打擂臺。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妃位以下全都到齊,只有兩位貴妃和榮妃的位置空著。

    惠妃環視一周,佟貴妃和鈕祜祿貴妃不在,自己就是全場身份最高的嬪妃,她出聲解釋道:“昨日夜里三阿哥著了涼,榮妃妹妹就留在延禧宮照看他了。”

    這月十九是三阿哥五歲的生辰,過了五歲就要搬離延禧宮,跟大阿哥一樣住在南三所。

    三阿哥這會子‘病’的真是時候,又能讓榮妃找到機會多留兒子十天半個月。

    惠妃和榮妃的關系不錯,兩人都是康熙初年進宮,頗有些舊日的情分。

    宜妃嗤笑一聲,沒有理會。

    德妃把手掩在肚子上,只裝作聽不懂,“倒是苦了榮妃姐姐了。”

    余下的嬪妃見這幾位之間的氣氛古怪,誰也不敢貿然插話。

    “那也沒有懷了雙胎的德妃娘娘辛苦。”博爾濟吉特貴人突然出聲,對著德妃的肚子道:“再過幾個月,就能給四阿哥和六阿哥再添兩個弟弟妹妹了。”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在德妃烏雅氏遮都遮不住的肚子上。

    德妃微不可見的蹙了眉,眼里閃過一絲不耐。這個博爾濟吉特氏,自己從未招惹過她,哪怕是當初知曉了她想撫養四阿哥,也給她留了臉面和尊重,沒有把話說絕。

    今兒好端端地怎么跟一點就著的炮仗似的。

    德妃不欲與博爾濟吉特貴人掰扯,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

    偏生,博爾濟吉特氏的話刺激到了已經承寵幾個月,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的宜妃。

    前段日子,皇上去永和宮看望德妃,順勢寵幸了她宮里的一個小宮女。宜妃打聽到對方的模樣竟與自己有幾分相像,心里早就憋了火。

    如今好不容易見到德妃本人,忍不住夾槍帶棒諷刺了幾句。

    她話音剛落,佟貴妃與鈕祜祿貴妃一前一后到了——

    佟佳禾坐下后,眾人起來給貴妃行禮,接著又給后腳趕到的鈕祜祿貴妃行禮。

    佟佳禾坐在左上第一把扶手椅上,終于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皇后預備役,孝昭皇后的妹妹小鈕祜祿氏。

    康熙后宮嬪妃環肥燕瘦,各色美人都有。這是佟佳禾兩輩子頭一次見到這種級別的美人,絕色,真乃絕色。

    鈕祜祿貴妃緩步走來,進殿后她的目光從頭至尾都沒看過左右兩側的嬪妃,只對著同為貴妃的佟佳禾微微點了點頭,聲音清冷又疏離,“佟貴妃。”

    佟佳禾氣定神閑地坐在椅子上,對上鈕祜祿氏的目光,輕輕頷首道:“鈕祜祿貴妃。”

    這就是高位嬪妃之間互相看不上,又礙于面子不得不打招呼的方式嗎!

    佟佳禾和鈕祜祿氏都是高門顯貴,互相看不上也很正常。底下的嬪妃再次沉默,就連宜妃堵在心里的那口氣兒都散了。

    等兩位貴妃都落座后,其余嬪妃才紛紛坐下。

    漸漸地,眾人又打開了話匣子。宜妃重新凝聚了戰斗力,繼續冷嘲熱諷。

    宜妃一開口,自有看不慣和嫉妒德妃身孕的人幫腔,不一會兒幾個人擠兌的德妃臉色通紅。

    午膳還沒吃,后宮的瓜就啃了個半飽。

    佟佳禾豎著耳朵聽了個明白,原來是德妃跟著惠妃有樣學樣,永和宮也出了個‘膽大’爬龍床的小宮女。

    德妃見狀,聲淚涕下道:“宜妃妹妹,我自從懷了身孕后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日又是過年后頭一回出來,不知怎么招惹了你,對我好一頓數落。”

    宜妃的五阿哥養在太后宮中,自然比其他嬪妃多了幾分臉面,從前在慈仁宮德妃只能處處忍讓,今時不同往日,有了身孕的德妃在慈仁宮比宜妃底氣更足。

    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宜妃怎么肯說是因為那宮女和自己長得有幾分相像,這不是拿自己的臉面抬舉那個來路不明的卑賤宮女嗎。

    宜妃氣得眼睛快要噴火,這個烏雅氏慣會做出委屈姿態逼得別人忍氣吞聲。

    “臣妾受了冤屈,希望貴妃娘娘能給臣妾做主。”德妃又道。

    德妃一句話,兩位貴妃都紛紛向她看去。

    這邊,吃瓜吃得意猶未盡的佟佳禾,屁股下的椅子還沒坐熱,就聽見德妃開始點名,“請佟貴妃為我做主。”

    佟佳禾:???

    貴妃是什么時尚宮斗單品嗎?

    同為貴妃,德妃這樣的話就是默認佟佳氏比鈕祜祿氏高了一頭。下一秒,佟佳禾敏銳地察覺到鈕祜祿氏別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鈕祜祿氏大約是誤解了,以為今兒這一出是自己故意壓她回宮的風頭。

    佟佳禾深吸一口氣,這個瓜,頓時索然無味了。

    第24章 第 24 章 更新

    慈仁宮大殿內, 德妃哽咽的聲音不大不小,保證在場每位后妃都能聽得到。

    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下,佟佳禾從容起身, 對德妃道:“本宮年紀輕輕, 沒經過什么事兒。你既這樣信得過本宮,那本宮自然會給你做主。”

    說罷, 又命身旁的春雨, “快替德妃進去請太后娘娘,挺著大肚子這樣哭, 萬一對孩子不好怎么辦?”

    佟佳禾說得情真意切。

    一是貴妃的年齡比德妃小了兩歲,二則貴妃的確沒有生育過, 哪里知道哭對腹中孩子好不好。

    兩句話都是事實, 任誰都抓不到一點錯處。

    在慈仁宮請太后娘娘做主, 既表了貴妃事事以太后為尊的態度, 又成功把德妃丟過來的燙手山芋打包送給太后娘娘。

    哪怕平日里太后再不待見貴妃,在這種場合上也會給貴妃面子。一旦貴妃開口, 德妃和宜妃二人拌嘴的事兒就真的鬧大了。

    德妃以自己為餌, 本想引得兩宮貴妃不合,接著再順勢打壓一下宜妃的囂張氣焰,沒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變成這樣。貴妃話里先踩了自己年齡,接著又隱晦地指責自己行事不顧念腹中孩子。

    她在皇上和太后跟前,向來是最溫柔賢惠的人,哪里肯讓太后斷這個官司。

    佟佳禾含笑看著德妃, 春雨作勢要往里間去,被德妃出聲叫住。

    “貴妃娘娘!我與宜妃妹妹不過是姐妹間拌拌嘴,過一會兒便好了。宜妃妹妹,你說是吧。 ”德妃目光幽幽地看向宜妃。

    五阿哥養在太后身邊, 自己與太后是比其他人多了些情分,但是也不能把情分耗在沒用的地方。宜妃正進退不得,既然德妃愿意先舍了自己的臉面把事平了,她也樂意借坡下驢,反正當著六宮的面丟人的不是自己。

    宜妃心里還憋著氣兒,不愿當著眾人的面和德妃互稱姐姐妹妹,只附和了一句,“正是這個理兒。”

    佟佳禾滿臉欣慰,并熱心腸地表示往后德妃和宜妃再拌嘴置氣,自己依然會給她們做主。德妃和宜妃各自謙遜地表示,這次已經很感謝了,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勞煩貴妃。

    親眼見證了在佟貴妃的‘幫助’下,德妃和宜妃成功‘重修舊好’,最后變成了皆大歡喜的局面,除了當事人之外的嬪妃集體沉默。

    老天奶啊,這不是她們想要看到的宮斗!

    太后出來的時候,難得見到了如此安靜的后妃們。原以為見了鈕祜祿氏的容貌給震住了,經宮人小聲解釋才知道眼前這場景都是佟貴妃的功勞。

    在太后眼里,佟貴妃總算聰明了一回。既然貴妃已經把事情解決了,她也懶得過問嬪妃間的彎彎繞繞。

    太后說慣了蒙語,往常即便嬪妃中好多人根本聽不懂,她也照說不誤。因今日是鈕祜祿貴妃頭一回來慈仁宮請安,太后難得用不太利索的滿語問鈕祜祿貴妃進宮可好,是否習慣等。

    這些都是客氣話,原本應該是皇后體貼新入宮的嬪妃才會說的話,如今宮里沒有皇后,這些面子上的流程就需要太后來走。

    鈕祜祿貴妃起身給太后行了大禮,用滿語說自己一切都好,接著又用蒙語重復了一遍。

    太

    后的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沒想到小鈕祜祿氏的蒙語說得如此流利。她心里歡喜,又與鈕祜祿氏嘮起了家常,其他嬪妃們含著笑充當她們的背景板。

    不管能不能聽懂,跟著太后一起笑就是了——

    德妃就這樣跟著笑了兩炷香,回到永和宮立刻癱在床上,肚子一陣一陣地不舒服。

    石榴和葡萄慌忙要去請太醫,太皇太后體恤德妃有孕在身,給永和宮賜了兩個醫女,如今就在耳房里候著,只要正殿這邊有什么動靜,她們跑快幾步就能趕到。

    “低聲些,免得給人看笑話。”德妃臉色蒼白,說話也有氣無力。今兒被氣得厲害,一想到貴妃離開慈仁宮前,還溫聲囑咐自己好好養胎,這句話就像一個巴掌似的甩在自己臉上。

    她安心養得第一胎,如今正在承乾宮里親親熱熱地喊著貴妃額娘。

    德妃慢慢地喘了幾口氣,平復心情,“最近后罩房那個怎么樣了?”

    永和宮后罩房里現在多了一位身份不明不白的宮女珍珠,前一陣承寵了幾次,皇上一直沒有給她位分,更沒有挑明了和德妃說,德妃就先安排她和其他兩個答應一起住在后罩房,一人分得兩間屋子。

    雖說吃住比不上正兒八經的后妃,但是已經比做普通宮女的時候好多了。

    葡萄忙回道:“她老實在后面待著呢,前幾日一直央求著要來正殿給您磕頭請安,奴才按照娘娘的吩咐把她給打發了。”

    珍珠要來前殿謝恩,已經被德妃拒了好多次,她想要探一探珍珠的性子。

    如若對方是個得了幾次寵愛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就只能另做他用。或者因為自己冷了幾次臉,就轉頭投靠了別人,這種見風使舵的人也用不得。

    石榴嘆息道:“只怪她肚子不爭氣,這些回了也沒個好消息。”

    德妃抿唇不語,不是人人都能有惠妃那樣的好運氣,挑中一個美若天仙又膽小聽話的小宮女,承寵一兩次就能有身孕。

    自己腹中的孩子再過三個多月就降生了,珍珠還能替自己一段日子,再抓不住最后的機會,她就只能一輩子都做個無名無姓的小宮女了。

    德妃思量一番已經累極,她揮了揮手,石榴主動向前放下并蒂蓮花的繡帳,帶著葡萄退了下去。

    出了門,石榴一改在德妃面前的恭敬姿態,用命令的口吻對著葡萄道:“你在門口守著,等娘娘醒了再去耳房叫我。”

    葡萄輕輕嗯了一聲,低著頭守在門外。她和石榴同為大宮女,明明說話做事是自己更圓滑可靠,但主子娘娘卻更信重石榴。

    她心里不服氣也沒法,只能事事忍讓,讓石榴在德妃面前出盡了風頭。如今,后罩房珍珠這樣重要的事情,德妃也交給了石榴看著。

    與平日看著主子娘娘的衣食住行不同,這次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個德妃期盼對方能盡快有身孕的人。

    葡萄也時時留意著后罩房的情況,這幾日她隱隱察覺到了什么,但即便知道了內情她也不愿與石榴說。

    要是石榴能栽個跟頭犯了錯,說不定德妃娘娘就能看到自己的細致穩妥了。

    “葡萄!”

    遠處廊下,石榴一副不耐煩的口吻呼喚著葡萄過去給她煮茶。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宮人,每天都要喝一壺濃茶讓自己保持清醒,以防白天打盹犯困沖撞了貴人。

    聽到聲音,葡萄再次抬頭,仍舊一副安靜溫順的模樣。

    “來了。”——

    永和宮后罩房,珍珠呆愣愣地坐在窗邊打絡子。

    她是康熙十八年內務府選秀進宮的宮女,最開始進宮的時候因容貌出色也有過做主子娘娘的想法。誰知,她竟被管事嬤嬤撥到了佟貴妃的承乾宮,貴妃出身極高又得皇上看重,她爭寵的心勁兒一下子就散了。

    后來,貴妃許諾可以自行離開承乾宮后,她才回到內務府另謀出路,沒想到誤打誤撞來了永和宮,還被德妃娘娘看中,有了福氣得以侍奉萬歲爺。

    她思緒亂飛,直到聽見住在自己隔壁的許答應在門口呸呸呸才回過神來。

    永和宮后殿的低位嬪妃們看到主位德妃有孕,一個個都等著趁這段日子分一點德妃的恩寵,沒想到德妃并沒有給她們機會,反而看中了一個沒有根基的小宮女。雖沒有位分,卻比許答應等人受寵得多。前幾日皇上來永和宮看望德妃娘娘和六阿哥,都是傳珍珠過去伺候的。

    后罩房一排六間房,原本只住了兩個答應,珍珠來了后,兩個小答應不得不分出來兩間屋子給她。

    她一來,既奪了讓許答應朝思暮想的恩寵,又占了人家一間屋子,珍珠知道許答應的氣還沒消,她伸手把原本敞開通風透氣的窗子關得嚴嚴實實。

    左右不過是個沒有正經位分的宮女,說不定過段時日就被皇上拋之腦后了。沒有位分也沒有寵愛,將來放出宮去也尋不得好人家。窗外的許答應見珍珠這樣軟綿,冷哼了一聲便走了。

    窗戶才關上一會兒,珍珠就覺得屋里悶得慌。

    她心下一動,匆匆走到里間進了放恭桶的屏風后,把手搭在腕子上反復確認了好多遍。她已經兩個月沒來月事了,幾乎每日都避著人給自己把脈,但是今日的脈搏十分明顯。

    自己有孕了!

    珍珠壓住心底的激動,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當年德妃娘娘也同自己一樣,只是承乾宮里伺候貴妃的一個小宮女,后來接連生下兩個阿哥,一步步走到今日。既然前人德妃可以,那么自己為什么不行。

    開心不過一會兒,珍珠又愁容滿面。今兒一早,德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石榴還親自來問過自己的月事情況,雖說她胡亂應付了過去,但德妃身邊的大宮女也不是好糊弄的,特地吩咐了往后由每日來收自己的月事帶。

    明日就是自己與石榴說的日子,珍珠咬牙,從針線筐里拿出剪子,用最尖銳的那端狠狠扎進自己的腳底。

    半個月前,德妃撥了一個小宮女伺候珍珠的飲食起居,此時她提了食盒進來,口中憤恨不平地念叨著,“姑娘竟這樣好性,不與許答應計較。”

    小宮女見屋里沒人,狐疑不已,她腳下生風般快速繞過屏風,誤打誤撞看見了珍珠手上的動作。

    珍珠面無血色,目光祈求地望著她。

    小宮女恍若未覺,滿面驚恐道:“不好了!珍珠姑娘自裁了!”

    第25章 第 25 章 更新

    永和宮正殿。

    珍珠戰戰兢兢地跪下, 只敢看著德妃的腳尖。伺候她的小宮女跟竹筒倒豆子一樣,把這段日子伺候珍珠的大小事全都事無巨細地說了。

    這小宮女記憶力極好,石榴頗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沒想到對方竟瞞了自己那么多話, 只是眼下不好發問。

    “奴才進去的時候,就看到珍珠姑娘拿著剪刀自裁。”說到最后, 小宮女仍一口咬定是自裁。

    珍珠聽完一臉死灰, 事發的時候月事帶就放在自己旁邊,既然這個宮女如此有眼力見, 怎么會想不到自己拿剪刀是為了放血作假。可她偏不提此事,硬生生逼著自己認下自裁一事。

    她原本就沒寄希望德妃送來的宮人能和自己一心, 只是萬萬想不到對方竟蓄意把自己推上絕路。

    在宮里, 自裁是大罪。內務府宮人治罪條例里規定, 宮人用金刃自傷者斬立決, 自縊自盡經救活者絞監候;自縊自盡身亡者,將尸骸拋棄荒野, 其親屬發往伊犁給兵丁為奴。(1)

    不僅如此, 各宮主子也會受到

    牽連。石榴氣得跳腳,指著珍珠道:“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險些連累了娘娘。”

    德妃靜默了半晌,等石榴罵完才開口,“本宮不曾虧待過你半分,你為何要自盡?”

    珍珠抖如篩糠, 對著德妃的方向砰砰磕了幾個響頭,“娘娘待我恩重如山,奴才銘記于心。只是……”

    說到一半,她又磕頭認錯道:“奴才的月事已有兩個月沒來, 奴才心慌,一時犯了糊涂,以為您會容不下我,這才要……”

    自裁這兩個字,珍珠怎么都說不出口。

    “本宮若容不下你,當初為何會抬舉你?”德妃扶著肚子,語氣隱含失望。

    石榴擔憂德妃腹中的孩子,又在心里氣極珍珠不識抬舉,連累自己弄砸了德妃吩咐的差事,高聲訓斥道:“娘娘不顧滿宮的流言蜚語舉薦你,還撥了人伺候你,抬舉成半個主子,你就是這樣回報娘娘的嗎?”

    珍珠跪在地上無話可說,只能一個勁兒地磕頭。

    德妃長長地嘆了口氣,神色憔悴道:“若真懷上了龍嗣,不僅僅是你的福氣,也是整個永和宮的喜事。”

    “你自裁一事,原是要牽累家族流放為奴。本宮念在主仆一場不予追究,你回去好生歇著,等明兒請了太醫確定了喜事,本宮還會再賞你。”

    聽德妃如此說,珍珠伏在地上涕淚直流,“奴才永世難忘娘娘的大恩大德,來世愿做牛馬繼續伺候娘娘。”

    她淚兒都快流干了,德妃才讓人扶她起來,嗔怪道:“你這丫頭,快起來罷。”

    說完,又讓大宮女石榴親自送她回后罩房,給足了珍珠顏面。

    等人走后,德妃瞬時沒了笑容。

    葡萄輕聲詢問,“娘娘,還讓鵝梨回去伺候嗎?”

    鵝梨,就是那小宮女的名字。

    “不必回后罩房了,就留在殿內伺候吧。”德妃對今日鵝梨的反應很滿意,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

    要是沒有她,僅憑著石榴一個人,恐怕難以發現珍珠有孕一事。想到這兒,德妃對石榴的本事又輕看了幾分。

    自己身邊的兩個大宮女,石榴膽大忠心,指哪兒打哪兒。自己不便開口的話,都能由她來說。葡萄雖然更穩重,但是人也比石榴精明。

    德妃厚待石榴,也有抬舉她打壓葡萄的意思。兩人互相牽制著,才能更好的為自己盡心盡力。

    如今宮里兩個貴妃,佟貴妃在東六宮,鈕祜祿貴妃在西六宮。兩相對立,更好的牽制打壓。不僅自己,宮里的主子,尊貴如太皇太后也深諳此道。

    左右佟貴妃和鈕祜祿貴妃,在太皇太后眼里也沒比自己這些包衣出身的嬪妃金貴到哪里去,不過是出身更好的奴才罷了。

    就是不知是承乾宮的東風能壓過西風,還是永壽宮的西風能勝過東風——

    此時,承乾宮上下熱鬧得很。

    只因貴妃一大早起來親手給四阿哥整了個新奇的發型,正殿驚呼聲一片,連后罩房的蘇常在和王答應都忍不住跑到前院來看。

    清朝的阿哥到了五歲就開始剃頭留辮,想到金錢鼠辮的模樣,佟佳禾決定在這之前,盡可能地給胤禛多換幾個可愛的發型,也給彼此留些美好的回憶。

    胤禛的軟塌塌的,幸好發量補足了這個遺憾,一炷香后,四阿哥頭上頂著兩團小揪揪。

    乖巧可愛的發型,再配上胤禛漂亮的臉蛋上做出懵懂的表情,簡直是絕殺!

    佟佳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杰作,“胤禛不愧是承乾宮里最漂亮的孩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承乾宮只有四阿哥這一個孩子,哪里還有得比較。貴妃內心應該是期盼能有一個親生孩子的,才會這樣說。

    春雨心疼地望著貴妃,烏嬤嬤的心情更加復雜。

    烏嬤嬤面上帶笑,心里油煎火燎一般不是滋味。自己不是正兒八經的醫女出身,哪里比得上太醫院的國手。貴妃如今把養身子的重任交給了自己,要是一年半載后還沒有好消息,八成要拿此事發落自己。

    蒲雨心寬,倒是沒想那么多。看見四阿哥如此可愛的模樣,跟著貴妃開心道:“那是自然。”

    在胤禛心里佟額娘說什么都是對的,盡管沒照鏡子他也自信開口:“嬤嬤,好看嗎?”

    四阿哥本就生得白凈可愛,貴妃給四阿哥盤上兩個小揪揪后更加秀氣了,猛地一看竟像個漂亮的女娃娃。

    被點名的沈嬤嬤十分艱難地點頭,“阿哥自是好看的。”

    宮里時光漫長而無聊,蘇常在和王答應都沒有子嗣,四阿哥是她們唯一能近身接觸到的孩子。看到四阿哥被貴妃打扮得玉雪可愛,心里也生出了幾分親近之意。

    蘇常在讓人拿來她給四阿哥做得鞋襪,王答應見貴妃神色如常,并沒有阻止,也忙差人送來了自己在后殿消遣時間打的絡子以示親近。

    沈嬤嬤替四阿哥收下了東西,四阿哥禮貌地與蘇常在和王答應道了謝,然后撲在佟佳禾懷里撒嬌,“佟額娘,我想去找二哥玩。”

    最近這半年多,胤禛和太子爺的關系越發親近,兄弟倆的感情好的很,胤禛時不時也能跟著太子在康熙跟前露露臉。

    趁著現在年紀小,還能肆無忌憚地刷一刷康熙的好感,不然等到將來大了,一舉一動都會被康熙放大揣摩。

    佟佳禾笑著應了,溫聲囑咐他早些回來,又讓春雨和沈嬤嬤一同陪著他過去。

    到了毓慶宮,胤禛被殿外的大太監賠著笑告知,太子爺一早就去了乾清宮,陪著萬歲爺到現在都沒回來。

    胤禛輕門熟路地往乾清宮的方向趕去——

    今年正月,康熙命人把吳三桂骸骨分發各省,其孫吳世璠的首級由刑部懸掛示眾,徹底消滅了南明反清的勢力。

    一直到了二月,康熙臉上的笑意都沒斷過。今日,又宣恭親王常寧進宮議事。

    平定三藩后,大清還有與沙俄的邊疆問題沒有解決。恭親王深思熟慮了一晚上,只盼著趁著皇上高興,能恩準他見一見大公主。

    大公主原是恭親王常寧的長女,滿周歲后才被抱進宮中。雖說恭親王府上還有別的孩子,但是大公主是他第一個女兒,心里自然也想念得緊。

    恭親王步履矯健地一路走到乾清宮殿外,看見殿外候著的還有太子身邊的宮人,忙叫住了要進去通稟的小太監。

    太子殿下在皇上心里分量極重,又是他親自帶大的孩子。說不定與太子再獨處一會兒,皇上能更高興。

    反正現在還沒到皇上與自己約定的時辰,是自己心急來早了。恭親王自覺地候在外面,準備等時辰到了再進去。

    忽然,他遠遠見到一行人往這邊走來。到門口與殿外的小太監說了一聲,便有人進去稟報。

    恭親王睜大了眼,瞧見被宮人眾星拱月般圍住的孩子大約三四歲的模樣,頭發扎得甚是可愛。

    “那位是誰?”胤禛看著那高大威猛的男子與自家汗阿瑪長得有些相像,好奇問道。

    乾清宮外面守著的小太監是梁九功的徒弟,常年跟在師父后頭,什么眼力見兒都練出來了。

    貴妃得萬歲爺看重,四阿哥又與太子爺交好,自打看見四阿哥,小太監的笑容就跟刻在了臉上似得,他不敢指,只用眼神往不遠處示意,給四阿哥介紹這是何人,“回四阿哥,這位是和碩恭親王。”

    胤禛明白了,這是自己的伯父。

    想到佟額娘和太子二哥的諄諄教導,胤禛邁著小短腿走到恭親王跟前,脆生生地喊了句“阿牟其。”

    阿牟其,就是滿語里伯父的意思。

    恭親王正打量著遠處的小孩子,沒想到對方竟向自己走了過來,還能準確認出自己是誰。

    看著走到自己跟前的小豆丁,恭親王突然生了逗弄他的心思,疑惑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阿牟其?”

    胤禛眨眨眼,伸手指了指殿外的小太監道:“他告訴我,你是和碩恭親王。你是汗阿瑪的兄弟,那就是我的阿牟其。”

    解釋完后,胤禛突然想到太子二哥教過自己不要隨意用手指著別人,他猛地縮回自己的小手,一臉懊悔。

    恭親王被眼前這個孩子逗弄得暢快大笑了幾聲,爽朗地笑聲傳入了殿內。

    康熙聽聞恭親王和

    四阿哥都來了,原本正要叫梁九功請他進來。忽而聽聞恭親王的笑聲,想來是有什么開心事。

    康熙也跟著大笑道:“保成,咱們出去看看,外頭是怎么了。”

    等二人出來后,恭親王和胤禛慌忙迎上來。

    胤礽看到四弟今天的發型,不禁愣住了神,姨母怎么把四弟打扮成了這樣。康熙也注意到了自家四兒子今日的模樣十分可愛,難道恭親王是因這事才樂成了這樣?

    不待恭親王和四阿哥行禮,康熙便笑問,“朕在殿內就聽到了你的笑聲,這是怎么了?”

    恭親王看著眼前的小豆丁,心里略算了算這個年紀宮里的皇嗣有誰,心里瞬間有了譜。

    他對康熙行了禮,朗聲道:“臣在殿外等候時見到了四公主,公主不僅生得玉雪可愛,說話口齒伶俐,還十分聰慧地認出了臣是誰。”

    恭親王笑容滿面地看向胤禛,“四公主是除了太子殿下外,臣見過的最漂亮的孩子!”

    康熙:……

    胤礽:……

    胤禛:???

    恭親王疑惑不已,自己真情實感地夸獎四公主,為什么皇上和太子都沉默不語?

    半晌后,左右搖晃著腦袋,尋找了半天四公主的胤禛抬頭。

    他看著恭親王好奇問道:“阿牟其,漂亮的四公主在哪兒?”

    第26章 第 26 章 更新

    “太子二哥, 漂亮的四公主到底在哪兒?”得不到答案的胤禛轉頭問太子爺。

    胤礽低聲喚了句‘四弟’,不知該如何與他解釋。

    四弟?!

    聽聞太子對‘四公主’的稱呼,恭親王笑容凝固, 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漂亮可愛的孩子竟然是四阿哥。

    自己錯把四阿哥認成了四公主。

    丟人, 真丟人啊!

    康熙難得看到一向穩重的恭親王夸人,沒想到竟然是這個情況。干笑了兩聲后, 立刻帶著恭親王進了內殿。

    “皇上, 方才是臣——”恭親王尷尬地開口,“臣眼拙。”

    康熙也沒料到貴妃今日把四阿哥打扮成如此模樣, 還穿著一身粉。

    兄弟倆尷尬地對視片刻后,康熙率先轉移了話題。

    談到政事的恭親王臉色終于好轉, 兩人一直聊到日落西山, 康熙心里過意不去, 又喚來大公主與恭親王相見。

    恭親王自是千恩萬謝, 又與自家閨女用了晚膳才出宮。回到府上,恭親王直奔正院。

    恭親王福晉馬氏見他這樣高興, 忙問今兒怎么了。恭親王笑著說了今天的烏龍事, 惹得馬氏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捂著肚子笑。

    “爺真是糊涂了,連阿哥和公主都分不清。”

    恭親王又羞又惱,辯解道:“你是沒見到,四阿哥穿著一身粉,頭上又頂著兩個小團子, 任誰看都是公主的模樣。”

    說完,他又嘆,“大約是宮里的貴妃心里盼著孩子,想要兒女雙全, 這才把四阿哥打扮成了這樣。”

    恭親王福晉馬氏也嘆,哪有女人不想要孩子呢。

    “倒也不能只想著這件糊涂事。”恭親王又高興起來,笑道:“今兒因禍得福,皇上讓我見了大公主。”

    說起自己曾經的大女兒,常寧心里既高興又心酸。當年皇上子嗣艱難,先頭幾個阿哥都沒養住,恰逢自己頭生的女兒滿月,被大師算出命格貴重,滿周歲后接到宮里養育,果然為皇上招了許多阿哥和公主。

    因此,皇上也更加疼愛大公主,一應待遇全都按照嫡出固倫公主的標準。

    不管是皇家公主還是親王格格,依宮里太皇太后的行事和皇上的意思,將來都要嫁去蒙古。大公主能以固倫公主的身份出嫁,遠比親王格格更貴重,到蒙古草原上腰桿更直。

    想到這兒,恭親王的心總算沒那么難受了。

    馬氏知道恭親王一直惦記著大公主,因為這事也厚待她的生母庶福晉。即便大公主不是自己親生,馬氏也覺得這個孩子幼小離家十分可憐。

    忽而她想到一事,面含喜色道:“爺,初八就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壽辰,不如我多備些禮,趁此機會也能送去承乾宮給貴妃賠罪。”

    “說是賠罪,其實又不是大事,貴妃哪里會當真,不過是借此機會拉近貴妃的關系。”馬氏細細解釋道:“宮里皇嗣只會越來越多,永和宮德妃娘娘肚子里就有一個。咱們大公主再金貴,也比不上……”

    馬氏停頓了一下,恭親王深深看了她一眼,夫妻之間都明白未盡之言的意思。

    大公主再好,終究不是皇上親生的孩子。

    “萬一有什么事兒,貴妃也能看在與我的情分上,在宮里多照顧些大公主。”馬氏又道。

    大公主進宮的時候在惠妃膝下養育過一段時間,后來又挪去了別處,給老太妃們照顧。惠妃雖說是四妃之首,膝下有皇上的長子還養著八阿哥,但是出身包衣,在宮里的地位哪里能與佟貴妃相比。

    佟貴妃一個姓氏就能把四妃遠遠甩在身后,若是她能多照顧些大公主,不說將來的事,只看眼前,以貴妃的能耐護住大公主還是輕而易舉的。

    到底是后院女眷的心思更細膩,恭親王聽了馬氏的話連聲道好,握著她的手感慨萬分,最后誠心道了句,“有勞福晉了。”

    長年累月待在后院,那些妾室爭寵的本事,馬氏心里也門兒清,她含淚感慨道:“就算爺不提,我也想和承乾宮那位搭上關系,大公主的第一聲額娘叫得可是我,我怎能不掛念她。”

    這話說完,就連恭親王都紅了眼眶。他溫柔地把福晉馬氏攬在懷里,說了許多貼心話,直到東方既白兩人才合眼——

    乾清宮。

    等恭親王走后,康熙叫來太子和四阿哥。

    當胤禛穿著一身粉衣水靈靈出現在康熙面前的時候,他內心都忍不住驚嘆小四的模樣竟比四公主還可愛。

    郭絡羅貴人所出的四公主比胤禛小了半歲,康熙去翊坤宮的時候,宜妃經常喚四公主過來,所以他對這個女兒印象很深刻。四公主長相有些英氣,遠不如胤禛的眉眼柔和。

    那一瞬間,康熙心里好像有些明白,貴妃為何要把四阿哥打扮成這樣。

    胤礽看著汗阿瑪臉色沉重,以為是要責怪四弟,連忙把胤禛護在身后,解釋道:“汗阿瑪,四弟年紀還小,就是……”

    就是穿的粉嫩些也沒什么。

    胤禛不解地問道:“汗阿瑪,胤禛不好看嗎?佟額娘說我是承乾宮里最漂亮的孩子。”

    康熙沉默,他實在無法接受用這種字眼來形容自己的兒子。

    胤礽捧場道:“四弟就是二哥見過最好看的孩子。”

    在佟佳禾耳濡目染下,胤禛已經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聽別人夸自己。聽到太子二哥的夸夸,胤禛心滿意足。

    他就知道,佟額娘說什么都是對的!

    “胤禛想做大清的巴圖魯嗎?”康熙耐心問道。

    胤禛認真思考后,反問道:“汗阿瑪,我可以做最好看的巴圖魯嗎?”

    康熙皺眉,嚴肅道:“巴圖魯是力量和勇氣的象征,沒有好看一說。”

    言語上的教導似乎還是不夠,康熙命人找出太子幼時的木劍,親自把劍掛在四阿哥身上,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胤禛,你要向你大哥和二哥學習。將來……”

    鑒于胤禛的年齡還小,康熙并沒有特別講述胤礽的太子身份,也沒要求他恪守君臣之禮,只是簡單講了講如何成為大清的巴圖魯。

    然而,胤禛腦子里只有一句話:太子二哥的木劍!

    他激動地抓住木劍,星星眼看著胤礽,“謝謝二哥!”

    兄弟倆相視一笑,一個眼神寵愛,一個眼神崇拜,別提有多默契了。

    認真講了半天如何成為一名優秀巴圖魯的康熙再次沉默。

    好好好!——

    承乾宮。

    佟佳禾等了半天也不見胤禛回來,讓何為祿去毓慶宮找了找,又聽聞四阿哥往乾清宮的方向去了。

    乾清宮不是能隨便打聽事兒的地方,何為祿也只能無奈回來。

    孩子在自己親爹的宮里,總不會出事,佟佳禾安下心來讓人擺膳。今兒晚上準備了胤禛最喜歡的魚蝦鍋子,小家伙人不在,她又讓人撤了下去。

    因貴妃不喜用膳的時候身旁有太多人伺候,其余宮人陸續退下,只留下蒲雨和烏嬤嬤二人在一旁伺候。

    說是伺候,也只是看著貴妃自己吃而已。

    膳桌上擺了好些菜,山藥野雞羹、酸白菜、香草蘑菇燉豆腐、拌糖藕、羊烏叉……還有一壺青梅酒。

    羊烏叉是羊前腿到后腿的連骨肉,爽嫩勁道的羊肉配上餑餑,再來幾杯果酒,打開窗子吹著小涼風,這日子是真舒坦啊!

    “蒲雨,你嘗嘗這道菜味道如何?”

    貴妃一招呼,蒲雨歡快地拿起筷子吃了兩口。

    “好吃吧?”

    “好吃!”

    “再嘗嘗那道呢?”佟佳禾又指著桌上另一道沒用過的菜。

    烏嬤嬤在一旁看到著場景,兩眼一黑。貴妃這樣縱容貼身宮女,她不敢怒也不敢言。

    半壺青梅酒下肚,佟佳禾已經微醺,她夾起綠豆糕往嘴里塞,手上還拿著一個柿子餅。

    烏嬤嬤終于看到了機會,她連忙上前一步勸道:“娘娘,綠豆和柿子性寒不易有孕,于您身體無益,不宜多食啊。”

    想到自己在烏嬤嬤跟前立的人設,佟佳禾悻悻然放下柿子餅,語氣哀傷道:“嬤嬤說的是。”

    康熙帶著四阿哥進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性寒不易有孕……

    貴妃果然還在期待能與自己有個孩子。

    康熙握住四阿哥的手緊了緊,心里五味雜陳。

    屋內,佟佳禾帶著蒲雨和烏嬤嬤行禮問安,康熙快步迎上來,親自扶起貴妃。

    自己穿越到這兒半年多了,這是康熙第二次扶自己起來。垂眸瞬間,佟佳禾驚愕了一瞬,接著就仰頭笑問,“皇上怎么突然來了,也不讓人提前說一聲。”

    貴妃語氣隨和又自然,隱隱還帶了些親昵,康熙心里的愧疚更甚,“朕看天色晚了,就留了胤禛和保成一起在乾清宮用膳,正巧無事就親自送了他回來。”

    順便,也想和貴妃探討一下四阿哥打扮成小姑娘的事。

    “佟額娘~”胤禛終于找到機會開口,他蹦蹦跳跳上前,把腰上佩戴的小木劍拔下來,獻寶似得遞到佟佳禾跟前,“這是二哥送給我的劍!”

    分明記得是自己提出把劍給四阿哥的康熙:……

    “哇!”佟佳禾看著木劍驚嘆,“一定是因為你太聰明可愛了,太子爺才這樣喜歡你。”

    接著,她又循循善誘道:“太子爺對胤禛那么好,胤禛要怎么做才不辜負太子爺的心意呢?”

    胤禛看著手里的木劍,目光堅定,熱血沸騰,“好好讀書,天天向上!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胤禛要努力做一個對大清有用的人!”

    看著貴妃輕飄飄三兩句話,就像是被瘋狂打了雞血的兒子,康熙的臉色可謂是豐富多彩。

    嘶,貴妃好像真是個養孩子的人才!

    一炷香后,四阿哥已經被奶嬤嬤帶回偏殿休息,這么晚了也沒見康熙有想走的意思,佟佳禾不想繼續往下深想,干脆把人灌醉得了。

    “皇上。”佟佳禾舉起手里的那壺酒,給康熙倒了一杯。

    康熙話到嘴邊就被貴妃一杯又一杯的酒給噎了回去。

    蒲雨只當是皇上和貴妃喝得高興,趕忙送來一壺又一壺。

    果酒度數不深,但招架不住貴妃倒得多啊,康熙頭有些昏沉,看貴妃有些重影兒,“貴妃。”

    佟佳禾疑惑,“皇上有何事要吩咐?”

    “朕自幼由瑪嬤教養長大,若不是她老人家的支持,朕也不會坐穩現在的位置……朕禮重蒙古科爾沁部,厚待博爾濟吉特氏,皆是因為瑪嬤的養育之恩。”

    康熙絮絮叨叨講了一些自己從小到大的故事,若是平常人之間,只會覺得溫馨。但是一字一句敲擊在佟佳禾心上,只讓她毛骨悚然,她不相信帝王會溫情地揭開自己小時候的傷疤給別人看。

    “博爾濟吉特貴人……”提到儲秀宮的博爾濟吉特氏,康熙嘆了口氣表示自己知道她仗著蒙古的勢驕縱跋扈,為難過不少人。即便是四妃,曾經也被她沖撞過。

    “貴妃,朕是天下萬民的表率。”康熙定定地看著貴妃,眼底的深意讓佟佳禾心中警鈴大作。

    不過一瞬間,她就在內心解讀了康熙的話里有話。

    蒙古嬪妃來自草原,性格灑脫不拘小節,和滿洲、漢人都不一樣,康熙對太皇太后和太后是千萬個孝順,而貴妃不用這般拘謹。

    孝順長輩的事情,他這個皇帝親自來就好了,貴妃只要在后宮開開心心的。

    怎么開心?

    自然是把蒙古嬪妃壓得冒不出頭才開心,畢竟,博爾濟吉特氏也曾沖撞過貴妃。

    佟佳禾忍不住在心里罵了無數遍狗東西,在他宮里當個貴妃都不能安生。

    若自己不按照康熙的意思做,他覺得貴妃身居高位卻不能幫襯自己。若按照他的意思做了,他又覺得貴妃跋扈,就像自己剛穿越來時那樣,冷落了貴妃許久。

    至于怎么打壓蒙古嬪妃,這個尺寸的拿捏非常靈活,康熙的滿意程度就是唯一的標準。

    “臣妾自然是萬事都與皇上一心。”為了自己的前程,佟佳禾只能懂事地應下。

    貴妃如此知情識趣,康熙心里甚是感動,正打算握著貴妃的手再說幾句心底話,誰知卻被守在門外卻突然進來的梁九功打斷。

    “回稟皇上,永和宮的德妃娘娘差人來報,后罩房的珍珠姑娘剛被太醫確診有了身孕,想請皇上過去看看。”

    屋內的人聽到俱是一驚。

    康熙驚訝那宮女那么快有了身孕,佟佳禾驚訝康熙跟魚甩籽兒一樣的生孩子速度。

    梁九功說完,就偷偷瞄了眼貴妃的神色。事關皇嗣,他不得不進來通稟,希望貴妃別記恨在他頭上。

    康熙下意識地看了眼貴妃,后宮嬪妃有孕他自是高興的,只是擔憂貴妃因此黯然神傷。果然,貴妃唇邊的笑意一淡。

    宮女有孕,德妃應當照看得過來,況且永和宮里還有太皇太后撥給德妃的醫女,康熙正準備開口回絕,卻被貴妃搶了先。

    “皇上,臣妾陪您一同去看看。”佟佳禾莞爾一笑。

    德妃專挑著這個時候來通知皇上,故意膈應貴妃。如今戲臺子終于架起來了,自己也要跟去看看這出好戲——

    這邊,德妃打聽到了皇上此時在佟貴妃的承乾宮,心中大喜,忙讓人去承乾宮請人過來。

    “快,趁著太醫沒走,快些去請皇上。”又特地吩咐道:“記住,一定要當著貴妃的面好好說一說珍珠的身孕!”

    佟貴妃進宮五年多了肚子都沒有動靜,聽到別人承寵幾次就有了身孕,心里不得慪死。若是貴妃再讓人細細打聽這宮女的來路,就能知道這是從她承乾宮放出來的宮人,與自己當年的出身一樣。

    這兩個消息,足以讓自視甚高的貴妃發怒發狂。

    如果貴妃因此和皇上翻了臉,或者生了齟齬,對她而言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這邊,她等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門外就響起了宮人們請安的聲音。

    是圣駕來了!

    德妃出門,先給康熙請安,接著又給貴妃行禮,一套下來就有些喘。她千算萬算,都沒料到貴妃竟然和皇上一起過來。

    康熙見此便道:“你歇著吧,朕與貴妃去后殿看看。”

    德妃把珍珠帶回永和宮的那刻起,等的就是這一刻。

    如今貴妃本尊都來了,德妃哪里肯錯過這樣好的機會,她笑著道:“珍珠

    妹妹有了好消息,臣妾心里也高興,不如隨皇上和貴妃娘娘一起去吧。”

    若是別的嬪妃提出這樣的要求,康熙不一定會答應。但是德妃的身子骨向來不錯,又已經生育過兩次,是有經驗的人。加之她的脈案康熙時不時讓太醫院呈上來看過,康熙見她如此堅持就沒再反駁,佟佳禾自然也無異議。

    從正殿去后罩房的路上,德妃十分憂慮道:“珍珠妹妹這一胎懷相不太好,吃不下也睡不好。若非如此,臣妾也不會那么晚了還請皇上過來。”

    這話是對康熙說的,德妃的眼神卻在看著貴妃。見貴妃神色如常,甚至隱隱帶著笑意,她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德妃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摘了出去,點明是珍珠身體不適的原因,并非她有意從承乾宮搶人。

    佟佳禾站在康熙身后半步,似笑非笑地看著德妃。

    裝,你使勁兒裝——

    一行人到了后罩房,石榴率先進了屋,挑起門簾請皇上和貴妃進去。

    進了屋,德妃解釋道:“珍珠妹妹覺得胸悶氣短,時常要宮人把門窗打開通風透氣,臣妾這才讓人給她換了張繡簾。”

    佟佳禾打眼一看,這繡簾的料子價值不菲,德妃對有孕的小宮女處處妥帖,只看康熙此刻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頗為滿意。

    珍珠見皇上與佟貴妃來了,從榻上起身就要行禮,被康熙抬手止住,“你身子骨弱,不必起身。”

    珍珠惶恐不安地躺在榻上給幾人問安,她縮在被子里的身體一直在發顫,時不時偷瞥一眼貴妃。

    明明之前說的是要請皇上過來,怎的佟貴妃也跟來了。萬一讓貴妃知道自己曾經是她宮里的宮人,會不會想法設法處置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珍珠越來越不敢往下想,內心祈求貴妃不要注意到她。

    “珍珠妹妹,你還有哪里不舒服?皇上在這兒呢,你有什么不方便與我們開口的,親自和皇上說便是。”德妃上前,把手搭在珍珠的被子上,關心問道。

    皇上還沒有冊封自己,德妃就已經一口一個‘妹妹’喊上了,珍珠的心終于定了定。

    她語氣誠懇道:“承蒙皇上和德妃娘娘厚愛,奴才有幸懷有龍嗣,這是奴才千百世都修不來的福分,不敢再奢求別的。”

    不敢奢求的,就是正兒八經的位分。

    康熙神色如常地頷首,貴妃平靜地把玩著手里的玉墜,只有德妃似是被珍珠的話觸動到了,動容地看著她。

    “皇上,貴妃娘娘,珍珠這般懂事貼心,如今有了身孕,這名分……”德妃的話停頓的恰到好處。

    原本只要問過皇上就好,德妃話里卻帶上了貴妃。明面上做給皇上看的,是自己尊重貴妃,私心卻是要讓貴妃也參與珍珠的前程和位分。

    猶記得那年,貴妃得知自己有孕的時候氣得咳血。

    德妃只要一想,貴妃再次親手提拔了曾經承乾宮的宮人,她心里就暢快極了。貴妃身板嬌弱,遭不住幾回這樣的打擊。

    康熙今日飲酒過多,已經有些頭暈,原本想歇在承乾宮,卻因眼前的喜事強撐著來了永和宮。現在那股勁兒過了后,便覺得頭更加昏沉。德妃的話,他只迷糊聽見幾個字,也沒放在心上。

    佟佳禾注意到康熙有些無神的眼眸,見狀,便體貼地提出時辰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一向溫柔小意的德妃沒看出來自己的勞累,反而是貴妃先注意到的。或許是懷孕的人精神都不足,康熙便開口讓德妃也回去歇著。

    德妃隱約察覺到皇上有些不高興,卻不明所以。

    今日計劃的事兒只成了一半,即便懷著身孕,德妃也不敢惹強留皇上,惹他不快。

    躺在床榻上的珍珠,心情猛地從云端跌落到谷底,自己的位分還沒定,皇上和貴妃便要走了。

    德妃不敢留,她人微言輕更不敢開口,最終別無他法,只能眼睜睜望著皇上遠去的背影,悄悄留下不甘的眼淚——

    行至永和宮大門口,佟佳禾的腳步突然頓住,摸了摸身上心急如焚道:“皇上,臣妾的東西落在后罩房了,蒲雨,你快去取來。”

    “不用急,讓人送來就是。”康熙道。

    誰知,貴妃聽見這句話,仍是一臉焦急,康熙奇道:“什么東西讓你這樣寶貝?”

    佟佳禾附在康熙耳邊低聲道:“是臣妾進宮那年,皇上送給臣妾的玉墜子。”

    當年貴妃進宮的時候,康熙送了她一個象征琴瑟和鳴的鴛鴦玉墜子,還在背面親手刻了貴妃的名字,沒想到今日來永和宮,貴妃竟特地帶了過來。

    大約是得知宮里又有人懷有身孕,貴妃心里羨慕又要強不愿表現出來,便帶著能證明與自己情意的玉墜子仗勢來了。

    自以為明白貴妃心里小九九的康熙,寵溺地嘆了句“你啊你,最是要強不肯服軟。”

    等康熙感慨完,佟佳禾恰到好處的低頭,給對方露出無限嬌羞的假象。

    后罩房,德妃和珍珠沒想到貴妃身邊的宮人突然折回來,兩人俱是一驚。

    蒲雨含笑給兩人行了禮,接著道:“貴妃娘娘有話讓奴才轉達給德妃娘娘和珍珠姑娘。”

    不待德妃開口,蒲雨就對著珍珠道:“貴妃娘娘說讓珍珠姑娘好好養著身子,等孩子平安生下來后,當初從承乾宮里出去的人是什么位分,珍珠姑娘就是什么位分。”

    珍珠不可置信地張大嘴,一是震驚貴妃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份,二是震驚貴妃給自己的承諾。

    當初從承乾宮出去的人,不就是眼前的這位德妃嗎,生下四阿哥后便是貴人級待遇。貴人,對自己的出身來說,這已經是極好的前程了。

    珍珠一雙眼眸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一時間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喜還是憂。

    蒲雨又轉身對著一旁表情復雜難辨的德妃,用更加悅耳的聲音道:“貴妃娘娘說知音難覓,知己難求。德妃娘娘既與珍珠姑娘惺惺相惜,那就別閑著,好生照看珍珠姑娘,還有您肚里的孩子。”

    “四阿哥聰慧伶俐,六阿哥健壯活潑,德妃娘娘肚子這般爭氣,想來下一個也不差,貴妃娘娘很是欣慰。”

    蒲雨握住手里的玉墜子,行了禮后施施然離開了,留下神色逐漸驚恐的德妃還在一字一句品味貴妃話里的意思。

    貴妃見到別人有身孕后羨慕瘋了嗎?

    貴妃到底想要自己哪一個孩子!

    第27章 第 27 章 更新

    何為祿帶著兩個小太監在花房里尋了半天, 終于按照貴妃的要求找到合了心意的玫瑰花,“就要這兩盆,搬走吧。”

    花房的大太監姓李, 他揣著懷里的銀稞子陪笑道:“何公公, 哪里需要勞煩您的人,我這就讓人換幾個上好的盆, 松松土, 再給您送去。”

    承乾宮的差事,在各處都是香餑餑。貴妃的要求明確, 底下的宮人做事大方和氣,誰都愿意湊上去賣個好。

    李太監又指著一盆又嬌又艷開得極好的花, 巴結道:“這盆蘭花香氣沁人, 放在屋里睡覺的時候別提多美了, 我給您一道送去。”

    何為祿尋了一圈, 不經意間看見墻角有幾盆孤零零的鳳尾竹,便道:“貴妃娘娘不喜味道太濃的花草, 我瞧著那兩盆不錯。”

    李太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忙點頭道:“花房里的鳳尾竹多著呢,您要幾盆都方便。”

    正因多了,嬪妃娘娘們不喜,所以才沒精心養著。他親自去挑了六盆好的,給何為祿過目后才松了口氣。

    李太監點頭哈腰送走了承乾宮的人,又伸手摸了摸懷里的銀子, 笑容更加明媚。

    等何為祿走后,花房里的小太監才敢湊到李太監身邊議論,“李爺爺,貴妃宮里的大太監怎得那么年輕, 莫不是憑著一副好皮囊上來的?”

    “模樣長得好也是人家的本事,真以為各宮大太監都能憑著年齡和

    模樣熬出頭?“李太監老神在在道。

    小太監們最喜歡聽宮人的老人講故事,見李太監愿意敞開說話,更好奇了,“難道是走‘后’門?”

    他說的后門,是后面的屁股,宮里也有模樣清秀的小太監靠這個過活。一個膽大的問出來,其他人眼底都浮現古怪的笑意。

    “你小子整天屎尿屁吃多了吧,承乾宮里的爺爺也敢瞎編排!”李太監黑著臉呵斥一聲,小太監們化鳥獸散。

    斜眼看這群兔崽子全都跑去干活,鉆得沒影兒了,李太監才偷偷擦了把汗。他們這些老人都知道,貴妃宮里那位可是個厲害人物,哪是三兩句話能說得清的——

    東次間里,佟佳禾正在陪胤禛寫福、壽二字。

    二月初八是太皇太后的壽辰,佟佳禾左思右想,自己送給太皇太后的東西再好,都比不過這些阿哥公主送的更合老人家的心意。

    索性自己隨著大流往貴重的方向走,讓胤禛送的出彩些。

    托原身貴妃的福,佟佳禾也能寫一手極好的簪花小楷。她已經教了胤禛一個月,只練這兩個字,今兒頭一回寫在玫瑰花瓣上,胤禛屏著呼吸,小心翼翼提筆。

    果然,福字比紙上的胖了一圈,形也散了。

    胤禛耷拉著腦袋頗受打擊,忽而想到往日佟額娘經常夸獎自己的話,他又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他就是最棒的!

    小小的喝了幾口心靈雞湯,胤禛一鼓作氣寫了二三十個字。再對比自己寫的第一個,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佟佳禾站在他身旁彎腰看了看,認真評價道:“胤禛的字練得越發好了。”

    在她眼里,這個年紀的小孩能乖乖聽話練字已經很厲害了,更何況胤禛還是那種你要求他寫十遍,他會自己主動再寫二十遍的神仙崽崽。

    這讓原本想暗中替胤禛‘操作’的佟佳禾放棄了自己的兜底計劃。

    有自家佟額娘陪著練字,還時不時夸兩句,胤禛士氣高漲,哼哧哼哧又寫了三十遍,這次他終于從新的花瓣里挑出讓自己滿意的那一個,送給佟佳禾。

    “祝佟額娘福壽雙全!”

    佟佳禾:!!!

    在一旁伺候的蒲雨聽到四阿哥說的話,不自覺紅了眼眶,趁著人不注意,她悄悄抹了眼淚。貴妃娘娘疼愛四阿哥,四阿哥孝敬貴妃娘娘,兩個這樣好的人,如果是親母子該有多好。

    再退一步說,皇上如果能把四阿哥記在貴妃名下,四阿哥能正大光明地喊貴妃娘娘一聲‘額娘’也好啊!

    十分珍重地收下胤禛送給自己的第一份禮物后,佟佳禾午膳多吃了半碗飯。

    她要福壽雙全,她要護著胤禛健康平安地長大——

    后殿,蘇常在看著貴妃賞給自己的兩盆鳳尾竹,心里別樣的歡喜。

    北方的冬天漫長,宮里從年前十月開始供暖,到年后二月二才撤火。這樣冷的天兒,要不是有貴妃娘娘,花房哪里愿意給自己這樣的小常在送兩盆養得如此精細的鳳尾竹。

    宮女道:“主子喜愛竹子,貴妃娘娘就送了這個來。可見貴妃關心主子,竟把主子的喜好都記住了。”

    蘇常在從江南來,吃不慣北邊的菜系,貴妃隔三差五就讓小廚房給她做些合胃口的送來。如今又送來了兩盆鳳尾竹,伺候蘇常在的宮人們也跟著高興。

    雖說宮里萬事以皇上為尊,但是低位后妃們還要在主位娘娘手底下討生活。滿宮里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與主位娘娘處得關系這般好的嬪妃,蘇常在身邊的宮人也跟著與榮有焉。

    貴妃如何知道自己喜歡竹子的?

    欣喜過后的蘇常在突然愣住,自己好像從未和別人提起過喜愛竹子,伺候自己的宮人還是在上次不經意間看到才知曉。

    她心里隱隱猜到了什么,但是不敢深想。

    蘇常在用往常收到貴妃賞賜的語氣,溫柔吩咐宮人,“鳳尾竹不喜光,一盆放在窗臺下,一盆放在我寢屋里。”

    這樣,她就能像沒進宮前一樣,一睜眼就能看見挺拔翠綠的竹子。

    從十三歲那年起,直到她進宮,再也沒見過隔壁種竹子的那戶人家。原本以為少時的遺憾終究在進宮后化為虛無,誰曾想進了宮后反而近在眼前……——

    二月初八,太皇太后壽辰,因不是整壽,便在慈寧宮設家宴。

    太皇太后宴桌位于慈寧宮寶座前,太后坐在東次稍后,左側設貴妃、妃、嬪等宴席,右側是公主、福晉和入八分公夫人等。

    佟佳禾依舊坐在左側最上首,離太皇太后、皇太后最近的位置,鈕祜祿貴妃坐在左二,佟佳禾身側。余下是四妃以及各個嬪位,貴人及以下是兩人一桌,殿外丹陛左右為滿洲親王、公侯等人的宴席。

    佟佳禾率眾嬪妃行禮就座,席間有舞樂、雜耍等助興。宴席至一半,眾人開始送上賀禮。金銀玉器直讓人看花了眼,太皇太后面上端著笑微微點頭。

    到了阿哥和公主們送上壽禮的時候,太皇太后才來了精神。

    首先由太子帶頭,送上親自給太皇太后畫的賀壽圖,接著是大阿哥……輪到四阿哥的時候,一群宮人抱著黃地五彩松鶴延年圓花盆,拼成一個福字擺在殿內。

    胤禛親自抱著一盆奉上,自有嬤嬤接過后送至太皇太后跟前過目。

    “胤禛祝烏庫瑪嬤百福百壽。”胤禛躬身行禮,然后興奮解釋道:“烏庫瑪嬤,這些都是我自己寫的哦。”

    太皇太后見花上工整地寫著‘福’‘壽’二字,再看下面擺了那么多盆花,每一朵上都有字,表情逐漸由從容變得驚奇。

    四歲的孩子,能在花上有模有樣地寫那么多字,不知道私底下練了多久。

    太皇太后發自內心的笑意從眼底延至臉上,臉上的皺紋都慈和起來,她對著胤禛道:“好孩子,烏庫瑪嬤很喜歡你送的壽禮,真真是有心了。”

    太皇太后此話一出,引起不小的震動。

    除了前頭的太子爺得了太皇太后一句夸獎,輪到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是笑了笑就沒了。

    坐在后頭的嬪妃們睜大了眼睛瞧,也沒看懂什么四阿哥送的有什么出彩之處。

    不是玉石盆景,也不是珍奇植物,就是暖房里最常見的玫瑰花,哪里值得太皇太后這樣高興。

    大公主作為康熙長女,坐在右一位置,四公主年紀較小身側還有奶嬤嬤跟著伺候。

    幾位公主的位置正好看得清楚,只聽四公主驚呼,“花上有字!”

    惠妃等人定睛一看,這才明白四阿哥的巧思。

    小小年紀,哪里有那么多想法,都是大人教得罷了,漸漸地,眾人目光匯集在佟貴妃身上。

    四阿哥這般出彩,離不開貴妃的教導。太皇太后想起最近皇上和自己提過幾次,貴妃很會養孩子,四阿哥在她宮里養得不錯。

    她原以為是皇上有意在自己跟前捧著貴妃,今日見到伶俐聰慧的四阿哥,明白貴妃養育四阿哥是真的用心了,總算沒有辜負自己和皇上的信任。

    給貴妃一句好話,讓皇上面子上好看,太皇太后順道也夸了句貴妃。

    佟佳禾大大方方了謝了恩。

    今兒真是個好日子,四阿哥是德妃頭生的孩子,如今卻為佟貴妃掙了那么大的臉面。太皇太后夸貴妃的時候,德妃的表情險些端不住。宜妃的目光一會兒落在貴妃身上,一會兒還要盯著德妃,簡直看花了眼。

    嬪妃們幸災樂禍的也不止宜妃一個,榮妃馬佳氏極為隱晦地看了眼德妃,收回視線后低頭用帕子捂嘴輕輕哼笑了聲。

    自己進宮時間比德妃早,又為皇上生育了那么多孩子,結果封妃的時候,德妃竟在自己之上。

    惠妃的心情也沒比德妃好哪兒去。

    大阿哥作為皇上最年長的皇子,在這樣重大的場合卻沒得一句夸獎。她心里窩著火,面上卻揚著和氣的笑,與人交談時臉繃得生疼。

    安嬪李氏出自漢軍正藍旗,其父是宣府總兵剛阿泰。雖然在她入宮前就已經去世,但家里叔伯眾多,皆在朝中得力。李氏初封位分遠在惠妃、榮妃等人之上,后又晉封為七嬪之首。

    如今,看著之前還要給自己行禮問安的庶妃們一個個爬到了自己頭上,安嬪心里的滋味極不好受。

    眼下見惠妃因大阿哥受挫,安嬪皮笑肉不笑地與她舉杯敬酒。惠妃含笑與她喝了一杯,心里邪火更盛。

    后妃們心思各異,飯也吃得毫無滋味。

    只有佟佳禾,吃得格外盡

    興。貴妃宴桌上冷膳、熱膳四十品,糕點果子和面點十八品,再加上腌菜小菜和醬,共計六十八種膳品。

    等她吃飽喝足,宴席也到了尾聲。最后,由太后率領眾人行三肅一跪一拜禮謝恩,宣告結束——

    家宴過后,太皇太后便覺得渾身有氣無力,太后陪著今天的老壽星回了慈寧宮。太皇太后借著酒意摸了摸太后的發頂,長嘆道:“我年紀大了,不知還能再活幾年。”

    感慨生死,似乎是上了年紀老人的通病。

    太后服侍她在榻上臥下,堅定道:“長生天一定會讓您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古往今來有多少人能做到?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宴席上聽得喜慶吉利話已經夠多了,她現在不想聽這些,只想說幾句心里話。宮里若論太皇太后最牽掛放不下的人,頭一個是皇上,第二個便是眼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太后。

    “琪琪格,扎魯特部的那個是喂不熟的狼崽子,你莫要為她動心思。”

    太后聽聞,大驚失色,忙道:“額娘,您在說什么。”

    “當初,你為了她多次難為佟貴妃,接著又助她在慈寧宮接近四阿哥,險些毀了他,這些事我不和你計較,皇上能不和你計較嗎?”

    “你還記得,皇帝上次往你宮里送孝敬是什么時候嗎?”太皇太后問道。

    太后回憶起來,猛地打了個寒顫,她不記得了……

    皇上,好像很久都沒有去慈仁宮拜見過自己了。

    似乎知道自己等不到對方的回答,太皇太后冷哼,“哼,是在你第1回 極力促成扎魯特博爾濟吉特氏撫養四阿哥的時候。”

    太皇太后有些累了,她合上眼絮絮叨叨說起曾經的事兒,“那是他母家表妹和親生兒子,而你是他只有禮法上承認的嫡母。”

    “將來我走后,科爾沁在宮里的人就只有你了。你若行得端正,不沾染前朝和后宮分毫,皇上自然會敬著你。”

    這句話狠狠敲打在太后心尖上,她又驚又俱地抓緊太皇太后的手,“額娘,不要丟下我,我只有您這一個親人了。”

    “啪!”太后太后起身,猛地甩了一巴掌,怒斥道:“你糊涂!你是大清太后,玄燁就是你的子嗣,難道不是你的親人?”

    “我教了你那么多年,為什么你還是這樣淺薄無知?”情緒起伏不定的太皇太后無奈搖頭,渾濁的眼里流下滾燙的淚水。

    兩人靜靜流淚對望,太皇太后聲音嘶啞,失望至極道:“琪琪格,你怎么擔得起大清太后之責……”——

    太皇太后壽宴后,太后病了。

    儲秀宮博爾濟吉特貴人主動前去侍疾,誰知過了半個月太后的病情仍舊沒有好轉。康熙命太醫院的人好好診治,否則大家腦袋都要在地上滾幾圈。

    太醫院院判急得胡子都白了,夜里抱著太后看不出病情的脈案痛哭流涕。

    最后,可能是皇上孝感天地,太后的病漸漸有了好轉。

    得知好消息的康熙親自去慈仁宮探望嫡母,大病初愈的太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在皇上面前強烈譴責了儲秀宮貴人博爾濟吉特氏在侍疾期間擅離職守,敷衍了事,導致自己的病拖延至今日。

    聞言,以孝治天下的康熙涕泗橫流,恨不能以己身替太后遭此難。當即便命人把博爾濟吉特氏送出宮,打發回蒙古扎魯特部,讓其家人自行處置。

    這件事傳出去后,不少文人還因此作詩作賦贊頌當今圣上的一片孝心。

    后宮眾人聽到的,就是這個母慈子孝的版本。

    佟佳禾再去給太后請安的時候,確實見對方神情憔悴,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與之前略有不同的是,太后對自己的態度溫和許多,這讓佟佳禾多少有些不適應。

    時間長了,儲秀宮博爾濟吉特氏到底為何出宮,已經沒人在乎了。

    數月后,永和宮里傳來的嬰兒啼哭,終于撕開了紫禁城上方籠罩了數月的陰云。

    康熙二十一年,六月初一,德妃烏雅氏生皇七女,母女平安。

    第28章 第 28 章 更新

    永和宮。

    德妃顫抖著抱起小公主, 看到懷里貓兒一樣小的孩子,她的心瞬間跌落到谷底。自己的肚子這般大,為什么生出來的孩子這樣孱弱瘦小?

    她竭力忍住溢到嘴邊的嘶吼, 目光陰冷地看著不知所措侍立在一旁的奶嬤嬤, “公主生下來就是這樣嗎?”

    奶嬤嬤自然是知道德妃生產時情況的,只是不敢說。

    德妃娘娘的羊水多, 小公主胎位不正, 在娘胎里臍帶繞著脖子纏了兩圈,生產時異常艱難, 最后的緊要關頭,是兩個有經驗的接生嬤嬤硬生生把公主拽出來的。

    按宮里的慣例, 兩個接生嬤嬤應當重賞。但是二人看到這般孱弱的公主和面色灰白的德妃, 誰也不敢提賞賜的事兒, 早早地回了內務府。

    奶嬤嬤退無可退, 顫著聲音道:“回稟娘娘,小公主生下來時四斤二兩。”

    四阿哥生下來時六斤八兩, 六阿哥足有七斤。這個孩子自己生了兩天一夜, 睜眼醒來后看到的卻是比自己更虛弱的小公主。

    皇上應當來過了吧,肯定也見到了這樣孱弱難以養大的公主。德妃抑制不住內心的苦痛,抱著女兒無聲地哭泣。

    聽著德妃粗重的呼吸聲和嬰兒幾不可聞的哭聲,殿內一片死寂,宮人們低著頭不敢言語。

    作為大宮女的石榴硬著頭皮上前勸慰,“娘娘, 月子里哭會傷了身子。”

    德妃充耳不聞。

    葡萄忽然想到后罩房那位,“娘娘,您別忘了后罩房的珍珠,不論她生下的是阿哥還是公主, 皇上都會交由您養育,就像惠妃和衛貴人那樣。”

    石榴聽聞,只覺得心頭一緊。如果小公主的身體注定不好,珍珠的孩子也可以養在德妃膝下,多少都是個安慰。

    德妃幽幽地抬頭,模樣依舊悲傷,只是聽到葡萄的話后眼里帶了幾分狠厲和精明,“給她好吃好喝伺候著,本宮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樣的時運。”——

    后罩房里,珍珠惶惶不可終日。

    德妃娘娘的孩子已經出生七八天了,皇上只來看了一回便再沒踏足過永和宮。如今德妃見不到皇上,自己更沒機會。

    雖說她沒有生育過,但是聽宮里老人說過,孩子生下來時哭得聲音越洪亮越好,說明身體健壯。她只在偶然路過正殿的時候,隱約聽見里面貓兒叫一樣的哭聲。

    怪不得她每日在后罩房豎起耳朵,怎么都聽不見正殿的動靜。原來不是隔得太遠,而是小公主的身體……不大好。

    珍珠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心里一陣驚慌。這是她成為貴人的指望,若是小公主真的不好了,德妃還會讓自己生下這個孩子嗎?

    佟貴妃許的貴人位分,前提也得是她腹中的孩子能平安降生。

    正這樣想著,正殿的葡萄突然登門,送來了許多東西。

    “德妃娘娘念在姑娘月份越來越大了,再挪動恐怕身子吃不消,便想到折中的法子,先把姑娘的這兩間屋子收拾一番。等幾個月后,再讓珍珠姑娘搬到偏殿。”葡萄說得客氣。

    德妃差人送來的,全是些屋里的裝飾和家具物件。珍珠細細一看,都是常在、答應級的東西,自己用著也不算僭越。

    正殿如今這樣的情況,還能想起后罩房的自己,不知德妃到底是何意,珍珠心里越發沒底。

    不容珍珠開口詢問,葡萄福身退下。出了門,她溫聲對守在門口的小宮女道:“眼下珍珠姑娘懷了龍胎,身子貴重,你要精心伺候著。”

    末了,她又低聲道:“鵝梨與你同一批進的永和宮,如今已經在殿內侍奉。她從哪兒得了娘娘青眼,你應當不會忘吧?”

    小宮女眼里劃過一絲渴望,她對著葡萄極為恭敬道:“多謝姑姑提點,輕紅知道該怎么做了。”——

    德妃的月子沒出,嬪妃們少了一個

    爭寵的強勁對手,為了恩寵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首當其沖的就是翊坤宮宜妃,每個月都能得到五六日的恩寵。郭絡羅貴人近水樓臺先得月,也能分上一兩天。新秀鈕祜祿貴妃容色傾城,皇上每旬都會去永壽宮看她一兩回,剩下的那些日子還要去看望育有子嗣的嬪妃。

    這樣掰著手指頭算,皇上這個月只來了兩三次的承乾宮,在東西六宮只能排在中游。

    身負著貴妃早日有孕任務的烏嬤嬤,表示自己壓力很大。貴妃的心思全都在四阿哥身上,每日不是陪著四阿哥讀書寫字,就是帶著四阿哥玩鬧,哪里還會想著怎么哄皇上高興。

    當初她進宮的時候,怕貴妃不肯在四阿哥身上下功夫,現在下猛了,烏嬤嬤又開始愁得食不下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春雨和佟佳禾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佟家想要貴妃接回四阿哥,她做到了。佟家想讓貴妃再有個孩子,她做不到啊!

    貴妃天生身子骨不好,若是執意生養,只會折損自己的壽數。佟佳禾直接在心底否決,她答應了胤禛要長命百歲,不能對孩子食言。

    況且,她也不想在這個醫療技術落后的朝代,賭上身家性命去生孩子。

    宮里嬪妃提及孩子,要么是渴望的,要么是沉重的。春雨觀貴妃的臉色不像是期待,心里便穩了幾分,十分自然地轉移話題,“娘娘,四阿哥正等著您一同去上書房呢。”

    過了年后,長大了一歲的胤禛依舊喜歡黏著太子爺,沒到上學的年紀卻三天兩頭跑去上書房待著。

    佟佳禾希望等孩子到了五歲也能這樣熱愛上書房,畢竟這個地方他還要蹲十幾年——

    今兒上書房里倒是比往常熱鬧。

    二月十九,三阿哥過了生辰后就被康熙打包送到了南三所,以后就要跟著大阿哥胤禔一起來上書房讀書。

    三阿哥長了那么大,頭一回離開榮妃,拽著榮妃的衣裳不愿意撒手,榮妃怕耽誤太久皇上會怪罪,狠心掰開了兒子的手。

    目送三阿哥離開后,母子倆分別在延禧宮和阿哥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阿哥胤禔作為阿哥所里最年長的阿哥,自認為要承擔照顧弟弟的責任。一大早就去了三阿哥屋里,也不管三阿哥前一晚哭了多久,把他提溜起來直接來了上書房。

    二人到的時候,見太子已經端正坐在那兒了,大阿哥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從太子身邊過去,坐下后還不忘喚了聲,“三弟,你到大哥這兒來。”

    大阿哥嘚瑟地翹著二郎腿,悄悄打量胤礽。

    現在誰還沒個弟弟!

    要說弟弟,他本來是有的。鐘粹宮里還有個八阿哥,但是八阿哥年紀太小,不會跑不會跳,更不能跟四阿哥似的,天天跟在太子屁股后面喊哥哥。

    直到三阿哥的出現,讓大阿哥眼前一亮。能跑能跳,能喊哥哥的弟弟,這不就來了嗎!

    三阿哥胤祉一臉懵地看著陌生的環境,剛想撇嘴哭,刻在骨子里的記憶讓他在見到太子爺的那一刻規矩地行了禮,然后才飆出眼淚。

    “我要額娘……”

    “嗚嗚,我要額娘……”

    三阿哥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胤礽不忍心,正要伸手給他擦擦臉,下一秒,大阿哥猛地撈起三阿哥拽到自己身邊,胡亂給他抹了把臉。

    胤礽面無表情地轉身,開始看自己手里的書。

    大阿哥咬牙切齒地看著太子,裝模作樣!卑鄙!有了四弟還想再搶走自己看上的三弟。

    一上午,三阿哥聽了個囫圇,哭聲由大變小,到最后變成坐在位子上無聲抽噎。

    大阿哥原本提起的幾分精神,在看到三阿哥滿臉鼻涕泡的那瞬間徹底消散。

    他突然想到了四阿哥胤禛,每回來上書房都喜笑顏開,甚至能陪著太子看書,還讓太子教他認字。

    嗯……要不然他也教三阿哥讀書認字試試呢?

    大阿哥向來是個行動派,說干就干,立刻喚三阿哥過來。

    與大哥熟悉了半天的三阿哥,好像有點懂得了這個哥哥的脾氣,不情不愿地噘著嘴過來了。

    大阿哥指著面前書上的字,認真道:“三弟,大哥教你讀書認字,你現在跟著大哥念。”

    “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1)

    三阿哥呆愣愣看著大阿哥,不明白他云里霧里說了什么。

    “三弟,跟著我念啊!”大阿哥的耐心逐漸消失,還是重復了一遍。

    三阿哥仍舊呆愣。

    “快念啊!”大阿哥不自覺提高了嗓門,覺得眼前的三阿哥就是汗阿瑪口中的孺子不可教。

    被嚇了一跳的三阿哥含著淚磕磕巴巴,“君子有豬求豬……”

    大阿哥憤怒道:“有豬!”

    他是這樣教得嗎?

    三阿哥被嚇了個激靈,想要求大哥別吼自己了,慌得口不擇言,“大哥,豬人嗚嗚嗚……”

    上書房里瞬間安靜地落針可聞。

    太子撲哧一聲笑,大阿哥的臉瞬間燒得通紅。

    這個弟弟好像也不太行?

    得出結論的大阿哥一聲怒吼,“胤祉!你是我見過最蠢的弟弟!”

    康熙帶著幾位心腹重臣進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自家長子對弟弟這般犀利的點評。

    ……

    好小子,等會兒就看你抗不抗揍吧!

    第29章 第 29 章 更新

    康熙今日心情頗好, 聽到大阿哥這一嗓子,瞬間沉了臉色。大阿哥無法無天的性子就是惠妃溺愛出來的,要不是看在他是長子, 自己哪里會這般縱容。

    大阿哥看到康熙進來后, 大驚失色。再看三阿哥,還抽抽噎噎哭個不停。

    “三弟!三弟!”大阿哥急忙喚道。

    三阿哥兩耳不聞窗外事, 哭得格外投入。

    康熙一巴掌拍到大阿哥頭上, 大阿哥瞬間把自己做過的事兒捋了一遍,脫口而出道:“汗阿瑪, 我錯了!”

    雖然他也沒想明白自己哪兒錯了,但是對著汗阿瑪先認慫就對了。

    最后, 太子的溫聲安慰, 三阿哥的哭聲伴隨著大阿哥的鬼哭狼嚎響徹整個上書房, 跟在康熙身后的明珠、索額圖二人眼觀鼻鼻觀心。

    皇上教訓大阿哥, 這是家事。既是皇上的家事,哪里輪得到他們插嘴。

    況且, 大阿哥每天倆眼一睜, 就開始惹皇上生氣。

    索額圖作為赫舍里氏的當家人,又是太子的叔公,自然愿意見到比太子年長兩歲的大阿哥吃癟。

    太子今年八歲,大阿哥已經十歲了。十歲在皇家不算小,再過三五年,就能娶妻生子了。

    對比索額圖內心的憂愁, 納蘭明珠的心情明顯更輕松。他因當年力主撤藩與康熙政見相合,這些年深受康熙賞識。

    如今阿哥們的年紀還不算大,他可以慢慢琢磨以后的事兒。

    康熙教訓完大阿哥,黑著臉讓他滾回鐘粹宮, 并讓人給惠妃帶話,好好教養大阿哥。又安慰了三阿哥胤祉幾句,著人送他回延禧宮榮妃處用膳。

    一瞬間,上書房里只剩下太子一人。

    別的阿哥都各回各家,找各自額娘去了,只有年幼的太子還乖巧地坐在里面讀書。看到這一幕,索額圖的心都碎了。

    即便皇上待太子爺再好,也不如親額娘在身邊。畢竟皇上是那么多阿哥公主的汗阿瑪,而仁孝皇后只是太子一人的額娘。

    聆聽到隔壁心碎聲音的明珠偷瞄了他一眼,并不吱聲——

    鐘粹宮。

    惠妃擰著大阿哥的耳朵進了殿內。

    “保清。”惠妃指著兒子鼻子道:“你是不是想氣死額娘?”

    大阿哥

    惹哭了三阿哥,倒給了太子現成的機會,作為一個關愛弟弟的好兄長,去安慰三阿哥胤祉。

    有自家蠢兒子在旁,更襯得太子仁厚。

    這不上趕著給太子送機會嗎,估計索額圖今日嘴都要笑歪了。

    惠妃越想越氣。

    大阿哥本來就在上書房挨了揍,現在回到鐘粹宮又被額娘教訓,他賴坐在椅子上,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晃著腿兒無所謂道:“額娘,今兒午膳吃什么,兒子都餓了。”

    “他們都不看好你,偏偏你還最不爭氣。”惠妃氣樂了,“呵!還能想起來吃。”

    大阿哥:!

    這是親額娘能說出來的話嗎。

    大阿哥自覺受了天大的委屈,猛地站起來沖了出去,放話道:“額娘既然看不上兒子,那兒子以后都不回來了!就讓八弟做您的好兒子吧!”

    “你!你!”惠妃被大阿哥這一出氣得要命,捂著胸口直直地栽倒,被身旁的宮女彩珠扶住。

    彩珠道:“娘娘,眼下大阿哥剛被皇上訓斥了一通,心里肯定難受著呢,您不如慢慢教導他。”

    惠妃順過氣兒后,冷道:“若是往常那般,皇上只罵了保清一頓也就罷了。今日特地讓御前的人也跟著來了鐘粹宮,本宮若是不依著意思訓斥保清幾句,皇上會怎么想?”

    “他走了也好,正好讓六宮的人都知道,大阿哥今兒也受了委屈。皇上要是在乎保清,自然會心疼他。”惠妃擺擺手,嘆了口氣。

    彩珠小心翼翼道:“三阿哥是榮妃娘娘的心頭肉,延禧宮知道了,說不定會對咱們有意見。”

    榮妃馬佳氏生育過五子一女,如今膝下只養住了三阿哥胤祉這一個兒子。

    惠妃與榮妃是宮里的老人了,這些年來往走動頗有些情分,到底是要顧及些榮妃的看法。

    “三阿哥是金貴,但咱們大阿哥也是皇子,被皇上罵了一通,又從鐘粹宮跑出去了,榮妃娘娘再大的氣性兒也該消了。”說話的是彩云,比彩珠小了兩歲,好不容易插上話了不免多說了些。

    惠妃默不作聲。

    彩珠瞪了彩云一眼,才又勸道:“娘娘,大阿哥年紀還小,等再大些一定會懂得您的良苦用心。”

    “要是保清有個同母的親兄弟,哪里會去招惹三阿哥……”惠妃思緒飄遠,小聲喃喃道。

    這話,彩珠不敢接。

    畢竟,自家主子之前也夭折過一個阿哥。若是那個阿哥沒夭折,現在應當能娶親了。

    彩云見彩珠不說話,忙道:“娘娘,后殿衛貴人的八阿哥養在您膝下,只要離了他們母子二人不常相見,就像承乾宮的四阿哥那般,八阿哥就只能和娘娘和大阿哥親近了……”

    如今衛貴人住在鐘粹宮后殿,八阿哥養在惠妃的正殿,衛貴人每逢五日就來看望一次兒子,惠妃也準了他們母子相見。只是每回時間都不長,還有惠妃的貼身宮女在一旁陪同。

    聽到彩云的提議,惠妃霎時變了臉色,“胡鬧!皇上又沒有把八阿哥記在本宮名下,這事情哪里輪得到你個奴才插嘴。”

    彩云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覺自己竟然在指點主子娘娘做事。

    說來也巧,惠妃話音剛落,外面小宮女進來稟報,后殿的衛貴人求見。

    衛貴人生性膽小,能壯著膽子來正殿無非是為了看望八阿哥,惠妃抬手指了彩云道:“你跟著過去。”

    說罷,連午膳也不吃,回去躺著了——

    上書房,門口的幾個太監見到貴妃牽著四阿哥慢慢悠悠走過來,已經少見多怪了。四阿哥來上書房的次數比大阿哥還勤快,偶爾佟貴妃也會跟著過來。

    佟佳禾見門口的宮人比往常要多,猜到康熙大約在里面。果然,進門后,梁九功笑著給貴妃和四阿哥請了安。

    胤礽聽到外面的動靜,仍規矩地坐在那兒看書,等人進來了才迎上來笑道:“姨母,四弟,你們來了。”

    康熙早就聽宮人說過太子以‘姨母’稱呼貴妃,親耳聽到后還是覺得不自在。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貴妃,見其神態自若,好似對太子的親近并無驚喜和抵觸之意,才也動了動身子,讓貴妃坐在自己身旁。

    佟佳禾和胤禛趕到的時候,這出熱鬧剛散場。明珠和索額圖已經退下了,康熙正在里面陪著太子。所以,二人并不知道康熙之前發了多大的脾氣。

    只是見太子的行為舉止比之前更規矩,佟佳禾便推斷出此時康熙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不想觸這個霉頭,便坐得離康熙遠了些。

    梁九功帶著宮人們把貴妃帶來的膳盒打開,擺好后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請康熙就座。

    方才,萬歲爺教訓完大阿哥后,已經傳膳了。只是沒想到貴妃來的這樣及時,還帶了四人份的飯菜。

    原本以為貴妃只送了太子和四阿哥的份,沒想到竟連大阿哥和三阿哥的都算上了,康熙心頭浮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嘴角終于微微揚起,“都坐下吧。”

    既然萬歲爺都這樣說了,梁九功也不糾結了。出門后,便讓人去告訴膳房把東西提回去吧。

    佟貴妃行事恰到好處,做到了皇上心坎里,方才皇上看貴妃的眼神已經能拉絲兒了,這會子膳房的太監再進去,自己這個太監總管的位置也就做到頭了。

    有了上次上書房的經驗,佟佳禾特地讓承乾宮小廚房做了四份一模一樣的飯菜送來,生怕被人挑出一點毛病。

    只是,最后她又忍不住在胤禛和太子的膳盒里多加了一道兩人愛吃的菜。

    康熙吃著吃著,看到胤礽面前的八仙碗里是燕窩蘋果燴肥雞,胤禛面前的青花魚龍紋高足盤里放著色澤鮮嫩的炸蝦球,而自己和貴妃一模一樣的菜色,兩個兒子莫名其妙多出來一道菜,陷入了沉默……

    貴妃是變了,但是偏心護犢子的性子絲毫未改。

    康熙心中覺得好笑,正要數落兩句,卻被貴妃搶先開了口。

    “皇上,臣妾不知道大阿哥和三阿哥喜歡吃什么,等明兒去問了惠妃和榮妃,再給他們倆加上。”佟佳禾解釋地理直氣壯。

    康熙也不是糊涂人,就算貴妃真的去問了,以惠妃和榮妃二人的謹慎性子也不會說。非但如此,還會疑心貴妃別有用意。

    “罷了,吃什么都一樣的。”康熙道,打趣兒貴妃的話就這樣咽到了肚子里。

    胤礽看著汗阿瑪,再看了貴妃姨母,最后再瞅瞅坐在自己身邊的四弟,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幸福。

    汗阿瑪、貴妃、自己和四弟,現在說說笑笑,平靜祥和地好像一家人啊……

    用完膳后,任務完成的佟佳禾正準備帶著胤禛回去,誰知康熙竟也跟著起身,說要送他們一程,順便去承乾宮坐坐。

    八歲的太子已經懂得了一些大人之間的氛圍,他懂事地留下胤禛,美名其曰:教弟弟認字!

    佟佳禾:……

    她一不能拒絕康熙的好心,二不能阻止胤禛上進。這父子倆的理由,一個比一個充分!——

    承乾宮。

    看到貴妃臨走前牽著四阿哥,回來后牽著孩兒他爹,烏嬤嬤偷偷流下激動的淚水。

    她們貴妃娘娘,終于上進了!!!

    或許是太久沒有和貴妃這般親近,康熙自己也覺得不太自在,便命人翻了翻庫房,挑了幾樣藩國進貢的新鮮玩意兒送來。

    宮里,香料是金貴東西,太皇太后和太后每月所用沉香也不過四兩。誰知這次康熙竟大方地送了兩盒過來。

    為了表示自己對康熙賞賜的喜愛,佟佳禾親自把燃了的香放在寢殿的金嵌寶石爐瓶里。

    干巴巴坐著總是不好,佟佳禾起身,把胤禛最近練得字拿出來給康熙看。康熙極其認真地點評一番后,竟突發奇想要看貴妃寫的字。

    果然,讓朕考考你,雖遲但到。

    幸好她時不時練著,沒有荒廢了貴妃的一手好字。佟佳禾靜心凝神,認真寫了幾張后,挑出其中一張最好的,呈給康熙看。

    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佟佳禾只覺得身上燥熱,忙要喚人開窗通風。

    康熙攔住她,斂眸啞著嗓子道:“你可聞到了什么味道?”

    空氣中彌漫著若有似無的香味,佟佳禾用力吸了吸鼻子,極淡極輕,不確定某個小國是不是送不起東西了故意糊弄康熙。

    接收到貴妃質疑的眼神,康熙心神微動,開口道:“朕之前也不懂這香,原是……這樣用的。”

    “什么?”啥玩意兒啊這是,假冒偽劣產品在清朝遍地跑是吧。

    佟佳禾不可置信,還真有人敢糊弄康熙。

    看著貴妃嬌憨的模樣,康熙眼底眸光飛速流轉,似乎在克制,也在猶豫。

    “貴妃。”喑啞的嗓音傳入佟佳禾耳朵里,一下又一下撩撥她的心弦。

    佟佳禾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暈暈沉沉,她下意識拉住康熙的手,溫聲道:“你好香——”

    下一秒,她就被人攬入了懷中。

    ……

    一炷香后,殿內發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響,甚至愈演愈烈。

    殿外,梁九功被何為祿請到耳房里休息,烏嬤嬤激動地守在門口,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今兒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能攪了皇上和貴妃娘娘。

    “嬤嬤,萬一床塌了……”同樣守在門外的蒲雨有些擔憂。

    “沒事。”烏嬤嬤眼神堅定的看著她,寬慰道:“娘娘的庫房里還有兩張更結實的拔步床。”

    蒲雨:……

    次日一早,烏嬤嬤主動請纓,一馬當先沖進去。

    皇上早就上朝去了,起來時特地吩咐了不必叫貴妃起來侍奉穿衣,可這也不能由著貴妃睡到日上三竿啊!

    進了殿內,烏嬤嬤看著戰況喜笑顏開,來到床榻前輕聲喚道:“娘娘,已經辰時三刻了。”

    佟佳禾迷迷糊糊回了個‘嗯’。

    “皇上昨夜特地讓人在殿內點了安神香,娘娘睡得可好?”誤以為是萬歲爺點了安神香的烏嬤嬤,面上笑意更顯。

    皇上這般看中貴妃,她怎能不跟著高興!

    佟佳禾正睡的迷迷糊糊地,只聽到了話頭和話尾。

    皇上昨夜……娘娘睡得可好?

    腦袋斷片一樣回憶了時長,佟佳禾在床上翻了個身子,下意識嘴硬道:“嗯……他還行,我感覺就……挺一般。”

    烏嬤嬤:???

    聽到了這個消息的烏嬤嬤如遭雷擊,她聽到了什么虎狼之詞?

    娘娘在說誰一般,皇上一般嗎?

    第30章 第 30 章 更新

    延禧宮, 二公主正央求著榮妃,要去上書房看望三阿哥胤祉。

    宮里規定,阿哥們搬去南三所后, 只能逢五逢十才能來后宮看望各自額娘。三阿哥搬去兩天了, 從未與他分開過那么久的榮妃和二公主,現在心里想念得緊。

    “三弟年紀還小, 我想去看看他。”二公主道。

    榮妃秀氣的眉頭蹙著, 似乎在猶豫。半晌后,心底的謹慎打破了這份情緒, “上書房不是女子能去的地方。”

    二公主不滿道:“額娘!三弟他那日可是哭著回來的,你也不管管嗎!”

    阿哥們能讀書后, 每日不是在南三所就是在上書房, 二公主想了又想, 只有去上書房看望三弟比較合適。

    榮妃生育過五子一女, 前頭四個兒子都夭折了,只有胤祉一個平安長到了這個年紀。對這個唯一的兒子, 榮妃恨不得天天跪在佛祖跟前祈禱, 她的胤祉能平安健康的長大,娶妻生子,和樂美滿地過一生。

    那日,大阿哥被皇上揍了一頓后,回到鐘粹宮又被惠妃痛罵一場,連午膳都沒吃就被趕出去了。

    榮妃雖然心疼自家兒子, 但是一想到惠妃為了顧及與自己的交情,做到這種地步,心里也不計較了。

    況且,計較太多只會讓自己在宮里多一個敵人, 這是榮妃不愿也不想看到的事。

    “不許再提此事了。”榮妃心里難受,起身去了小佛堂。

    這個點該去佛祖跟前給胤祉祈福了。

    這是她每日雷打不動的安排,除非是病得起不來身,不然絕不會錯過每一次給胤祉積攢福德的機會。

    見榮妃如往常一樣神色虔誠地起身離開,二公主悻悻而歸。回到住處后,直接倒在床榻上,閉著眼不愿看任何人。

    額娘心里只念著弟弟,這是她三年前就想明白的事情了。

    因為弟弟是阿哥,是皇子,是額娘下半輩子的依靠,而自己是注定只能遠嫁撫蒙的公主。

    盡管如此,她還是喜歡三弟,疼愛三弟,因為這是唯一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了。

    之前的長華、長生,都夭折了……

    想到那兩個弟弟夭折時,額娘悲痛欲絕的模樣,二公主心慌得厲害,那時候她總覺得,額娘隨時都會跟著弟弟走,延禧宮里只有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了。

    幸好,額娘后來生了胤祉。是胤祉的到來,讓額娘臉上的笑容才越來越多,也是因為胤祉,額娘再也沒發出那般凄厲的哭聲。

    她,也想照顧好胤祉,讓額娘一直這樣開心。

    一旁的宮女看到她這樣無精打采,忍不住道:“主子,上書房是阿哥們讀書的地方。您不如去御花園轉一轉,或是去找大公主說說話也行啊。”

    阿哥們!

    二公主心頭一震,她怎么忘了,宮里還有其他阿哥!

    四阿哥和五阿哥也是阿哥,尤其是四阿哥,聽說他經常出入毓慶宮和上書房,去找太子殿下。

    她要是能跟著一道過去,不就能見到三弟了嗎!

    “走,我們去找四弟弟!”二公主風風火火地往外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叫宮女從箱子里翻出來一只金蟬。

    最后,怕覺得禮物輕了,還是帶走了一對——

    晌午過后,造辦處差人送來了承乾宮貴妃要求的燒烤架。

    這架子貴妃心心念念了許久,幾個小太監不知道抬到哪里去,想去屋里請示貴妃娘娘。

    何為祿擺了擺手,這個點兒主子正睡覺呢。他也不叫人幫著,親自把東西搬到貴妃最愛的石榴樹下。去年貴妃就在這兒做的冰飲子,想來是覺得這地兒舒服,既能遮陽還有意境。

    午后的太陽還是有些毒,察覺到后背的濕意,何為祿起身去了耳房,喝了兩盞涼茶才悄悄進了正殿。

    得知燒烤架到了,原本醒了想在床上再歪一會兒的佟佳禾蹭地一下起來,套上衣裳就往外走。

    小廚房做的固然美味,但是偶爾自己動手也能添幾分樂趣。宮里的日子太長了,長到要給自己找樂子才能過下去。

    殿外,小廚房的張太監早就送來了串好的牛羊肉和各種菜,帶著兩個伶俐的太監擺好了盤子,春雨又從庫房里找到了個羊脂玉瓶子放在桌角。

    這次,張太監作為場外指導,有幸在旁觀看了貴妃的烤肉手法。

    烤糊了沒關系,貴妃份例里不缺這點肉。

    烤不熟也沒關系,小廚房里還有他用來兜底的幾盤肉。

    不論貴妃怎樣發揮,對方都能拍出來馬屁,何為祿冷眼瞧著這老小子的嘴似乎不想停,這才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接收到信號的張太監收放自如,恰到好處地閉上了嘴。

    等佟佳禾回過神來才注意到,自己的耳朵清凈了好久,終于沒人在她跟前叭叭叭尬吹了。

    胤禛午睡醒來,一路小跑來到石榴樹下。

    大油刷過的烤串,再配上小廚房特制的調料,在架子上發出滋滋聲響,誘人的烤肉香味傳遍了整個院子。

    佟佳禾從盤子里抓了五六串羊肉和五花肉遞給他,這些都是經過張太監一串串認真檢查過的,絕對保熟。

    小孩子睡醒就是餓,胤禛囫圇吃了五六串,伸手還要。佟佳禾笑瞇瞇搖頭拒絕,“再吃就容易積食了。”

    被拒絕的胤

    禛并沒有鬧情緒,反而開心道:“佟額娘,那我不吃可以送給二哥吃呀!”

    “當然可以!”佟佳禾指著盤子里的烤肉串和素菜告訴他,“這些,你隨意挑選,拿多少都行。”

    胤禛看了半天,讓人從里面挑了十串羊肉,十串五花肉和十串素菜。

    “要這么多嗎?”佟佳禾忍不住問了一句。

    胤禛點頭,解釋道:“萬一汗阿瑪也在,二哥就不夠吃了。”

    說完,他又讓沈嬤嬤多拿了幾串。

    佟佳禾:……

    好有道理的樣子,但是又好奇怪。

    孩子的社交,大人不用管太多,最后她選擇閉嘴,含笑目送胤禛蹦蹦跳跳出了承乾宮的大門。

    等胤禛走后,佟佳禾手里的肉也烤的差不多了,便讓人把宮門關上,與眾人一起分著吃烤串。

    蒲雨和春雨跟著貴妃的時間最久,聽貴妃這樣吩咐,便自然地吃了起來。何為祿也不好掃興,跟著吃了幾串素菜。

    從頭至尾,只有張太監表情最豐富。他受寵若驚地得了個凳子坐下,拿著手里貴妃辛苦烤出來的肉,不知如何下嘴。

    這可是貴妃親自烤的串!

    他有生之年竟然吃到了主子娘娘做的東西!

    張太監咬著一口肉,激動得熱淚盈眶——

    毓慶宮外,晃悠了半個時辰的二公主終于憑著運氣等到了四阿哥。

    “四弟。”二公主笑著招呼,“好巧啊。”

    家宴上,阿哥公主們都是見過面的,就算平日里沒說過話,也能記得住臉。胤禛走上前,乖巧禮貌地喚了句,“二姐。”

    接著,大方地從膳盒里拿出五串烤串,送給二公主。

    “多謝四弟。”

    兩人的話題止步于此。

    二公主心里著急,但也不準備直接說出來自己的想法。對于四歲的孩子,還是要智取。

    幸好,這方面的經驗,她十分豐富,都是從她親弟弟胤祉身上實踐出來的。

    “四弟,你最近讀書怎么樣,可學完《百家姓》和《三字經》了?”二公主笑問。

    四弟說是四歲,其實還未滿四歲。這樣小的孩子,哪里會讀書認字。二公主準備故意難住他,接著再用激將法,讓四弟帶自己去上書房。

    哪曾想,對方點頭,匯報道:“這兩本還有《千字文》都已經學完了,最近二哥在教我讀《詩經》。”

    二公主愣住了,這是一個四歲孩子能學會的東西嗎?

    自己這個九歲的姐姐都不會!

    “不知二姐學到哪兒了?”胤禛眨巴眨巴眼睛,問道。

    他平日里和幾位兄長相處的時間比較多,和幾位公主沒說過幾句話。如今看到二姐這樣關心自己讀書,以為對方也是個好學的人。

    “正好,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二姐。”胤禛說著,便要從懷里掏出書。

    二公主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他問自己,自己去問誰啊?

    不想在比自己小了五歲的弟弟面前丟人,她趕忙轉移了話題,一手拿著烤串,一手牽著胤禛,帶他離兩人的宮人遠了些,才輕聲哄道:“四弟,這對金蟬,是二姐勉勵你好好讀書的。”

    接著,胤禛聽到對方略有質疑地問道:“四弟,你真的在上書房讀了那么多書嗎?有誰能給你證明嗎?”

    “二姐不是疑你,只要上書房有人能給你作證,二姐一定信你。”二公主說得肯定。

    說完,她又把手里的一對金蟬往胤禛跟前送了送。

    胤禛狐疑地看了眼自家二姐,接著瞅了眼她手里精致小巧的金蟬。

    二公主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心里嘀咕難道是嫌棄看不上自己送的東西?

    她的手僵在半空,遲遲等不來對方伸手。

    “二姐,你是在賄賂我嗎?”胤禛又看了眼金蟬,認真發問。

    二公主懵在原地,賄賂?

    她堂堂大清公主,什么情況下能用上這個詞?

    半晌后,從無語和震驚中緩過神來的二公主舉起自己手里的羊肉串,“既然你這樣說,那你也賄賂我了。”

    “那不一樣。”

    胤禛搖了搖頭,理直氣壯道:“我送二姐羊肉串,是出于親情和見到二姐的欣喜。而二姐送我一對金蟬,這是要賄賂我帶你去上書房啊……”

    佟額娘說過,貪官是大清的蛀蟲,而行賄是他們斂財弄權的方式之一。而自己和二姐作為大清的阿哥和公主,怎么能這樣做呢!

    道理講完,胤禛還用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眼神仰頭看著二公主,搖了搖頭,“嘖嘖嘖。”

    雖然二公主并沒有聽胤禛的長篇大道,但是,她清楚聽到了那聲意味深長的嘖嘖嘖!

    二公主的眉眼逐漸染上憤怒和傷心的情緒,眼里蓄滿了淚水,淚水決堤的那一刻,她腦子里只有一句話。

    四弟他竟然嘖嘖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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