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六間店
前日, 童年補習中心有小小升級一番。
因著店員增多,外面的玻璃茶室最近也緊俏, 路遙用人氣值擴大空間, 在貨架后另一側(cè)增加兩間茶室,又在補習室一側(cè)新辟一間員工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沙發(fā)、玻璃茶幾、冰箱、電腦,進門靠墻一側(cè)還裝了員工物品柜, 盡頭還有茶室和洗浴室。
而前面小賣部和門口安裝了監(jiān)控,后臺設(shè)置在休息室。
胡椒自第二次補習結(jié)束,陷入長久的沉默。
路遙瞧著他魂不守舍,沒有繼續(xù)勸解, 放他自己思考。
臨近中午, 姬非命送來午餐, 路遙叫徐曉曉、白頤和胡椒一起到休息室吃飯。
飯是盒飯,每人一份, 兩葷兩素, 一份湯一份飯,還有一份飯后甜品。
白頤揭開餐盒, 香噴噴的味道撲鼻而來, 餐盒一角躺著兩只油亮的深海大蝦, 有些驚訝, 待嘗了一口, 眼中更是驚艷。
“咱們店里每天都是這樣的伙食?”白頤沒忍住問。
這蝦新鮮,料理得也是恰到好處,吃起來脆彈回甜, 一身的疲憊感都被治愈了。
白頤雖是白家旁支, 家境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高級海鮮、定制餐食不說天天吃, 肯定不陌生。
她也去過很多地方,還在國外留學四年,不是沒見識的人,卻也被商店街豪華又美味的午餐震了一下。
徐曉曉瞇著眼睛狂點頭,“我懂我懂。店主開始說店里提供早午餐,我也以為最多是集體叫外賣。哪想到每天都有命叔送飯,食材豪華不說,還都好吃得不行。”
而且餐費都是店主填了。
對于徐曉曉來說,這份工作看似與她之前的工作性質(zhì)差不多,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說到這里,徐曉曉湊近白頤一點,眼里冒出星星,低聲道:“今天主菜是海鮮,過幾天應(yīng)該會換成小肉排。那個肉特別奇特,可以說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肉。”
徐曉曉說得是從亞歷山大大陸進購的魔獸肉。
白頤一聽,不由期待起來,也低聲問:“菜式每天都換?”
徐曉曉點頭:“早餐午餐都會換,但都很好吃。”
白頤今早在家里吃了飯才過來,還沒有吃過店里的早餐,大感遺憾。
胡椒坐在對面,原本臉色郁郁,吃了幾口飯,又喝了幾口湯,眉間郁結(jié)消散了幾分。
補習中心的飯食確實好吃。
其實超能研究院的食堂也很豪華,里面提供的餐食也都是營養(yǎng)與美味俱佳,但好像也比不過補習中心。
吃過午飯,胡椒走出補習室,準備回研究院。
路遙跟在他身后:“我要調(diào)整一下補習方案,你的下一次補習時間也調(diào)整到三天后。”
胡椒點點頭沒說話。
他心里其實已經(jīng)認命,但面對店主認真的神情,那句“算了”怎么都說不出口。
兩人出來時,杜萩零正站在補習中心門口,仰頭看玻璃門上的招聘告示。
路遙站定在門口:“杜先生,吃過午飯了嗎?”
杜萩零后退一步,為胡椒讓路,同時對路遙點頭。
路遙看著胡椒慢慢悠悠走到路口,打了輛車離開,收回視線:“杜先生,請。”
杜萩零的目光落在前方女生的背影上,眼底光色晦暗。
他聯(lián)系過鄭思瑤和小美,兩人對童年補習體驗的評價極高,勾得他的心緒也無法平靜。
白頤聽見聲音,從休息室出來,看見路遙領(lǐng)著客人進來,立刻拿著筆記本出來。
午間有一個半小時休息時間,不過今日略忙,路遙晚點還要出門一趟,打算盡快處理杜萩零的補習。
杜萩零的補習目標與以往的補習生不太一樣,路遙坐下后,又為白頤做了介紹。
杜萩零和白頤寒暄兩句,便直接進入正題。
杜萩零坐在圓桌一側(cè),深深看著對面的女生,“店主,有把握嗎?”
路遙正埋頭看杜萩零的資料,相當專注,似乎沒有聽見。
白頤稍稍往路遙一側(cè)傾身,看到杜萩零的童年測試表,一眼看見目標一欄一排清雋的字跡,眼瞳微微收縮一瞬,又抬頭去看杜萩零。
這時路遙也從資料里抬起頭,頷首道:“杜先生,您應(yīng)該清楚我們只是一家補習中心,旨在為一些有需要的人彌補童年缺憾。您的這個目標確實有些為難人。”
她早就看過杜萩零的資料,原本想直接回絕,考量之后,還是決定和杜萩零再見一面,再做決定。
杜萩零眉眼苦澀,指節(jié)無意識在玻璃桌沿摩挲,“這就是我人生最大的遺憾。”
杜萩零出身底蘊極深的書香世家,家風中正,修養(yǎng)極好。
天之驕子,活到二十四的年紀,順風順水,幾乎沒有受過重大挫折。
他想彌補的遺憾不是來自心靈創(chuàng)傷,但也算是他兒時最無力的時刻之一。
路遙手指輕點面前的資料,已經(jīng)接受報名,至少回去看一下情況再做判斷。
片刻,她做了決定,抬頭看向?qū)γ娴哪行裕骸霸捳f在前面,我無法保證一定能達成你所期望的目標。”
杜萩零自然能明白店主的意思,松一口氣,“多謝。”
路遙偏頭看向白頤:“你上午出來很疲憊,下午這趟還去嗎?”
白頤合上筆記本,躍躍欲試:“店主,我想去。吃過午飯后,好像沒那么累了。”
她的話倒不假,一頓美食真的消解掉大半疲憊感,而且她對這次的補習也非常感興趣。
路遙點頭,目光瞥向杜萩零,解釋道:“視事件的復雜程度,今天我們可能只是先了解情況。這次的補習,可能單靠我一個人無法完成。”
只要能解除心結(jié),杜萩零并不介意由一個老師負責,還是兩個老師負責。
方才路遙說白小姐是新來的補習老師,還在實習期,也就是說這次補習還是由店主主要負責。
作為一個醫(yī)生,他很理解帶實習生的必要性。
路遙從抽屜里取出杜萩零的心靈鑰匙,遞過去。
杜萩零拿在手里又細細看了一陣,才握住柄頭,緩緩插向桌子上的小銀球。
刺目的光芒閃過,杜萩零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花圃中間,鼻息里滿是雨后泥土濕潤的氣息,轉(zhuǎn)過頭就能看見不遠處矗立的三層尖角古堡。
杜萩零不禁走動兩步,心臟砰砰砰,一下比一下快,急速跳動。
好像……真的穿越時空了。
杜萩零是那種極端理性的人,真正穿越時空之前,心里其實對于店主的理論存有疑慮,但他聰明的沒有表露。
以至于此刻,久久無法從震驚中回神。
前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杜萩零抬頭,水洗過的灌木叢碧綠如新,與開出嫩黃小花的藤枝交纏,驟雨初歇,薄霧彌漫,構(gòu)成一副淡且寂然畫面。
兩個腦袋忽然從那頭探出來,看到他,其中一人正朝他招手。
是路遙和白頤。
三人匯合,路遙打量不遠處的古堡,眼中驚嘆:“這是你家?”
杜萩零眼底驚色還未完全褪去,點頭:“這里應(yīng)當是我家十年前的樣子。這個時間,家人恐怕都在殯葬館。”
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引擎聲,三人借灌木叢掩飾,遠遠看見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的少年從古堡的臺階上緩慢走下,臉色木然。
杜萩零心臟驀的狠狠一跳,眼睛盯著黑衣少年,聲音幾乎喑啞:“那是我。”
路遙點頭:“看來是,你沒有和家人一起去殯葬館?”
杜萩零眉心攏成一團,眼中驚痛和驚奇交雜,“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父母又忙。那時只有小叔叔還在上學,也住在家里。只有他會陪我玩,我跟他關(guān)系很好。他是一個很聰明,又特別有耐心的人。得知他的尸體從漠陽江撈起來時,我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將自己關(guān)在房中幾日,不肯去殯葬館。直到這日,那邊通知要下葬了,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我才懨懨地出門。”
杜萩零的小叔叔杜明堯這一年失蹤,此后杜家人四處找了兩個月,后來從漠陽江里撈起了尸體。
根據(jù)治安局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杜明堯可能是不慎墜江。
這其實是一個委婉的說法,就跟人行天橋的不慎墜橋一樣。
而當時沒有找到監(jiān)控,也沒有其他有力證據(jù),只是根據(jù)尸體的情況給出判斷。
杜家人盡管驚痛無力,還是漸漸接受了這個說法。
只有年幼的杜萩零一直無法接受,用盡了辦法,最后還是沒有找到線索。
這根刺一直埋在他心底,平時不痛不癢,每當逢年過節(jié),飯桌子上總是少一雙碗筷,大人們聊天習慣性避過某個話題,路過三樓那個和他緊鄰的房間,那根刺就會狠狠刺進皮膚、鉆進心里,令他無法喘氣。
杜萩零這次的補習目標是找到小叔叔死亡的真相。
杜萩零無法相信,他小叔叔那樣的人,最后會選擇那樣的方式結(jié)束一生。
白頤伸長了脖子,眼中急切:“車子走了,我們怎么辦?”
杜萩零沉著臉:“我知道在哪里。”
清寂的別墅區(qū)人煙稀少,打車不易。
三人趕到殯葬館花了些時間,又費了店工夫扮做工作人員,溜進杜家的靈堂。
被水泡過的尸體已經(jīng)極力打理過,靜靜躺在靈堂正中,看起來還是浮腫慘白。
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三人就出來了。
時隔多年,杜萩零再次回到這段記憶,還是難以走出來。
從靈堂出來,整個人變得沉默消沉。
路遙思索一陣,出聲道:“我們再穿梭一次,回到更遠一點的時間,我想看看你小叔叔生前的樣子。”
杜萩零抬頭,眼中晦暗不明:“還能見到生前的他?”
路遙忍不住“嘖”了一聲,“走了。”
銀色的光團自路遙手心凝起,漸漸將三人包裹。
光團消散,三人再次回到杜家的古堡。
只是這一次,園圃里還沒有灌木叢,四處都是盤枝錯節(jié)的帶刺藤條,大朵大朵粉色的、黃色的、白色的重瓣玫瑰凝著朝露,交織成漂亮的墻壁。
雕像噴泉前的長椅上,坐著身穿米色高領(lǐng)毛衣的少年。
少年手里拿著一本書籍,晨風拂開他前額的碎發(fā),露出一雙深邃逼人的眼睛。
他目光略略落在書頁上,長腿交疊,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內(nèi)容,嘴角逐漸彎出一點弧度。
忽然,一個小少年捏著一只妖怪形狀風箏跑過來,猛地趴在少年腿上,“小叔叔,陪我放風箏。”
這是少年時的杜明堯和幼年杜萩零。
杜明堯警惕地將書本舉高,眼里有些無奈:“這就起了?今天沒和小謝他們約著看動畫片?”
幼崽杜萩零搖頭,把風箏放在長椅上,爬山一樣往杜明堯身上爬,“我跟小叔叔玩。”
杜明堯一臉頭疼的表情,伸長了手把書放到長椅最遠的一端,伸手撈起杜萩零,一手拿起風箏,“走,小叔叔帶你放風箏。”
杜明堯陪杜萩零放了兩個小時風箏,總算把小朋友的精力消耗完。
等阿姨把犯困的杜萩零抱走,杜明堯一副解脫的模樣,伸手拿了長椅上的書本,躲進花圃深處。
花墻背后的杜萩零驚異地看著這一幕,小叔叔好像并不如他印象中那般喜歡他。
旁邊路遙也笑:“你小叔叔剛剛肯定在想,這小魔頭總算玩累了。”
杜萩零垂下眼睫,心思浮動,聲音低沉:“我可能一直都沒有了解過他。”
他和杜明堯相差八歲。
杜明堯死的時候二十二歲,那時杜萩零十四歲。
時光為回憶鍍上完美濾鏡。
盡管與記憶中不一樣,杜萩零也相當滿足。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看到小叔叔真實的模樣。
路遙站起來:“差不多了,先回去。”
回到補習中心,杜萩零還沉浸在幾分鐘前。
白頤累得不行,路遙叫她先去休息,下午不會再接待其他補習生。
路遙低頭整理剛才拿到的資料,心下思考:“要找到真相,僅僅憑你的記憶肯定不夠。”
他道:“需要我做什么?”
路遙也不客氣:“如果可以,我希望到您家里去一趟,最好看看您叔叔生前居住的地方。”
杜萩零一想就明了:“除了人類,連物品的記憶你也可以獲取?”
路遙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你當時的視角太狹窄,我們需要更多線索。”
杜萩零表示理解。
路遙今日要出差,時間緊迫,而且預計最早明早才能回來,便與杜萩零約定后日去他家。
走得時候,杜萩零想到什么停住腳步,回頭道:“來時看到門口的招聘啟示,我有個師弟。他的能力還挺適合你這里,而且最近剛辭了工作。”
路遙愣了一下,隨即大喜,“請務(wù)必介紹過來。”
杜萩零的師弟也是醫(yī)生,超能力比較奇特。得了路遙的口風,杜萩零轉(zhuǎn)頭就聯(lián)系了師弟。
電話接通時,那邊的男生似乎在打游戲,乒乒乓乓類似射擊的音效傳來。
杜萩零耐心地說明,那邊也對童年補習中心有興趣,詢問面試時間。
路遙要出門,不過這次招聘任務(wù)有時限,便約定明日中午和這位師弟見面。
目送杜萩零離開,路遙回到補習室收拾東西,順便訂了去橘子市的車票。
走得時候,路遙囑咐白頤:“你多看看之前資料。有客人預約就先登記,重要問題可以打電話聯(lián)系我。”——
胡椒走進超能研究院,四處望了望,感覺有些奇怪。
出去一趟,研究院的這些工作人員似乎臉色都不太對了。
胡椒走到前臺,隨口詢問:“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感覺大家都有點……興奮?”
……應(yīng)當不是他的錯覺。
前臺正低頭跟人發(fā)消息,聞言立刻抬起頭,看到是胡椒,臉色沒遮掩:“今天那個X不是轉(zhuǎn)到我們研究院了嗎?”
這事胡椒知曉,早上出門剛遇到那人轉(zhuǎn)進來,陣仗大的嚇人,略一點頭。
前臺臉上的興奮之色壓都壓不住:“他被分配到安教授手里,下午兩點半要進行第一次能力值測試。”
胡椒略微一想,大概了解院里氣氛為何如此躁動了。
安晏在超能研究院十分有名,能力值高得爆表。
有傳言說如果不是早年進了研究院,難保他不會成為下一個X。
X是臭名昭著的超能力犯罪者,自半年前被逮捕,輾轉(zhuǎn)轉(zhuǎn)移了好幾個研究院。
至今為止,仍舊拿他沒辦法。
這人不僅心理防線高,超能力也是S級攻擊系,能力值成迷。
這一次恐怕是想嘗試用武力令其折服,套取情報。
胡椒回到五樓的實驗體宿舍,室友們也在討論下午那場測試。
兩點五十五分,宿舍里的屏幕亮起,畫面來自七樓的大型測試室。
這場能力值測試居然在直播,不過僅限于研究院內(nèi)。
不僅僅是三花市的超能研究院,恐怕全區(qū)域的研究院此時都在觀看這場直播。
七樓,能力測試室。
透明玻璃外站滿研究員。他們有的臉色興奮,有的的暗含凝重,神色不一。
X站在房間正中間,大約三十歲的年紀,五官深刻俊逸,手腳皆戴著電子鐐銬,神色自若,對于玻璃外的圍觀毫無感覺,也絲毫沒有階下囚的狼狽,微瞇著眸子望向檢測臺的方向。
那里走出來的男人是他今天的對手。
安晏看時間差不多,起身脫下白大褂,依然是黑衣黑褲。
黑色緊身衣沒有袖子,露出來的臂膀肌理勻稱,銀發(fā)紅眸,長腿寬肩。
甫一走出,引起一小撮驚呼。
X瞇了瞇眼睛,上下打量安晏,嘴角勾起一點弧度:“安教授,初次見面。”
安晏心情不錯,手腕朝后揚了揚。
監(jiān)測室的同事按下遠程遙控,X身上的鐐銬脫落。
實驗體宿舍里,胡椒的室友眼睛瞪大:“居然給X摘了鐐銬,跑了怎么辦?”
旁人道:“有安教授,怕什么。”
方才那人搖頭:“你們不懂,X不是普通人。鐐銬摘了,就不會再輕易戴上了。”
測試室里,X轉(zhuǎn)動手腕,眼底壓著一絲暗光,“多謝。”
安晏對這種挑釁沒有反應(yīng),只抬起了手,淡淡道:“開始吧。”
絕佳的機會,X起了越、獄的心,一開始出手就沒留余地。
二十分鐘后,安晏反剪住X的雙手,招來同事重新為X戴上鐐銬。
透明玻璃外,鴉雀無聲。
而各個研究院的宿舍和直播室?guī)缀醵检o寂無聲。
原以為X和安晏至少是平分秋色,結(jié)果……
X被押送回房間時,深深看了安晏一眼,吐出兩個字:“怪物。”
安晏轉(zhuǎn)身回到監(jiān)測室,重新拿起白大褂穿上,唇畔勾起一點弧度。
怪物。
多新鮮的評價。
實驗體宿舍,胡椒望著安晏淡然離開的身影,灰暗的眼底有什么被點亮。
如果他也也有安晏這樣強悍的能力,是不是就能保護好胡奇了?——
路遙準時坐上去橘子市的列車。
這次的旅途頗為平靜,路遙靠在車窗上,昏昏欲睡。
系統(tǒng)憋了一路,忍不住冒出來:【店主,店主!】
路遙驚醒,眼底蒙著一層水霧,聲音尤帶著兩分睡意:“怎么了?”
系統(tǒng)扭扭捏捏一陣:【那個杜萩零的補習,其實不用那么麻煩吧?】
路遙:“???”
系統(tǒng):【你們不是回到了杜萩零的過去,看到了杜明堯的尸體,偷偷取一塊他的骨頭,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路遙睡意瞬間散去,神色清明起來,緩緩坐直身體:“變聰明了嘛。”
系統(tǒng)不去管店主若有若無的嘲諷,繼續(xù)道:【本來就是,總不能每次都出差,這多累啊。】
路遙:“突然這么關(guān)心我?”
系統(tǒng)聲線驀然緊繃:【沒有啊。只是覺得奇怪罷了。】
路遙垂眸,眼底情緒明明滅滅,“其實我最近也在研究一個有趣的設(shè)想。”
系統(tǒng)有些不好的預感:【……什……什么?】
路遙:“如果我獲取一片系統(tǒng)數(shù)據(jù),是否能前往你的童年?”
系統(tǒng)提起的心緩緩放下:【店主,唯有不斷開店才能實現(xiàn)你的愿望。規(guī)則如此,其他任何妄念都只會令你離岸越來越遠。】
路遙見好就收:“嗯,你說得對。”
下午三點,列車抵達橘子市。
有胡椒記憶的指引,路遙不費吹灰之力找到當年的金桔小區(qū)。
她在小區(qū)附近逛了逛,又找到胡椒曾經(jīng)居住過的單元樓,還去了一趟金桔小學。
凌晨一點半,路遙從列車站走出來,猛吸一口冷氣,打起精神,打車回店里——
童年補習中心,休息室。
路遙窩在沙發(fā)里,身上搭了條毯子,眉頭微微蹙著,感覺胸口又沉又燙。
但她困得不行,稍稍用力翻了個身,不一會兒就感覺呼吸困難,這次變成臉頰發(fā)燙。
路遙伸手摸臉,摸到一把軟滑的茸毛,隨后感覺臉上濕噠噠一團,還微微刺痛,猛地睜開眼,嘟囔道:“二心,挪挪地兒,我快窒息了。”
店主不讓舔。
二心瞪著圓溜溜地大眼睛疑惑地盯著她看了一陣,腦袋一扭,哼哧哼哧往店主懷里一鉆,趴著不動了。
路遙拉了下毯子,抱著肥貓閉上眼睛。
半夜,商店街下起大雪。
鵝毛一樣軟乎乎的雪絮紛紛揚揚,靜默的青山覆上一層銀白,江水依舊靜靜流淌,堤岸上的枯樹枝丫結(jié)起一摞冰錐。
路遙早上起來,匆匆跑回美甲店換了羽絨服,出來遇見姬非命,兩人在屋檐下站了一陣。
商店街中間的馬路上凝起薄冰,路邊枯黃的草葉彎著腰,葉片尖尖上掛著一層薄薄的冰絮。
路遙往手上呵了口氣,跺跺腳,又忍不住蹲下去輕戳雜草上的雪絮,蓬松冰涼,被體溫一蒸,就化作了冰水。
她眼神晶亮:“搖光市很少下雪,這一夜大雪好突然。”
姬非命仰頭望天,烏云壓頂,眉心蹙起:“確實有些不尋常。”——
千門山腳。
稚子站在掛滿霧凇的樹下,回望山巔。
不過片刻工夫,深及膝蓋的腳印已被大雪覆蓋得七七八八。
姬非臣站在稚子身后,他身后立著姬氏年輕一代。
侍奉稚子小半年,竟還有機會離開神山。
一行人面上恭謹,心里其實有些壓抑不住的激動。
山上清寂,但是沒有信號,又不通電,大冬天著實難熬。
這下了山就舒服許多。
只是不知稚子欲往何處。
但無論去哪兒,總歸比終年積雪的神山好。
至少等到春天再回來也行,冬日真的難熬。
稚子回神,率先往山下走。
姬非臣跟上去:“您欲往何處?”
此前也問過,想著提前安排一二。
但稚子不愿透露。
此時稚子腳步略頓,聲音稚嫩,語氣卻無起伏:“搖光。”
他要去有她的那片土地——
適逢初雪,路遙想吃羊肉湯,哈羅德湊熱鬧,嚷著要吃餃子。
小吃店一早熬了滿滿兩大鍋羊肉湯,又蒸了皮薄餡大的餃子。
大清早,店員跟著店主喝熱乎乎的羊肉湯,吃香噴噴的蒸餃,大雪天愣是吃出一身薄汗。
吃完早飯,漱口去味兒。
確定身上沒有異味兒,路遙從休息室走出來,補習室里已經(jīng)來了客人。
路遙眉梢一挑,信步走過去。
桑梨站起來,“店主,我想報名童年補習。”
這小姑娘又來了。
這次是一個人。
注意到店主的視線,桑梨揉了揉背包軟帶,“我媽回去了,來補習是我自己的想法。”
桑梨今日沒有化很濃的妝,露出白皙漂亮的臉頰,圓而水潤的眼眸里蘊著一絲決然。
路遙從桌子下拿出她昨日沒有填完的那張表格。
桑梨接過去,接著昨天沒寫完的地方繼續(xù)寫起來,“你知道我還會來?”
路遙手撐著下巴,眨了眨眼睛:“差不多。”
桑梨花了二十分鐘填完測試表,隨口問:“今天胡椒不來?”
路遙正在看她的測試資料,抬眸掃過去,少女神色自若。
路遙點頭:“怎么了?”
桑梨捏著筆頭輕按,臉上的表情有些奇異:“我是他的粉絲。他的每一場直播我都會看。可是那晚之后,他就再也沒有直播。”
不等路遙接話,桑梨繼續(xù)道:“其實我有和他一樣的想法。他停播之后,我有好幾次嘗試實行計劃,卻總是在最后關(guān)頭想起你的聲音。可我好像沒有那樣好的運氣,遇不到你,只能自己來找你。”
少女一臉坦然。
桑梨此前沒有見過路遙,但她那晚在空中花園玻璃穹頂上說得話被剪輯成各種短視頻,播放量近億。
網(wǎng)上很多人對店主感興趣,后來有人蹲守在補習中心外面,偷拍了店主的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
桑梨刷完了所有相關(guān)話題,還是想象不出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她其實也不明白為何會突然這樣在意這個人。
路遙抬頭看了她一會兒,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還好你來了。”
桑梨垂下眼睫,不知道要說什么。
路遙將她的測試表放到一旁,準備取骨制作鑰匙:“不用擔心,你只是遇到了一些困難,還不到那樣絕望的時候。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沒問題的。”
桑梨抽回手,低下頭,聲音也壓得很低:“嗯。”
桑梨的補習時間排在四天后。
拿到心靈鑰匙手鏈,桑梨朝路遙點了下頭,急匆匆走出補習室。
白頤剛才也在,只是沒聽懂什么“直播”,好奇詢問。
路遙其實對網(wǎng)上的消息不太感興趣,尤其是這種剪輯視頻。
不管當時情景如何,作為當事人,再回看她肯定會忍不住腳趾摳地。
于是,她努力忽視白頤好奇的眼神,起身把桑梨的補習資料盒心靈鑰匙收進抽屜。
徐曉曉從洗手間出來,聽了一耳朵,興匆匆拿出手機,搜索到播放量最高的視頻,拿給白頤看。
……補習室已經(jīng)沒法呆,路遙快步走出去。
二心蜷成一團窩在鋪了軟墊的藤椅上,路遙走過去抱起它,霸占被它烘暖的地盤,又從貨架后面拿出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給豬咪梳毛。
很多豬咪不喜歡梳毛,二心是個例外。
這家伙就喜歡被人類伺候的高貴感覺,尤其是路遙給它梳毛,不一會兒就開始呼嚕呼嚕。
謝莫林來到童年補習中心時,大老遠就看到這幅畫面。
穿著厚實羽絨服的女生坐在藤椅上,手里拿著毛梳,腿上趴窩著一只肥貓,神色散淡地觀察過往行人。
人流如織的街頭,謝莫林腳步微頓,某一秒似乎和她對上視線。
對方的目光像羽毛一樣,輕輕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又倏地滑走。
謝莫林手揣在兜里,走過去推開玻璃門。
謝莫林,二十三歲。
和杜萩零畢業(yè)于同一所大學,主修個體心理學。
畢業(yè)后,他進了全國首屈一指的心理研究中心,又于一月前離職。
半月前,從貍花市中心區(qū)回到三花市,目前無業(yè)。
據(jù)杜萩零說,謝莫林這個人相當難搞。
他從原來的研究中心離職后,不少于五家頂尖機構(gòu)拋出橄欖枝,但謝莫林一概不感興趣。
但當杜萩零打電話過去,對方聽到童年補習中心這個名字,就答應(yīng)過來看看。
而傳聞中相當難搞的人,在和店主一起進行了一次穿越時空的適應(yīng)性測試,就果斷簽了入職合同。
【成功于時限內(nèi)招收到兩名合格的補習老師,任務(wù)完成!獎勵人氣值2000點,覺醒值10點!】
【您有新任務(wù)!請用一個月的時間,將路遙的童年補習中心打造成三花市地標建筑。任務(wù)獎勵人氣值100000點,覺醒值50點。】
【系統(tǒng)提示:目前任務(wù)進度為百分之十三。】
路遙暗暗琢磨新任務(wù),一個月時間在一個城市中心打造一座地標建筑。這簡直是從0到100的大跨越,她都沒脾氣吐槽。
路遙暫時不考慮任務(wù),全心全意帶兩個新來的老師熟悉補習流程。
除去杜萩零和胡椒,近幾日預約的客人都沒有太大的問題,路遙分上下午輪流帶白頤和謝莫林。
第二日,路遙應(yīng)邀去杜萩零家做客。
謝莫林和杜萩零既是校友,兩家私下也是世交。
謝莫林聽聞路遙此行目的,跟杜萩零打了個電話,隨后主動開車送路遙到杜家老宅。
他們在杜家老宅的古堡呆了兩個小時,之后又去了杜明堯生前居住過的房子。
回到童年補習中心,路遙一頭扎進實驗室,花了幾個小時,將獲取到的線索一點一點補進杜萩零的心靈鑰匙。
隔日上午,又是胡椒的補習時間。
路遙到研究院接胡椒,照例被領(lǐng)到三樓等待。
鄭思瑤領(lǐng)著路遙,準備去咖啡廳喝杯咖啡,再吃點東西。
走廊上,一隊研究員帶著手腳戴著鐐銬的高大男人從轉(zhuǎn)角走出來。
鄭思瑤立刻拉著路遙靠邊避讓。
兩邊擦肩而過,X眼眸低垂,聽見身后的女聲:“這人誰呀?”
另一個聲音帶著些許驚異:“X呀,你沒看新聞?”
距離漸遠,后面那個女聲說了什么已聽不清。
X眼里閃過一抹興味,竟然遇到了一個無能力者——
二十分鐘后,路遙如愿接到胡椒。
胡椒臉色有些蒼白,眼底兩團烏青,看起來明顯沒有前次精神。
路遙問:“已經(jīng)開始做實驗了?”
胡椒懨懨地搖頭:“還沒有。不過也快了。”
路遙沉默了一陣,“我已經(jīng)調(diào)整了你的補習方案,今天進去視角會有一些不一樣。”
胡椒腦海里閃過前日的直播畫面,眼里閃過一陣郁色,“嗯。”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路遙心里莫名有些不踏實。
胡椒看她一眼,女生眼底浮著一層顯而易見的擔憂。
他搖頭,下意識岔開話頭:“沒什么。前日研究院來了一個很特別的實驗體,我們看了一場直播。”
路遙果然感興趣:“什么實驗體?還搞直播?”
胡椒:“能力值測試。那個實驗體叫‘X’,就是那天我們出門遇到的那個人。”
路遙回想起來,那天在研究院一樓遇到的重甲車。
原來那個人就是今天在走廊遇到的男人。
胡椒注意到店主好像不知道X的事情,為了鋪墊安晏和X的那場直播,又講了許多關(guān)于X的事跡。
不知不覺,兩人就回到了補習中心。
胡椒的第三次童年補習,開始——
商店街,毛茸茸小店。
姬止心剛剛結(jié)束接線員工作,從釣魚房下來,點了杯咖啡。
他本來想坐臨窗的位置,窗外青山覆雪,客人也稀奇,沒有多余的空位,只好坐在角落。
水滴海豹送來咖啡,姬止心端起喝一口,查看手機上的消息。
處理完所有商務(wù)聯(lián)絡(luò),他點開了姬氏小輩的那個群聊圖標。
今日群里格外活躍,已經(jīng)刷了幾百條消息。
姬止心耐著性子一條一條往上翻,原來又是姬止熏起得話頭。
她在群里說,稚子出了神山。
一石激起千層浪,群里開始瘋狂刷消息。
姬止清、姬止香、姬止樂幾個羨慕瘋了,話里話外都是奉承。
姬止熏有點飄了,直接甩了一張圖在群里。
過了幾秒,又飛快撤回。
【姬止樂:這這這這!!!】
【姬止香:什么東西?還沒看清就沒了!】
【姬止清:熏熏,能再看一眼嗎?】
姬止心眼疾手快,在她撤回前存了一張。
點開細看,眉心微微攏起。
這就是稚子?
怎么樣貌瞧著有些……
第242章 第六間店
群里熱鬧得像過年, 姬止心看著照片,心里覺得怪異。
【姬止心:@姬止熏剛才那是稚子?】
【姬止熏:@姬止心一時手滑,不好意思。】
又不是動態(tài)點贊, 這手滑就很有意思。
群里卻猶如滾油里落了滴水, 刺啦啦一陣響,冒出一串泡泡。
【姬止香:!!!】
【姬止香:@姬止熏熏熏熏熏,沒看見!跪求再發(fā)一次!】
【姬止樂:熏熏,稚子下山, 難道要回天璣?】
姬止熏倚在車窗上,半歪著身體,想到稚子之前說得去處, 斂起神色,手上打字。
【姬止熏:今日只是下山。稚子欲往何處,只有臣叔知道。】
沒見過稚子的姬氏小輩在群里鬼哭狼嚎,又哄姬止熏再發(fā)一次照片。
姬止心已經(jīng)退出群聊界面, 起身走出毛茸茸小店,走向街道對面的盲盒店。
姬非命站在盲盒店門口凝望外面, 幾月前,店鋪周圍一些傾頹破敗的危樓被推倒重修, 如今重新壘起的房屋已能住人。
這個世界的人們?nèi)粘龆鳎章涠ⅲ路鹩只氐搅四懈椀臅r代, 時間變得悠然恬淡。
盲盒店已經(jīng)不僅僅提供必備的生存用品,前日新上一批口紅和面霜盲盒,上架不到半天, 就被兌換一空。
姬止心進門就看見似在出神的姬非命。
“叔叔, 稚子下山了。”
姬非命眼神一收, 眉頭已經(jīng)攏起。
這事竟沒人知會他。
姬止心拿出手機遞過去:“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姬非命視線落在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神色微變,伸手拿過手機,走到門外仔細看了一陣,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又忍不住再次求證。
他問:“這是?”
姬止心:“姬止熏發(fā)在小群里的照片。我問過了,她承認是稚子。”
照片應(yīng)當是偷拍的,畫面不是很清晰,而且只拍到側(cè)臉。
但該透露的信息一分不差。
這位稚子銀發(fā)紅瞳,肌膚雪白,眸光清亮渺遠,淡若山巔靜雪。
這模樣、這神情對姬氏叔侄來說,實在太過熟悉。
稚子走出神山,定有緣由。
姬非命當即聯(lián)系族里,接連撥出三個號碼,卻都沒有被接通。
姬非命臉色沉沉。
姬止心道:“您別急,我問一下母親。”
電話也未接通。
姬非命等不了了,抬腳往門外走。
“我先去找店主。”
可惜萬分不湊巧,路遙前腳剛帶著白頤、謝莫林和胡椒補習去了。
胡椒睜開眼,又回到了金桔小區(qū)的住所。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手指粗短,手背上還有淺淺的肉窩窩,和上一次沒有區(qū)別。
敲門聲響起,他抬頭:“怎么了?”
路遙的聲音傳進來:“吃早飯了,還沒起來?”
胡椒掀起被子,翻身下床,“起來了。”
五分鐘后,胡椒坐在餐桌前,面前是熱氣騰騰的早餐。嫩黃微焦的煎蛋、裹著油花的開花腸、水煮玉米段,還有新鮮的切成兩半的小番茄,兩片烤得松軟的奶香面包,白瓷盤旁邊還有一杯溫牛奶。
胡椒愣了一會兒才出聲:“今天不去吃包子?”
路遙在對面坐下:“比起媽媽精心烹制的早餐,你更喜歡樓下的肉包子?嗚嗚,傷心。”
胡椒臉色一僵,生硬地吐字:“我不是那個意思。”
路遙起身,手伸長越過桌面,揉一把胡椒的發(fā)頂,“知道,快吃吧。”
吃過早飯,胡椒欲言又止,這時門鈴聲響起。
路遙起身把餐盤丟進洗碗機,一邊道:“胡奇來了。不過你今天不用去學校,我已經(jīng)幫你請好了假。”
胡椒稚嫩的臉上流露出茫然。
路遙拿起沙發(fā)上的包,轉(zhuǎn)身往玄關(guān)走,“這是對于這次補習的調(diào)整。待會兒謝老師過來接你,不用害怕,跟他出門就是。”
房門拉開,路遙跟胡奇說話:“胡椒哥哥感冒了,今天不去學校。”
胡奇站在門口,滿臉無措。
路遙彎腰拉起他的手,隨手拉上門,“沒事,我們一起去。”
胡椒獨自坐在餐桌前發(fā)呆,想不出來路遙的意圖。
路遙單獨和胡奇去學校,將胡奇安置在副駕駛。
路上,路遙余光瞥到他兩手緊緊攥在一起,嚴肅地抿著唇,沒有平日和胡椒在一起時活潑多話。
他很緊張。
路遙目視前方,盡量用柔和的語氣道:“小胡奇。”
胡奇偏頭看過來:“嗯?”
路遙:“我和胡椒哥哥都很喜歡你。你想不想和我們一起生活?”
胡奇眨了眨眼睛,緩緩搖頭。
路遙意外又不意外,但還是問:“為什么呢?”
胡奇低垂腦袋,似乎在苦惱怎么表達。
車子轉(zhuǎn)過路口,眼看將要抵達學校,胡奇奶呼呼的聲音傳來。
“我走了,留下媽媽一個人,我不放心。”
他沒有提父親。
不到七歲的胡奇內(nèi)心柔軟,十七歲的胡椒一心向死。
小時候的胡奇有多可愛懂事,十七歲的胡椒就有多令人遺憾——
門鈴聲響起,胡椒跳下椅子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謝莫林穿著一身整齊的西裝,“小胡椒,我來接你出門。”
胡椒早上見過這位補習中心新來的老師,“你要帶我去哪兒?”
謝莫林:“老板安排的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出門前,謝莫林遞給胡椒一根項鏈。
胡椒接過戴上,銀白色的光暈從項鏈里溢出,漸漸將胡椒身形包裹。
白光散去時,胡椒的身形抽長,化作青年模樣,還換了一身西服。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公寓。
謝莫林開了車來,開出金桔小區(qū),直奔中心商業(yè)區(qū)。
從寫字大樓的地下車庫乘電梯上樓,胡椒漸漸想起這個地方是哪里。
電梯開開合合,一些人進來,又有一些人離開,最后停在二十七樓。
謝莫林率先走出電梯,回頭看胡椒。
胡椒捏了捏衣角,吸一口氣,走出電梯。
穿過一截走廊,謝莫林帶著胡椒徑直走進公司大門,沒有人覺得奇怪。
胡椒抬眼就看見坐在工位上的男人,只是背影,他也一眼認出來那是他殘暴的父親。
他們來到了胡椒父親的工作單位,但此時胡椒還沒搞懂店主的用意。
謝莫林帶胡椒到胡父斜對面的工位坐下,低聲在他耳邊道:“今天你就是這里的員工,不用拘謹。下班時,我再來接你。”
胡父在一家金融公司上班,但直到今日胡椒才知道胡父的工作就是不停給客戶打電話。大多數(shù)時候電話撥過去,話沒說一句,對方就掛斷了。
這時男人臉上流露出胡椒熟悉又有點新鮮的表情——惱怒、煩躁但又無可奈何。
熟悉的是前者,感覺新鮮的是后者。
午休飯后,胡椒又看見新奇的一幕——和胡父一起的三五個男人在吸煙室說話,討論公司新來的女員工。從吸煙室出來,其他人陸續(xù)回到工位,胡父腳下一轉(zhuǎn),走進隔壁的茶水室,攔住了那個新來的女員工。
胡椒不知道兩人在談?wù)撌裁矗^了幾分鐘,女人和男人面對面坐了下來,面向門口方向的女生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
胡椒面上一哂,抬手敲門,進去接水,又端著水杯坐到女生身側(cè),視線瞟了眼男人,跟身旁的女生說起話來。
剛到公司的女員工同胡椒真實年紀差不多,兩個年輕人很容易產(chǎn)生話題。
胡父臉色沉了沉。
胡椒一直暗暗觀察男人的臉色,隨口道:“上次聚餐,見到胡哥的太太和兒子,小朋友是叫胡奇吧?”
在女員工探究的眼神里,男人僵硬地點了下頭。
與胡椒預感中一樣,店主敢將他安排進這家公司,就連相應(yīng)資料也都調(diào)整好。
他的話并沒有引起懷疑。
午休結(jié)束,胡椒和女員工一前一后離開茶水間,無人理會胡父。
下午公司開會,胡椒看見男人坐在會議室最末尾的座位,全程低著頭,就像課堂上害怕回答問題的學生,全程不敢與領(lǐng)導對上視線。
胡椒忽然覺得很奇怪,男人在家就像獨/裁的帝王,對著陳靜和他頤指氣使,一點小事不合他心意,輕則辱罵,重則拳腳相加。
可這個男人在工作場所,在離開了那個名為家庭的特殊場所,唯唯諾諾、人品低劣、一事無成,難怪他在家里稱“打人”為“解壓”。
而他以前竟然會害怕這樣一個懦弱又低劣的男人。
下班時間,整個大辦公室沒有一個員工收拾東西,全都坐在工位上,或看電腦,或打電話,又或是摸魚挨時間。
謝莫林準時來接胡椒。
胡椒沒有猶豫,關(guān)掉電腦,起身離開。
他感覺斜對面的男人抬頭看過來,但胡椒已經(jīng)沒有興趣探究對方的想法。
從寫字樓出來,胡椒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吐出一口氣,淡淡道:“今天天氣真好。”
謝莫林仰頭,天空被高聳的樓房和街道切割成小塊,視野所及的穹頂高遠而狹窄,實在看不出哪里天氣好。
謝莫林的視線重新落回胡椒身上,眼睛一閃。
早上出門時,胡椒頭頂懸浮著一片成年八九頭大的烏云。此時烏云散去,一顆小太陽從云層后冒出半邊臉。
原來如此。
不是天晴了,而是這位補習生的心晴了。
心情天氣預報——謝莫林的超能力體現(xiàn)。
小時候,謝莫林只是對于人的情緒感知敏銳,后來經(jīng)過對自身能力的開發(fā),構(gòu)建了一套獨屬于他的心情天氣預報。
他可以運用自己的能力,看見知曉姓名之人的心情。
小烏云:心情郁郁。
小太陽:心情好。
烏云墜著雨滴:傷心。
烏云綴著雪花:心已死。
云朵泛起緋色:羞澀、不好意思。
云朵呈灰藍色:尷尬。
……
謝莫林的心情天氣預報系統(tǒng)分類十分細致,只要知曉名字,就能看見對方頭頂?shù)男那閳D標。
而路遙是個意外。
就如同鄭思瑤的心靈感應(yīng)失效一樣,謝莫林也看不見自家老板的心情圖標。
回到金桔小區(qū),胡椒摘下項鏈,身形又變回六七歲的模樣。
謝莫林離開不到半小時,門外傳來聲音,路遙和胡奇一起回來了。
胡奇沒有先回家,而是跟路遙一起進門。
他來看望胡椒。
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胡椒,胡奇蹙起地眉頭稍稍舒展開:“胡椒哥哥,你好些了嗎?”
胡椒已經(jīng)完全忘記早上路遙替他請假的事情,情緒興奮,看到胡奇才收斂一點:“嗯,我沒事了。我們來下飛行棋吧。”
胡椒和胡奇趴在客廳的地毯上玩飛行器。
路遙收拾好廚房走出來:“胡椒,第三次補習結(jié)束。”
胡椒一愣神的工夫,已經(jīng)回到補習中心。
白頤和謝莫林已經(jīng)在一分半鐘前先回來了。
白頤在和姬氏叔侄說話,謝莫林不動聲色地觀察三人頭頂?shù)男那閳D標。
直到路遙回來,姬非命和姬止心立刻起身。
路遙驚訝:“發(fā)生什么事了?”
這兩人平時很少這般失態(tài),瞧著像是發(fā)生了不尋常的事情。
姬非命看一眼姬止心,后者掏出手機,點開相冊,遞到路遙眼前。
姬止心:“店主認識祂嗎?”
路遙盯著照片,眼神也有了變化:“這是?”
姬非命起身:“這處不好說話,我們換個地方。”
事關(guān)本世界未來神明,姬非命直覺不應(yīng)該在店里說。
路遙沒有異議,回身交代了幾句,跟隨叔侄二人走出補習中心。
站在商店街荒涼又清寂的路邊,路遙拿著姬止心的手機又看了幾眼,“這孩子誰呀?”
姬非命和姬止心對視,隨后姬非命開口,娓娓道來稚子和神明的關(guān)系。
當姬非命開始講稚子的身份,圓夢系統(tǒng)一直在發(fā)出警報。
路遙無視系統(tǒng)示警,饒有興致地聽完關(guān)于稚子的一切,淡淡發(fā)問:“你們覺得他和我有關(guān)系?”
姬非命和姬止心的表情誠實的反映了他們心里的想法。
路遙卻篤定搖頭:“我不認識他。”
姬非命和姬止心神色不一——
第三次補習結(jié)束,胡椒的情緒比上一次補習結(jié)束好不少。
他還要繼續(xù)進行第四次補習。
不過結(jié)束三次補習,需要做一次心理測試。
胡椒在謝莫林和白頤的輔導下做完新測試,并預約兩天后進行第四次補習。
這次他沒有在補習中心多留,直接回了研究院。
胡椒回到宿舍,室友們又在聊X的事情。
X每天都要做能力值測試。
他還是打不過安教授。
按理來說,X的能力值沒有安教授高,但負責解構(gòu)情報的研究員們還是沒有找到突破口。
一個室友問胡椒:“你每隔幾天就要去那個……叫童年補習中心的地方,真的有效果?”
另外幾人也都看過來,帶著探究之色。
胡椒略略點頭:“還可以。怎么突然問這個?”
他們之前對這事明明沒什么興趣。
問話的室友道:“做實驗的時候聽白褂子們聊天,有人提議把X送到那個補習中心試試。據(jù)說那個補習中心的老板可以提取別人的記憶,是真的嗎?”
“白褂子們都沒辦法,指望一個私人機構(gòu)的能力者?”胡椒沒搭話,另一人忍不住道。
“提取旁人記憶的能力其實很變態(tài),把X送過去,別還沒找到突破口,這人反而被忽悠,跟著跑了。”另一人也道。
X擅長心理戰(zhàn),以前就做過迷惑、利用公職人員的事,并且成功越/獄,還不止一次。三花市超能研究院里的工作人員相當謹慎,平時單獨關(guān)押X,不允許他接觸其他實驗體,工作人員也從不與他交流。
真把X送到童年補習中心,說不定是誰給誰上課。
胡椒想到路遙,忍不住在心里評估。
店主無疑很強。
但和X相比,可能難占優(yōu)勢。
店主看世界的角度太過溫柔,面對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肯定受欺負。
胡椒私心不想店主對上X,便沒有反駁。
這種反應(yīng)看在旁人眼中,就是默認他們的結(jié)論。
幾人一時覺得沒趣,不再討論童年補習中心。
胡椒躺下來,思考著下次補習的事情,忽然接到前臺的通訊請求,樓下有人找他。
胡椒起身穿鞋,打算下樓,心里卻疑惑。
他在三花市沒有別的牽掛,除了補習時,根本不會有人來探視。
第243章 第六間店
胡椒從電梯出來, 緩了一下神,才抬腳朝前臺走去。
待走近,他也沒有喚人, 眉頭攏在一處, 渾身上下都是煩躁:“你怎么來了?”
陳靜轉(zhuǎn)過身,上下打量已經(jīng)一年不見的兒子, 臉色麻木:“我來看你。”
胡椒是從家里逃出來的, 一年多時間不見他們來找,這時候偏偏來了。
少年語氣壓抑著怨怒:“沒什么好看的。”
陳靜比年輕時沉靜許多, 對于胡椒的態(tài)度習以為常,領(lǐng)著他往一旁的咖啡廳走。
坐下后, 陳靜道:“我跟你爸要離婚了。”
胡椒神情木然, 目光落在茶杯里的奶泡上,沒有反應(yīng)。
陳靜蹙眉看了他一陣,移開視線, 透過玻璃望著外面:“你現(xiàn)在在那個什么補習中心, 過得還好嗎?”
胡椒冷笑:“我已經(jīng)簽了實驗體同意書, 等再補習兩次,不會再去補習中心。以后將作為實驗體在超能研究院做小白鼠, 一直到被使用殆盡。”
話吐出口, 胡椒臉上一陣快意, 轉(zhuǎn)而又覺得迷茫。
就算從童年補習中結(jié)束補習, 成為實驗體的他,人生真的有變好嗎?
他好像從一間牢籠走入了另一間牢籠。
陳靜不會慣著他, 眼中神色與對面的少年一樣漠然。
她說來看他, 就好像真的只是看一眼。
兩人之間慣來沒有好話, 尤其是這幾年。女人起身離開, 頭也不回。
胡椒目送她走出咖啡廳,走到外面,神情茫然而莫名,不明白她來這一趟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聽她話里的意思,似乎是認識店主?
路遙怎么會聯(lián)系陳靜?
胡椒想起上午的補習內(nèi)容,忽然明白了。
那個男人公司的位置、情況,不做實地調(diào)查,可不會那么逼真。
那是不存在他記憶中的東西,若是旁人可能會敷衍了事,但店主不會。
胡椒忽然發(fā)現(xiàn),不管愿意不愿意,他好像開始不可控制地信任了一個人。
他抬手抓了抓胸口,往往交付信任的時候,連帶期望也會不自覺投射到那個人身上。
而日后,總會迎來失望的時候——
童年補習中心。
兩個補習老師已逐漸適應(yīng)穿越時空,路遙打算給分配補習任務(wù)。不過在那之前,店主覺得一大間補習室不太方便了,尤其是老師以后將要分別接待學生,大部分補習生不習慣將自己的困境剖析給所有人看,于是打算升級補習室。
路遙沿著大補習室劃拉一圈,“我打算在左右兩側(cè)隔出六間小辦公室,當做各位老師的私人辦公室。資料室和大廳相連,但要用玻璃隔開,往后再招收一位資料管理員。補習監(jiān)測室也設(shè)在資料室內(nèi)部,到時會再有一位監(jiān)測員入職。”
白頤之前就覺得該有補習老師的私人辦公區(qū)域,沒想到店主這么快就有想法,忍不住道:“我們這教室瞧著不算特別大,開六間辦公室還帶資料室、監(jiān)測室,會不會太擠了?”
謝莫林也道:“暫時帶上曉曉也才四個補習老師,四間辦公室就夠了。哪怕這樣,裝修任務(wù)也還不輕,怕是要耽擱一周左右。”
他們的意見很實際,補習教室的空間著實不夠大,正對門的那一面墻修出資料室和監(jiān)測室,還要占據(jù)不少空間。
路遙搖頭:“沒關(guān)系,我有經(jīng)驗,空間肯定夠。也不用請裝修公司,鋪子都是我自己裝,你們不必費心,明天就能改裝完成。”
白頤和謝莫林面面相覷,都沒多說什么。
店主是個謎,能力也是謎。
但入職這段時間,但凡她說“行”的事情,都辦成了。
就像店主所說,她有經(jīng)驗。
白頤對這種感受更明顯一點,畢竟她知道店主擁有一整條商業(yè)街。而且聽說那些店鋪和補習中心一樣,通往不同的異世界。
白頤只在商店街的員工辦公室聽同事聊天了解了一些,還沒有去過其他店鋪。
聽說隔壁的電影院是在一個古代世界,但店主在那里推行了全息電影。隔三差五上映新片,店員都有機會過去觀影,屬于員工福利的一種。
白頤就等著下次同事們一起去看電影,也好長長見識。
路遙畫好圖紙收起來,其實已經(jīng)轉(zhuǎn)手交給系統(tǒng),晚上關(guān)店就開始維護升級。
午飯剛過,預約補習的客人到了。
這天原本預約的是一名成年實驗體,前兩天和杜萩零、小美幾個一起來的那位,但今日過來的實驗體十分年輕,看起來不到二十歲。
他拿出之前那名實驗體的補習手鏈,解釋道:“365號昨天剛做了一個新實驗,還在營養(yǎng)艙里休養(yǎng),沒時間過來。我是52號實驗體,他將補習的名額讓給了我。”
52號實驗體長相柔美,不說話很容易被錯認成女生,一出聲嗓音粗嘎,連神色也變得生動起來。
不過路遙沒有立刻同意接待,而是請他稍作,又打電話到超能研究院問清楚情況,才回身接待52號。
52號從路遙身側(cè)走過,偏頭打量她:“小老板還挺謹慎。你恐怕還不知道你在研究院出名了吧?實驗體們聽說你可以回溯時光,回到過去改變未來,可都想找機會出來找你。而研究院那些白大褂也在想方設(shè)法巧立名頭將你騙進去做實驗體。”
說這話時,52號和路遙已經(jīng)走進補習教室。
謝莫林和白頤抬頭看過來。
52號看店主臉色不動,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你不信?還是對自己的能力有自信?”
路遙想起第一次去研究院接胡椒遇到的事情,果然沒有當時小美解釋得那樣簡單。
不過這里的人想不到她根本就沒有超能力,店主暫時也不解釋,打算就讓這個烏龍繼續(xù)下去。
路遙從桌子下拿出童年測試表。
待52號填完,她拿著那張測試表看了半晌。
過了幾分鐘,路遙道:“客人,可以取骨了。”
52號已經(jīng)從365號那里打聽清楚,走過來坐下,伸出手,等店主取骨。
白頤和謝莫林都圍過來。
縱然已經(jīng)見過好幾次,這種違背醫(yī)學常理的畫面,總是能無限給人好奇。
52號不希望白頤和謝莫林參與他的補習,只允許路遙做他的補習老師。
心靈鑰匙制作出來,路遙就帶52號進行回到他的童年。
52號的訴求是想回到童年,找到他的父母,不需要進行補習。
白光散去,52號睜開眼,眉頭一挑。
黑色地板,白色天花板,空曠的房間里全是銀色的透明營養(yǎng)艙,還真是回到了他的童年。
路遙走出來,在52號背后貼了張透明的紙片,她自己背上也已經(jīng)貼上。
此次的環(huán)境在室內(nèi),與她之前在超能研究院見到的部分設(shè)施有很多相似之處。
這樣的設(shè)施內(nèi)部肯定有監(jiān)控設(shè)施。
不過這種情況路遙早有考慮,時光機帶他們跨越時空線的第一分鐘,他們并不會被這個時空所捕捉,以確保補習生和自己安全落地。
貼上刻有隱形魔法紋章的貼紙,兩個小時內(nèi)兩人在這棟設(shè)施中都如空氣一般,無形無味無色,也不會被熱感應(yīng)設(shè)施捕捉。
“這里是?”路遙問。
52號眼里的興奮之色壓抑不住:“我們真的穿越時空了!你好厲害!”
發(fā)完瘋,52號拉起路遙的手,壓低聲音:“我們肯定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被抓到之前一定要快一點。”
路遙拽住他的手:“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做了措施。這里是研究院?”
52號眨眼睛,再一次上下打量路遙,“你真能干,這樣會讓我忍不住想把你拐走。”
路遙瞇眼睛:“???”
52號多次確認他們確實沒有被發(fā)現(xiàn),立刻放松下來,也沒有松開路遙,拉著她大搖大擺繞過一排營養(yǎng)艙。
圓柱狀的營養(yǎng)艙大約有兩米半高,艙內(nèi)填充了不知名液體,頂部連接著三根軟管的呼吸面罩。
路遙眼前所見的營養(yǎng)艙都是空的,走了十幾步,就看見有人被放在營養(yǎng)艙里,一/絲/不/掛,眼睛緊閉,嘴上戴著呼吸面罩。
路遙不禁停住腳步,如同科幻小說一樣的場景,隔著屏幕看和親眼所見的沖擊完全不同,這一刻路遙感受到某種超越界限的不適感。
她眉頭皺緊:“365號就是這樣呆在營養(yǎng)艙?”
52號搖頭:“這都十幾年前的老設(shè)施了,現(xiàn)在的技術(shù)比以前好很多。不過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意思。”
房間的門忽然緩緩打開,三四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進來,徑直走到路遙和52號看過的營養(yǎng)艙前。
趁門還沒合上,52號拉著快速跑了出去。
“看起來這應(yīng)當是我三歲的時候。那時我就覺得他們應(yīng)該還在研究院里,可哪里都沒有找到。”52號一路跑,回頭對路遙道。
剛才應(yīng)證他們確實沒有被發(fā)現(xiàn),52號變得格外大膽。
52號的父母都是實驗體,兩人在研究院相識、相知,后來也在研究室生下52號。
但52號自有意識就沒有見過父母,他一直在找,可哪里都找不到。
如今以成年人的思維思考,他的父母在那樣的情形下竟然能生下他,十分不可思議。
而被一雙實驗體生下的他,又成為了實驗體。
人生盡是諷刺。
他們到底懷著什么心情生下他?
52號想找到他們,想當面問一問。
兩個人找遍研究院上上下下,從地下一樓到地上六樓,一無所獲。
兩個小時過得飛快,路遙拉住52號:“透明魔法將要失效。而且時限也到了,我們先回去。”
路遙和52號回到補習室,白頤和謝莫林兩人正在喝咖啡,優(yōu)哉游哉地吃下午茶。
從開啟時光機到回來,其實也只過了三分鐘。
這一趟旅途卻比預計要疲憊,兩個人是真的在那間研究院上上下下跑了好多趟。
52號看著瘦弱,體力和精神都還不錯。
反倒是路遙,這一趟回來快累壞了。
白頤給店主倒了杯茶,“怎么樣?”
路遙看一眼52號,搖頭:“沒找到。”
路遙又轉(zhuǎn)頭去看52號:“可能他們本就不在那里,我們能去的地方只是你的回憶。”
這一趟沒有達成目標,52號卻并不失望,望著店主的目光亮得驚人:“我已經(jīng)了解你能力的原理,只需要有相應(yīng)人員的骨頭,便能看到這個人一生的所有經(jīng)歷。我的記憶里沒有他們,但我知道誰有。我想預約下一次補習,到時會帶來新線索。”
路遙微微蹙眉:“你不會是想去取誰的指骨吧?這個操作非我本人,無法實現(xiàn)。你自己不要隨便去試。”
路遙的直覺向來很準,眼前的少年給她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52號眼中飛快滑過一絲遺憾,沉默一陣,自我開解道:“越強大的能力越會被強力的規(guī)則束縛。你的能力如此強悍且穩(wěn)定,我能想象約束規(guī)則有多嚴厲。我會想辦法帶他或是他們過來,還請為我預約下一次補習時間。”
52號實驗體離開后,一時沒有客人登門。
路遙、白頤和謝莫林坐在一起喝茶吃點心。
稍晚些時候,杜萩零還要過來。
路遙得提前補充體力,等下她準備帶白頤和謝莫林一起參與補習。
白頤得了店主的吩咐,一直偽裝成同徐曉曉、謝莫林一樣是三花市的居民。
為了不露餡,閑暇時間,她在休息室的電腦上了查找許多資料,瘋狂對異世界進行探索。
哪怕只是通過網(wǎng)絡(luò)上的視頻和圖片進行了解,白頤也覺得非常驚奇而有趣。
仔細了解就會發(fā)現(xiàn),三花市這個世界看起來與商店街差不多,其實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其中很有些離譜的規(guī)則,比如這個世界的學生只要在中學時超能力評級到達A+,就能進入?yún)^(qū)域頂尖大學。
大學畢業(yè)時超能力評級到達S,直接入職全區(qū)域最頂尖、前沿的研究中心、科研機構(gòu)。
而這些頂尖研究員入職時的年紀都是十六歲。
十六歲啊,那是什么概念?
他們書念明白了嗎?自我意識已經(jīng)成長健全了嗎?人格完善了嗎?
白頤一邊吐槽一邊繼續(xù)搜索資料,不其然就在一個頂級研究院的官方網(wǎng)站上看到了謝莫林的照片和一篇報道。
看時間是幾個月前的報道,如今謝莫林已經(jīng)離職,但那篇新聞還沒有換下去。
白頤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謝莫林,謝莫林被看得發(fā)毛,“有事?”
路遙也看過來。
白頤忽然被抓包,感覺不好意思,但心里著實好奇,便趁機問道:“我在網(wǎng)上看到好些關(guān)于你的新聞報道,那么厲害,怎么會離職呢?”
而且離職后,又來了童年補習中心。
白頤不覺得補習中心不好,只是相比謝莫林原來任職的機構(gòu),在全國范圍都排得上姓名,童年補習中心確實比不上。
或者說,童年補習中心的存在只對特定的人有吸引力,像謝莫林這樣的業(yè)界大牛,應(yīng)該不會感興趣才對。
謝莫林放下手里的曲奇,低頭沉思,似乎在考慮怎么解釋,“簡單來說,因為看不到希望。”
謝莫林原來所在的機構(gòu)致力于個體心理研究,但不知是研究方法不對,還是方向不對,一直沒有取得令他滿意的成果。
他研究過的其中一個課題——如何調(diào)節(jié)并消除實驗體的紫砂傾向。
很多實驗體年紀一大就容易產(chǎn)生那種傾向,而一旦有這種傾向,大多不到半年,他們就會死掉。
謝莫林手指輕輕撫弄玻璃茶杯上的紋路,眼中盡是迷茫:“有的實驗體喜歡吃東西,我們盡可能滿足他的所有要求,每天按照他的喜好供應(yīng)食物。有的實驗體想要朋友,我們就辦酒會,為他們提供社交場所和機會。有的實驗體表示不想再做實驗體,我們安排他離開研究院,但正常發(fā)放薪資,保證他此后一生無憂。但過不了多久,還是會傳來壞消息。無論我們想什么辦法,就是無法挽救那些實驗體。”
謝莫林從一開始的難以忍受到習以為常、麻木漠然,到最近半年,再次感到難以忍受。
突然的某一天,謝莫林感覺到研究室里的空氣壓抑得喘不過氣,令他背脊生寒,好像再不逃離那種環(huán)境,下一個出事的人就是他。
謝莫林察覺到自己狀態(tài)不對勁的第一天就寫了離職書,又經(jīng)過近一周的拉鋸,才成功離職。
“離職后,我直接回了三花市。窩在家里閉門不出,只覺人生一片迷霧。哪怕已經(jīng)離開研究院,我還是經(jīng)常想起之前的工作,我想不通為何就是找不到解救他們的辦法。”謝莫林如今依舊被這個問題困擾,“學長打電話的那天,我在網(wǎng)上查找童年補習中心的資料,結(jié)果還真有,甚至還有店主成功勸服輕生者的視頻。”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謝莫林成功入職補習中心。
白頤偏頭去看路遙,“店主覺得是什么原因?”
謝莫林抬眉,難道她們知道?
路遙皺眉:“每個人的情況不相同,沒有深入了解無法判斷。但是如此普遍的現(xiàn)象,肯定有一個顯性的共同成因。人之所以是人,和普通動物不一樣,是因為人有意識、有情感。當解決了生存危機,人就會自然而然有更上一層的需求。”
白頤點頭:“這種需求一定是經(jīng)過漫長的沉淀,有了具體的形象。一般而言,正常人下一步會思考如何去滿足這種需求。碰壁就調(diào)整行為,再次嘗試,一直到達自身能接受的狀態(tài)。”
謝莫林陷入沉默,隨后又道:“難道我們的做法不是這樣?”
幾人還要就這個問題繼續(xù)討論,杜萩零順著窄窄的過道走了進來:“好熱鬧。”
第244章 第六間店
杜萩零第二次補習, 目標依然是查明他小叔叔離世的真相。
路遙這次不僅帶了白頤,連謝莫林也一起帶上了,杜萩零沒有阻攔。
這次回溯的時間在杜明堯去世前三個月, 而視角也不再局限于杜萩零。
杜明堯這時已參加工作,和杜萩零一樣,他也是醫(yī)生。
一通觀察下來, 幾人發(fā)現(xiàn)杜明堯的生活簡單得近乎枯燥。
他平時只會去三個地方——家里、醫(yī)院、公寓樓下的小超市。
杜明堯大多數(shù)時間在醫(yī)院, 休息日就宅家,基本不下樓, 最多到樓下小超市逛一逛, 買點生活必需品。偶爾休息日也去醫(yī)院, 但不會呆很久。
眨眼間小半月時間過去,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用線索。
謝莫林捏了捏眉心:“我們不會就這樣消磨掉三個月時間吧?”
杜萩零臉色略微凝重。
第一個月過去,杜明堯的生活一成不變。
第二月開始,杜明堯接收了一名新患者。
患者是一位年輕女性,急性闌尾炎住院。
一開始,幾個人沒有注意這位患者,畢竟杜明堯每天都要接觸很多病患, 男女老少都有。
他們感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第三個月。
那位女患者做了闌尾切除手術(shù),恢復后出院。
當時還沒有什么異樣,直到某個休息日, 他們看見杜明堯到花店取花, 一看就是有約會。
隨后他們見到杜明堯的約會對象——上月在杜明堯那里做過手術(shù)的女患者。
兩人的親密關(guān)系沒有保持很久,大約過了一周, 就再沒有聯(lián)系。
此后直到杜明堯走向生命的盡頭, 他的生活一如平常。
對于那段關(guān)系的結(jié)束, 他本人沒有表現(xiàn)出諸如遺憾、悔恨的情緒。
謝莫林摸著下巴看杜萩零:“沒想到小叔叔還挺open。”
杜萩零也很意外,他從來不知道小叔叔還有這樣一面。
杜明堯出事的那個晚上,有一臺手術(shù),做了八個小時。
深夜下著小雨,杜明堯滿臉疲色地從醫(yī)院離開,然后就消失了。
沒有再回獨自居住的公寓,也沒有再回醫(yī)院。
兩個月后再傳來消息,就是死訊。
杜萩零在雨幕里追著杜明堯,追了幾條街,一不留神跟丟了。
他回頭看路遙:“他去了哪里?”
路遙搖頭:“他消失的這兩個月資料不全。”
杜萩零臉色沉下來。
路遙繼續(xù)道:“我們有找到他生前最后前往的地點。”
時光機再一次啟動,四人來到兩個月后。
他們身處漠陽江邊的蘆葦叢,杜萩零臉色慘白一片。
路遙解釋:“那日從你家和你小叔叔的公寓出來,小謝帶著我沿漠陽江遛了一段,取了一些樣本回去。回到研究室,我發(fā)現(xiàn)其中一截木頭上有一些奇怪的記錄。”
漠陽江是一條貫穿整個國家的江流,水草樹木傍堤岸而生。遠離人群聚居的河段只會捕捉到昆蟲、鳥類、水生生物和船只。
若是記錄到像貓狗一樣巨大的陸上生物,鑰匙上的光點都會不一樣。
記錄到體型更大的人類,鑰匙上的光點必然十分顯眼。
路遙將樣本全部制作成鑰匙,再從大到小篩選。花了不少時間,畢竟是十年前的事件,結(jié)果還真找到了。
灰蒙蒙的天,雨絲落在臉上、手上,寒涼刺骨。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草葉掩映下,瘦瘦高高的人影出現(xiàn)。
杜明堯消瘦了很多,衣服下空蕩蕩,好似只剩個骨頭架子,頭發(fā)也像是許久沒有打理,劉海長得遮過眼睛,胡子拉碴,渾身透著一股失魂落魄的意味。
他晃晃蕩蕩地走到江邊,站在岸邊抽煙,雙目無神地望著對岸。
一支、兩支、三支……
最后,杜明堯從衣兜里摸出煙盒,抖了抖發(fā)現(xiàn)沒有了,捏成一團扔掉。
下一秒,噗通一聲——
人再也沒有起來。
“小叔!”杜萩零跑出去,直接跳下去救人。
幾分鐘后,杜萩零被謝莫林拉起來,神色茫然地坐在江岸邊。
路遙清楚這個結(jié)果令人不滿意,但又確實是真相。
只是,她感覺某些地方違和,而一時又想不起來。
回到童年補習中心,杜萩零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干了。
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十多分鐘,杜萩零猛然回神:“店主,既然找到了我小叔叔離開的地點和時間,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阻止他?”
路遙今天已經(jīng)穿梭三次,身心疲憊,甚至不想多說話。
她擺擺手起身:“抱歉,我今天太累了。先休息了。”
杜萩零還要說什么,被謝莫林按住。
終究還是遇到了這種情況,客人不再滿足單純的補習,而想要探索更多,甚至是直接改變過去。
路遙瞇著眼睛扯開軟乎乎的毛毯,倒在休息室的沙發(fā)上,一秒入眠。
門外,謝莫林和白頤跟杜萩零聊了很多,但看他臉色,完全是沒有聽進去。
介于店主已經(jīng)休息,杜萩零揣著滿肚子心事離開。
走得時候還不忘預約下一次補習時間。
他原本的訴求是找到杜明堯離世的真相。
這第二次補習已經(jīng)完成目標,但他不甘心,還想同店主談?wù)劇?br />
謝莫林和白頤沒法替路遙拿主意,偏又是謝莫林的熟人,便給他排了時間——
天樞市。
得知稚子要下山,姬氏的人早早安排了五艘直升飛機,計劃送稚子、姬非臣和一隊姬氏嫡系族人先去搖光市。
按照計劃,他們最遲晚上就能抵達搖光市。
走下千門山山腳不遠,稚子一行就看見姬氏族人準備的直升飛機。
稚子和姬非臣先坐上其中一艘,從起飛到落地堪堪幾分鐘。
得虧當時有稚子在飛機上,不然姬非臣和飛行員都要掉進山澗深處。
此時眾人還沒察覺事情的嚴重性,只以為稚子先前乘坐的那艘飛機出現(xiàn)故障,于是又讓稚子坐第二艘飛機、第三艘、第四艘……
接連四艘直升飛機出現(xiàn)故障,姬氏族人漸漸回過味兒,但也都只敢偷偷瞄稚子,不敢主動詢問。
此前姬氏侍奉的神明鮮少離開神宮,姬氏的族典里也沒有相關(guān)記載,所以他們不知道有的神明神力與現(xiàn)代文明相斥。
這種特質(zhì)往往在神明還是稚子的時候,就會顯露出來。
雪地風寒,稚子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喚來姬非臣:“看來是我太急了。”
姬非臣立刻道:“屬下安排不周,稚子無需自責。既然無法坐飛機,我們就去坐高鐵。您看如何?”
擔心稚子著急,姬非臣繼續(xù)道:“天樞與搖光雖分處極星兩端,相距極遠,但如今高鐵也快,最遲凌晨就能抵達搖光。”
稚子濃密的銀色長睫上下眨動,顯得有些委屈,聲音泠泠:“那就聽先生安排。”
姬非臣即刻著人去訂票,一行人搭車趕往高鐵站。
稚子依舊與姬非臣乘坐一輛車,啟程不到十分鐘,就拋錨了。
姬非臣和司機對視一眼,眼中的絕望之色難以遮掩:“……”
稚子……別是交通工具殺手吧?
半個小時后,他們確定了。
稚!子!就!是!交!通!工!具!殺!手!
飛機、轎車,甚至是小電動,全部啟動不到十分鐘就被稚子弄成廢鐵。
以此推測,高鐵肯定也不行。
寒冬臘月,一行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如何是好。
稚子瞧他們滿臉為難,提議道:“不若你們別跟了,我自己去找她。天黑前就能抵達。”
姬氏族人麻木臉:“……”
這是被嫌棄了?
他們以為在想辦法為稚子解決麻煩,結(jié)果在稚子眼里,他們才是麻煩。
姬非臣閉了閉眼,壓低聲音道:“稚子,我等為您的臣使,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您的身側(cè)。”
稚子:“……那要如何?”
姬非臣問:“您打算如何前往搖光?”
稚子低頭:“十一路啊。”
姬氏族人:“……”打擾了——
路遙睡到金烏西墜迷迷糊糊醒來,徐曉曉、白頤、謝莫林正好下班。
等店員走光,路遙去毛茸茸小店拿來二心的晚飯。
周素給豬咪留了一碗蝦泥拌雞胸肉,胖三花蹲在貓碗前吃得津津有味,甚至發(fā)出“吧唧吧唧”的聲音。路遙也端著海鮮面坐在一旁的圓桌上,吃得大汗淋漓。
吃過晚飯,路遙收拾了碗筷,泡了一壺消食茶放在圓桌上。
桌子上放置著一臺三花市產(chǎn)筆記本,路遙坐下來,任由二心躺在腿上舔爪子,邊查看全國區(qū)域內(nèi)所有有名的研究院。
夜色降臨,路上行人漸少。
陳靜就是這時推門進來。
路遙關(guān)上搜索頁面,拍拍二心,讓它下去。
“陳女士。”路遙道。
陳靜流連地順著貨架一路看過去,目光下移,看到路遙,略一點頭:“店主,我去看過胡椒了。”
路遙起身關(guān)上店門,引陳靜到補習室坐,又給她泡了茶,“怎么樣?”
路遙上次出差去橘子市,見到了陳靜,兩人有了聯(lián)系。
與胡椒記憶中的媽媽相比,現(xiàn)在的陳靜氣質(zhì)和性格都變化很大。
但唯有一點未變——她仍舊不喜歡胡椒。
只是比起年輕時的歇斯底里,如今她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漠然。
她搖了搖頭,語氣沒有什么起伏:“他已經(jīng)簽下實驗體同意書,這種情況再要接他出來,需要很多錢,我們支付不起。”
路遙兩手捧著茶杯,“嗯……只要您愿意去接他,錢我來想辦法。”
上次聽胡椒說會成為實驗體,路遙就問了鄭思瑤,要接胡椒出來,必須是血親前去,路遙便找了陳靜。
陳靜看路遙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少則幾十萬,多則上百萬,沒必要為他花費如此多錢。他爸在外面有人了,我們準備離婚,以后我們都不會再找他。”
那個孩子既不體貼也不聽話,養(yǎng)著就是條白眼狼。
路遙不置可否:“錢的事情您不必擔心,協(xié)議還是按先前那樣。我先履行我的承諾,明日您陪我去一趟研究院。”
陳靜少有地發(fā)善心勸告,對方卻不領(lǐng)情。她也就不再多話,只干巴巴地點頭。
路遙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張童年測試表,遞給陳靜。
陳靜低頭看了一會兒,拿起筆慢慢填寫。
最初聽聞童年補習時,陳靜只當是某種新型騙局。但店主答應(yīng)免費幫助她,條件是補習結(jié)束后,她要去與研究院洽談,將胡椒接出來。
上午在研究院見到胡椒,提起童年補習中心,陳靜從胡椒的態(tài)度看出補習中心應(yīng)當不是陷阱。
離開研究院后,她又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晚上才過來找路遙。
但陳靜對此次補習并不樂觀。
她就像一條生活在惡臭泥灘里的魚,渾身裹滿淤泥污濁,連腸肺里都是淤泥,此生沒有翻身的可能。
本來她不會答應(yīng)路遙的提議,更別提千里迢迢來到三花市見胡椒。
為何會來,到此時她都還沒想明白。
經(jīng)歷下午和52號的補習,又聽了謝莫林的工作經(jīng)歷,路遙想盡快把胡椒接出來,一刻都不愿等。
她不想好不容易救下來的人,轉(zhuǎn)眼又折在研究院。
陳靜將填好的測試表推給路遙。
路遙看完陳靜的表格,沉默一陣,拿出取骨工具:“陳女士,我要開始取骨頭了。”
陳靜表現(xiàn)得很鎮(zhèn)定,伸出手,任由路遙取走她左手尾指尖的那截骨頭,還有些驚奇:“真的一點都不痛。”
路遙制作好心靈鑰匙,拿給陳靜:“我們要回到你的童年。”
陳靜木然的臉上掠過一絲驚恐,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又捂住臉:“所有過去里,我最不愿回想地就是童年。可以不要回去嗎?”
路遙拉下她的手,“陳女士,不要害怕。”
鑰匙插/入小銀球,白光將兩人包裹。
眨眼間,補習室里只剩蜷成一團的二心。它圓溜溜的貓眼直直盯著桌子上的擺件,甩了甩尾巴,又趴了回去。
潮濕的小院里,頭發(fā)半挽的老婆子坐在長凳上,腿上扣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
老婆子甩著巴掌扇那小孩兒,聲音脆響,嘴里咒罵:“你個賤丫頭,還敢偷雞蛋吃。那是給弟弟煮的,你不曉得嗎?”
小孩被打得哇哇哭。
老婆子剁腳,手上更用力幾分,“你還有臉哭?不準哭了!”
這時又一道哭聲從屋里傳來,老婆子丟下小女孩,起身快步往里屋走,不一會兒抱出來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
陳靜和路遙貼了透明貼紙,此時就站在小院里。
剛下過一場雨,農(nóng)村的泥土壩子又濕又滑。
小女孩兒獨自哭了許久,被心煩的老婆子大聲呵斥,倚著凳子腿蹲著,結(jié)果失去平衡沒蹲穩(wěn),屁股墩兒沾濕了,她兩手緊緊捂住嘴,不敢出聲。
陳靜恨恨地望著哄嬰兒的老婆子,咬牙切齒道:“這老婆子是我奶奶。她不喜歡我,喜歡懷里那個,因為那是個男孩兒。”
那小胖子正是吃輔食的階段,每天一個熟雞蛋黃拌糊糊,剩下蛋白都是老婆子和老伴兒吃。
小時候的陳靜嘴饞,眼巴巴望著,老婆子從來不給她吃。
她也不是聽話的性格,瞅著老人不注意,就偷偷去廚房扒拉,十次有九次被抓個正著。
被抓到就是一頓打罵,時間久了,她也習慣了。
只要能吃到東西,她不在乎那點皮肉苦。
晚上,陳靜的爺爺從礦上回來,先進堂屋逗弄小孫子,隨后就喊老婆子弄飯,還叫陳靜拿他的酒壺。
每天晚上,老頭子都要就著半碟咸菜喝兩杯。
但他酒品不好,喝暈了就要發(fā)瘋,胡言亂語,甚至動手腳。
每次老頭子動手打人,老婆子都把小孫子死死護在懷里,背過身去任由老頭子打。
陳靜總是一個人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來。
而老婆子受不住的時候,就會跑過來掐陳靜,掐哭她。
老頭子被哭聲鬧得頭疼,罵罵咧咧要打陳靜,老婆子就趁機把小孫子帶到廂房鎖上。
陳靜試著給在外打工的父母打電話訴苦,得到劈頭蓋臉一頓罵。
回頭被小賣部的老板說小話告訴奶奶,到家又是一頓打。
這就是她的童年。
過了兩年,陳靜該上學了。
家里卻沒有要送她去學校的意思,一直拖到兩年后,村里給老頭子和老婆子做工作,電話還打到陳靜父母上班的單位,一家人才罵罵咧咧地送陳靜去學校。
這時候,陳靜的年紀比同學大兩歲,在學校又成了異類。
她在學校交不到朋友,還總是被嘲笑。
陳靜艱難地熬過小學,上中學時去了離家很遠的一所學校。
中學畢業(yè)這一年,陳靜十五歲,家里說沒有錢再送她去大學。
陳靜也沒有繼續(xù)上學的心思,她迫切地想離開牢籠一樣的家。
就是這時候,陳靜認識了胡椒的父親。
彼時,胡椒的父親已經(jīng)在上班,有錢又風度翩翩。
在當時的陳靜眼里,簡直跟白馬王子一樣,完全無法拒絕。
她幾乎沒有怎么猶豫,就跟著胡椒的父親走了。
結(jié)婚的第三個月,胡椒的父親第一次打陳靜。
有一就有二,陳靜日夜忍受丈夫的毆打,但她無法離開他。
那時她還很喜歡胡父,恐怕也有她沒辦法獨自生活的原因,她沒有仔細想過。
過了兩年,陳靜懷孕了。
胡父待她溫柔了一陣。
但也是這時候,陳靜第一次發(fā)現(xiàn)胡父外面有人。
對方是個剛大學畢業(yè)的小姑娘,比她年輕,比她漂亮。
她心里恐慌又害怕。
或許就是這個原因,陳靜不喜歡胡椒。
如果不是那時候有了孩子,胡父不會在外面亂/搞。
路遙:“……”
胡椒出生后,陳靜也不怎么管,大部分心思都花在挽回丈夫上。
她研究穿衣打扮,節(jié)食保持身材,虛榮愛美到有些病態(tài)的程度。
直到這幾年,她才漸漸清醒過來。
她留不住那個男人。
路遙帶著陳靜前后跳躍多次,從陳靜小時候到上小學、中學,跟胡父結(jié)婚,被家暴、生下胡椒……
回到補習室,陳靜語氣激動地傾倒著這些年的苦水,完全沒注意店主一言難盡地神情。
這個女人一生所有重要的決定都走岔了路。
等陳靜停下喝水的間隙,路遙嘆一口氣,“在胡父第一次對你動手的時候,你就應(yīng)該離開他。或者說,更早一點,遇到他時,你就不該抱有僥幸,企圖利用一段婚姻逃避苦悶閉塞的生活。”
陳靜情緒上頭,一下就炸了:“你想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有什么錯?為什么都怪我?”
路遙按住她的手,安撫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先別激動。”
重新回到童年,仿佛再一次經(jīng)歷所有糟糕的過往,陳靜的情緒一時無法平緩。
她本以為店主能理解她,可結(jié)果還是同以前一樣,所有人都覺得是她懦弱、虛榮、淺薄,最終才落得這步田地。
路遙拿了糖盒過來,推到陳靜面前:“先吃點東西緩緩。”
九宮格盤子里有蜜餞、曲奇、堅果,也有一些樣式精致的糕點。
種類多,鮮甜味濃郁勾人。
陳靜沒忍住配著熱茶吃了幾塊,情緒逐漸穩(wěn)定下來。
陳靜的補習目標寫得很籠統(tǒng),好像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該做什么。
路遙趁著她吃東西,快速列出幾種補習方案,拿給陳靜看:“你可以選擇一種。”
泛黃的方格紙上,按序號寫著幾行字。
1彌補偏心家長的遺憾
2彌補錯誤婚姻的遺憾
3通過補習獲得獨立生存的能力
陳靜看著幾個選擇,手指輕輕點在第二條,抬頭去看路遙臉色。
路遙不露聲色:“不用看我,按照您的本心選擇。無論您選擇那一條,我都會幫助您達成目標。”
陳靜深吸一口氣,手指從第二條上挪開,又點在第一條上。
路遙表情沒有變化。
陳靜垂下眼眸,沉思幾分鐘,凝著氣道:“我選擇第三條。”
路遙:“確定了?”
陳靜點頭。
路遙吐出一口氣,拿出自己的鑰匙,開啟正式補習。
細雨霏霏的小山村,陳靜趁奶奶在廂房哄弟弟睡覺,從堂屋跑出來,冒著雨跑進廚房,墊著腳去扒拉放在灶臺上的小碗,碗里是兩瓣剝開的雞蛋白。
小丫頭頭發(fā)枯黃像稻草,扎了兩個細細的小揪揪,穿著灰撲撲的罩衣,臉上跟花貓一樣,鼻涕流過了河。
她墊腳也夠不到灶上的碗,低頭去找小凳子。
小丫頭搭著小板凳總算夠到碗,伸手一抓,拿起蛋白就往外跑,躲到屋檐背后,狼吞虎咽地吃掉。
她倚著墻,嘴里還在嚼,抬頭看見有人正笑吟吟地望著她。
小丫頭并不感到難為情,她不知道什么是自尊,沒有人教她那些。
她只知道自己在這里不受喜歡,聽話要挨打,不聽話也要挨打,反正都一樣。
女人拉著一個嶄新的行李箱,站在路邊朝她招手:“靜靜,怎么一個人呆在這里?走,跟媽媽回家。”
陳靜神色一動,滿眼不可置信:“媽媽?”
小丫頭還是沒動。
路遙松開行李箱,一腳踩進泥濘,走過去一把抱起陳靜,繞著小路回到小院子,嘴里還問:“怎么?認不出我了?”
陳靜感覺有些不對勁,但那種違和感隨著眼前女人柔和的笑容逐漸消散,隱秘地雀躍一點一點升起,黑乎乎的小手一把摟住路遙的脖子:“媽媽,我好想你。”
路遙也不嫌棄,抱著她進了屋才放下來。
奶奶抱著大孫子從房里出來,看見路遙也是一臉驚訝:“你怎么回來了?”
不知為何,陳靜從老婆子的臉上看到熟悉的嫌棄。
她仰頭去看媽媽,卻發(fā)現(xiàn)她還是滿臉笑容。
路遙看了一眼奶奶抱在懷里的小兒子,沒有伸手要抱的意思,只笑著道:“大的小的都扔給您帶,還是太辛苦了。正好村里招代課老師,我打電話問了一下,我剛好符合要求,說定就辭工回來了。”
陳靜奶奶眉頭擰成一排褶子,語氣很是不耐:“你回來做什么?他們兩個我又不是帶不了。村里的代課老師哪里有在外面打工工資高?哎呀,我看你還是回去上班。”
路遙面色淡淡:“剛才我回來,看見靜靜在路邊撿臟東西吃。您一個人帶兩個孩子還是太辛苦了,以后靜靜就交給我。學校那邊也已經(jīng)說好,不去肯定不行。”
說完不理會奶奶怨怒地跺腳,路遙帶著陳靜徑直出了堂屋,拐到另一側(cè)帶鎖的偏房。
她摸出鑰匙打開鎖,房間里的床褥家具都蓋了一層膠紙,紙上落了厚厚一層灰。
陳靜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生了孩子就送回老家交給父母,每年只有過年回家歇幾天。
花了幾個小時打掃房間,收拾好床褥和衣服,路遙打了盆熱水給陳靜擦臉擦手,又給她換了新衣服。
陳靜手腳無措,眼里卻像落了星星一樣。
這是她的媽媽,她喜歡媽媽。
路遙瞧著幼兒陳靜濡目的眼神,不由嘆氣。
陳靜不知道,在另一場補習里,胡椒也叫她媽媽。
真是亂了輩了。
路遙回來不到兩天,陳靜就發(fā)現(xiàn)媽媽和她一樣,在家里不受喜歡。
奶奶喜歡罵人,還喜歡指使媽媽干活。
但因為媽媽炒菜放油放佐料大手大腳,后來奶奶就不讓她煮飯了。
路遙從廚房出來,手里拿著兩個香噴噴的茶葉蛋、一大碗面條,招呼陳靜跟她回屋。
一大一小坐在矮幾邊,分一碗面條,再一人吃一顆茶葉蛋。
茶葉蛋咸香味兒,比白煮蛋好吃。
雞蛋是媽媽買的,奶奶也不能說什么。
這才八月初,還不到上學的時間。
吃過早飯,路遙拿起小背簍和小鋤頭,帶陳靜到田邊挖野菜。
路遙認識的野菜種類還沒有陳靜多,她就知道挖魚腥草。
陳靜在一旁像只小百靈,一會兒叫媽媽挖野山蔥,一會兒叫媽媽挖野薺菜,還在路邊的一棵不知名樹上摘了一從木耳。
回到家,路遙洗了魚腥草涼拌,又挑了些野菜淘洗干凈,焯過水涼拌來吃。
說實話,野菜味道不好吃。
但娘倆還是拌著米飯吃了一大半。
晚上爺爺回來,又要喝酒,沒人勸得住他。
三五杯下肚,爺爺說話開始顛三倒四,站起來朝陳靜和路遙的方向挪,腳步虛浮。
奶奶抱著孩子躲進廂房。
陳靜兩手緊緊扒著路遙小腿,快要哭出來:“爺爺喜歡打人,媽媽,我們快跑。”
路遙坐著沒動,低頭對她道:“靜靜知道自己有超能力嗎?”
陳靜懵懂地點頭。
路遙摸了摸她枯黃的頭發(fā),柔聲道:“你的能力和媽媽一樣,可以通過語言操控別人的行為。”
醉酒的老頭子揮起拳頭,用力砸來。
路遙沒有動,冷然出聲:“您喝醉了,想回廂房睡覺。”
老頭子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腳步一轉(zhuǎn),緩緩轉(zhuǎn)身,朝廂房的方向走去。
路遙又道:“廂房的門檻太高,您一時沒注意,沒能跨過去,踢到門板,不小心摔倒,昏了過去。”
下一秒,老頭子一只腳沒有踏過廂房不到十厘米高得門檻,前腳絆后腳,咚一聲甩在廂房門口,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陳靜奶奶抱著小孫子站在門里,目色驚恐地看著路遙。
路遙低頭問陳靜:“吃飽了嗎?”
陳靜點頭。
路遙抱她回房洗漱。
晚上,母女倆坐在床上。
陳靜抿著嘴偷偷觀察路遙,小聲道:“媽媽,我也想像你一樣厲害。”
路遙將她抱進懷里,“好,媽媽教你。”
自這一晚后,爺爺奶奶都不敢再為難路遙。
九月初,路遙開始上班。
她上課的時候,還是將陳靜交給奶奶照顧。
經(jīng)過小一月的訓練,陳靜已經(jīng)掌握言靈術(shù)的初級使用方法,獨自在家也沒有問題。
而有路遙在家,爺爺不敢每天都喝酒,發(fā)酒瘋的次數(shù)少了,家里漸漸和諧起來。
兩年后,陳靜到了上學的年紀。
路遙為她報名入學。
這一次,她沒有晚兩年才進學校,班級里都是同齡人。又因為路遙的教導,陳靜的性格有了很大改變,加上媽媽是老師,陳靜和班上的同學相處融洽。
小學四年級時,陳靜的超能力被從城里來招生的老師看中。那老師同路遙商量,希望陳靜到城里去上中學,一切學雜費用全免。
路遙辭掉代課老師的工作,陪陳靜到城里上學。
她在學校附近租了套房子,又在附近找了份工作,一邊照顧陳靜,一邊賺點家用。
中學四年,陳靜過得充實而快樂。
不敢想象,她竟然這么快就走出了那個閉塞的鄉(xiāng)野山村。
中學畢業(yè)這年,陳靜的超能力評級為A。
雖沒有達到最好的A+,但市內(nèi)好幾所大學都打電話聯(lián)系她。
陳靜和路遙商量后,選擇了她最喜歡的那所。
三年一晃而過,陳靜順利完成大學學業(yè),成為一名中學老師。
某天,陳靜挽著母親走在街上,遇到幾個穿西裝的男人從身旁走過,隱約聽見他們在聊什么投資、客戶。
陳靜回頭望了一眼。
路遙問她:“怎么了?”
陳靜搖頭,“沒什么。媽,你今天我們在外面吃吧?我?guī)闳ド洗握f過的那家小火鍋。”
傳統(tǒng)小火鍋不是那種直接燙菜的火鍋,小銅鍋里可以加五花肉、肥腸、牛肉、蹄筋、排骨……各種燒熟的肉類,肉下面鋪有豆芽、蘿卜或是冬瓜。
一般店家還會送幾樣燙菜,大多是大白菜、粉條和豆腐。
等鍋子里的肉吃完,就能下燙菜。
這種小火鍋一般比較便宜,但又特別下飯。
路遙和陳靜就著裹滿紅油的肥腸和排骨,連吃三碗米飯,出來時互相攙扶,直不起腰。
陳靜輕拍路遙的背,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好吃哈?吃撐了吧。下次我再帶你來。”
這一年的陳靜十七歲,眼神明亮,沒有一絲陰霾。
她的人生才剛開始。
這一年的路遙初生白發(fā),臉上滿是被歲月侵蝕的痕跡。
她一笑,深深淺淺的皺紋顯出來:“靜靜,媽媽有話跟你說。”
初秋的天氣,剛從溫暖的火鍋店走出來,寒風拂面,陳靜扯了下絲巾。
“什么事?”
“補習生陳靜,第一次補習結(jié)束。”
寒風浸骨,陳靜恬淡的表情碎裂。
下一秒,兩人被銀光包裹,回到補習中心。
陳靜大口喘氣,抬頭看向路遙,“媽……”
與路遙一起生活的無數(shù)記憶與意識融合,十幾年時間,陳靜的人生完全走上另一條軌道。
如今夢醒,想起一塌糊涂的現(xiàn)實,陳靜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如果,如果她的人生真的能按照補習那樣重來一次,該有多好。
她不會輟學,不會遇見胡父,也不會生下胡奇……
想到這里,陳靜忽地一頓,猛地喘一口氣。
胡奇,她的兒子。
自從生下他,她就沒有盡過一分母親的職責。
回想補習的那十多年,路遙為她做的所有事。
十數(shù)年如一日的陪伴,將她當做生命的中心,她在哪里上學,路遙就在哪里租房子上班。一直到她大學畢業(yè),安定下來,路遙一頭青絲成白發(fā),皮膚松弛,爬上皺紋。
陳靜趴在桌子上哭出聲:“我不知道該如何做一個母親……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我。”
陳靜心情復雜,懊悔和愧疚如同扎根的藤蔓,從胸口蔓延到四肢,令她渾身無力。
補習的記憶太過美好,她又不愿清醒。
反復被清醒和沉湎兩種情緒拉扯,陳靜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疼起來。
路遙一邊整理資料,邊道:“時光如梭,覆水難收。陳女士,如今不用考慮胡椒,他已經(jīng)長大。你應(yīng)當學會為自己考慮。”
養(yǎng)育一個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所有的遺憾過往交纏在一起,陳靜糊涂了三十多年,這一下更如一團亂麻,怎么都理不清。
她痛苦地抱住腦袋:“腦子里好亂。”
路遙松開手,不再打擾她。
一天之內(nèi)進行了四場時空穿梭,路遙的體力和精力都已耗盡。
她披了條毯子,靠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
超能研究院。
晚飯時間,胡椒和室友從宿舍出來。
樓下有專供實驗體用餐的餐廳,窗口還不少,咸辣甜鮮,各種菜色都有。
胡椒想起童年補習中心的海鮮面,晃晃悠悠走到賣面的窗口,叫了一碗海鮮面,另外加了三只蝦、一個煎蛋。
面食檔口人不多,胡椒付了錢,拿著回執(zhí)到一旁等出餐。
身旁忽地靠過來一個人,胡椒往旁邊挪了兩步。
那人不依不饒,再次靠過來。
“胡椒,我是五十二號實驗體,初次見面。”五十二號低聲道。
胡椒一臉莫名其妙,沒有搭話。
室友跟他說過,不要隨便和有編號的實驗體說話。
有編號的是已經(jīng)參與過實驗的實驗體,他們大多在實驗中備受折磨,脾氣變得扭曲易怒。
而編號越小的實驗體,在研究室待得時間越長。
這個自稱五十二號的年輕實驗體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編號卻是兩位數(shù)。
胡椒不由得又往旁邊挪了兩步。
52號被胡椒戒備的模樣逗笑,檔口的阿姨忽然喊紅燒牛肉面和海鮮面出餐,兩人一前以后領(lǐng)餐。
胡椒端著餐盤快速往室友的方向走,走近卻發(fā)現(xiàn)剛才的座位已經(jīng)被占。
這幾個家伙太不夠義氣了!
胡椒轉(zhuǎn)身,在角落找到位置。他剛坐下,52號也在對面坐下。
胡椒臉色難看,52號也不生氣,一邊吸溜面條,邊道:“我今天也去童年補習中心補習了。”
52號觀察著胡椒的表情,繼續(xù)道:“店主是個有意思的人,她的能力也讓人非常感興趣。”
胡椒本就皺起的眉頭皺得更緊,“什么意思?”
52號湊近低聲道:“告訴你個好消息吧,因為你的緣故,那場直播讓那位老板徹底出名了。不僅是超能研究院,還有一些特殊組織也盯上了她。聽說你補習過多次,應(yīng)當比我更清楚她的能力有多吸引人。”
胡椒目色平靜,并不如52號預想中那般暴躁地跳腳。
他有些不解:“怎么了?”
胡椒的視線劃過52號嘴唇,眉頭微擰,平靜地吐字:“你嘴上,全是油。”
52號:“……”
從餐廳出來,胡椒徑直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因為他的原因,路遙被盯上了。
這不無可能。
只要體驗過童年補習,就知道路遙的能力有多逆天。
胡椒想起之前聽室友聊八卦,研究院以前出現(xiàn)過可以偷走別人能力的實驗體。
還有那個實驗體告訴他這個情報的企圖又是什么?
胡椒控制不住地思考。
一夜過去,胡椒幾乎沒有睡著——
路遙早上醒來時,身上披了三四條毯子。
她就趴在補習室的桌子上睡了一夜,對面的陳靜也還沒醒。
昨晚實在是太累,忘記維護升級的安排。她和陳靜睡在店里,系統(tǒng)肯定不敢動,只能推遲到今晚了。
二心是個機靈鬼,聽見里屋傳來動靜,踩著貓步噠噠噠走進來,使勁蹭路遙褲腿撒嬌。
這在乞食呢。
路遙起身時還覺得手腳無力,她手撐著椅子背靠緩了一陣,趿拉著拖鞋給二心舀貓糧,又添了水,再回補習室,陳靜已經(jīng)醒了。
不知她昨晚哭了多久,兩只眼睛腫的像張嘴的花甲,上下眼皮凸起,瞇著一絲絲縫隙,看起來可憐死了。
路遙到休息室拿了冰塊用毛巾包著,遞給陳靜:“快敷一下,看著太慘了。”
陳靜倒還淡定:“只是哭的,沒什么事,等消腫就好了。”
這許多年被親人和丈夫施加暴力,她早就習慣身體上的各種傷痛。
只是昨夜的補習后勁太大,陳靜這時看到路遙,下意識還會將她當成母親,說話時不自覺帶了些撒嬌的語氣。
陳靜的生母和村子里的女人一樣,結(jié)婚生完小孩兒,就和丈夫一起出門打工,掙的錢大多寄回家里,但在家里沒什么話語權(quán)。
她為人沉默寡言,也不敢在婆母面前大聲說話,和路遙完全不同。
等陳靜敷過冰塊,路遙從隨身倉庫里拿出藥膏,往她眼皮上薄薄涂上一層。
帶有草木香氣的藥膏上眼有一陣清涼但不刺痛的觸感,不到十五分鐘,浮腫消退。
徐曉曉、白頤、謝莫林來上班時,陳靜的眼睛已經(jīng)看不出浮腫的痕跡。
陳靜對著鏡子左照右照。
“媽……”
正在吃面的三個店員視線投射過來。
陳靜艱難改口:“……店主,你給我涂的什么藥,效果太好了。”
路遙拿了一小支遞給她:“自己做得消腫藥膏,這支送你。別看了,快吃面,等下還要去研究院。”
陳靜從善如流:“好的,媽……店主。”
去超能研究院之前,路遙請徐曉曉和謝莫林配合陳靜簡單做了一個超能力測試。
補習中心沒有測試儀器,整個測試就是實操。
陳靜可以輕易通過語言控制謝莫林和徐曉曉的行為,控制時間最長為兩分鐘。
陳靜不可置信:“媽……店主,我的超能力忽然變得好厲害?”
路遙:“你不記得自己的補習目標了?”
陳靜一怔。
原來如此。
那場補習倒也不盡是幻夢。
她在補習期間開發(fā)過自己的能力,補習結(jié)束也沒有消失。
這是不是說明和路遙一起生活的那十幾年,也不算幻夢?
能力測試結(jié)束,陳靜的補習完美結(jié)束。
她得到了童年補習中心發(fā)放的結(jié)業(yè)徽章。
去超能研究院的路上,路遙提起胡椒的補習:“我在補習時和小時候的胡椒聊天,問他愿不愿意和我走。你猜他說什么?”
陳靜想象不出來。
路遙學小胡奇的語氣:“‘我走了,留下媽媽一個人,我不放心。’他這樣說。”
陳靜木然地往前走,心里并未被觸動,眼淚卻滾了出來,滴在手背上,燙得人心發(fā)慌。
她低頭,一臉不知所措。
路遙沒有再說話,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到超能研究院。
前臺聽說兩人來意,撥了個電話。
過了一會兒,電梯里出來一個人,領(lǐng)著路遙和陳靜上樓。
電梯停在四樓,路遙和陳靜被領(lǐng)進一間辦公室。
辦公室的職員查看陳靜手里關(guān)于胡椒的各種手續(xù),出生證、母子手冊、市民證……
“胡奇的手續(xù)沒有問題。只是他已經(jīng)簽下同意書,加上他本就是行跡惡劣才會被送來研究院,要接他回去,不是那么容易。”職員的語氣非常公事公辦。
路遙:“什么條件,直接說。”
職員也不繞彎子:“一千萬。”
陳靜倒吸一口涼氣,根本控制不住表情。
這比她提前了解的金額高出太多。
路遙神色未動。
那名職員的目光從路遙身上掃過,“……或者,您在我們研究院接受一次全身檢查。”
這簡直就是明示——他們不裝了。
陳靜吞咽口水,忍不住去看路遙。
不是做實驗體,甚至不需要接受實驗,僅僅是做一次全身檢查,就能省去一千萬。
在陳靜看來,猶豫一秒都是對“一千萬”不尊重。
店主應(yīng)該和她想得一樣吧?
路遙笑了:“我選一千萬。”
第245章 第六間店
陳靜沒料到, 對面的職員也沒料到路遙如此干脆。
“一千萬”這個數(shù)字并不是憑空捏造,而是他們早早就結(jié)合多方資料,計算出的一個既在線內(nèi)、又絕對能拿捏住這位店主的金額。
說起來,除了路遙本人的身體資料和能力值, 關(guān)于她的生平和資產(chǎn)情況的所有資料早已在超能研究院入檔。
【咱們哪里來得一千萬?】系統(tǒng)氣悶。
小賣部和補習中心確實賺了錢, 開業(yè)不到小兩月, 賬上有了幾十萬入賬。
可距離一千萬,還差得可不少。
九點過五分, 路遙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摸出來看一眼, 三千四百五十萬萌幣已經(jīng)打到她的賬上。
路遙呢喃:“是不是太便宜了點?”
不過身處異世界, 物品的價值可能也有所不同。
只是她這段時間太忙, 沒辦法去盯著別的事。
這下錢的問題就解決了。
系統(tǒng):【……】
系統(tǒng)忽然想起來,前幾天路遙回了一趟美甲店,找愛德華A了億點祖母綠原石。
吸血鬼始祖愛德華有一雙翠綠的眼睛,便也喜愛綠色的寶石, 其中又格外鐘愛祖母綠。
他的宅子里收藏了好些鑲有祖母綠的器物,從帽子到衣飾、手杖上小裝飾,處處都有綠寶石,手下還有好幾個專出綠寶石的礦坑。
路遙原本打算A一件首飾成品,中等品質(zhì)就可。
愛德華領(lǐng)路遙到宅邸挑選,剛好底下人送來一批成色極好的祖母綠原石。
路遙改了主意,沒有拿首飾, 說想挑塊石頭。
能送到愛德華面前, 就算還是原石, 也能看出成色、透度不一般。
愛德華本來想送一車給路遙, 店里那幾頭龍、還有死靈大法師就差把寶庫獻給店主了。
龍?zhí)焐蛺哿辆ЬУ臇|西, 火龍、金龍和黑龍時常用寶石“賄賂”店主, 姆姆其實心里有些羨慕。
他和姆姆一直受店主關(guān)照,卻還沒有機會表示過。以前愛德華也沒想到這頭,他們家又不是沒礦。
這次店主開口,他也想展示一下實力。
尤其是被姆姆圓溜溜的眼睛崇拜地望著,愛德華肩直背挺,身為父親的責任感和自豪感滿溢出來,大手一揮:“這次的原石全都送到店里,就當是我們父子的房租。”
美甲店的店員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時間住在美甲店樓上的員工宿舍,愛德華和姆姆也習慣了那種熱鬧,這處宅邸反而回得比較少。
路遙拒絕了,只挑了兩塊。
結(jié)果姆姆偷偷藏了很多在身體里,回到美甲店才抖落出來,堆了快一座小山。
那石頭品質(zhì)好,就連緹娜和司金看到都有些眼饞。
聽說是姆姆送給店主的,一個個拿話逗他,搞得姆姆都不好意思了。
搞得這么熱鬧,路遙也不好意思不收了,轉(zhuǎn)頭將石頭收進隨身倉庫,還抱起姆姆親了一口,惹來哈羅德的眼刀。
店主不在的時候,哈羅德像個小老板一樣,從美甲店巡視到電影院。
除去小吃店,一間不落。
時光機被制造出來后,路遙用自己的骨頭混合小黑龍的鱗片制作了一把鑰匙,送給哈羅德。
不再需反復定位時空坐標,哈羅德也能精準地找到身處異世界的路遙。
只是路遙覺得三花市暫時不需要他幫忙,也考慮到安全問題,便哄著他等她召喚。
召喚媒介就是那枚龍鱗發(fā)夾——店主輕輕撫摸鱗片表面,小黑龍就知道她在叫他。
拿到鑰匙的哈羅德可是狠狠地炫耀了好幾天,如今不過是風水輪流轉(zhuǎn)。
兩天前,路遙挑出巴掌大一塊祖母綠原石,去了三花市的標志性建筑六十六大樓。
玻璃花房下面有個拍賣行,路遙當時送了石頭過去,簽了寄賣協(xié)議。
此時看來,那塊石頭是賣掉了。
店主如今做事越發(fā)滴水不漏。
統(tǒng)統(tǒng)心情復雜,一時覺得快意,一時又覺得惶恐。
對面的職員緊急請示領(lǐng)導,幾分鐘后得到回復:“直接辦理”。
陳靜手里手續(xù)齊全,路遙拿得出一千萬,確實不能繼續(xù)把人扣著。
這邊辦理完“贖人”手續(xù),路遙摸出銀行卡遞過去。
路遙在三花市的身份資料、開店手續(xù)都有系統(tǒng)統(tǒng)一處理好,當時買手機就去順便辦了銀行卡。
三花市的銀行與她所熟悉的銀行有諸多不同之處,但基本職能大體相同。
這種大額轉(zhuǎn)賬沒有商店街那邊麻煩,據(jù)說九位數(shù)以內(nèi)的轉(zhuǎn)賬提款沒有任何限制。
路遙深深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瘋狂。
路遙和陳靜從四樓下來時,胡椒剛從體檢室從來。
按照之前簽下的合同,今天的體檢結(jié)果出來,身體各項指標合格,他就要去領(lǐng)編號,開始參與藥物試驗。
剛來的實驗體前期都是做藥物實驗,包括但不限于激發(fā)和抑制能力的藥物、短期內(nèi)提升能力值的藥物……
當實驗體的身體對藥物產(chǎn)生抗性,再也無法給出明顯反饋,實驗體就會被轉(zhuǎn)移到別的組,進行一些更加隱秘的實驗。
胡椒昨夜沒有睡好,又想著前路無光,從體檢室出來,臉色慘白,沒什么精神。
好巧不巧,在走廊上又遇到昨日那個實驗體。
52號迎面走來,笑著跟他打招呼。
這時三樓的廣播響起,叫胡椒立刻回寢室。
52號望著胡椒匆匆離開的背影,眼神閃了閃。
回到宿舍,胡椒驚了。
宿舍長居然告訴他,他媽來研究院洽談,已經(jīng)辦好手續(xù),連罰款都如數(shù)交齊。
一句話,他可以走了。
胡椒在舍友羨慕嫉妒的眼神下收拾行李。
他其實沒什么東西,來得時候就孑然一身。宿舍里的床褥和生活用品一半是研究院發(fā)的,還有一半是隨手買的。
其實帶不帶走都沒關(guān)系。
而胡椒腦子里靜不下來,他想不明白陳靜怎么會來接他。
越想越著急,胡椒干脆不收拾了。有室友不嫌棄他用過的東西,他就全送人了,穿好鞋直接下樓。
電梯門打開,胡椒急匆匆走出來,四處張望,卻沒有看見陳靜,一抬頭倒是看到路遙,眼里詫異:“店主,你怎么來了?”
路遙笑著朝他招手,解釋道:“我和你媽媽來接你,只是剛才她說買得車票要遲了,先走了。”
方才兩人下樓,陳靜就有些不安。
她還沒有整理好情緒,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胡椒。
路遙也不勉強,昨晚那場補習才剛剛發(fā)力,陳靜會在相當一段時間內(nèi)處于這種混亂的狀態(tài)。
就像是成長前的陣痛,難捱,又必不可少。
路遙放陳靜走了,但也不會搶走她在這件事里的功勞。
為了說這些事情,路遙和胡椒依舊是一路步行回童年補習中心。
事情講完,胡椒沉默許久:“所以她簽了手續(xù)、你付的錢?”
路遙點頭:“這都不重要。你母親也接受了童年補習。”
胡椒心說怎么會不重要?
雖然路遙沒具體說,那一定是一筆不小的金額。
他媽肯定拿不出來。
而對于店主的后面那句話,他只當沒聽到。
就算她有苦衷,也不代表他就要原諒她。
幸好店主沒有勸他,不然他也會混亂。
快要走到補習中心時,胡椒忽然道:“那些錢是我欠你的,我會想辦法還清。”
他做主播一年多攢了些錢,但花的也多。
尤其是爬天橋之前,他就揮霍得差不多,剩下一點在研究院做了生活費,如今囊中羞澀。
路遙也在琢磨這一點,聽他主動提起,順勢道:“你能這么想,我很高興。不如就來我的補習中心上班?”
胡椒愣住,“你要聘用我?”
路遙:“我最近看了不少你之前的直播,說實話,你的能力非常有趣,也很實用。如果你愿意,我想聘請你做補習中心的監(jiān)測員。”
胡椒察覺路遙確實看中他的能力,并非憐憫他,眼睛移開不敢看她,長吐一口氣,頓了好半晌,才說:“我愿意。”
路遙笑著繼續(xù)道:“不過得等你結(jié)束補習才能正式入職。”
胡椒信心滿滿:“好。”-
路遙和胡椒前腳離開超能研究院,四樓的資料員就拿到了店主在拍賣行寄拍祖母綠的資料。
接待過路遙的那位職員瀏覽資料上所寫的內(nèi)容,眼睛發(fā)直。
一塊頂級祖母綠原石,在六十六大樓寄拍,扣去稅金后還余三千多萬。
交易昨晚完成,錢今早打到賬上。
而那位老板拿到就花掉三分之一贖了個實驗體出去,而這個實驗體又是她店里的客人。
五千塊錢補習一次,前后補習了三次,也就是進賬一萬五。
而店主花了一千萬幫客人擺脫實驗體的身份。
資料員摸不著頭腦,實在是太詭異了。
這人家底如此豐厚,偏偏在三花路66后路口開那樣一家店,別是有什么陰謀?
不其然間,資料員竟想到了關(guān)押在樓下的X。
那也是個瘋子。
聽說最近有人提議將X送到那家店,可那位店主真的可以信任嗎?-
天璣市。
稚子走了一夜,從天樞到天璇,又到天璣,然后決定在天璣休息片刻。
祂其實一點不累,倒是姬非臣等人眼看累得都快沒氣了。
昨日祂欲獨自離開,結(jié)果姬非臣帶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底下的人有樣學樣。
好像祂要是獨自先行,他們的天都要塌了。
“……”
稚子沉默片刻,想著她可能需要用人,耐著性子點了頭。
后來的情況就是稚子赤足徒步,姬氏一族開著車狂追,還差點被甩掉。
稚子親臨天璣的消息,不知被誰透漏出去。
不到半個小時,稚子和姬非臣一行人臨時休息的住所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可是稚子,尋常時候除了被選中的神使,旁人哪有機會見到。
稚子閉門不出。
姬非臣快被這些族人煩死。
小群里也熱鬧起來,姬非命和姬止心坐在毛茸茸小店窺屏。
等姬非臣應(yīng)付完族人,再上樓請示稚子,發(fā)現(xiàn)祂不見了。
姬非臣:“……”
這下天是真的塌了。
姬止熏沒忍住,在群里罵人。
群里一些就在天璣的小輩收到稚子在天璣的消息,都去那棟別墅外蹲了。
沒能一睹神子的風采,滿腹失望,又被劈頭蓋臉一頓罵。
姬止熏和他們同輩,偶爾擺下譜就算了,天天這樣可沒人受得了。
一時就有不服地頂嘴,群里吵翻了天。
姬止心和姬非命對視一眼,詫異了一瞬。
“噗。”姬止心實在沒忍住。
姬非命嚴肅地盯著他:“……”
過了幾秒,他也忍不住“哈”了一聲。
這群人居然把稚子弄丟了?
機會都給了,但你們不中用啊!
姬非命努力繃著臉。姬止心促狹就算了,他可是前任神使,怎么也得尊重一點。
還沒等姬非命整理好情緒,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姬非臣。
姬非命面上一哂,這個號碼他這幾天打了好多次,一次都沒有接通過-
路遙和胡椒回到補習中心,補習室里有新客人,白頤正在上茶。
不等路遙進門,方才坐下的那人已經(jīng)起身,笑吟吟地迎過來:“路小姐,又見面了。”
第246章 第六間店
路遙掃了一眼來人, 不明白對方的來意,只先打了招呼:“周先生。”
周競是拍賣行的人,前兩日就是由他接待路遙。
那塊祖母綠原石昨晚已經(jīng)拍賣掉, 扣過傭金和稅金, 余下的錢已經(jīng)打到她的賬上。
這就算寄拍合同履行完成了,倒沒想過會在這里見到他。
周競身后還有一人, 坐在玻璃圓桌一側(cè),十來歲的小女孩,穿著漂亮的蓬蓬裙, 大眼睛、瓊鼻櫻桃唇, 活像櫥窗里的洋娃娃。
不等周競再次出聲,洋娃娃站起來, 走到周競前面,看著路遙, 精致的眉眼里滿是傲然:“你是誰?”
自從成為商店街的主人,只要開店一日,就免不了向客人做自我介紹。
“我是路遙。”店主的回答依舊簡潔。
洋娃娃的表情變得耐人尋味,“你就是路遙,這里的老板?”
路遙看她一眼,抬頭去看周競,用眼神詢問他們的來意。
周競正要說話, 再次被洋娃娃搶先。
“我想買下這間店, 你開個價。”話音一落,洋娃娃就一副坐等開價的模樣。
胡椒站在路遙身后, 低眉掃一眼那小丫頭, 冷哼一聲。
洋娃娃聽見, 看他一眼, 完全不放在眼里。
白頤和謝莫林對視,白頤完全不知道這小女孩兒的來頭,謝莫林倒是知道一點。
簡單形容,三花鑫氏,全市首富,全國財富榜排名第七的家族。
洋娃娃名叫鑫鑫,鑫氏長孫女,名副其實的大小姐。
謝莫林已經(jīng)逐漸熟悉補習中心的工作,店主前日說再過幾日就讓他親自帶補習生,他原本還滿心期待,這下不免有些忐忑。
倒不是看不起店主,實在是這世上除了超能力,還有一種“鈔能力”也令人無法小看。
圈子里關(guān)于鑫氏這位大小姐的傳聞不少,張揚任性,又嬌又作。偏偏拿她沒辦法,凡事錢開路,大多數(shù)人都愿意退一步。
若是她真的扔個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來盤這家店,店主動心也正常。
路遙退開一步,走到桌邊坐下,笑吟吟地看著洋娃娃:“不知你是?”
鑫鑫氣悶。
這家伙是故意的?
她走到桌邊,周競體貼地拉開椅子。
鑫鑫坐下后,還是得仰頭看店主:“我是誰不重要。開價吧。”
職業(yè)本能令周競不停運氣,他和店主打過交道,心知這位和他一樣,不會做虧本買賣,但大小姐這架勢,擺明就是送上去叫人宰。
周競幾次想開口,沒找著合適的機會。此時屏氣凝神等著路遙開價,他會立刻壓價,力求將價格壓到一個合適的區(qū)間。
路遙事情很多,沒心思繼續(xù)陪小朋友磨時間,直接道:“抱歉,不賣。”
簡簡單單四個字令鑫鑫愣了片刻,“為什么?我會給你一個好價格。三百萬怎么樣?”
周競抬手捂住臉。
姬非命和姬止心進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鑫鑫看路遙不說話,繼續(xù)加價:“五百萬?”
路遙不動。
鑫鑫:“一千萬。”
白頤和胡椒臉色都微微變了,臉上只有兩個字:“敗家”。
路遙瞟到姬氏叔侄,忽然笑了一下。
鑫鑫眉心已經(jīng)攏成一團:“你笑什么?”
路遙搖頭:“我只是想起,以前也有人來找我,讓我開價想買我的街。”
姬非命老臉一紅。
他那時可囂張了,還跟店主開價一個億。
鑫鑫揚眉:“后來呢?”
路遙:“我也拒絕了。”
還把人拐
到店里上班了。
鑫鑫一臉沒趣:“那肯定是錢給的太少了。我再加一倍,兩千萬買你的這家店,你也可以繼續(xù)給我打工。”
周競恨不得要跪下了。
姬非命、姬止心和白頤臉色都十分微妙。
路遙陷入思考,鑫鑫以為她在糾結(jié),臉上滿是興味,就等她妥協(xié)。
結(jié)果路遙問:“這間店里有什么令你在意嗎?”
鑫鑫搖頭:“沒有啊。為什么這么問?”
路遙:“那為何要花大價錢買下來?”
鑫鑫:“因為我有錢。”
路遙平靜地點頭:“原來如此。”
鑫鑫感覺有些奇怪,皺眉看著路遙。
以前也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每每她祭出這句殺手锏,對方的表情總是一言難盡中又混雜著難以形容的氣弱和艷羨。
誰不想有錢呢?
她無比確定,金錢絕對是這世界上最有趣的能力,沒有之一。
以往她也遇到過不愿開價并一直拒絕她開價的人,往往都是價格還不夠。
假如地上掉了一塊錢,有人不愿彎腰去拾。
假如地上掉了一千塊,肯定很多人愿意去撿。
假如地上掉得是十萬塊,就能引起哄搶了。
鑫鑫隱約感覺面前的人有些不太一樣,她太平靜了。
鑫鑫不死心又加了一次價:“五千萬。”
周競已經(jīng)捂著臉背過身,心里無比后悔早上和同事聊了幾句“祖母綠原石賣家”的閑話,結(jié)果被大小姐聽到。
路遙還是搖頭。
姬非命已經(jīng)腳趾摳地了,瞧這小姑娘就覺得傻,再回想幾個月前的自己,他比這小孩長了幾十歲,還是當過神使的人,當時也是這樣目若無人地張狂。
在這里多呆一秒鐘,死去的回憶就在不停攻擊他脆弱的心理防線,他忍不住打斷道:“店主,我和止心有事想同您說。”
路遙看他們兩個臉色不對,起身往外走:“好,走吧。”
鑫鑫還要說話,總算被周競攔住了。
謝莫林看著三人離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這二人對待店主的態(tài)度很是恭敬,恭敬到不像店員,反而似……家臣。
鑫鑫眼看著路遙輕描淡寫的走了,漸漸反應(yīng)過來,她好像是真不想賣店。
鑫鑫迷惑地看向周競:“為什么?”
周競:“?”
鑫鑫:“五千萬太少了?”
周競:“……路小姐大抵是不缺錢的。”
鑫鑫不服氣地扭頭,也不愿走。
一定是她開得價還不夠高——
商店街。
童年補習中心門外的屋檐下,姬非臣神色凝重地對路遙說:“店主,我們接到消息,稚子將臨搖光。”
姬非臣弄丟了稚子,再也顧不得之前與姬非命明里暗里的嫌隙。最了解神明以及稚子的人唯有曾經(jīng)真正做過神使的人,他打電話請姬非命支招時,不得已透露了稚子的行蹤。
姬非命聽完沉默半晌,直到電話那頭姬非臣問他“還在聽沒”,他才嘆氣一般出聲:“既知稚子要到搖光,還是徒步,你們就趕快坐飛機、坐高鐵、坐什么都行,速來搖光親迎啊。”
“……”姬非臣也愣了。
稚子不能乘坐交通工具,但他們可以啊,也是被稚子失蹤一事攪得失去了冷靜。
掛掉電話,姬非臣猛然想起姬非命自從卸去神使一職,好像也去了搖光,心中一時閃過諸多念頭。
稚子去往搖光一事,和他是否有關(guān)呢?
而等他再打電話過去,已經(jīng)無法接通,只得先按下這事,迅速整合族人,以
最快的速度前往搖光市。
路遙還以為叔侄倆有什么大事,結(jié)果又是關(guān)于神子的消息。
這種他們族內(nèi)的隱秘消息,告訴她真的沒關(guān)系嗎?
路遙忖度他們的意思,大方道:“你們要請假是吧?請幾天?毛茸茸小店那邊先叫九花頂一下,小姬就把戒指交給付遲,我等會兒跟他說。”
姬非命臉色略微焦急:“店主,不是請假。而是您要準備起來,那位稚子很有可能是來見您。方才與我那族弟通話,新任稚子無法乘坐交通工具,祂的神力與現(xiàn)代文明相斥。這位稚子神力通天,不是普通神子。”
路遙皺眉,一臉“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的表情。
姬非命沉沉吸一口氣,無奈地望著路遙:“店主,我可以肯定,稚子是為你而來。為了獲得神格,祂將親自過來斬殺你。”
神明不殺凡人,只會降下神罰,但不意味著祂們不斬妖邪。
姬非命心中原就有所猜測,在看到稚子的容顏后,更加坐實心里的想法。
店主,就是稚子成神的那道坎。
與店主共事這幾月,他心知店主當不是妖邪之物。
如此便只有一種可能,店主的存在違背此間規(guī)則,被視為必須鏟除的邪祟。
并非她哪里有錯,而是與世間規(guī)則不符,不該留存此世。
她,還有這條街道,皆是如此。
姬非命和姬止心都知此時最好的選擇是什么,卻根本下不了決心。拖到此時,他們甚至想挾著店主一起去碰一碰。
總是循規(guī)蹈矩的過日子,未免太過無趣。
姬非命悲切地想了很多,他甚至已經(jīng)做好計劃。
但經(jīng)過上次鄭重提醒,店主還是一臉狀態(tài)外的模樣,姬非命和姬止心相望無言。
路遙耐心聽完姬非命陳情,愣了半晌才出聲:“你們倆想干掉稚子?”
這應(yīng)該也算“弒神”?
她記得翠皇星之前說過,神明死亡會令世界崩塌,災(zāi)禍不斷。
路遙忽然想起商店街這邊舊神已逝,為何沒有發(fā)生災(zāi)禍?甚至如此迅速地出現(xiàn)了繼任的神子。
路遙忍不住問:“舊神究竟是何時因何而死?”
姬非命看路遙陷入沉思,還以為她在思考稚子的事情,結(jié)果是好奇這種事。
“……”
姬止心眼看叔叔又氣又急快內(nèi)傷了,忍不住道:“店主,目前最緊要的是稚子。”
路遙看問不出來,暫時將疑問壓下,敲出系統(tǒng):“這事該我管嗎?”
系統(tǒng)也搞不清這位稚子的來歷,但因為某些原因,腰桿子很硬:【……我們的目標只有開店,不用為其他的事情分神。】
路遙心下點頭,再看姬氏叔侄就放松下來:“你們放心,不會有事。這處不過是一條廢棄的舊街,經(jīng)營著幾間沒什么生意的店鋪,哪里會引得稚子注意?”
姬非命嘆氣:“您還是不相信我們。”
他的眼神特別心酸,還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委屈。
姬止心扭過頭不敢看,怕忍不住笑。
路遙被他盯著看了一陣,敗下陣來:“好了好了,我信我信。依你們的意思,該怎么辦?我全力配合。”
姬氏叔侄忽地想起,這里是商店街,店主就是一個普通人。
姬非命&姬止心:“……”
兩人商量完告知路遙,他們要在商店街周圍布上結(jié)界。
而店主其實只要隨便躲進哪間店里,進入異世界,還未成神的稚子就拿她沒辦法了。
商量結(jié)束,叔侄倆從沒這樣窘迫過,感覺智商都被姬非臣一行人帶沒了。
隨后,姬氏叔侄漫山遍野布置結(jié)界,店主又回了補習中心。
下午,搖光市又下起大雪。
一夜未停。
這天傍晚,姬氏族人抵達搖光市,包括姬非臣、姬氏小輩。
就連姬止心的母親姬非容也來了,落地就給兒子打了電話。
第247章 第六間店
路遙希望白頤和謝莫林盡快熟悉補習中心的工作, 這幾天悉心帶著兩人。
徐曉曉平時用心讀書,經(jīng)常請教路遙。
自白頤和謝莫林來了,她也時常請教兩人。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白頤和謝莫林雖然都研究心理學, 但兩人在理論方面的講解頗有不同。
白頤了解后,淡淡地解釋:“就算是心理學也有很多分支, 我和謝老師讀書時研究的方向不同, 理論自然也有不同之處。”
徐曉曉一聽,也覺得有理, 心底小小的疑慮也就打消了。
最近小賣部和玻璃茶室的客流基本穩(wěn)定下來, 路遙考慮到徐曉曉之后要轉(zhuǎn)老師, 又張貼了招聘啟示,新招兩名店員,一名售貨員、一名服務(wù)員, 分別負責小賣部和玻璃茶室。
徐曉曉看到新貼出去的招聘告示沒有說話,只是休息時更用心地看書了。
吃午飯時, 大家都在休息室里,胡椒也在。
胡椒說店主和他媽一起把他從研究室接出來了,白頤不懂, 謝莫林和徐曉曉卻是一臉驚訝。
以前快過不下去的時候,徐曉曉也想過去做實驗體,后來還是覺得太可怕, 咬著牙撐下來了。
她眉頭不自覺往中心攏成八字,眼里情緒復雜, 聲音壓得很低:“花了很多錢吧?”
胡椒臉色也很復雜:“我不知道, 路遙沒有說。不過她說等我補習結(jié)束, 就留在店里做監(jiān)測員, 她說我的能力很實用。”
胡椒沒有說的是他原本已經(jīng)沒什么執(zhí)念, 因為欠店主這個人情,好像又有斗志了。
徐曉曉點頭:“原來你就是那個監(jiān)測員,店主肯定早就想好了。那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
這事胡椒也頭疼。
他之前一心想一了百了,沒留一點后路,做主播攢下的錢都花的差不多。如今還沒正式入職,還要繼續(xù)接受補習,剩下的錢必須得好好計劃。
徐曉曉道:“我住的小區(qū)全是單身公寓,地方雖說不大,一個人住絕對舒服,房租也還算合理。你如果愿意,我把房東的電話給你。”
胡椒眼睛一亮,摸出手機記下了電話:“謝謝曉曉姐。”
徐曉曉自從補習結(jié)束,小太陽的個性完全釋放出來。和店里的店員誰都聊得來,白頤相對來說文靜一些,也很專業(yè),但時不時也會加入他們的談話。
只有謝莫林沉默地坐在一旁吃飯,心里還在想路遙把胡椒從研究院接出來的事情。
他比徐曉曉和胡椒都更了解那些研究院,按照胡椒那場直播的惡劣影響,店主能把他撈出來,肯定費了不少心思。
路遙中午回商店街看了一眼,姬非命和姬止心吃過午飯又出門了。
商店街位于荒郊,一面臨江,一面臨山,又遇大雪,路極其難走。
上午姬氏叔侄穿著防滑的筒靴和厚厚的防寒服繞著商店街規(guī)劃出線路,下午就一處一處去做結(jié)界。
姬非命沒有告訴路遙怎么做結(jié)界,姬止心也是跟著看他做了才知道。
整片山共計畫出十二個點,按序以血畫出古老的紋樣。
十二個點連到一起,結(jié)界也就撐起來了。
一直到傍晚,雪越下越大,姬止心看著姬非命越來越蒼白的唇色,有幾分憂心:“叔叔,我的血可能用?”
姬非命搖頭,招呼他往前走:“還有兩處就能完成,扶著我快一點。”
走了幾步,他忍不住道:“以前倒也沒有這般費力,舊神逝去,我的力量也消散得差不多,如今只能以血為引。”
姬止心不由想起路遙上午那個疑問,此時心中越發(fā)好奇:“舊神當初為何會……”
姬非命一路走,眼中有幾分迷茫:“其實,我也記不清了。”
當時,舊神留他守在神山,說是有事要辦,不準他跟。
他只記得,舊神出門七日未歸。
某日下午,他在打掃神殿,舊神的氣息忽然就消散了。
此后不久,玉衡市的955特殊部門也察覺到異樣。
再之后,世間邪祟便如自然消散一般,觀測不到了。
當時姬非命心里無比惶恐,他本以為一生都將侍奉于神明跟前。
畢竟只要他們一族一直侍奉神明,神明就不會殞沒。
這其實是一種折中的交換。
神明需要信仰,而姬氏一族需要榮光。
所以,他們世世代代侍奉著神明,不令信仰消失。
和伊甸海那個世界不一樣,姬非命所在的世界,神明的力量在逐步衰退,后來可能也就只夠庇佑一個家族。
舊神殞沒后,姬非命想了很多,最后以此做了結(jié)論。
或許正是神明神力衰退,殞沒后才沒有使得世界崩毀。
可如今聯(lián)系稚子和店主,他心下總不踏實。
當年舊神殞沒之事,可能沒有他想得那樣簡單。
兩人走走停停,總算在天擦黑的時候做好結(jié)界。
姬止心沒有什么感覺,姬非命的眼睛卻能看到,最后一處血印完成,商店街上方便撐起了一個薄如紗帳的淡紅色光罩。
冬日天黑得早,商店街的店員接連下班。
姬氏叔侄回來時,只有路遙坐在屋檐下,穿著長棉服,裹著圍巾,手里捧著熱奶茶。
碰瓷、呆膠布、甜咖如今已經(jīng)長大,天冷毛也蓬了起來,渾身毛茸茸跟棉花團子一樣,三只又怕冷,全都圍著店主趴著。
店主的棉鞋上、腿上都長了貓,倒是偎得她渾身暖和。
她記著補習中心要閉店升級,下午提前兩個小時下班。
從店里出來發(fā)現(xiàn)商店街這邊又下起大雪,不知不覺就在屋檐下看了許久。
一直到幾間店鋪的員工接連下班,她到毛茸茸小店抱了這幾只肥貓出來,一邊看雪,一邊擼貓,起伏的心潮逐漸平靜。
商店街兩側(cè)的路燈亮起,淡黃色的燈光印在積雪上,連雪也透出暖意。
路遙看見遠處走來兩個黑影,凝神看了一會兒,待看清是姬氏叔侄,招了招手。
姬非命和姬止心回辦公室洗手,路遙也挪回室內(nèi),三人坐下來烤火。
路遙給一人倒了一杯奶茶。兩人烤到身上暖和了,從店主身上搶貓,一人抱一只在腿上,被凍僵的身體終于得到治愈。
路遙問:“結(jié)界做好啦?”
姬氏叔侄點頭。
路遙看姬非命臉色略微蒼白,問他是不是凍壞了。
姬非命搖頭,沒有說緣由。
路遙起身,準備去小吃店拿點熱食過來。
姬止心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就接起,說了幾句掛掉。
姬止心也不避著路遙,直說姬氏族人已經(jīng)抵達搖光,就連他母親也來了。
姬非命嚴肅地起身,兩人看著路遙帶著三只胖乎乎的大貓走進美甲店,才轉(zhuǎn)身離開-
姬非命和姬止心回到住所時,樓下客廳坐著姬非容和幾個小輩。
其余嫡系族人已經(jīng)分散去不同的地方,企圖攔截稚子。
姬止香、姬止樂、姬止清三人看到姬非命和姬止心,立刻站起來。
原本姬非臣把消息瞞得很緊,姬止熏在群里吵架說漏嘴,這幾個小的正好在天璣,也就跟來了。
又因稚子失蹤,需要人去尋,姬非臣又在族里選了一批嫡系。
結(jié)果到了搖光市,姬非臣只用了原本跟隨他去千門山的人和更穩(wěn)重的老人,三
個姬氏小輩就被落在別墅了。
姬非容過來完全就是搭順風車,就是想來看看姬止心。
她對那些神明還是稚子并不感興趣,與其依靠懸之又懸的神明庇佑,她更相信自己。
不過此時看著姬止心行止如常地朝她走來,她心里又很是復雜。
止心這腿,到如今也沒說清是如何好的。
姬非容想著,這次還是得去見見姬止心如今的老板。
“媽,吃晚飯了嗎?”姬止心問。
姬非容搖頭:“就等你們一道。”
姬非命一臉疲態(tài),直接上樓:“你們吃吧,我的飯送上樓。”
姬止香幾個小的在后面遞眼色,命叔性子還是那般傲。
姬止心倒是解釋了一句,說命叔因為工作勞累了。
姬止香幾個順勢就問他們上班的情況,說幾句話就在下面眉來眼去,以為沒人注意。
姬止心看著心煩,吃了飯也上樓了。
晚上,姬非容敲開姬止心的房門,說出想要見見路遙。
姬止心猶豫。
聽命叔的意思,稚子如今在找路遙,他帶母親去拜見店主,實在不是個好時機。
姬非容瞧著他的臉色,心里疑惑起來,“不方便?”
姬止心問了命叔,又私信路遙,得到回復才點頭。
第二日,姬非命和姬止心照一早起床,樓下一片安靜。
看來昨晚沒人回來,幾個小的也還沒起來。
在廚房看到姬非容,姬止心一臉驚訝:“媽,怎么起這么早?”
姬非容正在調(diào)小菜,灶上熬著熱粥,聞言低聲道:“我想著你工作忙,恐怕都不注意吃飯。反正我待會兒和你們一起出門,就順便做個早餐。”
家里也有阿姨,不過姬止心腿不好那幾年脾氣特別犟,不要旁人照顧,那時總是姬非容照顧他。
她做飯的手藝也是那時候練起來的。
姬止心原還打算帶姬非容去毛茸茸小店吃早飯,此時倒不好說了。
他也很久沒吃母親煮的飯,聞到熟悉的香味,確實有些餓了。
姬止心坐下來,又招呼姬非命。
三人坐在餐廳,一人面前一碗粥,兩碟小菜,一份灌湯包。
用完早餐,碗盤丟進洗碗機,三人魚貫出去。
玄關(guān)處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姬止香、姬止樂、姬止清三個咚咚咚從樓梯跑下來,飛快穿上鞋子追出去。
姬止清開車,姬止香坐在副駕。
姬止樂坐后排,扒著兩側(cè)座椅的靠墊,緊緊盯著前方的姬止心的車尾燈:“這樣跟上去真的好嗎?止心哥不愿透露上班的單位,肯定是因為拿不出手。在家等稚子的消息多好,這大清早冷死了。”
姬止香興致勃勃:“稚子有消息也輪不到我們,不如去看看止心哥和命叔這段時間在干嘛。昨天非臣叔也說起命叔,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嘛。如果我們聽到有用的消息,還能告訴非臣叔。”
她這樣一說,兩個小的心思也活泛起來。
三輛車一前一后駛出市區(qū),漸漸往郊區(qū)駛?cè)ァ?br />
第248章 第六間店
“這怎么越走越偏了?止心哥真的是去上班?”
姬止樂打量兩側(cè)退去的景色, 積雪掩蓋之下,房屋越來越少,樹木越來越多。
就算心里猜測姬止心如今上班的地方比不上家里, 但也沒料到在這么偏僻的地方。
姬止清也覺得離譜:“止心哥腿好了,族里的態(tài)度明明都變了,他卻堅持還是要來搖光跟著非命叔。我以為這邊真有什么厲害的東西。”
姬止樂:“這荒郊野嶺能有什么厲害的東西?止心哥別是被非命叔蠱惑了, 總記著他老人家是前神使。可新任稚子早就選擇了非臣叔,現(xiàn)在不是非命叔的天下了。”
姬非命做神使的時候, 他們很少有機會見到。
就算見到, 也只遠遠看著, 根本無法近前。
姬氏這一代里,以往對于身為神使的姬非命是既好奇又尊敬。
而當年姬非命被選做神使,落選的人只能回到族里, 有的選擇依循家中的安排, 做個打卡上班的普通人,有的會繼續(xù)追尋神明的腳步。
而不管選擇哪一方,逢年過節(jié),姬止香這些小輩都能見到說上話。
唯有神使的地位, 高不可攀。
神明倏然隕落,就仿佛連神使也終于走下神臺,一些些微妙的心思在暗處滋生。
族里相當一部分人認為舊神在姬非命這一代隕落, 必定有他沒能盡到神使之責的原因。
在族中大家長們?nèi)諠u明顯的態(tài)度下, 小輩們對姬非命的態(tài)度和感情具都變得輕忽而微妙。
當姬非臣找到稚子之后,仿佛某種長期壓抑的情感終于有了噴發(fā)的出口。
不管老少都開始毫不遮掩地表達對前任神使的不滿。
姬止香感覺跟得有點緊了,遠離城區(qū)之后, 路上車輛變少, 忍不住道:“小心點, 別被發(fā)現(xiàn)。”
姬止心掃過后視鏡,眉心微攏:“好像有人跟著我們。”
姬非命平時去商店街比姬止心早,此時也是在他前面,姬止心的副駕坐著姬非容。
姬非容聞言去看后面,“那輛車有點眼熟。”
這個眼熟也只是剛才在車庫里,她隨便掃了幾眼,似乎有看到一輛顏色和型號差不多的車。
姬非命眉心皺得更緊,已經(jīng)猜到是誰,只是這里邊不好停車。
“媽,給姬止香打電話,叫他們回去。”
姬非容也反應(yīng)過來,隨即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打電話過去時,語氣也沒克制。
這幾個小輩實在是沒禮貌。
這邊電話打過去,姬止心再看后面,他們慢下來了,之后應(yīng)該會找地方掉頭。
被姬非容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姬止香幾個不敢再追。
姬止香忍不住小聲埋怨姬止清追得太緊,姬止清也不服氣,沒忍住頂嘴。
車里的氣氛一時緊繃又充滿火藥味。
突然,寒風夾著雪粒呼嘯而過,風力太猛,姬止清甚至感覺車子好像都被帶著往前推了一段。
雪忽然大了起來,短短十幾秒,前方什么都看不見了。
“怎么回事?”姬止樂不安道。
異響持續(xù)時間很短,大約又過了十多秒,視野恢復了正常。
姬止清大聲道:“快看窗外。”
一夜大雪,道路兩側(cè)的山石草木以及路邊的圍欄和車標原就積下厚厚的雪。
方才那一遭,外面全凍上了。
樹木枯草表面像是包裹了一層冰衣,就連落在上面的積雪,也都被裹住,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奇怪的是路上卻沒有結(jié)冰。
一輛黑色的轎車越過他們,飛馳離開。
姬止香拍著車門:“是非臣叔的車。昨天他們出去開得就是這一輛,車牌也能對得上。”
顧不得多想,姬止清下意識追了上去。
姬非命和姬止心已經(jīng)抵達商店街,停車的地方已經(jīng)有一輛黑色賓利。
車身落了雪,瞧著停得時間不短。
姬止心注意到姬非容的視線,解釋道:“付遲也在這里。他的上班時間比我們早。”
一般是午夜到第二天上午。
姬非容驚訝:“那個付家?”
姬止心點頭。
姬非容垂眸想了幾秒,又抬頭打量周圍。
任她之前如何想象,都猜不到姬非命和姬止心在這樣的地方上班。
這處地段和奇怪的店鋪,隱隱給她不同尋常之感。
倒是沒有很恐慌,只不過原本的猜測落實了而已。
治好止心腿的人,恐怕確實是那一邊的存在。
事到如今,姬非容也別無他求。
經(jīng)歷過那低谷的五年,如今無論姬止心想做什么,她都不想再阻礙他。
她轉(zhuǎn)身走到后面,準備去拿帶來的禮。
姬非命已經(jīng)開始工作。
他早上這一陣最是忙碌。
先到美甲店和毛茸茸小店取食材,分類別送往小吃店和毛茸茸小店,又將包裝好的盲盒貨品從小吃店送到美甲店,然后把在美甲店蓋好戳的盲盒送到盲盒店,在盲盒店幫忙上貨。
忙完出來就差不多是早飯時間,他再將早飯送到各間店鋪。
姬止心一邊跟姬非容解釋,猜測路遙這會兒恐怕在電影院,先帶姬非容到辦公室坐,他再過去叫店主。
姬非容心里咂舌,姬非命居然只是個送貨員。
就……跟她心里設(shè)想的有些不同。
她忍不住抬眼看姬止心:“你呢?具體在這里做什么?”
姬止心看母親努力克制的表情,忍不住笑:“我的本職就是接線員,工作內(nèi)容比較單一簡單,不過也很有趣。因為我們有一家電影院,平時沒事,還要接洽一些版權(quán)方面的事情。這部分目前是我和付遲一起負責。”
他說得自然,絲毫沒有窘迫。
姬非容也看到掛著巨大招牌的電影院,心里暗暗吐一口氣,還能有點商務(wù)洽談,還好沒完全把這么多年培養(yǎng)的本事丟掉。
只是這地段開得這些店鋪,哪一家看著都不像有生意的樣子。
姬非容心里對商店街的主人越發(fā)感興趣,面上卻不顯。
姬止心就去不回。
不久,高斯、高夢和劉唐結(jié)伴而來,看見辦公室里有人,有些驚訝。
電影院里,路遙正和大武朝的幾位掌柜洽談廣告項目。
最近,電影院也進行了一次升級,擴建了三樓。
三樓沒有擴建放映廳,而是搭了攝影棚,作為廣告拍攝的場地。
付遲的名氣漸漸打出去,凡是經(jīng)由他拍攝制作的廣告,再在電影院上線,無一不爆紅。
這種新穎有效的宣傳方式在梁京受到追捧,吃到紅利的商鋪不愿放手,還想繼續(xù)拍新廣告,還沒有拍過廣告的商鋪也拼命想擠進來,每天都有很多掌柜來電影院。
如今,短期內(nèi)廣告項目的收益比電影還高。
凌瀟閣最后來電影院的兩個小數(shù)字——依依和太爾,拜了付遲為師,跟他學習用機器拍攝廣告、短片。
付遲將這二人當做廣告組的接班人在培養(yǎng),他們年紀不大,好奇心重。
雖然還處于入門階段,不過付遲有信心將兩人培養(yǎng)成合格的廣告人。
哭八得閑的時候,也到三樓聽課。
這次廣告合作的是熟人,就是隔壁春熙樓想拍支新廣告,討論的流程很快。
雙方交流過想法,簽下契書就結(jié)束了。
從三樓下來,路遙看見姬止心站在大堂,快步走下來:“早。”
昨晚姬止心發(fā)消息給她,他母親想來拜訪她。
路遙覺得沒問題,就應(yīng)了。
不過她以為不會這么早,回頭跟付遲打了聲招呼,她轉(zhuǎn)頭就同姬止心往外走。
一出來,路遙抱著手臂搓了搓,“怎么感覺比早上還冷了?”
辦公室里,姬非容正和高斯三個聊天。
高夢聽到聲音起身:“店主過來了。”
姬非容也往門口看去。
路遙和姬止心卻遲遲沒有進來。
沿著公路岔道延伸出去的路口,不知何時停了幾輛車。
白頤的車都被堵在外面,好不容易才駛進岔道,卻又被攔住了。
同她一起被攔住的還有周素和她的小電驢。
周素只有小電驢代步,在車頭套了防風服,一路慢悠悠開過來,還是吃了不少風。
這會兒只想盡快到店里烤一烤,再吃點暖和的東西,結(jié)果在路口被一群黑西裝攔住。
周素耐著性子解釋:“我在這里上班。”
白頤也從車上下來了,一眼認出站在路邊的姬非臣,再掃了掃四周,看到了躲在遠處的姬止香幾人,收回視線時,掠過白發(fā)紅眸的小孩,神色微微一頓。
這小孩身量不高,被一群大人圍著,目光直直望著商店街的方向。
周素看到白頤,仿佛找到救星:“白頤,這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攔著不讓進。”
黑西裝將一輛車橫在路中間,對周素的抱怨沒有反應(yīng)。
在旁人看來,十分傲慢。
白頤拉住她,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了。
只是這一群姬氏和在商店街上班的兩人不太一樣,瞧著不善。
但她也只是白氏旁支的人,說出來肯定沒人認識。
她倒是認識后面那幾個小的,但這時好像不是打招呼的時候。
姬止香幾個也認出了白頤,心里奇怪她怎么會在這里。
這時,路遙已經(jīng)在往主干道走。
人群里,稚子目光一動,跳起來落在堵住岔道的轎車車頂,一柄銀色冰槍在他手里凝成實質(zhì)。
姬非臣臉色一變,“稚子!”
稚子擲出冰槍。
“啪——”一聲脆響,似乎有什么裂開了。
而旁人只見稚子擲出的冰槍懸于半空。
唰唰唰——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上空傳來,仰頭卻看不見什么。
甚至連雪都停了。
商店街上,正在送貨的姬非命腳下一軟,差點栽倒。
被雪歌扶住,才沒有倒下去。
店里正在上貨的其他店員嚇了一跳,全都圍過來。
姬非命借力站穩(wěn),臉色蒼白如紙,顧不得解釋,快步往門外走。
他的結(jié)界被破了。
阻隔的結(jié)界破掉,稚子皺了皺鼻子,眉眼舒展開來。
果然是這里。
祂跳下車,快步往商店街的方向走。
姬氏顧不得再攔人,以姬非臣為首,全部追了下來。
沒人攔著,白頤和周素也往商店街走。
姬止香幾個掃了她一眼,沒說話,也趕快追過去。
周素推著小電驢繞過橫亙的轎車,載著白頤一口氣就攆上他們,嘴里道:“這群人什么毛病?”
白頤也皺眉:“姬氏的人大多都是這樣。”
周素不懂:“這些人都姓姬?那和命叔他們有關(guān)系?”
白頤也拿不準:“可能是。”
前方,稚子已經(jīng)停住腳步,遙遙望著路遙。
姬非臣一行人停在稚子身后,看到路遙臉色也變了。
怎么會……怎么會這么像?
不看稚子的發(fā)色和瞳色,他的五官與前面的女生可以說有九分相似。
世間居然有人長得與稚子如此相像?
姬止香幾個趕過來,一眼看見姬止心。
姬止樂:“止心哥怎么在這里?”
這時眾人才注意到站在路遙身側(cè)的姬止心,而后面姬非命、姬非容也出來了。
姬氏族人面面相覷。
姬非臣想到什么,臉色微微一變,再看路遙時眼神都變了,喃喃道:“這是稚子的影格?”
和稚子如此相像,又有姬氏族人在側(cè),錯不了。
但令姬非臣憤怒的是姬非命和姬止心居然企圖包庇影格,此時他已經(jīng)想清楚方才在路口稚子破除的結(jié)界出自姬非命的手筆。
他大聲道:“姬非命,你竟與影格為伍?甚至還企圖瞞過稚子。”
他身后的姬氏族人騷動起來。
前任神使居然回護影格?
路遙側(cè)身去看身后的姬非命,滿眼疑惑:“影格是什么?”
人都有善惡兩面,沒有成神的稚子自然也如此。
影格,簡單解釋就是稚子心中的惡被分離出去后的形態(tài)。
影格的特點是會完全繼承原身所有的私心和惡念,并持有稚子的一半神力,像影子一樣躲藏于世間。
直到被稚子找出斬殺,稚子殺掉自身的惡,神力回歸,就會獲得完整的神格。
路遙聽完解釋,神色變得復雜,視線掃過姬非命和姬止心:“你倆也認為我是影格?”
姬止心沒動,姬非命怏怏點頭。
前幾日看到那張稚子的照片,再結(jié)合他和姬非臣的處境,他就確定路遙是稚子的影格。
雖然她的為人和行事并不如所記載的影格那般惡劣,但不同的稚子,影格的形態(tài)和性格也各不相同。
或許此任稚子的影格昭顯惡的方式就是如此呢?
即便確定路遙是稚子的影格,姬非命和姬止心還是決定護佑她,甚至為了將她藏起來,而做了結(jié)界。
路遙眼中流露出無奈,轉(zhuǎn)身看向稚子和祂身后的姬氏族人:“我叫路遙,自出生起就是一個普通人類。并非你們所認為的影格。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還請離開,我這邊要開門迎客了。”
姬非臣掃過兩側(cè)的店鋪招牌,冷笑出聲:“這荒郊野嶺有什么生意?托詞罷了。你也別想跑,生為影格,為稚子所斬殺就是你的宿命。”
姬非臣的目光越過路遙,看向她身后的姬止心和姬非命,語氣冷硬:“等此間事了,再和你二人算賬。”
他還看到站在屋檐下的姬非容,視線一掠而過,冷冷地哼了一聲。
“誰說她是我的影格?”稚子回身,皺眉看著姬非臣,“你們都退下。”
說完不等姬非臣回話,稚子轉(zhuǎn)身大步朝路遙走去。
姬止心眉頭緊擰,默默走到路遙身前。
路遙上前讓過,低聲道:“我沒事,你去看看小姬,我看他臉色不對。”
姬止心沒動。
路遙按住他的手腕,沉聲道:“我有分寸。”
姬止心才退后了。
前方,稚子步子越來越大。
雪又飄了起來,而稚子身上出現(xiàn)了一些變化。
祂來時穿著姬氏族人準備的兒童常服。
稚子不畏寒,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衛(wèi)衣和長褲。
此時那些衣服如雪消融一般,從他身上化去。
祂又變回了在千門山上居住時的模樣,白色長袍即膝,袍子下露出一截同樣雪白的褲腿,脖子上圍著一條格子圍巾,赤足而行。
稚子的左臉腮下浮現(xiàn)出一簇一簇紅梅一樣的斑,右手手腕處的皮膚也現(xiàn)出一圈紅色的胎記。
一柄血色的不規(guī)則刀刃從他手心凝處,整柄刀刃都像是流動的血液,刃尖處一滴鮮血要滴不落。
這柄武器祭出,周圍的空氣又緊繃了兩分。
路遙神色如常,靜靜看著祂朝她走來,心里升起一股好像已經(jīng)等祂許久的奇怪情緒。
稚子在路遙身前三步遠停住,眼中的欣喜再也藏不住:“母親,孩兒來遲了。”?????
路遙平靜從容的表情一點一點碎裂。
雪有點大,風吹得烈,她好像沒聽清。
“你叫我什么?”
稚子單膝跪地,莊重地行了一個路遙看不懂的禮,抬起頭來,滿心滿眼都是濡目:“母親,孩兒終于找到你了。”
路遙和稚子對視,半晌移開,僵硬地抬頭,視線從對面的姬氏族人身上掃過,看到了站在他們身后的白頤和周素,她眨眨眼睛又轉(zhuǎn)身看周圍的店員,默默后退一步、兩步、三步,艱難地辯駁:“這絕對不是我家的小孩。”
大雪撲簌簌地落,四周靜得沒有一絲雜音。
路遙再次回頭去看那只到她大腿高的小孩兒,狠狠搖頭:“這肯定不是我的小孩。”
她不可能跟誰有這么一個小孩,雖然祂長得確實像她,而那發(fā)色和瞳色也似乎指向某個人。
但這也太離譜了!
系統(tǒng)幾乎從沒見過店主這般心驚肉跳六神無主的模樣,賤兮兮地冒出來:【撿個稚子當保鏢不是挺好?】
路遙心累:“你肯定知道些什么,這小孩兒到底怎么回事?”
系統(tǒng)確實不知道,習慣性不想露怯,就沒有理會店主的疑問。
看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模樣,可比平時游刃有余、“作威作福”有趣多了。
比路遙還震驚、還要無法接受目前情況的人在對面。
姬非臣和他身后的姬氏族人聽見稚子那句“母親”,就已經(jīng)無法思考了。
姬非臣勉強穩(wěn)住心神,上前一步,顫抖著聲音問:“稚子,這事從何說起?”
稚子多為天生天養(yǎng),退一萬步都不可能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被路遙拒絕,稚子臉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剔透如雪的肌膚好像更白了幾分,襯得腮下的紅梅、手腕上的胎記更顯艷麗,直逼祂手里的那柄血刃。
稚子轉(zhuǎn)身看向姬非臣,目色自若:“我與母親樣貌相若,只因我是母親的孩子。我的影格并未分離出去,因為我不能摒棄殺意。一生侍奉在母親身側(cè),是我的存在意義,也是我的愿望。你之一族本與我無緣,但我看你們的族人里又有人被母親選中。母親果然還是心軟。”
稚子一席話像無數(shù)把細小的匕首,“唰唰唰”不停往對面的姬氏族人身上扎。
祂當時只是在神殿里沉睡,當被母親召喚時,自然會醒來。
結(jié)果陰差陽錯被姬氏族人找到,被吵醒,被封為神子,被侍奉起來。
姬氏一族并不知曉,舊神殞沒時,他們與神明最后的契約就已經(jīng)解除了。
只是碰巧又找到了祂。
可是,祂不是天下人的神明,也不是姬氏的神明。
祂只是保護母親的道具。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只有沙沙的落雪聲,撓得人心里又癢又麻。
路遙想她如果再年輕個五歲,聽到這樣的話,必然滿眼冒星星,如今到底年歲長了,還是有些禁不住,兩只腳腳趾緊緊往內(nèi)縮,深深吸氣,又吐出來,調(diào)節(jié)好情緒,才緩緩出聲:“稚子,你為什么堅持認為你是我家的小孩?”
被母親呼喚,稚子心里一陣歡呼雀躍,抿嘴低頭害羞了一陣,又怕讓路遙等久,小心翼翼從格子圍巾下取出一張紙片。
路遙從稚子手里接過紙片,是一張缺了邊角的照片,左邊一角還叫人給折了過去。
她用手指輕輕捋開被折過去的一角,看了一眼就怔住。
照片上有兩個人,對著鏡頭笑容燦爛。
路遙看了很久,蹲到稚子身側(cè):“你在哪兒呢?”
稚子伸出手指,輕輕指了一個地方:“我在這里。”
路遙仔細看了一會兒,愣住,又偏頭上下打量稚子。
祂已經(jīng)收了武器,臉上和手腕上的紅斑也都消了。
這樣看,果然還是很像她——
早上這一樁事來得突然又復雜,路遙看過那照片,就帶著稚子走了。
留下滿心茫然的姬氏族人和店員。
隨后她發(fā)消息叫姬非命和姬止心招待這些客人,務(wù)必把他們暫時留在商店街。
至少要等她抽出空把他們的記憶消除,再放人離開。
姬非命和姬止心對視一眼,眼中的擔憂散去。
此時就算趕族里那些人走,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愿意離開。
誰能想到連稚子都是店主的人?
姬氏趕到商店街的人并不是很多,三輛車,加起來十幾個人。
只是后面姬止香、姬止樂、姬止清幾個都跟著來了,總計接近二十個人。
路遙和稚子離開后,他們自覺去把擋在小道上的車子移開,白頤才把自己的車開進來。
商店街的員工辦公室裝不了這么多人,店主也不想用其他店鋪招待他們,就把員工辦公室旁邊一間空置店鋪打開,叫人簡單收拾一番,放上幾把椅子,房間電路暢通,添了幾個烤火器,讓他們先待著。
姬非臣和族里兩個說得上話的長輩都在隔壁的辦公室和姬非命、姬止心說話,姬非容也在那邊。
姬止清、姬止香、姬止樂,以及跟著姬非臣一起過來的姬止熏都坐在新開的鋪面這邊。
這間鋪子面積大,但沒有裝修,里面冷冷清清,也就能烤個火。
姬氏這群小輩圍成一圈,臉色各有各的復雜,其中屬姬止熏臉色最難看。
早幾個月,因為侍奉在稚子身側(cè),姬止熏尾巴翹上了天,還在群里明里暗里諷刺止心哥,哪里會想到他居然跟著非命叔偷偷在搖光市侍奉稚子的母親。
說起稚子的母親,更加離譜。
那女生看著比他們還要年輕,看起來絕對是一個人類,居然被稚子奉為母親。
幾人心思都是復雜難言。
姬止樂心里裝不下事,搓著手道:“果然我們這一輩還是止心最厲害。”
在家里癱了五年,出來還是走在了他們前面。
姬止熏撇著嘴角,沒接話。
姬止香用手肘拐身側(cè)的姬止清,“你在看什么?說點什么啊。”
姬止清收回視線,“我就是看外面那些招牌,全都掛著‘路遙’這個名字。剛才那個女生不是說要開店做生意了,這半天也沒見有人來啊,你們不覺得怪怪的嗎?”
姬止樂接話道:“說起來,夏天的時候,命叔不是跟家里說要人。你們說現(xiàn)在這邊還會不會招人?”
姬止熏眼中鄙夷:“你不會真想來這里上班吧?”
姬止樂:“稚子都要留在這里。”
姬止熏翻白眼:“還不一定呢。非臣叔他們怎么可能讓稚子留在這里?就算稚子非得要跟那女的在一起,大不了把這條街買下來,再把人帶回天璣。”
姬止香三個早上在車上被姬非容掛了一頓,又經(jīng)歷早上那一遭,他們瞧著稚子可一點都不給非臣叔面子,如今反倒是命叔和止心哥這邊跟稚子喜歡的那個女生熟,不愿再附和姬止熏。
姬止香道:“止心哥那么精明的人都甘愿留在這里。他們開始還誤會那個女生是稚子的影格,打算為她反抗稚子,這里面沒有那么簡單。”
姬止清和姬止樂點頭。
姬止熏再也不能向之前那樣掌握話題的主動權(quán),心里快氣炸了,但又沒辦法。
這時姬止香又道:“對了,你們剛才看見沒?好像有個白家的人也在這里。”
姬止清點頭:“白頤吧?以前在酒宴上見過。前段時間聽人說她家里給她安排了個什么工作,原來就是這里。”
姬止樂:“我剛才看見她跟進了對面掛‘補習中心’招牌的店門。這是當補習老師呢?”
幾個小的自顧自說話,他們旁邊幾籠火圍著的大人全在遞眼色,聽他們說話,心思活泛。
隔壁辦公室,姬非臣和兩個族里的老人眼神復雜的看著姬非命。
其中一人道:“非命,既然找到了稚子的影格,你為何沒有傳消息回族里?”
這是指責他,方才稚子都親口說路遙不是影格,這些人卻不愿承認。
不知為何,姬非命感覺到厭煩。
稚子那一番話,明明就直白的告知他們姬氏已經(jīng)失去神明的愛重。
這群人卻好像聽不懂一樣。
可能真的是時間太久了,他們姬氏一族得到太多優(yōu)待,以至于逐漸在永無止境的時間里,失去了敬畏之心。
傲慢如同虱子一樣,爬滿“姬氏”這襲古老而腐朽的華麗袍服。
姬止心看命叔不耐煩應(yīng)付,打算開口,被另一個族老搶先:“止心也是,在這邊這么久,一點消息都不透。姬氏培養(yǎng)你們,是讓你們胳膊肘往外拐嗎?”
姬止心也不說話了。
一時間,辦公室里只有一窗之隔的剪輯組在盡力投入工作。
他們拉上了小竹簾,隔絕視線。
幸好分割區(qū)域的玻璃都有隔音效果,他們聽不見外面的談話聲,外面也不會聽見他們敲鍵盤的聲音。
付遲接到路遙的消息,出來看到姬氏的人,也有些驚訝。
不過這些他都不管,在辦公室門口敲了門,看了眼姬止心,對姬非容點了下頭,朝姬非命說話:“命叔,店主怕你在忙,要我?guī)兔θ≡绮汀!?br />
姬非命起身往外走,“你回去吧,還是我來。這邊有止心就行。”
付遲也沒強求,轉(zhuǎn)身回了電影院。
姬非臣坐在里側(cè),透過玻璃看到姬非命走到街對面,敲了敲小吃店的門,門從里面打開,有什么遞了出來,可轉(zhuǎn)眼間那東西就消失不見。
隨后姬非命一間店鋪一間店鋪地走過,最后回到辦公室,給剪輯組三人送完,才回來坐下。
姬非臣問:“你剛剛在做什么?”
姬非命:“工作。”
姬非臣就討厭這人這一點,說話做事從來都是直來直往,不懂一點圓滑世故。
姬非命和姬非臣是堂兄弟,當年都曾有機會面見神明。
只是姬非命雖然天分高,在兄弟中卻沒什么聲望,因為這人直白又無趣,一眼就能看到底,偏偏還很傲氣。
大家都蠻討厭他。
但他好像并不知道這一點。
結(jié)果,那一年姬非命被選為神使。
不管之前喜歡他還是討厭他,大家眼里對他都只剩下尊敬。
時移世易,舊神突然殞沒。
姬非命沒了神使之職,姬非臣找到新的稚子。
姬非臣原以為這一次就該輪到他了。
到頭來,好像又是他輸了。
神明難道都喜歡傻子?
姬非臣心里有氣。
姬非命心里想如何支走兩個老家伙,單獨跟姬非臣商量后續(xù)事宜。
路遙的意思是要給姬非臣帶來的這一撥人全都消除記憶,但如果沒有姬非臣配合,可能沒有那么容易。
下面那些嫡系可以沒有記憶,但姬非臣需得知道。
稚子說,他們一族已經(jīng)失去神明的庇佑。
那路遙又是什么?并非影格,又連稚子都愿受她驅(qū)策。
姬非命心里覺得無論以后如何,姬氏都不能繼續(xù)下去了。
他和止心都要不會離開商店街,但姬氏內(nèi)部也得有人知曉真相,重新引導族人。
或許這也是一個開始像普通人一樣生活的機會。
姬非命想到最后,干脆直接叫姬非臣跟他出去說話。
姬止心一面要應(yīng)付族老,一面安撫姬非容。
姬非容搖搖頭并不在意,眼睛里綻放出姬止心從未見過的光彩。
姬止心疑惑:“怎么了?”
姬非容搖頭,嘴角禁不住上揚:“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命叔搞得那些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兒。現(xiàn)在看來,我們姬氏好像還真侍奉過神明。”
姬非容從小就對侍奉神明沒什么幻想,她的興趣和長處小時候在學習上,長大后就在做生意上。
那么大一個家族,光靠這些男人的奇幻夢想可支撐不下去,背后還有大把“資質(zhì)平庸”的姬氏人扛著他們,姬非容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早些年,因為姬止心傷腿的關(guān)系,她將手里的權(quán)放掉,專心照顧兒子。
今年,姬非容已經(jīng)重新拿回族里屬于她的位置。
她也沒料到,不過是順道來看看兒子,還能看到這樣一場大戲。
沒有了【侍奉神明一族】的地位,姬氏終于要腳踏實地了嗎?——
路遙詢問稚子能不能進異空間,祂點頭便是可以。路遙就帶祂進去了。
稚子踏入童年補習中心,剛到店里的徐曉曉渾身一抖,隨后開始不停搓手臂,嘴里喊道:“呼,怎么突然這么冷?”
稚子站在門邊,委屈地看著路遙。
路遙問他:“沒辦法收斂一下?”
稚子偏頭想了一會兒:“如果母親送我一件約束神力的東西,或許可以。”
祂心甘情愿受母親約束。
路遙有些囧,“無痛當媽”實在太突然了,補習時被叫媽媽、小姨她都沒有這樣囧過。
但祂也犟,說什么都不愿改口。
路遙嘆氣:“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稚子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聞言想了一陣,抿著嘴點頭:“有。”
路遙:“什么?”
稚子:“名字。”
路遙有些意外。
稚子好像怕她不愿意,紅寶石一樣的眼瞳水潤盈光:“每一任神子都是稚子,成神之前都沒有名字。但我想要母親為我取名。”
祂解釋不出心里的意思,忐忑地看著路遙。
路遙想了一會兒,問:“你想跟我姓,還是只要名字就好?”
稚子開心起來:“我想要路遙的‘路’。”
路遙沉思片刻,蹲下來看著祂:“那好,你就姓‘路’,名‘不獨’。”
路不獨。
想到那張照片上,縮在一角幾乎要看不見的小雪人,映襯著另一端笑容燦爛的兩個人,孤零零得可憐,再看眼前的稚子,路遙心里就冒出這三個字。
來時路孤獨,往后都不再獨自一人。
“路不獨。”稚子念了一遍,抿唇羞怯地笑,“我喜歡,謝謝母親。”
有了名字,路不獨再踏進童年補習中心果然不再無差別釋放冷氣。
路遙帶著祂進去,徐曉曉、白頤都在,正準備吃早飯。
謝莫林還沒來。
徐曉曉一看這小孩的長相,滿臉探聽八卦的意味:“店主,這小朋友是?”
長得也太像店主了,這一頭白毛和紅瞳瞧著也有些眼熟,就是一時沒有想起在哪里見過。
白頤眼里也滿是好奇。
她剛才在外面吃瓜沒吃明白,只知道這小孩兒身份不一般,還叫店主“母親”。
她忍不住問:“店主,真是你的小孩兒啊?”
徐曉曉一口湯差點噴出來,她還以為是弟弟呢。
畢竟店主看起來跟剛畢業(yè)的大學生沒什么兩樣,這小孩兒看著怎么也有四五歲了。
這時謝莫林也來了,進門第一眼就發(fā)現(xiàn)補習室真如店主之前計劃的那樣,一夜煥新。
同事不知是已經(jīng)聊完了,還是沒注意,似乎在聊別的事。
他放下包,“早。”
大家互相打招呼,坐下來吃早飯。
謝莫林看到路不獨,朝兩位同事透出詢問之意。
這小孩兒長得也太像店主和那誰了。
其他人沒看出來嗎?
路遙和路不獨坐在一邊,她打開餐盒,熱氣冒出來,問:“不獨,你能吃東西嗎?”
這熱氣騰騰的,不會給你弄化了吧?
路不獨搖頭,眼睛亮得驚人:“我可以。”
路遙就找來一副干凈的碗筷,把自己的早餐分了一半給他。
白頤問:“不獨是?”
路遙介紹:“路不獨,他的名字。”
白頤驚奇,再次問道:“店主,真是你家小孩兒?”
路遙想了想,還是點頭:“嗯。”
她私下問過不獨了,祂就是照片里那個孤零零的小雪人。
祂說得不是很明白,大概意思是那個小雪人是她堆的,可是她不記得了。
因為一些復雜的原因,祂有了意識,成為稚子。
在祂眼里,路遙就是祂的母親。
路遙感覺不獨還藏了些話,但一時不著急問,最近手里的事情太多了。
補習中心這邊每天都有預約補習的客人,等會兒忙完這邊,還要處理姬氏那邊的人。
她是打算接收稚子。
她第一眼就看出來稚子不僅長得像她,也像A。
還有那張照片,感覺有些事情在逐漸浮出水面。
謝莫林打量路不獨,沒忍住摸出手機,聯(lián)系了杜萩零。
杜萩零早上到了辦公室就去巡病房,回來才看到那條消息。
【謝莫林:師兄,我發(fā)現(xiàn)我們老板和超能研究院那個安晏關(guān)系不一般。】
【杜萩零:???】
【謝莫林:他們有一個孩子。】
【杜萩零:!!!!!】
謝莫林丟下一顆驚天大雷就匿了,因為有客人來了。
上午預約補習的是桑梨,路遙打算把桑梨交給白頤帶。
但白頤第一次帶補習生,路遙也會全程監(jiān)督。
路遙跟不獨說:“你就待在店里,我處理一下工作。不會很久,幾分鐘就回來。”
不獨乖巧地點頭。
隨后,路遙、白頤和桑梨帶著資料一起進了白頤的辦公室,桑梨的童年補習開始。
謝莫林坐在路不獨對面,四目相望,心里癢得難受,好想問問小孩兒爸爸是不是叫安晏。
這小孩五官和氣質(zhì)都像老板,但那頭白毛和紅色眼瞳太醒目了。
謝莫林長這么大,只見過安晏一個奇葩有那種基因特征,但研究院也沒研究出具體緣由。
安晏那個人,又冷又板正。
謝莫林努力發(fā)揮腦洞,也想象不出他和他家老板在一起的樣子。
他又有點強迫癥,心里起了疙瘩,不搞清楚就渾身難受。
謝莫林糾結(jié)了一會兒,還是小聲問:“不獨,你爸爸呢?”
不獨皺眉:“我沒有爸爸。”
謝莫林:“……”
第249章 第六間店
天蒙蒙亮, 路遙、桑梨、白頤坐在一家雜醬面館子外,周圍幾乎全是穿著黑白校服的學生。
這里是桑梨上中學的學校門口。
為融入這靜中有鬧的特殊氛圍,她們也各叫了一碗雜醬面。
桑梨示意路遙和白頤看前方, 和她們隔了兩張桌子的角落, 坐著一個齊劉海、低馬尾的女生。
女生面容清秀,沉默地吃著面。
白頤眨眼睛, 有些不可思議:“那是你?”
桑梨點頭。
白頤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游移, 桑梨如今也才十四、五歲, 化了妝顯得成熟,而坐在角落的女生更像是小學生, 溫靜而內(nèi)秀。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令她變成如今這樣。
面條上來,路遙拿起筷子拌面, 說是二兩,感覺兩筷子就能吃完,不過聞起來很香。
這次主要是白頤帶桑梨, 路遙只在一旁看著,主要想考察白頤的應(yīng)對能力。
過了幾分鐘, 中學生桑梨吃完了東西,付錢起身離開。
路遙三人也立刻跟上去。
到達學校門口,有值班老師執(zhí)勤,檢查學生證。
白頤拿出路遙制作的特殊道具——透明貼紙,三人貼上貼紙, 悄無聲息地潛入學校。
桑梨帶兩人來到她中學的教室, 二(4)班。
熱鬧的班級里, 自桑梨進去, 突然安靜了一瞬。
時間極短, 神經(jīng)稍微大條一點的人都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
路遙發(fā)現(xiàn), 中學版桑梨就沒有發(fā)現(xiàn)。
她沒有注意到同學看見她進來,一瞬間的表情轉(zhuǎn)換,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出昨天的作業(yè)和書本,交完作業(yè),開始看書。
白頤略微皺眉,低聲問身旁的桑梨:“發(fā)生了什么?班里氣氛怪怪的。”
她們?nèi)齻貼了透明貼紙,大搖大擺從前門走進教室,站在講臺靠窗的一側(cè),抬眼就能把下面和剛進門的學生看盡。
桑梨搖頭:“其實也沒什么。”
少女眉眼冷淡,沒有表情。
她不愿說,白頤有一點挫敗。
她見路遙帶客人進行補習,好像輕易就獲得客人的全部信任。等她親自帶補習生,才發(fā)現(xiàn)并不容易。
不過也不用非得桑梨解釋,稍微觀察一下,就有一些發(fā)現(xiàn)。
中學版桑梨交完作業(yè),就開始看書。
旁邊和后面的男同桌找她借作業(yè)抄,她給人抄了,也沒多說話。
坐在桑梨前面的女生似乎和桑梨要好,轉(zhuǎn)過頭來找她說話。
早自習鈴聲響了,國文老師進來,教室里就只剩下讀書聲了。
路遙三個在教室里蹲了兩節(jié)課,這個班級的學生偶爾會打量桑梨,湊在一起議論。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發(fā)現(xiàn)。
第三節(jié) 課是體育,擔心透明貼紙失效,三人先一步離開,在隱蔽角落撕掉透明貼紙,在操場上閑逛。
桑梨眼里有幾分懷念。
上課鈴響,學生集合了,很快解散。
男生大多往籃球場涌,也有在大操場踢足球的,靠近體育辦公室的一端還有乒乓球臺、單雙杠,和幾樣攀爬類器材。
中學版桑梨和早上坐在她前面的那個女生一起坐在雙杠上聊天。
白頤實在搞不懂桑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隱約覺得班上的人對桑梨的態(tài)度微妙,但細看也沒有特別過分的舉動,她偷偷拉路遙的衣服。
這時,中學版桑梨突然跳下雙杠,往乒乓球旁邊的洗手間走。
三個人目標太大,路遙指示白頤過去看看,她和桑梨就在原處。
桑梨看著白頤小碎步往洗手間走去,唇角勾了勾,眼底一片漠然。
過了幾分鐘,白頤回來了,臉色有幾分微妙,似乎聽到了什么。
她向桑梨求證:“我聽見有人堵你,莊莉為了你放棄去特殊超能班,是怎么回事?”
桑梨:“莊莉異能考核優(yōu)秀,上學期末評級進入了全校前三十名,可以調(diào)整進特殊超能班。不過,她說不喜歡特殊超能班的氛圍,所以又請示老師,自己回到了普通班。”
她突然回來那天,桑梨正在背書。
莊莉沒有座位,兩人原來是前后座,關(guān)系很好。桑梨就讓了一半位置給莊莉。
這本是一件小事。
桑梨此前并不知道莊莉要回來的事情,兩人也沒有就此討論過。
還是那天早上,莊莉已經(jīng)辦完手續(xù)回來了,桑梨才知道。
可后來,班上都說莊莉是為了桑梨才回來。
因為兩人原來是好朋友,桑梨舍不得莊莉,所以莊莉回來了。
這件事發(fā)生大概有三個多月了,現(xiàn)在已是期末。
桑梨今天被人堵在洗手間,才知道外面有這樣的傳言。
體育課結(jié)束,第四節(jié) 課又是國文。
老師在上面點名,請學生起來朗讀課文。
桑梨被抽到。
她平靜地念完段落,坐下。
下一個男生被老師抽中,繼續(xù)朗讀桑梨剛才讀過的段落。
男生讀完,教室里忽然響起掌聲,從稀稀落落到整齊熱烈,足足有十幾秒鐘。
這是一種不加掩飾的排擠。
坐在位置上的桑梨臉色木然,似乎并沒受影響。
同路遙、白頤站在一起的桑梨再看到這一幕,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
白頤緊皺眉頭。
路遙領(lǐng)著兩人走出教室:“時間差不多了。”
回到補習室里白頤的辦公室,白頤開始考慮補習方案。
她和謝莫林都無法像路遙一樣,看完資料立刻安排補習。
白頤要再整合一次資料,分析桑梨的情況,才能制作出具體補習方案。
方案寫出來,路遙看完之后,調(diào)整時光機,才能進行正式補習。
第一次,總歸是比較費時。
留桑梨在白頤的辦公室,路遙出來找路不獨。
不獨看到她,淡漠無波的眼瞳立刻漾起細碎的光亮,“母親!”
謝莫林陪著坐在一旁,聞言嗆了一下。
小孩兒年紀不大,還有兩幅面孔。
面對他的時候,就是安晏平時那副死樣子,誰都別來沾邊;可看到店主,跟尾巴搖得像螺旋槳的小奶狗似的。
路遙走過來坐下,“你悶不悶?前面小賣鋪里有玩具,去挑兩樣?”
不獨對小玩具沒什么興趣,祂只要呆在路遙的身邊,就覺得幸福得冒泡泡。
胡椒從外面進來,朝路遙和謝莫林打招呼。
他昨天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房東,搬到徐曉曉一個小區(qū)了。
今天沒有排他的補習,可以在家休息。但胡椒一直思考昨天路遙說想擴大補習中心名氣的話,正好有點想法,過來找她。
看到坐在路遙身側(cè)的小豆丁,他愣了一下,瞟向路遙:“新來的補習生?”
胡椒也看出來小朋友長得既像路遙,又像超能研究院的安教授,但沒有深想。
路遙拍拍不獨,介紹道:“路不獨,我家的小朋友。這是胡椒,店里的客人,也是店員。”
胡椒:“……你家的小朋友?”
路遙點頭。
胡椒又去看不獨,不由自主想起小胡奇,頓時覺得親切,坐過去,從善如流:“不獨,以后想去哪兒玩兒,想吃零食,都可以找胡椒哥哥。”
不獨垂眸,高冷得不行:又一個侍奉母親的人。
小朋友不答話,胡椒只當他害羞,也沒覺得尷尬。
路遙:“過來有事?”
剛才被不獨的事打岔,胡椒差點忘了來意,被提醒立刻道:“嗯。店主昨天說想適度擴大補習中心的名氣,如今信息發(fā)達,不如先經(jīng)營一個社交賬號,可以發(fā)布一些消息,合適的時候也可以嘗試做直播。”
胡椒原來就是主播,店里要做社交賬號,他可以全權(quán)負責。
三花市目前比較最大的社交網(wǎng)站是POPO,簡稱PP。
用戶注冊賬號就可以在PP上發(fā)布動態(tài)。
路遙覺得可行,和胡椒商量起來,操作起來也簡單。
他們先在POPO上注冊了賬號,名字就叫“路遙的童年補習中心”。
官P頭像是背著銀色小球的阿爾弗雷德,其實也是時光機本機。
這個賬號剛注冊完成,立刻有了五個粉絲。
四名店員以及正在和白頤商量補習的桑梨都即時關(guān)注了。
白頤托路遙在三花市給她買了個手機,平時在店里用,下班就放在休息室的儲物柜里。
前幾天她就注冊了賬號,學會在這邊的網(wǎng)上沖浪,這時候也完美融入其中。
六十六大樓。
鑫鑫正在吃早餐。
她一個人用餐,毫不顧忌地拿出手機刷消息。
鑫鑫大小姐年紀不大,在網(wǎng)上卻有近百萬的粉絲。
她喜歡發(fā)購物分享,大小姐買得東西全是奢侈品,不知不覺就聚集了一批粉絲。
今天她也像平時那樣先看賬號上的消息和私信,看完再隨便刷刷別的消息,然后就看到一個名為“路遙的童年補習中心”的賬號。
一開始,鑫鑫以為是有人搶注了這個賬號,因為那個賬號只有五個粉絲。
但點進去一看,這個賬號PO出的第一條動態(tài)就是補習中心那頭肥得快走不動的三花豬。她昨天剛見過二心,印象深刻。
鑫鑫端起杯子喝一口牛奶,又刷了一會兒,退出來時又點進補習中心的PP賬號,直接關(guān)注了。
她吃完早餐,跳下桌子,叫管家喊周競上來-
上午只有桑梨,補習中心暫時沒有新客人,路遙就帶不獨回了商店街。
路遙牽著不獨從補習中心出來,看見姬非命和姬非臣站在路邊說話。
姬非命見姬非臣失神,回頭看到兩人,走過來道:“店主,我正和非臣商量消除其他人記憶的事情。”
姬非臣看著路遙和稚子牽在一起的手,閉了閉眼,上前:“稚子……”
不獨打斷:“不獨。”
姬非臣不解。
不獨微微仰頭,神色認真:“路不獨,母親為我取的名字。”
姬非臣驚得退后一步。
姬非命也有幾分驚訝,看來稚子確實是站在店主這一邊,只是不知兩人到底有何淵源。
姬非臣深受打擊。
第250章 第六間店
姬非臣不太習慣目前無法掌控的局面, 尤其是近半年來,因為找到路不獨,他開始逐漸掌握族里的話語權(quán)。
而在這條奇怪的街道, 仿佛又回到從前,他失去了對規(guī)則的把控。
姬非臣其實不相信店主可以消除族人的記憶,但礙于稚子,不好直言。
路遙聽完姬非命的意思, 提出兩個方案:“消除記憶, 或是簽保密契約。我更傾向消除記憶,對他們而言, 知道這條街道的存在并沒有好處。消除記憶對商店街而言, 卻更安全。”
姬氏和普通客人不一樣, 他們知道神明的隱秘, 心思浮動得厲害, 路遙認為有姬非命和姬止心在商店街已經(jīng)足夠。
店主如此說, 姬非命沒意見。
路不獨也沒意見。
姬非臣有意見, 提出來也沒被采納。
然后姬非臣就明白了, 他們真的沒有話語權(quán)。
姬非臣和姬非容簽下保密協(xié)議, 是此次唯二保留住記憶的姬氏, 其余的姬氏全都被消除掉了今天上午的記憶。
姬止心打算帶姬非容到毛茸茸小店看看,姬非臣將被施放遺忘魔法、陷入昏睡的族人送回到別墅。
這件事在姬氏內(nèi)部影響很大, 即便這十幾人失去記憶,前日全城尋找稚子的事情也難以遮掩, 但至少將商店街的秘密掩住了, 知情人大大減少。
姬非臣走得時候可憐巴巴地望著稚子, 但稚子眼里只有店主。
路不獨叫他送族人離開, 沒有傳令, 也不必再過來。
另一邊姬非容戴上特制的手牌,踏進毛茸茸小店,眼中的淡定一點一點崩裂,化為無法掩飾的驚異。
原來是這樣,難怪止心和前任神使都心甘情愿留在這里。
這哪里是一條破落廢街,簡直就是他們姬氏一族追尋了幾千年的無上神域。
姬止心帶著姬非容從章魚房到珊瑚房、海膽房、鯨魚房……一一逛個夠,然后點了一桌子美食,提著餐盒沿著臺階走出海面,抵達釣魚房。
姬非容脫掉大衣和鞋襪,坐在棧橋邊沿,赤足浸在海水里,抱著一大盤刺身拼盤,帶著淺淺水汽的海風迎面拂來,她舒服地嘆了口氣。
店外積雪幾寸高,釣魚房卻暖如初夏,沒有地方比這里更適合放松休養(yǎng)。
姬非容吃了東西,靠著幾只曬太陽的水滴海豹閉上眼睛,不一會兒竟也睡著了。
醒來已是中午,姬非容在毛茸茸小店吃過午飯才離開。
離開之前,她主動找路遙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還辦了張VIP卡。
既然這里只接待普通客人,她就安心做個客人,偶爾過來休閑一下。
不久,四位擁有商店街記憶的姬氏拉了個小群。
姬氏不再受到神明庇佑的秘密,只有四人知曉。
以后該如何引導族人,成了一個大問題。
他們時不時在群里討論,不過這些事情路遙和稚子并不知曉——
處理完姬氏的事情,路遙和不獨回了補習中心。
鑫鑫又帶著周競來了,這次沒有再嚷著要買下補習中心,挑了一大筐零食,又拿了一挪漫畫書,包下一間玻璃茶室消磨時間。
路遙也就不管她。
白頤和桑梨商量好,補習方案送到路遙手里。
路遙調(diào)整過鑰匙,批準了。
白頤正式為桑梨進行補習。
因為補習中心注冊了官方賬號,胡椒也正式入職。
他目前的工作主要在經(jīng)營官P賬號上,發(fā)布消息、回答粉絲問題,監(jiān)測補習的工作,還是得等他結(jié)束補習之后才能接手。
下午預約補習的人是研究院的52號,仍舊是路遙接待。
52號這次還是一個人來,帶給路遙一截指骨。
路遙垂眸盯著裝在無菌盒里的指骨,“這是誰的骨頭?”
52號笑容溫和:“以前照顧過我的研究員。別擔心,他早就不在了。尸體被保存在研究院,我提交了使用申請,來源正當。”
路遙懷疑地看著52號:“……”
52號臉色不變。
路遙沒有直接使用,摸出手機準備聯(lián)系研究院,手指在幾個名字上輕點,從小美、鄭思瑤到安晏,最后選擇聯(lián)系安晏和小美。
她心里對A有一種出于本能的信任,不過獲取情報多些參考更為全面。
消息發(fā)過去五分鐘,路遙先收到小美的回復,確認52號拿來的骨頭有打申請。
又過了十分鐘,安晏也回復消息,骨頭確實是經(jīng)過允許帶出。
路遙再看眼前的骨頭,心情還是復雜。
第一次接觸死人的骨頭。
超能研究院里的實驗體不僅限于有編號的超能力者,研究員其實也是實驗體。
路遙拿了骨頭走進研究室,準備將其補充進52號的心靈鑰匙。
填補完整的心靈鑰匙上多了一圈細細的白色紋路,這是出自另一個人的生命記錄。
路遙在外面的辦公室緊鄰研究室正門,排在白頤的辦公室后面。
昨晚店內(nèi)進行維護,時光機阿爾弗雷德的本體被她收進研究室。
今天每個補習老師的辦公室都有一只阿爾弗雷德的擺件,全是復制品。
復制品保留了時光穿梭和補習的功能,只是每一只的使用期限只有三個月。
每過三個月,必須換新一次。
而復制品獲取到的信息,會被本體吸收、保存。
鑰匙插/入鎖孔,刺眼的銀色光芒將兩人包裹,再次睜開眼,周圍的環(huán)境變化,他們又回到上次的研究院。
和之前不同,因為融入了新信息,這一次52號可以帶路遙出門了。
他們離開原來的研究院,花了四個小時從原來的研究院趕到另一座城市,來到一家新的研究院。
站在研究院大門前,52號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原來他們最后來了這里。
路遙和52號再次貼上透明貼紙,大搖大擺走進黑貓市的超能研究院。
不知是研究院內(nèi)部構(gòu)造差不多,還是別的原因,52號似乎對這里也很熟悉,帶著路遙從3樓開始搜索,3-6樓沒有找到人,再從九樓,八樓、七樓搜索,依舊沒有找到人,最后從二樓往下,一直找到負二樓。
52號從一開始的滿心期待,到滿臉迷茫。
“我問過他,最后與我父母接觸的研究人員就是這位,怎么會沒有一點點線索?”
52號開始懷疑人生。
路遙在地下二樓繼續(xù)翻找資料。
這間研究院有許多資料沒有進入數(shù)據(jù)庫,而是保留了紙質(zhì)文件,收錄在地下室。
整個地下二層就是一間巨大的資料庫,路遙按照字牌指示搜尋,又哄系統(tǒng)幫忙篩選關(guān)鍵字。
花了半個小時,路遙手里拿到五份文件,一個一個打開,嘩啦啦翻一遍,最后挑出兩份。
“我好像找到了。”
52號心下一跳,接過厚實的牛皮紙文件袋。
文件袋上沒有名字,只有實驗體編號。
一個牛皮紙袋,就記錄著一個實驗體的一生。
至少是他成為實驗體之后,所有的人生經(jīng)歷。
52號開始還耐心的翻看,帶著蓬勃的好奇心,可一頁頁翻閱過去,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實驗記錄,到后面速度越來越快。
嘩啦嘩啦翻完父親的記錄資料,最末尾是死亡記錄。
沒有特別的原因,在實驗中,這名男性實驗體身體承受能力到達極限,直接死亡。
52號面無表情的放下紙袋,轉(zhuǎn)而拿起另一個文件袋。
女性實驗體的記錄資料從她懷孕后開始豐富起來,孕期內(nèi)每一天都有資料記錄。
但也僅此而已。
52號繼續(xù)往后翻,看到死亡記錄。
這名女性實驗體的死亡時間比男性實驗體晚半年。
按照前面的分娩日期看,她離開時,52號剛剛一歲。
52號:“我猜到他們應(yīng)該是不在了。其實也沒什么,從小都沒見過。”
路遙沉默地遞給他一張泛黃的紙片。
52號伸手接過,神色迷惑。
路遙:“大概是她留給你的話。”
那紙片有點硬,背面還有半截印刷的文字,像是從某種試劑瓶上撕下的標簽。
這張紙條放在女性實驗體的文件袋你,估計是研究員后來放進去的。
路遙打開文件袋就掉了出來。
紙片上的字跡凌亂又纖細,密密麻麻寫了很長。
“我的記憶越來越差,接受27號試劑后,身體越來越糟糕,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他們說下一次實驗結(jié)束,就讓我見寶寶。不過我不想見他。只要我完成下一次試劑實驗,寶寶就會被送到社區(qū)保育中心。這是我們和研究院的協(xié)議。雖然到時我和135號都不在他的身邊,至少他不會有編號……”
后面還有幾排文字,可惜凌亂到無法辨認。
52號靠在文件架上,腿腳忽然沒了力氣,緩緩往下滑去,他抬手摸了一下眼睛,聲音嘶啞:“奇怪,眼睛怎么這么疼……”
女性實驗體的資料上寫得編號是292。
從紙片上的內(nèi)容結(jié)合文件袋里的記錄,她沒能挺過下一次的試劑實驗。
路遙扶起出神的52號,時間快到了。
回到童年補習中心,52號還沒能回神。
路遙坐在對面,安靜地等他。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52號猛然驚醒,抬頭掃了路遙一眼,驚覺已經(jīng)回來了。
他再次抬手抹了把眼睛,忽然感覺到什么,另一只手上還拿著那一截泛黃的紙片。
“這是……”
路遙:“時常有這樣的情況,補習生在補習時得到特殊的禮物。”
和童年補習中心發(fā)放的紀念勛章完全不同的禮物。
52號竭力平復下去的情緒,在看到這截紙片時,再度翻涌起來。
他顧不得整理,起身道:“謝謝你的補習,今天我想先回去了。”
路遙起身出去,隔壁白頤和桑梨似乎也剛剛結(jié)束第一次補習。
謝莫林在打電話,臉色透出凝重。
半晌,他掛掉電話,轉(zhuǎn)身看到路遙:“店主。”
路遙:“有事?”
謝莫林原來上班的研究中心出了事,接連有實驗體死亡,仿佛某種傳染病一樣,無法遏止。
自他離職后,情況越來越糟糕。
今天那邊終于忍不住打電話過來,謝莫林也想再回去看看情況。
他向路遙請假。
路遙準了他的假,不禁想起剛才52號的補習。
這個世界比她想象中復雜。
一邊是泯滅人/性的大規(guī)模實驗,一邊又有一群人竭力想拯救壞掉的實驗體。
謝莫林前腳請假離開,白頤和桑梨后腳從辦公室出來。
路遙正和不獨說話,聽到聲音抬頭,注意到兩人臉色都不太好:“補習不順利?”
桑梨沉默。
白頤點頭。
“什么問題,說來聽聽。”路遙道。
路遙看過白頤的補習方案,主要內(nèi)容包括澄清事件真相、最大限度恢復桑梨的名譽,幫助桑梨回避掉接二連三的惡意欺凌。
整個補習過程很順利,沒有出現(xiàn)任何差錯。
補習尾聲,桑梨順利畢業(yè),還與同學保持著真誠美好的友誼。
但補習結(jié)束后,白頤拿到阿爾弗雷德的補習評估,判定結(jié)果為補習失敗。
而桑梨記憶恢復后,也對補習結(jié)果不滿意。
白頤困惑又挫敗,和桑梨反復討論后,仍舊沒找到突破點,只得來找路遙。
路遙看完阿爾弗雷德的報告,抬頭看桑梨。
方案沒問題,補習過程沒問題,那么問題大抵就在補習生身上。
桑梨神色冷淡:“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補習,太幼稚了。”
白頤臉色尷尬。
路遙安撫地拍了拍她。
桑梨:“補習時,我沒有記憶。回來后記憶恢復,想到我竟然在補習期間向那些施/暴/者搖尾乞憐,就惡心得想吐。我不在乎他們怎么想、怎么說,我只要他們離我遠點,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
桑梨說話時,冷漠的面容漸漸生動,眼睛里像燃著一團火。
看來是補習目標沒有協(xié)調(diào)好。
中學的誤會事件已經(jīng)徹底改變桑梨的認知,影響了她對人生、對朋友以及對各種關(guān)系的看法。
白頤的補習僅僅觸到表層,沒有深入到客人內(nèi)心,才有了這個結(jié)果。
說到底,童年補習并不是要做絕對正確的事情,而是傾聽客人的心聲,編織一份既符合期望又帶有真實重量的經(jīng)歷。
就像最初路遙給徐曉曉補習,若沒有那則現(xiàn)實里的新聞,整個補習的效果也將大打折扣。
桑梨的期望不是解除誤會,也不是和同學維持一段看起來美好的脆弱關(guān)系。
路遙思索了一會兒,看著桑梨道:“我明白你的想法,這邊將重新調(diào)整補習方案。為表歉意,下一次的補習不收取任何費用。”
桑梨不確定路遙是不是真的理解她,但被那雙清澈又溫柔的眼睛凝望,滿心煩躁漸漸平息,然后狀似不情愿地選擇了妥協(xié)。
桑梨走后,白頤還在沮喪。
路遙拍拍她,暗示她去找徐曉曉聊一聊。
出于對客人隱私的保護,路遙從不透露其他補習生的情況。
但如果徐曉曉愿意跟白頤談?wù)勛约旱难a習經(jīng)歷,白頤應(yīng)該能更了解這份工作——
深夜。
三花市,超能研究院。
X坐在自己的床上,手里夾著一張泛黃的硬紙片。
52號站在門邊,眼中還有未褪去的驚愕:“你確定店主是無能力者?可她確實帶我穿越了時空。”
他回來后久久沒辦法從那場補習里走出來,越想心臟越空,到后來是鈍鈍的疼。
135和292。
他們最后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他們也不會知道,他還是有了編號,過著和他們曾經(jīng)一樣的生活。
X指尖摩挲著紙片邊緣,眼底泛起十足的興趣:“我確信她是無能力者,但你帶回來的東西也不是假貨。我對她越來越感興趣了。”
52號:“接下來怎么做?”
X:“我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