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第六間店
路遙帶胡椒重新停落到人行天橋的天臺,準備坐電梯下去。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路遙注意到下午特意上來貼的傳單不見了，喃喃自語：“被風吹走了？”
胡椒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平息,腦子里亂哄哄一團,但又忍不住注意店主的一舉一動，看她傷腦筋的神情和視線落點，就知道她在說什么，“沒有那些奇怪的傳單，你的小店也要火了。”
路遙抬手去按樓層按鍵：“這可不好說。”
胡椒感覺有點奇怪，開始他以為店主看到直播才來救他，但她此時的神色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剛才她打電話,他瞄了一眼。
她的手機上好像沒有裝載觀看直播的軟件。
胡椒想著就問：“之前你怎么知道我在上面？”
路遙：“剛好那陣出來透氣。你運氣不錯。”
其實是系統通知了她。
“……”胡椒微妙的感覺被懟了，猶豫兩秒，還是道：“其實剛才我也在直播。”
路遙眨眼睛,反應了一下，意識到事情比預想中還要嚴重，舒展的眉毛漸漸攏成一團，“從什么時候到什么時候？”
胡椒：“下午在補習中心、晚上吃飯、跳下去的時候……還有你帶我飛的時候，直到你說要給我安排補習才停了。直播間斷線的時候,在線觀看人數大概有九百多萬。”
路遙：“……”
胡椒一直在觀察店主的神色,隨著他一句一句告知,她眉心緊蹙,煩躁地抓頭發。
過了幾秒,店主抬起頭,臉色松弛下來：“算了,既然已經被九百多萬人看到,恐怕從明天開始,客人會大幅增加。至少在那之前，先把你的補習定下來。”
胡椒整個人本來已經緊繃起來，背倚著電梯口，打算她一生氣就轉身逃走，結果只是這樣。
她情緒的平穩安定在胡椒眼里極為不合常理，出聲詢問：“你不生氣？”
路遙剛才看到了胡椒的記憶，多少能理解他的困惑，搖頭道：“事態確實超出預期，但這種時候生氣已是徒勞。對我而言，當前最緊要的工作是為你安排補習。”
胡椒的眼睛瞪得很大，鼻腔莫名泛起酸勁，眼睛里也浮起薄薄的霧氣。
眼鏡早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沒有掩飾的道具，胡椒感到無所適從，只得狼狽地低下頭，不讓店主看到。
電梯很快抵達三樓，路遙拉著胡椒走出來，還沒走下天橋就看到補習中心門口圍了一圈人，多是附近店鋪的老板。
有人注意到路遙和胡椒走近，神色激動，還有人在慌忙掏出手機。
路遙推著胡椒先進店里，叫曉曉帶他去補習室。
她回頭跟幾位老板聊了幾句，順便監督他們把拍到的畫面全部刪除，才淡笑著目送幾人離開。
回到店里，路遙看到坐在玻璃茶室里的三人，認出鄭思瑤，打了聲招呼。
鄭思瑤立刻站起來，“路遙，剛才進去的那個男生就是胡椒？”
其實從心聲就能分辨出來胡椒的身份，只是鄭思瑤需要一個向店主搭話的話題。
路遙掃了一眼鄭思瑤身后的二人，點頭算是回答，“抱歉，這會兒有點忙。”
杜萩零越過鄭思瑤，直視店主，“你好，我叫杜萩零，想報名參加童年補習。”
小美急急忙忙站起來，也舉手道：“我也想體驗。”
鄭思瑤反應過來，立刻看向路遙：“我也報名。”
三人以為店主會拒絕，但她只是掃了他們一眼，轉身往補習室走：“好的，請進來登記。”
“曉曉，你得加個班咯。幫我擺兩張桌子。”路遙走進補習室就吩咐，隨即對著四位補習生道：“你們也去幫忙，擺好就坐下。”
胡椒沉默地加入徐曉曉，鄭思瑤三人也沒有猶豫，實在好奇童年補習要如何進行。
等四人排成排坐下，路遙直接解釋童年補習的流程。
胡椒立刻就不淡定了：“還要取骨頭？這是什么奇怪的流程？”
坐在他旁邊的杜萩零抬手捂住嘴，陷入思考的神色像是放空了，喃喃自語：“非常有意思的理論，只是以現有的科學技術真的能從生物的骨頭上提取到記憶嗎？”
小美和鄭思瑤對視一眼，也覺得這個理論過于理想化。
站在一旁的徐曉曉忍不住出聲：“別人不知道，但店主的能力確實可以。”
鄭思瑤聽著徐曉曉的心聲，她的心跳溫暖又有力度，沒有一絲怯懦和不安，這個人確實從心底深處相信店主。
小美看向徐曉曉，“你就是店主說得那個接受過童年補習的女生？真的有效果嗎？”
小美說話時，輕輕用膝蓋碰了碰鄭思瑤。
路遙看到兩人的小動作，不由道：“不相信完全可以不接受補習，不用如此拐彎抹角的試探。”
上次在電車上閑聊，路遙已經知道鄭思瑤的能力，也知道她聽不見自己的心聲。
小美詢問徐曉曉，不過是想讓鄭思瑤從她的心聲來做一些判斷。
胡椒盯住路遙，有些疑惑：她好像在生氣？為什么因為這種事情生氣？
徐曉曉也感覺到店主心情不太愉快，但沒有往自己身上想，只覺得她剛才出門那一趟不輕松，肯定很累，主動道：“我最慶幸的事情就是接受童年補習，店主和阿爾弗雷德老師將我從名為‘過去’的泥潭里救了出來。從今天開始，我的人生每一分每一秒重新進入更新狀態，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嶄新的一天。”
小美還沒明白為何會被懟，又被徐曉曉的回答驚住了。
這真的是非常高的評價。
最主要的是店員說話的語氣的神情真誠到讓人動容。
回想起方才看得直播，再看店員的口才，確實有一種在補習中心的真實感了。
這兩個人太會說了，跟寫詩一樣。
小美也不是扭捏性子，舉手問：“店主，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快了嗎？”
這話要是換一個場景，可謂是茶香四溢了。
但小美的神情也特別真誠，透著一股形容不出的乖巧。
路遙輕輕搖頭：“還不到生氣的程度。我只是忽然在想超能力對于人類來說，真的不是某種退化的征兆嗎？”
補習室里一個準補習生，三個預備補習生，加一個店員，全都不解地看著店主。
超能力明明人類向更高一層進化的特征，早就被無數專家權威證明。
路遙隨意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你們知道古代的殺手組織怎么刺探情報嗎？”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致搖頭。
倒不是想不到答案，而是想不通店主為何突然提這么奇怪的話題。
路遙：“為了切實獲取可信情報，他們很多時候會采取臥底的方式——取得任務對象的信任，與任務對象一起生活，對任務對象進行觀察，了解任務對象的人際關系，最后做出判斷。”
當然，這樣的做法偶爾也會翻車，比如不小心被任務對象“策反”，進而被挖腳。
看幾人還是一臉懵懂的模樣，路遙輕輕皺眉：“古代殺手都知道探索、了解，再運用理性思維對事物進行判斷。而這個時代的人類竟是純粹的依賴超能力對人、對事進行簡單粗暴的分類判斷，嘖嘖。”
如何用一句話得罪兩撥人？
這便是了。
不過小數字們也不知道，店主其實很喜歡他們，強大又有趣。
其實這個事例并不恰當。
除了店主，其他人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那樣一群殺手，但還是從這個略顯生硬的例子里明白了店主的意思。
小美低下頭，臉頰浮起些微緋色。
他們這一代人確實很依賴超能力。
在這個世界，人類原本是所有生物中，唯一選擇向智力方向進化的生物，也是唯一擁有多維復雜感情的生物。
而現在，他們擁有了另一種力量，好像在逐漸遺忘經過億萬年進化、選擇，而保留下來的獨有武器。
后面的事情就簡單多了，路遙一一為四個人取了指骨，編號后放進特質的容器里，再拿到研究室制作成心靈鑰匙。
四個補習生里，當屬身為醫生的杜萩零感到最為不適——店主簡直把他多年學習的醫學常識按在地上摩擦。
路遙到研究室制作鑰匙，讓徐曉曉提前為他們講述后續補習流程。
聽到“穿越時空”四個字的時候，幾個補習生剛平和下去的心緒又漲了起來。
小美已經顧不得表情管理，只覺得荒謬，“就算是超能力也不可能這么……”
可怕的不是擁有穿越時空的能力，而是她的能力可以讓任何人進行時空穿梭。
即使有諸多條件限制，做到這種程度也非常可怕。
直到這時，他們才隱隱約約明白“賦予物質自身所期望的特質”是一種多么變態的超能力。
這比任何一種高攻擊性超能力都要有威脅性，尤其是它的擁有者特別擅長動腦筋的時候。
鄭思瑤此前一直沒有刺探出店主的能力，心里暗暗做了預示，直覺是非常犯規的能力，但也沒想到超出常規那么多。
反倒是杜萩零淡定一點：“既然有成功畢業的補習生，說明店主的理論確實合乎邏輯。”
他已經不想再像沒見過世面一樣不斷驚奇了。
胡椒兩手抱住腦袋，神色非常痛苦：“我不想回到過去，真的一點都不想！”
徐曉曉安撫道：“我理解你的想法，我一開始跟你差不多。不過既然來了補習中心，你只要相信店主和阿爾弗雷德老師就好。情況肯定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胡椒神色一凜。
確實如此。
他的情況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路遙端著小托盤從研究室出來。
四把形制差不多、紋路疏密不同的鑰匙靜靜躺在托盤里。
小美最是好奇，伸長了脖子去看：“店主，哪把鑰匙是我的？”
路遙把托盤遞過去，鑰匙已經分作一大一小，小手鏈上有標識。
晚上只是做登記，鑰匙拿給他們看一眼就同補習資料一起放進個人專屬的抽屜。
補習生只能戴帶有縮小版心靈鑰匙的手鏈離開。
胡椒也是這時才明白墻上那些抽屜的用處。
路遙晚上還要忙別的事情，簡單為幾人安排補習順序：“明天上午有預約的客人，下午是胡椒。你們三個按照登記的順序，后天過來。”
小美、鄭思瑤和杜萩零三個人的情況并不嚴重，或者說他們其實只是想體驗一次補習童年。
路遙不排斥這種童年沒有經歷特別重大遺憾的客人。
遺憾和幸福一樣，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義。
不過這種類型的客人一般補習一次就差不多了。
處理完補習登記的瑣碎事情，路遙就請鄭思瑤三人離開了，也讓徐曉曉下班。
胡椒沒有地方去，留在了補習中心。
深夜，路遙還在研究室忙碌。
胡椒被安置在玻璃茶室，但他睡不著，忍不住敲研究室的門，柔和的女聲從門里傳來：“進來。”
胡椒披著徐曉曉用過的薄毯，有些尷尬地站在門口：“還不睡？”
路遙趴在案臺上：“快了，馬上就好。”
胡椒：“我可以進來嗎？”
路遙回身看他一眼，腦袋朝門里揚了揚，“隨意。”
胡椒邊走邊打量實驗室，玻璃柜、放置材料的金屬架子、實驗案臺和電腦，比他想象中簡單許多。
“你在做什么？”胡椒隨口問。
路遙：“不會被破壞的超結實能量網。”
胡椒：“……對不起。”
路遙抬頭看他：“嗯，看來是反省過了。今天就這樣，走了，去睡吧。”
路遙拿著新做好的泡泡槍起身，重新在店外的上空補了兩層能量網，又上架了一盒飛行玩具。
飛行項鏈玩具有三種——蝴蝶、飛鳥、巨龍，價格分別是一九九萌幣、三九九萌幣和九九九萌幣。
佩戴上項鏈，就能獲得相應類型的飛行能力。
這種項鏈是充能型，蝴蝶充充能一次可以飛行三次，鳥類可飛行四次，巨龍也是三次。
巨龍羽翼就是路遙今天使用過的那款，飛行體驗和強度比蝴蝶款和飛鳥款都要好。
項鏈上有計數器，也刻有隱形的保護魔法陣。
與飛行玩具一起上架的還有移動充能站，建在童年補習中心門口。
按照款式不同，充能一次分別是三十萌幣、六十萌幣和九十九萌幣。
胡椒立刻每款買了一個。
他本來想直接包圓，但店主不允許。
忙完瑣事，路遙趕著胡椒去休息。
緊張刺激的一天終于落幕-
第二天，路遙從商店街過來時，胡椒已經醒了。
店門還沒開，門外吵嚷的聲音穿透力極強，難怪他睡不著了。
路遙從小吃店帶了早餐給胡椒，讓他帶二心到補習室去吃。
胡椒望著熱氣騰騰的粥和肉餅發愣，二心著急地繞著少年褲腿蹭來蹭去，好半晌才喚回他的心神。
門口人太多，買東西的還好，還有很多咨詢補習項目的客人。
徐曉曉和肖澤來得時候，被堵在門外，好半天才擠進來。
徐曉曉進店放下包就開始接待買東西的客人。
早些時候不少人來咨詢補習項目，拿了傳單又沒有下文。
還是觀望的人居多，路遙也就沒多留心，帶著肖澤進了補習室。
胡椒已經吃完早餐，正百無聊賴地拿零食逗二心。看到店主帶著一個年輕男人進來，就知道這個人是上午的補習生。
他隨手丟出零食，任由二心飛撲過去叼，眼睛一直停在路遙和肖澤身上。
路遙簡單為二人做了介紹，就開啟了鑰匙。
兩個大活人憑空消失，饒是已有充分的心理準備，胡椒還是愣在當場，隨后他發現桌子上睡覺的小黑龍擺件連帶那顆懸浮的小銀球都不見了-
肖澤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形沒變，衣服也還是今早穿得那一身。
忽然，肩膀被輕輕拍了拍，肖澤側頭。
小黑龍阿爾弗雷德扇動著圓潤的小翅膀，指了指前方：“他就在那里。”
肖澤心里有不少疑問，但看到前方，什么都顧不得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不是肖澤所熟知的任何一處，前方像是河堤，沿岸種了許多樹，大樹柔軟的枝條垂向河面。
微風輕拂，水面漾起層層波紋。
岸邊有許多長椅，正前方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那背影看起來有些清瘦，但坐得筆直。
肖澤知道，那是他。
另一個他。
被阿爾弗雷德哄騙世界上有一個最愛他的人，收到自己的信、獨自努力長大的他。
肖澤快速走向那個背影，走出幾步，又緩緩停下腳步。
深信二十二歲這一年會見到最愛自己的人的肖澤，恐怕沒有想過會見到另一個一塌糊涂的自己。
第232章 第六間店
肖澤停在原處, 踟躕不前。
阿爾弗雷德飛上前，輕拍他：“怎么了？”
肖澤搖頭。
坐在長椅上的青年若有所感，扭過頭來, 看到肖澤和阿爾弗雷德, 立刻站起身, 大步朝一人一龍走來。
青年長著和肖澤一模一樣的臉, 但神色完全不同。
柔和的臉上洋溢著淺淺的笑容，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到肖澤也沒停頓，走到近前一把抱住小胖龍, 聲音透著欣喜：“阿爾弗雷德老師。”
阿爾弗雷德撒開爪子，任由青年蹭臉。
結果他半晌不愿撒手，阿爾弗雷德用力推開他, 指著旁邊身形僵硬的肖澤, “他就是那個人。”
肖澤垂在身側的手猛地蜷緊, 努力克制才抑制住顫抖。
他心里雖然早有猜測，但出于對店主和阿爾弗雷德的信任, 還是存有一絲僥幸。
而聽見阿爾弗雷德直白的宣言, 如同夢境碎裂。
肖澤感覺又陷入了童年的泥潭, 雙腳沉重, 也不敢抬頭去看對面青年的神色。
他一定很失望。
青年看向肖澤的眼神中沒有絲毫詫異, 緩緩朝他伸出手：“你好, 二十二歲的我。”
肖澤下意識抬眸, 瞳孔快速收縮，“你知道是我？”
青年握住肖澤的手, 笑容還是那般柔和：“猜到了。”
青年帶著肖澤和阿爾弗雷德回到長椅坐下, 又把阿爾弗雷德抱進懷里, 用一種輕緩又懷念的語氣道：“一直到十八歲，你的信都給我不斷前進的動力。比預言還要靈驗，準確預測到我會遇到的所有問題，耐心寫下各種解決方式。而到了十八歲的時候，我開始思考——除了我自己，還有誰會那樣盡心盡責的為我考慮？還有就是后來有一天給病人開處方，忽然發現自己的筆跡和信上的字跡竟是一模一樣。阿爾弗雷德老師所說的那個人是誰，不言自明。”
肖澤看著青年，感覺這完全是另一個人。
他的言行習慣、他的性格、他的職業、他的思想都不像他。
肖澤情緒復雜到難以整理，不知道該慶幸還是難過，“你不失望嗎？”
青年遞了一方手帕過來，笑著搖頭：“我很高興。二十二歲的我沒有忘記被落在五歲那年的我，還特意請阿爾弗雷德老師回來幫助我。我在世界尋尋覓覓，哪里都沒有找到的珍寶，最后經由阿爾弗雷德老師送到我的手上。謝謝你，沒有放棄我。謝謝你，如此深愛我。”
肖澤彎下腰，兩只手肘抵在膝蓋上，左手用力捂住眼睛。
如果不是那晚運氣好，碰巧遇到路遙，他其實已經放棄了。
肖澤心里既難過又羞愧，無法對青年說出口。
他太好了。
溫和穩重、體貼開朗，長成了他不敢幻想的強大模樣。
青年和阿爾弗雷德都沒出聲，視線不約而同投向不遠處的河面，又相似一笑。
過了許久，肖澤的情緒逐漸穩定，耳朵和眼眶通紅一片。
他心下赧然，但也知機會難得，主動出聲：“你現在是醫生？”
青年融融的目光看過來，輕點頭，伸出右手，發動超能力，原本只存在于手指的光源一點一點滲出皮肉，實質化成一把尖銳的金色刃尖：“我的能力二次覺醒了。最開始只是手指能發光，經過鍛煉漸漸能操縱光化出實體。最終進行職業考核時，我已經能操控光刃進行一些精細的手術，所以現在是醫生。”
肖澤深受震動，不可置信又癡迷地望著青年的指尖，喃喃道：“我原以為我的能力是最低等的能力，連進行能力值測試都不夠格，竟然二次覺醒了。”
青年十分理解地點頭，“我懂你的想法，畢竟我就是你。十多年前，阿爾弗雷德老師送來你的信，還留下了一本書。那本書的扉頁上寫著一段話，它激勵我突破了已被認定的規則，在十五歲的時候迎來能力的二次覺醒。阿爾弗雷德老師沒有騙我。”
肖澤低頭去看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攤開爪子，眉眼間張揚地寫著“嘚瑟”。
青年輕揉阿爾弗雷德的翅膀，從身后拿出一沓信，信封下面還墊著一本書，“這是我寫給你的回信，從進入住宿學校那年開始，如今總算可以交到你的手里。還有阿爾弗雷德老師的書，我想你會感興趣。”
肖澤眉毛輕跳，頓了一下才伸手接過。
青年站起來，拍了一下肖澤的肩膀，笑著道：“謝謝你，給了我不一樣的十七年時光。”
他緩緩靠近肖澤，笑容像云一樣輕盈從容，身形變得像影子一樣模糊，直至消失。
肖澤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四處張望：“他去哪里了？”
阿爾弗雷德飛起來，伸出一根爪子輕點肖澤心口，“他在這里。”
肖澤跌坐到長椅上，失魂落魄。
阿爾弗雷德落回到長椅上，短粗的爪子輕拍年輕人手臂：“表情不要這么沉重。有個叫阿爾貝·加繆的人說過——不被愛只是不走運，而不會愛是種巨大的不幸（1）。你看，不管是愛他人，還是愛自己，‘愛’所展現的力量不會衰減。被你深愛的人沒有消失，只是又回到你的心里，變成了火種。通常來說，當人類擁有‘愛’自己的能力，來自他人的愛也會接踵而至。肖澤，恭喜你順利完成補習！”
肖澤不說話。
阿爾弗雷德不再出聲，陪他靜坐，從日升中天到日影西斜。
終于肖澤整理好情緒，抱著信件和書起身，“阿爾弗雷德老師，我們回去吧。”
阿爾弗雷德飛起來追上去，粗短的爪子輕拍青年發頂，“好。”
肖澤和路遙回到補習中心，時間也只過去了三分鐘。
胡椒剛從外面抱了一堆零食回來，看到忽然出現的兩人，已經不再驚訝，偏頭掃了一眼桌子，果然沉睡的小黑龍和銀色小球又回來了。
肖澤的眼眶還紅著，在胡椒面前有些不好意思，把信件和書本交給路遙，轉身去洗手間整理。
路遙拿了個特質的盒子出來，打算把信件和書都裝起來，待會兒肖澤好帶回去。
胡椒探頭探腦地靠過來，視線落在紫色的封皮上，有些好奇：“這什么書？我能看看嗎？”
路遙：“這是肖澤的書，你待會兒問他。”
過了幾分鐘，肖澤從洗手間出來。
胡椒立刻道：“學長，那本書我能看一下不？”
肖澤腳步一頓，“學長？”
胡椒：“我們都是補習生，你先來，我以為可以這樣稱呼。”
肖澤不禁撓頭，“你多大了？”
胡椒：“再過兩個月就滿十七。”
肖澤：“那也剛畢業不久。你的職業考核結果是自由職業？”
胡椒搖頭：“大學沒有念完，第二年輟學了。從家里逃出來，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做了主播。”
肖澤臉色有些尷尬：“不好意思。”
胡椒毫不在意地搖頭：“哥，沒事。這書我能看一眼嗎？”
他很久沒正兒八經地看過書，忽然有點興趣。
外面的客人還不少，路遙裝好肖澤的東西就出去幫忙了。
肖澤走到桌邊，看見信件和書本都被整齊放在亮橙色的四方盒子里，書本上方還有一個白色絨布小方盒。
肖澤拿起來打開，一枚橢圓形的金色徽章映入眼簾，只有成年人大拇指大小，徽章底部刻有一行小字——童年補習中心結業紀念。
圓潤精巧的徽章躺在白色絨布上，熠熠生輝。
這是童年補習中心給每一位順利結業的補習生的紀念禮物。
肖澤摸了摸小心放回去，轉而拿起下面的書本，拉了張椅子坐下：“我也還沒看過，一起看？”
胡椒其實不太習慣和大人相處，有點抗拒。
那頭肖澤已經翻開扉頁。
胡椒的視線順勢落下，眼瞳微微一顫。
房間里安靜無聲，淺黃色的書頁上，寫著一段他從未在別處見過的話。
客流高峰期過去，路遙叫徐曉曉先吃早飯。
兩間玻璃茶室被客人包了，徐曉曉只好到補習室吃飯。
她提著飯盒進門，看見肖澤和胡椒湊在一起看書，走過去打招呼：“最后一次補習結束了？”
早上兩人一前一后到店里，肖澤知道徐曉曉換了工作。
鑒于以往的關系，再見面其實還是有點尷尬。
特別是補習結束后，可能心態發生了變化，肖澤回想當初，兩個人都有些荒唐。
不過對方神情坦然，全然已經釋懷的姿態，肖澤也努力調整了表情，點頭道：“嗯，今天剛結束，店主還給發了紀念徽章。”
徐曉曉在另一張桌子坐下，打開飯盒，笑著道：“那個徽章超可愛，我也有。那本書也是結業禮物？”
肖澤點頭：“嗯，從阿爾弗雷德老師那里得到的禮物。”
徐曉曉欣然一笑：“我也得到了差不多的禮物。”
那則新聞對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禮物。
徐曉曉又忍不住補充：“阿爾弗雷德老師真的好可愛。”
胡椒有點受不了，感覺被排除在話題之外：“路遙呢？我什么時候開始補習？”
他也想見見傳說中的阿爾弗雷德。
徐曉曉：“我吃了飯就去替她。不過補習很耗費精力，店主需要休息。你別催她。”
肖澤見店里忙碌，抱著東西準備離開，走得時候跟胡椒說可以把書借給他。
胡椒擺手拒絕了。
那是一本好書，不過已經打上屬于肖澤的烙印。
胡椒心里升起一份不明期待——他也想要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不帶任何附加條件的禮物。
只是他不知道該向誰討要。
路遙進來的時候看見胡椒在發呆，徑直走到抽屜前取出他的心靈鑰匙和資料，“胡椒，到你了。”
胡椒回神：“曉曉姐說你需要休息。”
路遙搖頭：“沒事，我想先看看情況。正式補習還是下午開始。”
根據昨晚偶然看到的記憶，胡椒的情況與肖澤和徐曉曉又不太一樣，這次補習恐怕比較費神。
胡椒開啟心靈鑰匙，帶路遙和少年胡椒回到他的童年。
兩個人睜開眼睛，站在一條陰暗逼仄的走廊上。
第233章 第六間店
胡椒看清在哪里后, 忽然蹲下去，手捂住嘴。
路遙低頭看他。
少年臉上血色盡褪，額角滲出細密的汗水, 眼瞳里滿是厭惡之色，聲音嘶啞：“路遙, 我想回去。”
路遙沒想到胡椒對這個地方的反應如此大, 甚至出現嚴重的生理不適。
她彎腰扶住他，準備先回去調整一下。
這時走廊盡頭的電梯門打開，一家三口走出電梯。
胡椒偏頭看了一眼，剛才強忍住的作嘔感抑制不住, 嘩啦吐了出來。
從電梯出來的男人西裝革履, 戴著金絲邊眼鏡, 頭發一絲不茍的梳到腦后, 拉著一個穿同款小西裝的小孩。穿姜黃色連衣裙的女人提著手包走在后面, 正與身后一起出來的人談笑。
聽見這邊的聲音, 所有人都停住腳步看了過來，隨后蹙起眉梢, 眼中具是嫌惡。
胡椒的手緊緊抓著路遙, 忍不住發抖, 低頭又吐了起來。
路遙瞧著那邊的人還在看他們, 苦笑著解釋：“他胃不舒服，不好意思。待會兒我們會打掃干凈。”
一行人從兩人身后走過，路遙聽見女人嫌惡的聲音：“臟死了。”
胡椒閉上了眼睛, 整個人緊緊靠在路遙身上，握住她的那只手十分用力。
路遙穩住他, 偏頭去看那一家人。他們停在305門號前, 那小孩清秀的眉梢蹙成一團, 似擔憂，又像是好奇，正努力歪著腦袋看過來，隨即被男人提著手臂推進門里。
大門打開又關上，路遙恍惚看見恐懼絕望的神色從那小孩兒臉上一閃而過。
同他們說笑的那人是隔壁的，進了306號房門。
過了幾分鐘，胡椒緩了過來，扶著欄桿站直，臉色一片慘敗：“你的補習對我恐怕沒用。”
路遙輕拍他后背，“先回去。”
回到童年補習中心，胡椒立刻跑到洗手間，趴在馬桶上吐個不停。
路遙倒了溫水放在桌子上，等他出來。
最初遇見胡椒的時候，少年就是一把嘶啞的嗓音。
那時她沒多想，如今大抵猜到了原因。
胡椒將胃里的東西吐完，又用冷水漱口澆臉，抬頭望著鏡子里慘白狼狽的自己，陰翳厭惡的情緒一點一點從眼眸深處滲出。
“胡椒，好些沒有？”門外傳來路遙的聲音。
胡椒抹了把臉拉開門，掃了她一眼，輕點頭。
剛吐過，嗓子難受，說不出話。
路遙：“給你倒了水，還有潤喉糖。過來喝點水，再把糖吃了。等下我讓小姬再送點吃得過來，你想吃什么？隨便點。我家有幾個不錯的大廚，什么口味都能做出來。要是你喜歡吃海鮮，也可以做。不過你暫時最好不要吃生食，我家有個做甜品的小姐姐煮的海鮮面世界一流，要嘗嘗嗎？”
胡椒盯著路遙，臉色很冷，聲音啞得像粗澀的砂紙剌過金屬表面：“你在同情我？”
最新的資料已經從小銀球里吐出來，路遙一邊整理，搖頭道：“小朋友見識少，這屬于對客人正常的社交關懷。”
胡椒坐到對面，喝了水，又把糖塞進嘴里，清涼的滋味泛著淡淡的甜，喉間的難受和作嘔感得到明顯緩解。
他重新拿起桌子上的糖紙展開，是個沒見過的包裝。
胡椒隨手把糖紙揣進口袋，視線時不時瞄一眼路遙，“最開始從電梯里走出來的三個人就是我父母和小時候的我。”
路遙毫不意外：“看出來了。那小孩兒瞧著就很像你。”
胡椒手撐住額頭，閉上眼睛，意識深處的記憶被刺激到，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西裝革履的男人其實是個暴力狂，在外面總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回到家里卻會不停毆打妻兒，美其名曰釋放壓力。偏偏他的超能力可以遮蓋傷口，不留一絲證據。女人懦弱又虛榮。對她來說，孩子只是討好丈夫、爭搶風頭、維護面子的道具。路遙，我不想回到過去，也不想改變自己。我根本逃不掉，就算從那個名為‘家’的深淵逃出來，我也過不好這一生了。他們就像兩條陰魂不散的影子，每時每刻都緊追著我。我擺脫不掉，我累了。昨晚，你沒有出門透氣就好了。”
少年的敘述透著疲憊和無力，深深的絕望像從地獄伸出的手，拖著他墜入更深的黑暗。
路遙一目十行，在資料上劃出重要節點才抬起頭，“你不需要改變什么，因為并不是你的錯。你剛才有注意到那個小小的自己嗎？被父親半提拉著，側著一邊身體艱難走路。其他人都冷漠地從我們身后走過，只有他投來關切的視線。”
胡椒臉色怔住。
路遙將筆蓋插進筆頭，朝胡椒伸出手：“我有個提議，這次補習由你親自去救他，帶他逃出來，怎么樣？”
胡椒不解：“什么意思？”
路遙：“嗯，因為這次的補習與之前不一樣，需要做一些調整。暫時沒辦法給你仔細解釋，下午正式補習時，你就知道了。”
路遙用商店街的手機給周素和姬非命發了消息，要一份海鮮面，讓小姬送到童年補習中心。
隨后，她抱起桌子上的小黑龍擺件，走進研究室。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小姬送來一份新鮮熱乎的海鮮面。
胡椒第一次見到姬非命，看到大叔一身高定西裝、精致油頭，連退三步，仿佛看到什么臟東西一樣。
姬非命：“……”
路遙從研究室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瞧著小姬陷入自我懷疑的模樣，解釋道：“這位客人對西裝有點PTSD，你先去忙吧。”
姬非命：“……好。”
來補習童年的人果然都有點病。
胡椒見精英范的西裝大叔對店主畢恭畢敬，有點費解：“他是誰啊？”
路遙：“店里的送貨員。”
胡椒：“……送貨員穿得那么正式？”
路遙：“……嗯，一般來說確實不需要。這算是他的個人愛好，不用在意。”
胡椒坐下吃了一口海鮮面，眼睛瞪大：“這個！！！好好吃啊！我可以直播嗎？”
路遙在他對面坐下：“昨晚搞那么大，還要直播？”
胡椒想了想，怏怏搖頭：“算了，馬上就要補習，確實沒什么心思。只是職業病犯了。”
路遙：“對了，治安局會不會來找你？”
胡椒一副無賴樣：“來就來，誰怕他們？”
小時候，他打治安局的電話，舉報那個男人的暴行，可每次都沒有結果。
最開始是根本沒人理，后來他堅持不懈地打電話。總算有兩個治安員到家里了解情況，可也不過是問了兩句就走了。
最嚴重的那一次，他差點被打死，兩個治安員卻什么都沒察覺。
昨晚那場直播的影響比路遙預計的還要大，上午不到十點，店里的貨架已經空了三茬，門口還有許多人在排隊。
路遙叫小姬補貨，順便留在補習中心幫忙。
徐曉曉一個人上貨、接待客人忙不過來。
接近中午的時候，路遙接待了幾個想補習童年的客人，全都登記入檔，排了時間。
如此一來，補習中心急缺補習老師。
路遙又讓系統在門口張貼了新的招聘啟示。
吃過午飯，路遙招呼徐曉曉和小姬，下午貨賣完了就關店休息，不用繼續補貨。
隨后，她拿出自己的鑰匙，開始胡椒的童年補習-
白光大盛后，胡椒睜開眼睛，他們又回到了那條陰暗逼仄的走廊。
但胡椒感覺視野有些不對勁，墻面和欄桿變得很高，自己的視野變得矮了窄了。
回頭看見一雙長腿，他緩緩抬頭，眼睛驟然瞪大，“路遙，怎么回事？”
話一出口，胡椒立刻捂住嘴。
他的聲音也變得幼嫩清脆，如幼童一般。
胡椒意識到自己變小了，眼前的路遙也與他認識的那個有些不太一樣。
她穿著長風衣和高跟鞋，長發挽成一個低矮的發髻，背著亮皮的手包，手還握著大行李箱的拖桿。
比店主本來的樣子成熟很多，只是左耳還是戴著那枚顯眼的金色蓮花耳墜。
路遙騰出手輕輕挼了一把胡椒的發頂，“什么路遙？叫媽！”
胡椒捂住腦袋后退一步，一臉懵然：“……”
這是什么奇怪的角色扮演？
路遙帶著胡椒入住了小胡椒家隔壁的306室，原來的那位鄰居已經搬走。
這處公寓不算特別大，九十平米的樣子，兩室一廳，臥室各有衛生間，還有一間書房、一間不大的廚房。
路遙的人設是三十歲干練母親，帶著六歲的兒子路胡椒，剛搬到橘子市。
因為路胡椒已經六歲，馬上要上小學。
胡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滿臉絕望：“這就是特別的補習方案？讓我再上一次小學、中學和大學？”
路遙點頭：“可以這么理解。”
胡椒：“帶著那些記憶，再成長一次又有什么意義？你不是說不是我的錯？可到頭來，還是要我改變。”
路遙坐在胡椒對面，拿出手機，打開自拍模式，遞到胡椒手里：“準確來說，你現在并不是你自己。而是我的孩子，所以你的長相也和之前有一些不同。”
手機屏幕里照出的路胡椒已經不是小胡椒的樣子，而是與路遙有五分相像的小正太。
趁胡椒愣神的時候，路遙繼續道：“本來正常補習會封印補習生的記憶，再由阿爾弗雷德來引導。但你的情況有些特別，所以我們也決定采取特別的補習方式。”
胡椒回神：“那阿爾弗雷德呢？不會出現嗎？”
他已經沒有別的想法，想起別的補習生都能見到阿爾弗雷德，只有他要和店主日日相對就郁悶。
路遙搖頭：“當然會出現，他依然會去引導小時候的你。只是這一次的環境特殊，你比誰都清楚，沒有人會去救小胡椒，除了你自己。”
胡椒神色一凜。
店主有時候直白又殘忍。
只是這樣一句話，他就沒辦法再拒絕她的任何安排。
對，他明白。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會去救他。
胡椒的肩膀塌下去，妥協了：“我要怎么做？”
路遙溫柔一笑：“先叫聲‘媽媽’試試？”
胡椒：“……”
路遙不再開玩笑，起身到廚房拿了幾盒提前準備好的糕點和禮物，“剛來新家，自然要拜訪鄰居。胡椒，陪媽媽出門一躺。”
胡椒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慢吞吞地從沙發上翻下來，走到玄關處穿鞋。
路遙站在門口，耐心等他穿好鞋子，朝他伸出手。
胡椒頓了半晌，才走過去握住那只手。
女人的手有些干瘦，但又柔軟溫暖，與他記憶中那個女人的手不一樣。
兩個人站在門外，305號房有鋼琴聲傳出來。
路遙準備先去旁邊幾家，練習一下擺放的話術，最后再去305室。
但305室的鋼琴聲忽然停了，胡椒身形一頓，深深呼吸兩次，抬頭看路遙，“要開始了。”
小時候就是這樣，女人總希望他給她長臉，給他報了很多補習班，鋼琴、奧數、書法。
他也確實有天賦，每一科學得都還不差。
為此，家里還給他買了昂貴的鋼琴，每天都要練琴幾個小時。
但男人的脾氣陰晴不定，高興的時候會夸兩句，心煩的時候就會忽然動手，沒有一點征兆。
這種琴聲忽然斷掉的情況，多半就是男人心情不好的時候。
路遙拉著胡椒轉身，抬手按響305室的門鈴。
沒有人應門，路遙又按了幾次，并抬手敲門：“請問有人在嗎？”
大概過了兩三分鐘，門從里面拉開，長相端正的男人從門后露出臉：“你是？”
路遙順勢把門推開一點，遞出點心盒子：“你好，我是隔壁306新來的住客路遙，這是我兒子胡椒。”
男人接過點心，垂眸看了一眼站在路遙腿邊的小蘿卜頭，唇角牽起一絲笑容：“客氣了。”
胡椒被那笑容嚇到，下意識抱住路遙的腿，往后面躲。
路遙微微彎腰攬住他，尷尬地笑：“這小子平時皮得很，見到生人就害羞。聽隔壁說，你們家也有一個差不多大的小朋友？”
男人不咸不淡地點頭。
路遙仿佛看不出男人的不耐煩，繼續攀談：“剛才聽見你家傳來鋼琴聲，是小朋友在練琴？”
男人眉心隆起幾道褶子，回頭喊了一聲：“胡奇，出來跟阿姨和哥哥打聲招呼。”
胡椒的真名叫胡奇。
小胡奇從房間出來，臉上還掛著淚痕。
男人注意到路遙探究的神色，肩背僵直，干巴巴地解釋：“他練琴不認真，總想著吃零食，剛剛才說了他。”
胡椒站在路遙腳邊，與小胡奇對上視線，心緒復雜難言。
胡奇懵懵懂懂，乖巧地走到男人身邊，對他的話沒什么反應，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阿姨好”。
路遙從身后拿出小黑龍模樣的毛絨公仔遞過去，“小胡奇，你好呀。第一次見面，送你一頭小黑龍。他叫阿爾弗雷德，有什么煩心事，都可以跟他講哦。”
第234章 第六間店
小胡奇看到小黑龍玩偶眼睛明顯一亮, 仰頭去看男人的眼色，得到應允后，才小心翼翼伸手：“謝謝阿姨。”
路遙樂呵呵地把黏在腿上的路胡椒推上前, 介紹道：“這是我家的小朋友，名字叫路胡椒，今年六歲。”
胡椒比胡奇略微高一點, 大概還沒能適應新身份，僵硬地站著，也不知道搭話。
胡奇水潤的大眼睛眨了兩下, 軟軟地喊：“哥哥好。”
他今年也是六歲, 不過還沒過生日，便自覺喊了哥哥。
路遙和胡椒沒有在胡奇家停留太久，送完禮物，又和男人客套了幾句就離開了。
從始至終, 女主人都沒有出現。
路遙也沒有多問。
從胡奇家出來, 胡椒明顯情緒不高。
路遙讓他先回家, 自己把剩下的幾盒點心挨個分發給另外幾戶鄰居。
305室。
胡奇的母親披頭散發站在窗臺邊, 偷聽門外的動靜, 目光時不時掃一眼站在角落的胡奇。
胡奇手里抱著剛得到的小黑龍玩偶, 抿著嘴暗暗欣喜, 沒注意到母親的眼神。
聽見306室的房門打開又合上，胡奇的母親蹙著眉回身，一把搶過胡奇手里的玩偶, 嚴厲道：“玩什么玩？練琴去！”
說完隨手將玩偶丟進垃圾桶。
胡奇無法違逆母親，沉默地回到琴房。
只是琴聲響起沒多久, 就又斷了。
306室。
胡椒坐在客廳靠近窗沿一側的沙發上, 眼底沉沉, “小時候，我總是對女人言聽計從，我以為是因為我愛她。長大后才知道，她的能力通過語言發動，能力值低于她的人只能被動接受命令。”
路遙正在整理衣服，聞言停下動作：“言靈？”
胡椒：“差不多是那個意思。”
路遙：“既然有這種能力，她應該有能力反抗你父親啊？”
胡椒稚嫩的臉上浮起與年齡不符的嘲諷：“她的能力雖然很有挖掘的價值，但她本人對超能力沒有太多興趣。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穿衣打扮、與人攀比上。除了幼時的我，她的能力控制不了任何人。”
路遙眼看胡椒臉色越來越黑沉，暗暗考慮是否該屏蔽他的部分記憶，更有利于推動補習進度，想了一會兒又放棄，走過去捧起胡椒的臉，低聲道：“一味沉浸在過去，很容易被吞噬哦。我們從未來跨越時間回到這里，并不是為了再一次經歷痛苦，對嗎？”
胡椒回神，對上店主嚴肅中夾雜著柔和的眼睛，怔愣一瞬，反應過來，猛地抬手掙脫開，縮到角落：“說話就說話，你——你——”
路遙一臉坦然：“我現在是你媽，請盡快習慣。明天就要去學校，我看你的交際能力還沒有隔壁的小胡奇好，你該思考一下明天的行動。別到時候交不到朋友，孤零零一個人。”
胡椒：“我……”
搬家、拜訪鄰居、整理行李忙了一整天，晚上路遙簡單煮了兩碗面條。
最簡單的醬油面，面上碼著幾片脆嫩的青菜，中間臥著一個煎得兩面金黃的雞蛋。
胡椒吃了一口，露出驚奇，過了半晌，不咸不淡道：“味道還行。”
路遙不跟小孩一般計較：“乖。”
胡椒：“……”
吃完晚飯，胡椒開始自己收拾書包。
他拿著筆鄭重其事地在記事本上寫下名字，回頭問路遙：“為什么我要姓路？我們是單親家庭？”
正在疊衣服的路遙手上一頓，莫名覺得以前好像也有過類似的情景。
——“我不要姓‘路’，不要跟你同姓。”
——“那你喜歡什么姓氏？自己選。”
耳邊響起嘩啦嘩啦翻書的聲音，過了半晌，清潤的少年音說：“我要這個‘陸’，陸……瀟和路遙，既相同又不同。”
路遙好像笑了一下：“幼稚。”
……
“你在想什么？”胡椒不知什么時候跳下椅子，湊到路遙面前，仰頭打量她，“笑得怪怪的。”
路遙驚醒，抬手輕柔額頭，隨口道：“沒什么，書包收拾好就自己去玩兒，別打擾媽媽做家務。”
胡椒：“……”-
天樞市，千門山。
稚子站在冰筑的房檐下，遙遙望向山巔，喃喃自語：“第一場雪還沒有來嗎？”
千門山上終年積雪，可稚子固執地等待立冬后的初雪。
祂總是念叨初雪降臨，就是下山的時候。
姬非臣侍立在一旁，“往年這個時候山上早不知下了幾場大雪。不知為何，今年的初雪就是遲遲不來。”
稚子仰頭望向天，冰雪雕琢就的眼睫輕輕扇動，鮮紅如血的眼瞳里躍出幾縷歡悅：“應當快了。”
山上的天慣來是灰蒙蒙一片，姬非臣實在看不出同往日有何不同-
橘子市，金桔小區。
胡奇獨自吃過晚飯，又自己接了水洗漱，換上睡衣，爬上床準備休息，腦子里還在想被媽媽丟掉的小龍玩偶。
他第一眼看見那個玩偶就心生歡喜，想去撿回來，又怕被媽媽發現。
正在往床上爬的胡奇發現床鋪中間鼓起來一團，還以為是枕頭壓在下面了，掀開被子一驚，被媽媽丟掉的小黑龍居然盤著尾巴趴在床上。
阿爾弗雷德被發現，索性爬起來打招呼：“你好，我叫阿爾弗雷德。”
胡奇沒有被嚇到，用力爬到床上，小心翼翼伸手戳了戳阿爾弗雷德凸出來的小肚子，眼睛發亮：“真的是龍，你怎么會來我家？”
阿爾弗雷德短粗的爪子吃力地環在胸前，“你忘記了？今天隔壁的路阿姨把我送給了你。”
胡奇眼中驚奇：“你是小龍玩偶？”
阿爾弗雷德煞有介事地點頭：“不過這是個秘密，不能讓大人知道。你要幫我保密哦。”
胡奇用力點頭，眼中冒出欣喜：“你要住在這里嗎？”
阿爾弗雷德上前兩步，輕拍胡奇的膝蓋：“嗯。我以后就是你的伙伴，有什么問題都可以跟我講哦。”
這個晚上，一無所有的小胡奇得到了人生最寶貴的一件禮物，獨屬于他的珍寶。
他有了一個秘密的朋友，名字叫阿爾弗雷德。
早上，胡奇不放心把阿爾弗雷德一個龍放在家里，偷偷把他藏進了書包。
男人一早出門上班，女人早起化妝就花了一個多小時，根本沒有詢問他是否收拾好文具。
他們出門的時候，遇到也要出門的路遙和胡椒。
兩家人客氣地打了招呼，又一路閑談著坐電梯下樓。
得知胡奇和媽媽也是去金桔小學，路遙主動提出帶她們一程。
女人盯著路遙新提的車，笑容勉強，推辭兩句就上了車。
女人坐了副駕，胡椒和胡奇坐在后面。
去學校的路上，女人一直觀察車里的內飾，又不動聲色打聽路遙的工作。
路遙笑著道：“我沒有說過嗎？我是金桔小學的老師。”
正絞盡腦汁想和小時候的自己搭上話的胡椒：“？？？”
女人的臉色也變了一變，有些坐立不安：“……原來您是老師。”
路老師很隨和：“不用太緊張，我其實是體育老師。”
抵達金桔小學，女人匆匆跟路遙母子道別，拉著胡奇快步離開。
可惜她帶著胡奇剛找到教室，就看見路遙和胡椒也走了進來。
路遙驚喜地打招呼：“胡奇媽媽，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胡椒和胡奇以后就是同學了。”
“……”胡奇媽媽干笑著點頭。
孩子到了教室，基本就沒有家長的事情了。
不過路遙離開前，強勢地安排胡椒和胡奇做了同桌。
胡椒還沒有想好怎么跟胡奇搭話。
哪怕軀殼變小，身份也換了，面對小時候的自己，他就是無法坦然。
胡奇在桌子下拉了拉他的衣袖，聲音軟軟：“胡椒哥哥，你要看一眼我的小龍嗎？”
第235章 第六間店
“小龍？”胡椒不解,轉念想了一下，大概是昨天路遙送給他的那只玩偶，他給帶到學校來了。
到底還只是六歲不到的小孩,有著大人無法理解的天真和童心。
從另一副軀殼觀察小時候的自己,視角很特別。
胡椒記憶里的童年充斥著暴力、責罵、委屈、無力，他從來不敢過深的回憶。可面前的胡奇，面容雖稚嫩,眼神明亮,沒有一點陰霾的痕跡,抿著嘴期待地望著他。
胡奇沒有得到回應，又輕輕扯了扯對方的衣袖。
胡椒回神,他其實不知道該怎么跟小孩相處，回想路遙和小有朋友相處時的語氣和神態,盡量輕柔地出聲：“什么小龍？”
胡奇拉著胡椒靠近一點，壓低聲音道：“他是我的朋友,只給胡椒哥哥看,不要告訴別人哦。”
他還記得昨晚和阿爾弗雷德的約定。
胡奇其實很會察言觀色，一直注意著胡椒不太好看的臉色,沒來由地想逗他開心，一不留神就說出了秘密。
話說出口才察覺說漏嘴,但兩相權衡,胡奇還是希望胡椒能開心一點。
居然把玩偶當做朋友,胡椒忍住想要捂臉的沖動。
哪怕面前這個小孩就是小時候的自己,看起來還是很蠢。
胡奇會看眼色,但也還不到大人那種程度。
他看不出胡椒復雜的心緒,只當他是答應了,小心翼翼從課桌下拉出書包,捂著拉鏈扣一點一點拉開，“他叫阿爾弗雷德，是一頭可愛的小黑龍，還會說話。”
書包打開一點，盤著尾巴趴在書包里的小黑龍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仰面探出頭，眨巴眨巴眼睛。
胡椒一驚：“！！！”
這就是阿爾弗雷德？
肖澤和徐曉曉說得那個補習老師？
居然是龍。
可惡，誰都沒有告訴他內情。
胡奇很謹慎，真就只給胡椒看了一眼，就又把書包藏回桌子下。
胡椒忍不住了：“他真的會說話？”
感覺胡椒好像開懷了一點，胡奇也忍不住開心起來，用力點頭，手放在嘴邊，用氣音說：“沒人的時候，我叫他出來和我們玩兒。”
第一天入學，老師講完事情，不到中午，就放學生出校了。
早上天氣還晴朗無云，放學時忽然飄起小雨。
大部分家長拿著傘等在校門口接孩子回去，胡椒和胡奇出來的時候卻沒有看見家長。
胡椒想起小時候總是如此，他們把他丟在學校就不管了。
不管是下大雨還是下冰雹，從來不來接他。
倘若哪天到家晚了，又是一個責罵他的好借口。
店主讓他不要一味沉浸在過去，可回到這里，處處都是委屈和無力。
他根本走不出去。
胡椒稚嫩的臉上再一次浮起陰沉。
胡奇和他站在校門門廊角落躲雨，也是盡量避開擁擠的人群。
胡奇小心翼翼伸手，碰了一下胡椒，察覺他沒反應，一把握住他的手，忽然嘿嘿笑起來：“胡椒哥哥，我們等雨小一點，再回去。你不要害怕。”
胡椒回神，對上胡奇尷尬的笑容，默默嘆氣。
學生從學校里出來，找到來接自己的家長，飛奔著跑過去抓住對方的手，撐著一把傘離開。
大門口的人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門衛和躲在角落的胡椒二人。
雨不僅沒有變小，反而越下越大。
門衛揣著手從另一頭走過來：“小朋友，沒人來接你們？”
胡椒心情煩躁，沒有接話。
胡奇主動道：“雨小一點，就回去。”
門衛看兩個小蘿卜頭可憐兮兮，回身拿出一把斷了兩根傘骨的花傘，“你倆拿去打，不用還了。”
胡椒站著不動。
胡奇看看胡椒，猶豫片刻，伸手準備去接傘。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路遙舉著一把格子傘出現，“抱歉，下雨堵車，來晚了。你倆倒是乖，沒亂跑。走了，我車停在那邊。”
胡奇和胡椒眼睛都亮了起來，胡奇是純然地開心，不假思索地跑向路遙。
胡椒在原地愣著不動，等路遙和門衛大叔寒暄完，回頭叫他才回神。
路遙的傘很大，三個成年人躲進去都不成問題。
不過胡奇和胡椒身高不夠，三人步調不統一。
路遙讓他們拉著手走前面，自己在后面撐傘。
開車回家的路上，路遙都在找話題，胡奇回答得特別積極。
他很喜歡把阿爾弗雷德送給他的路阿姨。
路阿姨和他所接觸到的大人都不一樣，她會認真傾聽他，也會溫和地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好像在她面前，施加在他身上的那層名為“忽視”的魔咒不存在。
胡椒沉默地坐在陰影里，看著胡奇兩眼發亮地朝前傾身，全神貫注地朝著路遙的方向，不知為何心酸得難以忍受。
金桔小學距離金桔小區不遠，步行二十分鐘左右，開車用得時間更短。
車子開進車庫，從負二樓乘電梯到三樓，走到305室門外，胡奇恍惚了一下。
啊，到家了。
路遙替胡奇按了門鈴。
胡奇媽媽開門時不耐的神色沒藏好，先看到路遙，愣了一下，才低頭看到胡奇，將要發作的情緒生生憋了回去，干笑著道：“胡椒媽媽，麻煩你連胡奇也接回來了。”
立在墻邊的雨傘還在往下淌水，路遙臉上沒有客套的笑容：“胡奇媽媽，外面雨挺大，路上車又多，這天氣一般家長可不放心讓孩子冒雨跑回來。”
胡奇媽媽臉色一僵，尷尬地說：“哎呀，我可能早上起太早，回來就頭疼，吃了兩片藥，腦子迷迷糊糊的，還真沒聽見下雨。”
這托詞無賴，路遙也知幾句言語改變不了胡奇的處境，只又提了一句：“快中午了，給孩子弄點吃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餓著了。”
自從得知路遙是金桔小學的老師，哪怕是體育老師，胡奇媽媽心里也多了一層壓力，一邊點頭，伸手拉胡奇進門。
胡奇似乎已經習慣家人的態度，臉上沒什么表情。
只是媽媽要關門的時候，他擺著手大聲跟路遙和胡椒告別。
305室房門關上，胡椒的第一次補習結束。
意識忽然斷聯，胡椒清醒的時候，躺在補習室的椅子上，身上搭著昨晚用過的毯子。
他抓著椅子扶手想坐起來，感覺身體沉得不行。抬起腦袋沒有看到路遙，胡椒心里莫名空落，努力坐起身，挪著步子走到研究室門口，抬手敲門，沒有應答。
徐曉曉從洗手間出來，看到胡奇立刻道：“你已經醒了。找店主有事？”
胡椒閉了閉眼睛，心說“這還用問”，點了下頭。
徐曉曉看出他情緒不好，想到自己第一次補習，情緒也是這樣起起伏伏。
那種看到希望卻抓不住的喪失感，比一開始就沒有希望還要難以忍受。
徐曉曉走過去，低聲道：“店主在休息。她這次回來的時候，累得不行，臉色疲憊得我都能看出不對勁。你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說吧。或者，跟我說也可以。”
因為貨架被掃空，小賣部提前關門，只有玻璃茶室還有客人。
徐曉曉扶著胡椒到外面，兩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貨架前。
“她以前補習沒有這么累？”胡椒問。
徐曉曉回憶了一下，搖頭：“以前補習結束，她都精神奕奕。這次回來，好像馬上就要失去意識。你的補習大概和我不一樣。”
胡椒問徐曉曉的補習過程，聽完之后陷入沉默。
徐曉曉看他整個人都被郁氣籠罩，忍不住道：“相信店主吧，她是那種很少見的能真正共情他人處境的人。她決定要幫助你，就一定是竭盡全力。”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昨日來過的小美和鄭思瑤忽然出現。
徐曉曉起初以為他們又過來詢問補習，兩人卻一臉嚴肅地拿出一份接收文件。
胡椒昨晚的直播做得太過火，引起近千萬人關注，原本上面要直接送他去看管最嚴密的精神病院。
超能研究院提前得知消息，將人要了過去。
兩人是來接胡椒去超能研究院。
路遙清醒的時候，胡椒已經被帶走。
徐曉曉滿臉愧疚：“抱歉店主，我沒能攔住她們。”
路遙披著毯子坐在貨架前的藤椅上，透過玻璃看著過往的行人，任由二心在腿邊蹭來蹭去，寬慰道：“沒事，鄭思瑤有發消息說明情況。胡椒的事情暫時不用擔心，補習時我去接他。他的情況，多接觸一些正常人也有好處。”
徐曉曉點頭，只是研究院的人真的算正常嗎？
路遙后仰躺在椅子上，臉上的疲色掩不住，幽幽嘆息：“哎，目前最緊要的是招到合適的補習老師。”
徐曉曉瞟一眼貼在門上的招聘啟示，猶豫一陣，忍不住出聲：“店主，你看我能不能做老師？”
徐曉曉心下忐忑，但目光不避不閃。
從入職補習中心起，徐曉曉就有了嶄新的人生目標。
她想成為像阿爾弗雷德一樣的補習老師，為在人生道路上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她深知現在的自己還不夠格，但得知店主有意招人就完全沒辦法冷靜。
路遙一點都不意外，“我們中心的補習老師需要一些專業素養，相關書籍和資料都已整理成冊，放在九十九號抽屜。”
徐曉曉興沖沖跑進補習室，從九十九號抽屜取出一份資料。
像曾經培養美甲師那樣，路遙又開始培養補習老師。
經過童年補習中心培養出來的老師，需要簽五年工作合同。
五年之后，去留隨意。
路遙看徐曉曉滿心歡喜，從隨身倉庫取出一張紙條：“曉曉，你有空聯系一下這位客人。”
徐曉曉接過紙條展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后面跟著一串數字。
路遙：“我勸過她，但是她不肯來。如果是你，或許能勸動她。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再見到她……”
“我知道了。我會聯系她。”徐曉曉搶白道。
路遙實在太累，在外面坐了一陣，又回了研究室。
傍晚，姬非命送來從小吃店、美甲店和盲盒店補貨的玩具和零食。
得知路遙還在休息，姬非命和徐曉曉一起上貨，沒去打擾她。
第二天早上，補習中心剛剛開門，小美和鄭思瑤就來了。
一行四人，除了小美和鄭思瑤，還有安晏和一位實驗體。
徐曉曉領著四人到補習室，又給她們泡了茶，才去敲研究室的門。
門從里面拉開，一頭三花色的豬咪迅猛地竄出來，隨后路遙才走出來。
鄭思瑤和小美跟路遙打招呼，路遙一一應了，又問了一下胡椒的情況，才看向安晏和那名實驗體。
安晏戴著無框眼鏡，銀色短發，鴿子血眼瞳，皮膚透著病態的白，周圍卻沒人覺得奇怪。
看來在這個世界，他不需偽裝外貌。
面對店主出于社交禮貌的問好，安晏冷淡地點了下頭。
只有鄭思瑤聽見安教授失序的心跳，確定電車上的發現不是錯覺。
再看安晏那副淡漠的死樣子，就忍不住搖頭。
這人沒救了。
第236章 第六間店
面對安晏的冷淡,路遙十分平靜。
店鋪已經開到第六間門，他們每一次都會遇見。
毫無疑問，小A和她的愿望有關。
路遙細細揣摩過,小A和系統應該不是同一邊的人。
相比于圓夢系統，小A似乎更可信。
不過，這些其實都不影響路遙要做的事情。
路遙在桌邊坐下,面對安晏和新來的實驗體：“二位也想報名參加童年補習？”
安晏搖頭：“我不是。”
實驗體也搖頭：“我想買泡泡水和飛行玩具。安教授正好有空,一起出來逛逛。”
路遙轉頭看向鄭思瑤，“前日你第一個登記，我們先開始。”
補習時間門,非補習生不能留在補習室。
實驗體對補習中心又格外感興趣,剩下三人趁早包了一間門茶室,一邊喝茶、吃點心，順帶回顧童年。
他們坐下沒多久，買零食和玩具的客人多起來，徐曉曉忙著到前面招呼。
二心從過道中間門竄出來，靠近茶室，仰著毛茸茸的腦袋“喵”了一聲,去蹭安晏褲腿。
安晏手邊壓著一本漫畫書，正打算翻開,察覺腳邊的異動,俯身將三花豬咪抱起來。
小美和實驗體驚奇地看著這一幕。
安晏不招小動物喜歡,實驗室的小白鼠見到他都直往角落躲。
路上貓貓狗狗遇見他，更是直接繞道。
二心這豬咪,圓頭圓臉圓耳朵，毛茸茸一團趴在安教授腿上，呼嚕呼嚕,莫名襯得安教授也柔和起來。
換句話說，土萌土萌的-
補習室里。
路遙拿出鄭思瑤的心靈鑰匙和資料。
鄭思瑤的補習訴求非常簡單——想利用補習改掉一個壞習慣。
鄭思瑤的超能力實用性高，上學時也很重視能力開發，畢業時能力值評級相當高。畢業后直接進入市級研究院，還是研究當前最熱門的課題。
在同齡人里，鄭思瑤的薪資待遇絕對算頂尖的一撥。
升任安晏的助理后，還往上調薪了。
鄭思瑤的小毛病就是存不住錢。
當月薪水發放，她會立刻在網上消費掉大半，買各種提前看好的衣服、化妝品、零食，或是電子用品。
鄭思瑤想過一些辦法，最有用的辦法是將錢定存進銀行，最長堅持了半年。
最后卻在購物節迎來報復性消費大爆發，存了半年的錢一次性全揮霍光了。
鄭思瑤坐在路遙對面，眸光盯著眼前一小片區域，不太敢去看路遙的神色。
作為一個成年人，還是搞科研的，竟然控制不住購物欲，說起來總有些羞赧。
路遙認真聽完，視線從上打量鄭思瑤，一時沒接話，搞得鄭思瑤心下莫名緊張。
路遙偏頭垂下眼眸，低低笑了一聲：“包袱不用這么重，科研工作者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喜歡買東西，跟有人喜歡談戀愛、有人喜歡吃東西、有人喜歡搞收藏一樣，并不是什么羞恥的事情。”
鄭思瑤陷入沉思。
研究院全是些天之驕子，上班的時候只討
論工作，偶爾私下閑聊，各個家境優越，聊得全是普通人接觸不到的生活體驗，落差感真的很強烈。
鄭思瑤不清楚自身過于強烈的購物欲是不是來自外界的壓力，但店主恐怕很難理解她的感受。
語言有時候能傳達的意思有限，使得互相理解變得異常困難。
路遙不再多言，叫鄭思瑤開啟心靈鑰匙，先了解她的童年。
鄭思瑤小時候生活在一個比較偏遠的鄉鎮，中學時超能力的潛力被老師發現，直接保送市里最好的大學。
她本人爭氣，能力得到充分開發，畢業后順利進入研究院。
不管是小時候在鄉鎮上學，還是后來到市區讀大學，鄭思瑤一直是個簡單、勤奮又樸素的小姑娘。
直到正式入職研究院，第一個月拿到工資，鄭思瑤轉頭就全部花光，買了所有以前想買而不能買的東西。
超能研究院有單人員工宿舍，打申請就能入住。沒有房租壓力，員工福利又優厚，此后每個月幾乎都是第一個月的重復。
鄭思瑤苦于此許久，心里對于童年補習是否能糾正這個問題并不抱太大希望。
只是前日登記時，改進過的童年測試表新增一條內容，詢問客人的補習目標。
當時鄭思瑤想不到其他目標，隨便寫下“希望能糾正亂花錢的壞習慣”。
第一次了解結束，路遙拿出自己的鑰匙，開始正式補習。
鄭思瑤看到桌子上的銀色小球呈放射狀裂開，眼前白光刺得眼睛生疼，再睜眼四周的景色已經變化。
她低頭看著變小變肉的手掌，意識逐漸昏沉，趴在書桌上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鄭思瑤清醒，抬手輕揉眼睛，視線余光瞟到書桌上趴著一只黑色小龍。
爸爸媽媽下班了？
鄭思瑤轉頭去看房門，側耳傾聽，沒有聲音。
再回頭，猛然一驚，嚇得渾身僵硬。
桌子上的小黑龍睜開眼睛，哼哧哼哧坐起來，正在打量她。
鄭思瑤問：“你是誰？”
小胖龍粗短的翅膀輕顫兩下，“我是阿爾弗雷德，你的補習老師。”
鄭思瑤疑惑道：“我家很窮，沒有錢請補習老師。”
阿爾弗雷德站起來，啪嗒啪嗒走到鄭思瑤面前，漆黑的爪子打了個響指。
“啪—
—”
一個巴掌大的粉色筆記本和一支銀色的筆落進鄭思瑤手里，“不重要，總之從今天起，你有一個任務。每一個月，用你手上的許愿筆在禮物清單筆記本寫下最想要的東西，晚上再將禮物清單撕下，放到媽媽的鞋子里。”
鄭思瑤已經上小學，她比較早熟，對于眼前的情況心存疑惑，但心里又忍不住升起期待。
寫下想要的東西做什么呢？
或許是基于這份期待，她將心里所有問題咽下，被動地聽從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繼續道：“這是一個漫長的任務，自今日起，到你十六歲生日那天才會停止。請努力完成任務。”
小思瑤心里頓時升起一股責任感。
阿爾弗雷德留下許愿筆和禮物清單筆記本就消失了。
鄭思瑤坐在書桌前，筆頭點著面前粉色的筆記本，努力思考想要的東西。
晚上睡覺前，鄭思瑤總算想好，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個書名。
她努力撐著眼皮，等父母回房熟睡，悄悄將許愿清單放進玄關處母親的鞋子里。
第二天早上，什么都沒有發生。
第三天早上，鄭思瑤睜開眼睛，一本嶄新的超能力常識書放在枕邊。
她猛地坐起來，拿起書欣喜地翻開，內頁夾了一張便簽，來自阿爾弗雷德的留言。
鄭思瑤沒有細看，而是迫不及待將書本翻閱一遍，最后才回轉去看留言。
阿爾弗雷德提醒她，下個月要繼續做任務，請慎重思考想要的東西。
此后，鄭思瑤的生活看起來與以往沒有不同，但每個月她都會收到寫在禮物清單筆記本上的禮物。
只是第一次成功后，鄭思瑤過于興奮，第二個月寫了滿滿一整張清單，結果隔天早上什么都沒有收到。
她反思后，重新寫下最想要的東西，隔天果然收到禮物——一個裝在透明盒子里的漂亮洋娃娃，綁著漂亮的緞帶，擺在她的床頭。
隨著年歲增長，鄭思瑤開始有計劃地寫下想要的禮物，從生活用品到一些不必要但同學都有、她也想要的娛樂用品，零食、衣服、書籍，甚至是化妝品。
放進媽媽鞋子里的紙條就像某種魔法咒語的必備步驟，第三天總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再長大一點的時候，鄭思瑤漸漸意識到為她買禮物的人可能并不是阿爾弗雷德。
那個真正為她購置各種禮物的人，恐怕是她的母親。
畢竟，她每次都把愿望紙條放進母親的鞋子，而父母對于她房間門里忽然出現的各種新物件并不驚訝。
鄭思瑤漸漸覺得家里應該沒有她以為的那樣窮困，青春期的煩惱少去許多。
及至后來，鄭思瑤的超能力潛力被挖掘，獨自到市區上大學，每個月還是定時收到從家里寄來的禮物。
阿爾弗雷德每個月都會幫她把禮物清單送回老家，放進母親的鞋子里。
十六歲，鄭思瑤完成學業，并且拿到三花市超能研究院的ffer。
生日當天，阿爾弗雷德抱著一個巨大的明黃色禮物盒子出現：“思瑤，恭喜你，禮物清單任務正式結束！這是最后一份禮物，請醒來后再打開。”
鄭思瑤對于這一天的到來早有準備，神色平靜地接過禮盒。
鄭思瑤的第一次童年補習，結束。
這次補習，看起來與她原本的人生并無太大差別。
鄭思瑤醒來，意識和補習的記憶逐漸融合，桌子上放著阿爾弗雷德最后送來的黃色禮物盒。
鄭思瑤手撐著額頭，滿臉怔然。
補習中，每個月準時收到禮物的充實感和安心感逐漸將她心上缺落的一塊填滿。
“路遙，這樣就好了嗎？”回過神，鄭思瑤又覺得不可思議。
路遙：“個人的情況不同，補習效果具體如何，還得定期觀察。不過你狀態很好，我覺得沒問題。”
鄭思瑤愣愣點頭，心里還有點輕飄飄的感覺。
不得不說，店主的能力超乎想象。
那種親身經歷一般的感受留在意識深處，仿佛不
停敲擊她的靈魂，令她不斷回想，如同再次體驗。
多次回憶，溫暖、滿足、安心的感覺充盈全身，精神無意識下已經煥然一新。
鄭思瑤抱著黃色禮物盒從補習室出來，小美驚訝：“這么快就結束啦？”
鄭思瑤點頭又搖頭，“補習的時間門其實蠻久，但是時間門流速與這里不一樣。”
這個問題，他們前日回去就討論過。
小美：“感覺怎么樣？”
鄭思瑤還有點呆，補習時感覺很美好，但結束后就如同臨近午夜，灰姑娘失去魔法，內心反而比沒補習前，更加空虛。
小美又問：“這個箱子里是什么？”
鄭思瑤總算提起一點精神，“我也還沒打開看過。”
鄭思瑤邊說話，打開禮盒，看見里面的八九樣東西，臉色怔然。
小美解讀不出她眼里的復雜情緒，低頭看向盒子，微微皺眉：“這些東西怎么了？”
鄭思瑤拿起盒子一角的棕色毛絨小熊，費解地看向小美：“這是我在補習中得到過的禮物，這只小熊、這個書包、這條圍巾、筆記本、小皮靴……都是我每年生日月寫在禮物清單上的禮物。原以為只是一場夢……這些東西……竟然可以從那個世界帶出來……”
鄭思瑤抓頭發，“我現在有點搞不清，童年補習到底是虛幻還是現實了？”
小美不知道鄭思瑤補習的具體內容，不太能理解她此時的震驚。
但是她的興趣確實再次被勾起來，迫不及待想要進行童年補習。
一旁的實驗體也喃喃自語：“這個童年補習，看起來比我所理解的還要有趣，要不我也報個名？”
第237章 第六間店
【成功為三位客人補習童年, 任務完成。獎勵人氣值3000點，覺醒值15點！】
【路遙的童年補習中心人氣大增，升級為二星店鋪。獎勵人氣值1000點, 覺醒值5點。請店主繼續努力！】
鄭思瑤前腳走出補習室，路遙就收到任務提醒。
這次任務和店鋪升級的獎勵少得可憐, 加第一次完成任務的5點獎勵，總計才25點覺醒值。
依照系統的尿性, 她想覺醒超能力，恐怕要積攢相當多的覺醒值。
縱然沒有超能力，童年補習中心也能繼續經營。
但路遙有想要的能力, 小黑龍的鱗片終究不是取之不盡的材料。
【您有新任務！童年補習中心師資力量不夠，請店主三天內招收兩名合格的補習老師。任務獎勵人氣值2000點, 覺醒值10點。】
補習老師啊, 確實不夠。
徐曉曉剛開始自學，至少得把資料都啃一遍，還要接受考核。
三天時間肯定來不及。
路遙思考了一下，如今已不是商店街剛起步的時候，想找人幫忙, 多了不少選擇。
她摸出手機在工作群里發了條消息，請商店街有空閑的店員過來試驗時光機。
最初制造時光機的時候, 路遙和商店街的店員都嘗試過, 無法回到本人的過去。
但如果只是作為監測者回到別人的過去, 應當行得通。
最先回復的還是姬非命，畢竟他最忙的就是早上、下午兩個時間段，此后都比較空閑。
過了幾分鐘, 姬止心也回復已完成接線員工作, 可以過來配合。
姬氏叔侄兩人都到了童年補習中心。
姬止心還是第一次過來, 透過玻璃好奇地往外面張望，眼中帶著點點新奇：“這里也是現代都市，但看起來果然還是不同。”
路遙站在門口，緩緩點頭：“確實如此，每個世界都有不同的味道。”
姬非命站在門口，仰頭望天：“這座城市的天空渾濁，用我們那里的話說，似有邪祟。”
徐曉曉認識姬非命，但是第一次見姬止心，心下有些微疑惑。
店主好像開了不止一家店鋪，這些來自其他店鋪的員工瞧著都不像普通人，但又好像沒有超能力。
沒等她詢問，路遙已經帶著二人走進補習室。
聽完路遙的意圖，姬非命站出來，沉著道：“還是我來罷。”
前段時間，姬非命就在美甲店參與過時光機測試，只是當時沒成功。
如今進行二次測試，姬非命還是第一個站出來。
穿越時空這種事，已近乎于神跡昭顯。
只是店主沒當回事，其他人也就覺得這事可能真沒那么牛逼。
但姬非命心里，對店主的敬畏卻是又深了幾分。
而商店街的員工里，除了店主，唯有他最合適進行這種測試。
畢竟是前任神使，哪怕力量已經消散得差不多，身體底子到底比旁人好。
姬止心其實也躍躍欲試。
他們一族本就為神明而生，一生都在追尋虛妄與現實之間的隱秘奇異。
只是一族之中，原本只有姬非命為神明所選中。其他人僅僅是被挑選之后，遺留下的殘次品。
而商店街不一樣，它比神明寬和。
但姬止心也明白命叔的考量，默默坐在一旁：“那我等店主和叔叔回來。”
路遙用來做實驗的心靈鑰匙來自門外的一棵樹。
早上有專門給樹木剪枝的工人開車一路從街頭走到街尾，趁被剪掉的枝干還擺在人行道上，路遙取了最粗的一截，做了一把鑰匙。
帶姬非命穿梭的時候，她已經提前試過一次。
路遙怕姬非命的身體承受不住，又將時空穿梭時間調低到三十秒。
姬止心手里一塊點心還沒吃完，就看見消失的兩人又重新出現。
姬止心手上一頓：“怎么樣？”
姬非命滄桑的臉展開了一般，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我們到了店門之外的世界，甚至還在街上走了走。這里的人有各種超能力，百聞不如一見，異世界好有意思！”
商店街的店員無法像店主一樣走出星門，只能囿于門之內，透過小小的窗口，觀察異世界。
而時光機竟真將他們帶回十幾年前的三花市，姬非命走在異世界的土地上，看著路人使用超能力，別提多驚奇了。
以至于剛回來，幾十歲的大叔高興得像孩童一樣。
姬止心伸過去端茶杯的手一頓，眼中透出期盼：“店主，我能試試嗎？”
店主和姬非命商量幾句，便答應帶姬止心也穿梭一次。
三十秒后，姬止心同路遙回來，眼里的興奮壓抑不住。
他也回到十多年前的三花市，看見了超能力者。
若是往常，這樣的事恐怕只有身為神使的叔叔有資格接觸。
路遙叫他們過來，只為測試商店街店員成為臨時監測者的可能性。
確定沒有問題，就放他們回去了。
從童年補習中心出來，姬止心鄭重地對姬非命道：“小侄能有今日，一切都要多謝叔叔。”
姬非命擺手：“一家人不用如此客套。我后來想了很久，遇見店主，恐怕不是偶然。”
他們既是侍奉神明的一族，一族里有那么一兩個被選中實屬正常。
姬止心心下驚訝，忍不住道：“可是臣叔那邊不是已找到稚子？”
姬非命閉了下眼睛：“你覺得稚子能勝過店主？”
姬止心臉色一震，“叔叔的意思是……”
姬非命擺手：“稚子想得到神格，總有一條曲折且艱辛的路。只是如今那位稚子氣運似有不足，成神路上最大的阻礙恐怕就是……”
姬非命沒有說完，姬止心已經想到。
甚至以前神使的眼光來看，現在的稚子還不是她的對手。
只是姬止心心里覺得，這位似乎沒有那種想法。
姬止心對命叔的態度也感到疑惑，他老人家是真心侍奉這位呢？還是想助稚子成神？
一般來說，稚子就是正統神明的預備役。
但若是稚子沒能順利成神，他們可能就要侍奉一位邪神了。
姬止心心下忽然清明，難道這次兩邊都有機會？
而將來不管哪位成神，他們一族都是神明的擁躉。
路遙不知道姬氏叔侄離開補習中心后的談話，確定普通人也能成為觀測者，就給白鏡發了條消息。
白鏡剛從手術室出來，換完衣服摸出手機，看到來自店主的消息。
【路遙：白醫生，我新開了家店，想招幾個有心理學基礎的店員，你家可有合適的人介紹？】
白鏡這臺手術站了四個多小時，出來滿身疲憊，看到消息精神一震，立刻給家里打電話。
作為和姬氏有諸多牽連的家族，白家自然不是普通的醫藥世家。
自從經由姬非命介紹認識路遙，白鏡其實一直在等這個機會。
和家里商量后，白鏡又給路遙打電話，仔細了解招人要求后，約定晚上帶合適的后輩到商店街見一見路遙。
路遙掛掉電話，出來在門口站了站，驅散掉疲憊感，叫小美進補習室。
小美幾人正和鄭思瑤交流童年補習的感受，忽然被叫住，愣了一下：“我不是要下午嘛？”
路遙微笑：“剛才休息片刻，我狀態還不錯。可以提前進行補習，如果你希望下午開始，也可以。”
小美立刻起身：“當然是現在就開始，聽思瑤說完，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實驗體也忍不住起身：“店主，我也想報名補習。”
路遙轉身往補習室走，“當然可以。”
路遙先給實驗體制作心靈鑰匙，預約補習時間是兩天后，隨后開始小美的童年補習。
她提前看過小美的測試表，開始前又重新掃了一遍。
小美的童年測試表上寫自己有吸渣體質，大學畢業前后交往三任男朋友，分手原因全是對方劈叉，被她發現。
最神奇的是每一任男友分手時說得話跟復制粘貼似的，大同小異。
小美手指輕輕撥弄手腕上的水晶手鏈，“我被人說過戀愛腦，也被人說太粘人，讓對方喘不過氣。”
路遙點頭，看她一眼，放下資料，示意她繼續說。
小美打量路遙神色，無奈地說：“周圍的朋友都寬慰我是渣男的問題，但我好像每一次都會挑中最糟糕的那個人，接連三次都是那樣，我開始覺得或許我這個人真的不適合談戀愛。店主，我想改掉粘人的壞毛病。”
小美長相甜美，一雙眼睛濕漉漉的，說話又軟又糯。
路遙嘆口氣，“雖然還沒有去看你的童年，但我感覺你的目標大概偏了。”
小美疑惑：“為什么這么說？”
路遙：“嗯，暫時不好說。我們先回去看看。”
小美使用心靈鑰匙，同路遙一起回到童年。
和大多數小孩一樣，小美六歲前多數時間呆在社區的保育中心。不過小美的父母很忙，時常到外地出差，基本是爺爺奶奶帶她。
正值放學時間，路遙和成年小美站在保育中心外面的花壇邊，看到背著粉色書包的小美從校門口出來，找到來接她的奶奶，一起轉身回家。
奶奶五十多歲，穿著碎花長袖和黑色的褲子，花白的短發梳得光滑油亮，用黑色的卡子卡在耳后，是個精神的老太太。
小美拉著老太太的手，路過一個小販跟前。
那小販身前放著個木架，架子上掛著寫小玩意兒，寫有名字的心形石頭，水晶手鏈，五顏六色的蝴蝶發卡。
幼年小美的眼神流連在架子上，輕輕拽了拽奶奶的手，低聲道：“奶奶，小蝴蝶好可愛。”
奶奶掃了一眼小販，沒有說話，拉著小美快步朝前走。
小美抿了抿唇，眼底有一絲落寞，沒有哭鬧，吃力地跟上奶奶的步伐。
一路上，小美好幾次目光流連在路邊，但奶奶都沒有接話，只管拉著小美快步離開。
成年小美落在后面，有些羞赧地瞟一眼路遙：“小時候好奇，看到好看的東西都想要。”
小朋友那點小心思實在容易被大人看出來，以如今小美的目光來看，奶奶不理會她的行為，符合大人的考量。
前面，奶奶帶著小美去了菜市場。
路遙拉著小美走過去，趁菜場人多，貼了張小貼紙在幼年小美身上。
奶奶買完菜，帶著幼年小美回家。
路遙和成年小美坐在樓梯間，路遙從荷包里掏出一塊類似手機的板子。
點開，長方形屏幕亮起，隨后出現畫面。
小美驚訝：“這是？”
路遙：“小時候的你的第一視角。”
小美反應過來：“那張貼紙的作用？”
路遙點頭：“嗯，有效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再觀察一下你在家里的樣子，我們就離開。”
奶奶回到家就開始做飯，爺爺在陽臺上聽廣播。
小美坐在小茶幾上寫作業。
沒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小美去開門，來者是小美在保育中心的同學，也是鄰居。
小女孩兒叫佳佳。
佳佳來找小美玩兒。
奶奶從櫥柜里拿出一塊巴掌大的糕餅，分成兩塊，大半塊遞給佳佳，剩下一小塊遞給小美。
小美看了眼奶奶手里的一小塊糕餅，又去看佳佳手里那一大塊，忽然伸手打掉奶奶手里的糕餅，賭氣道：“我不要吃了。”
這一舉動把奶奶惹生氣了。
奶奶抓過小美打了兩下，隨后氣哼哼地回到廚房，不管她了。
成年小美尷尬地看著這一幕，腳趾已經迅速摳出三室一廳，在路遙面前聲音虛弱：“我小時候有點小氣，其實也不是多喜歡吃那個糕餅，就是小孩兒脾氣。現在已經不這樣了。”
路遙拍拍她，表示沒事。
小美吸一口氣，心里萬分后悔參加這次補習。
這哪里是童年補習？
明明是黑歷史的全方位補習，尬死她得了。
“糕餅事件”之后，幼年小美獨自生悶氣，但也沒人理會她。
很快到了晚飯時間，奶奶叫吃飯，小美端了椅子過去，沉默地開始吃飯。
貼紙的時效快過去，路遙收起掌屏，起身準備離去。
小美耳朵紅透，整個在店主面前抬不起頭，并未意識到她們為何會回到這一天。
路遙彎腰拉她，低聲道：“我們還要再去一處。”
小美：“哪里？”
路遙搖頭沒有說話。
眼前白光大盛，小美回神，周圍的景色果然又已變化。
小美和路遙站在一所大學門口，抬眼便看到一對男女從大路走出來。
小美愣愣看著男生，立刻明白了這是哪里，剛平緩下去的羞恥感再次拉滿。
腳指頭也會累啊。
那邊男女生走出校門左拐，眼看要與她們對上，小美拉起路遙，匆匆躲到一旁的公交站牌后面。
小美和路遙回到了小美大學時期，方才走出來的男生是小美的初戀，而男生身旁的女生就是大學時的小美。
小美緊緊捏著路遙的手，滿臉崩潰：“我們怎么會回到這個時間？不是補習童年嗎？”
路遙冷靜出聲：“只是來確定一下，你看男人的眼光從什么時候陷入死循環。”
小美：“……”
這一刀好疼。
不過小美和初戀男友是畢業和平分手，這位并不是她后來的三個渣前男友之一。
初戀是個溫柔如水的人，體貼溫和，只是畢業后工作沒分配在一起，便分了手。
前面男女快要消失在路口，路遙拉起小美小跑跟在二人身后。
那兩個人一起到學校外面的小吃街吃了飯，又逛了一會兒書店和超市。
男生給小美買了一點零食和水果，隨后把她送到宿舍門口。
成年小美遠遠看著男生目送大學時的自己走進宿舍才緩緩轉身離去，眼中有些微濕潤。
如果那時沒分手，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改變？
路遙見小美魂不守舍，拉起她小跑追上去。
小美不解：“還要干嘛？”
路遙：“跟上他。”
小美：“……這不好吧？我印象里，在一起時每次出去吃飯，他都會送我到宿舍，然后要么就去圖書館坐一陣，要么就回宿舍了。沒有其他活動。”
路遙沒有多言，拉著小美不遠不近跟著。
男生在校內超市買了兩個酸奶，一路提著走到圖書館。
他確實經常出入圖書館，二樓自習區有他占得位置。
男生旁邊是一個女生，兩人應當認識。
因為男生坐下后，就把酸奶拿出來，插好吸管推到一旁。
小美：“……”
事情明了，路遙拉著發愣的小美離開。
回到童年補習室，小美還一臉不可置信，“我記得你說過心靈鑰匙的材料來自補習生的骨頭，因為骨頭上記錄著一個人成長的所有痕跡？”
路遙糾正道：“骨頭只是材料之一。”
小美：“可是大學時我并不知道他背著我還有其他人，我們怎么會看見那樣的畫面？”
路遙：“有時候情況需要，我們會從別處采集資料，力求將客人沒有注意到的細節補齊，還原出世界真實的模樣。當然這種真實仍舊是以客人為中心。畢竟每個人眼中的世界，從感受方式和注重的細節，都有不同。”
小美上大學的學校就是隔壁區域的黑貓大學，距離補習中心不算遠。
路遙提前請徐曉曉去黑貓大學采集了一些草木樣本，將其補入小美的心靈鑰匙上，就能增添很多主視角之外的細節。
小美摸出手機，從記憶里翻找出一個社交號碼，直接在平臺搜索。
分手后，他們已經互刪。
但小美還記得他的賬號。
男生的賬號一直在更新，最新分享的內容里他和女朋友相擁看雪，女方分明就是方才她們在圖書館自習室看到的那位。
小美情緒崩潰。
初戀男友劈腿的事情，分手后這么久，她才知道，還是以這么離譜的方式。
路遙仔細看過小美的資料，她的問題其實不在于粘人不粘人。
路遙把小美的童年測試推過去，輕聲詢問：“不如我們把補習目標做個修改，就改成‘學習如何建立健康的親密關系’，怎么樣？”
小美抬起頭，滿臉頹喪：“我已經不想談戀愛了，愛怎樣就怎樣。”
路遙安撫道：“親密關系并不限于戀愛關系。補習之后，你心里應當會好受一點。”
小美陷入自閉，一時無法走出來。
店主也不催促，等她消化掉負面情緒。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小美抬起頭，“店主，我準備好了。”
路遙拿出鑰匙。
小美的童年補習正式開始。
小美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保育中心的幼兒教室。
似乎是午睡時間，她躺在床上，意識好像回到了幼年的身體里。
被子很暖和，枕頭上還有太陽的味道，小美感覺眼皮越來越重。
鈴聲響起，小美睜開眼，成年小美的意識已經沉進深層意識。
她像平時一樣起床，折好被子，回到上課的教室。
放學鈴聲響起，小美背著書包跑出校門。
小美停下腳步，仰頭看著面前的女人：“你是誰？”
第238章 第六間店
“小美, 到小姨這里來。”年輕女生蹲下，熟稔地跟小美打招呼。
小美面露遲疑。
路遙也不著急，蹲在原地, 微笑地望著小美。
這時小美的班主任從校門里走出來，握著手機，抬眼看見僵持的小美和一個年輕女人，走過來詢問：“路遙路女士？”
路遙站起來, 點頭。
班主任看著路遙, 跟電話那頭的人又說了幾句，掛掉電話后才笑瞇瞇看向路遙：“你是小美的小姨？”
路遙點頭。
班主任這才蹲下去，指著路遙跟小美介紹。
小美眼里的戒備逐漸散去, 慢吞吞走到路遙跟前，“小姨好。”
小女孩在沒有被家長通知的情況下，遇到陌生人來接自己, 心里有幾分委屈和無措。但小孩兒也很會察言觀色，得知陌生人真是自己的親戚, 忍著不熟悉、害怕的情緒，主動上前打招呼。
路遙把這些看在眼里, 這樣的小朋友其實很讓家長放心。
有時候也正是這份過于懂事、隱忍的性格太令人放心，而使其成長過程中的需求被忽略。
路遙牽起小美的手，跟班主任告別。
一路上, 小美都很安靜。
路遙四處找了找，看到小販在前面路口, 拉著小美走過去, “這蝴蝶小發卡好可愛, 要不要買？”
小美的目光在發卡上流連一瞬, 仰頭看路遙, 搖頭。
路遙挨著她蹲下，“可是我很喜歡欸，你幫我挑一個？”
小美眨了眨眼睛，站在木架前仔細看了一陣，伸手指向中間一枚藍色翅膀的蝴蝶。
路遙讓小販取下來，遞給小美：“幫小姨戴上好不好？”
小美沒說話，接過去小心翼翼給路遙戴上。
路遙對著手機屏幕照了照，笑著道：“小侄女眼光不錯啊，我很喜歡。”
小美眼里閃著光，抿著嘴有些開心。
下一秒，小姨從木架上取下一枚粉紫色蝴蝶發卡，“小侄女給我挑了一枚這么漂亮的發卡，小姨也想送你一枚發卡做禮物。這枚好看嗎？”
小美垂下眼睫，羞赧地點頭。
路遙把粉紫色蝴蝶發卡替小美戴上，“很漂亮。”
回去路上，路遙又買了鯛魚燒、小蛋糕，還給小美爺爺奶奶帶了糕餅。
到家的時候，小美嘴角還沾著一點鯛魚燒屑屑。
路遙伸手幫她擦干凈，在家門口跟她道別。
小美面露不舍，“小姨不住我家嗎？”
路遙指著旁邊的門號，“小姨住你家隔壁，你有事情過來敲門就是。”
小美這才松手。
回到家，小美把糕餅放在桌子上，說是小姨給買的，爺爺奶奶一臉習以為常的模樣，看到小美頭發上的發卡也沒有反應。
小美心下一定，小姨確實是她的小姨。
這天下午佳佳依舊到小美家找小美玩兒，奶奶拿來一塊糕餅，大得一塊分給佳佳，小的一塊給小美。
小美和小姨在外面吃了鯛魚燒，又吃了小蛋糕，根本就不想吃糕餅。看見佳佳抓著一大塊糕餅就往嘴里塞，也沒什么感覺。
佳佳玩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奶奶喊吃飯，小美就乖乖起身吃飯。
自這一天起，小姨每天下午都會到保育中心接小美。
六歲，小美開始上小學，每天放學也是小姨來接。
小姨是個溫和又很有耐心的人，放學后時常帶著小美到處吃吃喝喝，也會仔細聆聽小美講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和小姨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輕松又快樂。
一晃幾年過去，小美升上中學。
中學開始寄讀，最短也是一周回家一次。
小美敲開路遙的門，站在門邊，眼中不舍：“小姨，我要去學校了。”
路遙摸摸小美的額角，從身后拿出一個黑色玩偶，“送你一個小玩偶，他叫阿爾弗雷德。在學校遇到問題，可以跟他商量。”
小美接過小龍玩偶，也從身后拿出一個盒子，臉上帶著笑意：“這是我送給小姨的離別禮物。”
路遙有些驚訝：“這還是第一次有補習生送我禮物，可以打開嗎？”
“補習生”三個字路遙說得含糊，小美沒聽清，也沒仔細分辨，笑著點頭：“我用超能力試著做出來的，小姨別嫌棄。”
小美的超能力是可以隨意操控金屬，使其變形、融化，或是懸浮起來。
經過這幾年對能力的開發，她已經可以對金屬進行精細操控。
今年生日，父母送了她一條細細的純金項鏈。
小美偷偷從上面截了一大截下來，又用多年攢下的壓歲錢買到一克超新貴金屬，將其融進金水里，做出這枚細致精巧的蓮花耳墜。
路遙眼前一亮：“真是你做的？這也太可愛了。”
精細小巧的蓮花做底托，細弱的枝干下墜著一線細細鏈條，陽光折射，泛起瑩瑩碎光。
小美害羞地抿嘴，“小姨喜歡就好。”
她沒有說這枚耳釘材料的來源，只要小姨喜歡，一切都值得。
小姨左耳常年戴著的那枚耳墜實在惹眼，看不出材質，只覺得貴且罕見。
要做出與之相應的質感，實在很難。
她考慮了很久，才想到這個辦法。
那截金鏈其實都算不得什么，難得的是那一克超新金屬，經由她的超能力錘煉，和金水融合得恰到好處。
和小姨告別，小美就準備去學校了。
路遙猶豫一刻，叫住她：“小美，小姨準備搬家了。”
小美愣住。
路遙兩手交合，神色鄭重：“工作需要，小姨要搬去別的城市。我覺得還是要正式跟你說一聲。”
小美：“小姨以后都不回來了？”
路遙思考了一下，搖頭：“我們還會再見，不過大概是幾年之后。”
小美長吐一口氣，“那就好。小姨，我去學校了。”
路遙點頭：“苦惱的時候，就跟阿爾弗雷德商量。他也是很好的老師。”
小美的第一次補習結束。
回到補習中心，小美的意識與補習記憶融合。
路遙起身，倒了一杯溫水給她，“先緩一緩。”
小美抬頭，眼睛被細碎的光芒刺痛，緩了一下睜開眼，看見店主右耳上的耳墜，有一絲驚奇：“你真是我小姨？”
路遙在她對面坐下：“感覺如何？”
小美回憶了一會兒，笑著點頭：“很好。”
她也反應過來，店主不可能真是她的小姨。
但她送給店主的禮物，店主送給她的小黑龍玩偶，全都真實存在。
這是不是說明那些美食、玩具，她和店主一起度過的童年，也都不只是一場夢？
路遙問：“本來該再去確認一次，又覺得應該相信你。上大學時，有再遇到他嗎？”
小美點頭：“他主動追我。只是原來那些令人心動的甜言蜜語和禮物，好像都蒙上一層虛假的面紗，再也無法觸動心弦。”
路遙滿意地點頭：“看來不需要進行第二次補習，恭喜你順利畢業。”
小美沒忍住起身抱住路遙，“謝謝小姨。”
童年補習中心的補習方案與小美預想中完全不一樣，哪怕已經從鄭思瑤那里聽到一些，也遠沒有實際補習體驗來得真實震撼。
補習期間，店主沒有灌輸任何價值觀，也沒有講過大道理，小美感覺只是和小姨一起生活了幾年。
當小姨離開，她開始獨自面對世界，周圍的世界既陌生，又分外熟悉。
陌生是因為她要獨自面對世界，熟悉則是因為小姨好像已經無形中教會她如何與世界相處。
小時候，那些被忽視的瑣碎時刻，那些沒有被滿足的情感需求，那些后來自卑的源頭，全都被小姨不動聲色地撫平。
等到后來再遇見那些追人的蹩腳把戲，那些批發式的甜蜜陷阱，全如鬧劇一般，令人提不起興趣。
路遙回抱住她，“耳墜我也很喜歡。”
小美忍不住道：“我還以為會消失。”
路遙笑而不語。
似夢非夢，似真又似幻，大概是童年補習中心最具魅力、引人遐想的一面，也能最大限度發揮補習的作用。
假若補習只是一場幻夢，對于補習生來說，和看一場電影、做一次心理治療沒太大區別。
而虛實不定的童年補習，只要你相信，它就是真實存在的經歷。
小美抱著小黑龍玩偶和結業紀念徽章出來，加入鄭思瑤和實驗體的閑聊。
安晏側頭看向補習室。
小美注意到，笑著道：“店主接連完成兩場補習，十分疲憊，休息去了。”
安晏摸著二心光滑溫暖的肚皮，沒有出聲。
一旁實驗體念叨：“太有意思了，我也想和店主一起度過童年。”
安晏眉眼低垂，心思浮動-
天氣漸冷，白鏡這段時間比較忙，已經有小半月沒有來商店街。
停了車下來，打眼看見盲盒店旁邊的新招牌，竟是一家補習中心。
白頤從副駕下來，彎腰拍干凈小皮靴上沾得灰塵，才起身四處打量：“這地界還有心理咨詢室，不是本家聯系，我還真不敢相信。”
白頤是白家旁支的人，比白鏡小一歲，也叫白鏡堂兄。
路遙要人，白家就把最好的送過來。
只是白家這一輩里，鉆研心理學的少，本家的孩子大多走了臨床醫學和中醫的路子。
突然要找心理學專家，還要年歲合適，只得從旁支挑人。
白鏡一開始選了堂妹白頤和鐘秋生。
鐘是外姓，娶了白家女，便也被納入選擇范疇。
但鐘秋生接到電話就拒絕了，表示自己有門道，不稀罕白家的門路。
這是比較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不滿意商店街這個去路而已。
白頤對本家的安排欣然接受，所以出現在這里。
白鏡在鐘秋生那里受了氣，不知暗罵了多少句蠢貨，看到乖覺的白頤，也沒遮掩：“如果本家有合適的人，不會挑你和鐘秋生。那個蠢貨不知事，也是命里承受不住這等機遇。”
白頤詫異，能讓白鏡說出這番話，看來這次的去路，確實不一般。
白鏡又道：“店主是個親切的人，你不用太拘謹，但也不可忘形。”
有了這番叮囑，白頤對傳說中的店主越發好奇，也暗自坐實了那個猜測。
這次的工作，表面看來毫不起眼，暗地里恐怕很有些來頭。
前段時間發生在姬氏小輩之間的笑談，白頤也知曉一二。
最離奇的就是關于姬止心的那些事。
一個癱瘓五年的男人，神鬼無策，偏偏在搖光市治好了腿。
那個男人回到天璣本家，打了所有人的臉，又只身回到搖光市。
外面傳什么的都有，但也不見姬止心出面澄清。
如此，反倒越發撓得人心里發癢。
白頤暗想，說不定姬止心就在這處上班呢。
白頤想著自己發笑，抬頭就看見姬止心從大馬路旁的一扇門走出來，偏頭看見他們，還打了聲招呼。
白鏡走過去：“我們來找店主。”
姬止心掃了白頤一眼，指著對面：“她在補習中心，我帶你們過去。”
白鏡注意到他的視線一直有意無意瞟向白頤，主動道：“店主聯系我，店里招新店員，帶她過來試試。”
姬止心想到自己來商店街那陣發生的事情，不免想起姬止熏幾個，唇角勾起一點笑意。
白頤頭皮有點發麻，還真是姬氏那位大少爺，不過神色怎么感覺像是諷笑？
姬止心感官敏銳，“只是想到我家那幾個蠢貨，不是笑你。”
白頤干笑：“……”
這話可沒法回。
姬止心把白鏡和白頤帶到童年補習中心，聽說路遙還在休息，三人就坐下來等。
白頤走進補習中心就發覺了奇異之處，再看門外赫然是高樓聳立，人流如織。
和方才的荒山郊野，完全不同。
白頤指著外面問徐曉曉：“請問這外面是哪里？”
徐曉曉奇怪地看她一眼，“三花市呀。”
三花市？
從來沒聽說過的地名。
白頤還想再仔細觀察一陣，聽見白鏡叫她，轉身走到貨架后。
玻璃茶室里，白鏡身側坐了一個年輕女生，看起來比白頤還要年輕。
白頤走過去：“店主？”
路遙點頭：“你來應聘補習老師？”
白頤老實道：“堂兄說您這邊招人，要求有心理學基礎。”
路遙點頭：“你剛才過來應該看見了，我們這里遠離市區，工作環境不算優越。你先考慮一下，如果愿意進一步了解，我再帶你體驗工作內容。”
白頤去看白鏡，白鏡眼睫低垂，并沒有任何提示。
白頤便問：“我想先了解薪資和休假。”
路遙：“正常薪資，上六休一，多上的那一天有加班費。”
商店街的店鋪很少歇業，基本全年無休，店員只能進行調休，基本都是這個待遇。
不管是不是場面話，都比白頤預想中好，她忍不住又問：“門外是什么情況？我們剛才進來，好像不是那個樣子。”
路遙：“這個問題和工作內容相關。”
白鏡輕咳一聲。
白頤會意：“我想了解一下工作內容。”
路遙起身，帶白頤進補習室。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白頤和店主一起從補習室出來。
白頤主動道：“堂兄，我跟店主簽了合同。”
經過測試，白頤的身體素質不錯，短時間的時空穿梭沒有負擔，本人也確實擁有心理學專業素養，擁有一定的共情能力。工作能力肯定還要繼續培養，路遙已經很滿意，直接與她簽了雇傭合同和保密契約。
白鏡松一口氣。
招收新店員的任務完成一半，介于白鏡那邊再沒有合適的人，路遙準備在三花市招一個人。
第二天，路遙一早來到超能研究院，接胡椒去補習中心進行第二次補習。
超能研究院的前臺拿著路遙的名片看了一陣，抬頭看過來，眼中帶著些許驚奇：“路小姐，我帶您去三樓。”
第239章 第六間店
路遙對超能研究院倒是有幾分好奇, 也沒有忽略前臺奇怪的態度，跟著她坐上電梯，低聲詢問：“胡椒在三樓？”
前臺按了樓層數字鍵, “胡椒早上要做全身體檢, 九點半才能從體檢室出來。我帶您到三樓去等。”
前臺幾乎是看到她的名片，臉色倏然一變，隨后態度熱忱起來。
路遙不覺得自己有這么大面子, 被如此盛情接待。
路遙不禁跟系統嘮叨：“有種要被抓去做實驗的既視感。”
系統：【但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路遙不置可否：“小A不是在這里上班？很奇怪，有他在的地方，我就會很安心。”
系統頭皮發麻, 不想被店主拿捏住：【……別以為他是什么好人。】
“看來你很了解他。”路遙語氣篤定，繼續道：“A是神明？”
一不留神就要被這家伙套話, 系統深吸一口氣，【店主, 我說真的，別想著輕易拿捏那個人。他不是普通異界來客。和他扯上邊, 從來沒有好事。和他扯上關系的人，也都沒有好下場。】
比如說你。
臨到當口, 系統默默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路遙垂下眼瞼, 無聲詢問：“他是弒神者, 對嗎？”
系統：【……】
沉默幾息, 系統不咸不淡道：【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統統還是沒把人類的話術弄明白，大多數時候, 不反駁就是最好的回答。
分了點神的工夫，電梯到達三樓。
電梯外是長長的走廊, 左右連通。
前臺領著路遙左轉, 偶爾介紹沿路的實驗室和一些尖端項目。
路遙假裝聽得懂。
一直走到一扇淺藍色門前, 前臺扒在門口看了一眼，回身道：“路小姐，難得測試組有空閑，要不要測試一下能力值？免費的。”
路遙搖頭拒絕：“不用了。既然胡椒九點半才做完體檢，我還是到樓下去等吧。”
前臺一把拉住路遙，“哎呀，路小姐，來都來了，別這么客氣嘛。”
系統：【噗嗤。】
路遙：“……笑什么？”
系統：【你也有今天。‘來都來了’，哈哈哈哈哈。】
路遙：“……”
路遙抬眼看見對面走廊有一個眼熟的人影，揚聲招呼：“小美？”
小美穿著白大褂，低頭走路，步子極快。
身后一個同樣穿白大褂的男生緊追不舍。
小美聽到聲音，扭頭看過來，臉上的不耐煩迅速褪去，露出驚奇：“小姨……店主，你怎么在這里？”
路遙掙脫前臺的拉扯，扶住欄桿，“我來接胡椒，結果迷路了。”
小美繞走廊一圈才走到路遙面前，掃了一眼路遙身后的前臺，“怎么回事？”
前臺尷尬：“路小姐第一次來，我想著帶她做個能力值測試。”
路遙：“我沒說要做測試，只是來接店里的客人。”
小美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因為胡椒那場直播，路遙和她的能力在網上出名了。
但目前所有的數據庫里，都沒有找到路遙能力的原始數據。
前臺估計是認出路遙，想提前將她的能力數據錄入到研究院的資料庫。
小美叫前臺回自己崗位，親自領路遙往回走，“胡椒在三號體檢室，我帶你過去。”
追在小美身后的男人手里拎著一份牛奶面包，打量路遙兩眼，“小美學姐，她是誰？”
小美快煩死這個實習生了。
她之前就拒絕過，昨天在童年補習中心完成補習，更加堅定態度。
但這人就跟聽不懂一樣。
小美挽住路遙手臂：“我小姨。你別跟來，我帶小姨逛一逛。”
男生從善如流：“小姨好。”
路遙：“……”
男生糾纏不休，小美不勝其煩，感覺在路遙面前丟了大臉。
半路遇到鄭思瑤，小美匆匆把路遙交給她，轉身拎著男生衣領消失在走廊盡頭。
鄭思瑤干笑：“那個男生和小美是校友。”
路遙抬手止住她的話頭，“沒事。麻煩你帶我去找胡椒。”
鄭思瑤低頭看一眼手表，提議道：“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去喝咖啡？或者，我帶你去看看安教授上班？”
路遙費解：“你們研究員都這么閑？還有，為什么要看安教授上班？”
鄭思瑤略過第一個問題，臉頰浮起淺淺紅霞：“就……還蠻有意思的，大家都喜歡看。”
“……”路遙不理解，甚至大受震撼。
小A每次借用的皮囊確實都還不錯，不過路遙私下覺得哪副都比不上他本身的樣貌。
沒曾想，在研究院吃香到上班都要被圍觀的地步。
安晏早上剛好在三樓，不等路遙做出反應，鄭思瑤已經拉著她走到實驗室門口。
推開門，安晏剛脫下白大褂，穿著黑色長褲和緊身上衣，正在掛衣服。
一窗之隔的房間，實驗體已經在等待。
鄭思瑤先一步打招呼：“安教授，店主過來接胡椒。他那邊還有半個小時才結束，我去食堂吃早飯，你幫忙照看一下哈。”
路遙站在門口，對上安晏投過來的視線，后知后覺：我是誰？我在哪兒？我為什么要來這里？
安晏星眸含光，拉開監測臺前的一把椅子，朝她偏頭：“坐一下，等我兩分鐘。”
路遙沒辦法，進門坐下，透過眼前的玻璃，看到安晏已經走進實驗室，和實驗體相對而立。
房間里有收音設備，還有監測儀器。
路遙可以聽見他們的對話。
實驗體說：“安老師，今天我一定要打倒你。”
“砰——”一聲巨響，身形巨大、肌肉虬扎的實驗體飛出去。
房間里的檢測儀器發出警報，能力數值突破監測上限。
只是儀器記錄的數值來自安教授。
安晏走過去關掉儀器，醫護人員從側門進來抬走實驗體。
同樣的場景，循環七次后，安教授結束了上午的工作。
他推開監測室的門，手握著門把，靠在門邊，“嚇到你了？”
路遙搖頭，忍不住問：“他們沒事吧？”
安晏不知想到什么，垂眸笑了一下，搖頭：“我有分寸，不然沒完沒了。”
店主罕見的詞窮：“……哦。”
安晏拉開一把椅子，在路遙身側坐下：“我最近在想，要不要報名參加童年補習。”
路遙：“你的童年也有遺憾？”
安晏：“說不好。只是，我怕以后會后悔。”
路遙：“？？？”
安晏的眼角余光一直覷著她，看她苦惱地皺眉，心緒久違地平和。
路遙琢磨了一陣，小心詢問：“為什么會后悔？”
安晏手臂擱在椅背上，指尖輕輕摩挲扶手紋路：“不能說。”
路遙偏頭看他，青年的眼眸鮮紅如血，看不清情緒。
她也就放棄揣摩：“念頭起了就難斷，很多時候糾結來糾結去，最后還是會跌進去。不如一開始就拋去拉扯的過程，果斷點。”
安晏點頭：“好，我聽你的。”
路遙：“……”
倒也不必如此聽話。
系統不敢出聲。
安晏和路遙約了一個比較遠的時間，然后送她去接胡椒。
兩人到達體檢室的時候，胡椒剛好出來。
少年看見店主，喜意爬上眉梢，嘴上卻抱怨：“我都快被他們切片研究了，怎么才來？”
路遙走過去：“還說呢，我八點就到了，生生等你到九點半。”
……
路遙、胡椒和安晏一起下樓。
電梯停在一樓，三人被保安攔住，然后被帶到旁邊的休息區等待。
五輛黑色重甲車停在門口，車上下來的治安員手里端著槍。
隨后，一個高大的男人從中間的車上被押下來，四個治安員前后將其緊緊圍住，徑直走進研究院大門。
直到那群人走進電梯，休息區被截留的人群散開，有人小聲議論。
路遙聽了一耳朵。
“是X，那個超能力犯罪者。”
“他怎么會被送到我們研究院？”
“太危險了，這個人真的太危險了。”
電梯門緩緩合上，被稱為“X”的男人若有所感，抬頭看向前方，透過重重阻礙，視線精準地落在嬌小的人影上。
第240章 第六間店
從超能研究院回補習中心路上, 路遙問：“在研究院做了些什么？”
胡椒手插在兜里，神色平緩：“能力值測試、體檢，還有思想矯正。我剛去不久, 正式實驗還沒開始。”
路遙皺眉：“你以后要成為實驗體？”
胡椒抓了抓頭發：“不知道。那晚的直播后果嚴重，我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路遙感覺有些不對, 胡椒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和成為實驗體應當沒有直接聯系。
路遙道：“除了做實驗體, 沒有其他方案？”
胡椒聳肩：“父母過來洽談，支付相應賠償, 就不用做實驗體。不過你知道, 我的父母不可能過來洽談，我也不需要。”
比起接受那兩個人的施舍，他寧愿做實驗體。
胡椒看見路遙眼里的不忍，想起在研究院看到的實驗體, 有青少年，也有成年人。
他們有的無法控制自身的能力，有的無法與周圍好好相處，也有一些孤兒，幾乎都是走投無路, 最后成為了實驗體。
胡椒剛到研究院的時候，其實相當不適應。
或許潛意識里, 他覺得自己還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但事實就是他和那些實驗體沒有任何區別。
無家可歸, 無人可依，無牽無掛。
胡椒語氣輕松地寬慰路遙：“實驗體的生活其實沒那么可怕，在里面挺不錯的, 有吃有喝, 有娛樂場所, 聽說還給發工資。”
路遙低頭應了一聲。
胡椒可能沒發現，他原來什么都不在意，不知何時已學會安慰旁人。
回到補習中心，徐曉曉看到路遙，一臉見到救星的模樣，指著補習室，用嘴型說有客人。
補習室里，白頤正給客人倒茶。
坐在桌邊的婦人穿戴優雅，光彩照人，垂眸掃一眼白頤遞過去的茶杯，沒有去動，稍急切地詢問：“店主在哪里？”
白頤在對面坐下：“店主早上有事外出。這邊可以先幫您預約。”
婦人掀起眼皮看一眼白頤，又低頭看向身旁的少女，眉心微攏：“我等店主回來。”
婦人眉眼間透出強勢，說話亦有主見，看起來就不太容易聽進建議。
白頤第一天上班，不敢自作主張。
路遙進來正好聽見這一句，走過去：“哪位要預約童年補習？”
婦人聞聲抬眸，上下打量，“你是店主？”
路遙點頭。
婦人起身，臉上帶了點笑意：“你好，我姓陳。聽說這里可以矯正孩子的壞習慣，特意帶女兒過來。”
陳女士拽著身旁的女生站起來：“我女兒桑梨，剛上大學。”
桑梨幾乎是把“叛逆”兩個字寫在臉上——一頭烏紫色長發披散下來，妝容過濃以至于模糊了年齡界限，鎖骨下方露出一截纏繞在一起的黑色鎖鏈紋樣，手腕上戴有大大小小十多個彩色手環，嘴里還嚼著泡泡糖。
桑梨掀起眼皮看一眼路遙，又垂下眼睫，沒有出聲。
路遙讓胡椒稍等兩分鐘，在陳女士對面坐下：“要預約補習的是桑梨？”
胡椒掃了一眼桑梨，踩著懶散的步子走向另一張圓桌，拉開椅子坐下，伸手撫弄桌子上沉睡的阿爾弗雷德。
陳女士順勢坐下，視線還停在路遙身上，“對。她以前很乖。上大學離家遠，我管不到她，不知什么時候學了一身壞習慣，把頭發弄成那副樣子，身上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現在是一點都不聽話，說她還頂嘴。我在網上看到你的視頻，我覺得你說得很好，就想請你也勸勸我家這犟脾氣。”
自從桑梨放假回來，陳女士見到與以前判若兩人的女兒，眉心就沒有舒展過。
吵也吵了，罵也罵了，心里氣不過還動過兩次手，也請人勸說過。但往日聽話懂事的女兒跟換了個人似的，怎么說都不聽。
陳女士實在沒有辦法了。
她偶然在網上刷到別人剪輯的錄播片段，看到路遙勸說胡椒，心下一動，在評論區找到指路，就直接帶著女兒來到補習中心。
白頤坐在路遙身側，手底下壓著一本筆記本，記錄客人的情況。
聽陳女士如此數落桑梨，眉心蹙了起來。
路遙聽著陳女士訴苦一般的傾訴，從桌子下拿出一張童年測試表，推到她身旁沉默寡言的面前，“桑梨，你先填一下這個。”
桑梨對于陳女士的指責無動于衷，掃一眼路遙，拿起一旁的筆，低頭看向測試表。
路遙對陳女士解釋：“我們要先了解桑梨的情況，方便之后制定補習方案。”
陳女士湊過去想看桑梨在寫什么。
桑梨肩膀僵硬，筆尖頓住。
路遙出聲：“桑梨媽媽，關于童年補習，有一些注意事項，我先給您說一下。”
陳女士抬頭，“好，你說。”
路遙解釋進行補習需要取指骨。
陳女士原本興趣滿滿，聽到這里臉色一變：“你要從我女兒小拇指上取下一截骨頭？這怎么能行？”
路遙解釋這是童年補習必須的步驟。
陳女士臉色冷凝，不復之前的熱情：“還要穿越時空？簡直天方夜譚。我聽說過你的超能力既不是攻擊系，也不是稀有特質系。還能編出回到童年進行補習這種鬼話，看來網上說得沒錯，都是騙人的把戲。那場直播怕也是自導自演。”
白頤眼睛瞪大，視線移到店主身上。
店主也有超能力？這事她還不知道。
白頤清楚路遙與普通人不一樣，連天璣姬氏都為她所用，也明白她擁有特殊能力，但沒有往超能力那方面想。
昨夜路遙跟白頤說過這個世界有超能力，但此時看陳女士的反應，白頤覺得和她想象中不同。
拜托，那可是超能力欸。
他們的世界沒有超能力，世人都敢做穿越時空、輪回轉世、重生逆襲的夢。
怎么這里的人卻好像沒有一點幻想的天性？
身后的胡椒哼笑一聲：“愛信不信，不信就走啊。”
陳女士抬眉掃了一眼胡椒，臉色難看。
正在填表格的桑梨也抬頭看了胡椒一眼。
路遙沒有過多解釋，只淺淺提了一句：“他是補習生。”
陳女士嘴皮上下翕動，像是在碎碎念，但又沒聽見聲音。
她起身一把拽起還在填表的桑梨，沉著臉大步走出補習室。
白頤起身站在起來，不敢出聲。
路遙偏頭望著母女倆拉扯著離開的身影，倒沒有生氣。
開得店鋪越多，見過各種性情的客人。
一個人對事物的判斷往往不會超過本人對世界的認知，偏見、誤會往往也由此產生。
胡椒抱著阿爾弗雷德的擺件，已經等不及了。
“路遙，該到我補習了。”
路遙回頭，“好。”
說完她又招呼白頤：“你也跟我們一起。”
白頤昨晚做過穿越時空的適應性測試。
她當時云里霧里，沒什么真實感。
等回到住處，漸漸回過味兒，一晚上沒睡著。
早早來到店里，白頤確定昨晚的經歷不是一場夢，還在努力調整心態。
忽然被點名，她有點懵：“我要做什么？”
路遙：“不用緊張，你暫時什么都不用做，就當熟悉工作內容。”
胡椒認生，不想讓白頤參與他的補習。
路遙就沒有披露胡椒的補習內容。
白頤只是化身成路人，觀察、體驗補習生活。
路遙和胡椒回到他們在金桔小區的住所，又是清晨上學的時間。
胡椒剛回過神，門鈴聲響起。
胡奇稚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胡椒哥哥，上學了。”
胡椒跑到房間拿書包，路遙走去開門。
胡奇背著書包站在門外，看到路遙，乖巧地打招呼：“路阿姨好。”
路遙從茶幾上抓了一把糖塞給他：“胡椒馬上就出來，稍等一下。”
幾分鐘后，一個大人兩個小孩沿著走廊走到電梯口，準備下樓。
路遙在金桔小學上課，每天和胡椒同進同出。
胡椒又總是和胡奇在一起，早上下午胡奇便都和他們一起出門回家。
開學不到一星期，三人都已習慣。
而胡奇媽媽暗暗觀察了幾天，發現路遙性子和軟好說話，早沒有了初時那般戰戰兢兢，心安理得地放任路遙每天幫她接送小孩兒。
胡椒心里厭煩胡奇的父母，但每每看到胡奇懵懵懂懂又偷偷親近他的樣子，什么話都說不出。
坐電梯下樓，路遙見時間還早，帶兩個小孩兒在小區里的一家早點店吃鮮肉包。
胡奇有點拘謹，抿著唇偷偷看路遙臉色。
路遙叫了三籠氣騰騰的包子，一人一籠擺在面前，“小胡奇，喜歡甜豆漿還是淡豆漿？”
那包子薄皮大餡，熱氣噴發，香噴噴的味道直襲鼻腔。
胡奇不受控制地咽下口水，聲音壓得極低：“甜豆漿。”
胡奇幾乎沒有過這樣的經歷，臉頰微微泛紅。
路遙轉頭叫了三杯豆漿，兩杯加糖一杯不加。
胡奇愛喝甜豆漿，不用再問，胡椒肯定也愛甜的。
路遙看出胡奇不好意思，從籠屜里夾一個包子放進他面前空著的蘸碟里，“吃吧，吃完我們就去學校。”
說完，她又給胡椒夾了一個。
胡椒記憶里也沒有這種和家長在樓下包子鋪吃早餐的經歷。
這樣不值一提的小事，惹得胡椒鼻子酸楚，一直低著頭。
如果……如果路遙真是他媽，該有多好。
胡椒忍不住想。
吃完包子，路遙開車，載著兩個小孩兒去學校。
路遙是體育老師，辦公室就在操場邊沿。
她在辦公室門口和兩個小孩兒分開。
胡椒拉著胡奇慢慢走上臺階，走進教學樓。
人群里，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兒背著粉色的書包，慢悠悠走在操場上。
她方才遠遠看見疑似店主的女人走進體育辦公室，猶豫幾秒，腳下步子加快，走到體育辦公室門外。
小女孩兒探頭往里看，抬手輕敲敞開的門板，試探出聲：“店主？”
辦公室里只有一個女老師，模樣也像路遙，就是比白頤認識的店主成熟了許多。
路遙抬眼就笑了：“你來了。”
確定是店主，白頤緩緩吐出一口氣。
連她都會變成幼童模樣，店主變得成熟一點，也不奇怪。
路遙看她有些緊張：“感覺怎么樣？”
小女孩兒模樣的白頤眼里透出點點興奮，“很有趣。”
白頤在這個世界醒來，一邊接受新身份，也幾乎又以孩童的視角體驗了一次小時候的感覺。
這種補習方式，比她原本所理解的還要有意思。
白頤心里甚至有幾分羨慕。
假如這間店鋪開在她們的世界，想必也會火爆無比。
路遙點點頭，“你會在胡椒的班上，但不用去接觸他。以后你也會像我這樣引導補習生，不過暫時不著急。這次就當是體驗教學。”
白頤和路遙說完話，抱著一百分的好奇去找教室。
她的身份是路人，哪怕突然加入這個班級，也沒有人懷疑。
白頤走進教室就認出胡奇，眉眼間跟長大后的胡椒頗為相似。
她的位置在兩人后面，坐下就忍不住觀察前排兩個小豆丁。
聽了一會兒，白頤才察覺異常。
好像旁邊長得有幾分像路遙的男生才是補習生，他的名字也叫胡椒。
那旁邊這個長得像胡椒的又是誰？
白頤困惑。
前排兩人對此毫不知情。
胡奇又偷偷把阿爾弗雷德帶到了教室，正小心翼翼拉開書包，欣喜地叫胡椒看。
胡椒第一次補習結束后，深深思考過很長時間。
他到底該怎么做，才能保護好小時候這個傻乎乎的自己？
胡椒能感覺出來，胡奇很黏人。
而相比自己，其實他可能更喜歡路遙。
補習期間的路遙真的像一個脾氣溫和的母親。
不僅是胡奇，就連他有時候一不注意都會混淆。
而路遙不在的時候，自己就成了那個被胡奇黏住的人。
若不是補習一回，胡椒都不知道自己小時候這么憨，有點笨笨的。
白頤盯著前排兩顆毛茸茸的后腦勺，猜不透這倆小孩兒在課桌下看什么。
在學校的時間，輕松而愜意。
一不留神，就到了下午。
路遙為白頤設定的留駐時間要短一點，只有一分半鐘。
放學后，白頤走出金桔小學，眼前白光一閃，她再睜眼，人已經回到補習中心。
白頤低頭去看桌子上計時器，一分三十秒，分毫不差。
很難想象，她在那個世界生活一天，在補習中心時間只過去了一分半。
白頤撐著桌面想起身到外面看看，腳下忽地一軟，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
白頤手撐著額角，坐在原處緩神。
沒過一會兒，路遙和胡椒也回來了。
胡椒和幾分鐘前精神奕奕的模樣完全不同，眼神陰郁，眼眶發紅。
路遙坐在一旁，手按著他的肩膀，低聲對他說話。
這次補習最后一點時間，路遙外出買菜，放胡椒和胡奇看家。
路遙出門不久，胡奇被他媽媽叫回家。
等胡奇走了，胡椒感覺不對勁，跑到隔壁敲門，看見了被喝醉酒的男人摔打得鼻青臉腫的胡奇。
那個哭得背過氣的小孩兒，看到他呆呆站在門邊，還嘶啞著嗓音叫他快回家。
胡椒站在原處，手腳沉重，無法動彈。
他忽然無比真實的意識到一個殘忍的事實：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膽小懦弱，無法拯救任何人。
胡椒流出眼淚，心臟疼得快要窒息，緊緊抓住落在肩上的那只手，說不出一句話。
路遙一只手被胡椒抓著，等他緩過這一陣。
補習環境經過她精細調整，本不應當出現這種紕漏。
路遙能想到的原因，恐怕是自小深陷暴力環境的胡椒缺乏安全感，在她離開那一小段時間，他憑借自身意識，生生重現了小時候被暴力對待的場景。
胡椒自己察覺不到這種矛盾感。
路遙思考著重新調整補習方案，可能又得出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