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第六間店
謝莫林抵達貍花市的心理研究療養中心已是晚上。
他背著包踏入大門, 前臺立刻給樓上的主任打電話。
等謝莫林走進電梯，三樓的同事都知道了他回來的消息。
電梯抵達三樓，江主任就在門口, 驚了謝莫林一跳。
江主任親切地招呼他：“小謝, 就等你了。走走走，跟我去會議室。”
其實一下午都在開會，最近死得實驗體太多了，他們的干預措施幾乎沒有效果。
和以往不同，那些出現消極傾向的實驗體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攻擊性。
前一日，有實驗體配合著溜進實驗室, 偷拿了實驗藥劑。
等研究員和心理咨詢師發現，已經為時已晚。
謝莫林坐在會議桌末端, 聽著前同事報告數據，腦子里不受控制地想到童年補習中心。
如今療養中心做的措施沿用了他任職時的方案, 可惜效果也不明顯。
這些方案療養中心的工作人員已經反復討論多次, 此時只是又給謝莫林復述一遍。
謝莫林聽到一半, 舉手打斷正在做報告的同事：“我想先去看看救回來的實驗體。”
江主任立刻叫助理小劉帶謝莫林去病室。
余下的人沒有起身, 目光交錯, 滿是壓抑。
有人忍不住出聲：“小謝能有辦法嘛？”
旁邊的人接話：“不知道。他還愿意回來看看, 已經算有心，旁的別想太多。”
“我也快受不了了。現在離職還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嗎？”
又一人抱著腦袋發牢騷, 每天看著人死去卻無能為力的體驗實在壓抑，可惜他沒有謝莫林的魄力，不敢真的離職。
他身旁的會議書記頭也不抬，“小謝好像在老家找了個工作, 在一家補習中心上班。”
圍著桌子的同事全都投來視線, 眼中充滿八卦意味。
會議書記感覺到刺人的目光, 抬起頭來，有些奇怪：“他最近幾乎每天中午都曬單位的餐點，你們沒看他PO號動態？”
其他人搖頭，工作已經塞滿日常時間，誰還有心思去關注一個離職的前同事？
如此想來，會議書記跟小謝的關系果然不一般。
會議書記淡定地解釋：“我也是偶爾刷到一次，他PO出來的餐點都很有食欲，偶爾還有樣式精致的下午茶。貍花市這邊很少見，恐怕是三花市的特色甜點。我覺得看起來很解壓，尤其是最近，心里太難受了。偶爾看他的動態，有一種特別奇怪的舒緩感。”
其他同事心里覺得書記這借口找得蹩腳，一面掏出手機，打算看看謝莫林最近的動態。
真有那么神奇？
謝莫林跟隨小劉走進病房，看到病床上的人腳步略頓。
這名男性實驗體原來是他的病人，幾月不見，幾乎瘦脫了相，臉上顴額突起，幾乎掛不住肉，眼睛渾濁無神。
他懶懶地靠在床上，穿在身上的病服空蕩蕩，像灌滿風的空袋子，寬大的袖口支出一截枯瘦的手腕，眼睫顫了顫，沒有更多的動作。
這人前日也喝了實驗藥劑，只有他和另一間病室的一名女性實驗體經過洗胃，被救了回來。
只是這副模樣看著，也沒多少生氣。
謝莫林沉默的走到窗邊，盡量柔和地出聲：“444號，我來看你了。”
444號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沒有出聲。
謝莫林熟悉這種無視，拉了把椅子，在444號床邊坐下，自顧自開始說話。
他也不聊別的，就說最近在童年補習中心上班的事情。
444號目光低垂，神色麻木，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亂七八糟聊了一陣，謝莫林察覺444號的視線盯在他的背包上。
普通的黑色背包，右側的拉鏈上墜著一只白白胖胖的海豹玩偶。
他伸手托住玩偶，意外中帶著些驚訝：“喜歡這個？”
444號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謝莫林從拉鏈扣上拆下海豹玩偶，遞給444號，好笑地說：“這是我老板送的，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
海豹玩偶被謝莫林塞進444號手里，本以為他會拒絕，444號手指曲起，緊緊攥住了。
謝莫林心下驚訝，進來后悄無聲息站在角落的小劉也滿臉震驚。
444號對外界有反應了。
謝莫林壓下情緒，腦中飛快思考，忽然提議：“444號，你要不要跟我去童年補習中心？”
444號捏著手里的玩偶，一副沉迷的模樣，聞言緩緩掀起眼皮，還是沒出聲。
謝莫林卻受到鼓勵，繼續娓娓敘述：“童年補習中心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店里養著一只貪吃又聰明的肥貓。我第一次去面試，店主臨窗而坐，背景是堆滿玩具和零食的貨架，她懷里抱著那肥貓，一下一下幫它梳毛。瞧著特別可樂，和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不同，像是隔著玻璃的另一個世界。”
角落的小劉垂下眼瞼，心里暗暗搖頭。
這種瑣事怎么可能會吸引444號？
這些實驗體的心理早已扭曲，難以矯正。
療養中心能做的事情有限，盡量安撫他們的情緒，只要不再出現大規模自/殘就算盡到職責。
會議室里，一群人沉迷刷PO，逐漸忘記時間。
“小謝怎么還不回來？”有人隨口問。
看病人了解情況，就算小謝為人仔細，去得也有些久了。
他們已經刷完小謝最近的動態PO圖，開始在網上搜索童年補習中心的消息。
江主任的手機忽然響起。
約莫過了十分鐘，江主任從外面回來，手里還捏著電話：“小謝要帶444號去三花市的童年補習中心，那邊已經同意接收，我們也準備一下。”
有人不解：“三花市那么遠，別人還沒送過去，在路上出事了。”
最近他們被躁動的實驗體折騰得夠嗆，心里也十分敏/感。
江主任道：“我跟小謝聊過了。那家補習中心的店主擁有十分罕見的能力，聽說三花市的超能研究院都有意與她合作。而且，444號也答應過去。”
其他人沒想到444號居然愿意過去，想不到謝莫林跟他說了什么，但也不再阻止。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所有的事情都在陷入死循環。
他們也盼望遇到轉機-
童年補習中心。
徐曉曉和白頤已經下班離開，路遙掛掉電話，起身招呼不獨，準備回美甲店休息。
補習中心店門拉開的一瞬間，二心“猛虎”一樣沖出去。
路遙和不獨出來，發現二心沒有跑遠，盤著尾巴蹲在路邊，似乎在等他們。
路遙牽著不獨沿屋檐走向美甲店。
二心踩著貓步“噠噠噠”追上來，路上還有積雪，瞧著有些“燙”腳。
路遙推開美甲店大門，二心“咻”的一下竄進房里。
不過亞歷山大大陸也已步入冬季，門外狂風暴雪，氣溫比商店街還要低。
美甲店里早就打烊，幾名人類店員已經回家，異族店員們不愿動彈，窩在大廳玩撲克。
路遙推著不獨進去，招呼店員們看過來：“介紹一下，路不獨，我家的小孩。”
眾人看著那張和店主九分相似的臉，面面相覷。
哈羅德直接黑了臉。
姆姆也有些驚訝，水潤的大眼睛里溢滿無措。
其他人不說話，安布羅斯大咧咧道：“店主，這小孩兒怎么也像你？”
克拉麗莎眨了眨眼睛：“不是人類，看起來很強。”
梅露露和普修繞著不獨飛了兩圈：“你是什么？”
路遙擔心不獨怯場，有心幫他解圍。
不獨卻一點不認生，紅寶石一樣的眼睛輕眨，伸手接住圓滾滾的雙子妖精，聲音清脆：“我叫路不獨，為保護母親而存在的道具。”
愛德華吹了聲口哨。
哈羅德不爽地站起來，臭著臉走過來，挑剔地打量不獨。
路遙搶先道：“不獨，這是哈羅德，叫舅舅。”
不獨秀氣的眉毛蹙了蹙，乖巧順從：“哈羅德舅舅。”
哈羅德腳步一頓，沒辦法發火了，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寶箱，扔給不獨，甕聲甕氣道：“拿去玩兒。”
最難搞的小黑龍都被搞定，其他店員更不會排斥不獨。
路遙猜測，異族店員如此輕易接受不獨，大抵和祂非人的身份也有關系。
第252章 第六間店
路遙注意到姆姆所在沙發一角, 沒精打采，走過去戳了戳他。
“怎么了？”
姆姆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不獨長得很像路遙。”
和他不一樣，路遙說不獨是她的小孩。
路遙揉一把姆姆光滑的額頭, 挨著他坐下。
不遠處不獨被哈羅德和司金按在中間一起看漫畫。
哈羅德對“舅舅”這個身份接受得很快, 比路遙預想中還要接受良好, 此時她心里不免多想了一些。
路遙從衣服口袋拿出那枚殘缺的照片，遞給姆姆看：“這是不獨本來的樣子, 我還不知道他從哪里來。但他和姆姆一樣, 溫柔又可愛。今天他從很遠的地方找來, 稱呼我為母親, 說要保護我，我忽然想起遇到你的那天。”
姆姆圓溜溜的大眼睛溢出水汽, 朦朧又亮晶晶地看著路遙。
被她笑盈盈地回望，姆姆小心翼翼伸出手，扯住店主的衣袖，靠過去蹭了蹭：“路遙喜歡不獨，姆姆也會喜歡不獨。”
史萊姆什么的, 果然很治愈。
路遙干脆抱起姆姆挼了挼，笑著道：“路遙喜歡姆姆，不獨也會喜歡姆姆。”
安布羅斯坐在一旁看戲，還特意戳愛德華。
愛德華沒脾氣地搖頭。
這個人類做事滴水不漏, 他連挑撥的興趣都沒有。
不過終歸是個人類, 一生了了百年。
對于他們這樣的存在, 偏愛一個人類, 不過是漫長歲月里的一段消遣罷了。
夜深, 其他異族店員陸續上樓休息, 不獨被路遙安排在一樓住下。
她叫哈羅德到休息室說話，先問哈羅德最近的功課。
作為一頭早早獨立的龍，哈羅德的課業沒有任何問題。
關于不獨的事情，路遙也打算和哈羅德聊聊。
看了姆姆那樣，她心里也有思慮。
哈羅德聽路遙解釋，尾巴早已暗暗翹上天，面上卻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樣：“路遙，我早不是小孩了。路不獨才出生不到十個月，作為舅舅，我會好好照顧他。”
孑然一龍過了近百年，小黑龍遇到這個人類，得到許多以前不敢奢望的寶物。
他早就走出孤獨，他的世界也變得寬廣無垠。
他是龍，天生的強者。
他鐘愛這個人類，愿意守護她想保護的一切。
路遙有些驚奇地看著哈羅德，這家伙真是長大了。
難道這就是養成的樂趣嗎？
不過路遙表現出的在意、重視，還是令哈羅德害羞又歡喜。
人類的強大永遠不在武力，而是溫柔又充滿知性的心臟和大腦。
被路遙用暖融融又欣慰不已的眼神盯著，哈羅德耳朵根發燙，感覺再坐下去，真要忍不住搖尾巴了，豁然起身，僵硬地擺手：“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晚安。”路遙心情很好地回到房間，洗漱后安然入睡。
隔壁房間，路不獨背依著門屈膝而坐，眼瞼低垂，鮮亮的紅瞳里閃爍執拗的暗光。
祂也要成為對母親有用的道具——
三花路66號路口斜對角有一間名為“幸福咖啡廳”的飲品店，老板是個三十來歲的青年，名叫秦興。
他最近總是無意識關注對面的童年補習中心，剛開始可能是出于某種惡趣味，想看看這間開在死亡圣地的店鋪能堅持多久，漸漸的卻好像成了某種習慣，時不時就想看一眼。
其實從那場直播后，童年補習中心開始受到關注，就連附近的商店也有受益，生意逐漸好起來。
早八點的咖啡館人挺多，不過大多是外帶。
秦興和店員一起忙著沖泡咖啡、打包外送。
九點半之后，才從忙碌中抽身。
秦興沖了杯美式，端起早餐在臨窗的位置坐下。
臨窗的座位很受客人喜歡，以前秦興根本不會這么奢侈的占用。
對面的童年補習中心開起來后，那家店的老板經常抱一只肥貓坐坐在藤椅上曬太陽，偶爾還和店員一起吃點心，看起來很是愜意。
秦興看到過多次，終于忍不住嘗試一次，后來就成了習慣。
反正工作日的上午，九點半之后十一點半之前，很少有客人來店里。
秦興喝咖啡吃早點，偶爾抬頭看一眼對面，發現一輛奇怪的白色面包車停在童年補習中心門口。
這是又來新客人了？
那輛白色面包車上印有超能研究院的特殊logo，網上最近確實有傳言說超能研究院有意與童年補習中心合作，但一直只是傳言。
真有實驗體來童年補習中心治療？
秦興愣神的工夫，面包車已經開走。
他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童年補習中心，又對剛才的想法不確定了。
如果是超能研究院想和補習中心合作，車都開過來了，不應該只送兩個人過來。
而且那兩人里，其中一個身形眼熟，似乎是補習中心的老師。
秦興腦子里胡亂想著，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會在意這些事情。
童年補習中心，謝莫林帶著444號直接走進補習室。
他們回來得湊巧，路遙和一位補習生剛結束補習。
那位補習生的第一次補習效果不錯，只是接收補習記憶后，感到精神疲累，正坐在一旁喝茶吃點心，補充體力。
胡椒在一旁拍照，進行簡短采訪，算是收集素材。
這種反饋對于經營官方賬號非常有必要，但補習生大多不愿意透露太多隱私，胡椒的素材搜集活動進行得比較克制，采訪也是文字形式，而且拿到素材不會立刻PO出去。
444號坐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盯著那邊看。
等那位補習生離開，路遙才來見謝莫林和444號。
444號換下了療養中心的病服，穿了一身常服。只是他實在瘦得厲害，看著比穿病服時還要干瘦憔悴。
路遙和444號打了招呼，引他坐下：“連夜過來，吃早飯了嗎？”
444號外套口袋處墜著水滴海豹玩偶，路遙說話時，他手指輕捏海豹身體，僵硬地點頭。
路遙看眼時間，上午的預約已經處理完，正好有一段空閑時間，繼續詢問道：“第一次來三花市？”
444號不知道店主有什么計劃，心里有些焦急，想盡快走完寒暄的流程，直接進入補習主題。他垂下眼瞼，輕點兩下頭，手指不停撫摸水滴海豹，還是說這位店主也想先看他的實驗資料？
路遙起身道：“那不如先去街上逛逛？剛才忙了一場，有點餓了。這條街上有好幾家不錯的小吃店，這個時間正好沒什么人。”
444號和謝莫林還在愣神，路遙又轉頭去看安靜坐在一旁的不獨：“你可以陪我出去嗎？”
商店街的其他人不能踏足異世界，而異世界的人也無法涉足商店街。
路遙思考過不獨突然出現的緣由，假如像祂說得那樣，為了保護她而存在，那祂一定擁有比較特別的權限。
不獨忽然被呼喚，欣喜地跳下桌子：“嗯，我可以陪母親去任何地方。”
果然如此。
路遙笑容柔和，替不獨系上圍巾，又戴上帽子，拉著祂準備出門：“白白、曉曉，麻煩你們看店，我們出去一趟。”
謝莫林和444號交換眼神，不明白店主在想什么，但也沒阻止。
三花市也正值冬季，不過這座城市很少下雪，就是風大，干冷。
路遙拉著不獨，回頭招呼落在后面的兩人：“前面有大爺在賣烤地瓜，吃嗎？”
不獨沒有吃過烤地瓜，但隔著老遠，好像已經聞到香甜的氣味。
謝莫林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烤地瓜，想著當街抱著地瓜啃的情景，很是抗拒。
444號很小的時候吃過烤地瓜，只是做了多年實驗體，他的嗅覺和味覺全方位退化，如今已經想不起烤地瓜是什么味道，無可無不可。
路遙已經決定要吃烤地瓜，拉著不獨加快速度。
到了地瓜攤前，她拿錢給不獨，教祂買地瓜。
謝莫林和444號追上來時，地瓜已經買好了。
烤得軟糯的地瓜用硬質紙袋包著，熱燙的溫度順著紙袋傳到手心，捏住一端，輕輕一掰，香甜的氣味縈繞鼻端。
謝莫林原本還抗拒，這時卻不由自主咽下口水。
路遙把最后一個烤地瓜遞給444號，在他低頭準備咬之前叫住，“稍等一下，特別為你施加一次讓烤地瓜變美味的魔法。”
444號停住沒動，移開視線去看謝莫林，眼里分明在說“你家老板真的沒事嗎”。
他第一眼看到路遙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女性有些奇怪。
此時相處，更像是直覺得到印證。
路遙不管他們，用手指在空中畫了個銀白色魔法陣，輕輕推到444號眼前。
旁人看不見魔法陣，只以為店主在搞怪。唯有不獨看到銀色的魔法陣不斷縮小，飛進了444號嘴里。
光之魔法，擁有治愈之力。
只要不是在商店街那種完全隔絕魔法的世界，路遙的治愈魔法都會生效，區別只在于效力大小。
這個世界屬于低魔世界，但魔法不會完全沒有效果。
等444號低頭去咬金黃色的地瓜瓤，軟糯甜蜜的滋味自舌尖一點一點綻開，他的表情也緩緩綻開。
謝莫林察覺到了，“怎么了？燙到舌頭了？”
444號呆愣地搖頭，緩緩道：“烤地瓜……好像真的變美味了。”
謝莫林無言：“……”
倒也不用這么捧場。
444號看出謝莫林不相信，忍不住解釋：“我的舌頭早就沒有味覺了，但這個地瓜吃起來很甜。”
謝莫林想起來444號的實驗記錄，因為他對藥劑實驗的反應很好，所以做過很多相關實驗，副作用就是失去了味覺和嗅覺。
可店主什么時候發現的？
路遙和不獨已經走到一家生煎包小攤前，等兩人追上來，她指著生煎包道：“這家的鮮肉包特別好吃，尤其是剛出鍋的，一人來一份？”
這次444號拿到自己的那份生煎，站在一旁期待地等著路遙。
路遙疑惑了一秒，反應過來，笑著道：“魔法一天只能使用一次。”
444號失望地垂下眼瞼。
路遙：“效果可以維持八個小時。”
差點枯萎掉的444號瞬間復活，立刻用細竹簽去戳盒子里的生煎包。
路遙提醒：“慢一點，剛出爐的最香，但也很燙。”
剛才不獨就被燙了舌尖，得虧祂是小雪人，沒有損傷味覺。
一路吃吃停停，轉眼就繞著三花路周圍轉了一圈。
最后一站，路遙站在幸福咖啡廳門口，“這家店的水果奶油泡芙特別好吃，嘗嘗嗎？”
一路走來，謝莫林已經明白這不過是慣例套路。
什么“嘗嘗嗎”，只要店主推薦，旁邊兩位就會毫無壓力地捧場。
上午十一點，還沒有到午間休息的時候，咖啡廳里幾乎沒有客人。
四人進去，挑了臨窗的空臺坐下。
秦興攔下服務生，親自拿了菜單過去。
路遙點了一杯拿鐵，替不獨點了熱可可，然后四份水果奶油泡芙。
謝莫林點了咖啡，444號也躍躍欲試。
他好像從來沒有喝過咖啡，聽說很苦，但也很想試試。
路遙攔了一下：“你的胃不好，清咖很刺激。先換一個？”
444號愣了一下，居然很配合地換了一杯和不獨一樣的熱可可。
甜點茶飲準備好，秦興再次攔下服務生，親自端了托盤送過去。
這個時間店里格外安靜，秦興走近，聽見那位格外有活力的店主正對干瘦的男人說話：“唔，我覺得你需要的不是補習童年，而是補習人生。”
秦興腳步略頓，不合時宜地陷入迷思。
人生也可以補習？
第253章 第六間店
444號怔愣一瞬, 手上無意識攪弄著杯子里深褐色的熱可可，有些出神：“補習人生？”
謝莫林也驚訝地看過來, 好像路遙說了什么特別奇怪的事情。
只有不獨兩手捧著熱可可小口小口啜飲, 紅石榴籽一樣晶瑩透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路遙，眼中全然是崇拜和縱容。
路遙輕笑著點了點不獨，拿起一個水果奶油泡芙放到他面前的盤子里, 自己也拿起一個，輕輕咬開, 輕盈蓬松的奶油卷著水果天然的甜香一點一點填滿口腔, 幸福地瞇起眼睛。
過了幾秒鐘, 路遙重新抬頭看向對面的兩人：“被救助或圈養的野生動物，放歸大自然之前都必須重新進行相應的野化訓練，確保它們還保有獨自覓食以及生存的能力。
“這樣說可能有些殘酷, 現在的444號就像是已經被人類完全豢養而失去生存能力的小動物。
“更糟糕的是因為人類擁有更加復雜的思維、情感以及社會關系，放歸時反而比普通動物更難生存下來。因為你不僅失去了生存能力，連生存目標也一并喪失了。”
“說得真過分。”秦興還沒走遠，只覺得第一次看見真實的店主。
那樣柔和善談的人, 竟也有這樣字字如刀的時候。
“被人類……豢養的動物？”444號緩緩重復著路遙的話，陷入思考。
秦興搖頭, 暗暗嘆息。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實驗體的存在不再遮遮掩掩, 甚至很多生存不下去的普通人主動走進研究院。
但對于大多數還能正常生存的人來說，超能研究院和實驗體都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秦興想起每年一次的例行體檢, 脫/光躺在儀器上接受各種檢查的無助。
那種仿佛連靈魂深處都被窺探的不適和恐慌, 不論經歷多少次, 他都無法習慣, 而實驗體的待遇絕對比普通體檢粗暴得多。
說白了, 和實驗室你的小白鼠幾無區別。
店主的話直白且傷人。
444號抬起頭，枯井一樣的眼睛深處漸漸凝起淺淺的光芒，聲音干澀，“你說得對。”
秦興腳步一頓，不由側身回望。
444號卻沒注意到來自不遠處的注視，直視店主：“走進實驗室，拿到作為實驗體的編號之后，我們就喪失了作為人的權利。這本是事實，但不知為何，所有人都對此緘默不言。不管是研究院，還是后來在療養中心，我們的生活都沒有改變。人生，就像一潭一眼可以望到盡頭的死水。所有人都視而不見，你卻毫不留情地戳破，我感覺心情忽然變得很爽快。”
謝莫林比剛才還要驚訝。
他以前也照顧了444號很長時間，卻是第一次聽他主動說這樣一長段話，言語中還充滿他不曾了解過的豐富情感。
謝莫林心情復雜，既感到高興，又莫名有幾分難過。
他和療養院的同事們是真的很想救他們，可就是沒有效果。
“小意思。”路遙將裝水果奶油泡芙的盤子推向444號，輕聲道：“不用擔心，人生的河流確實偶爾會流入死水潭，但哪怕是死水，輕輕投入一顆小石子，也會蕩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我該怎么做？路遙老師，請你告訴我。”444號誠懇地問。
“……”謝莫林端起咖啡杯輕抿，以遮掩無法控制的表情。
從貍花市回來的路上他還想過會不會給店主添麻煩，畢竟生病的實驗體情況比普通客人嚴重很多，就算進行補習，恐怕也比普通客人更費精力和時間。
其中最令謝莫林擔憂的是444號可能對補習產生抵觸心理，結果見面不到半天，他就開始主動征詢意見，甚至稱呼老板為老師。
路遙單手撐著下巴，一手輕輕攪動咖啡，閑聊一般：“不用太緊張，先隨便玩幾天怎么樣？不再作為實驗體，跟街上的路人一樣，在附近隨意吃吃逛逛，甚至可以試著去交朋友，就像小動物探索周圍環境那樣。”
444號轉頭看向窗外。
臨近午時，街上人漸漸多起來，特別是對面幾個小餐館，擠擠嚷嚷圍著好些人，似乎在排隊等飯。
旁邊的水果店、奶茶店、小超市也開始有人氣，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不同年齡的人穿戴不同、臉上的表情也各不相同。
在444號看來，這些場景尤其生動，和研究院的白大褂、療養院的醫生和病友全都不同。
但是，獨自出門閑逛，對他來說還是很大的挑戰。但如果是這樣隔著玻璃觀察外面的世界，他覺得就算看一整天也不會覺得膩煩。
444號緩慢地將心里的想法組織成文字，忐忑地告訴路遙。
路遙認真聽完，伸手指了指對面，“你能看見店里的藤椅嗎？坐在那里也很舒服，到時讓二心陪你。”
444號抬眸看去，立刻想起最初聽謝莫林描述第一次見到店主的情景。原本他不太能想象具體是什么樣的場景，此時突然有了感覺。
冬日午后暖洋洋的陽光鋪灑下來，穿得暖呼呼的人舒服地坐在藤椅上，腿上窩著一只肥到快走不動的毛茸茸，依偎在一起曬一下午太陽。
四人回到童年補習中心，店里客人也不少，路遙提著三份奶油水果泡芙和熱飲，招呼道：“曉曉，白頤、胡椒，給你們帶了點心和咖啡。”
“超愛店主！”白頤從補習室出來，接過紙袋，帶著些激動。
不同世界的事物口感和風味各有不同，白頤正是對這些最感興趣的時候。
午休時間結束，買玩具、零食和甜點的客人漸漸少了，444號找機會坐到藤椅上曬太陽，不一會兒，腳邊暖呼呼一團蹭過來，是二心。
二心太沉，444號抱著吃力。
但就算腿被壓著，他也舍不得放它下去。
貓的身體溫暖又柔軟，和他不一樣。
補習室里，路遙和胡椒一起走進辦公室。
路遙調整補充了新的信息，準備為胡椒進行新的補習。
熟悉的白色光芒包裹兩人的身形，睜開眼兩人又回到橘子市的金桔小區。
胡椒坐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低頭看自己的手腳，睡衣下的皮膚滿是被摔打后留下的烏紫腫塊，一絲絲恐懼爬上心頭。
這一次，他回到了胡家。
他回來了，那小胡奇呢？還有路遙呢？
胡椒翻身下床，開門跑出去。
客廳里靜悄悄，隔壁主臥房門緊閉，玄關處男人常穿的皮鞋不見了，胡椒緩緩吐出一口氣，輕手輕腳拿了鑰匙，打開大門，跑到隔壁按門鈴。
房門拉開，比胡椒稍矮一點的少年站在門邊，眼中蘊著驚訝：“胡椒哥哥，早。”
胡椒心里松一口氣，同時覺得奇怪：“你怎么在我家？”
“誰來了？”女人熟悉的聲音從房里傳來。
胡奇轉頭小聲道：“媽媽，胡椒哥哥來了。”
胡椒一震。
媽媽？
他叫路遙？
第254章 第六間店
路遙從廚房出來, 手里端著餐盤：“胡椒，進來坐。”
胡椒站在門口，“怎么回事？”
路遙轉身放下餐盤, 走到門口：“胡椒, 總是停滯不前, 拖太久沒有好處，就當這是最后一次補習。你想怎么做都可以，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小胡奇大概不懂，偏頭去看路遙, 過了幾秒, 又回頭看胡椒, 眼里滿是懵懂。
胡椒皺著眉，嘴唇緊緊抿著，沉默地轉身離開。
從爬天橋被救那次他就覺得路遙像妖怪，總能輕易看透人心。
不僅如此，她好像毫也不避諱引出一個人心底最隱晦的心思。
經過了那么多事情，如今他想要做什么？
胡椒眸光沉沉，回到胡家，腦子里思緒流轉。
胡父已經去了公司, 陳靜還沒起床。
胡椒嘗試發動超能力，果然他的能力沒有因為在這副軀殼里受到限制。
胡椒熟門熟路地用陳靜的手機注冊了社交賬號，并且開始每天一個小時的直播。
他直播的內容很簡單, 每天下午放學回家, 直播練習鋼琴。
胡椒的超能力可以理解為獲得了類似蜘蛛的習性, 不僅擁有八只眼睛, 還會吐絲。
經過多年對能力的開發, 他還可以將自己視野內的影像分享給別人。
就像曾經做戶外直播那樣。
路遙偶爾會看胡椒的直播，大概了解他的想法。
等了一周，胡椒在網上已經有了不少粉絲，胡父也終于醉醺醺地回家。
胡父的拳頭砸下來時，胡椒卻掐掉了直播，只用陳靜的手機錄下胡父施暴的證據，隨即報警，同時通知社區婦幼保護協會。
這些事是胡椒最近一邊思考自己能做什么，一邊了解過的。
他小時候不知道有社區婦幼保護協會的存在，打電話時心里忐忑，并不覺得能得到預期的結果，但事后處理卻超乎想象的快。
胡椒和陳靜身上的傷還沒來得及被胡父掩蓋，又有視頻證據，胡父直接與陳靜母子隔離，家/暴事實全社區公告。
不久，胡父被迫與陳靜離婚，還丟了工作。
婦幼協會的工作人員評估陳靜無力獨自撫養胡椒，準備將胡椒帶回協會。
路遙表示愿意領養胡椒。
路遙本身是單親母親，但她有正式工作，同時資產評估、個人履歷記錄沒有任何瑕疵，被確認為有能力同時撫養兩名孩童，婦幼協會在征求胡椒的意愿后，將他留在了路家。
路遙隨后帶著路胡椒和胡奇搬離金桔小區，重新在距離金桔小學不遠的小區購置了一套房產。
胡椒問：“你什么時候知道婦幼協會的事情？”
他的記憶中原本不存在這個機構，但補習中出現了，說明路遙有提前了解過。
路遙：“這是常識。沒什么奇怪。后悔嗎？”
胡椒幼年遭受的暴力、忽視不是假的，心中的怨氣不是簡單幾句話就能消解。
在補習過程中，他有很多辦法處理胡父，最后卻采取了所有方案中最溫和的做法。
哪怕在補習中，也沒有肆意放任自己的戾氣。
換句話說，他控制住了自己。
路遙其實有些驚訝。
胡椒心里確實糾結過，想暴打胡父，就像他曾經所遭受過的對待，也一度想直接將胡父的事情曝光到網上，依靠輿論擺脫困境。
胡椒眸光融融，輕輕搖頭：“我想過很多，只是不想再被他們、被過去束縛。我在超能研究院見到很多實驗體，每一個人都身不由己，卻都無能為力。我很幸運，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也不想成為那個人一樣的人。”
他的病根植在心底最深處，可在店主將他從超能研究院帶出來時，就逐漸在被治愈。
以前的胡椒迷茫、軟弱、頹喪，不知道該成為怎樣的人，沒有生存目標，直到遇見眼前的女生。
她不是那種會讓人眼前一亮的美人，也不是言辭犀利、個性鮮明的女性，但和她在一起，好像再難過的事情，也能一步一步跨過去，不由自主感到安心，甚至忍不住想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路遙笑起來，輕揉胡椒柔軟的額發：“往前走了一步呢。”
這大概不是一個很爽快的結局，但路遙欣喜于胡椒自己思考后做出的行動。
在人生這條漫長而孤獨的路上，我們無法掌握的存在太多。
拿得起，放得下。
人生的煩惱不會減少，生活卻一定會舒心很多。
最后的補習里，路遙、路胡椒陪著小胡奇一起生活了十年，直到兩個小小少年長到十六歲。
“補習結束。”路遙柔聲道。
胡椒睜開眼，又回到熟悉的補習室。
幼年胡奇的記憶也漸漸回到他的意識里，胡椒趴在桌子上，無法控制情緒。
路遙拍拍少年的肩膀，起身走出辦公室。
在另一個世界待得太久，她的精神也疲憊不堪，雖然現實只過去了三分鐘。
路不獨守在門邊，見路遙出來，立刻伸手托住她，眼里滿是擔憂：“母親。”
“沒事，不用擔心。”路遙握緊不獨小小的手-
下午過了五點，小賣部的生意迎來一波高峰。
444號中午從外面回來就坐在藤椅上，觀察一下午，已經掌握小賣部大部分貨品的單價。
眼看人流高峰期，年輕的女店員快招架不住，444號放下二心，起身開始幫忙招呼客人。
他很多年沒有和研究院和療養院以外的人打交道，全然是模仿徐曉曉，竟很快上手了。
等晚上打烊，徐曉曉點貨數錢，發現沒有賬目沒有出入，高興地說：“下午多虧444號幫忙，其實店里最近在招人，你要不試試？”
444號正低頭吃飯，聞言微微一愣，掃一眼徐曉曉，又下意識去看路遙：“我這樣的人，也能工作嗎？”
謝莫林聽出444號似乎有意，只覺得這治療效果未免太顯著了，甚至都沒有用時光機。
胡椒的情緒還沒有從補習的余韻中完全抽離，吃飯時心不在焉，聞言卻忍不住道：“怎么不可以？只要你想。”
路遙點頭：“你如果想來，可以面試。”
444號放下餐具，枯井一樣的眼睛里漾起點點漣漪，“如果我來店里工作，還能請店主為我施放讓食物變美味的魔法嗎？”
除了謝莫林和路不獨，其他人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路遙繼續點頭：“當然。那其實是一種治愈魔法，只是在這里效果比較緩慢。大概連續施放二十次，你的味覺和嗅覺就能逐漸恢復。”
444號眨眼睛，緩慢地低下頭：“我想試試。”
關于444號入職童年補習中心的事情，路遙和謝莫林晚飯結束后進行了詳談。
444號暫時不算完全入職，他在童年補習中心的一切活動全部被歸入治療方案的全新嘗試，就連444號的薪資也由療養中心撥款。
療養中心那邊由謝莫林全權交接洽談，療養中心對444號的狀態改善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方案流程走得異常快。
童年補習中心與療養中心悄無聲息地建立了合作關系。
444號開始在補習中心的小賣部實習，徐曉曉負責帶他。
完成補習的胡椒也正式入職童年補習中心，路遙把監測室的工作和官方賬號的運營都交給了他。
監測員是非常重要的職位，也是路遙為任務結束后，店鋪能繼續經營下去所做的準備。
無論是商店街的店員，還是三花市的店員，都無法真正馴服阿爾弗雷德。
路遙若是不在店里，其他補習老師的補習狀況需要時刻被觀測。
胡椒的能力仿佛天生為這項工作而生，只要有權限，他的眼睛可以分別觀測不同時空的情況，必要時候，就能聯系店主。
更重要的是監測員將接觸到店里客人的諸多隱私，這個職位的人選非常考驗人品，也是店主絕對信任的人。
哪怕可以用保密契約約束，路遙在選人時，也考慮了很久。
胡椒完全了解監測員的職責后，私下糾結許久，一面覺得自己尚無法勝任這么重要的工作，一面又為店主的信任暗自雀躍，不想推辭。
系統聽路遙向胡椒解釋監測員的職責，一直忍著不出聲。
等兩人交接結束，它迫不及待質問：【什么時候開始打的算盤？】
系統很激動，說話含糊，但路遙聽懂了。
“大概是花一千萬的時候。”路遙也不覺得愧疚，她確實很早就看好胡椒的能力。
系統小聲嘟囔：【我忘了，你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路遙感到好笑：“我自認還算公道。如果哪天你也想跟我做生意，大可放心提。”
系統嗤之以鼻：【你最近是有些飄了。】
路遙毫不在意。
不管怎么說，童年補習中心在逐漸步入正軌。
過了幾天，路遙收到一條久違的任務通知。
【路遙的小吃店經營有方，人氣火爆，總營收額超過1億年，升級為九星店鋪。獎勵開啟分店資格+1，權益保障時限為十四天，過期不候，請店主繼續努力！】
路遙：“？？？”
系統不可思議地說：【這才多久，就搞了一個億。】
路遙從沒想過還能開分店，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分店資格是什么意思？”
系統：【這還用解釋？字面意思，店主獲得在夢之鄉再開一家店鋪的資格。只是作為小吃店的分店，這間店鋪必須主營飲食，且在商店街還得擁有真實的店面。】
路遙：“權益保障期限又是什么意思？”
系統：【開分店的資格是伴隨小吃店升級為九星店鋪而出現的特殊獎勵，店主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放棄。如果十四天后，店主還沒決定要不要開分店，視為主動放棄這項獎勵。】
和路遙理解的意思差不多，她有點犯難。
小吃店的任務早就結束了，如今再在夢之鄉開一家分店，不過是徒費錢財和精力，完全沒有必要。
但出現這樣一個獎勵，放棄掉又感覺有些不踏實。
路遙抬手輕揉眉峰：“等我想想再說。”
第255章 第六間店
“老板早。”
444號正在整理貨架, 看到路遙牽著路不獨從門外進來，停下手里的活兒，恭敬地行禮。
他來童年補習中心三四天了, 已經完全上手售貨員的工作。
444號對于這份工作熱情十足，或許是年輕時在研究院關狠了，接觸來小賣部的客人，直接化身社牛，特別喜歡跟客人聊天。
快四十歲的男人面容有些呆, 身形高瘦，做事誠懇熱情, 又擅于傾聽。
不過幾天工夫, 就有熟客偶爾專門找空隙和他搭話。
沒什么客人的時候，444號就抱起二心坐在藤椅上發呆，遠遠瞧著, 比路遙更像小賣部的老板。
胡椒有天特意抓拍了幾張444號和二心的照片, 修好發到官PO賬號上, 竟掀起一小波熱度。
【突然get到叔圈的魅力！】
【老叔氣質干凈，抱著那肥貓，好真實的歲月靜好。】
【工作又忙又煩，看看老叔和貓，莫名有種被治愈了的感覺！】
……
胡椒把網上的留言反饋拿給444號看。
444號無地自容，不好意思地撓頭：“我這樣的人，哪里擔得起這些夸獎。”
胡椒皺眉，不同意道：“叔, 自信點。不要總是妄自菲薄, 客人都很認可您, 就連曉曉姐都說要被您搶了飯碗。”
胡椒在超能研究院待過, 再看這些實驗體心情就特別復雜。
他們曾經和普通人一樣，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成為實驗體。
如今哪怕脫離研究院，也已經無法正視自己，無法與周圍建立起正常聯系，恐怕這就是他們痛苦的根源。
不過444號來到三花市，找到工作（暫時），又在謝莫林和療養中心的幫助下，租住在謝莫林家隔壁的公寓。
比起最開始的情況，他的生活已經有了極大改善。
療養中心每天都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確定444號的狀態明顯改善，決定再送兩名實驗體過來。
這次過來的實驗體為一男一女，女性實驗體編號222，和444號一樣，是在前次集體事件里被救回來的幸存者。
444號離開后，222號獨自留在療養中心，身體和精神都處于虛弱麻木的狀態，一直不見好轉。
另一名男性實驗體比較年輕，看著不到三十歲，編號為696。
和444號一樣瘦瘦高高，但沉默寡言，不太說話。
隨二人一起來的還有一名療養中心的醫生，既是合作，總不好一股腦將病人全丟給童年補習中心。
除去流程和資金方面的援助，療養中心派人過來，既有確定444號狀態的意思，也想跟童年補習中心取取經。
這次來得人恰好是謝莫林上次回去遇到的會議書記。
會議書記姓林，單名一個“雪”，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性。
林雪對路遙極為好奇，第一次見面，十分熱情。
只是在見過路遙后，她的態度有一些變化，偶爾偷偷觀察路遙，若有所思。
兩方人馬簡單寒暄之后，林雪也暫時留在童年補習中心幫忙。
444號見到222和696很開心，工作空閑，就愛拉著兩人說話，分享來到三花市之后的生活。
盡管兩位病友很是沉默，極少搭腔，444號的熱情依然不減。
路遙觀察了一陣，222和696與444個性不一樣，來到補習中心也很自閉，對周圍幾乎沒有好奇心。
路遙叫林雪和謝莫林到辦公室，將心里的打算說了。
林雪眨了眨眼睛，按捺住激烈的心跳：“您是說為222和696安排一次時空旅行？真的能做到？而且這種治療方案有理論依據嗎？”
最近網上出現不少自稱補習生的網友匿名分享童年補習經歷，童年補習中心沒有要求補習生對補習內容進行保密，有的補習生不避諱分享，這種事情多少會傳出風聲。
很多人不相信，但也有不少人對所謂的時光機抱有相當的好奇心。
林雪其實相信時光機的說法，他們作為研究員和治療師，接觸過很多超能力相關病例和資料，深知超能力自出現至今六十來年，仍舊存在諸多謎團。
只是親身體驗又是另一回事，真正能接觸到時光機，林雪還是覺得沒有真實感。
她從未遇見過如此運用超能力的人。
路遙的想法簡單粗暴：“讓他們換個地方散散心而已，效果如何，我也不能保證，總之先試試調動起他們的情緒。為此，我想把這次時空穿梭的坐標定位到六十年前。”
林雪心下一動：“你是說超能力還沒出現的時代？”
路遙點頭。
謝莫林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此時不禁出聲：“店主，我也想去六十年前的世界。”
林雪拍桌子，激動道：“我也想去！”
他們出生的時候，超能力已經是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在遙遠的過去，超能力還未出現時，人們如何生活，他們都想去看看。
路遙輕敲辦公桌，點頭道：“時間定在兩日后，現在先去工作。”——
下午，鑫鑫又來到童年補習中心，敏銳地發現人變多了，眉頭緊皺：“補習生就算了，接收這么多實驗體，老板也打算做超能力研究？”
路遙正送一位補習生出來，聽見鑫鑫的抱怨，敲了她后腦勺一下，“大小姐怎么一個人過來？”
鑫鑫兩手抱在胸前，“周競晚上有場重要的競拍活動。”
簡單解釋一句，鑫鑫上前，努力踮起腳尖湊到路遙跟前：“店主，你不會是在跟研究院合作吧？”
路遙退后一步，輕輕揚眉，沒有回答，反而道：“聽你的語氣，好像不待見研究院。為什么呢？”
“我也想聽聽。”鑫鑫沒來得及回話，身后一人搶過話頭。
路遙抬頭，看到小美、52號，還有一個眼生的男人——估計也是實驗體，站在門口。
研究員和實驗體就算穿常服，氣質和某些特質也和普通人不太一樣，路遙幾乎能一眼分辨。
剛才接話的是小美，鑫鑫也認出這一撥都是研究院的人，輕哼一聲，沒打算解釋，提著裝零食的小框進了茶室。
小美心理素質極好，不覺得尷尬，轉而自然地跟路遙說話：“小姨。”
打過招呼視線就亂飄，四處尋找前些天杜萩零傳消息說得那個小孩兒。
路遙假裝沒看到，轉身引三人往補習室走：“今天怎么過來了？”
走進補習室，小美一眼看到坐在角落的路不獨，喃喃道：“還真是長得一模一樣，杜學長說得時候我還以為夸張了。”
五十二號身旁的男人也看到路不獨，沉靜的眼底略過一絲驚訝。
路遙以為小美是在說不獨長得像她，笑著道：“是挺像。”
小美不禁回頭，驚訝地盯著路遙看了一陣，默默摸出手機：“我可以拍張照嗎？他好可愛。”
路遙不管這些：“那你得問祂。”
小美已經完全忘記今天的正事，快步走到路不獨跟前，和小朋友搭起話來。
五十二號這時也看出那小孩兒的模樣眼熟，心里略感訝異，但還沒忘記正事。
要知道這一趟出來，他們冒了極大風險。
若是失敗，他們很難再有機會用正常手段接觸店主。
五十二號指著身旁的男人介紹：“店主，這位是10號，我朋友。他想來了解一下童年補習項目。”
路遙順著五十二號的視線打量他身旁的男人，與男人對上視線，心下一頓。
極具壓迫力的眼神，莫名有種眼熟的感覺，但她想了一圈，沒想起來在哪里見過。
路遙起身，邀請10號到辦公室詳談，順便做一個童年測試。
辦公室里，10號隨意掃了一眼遞過來的紙張，伸手接過時碰到店主的手指。
路遙沒有在意，轉而又遞過來一支簽字筆。
10號唇角微彎，接過筆拿在手里，笑吟吟地看向店主：“時光機真是店主用超能力制作出來的機器？”
路遙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實驗體不太普通，編號也特別靠前，但目前看不出有什么不良企圖，點頭算是回答了問題。
10號笑了一下，微微朝前俯身，淺褐色的眼瞳直直望進店主眼底，聲音低沉：“小——騙——子。”
客人忽然說出令人出戲的奇怪言辭，若不是對方神情和語氣認真，消解掉大半奇怪的氣氛，路遙恐怕會忍不住笑出聲。
即便如此，路遙垂眸拼命忍住笑意，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態，才繼續道：“你說什么？”
10號眉梢挑起，不悅道：“你笑什么？”
路遙抬手摸了摸臉，無辜道：“我笑了？”
10號肯定地說：“笑了。”
不僅笑了，還相當囂張。
就像……把他當傻子一樣。
路遙低頭，肩膀微微顫動：“不好意思，剛才想到一件高興的事情。”
10號：“……”
路遙整理好情緒，重新抬起頭，“我們繼續吧。”
大約過了十分鐘，10號面色不愉地走出路遙的辦公室。
他最終沒有報名參加補習，就連童年測試表都沒有填完。
路遙跟著出來，像平時一樣站在門口目送三人離開。
等小美、五十二號和不愉快的10號坐上研究院的專車，路遙才轉身回補習室。
“那個客人走了？”白頤忍不住問。
店主親自接待的客人里，很少有最后直接離開的，而且剛才那位走的時候臉色還很難看。
路遙搖頭，一臉遺憾：“大概怪我，沒忍住笑了一聲。”
白頤的八卦雷達“嗶嗶嗶——”瘋狂發出信號：“怎么了？有什么故事？”
正好到了平時的下午茶時間，謝莫林、胡椒也從各自的辦公室出來，連不獨也挪了過來。
路遙忍住笑意，搖頭道：“沒什么。”——
深夜，超能研究院，地下禁室。
五十二號輕敲玻璃，站在門邊的陰影里：“怎么樣？”
X睜開眼，慢條斯理地坐起來，古井一般的眼底躍動著驚人的光亮：“確實是無能力者，偷不到她的能力就是最好的證據。”
“那時光機是怎么回事？”五十二號不解。
他補習過，確定那臺機器絕不是騙人的假貨。
X：“或許是別的超能力者制作出來的儀器，恰好被她拿到了而已。無論如何，我們的計劃需要她。”
五十二號：“接下來怎么做？”
X：“保險起見，想辦法刺激她一下。確保她絕不會覺醒超能力，同時將她推向我們這邊。”-
三花市，超能研究院的工作小群里，有人發了一張小朋友的照片。
深夜寂靜的群里，忽然像被開啟了什么開關。
【同事1號：咦？這是安晏小時候？】
【同事2號：好可愛啊，可惜長大變成了冰山。】
【同事3號：莎莎，哪里搞來的照片？安教授小時候也太可愛了。】
【莎莎：不是我，下午小美發來的。你們也覺得像安教授？】
【同事4號：什么意思？難道是安教授的親戚？堂弟？侄子？】
【莎莎：應該都不是。小美說在童年補習中心遇到的，好像是補習中心老板的兒子。】
……
小美下午回到研究院腦子就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下班回家倒頭就睡，完全不知道已經被好同事賣了個徹底。
等她早上醒來，翻群里消息，已經討論了幾百樓。
安晏肯定也看見了。
但他還沒有回應。
小美趴在床上，只想連夜買站票離開三花市。
她昨天一定是腦子不清醒，不然怎么會跟蔣莎莎那個大嘴巴說安教授的八卦，還把不獨的照片發給她。
安晏也是早上起來才看到群里的消息，他掃了一眼不獨的照片，滿臉漠然，手指隨意往下翻，一目十行，提取關鍵詞。
【安教授的孩子？】
【安教授結婚了？對象還是補習中心的老板？】
【離婚了？安教授還沒拿到撫養權？】
【嘖，好慘。】
……
安晏抬手輕捏眉峰。
不過是個道具罷了，卻長得那么像她。
第256章 第六間店
童年補習中心門口新添兩張長椅, 路遙和不獨坐在門口，腳邊和椅子中間依偎著幾只肥貓，都是附近的野貓, 最近被店員喂食養熟了，時常過來討食。
像這樣太陽好的日子，它們也喜歡四處趴著躺著曬太陽。
路遙腿上躺著一只體型不輸二心的肥橘，懶洋洋地舔著爪子。
不獨羨慕的看過來。
即便有了名字約束, 不會隨意放冷氣, 祂身上還是涼。
這樣寒冷的冬日, 尋常除了二心，很少有貓愿意主動靠近祂。
路遙安慰祂，等到夏天，豬咪們就會喜歡祂。
不獨不知緣由, 卻開始暗暗盼望夏天快點來臨。
白頤送桑梨出來，在門口跟路遙打招呼。
距離桑梨第一次補習過去好一段時間，今天她離開時表情暢快，看來對這次的補習結果挺滿意。
白頤也很高興，站在門邊說：“按照您的建議，這次補習我們調整了時間，從桑梨被孤立后開始。結束的時候, 我把您之前拿過來的資料叫給她, 桑梨看過之后哭了很久。不過走得時候她說還好來參加了補習。”
路遙頷首：“看來你已經開始了解這份工作的核心。”
桑梨是一個有點特別的補習生。
她想要的不是修正上學時被班級孤立欺凌的事件, 而是想要走出困境的力量。
人的一生, 將遇到無數次身體的、心理的和精神上的各種困境, 重要的不是如何回避困境, 而是如何走出來。
白頤透露, 這次她其實沒有做太多事情, 只是在桑梨最孤單迷茫的那段時間，作為轉校生和她做朋友，一直陪伴到桑梨畢業。
而到了補習將要結束時，班里調換座位，有四個同學對桑梨道歉，不好意思地說接觸后才發現她根本不是傳聞中那樣的人。
白頤懷疑路遙偷偷調過數據，才會出現這種反饋。
路遙搖頭：“我沒有調。”
桑梨的困境和徐曉曉、胡椒不同，不需要大范圍調整數據。
她在補習中遇到的情況，應該是阿爾弗雷德基于補習方案和心靈鑰匙的數據，進行運算后預測當時有幾率出現的反饋。
補習結束后，桑梨看到的那份資料算是一份安慰禮物，當年同班同學的一些近況。
有時候從更遠的視角看待周圍，能看到一些不同的東西。
莊莉沒能通過志愿大學的能力值測試，被調配到一所偏遠冷門大學；經常偷偷將桑梨的書和作業丟進廁所的人在大學里行事太過張揚，得罪了高年級的刺頭，私下被欺負，無人解圍；曾經暗中幫助過桑梨的同學感情不順，正陷入情緒低谷。
人擁有決定自身言行的自由，就必須承受其帶來的后果。
有一些影響，不會即時出現。
漫長一生，起起伏伏，何其平常。
桑梨的中學時期孤獨又苦悶，她交不到朋友，沒有戀愛煩惱，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獨處、學習，這些時間回報給她的是考上了喜歡的學校，擁有更多提升自己的機會，沒有再遇到中學時的人際關系困境。
而原本最遺憾的事情，霸凌事件遺留給她的對人性和人際關系的失望，通過童年補習得到了彌補。
童年補習的時間跨度有時候比較長，這種補習帶來的影響并不會立即對補習生的生活和觀念帶來巨大改變，它只會在此后的時間里不斷給補習生提示，幫助他們慢慢走上內心深處最渴望的道路。
白頤簡單向路遙匯報了情況，準備趁著情緒還高昂，回辦公室寫工作報告。
走了幾步，她忽然回頭：“店主，222和696的治療時間是今天下班后？”
路遙：“嗯，怎么了？”
白頤也想去六十年前的三花市看看。
路遙委婉拒絕。
這兩天，路遙和不獨逛遍三花市，找來許多六十年前的樣本，包括樹木山石，六十年前建的老房子上的瓦片，從古玩店淘來的舊物，一一取樣，制作成鑰匙。
路遙在不獨的陪同下提前穿梭了一次。
六十年前的三花市有些古怪的地方，暫時原因不明，路遙不想把白頤牽扯進去。
白頤聽完解釋，也就收了心思-
桑梨離開童年補習中心，直接回了學校。
在門口下車時，她有些餓了，到小吃街吃了點東西。
出來看到路邊的理發店，桑梨猶豫幾秒，走了進去，突然有換發型的心情。
理發師小姐姐開始剪頭發，桑梨不禁又想起在童年補習中心看到的那份資料。
徐甜，以前上學路上經常遇到。
她有點胖，喜歡吃、喜歡笑，是第一個說她和傳言不一樣的人。
不是發生在補習中，徐甜真的有對她說過這句話。
只是那時她看什么都覺得虛偽，后來再沒有和她走一起。
童年補習中心的資料上有備注，徐甜最近失戀了。
桑梨望著點開的聊天界面，猶豫半晌，發了條消息過去。
她發完就息了屏，準備收起手機。
咚——
新消息提示音響起。
居然秒回。
桑梨頓了一下，對面又接連發來好幾條消息。
帶有顏文字和表情包的歡脫風格，桑梨失笑，好像也沒有資料上寫得那樣失落-
下午打烊前，補習中心來了新客人。
五十多歲的阿姨帶著三十多歲的女兒走進店里。
白頤和謝莫林都在做收尾工作，路遙負責接待這對母女。
阿姨坐下來就開始傾訴，女兒周漪珊自小懂事聽話，聰明好學能力強。大學畢業時，能力值測試只有C級，也憑借自身過硬的專業能力拿到全國五十強大集團的offer。
阿姨一直以女兒為榮，只是畢業好多年，周漪珊也沒有找男朋友。
一年前，周漪珊對母親坦白，她不打算結婚了。
這可把阿姨急壞了，想盡各種辦法勸解開導，但周漪珊的意思很堅決，不想戀愛，也不想成家。
經過一年的長線“作戰”，阿姨本來都絕望了，偶然聽熟人說閑話，了解到童年補習中心，起了帶女兒來看看的心思。
阿姨聊天時感情豐富，眉毛眼睛皺成一團，快愁哭了。
周漪珊坐在旁邊，完全一副生無可戀的木然模樣。
路遙拿出兩張童年測試表，分別遞給阿姨和周漪珊。
阿姨一臉驚訝：“我也要填？不是說只有補習生填？”
路遙：“阿姨了解得挺細致。為了更加了解周小姐的情況，才想讓您也填一份。”
阿姨聽完就擱下筆：“是她補習，又不是我，我就不填了。”
路遙也沒強求：“行。”
周漪珊嚴肅認真地填寫表格，花了快半個小時的時間。
這時已經是補習中心平時下班的時間，路遙還有約，她拿起表格快速掃過重要問題，準備先為周漪珊取骨、制作心靈鑰匙。
阿姨原本滿臉期待，聽說要取骨，臉色微微一變，接著就變了卦，拉著周漪珊就要走。
周漪珊反倒開始對補習感興趣，坐著不動，還挽起衣袖，打算叫路遙為她取骨，結果被阿姨強拽著離開。
路遙感覺有點奇怪，一時又想不起哪里不對勁。
謝莫林站在她辦公室門口輕敲玻璃：“店主，這邊準備好了。”
路遙回神：“好，稍等。”
聽說222和696要進行治療，444對時空穿梭之旅也非常感興趣，央求路遙也帶他去看看，路遙沒忍住應了。
所以這次時空穿梭的人員規模很大，路遙、不獨、林雪、謝莫林，還有三位實驗體。
鑒于前次了解到的不明情況，以防出現不可控的問題，時空穿梭前，路遙發放了防護道具。
林雪舉著銀色戒指觀察：“戴上這個就行？”
路遙解釋：“雖然是一次性道具，只要戴上就會激活保護屏障，遇到危險即時反彈傷害，隔絕有毒物質和不明元素。肉眼看不到，但它確實存在。”
444：“完全看不出來是那么厲害的道具。”
222：“看不出來才好，不然有一種穿防護衣在研究院放風的感覺。”
696臉色微微難看：“不要提研究院。”
這次要帶的人太多，路遙拿出了阿爾弗雷德本體，熟悉的銀色光芒將所有人包裹。
銀光散去，補習室里再無一人。
路遙和不獨提前調查過，他們落地的坐標在人煙稀少的江岸邊。
一行人睜開眼，荒草叢生，江水寂然流淌，滿目蕭瑟，四周靜得只聞風聲，完全看不出大都市的影子。
“六十年前的三花市這么荒涼？”林雪覺得不可思議。
路遙牽著不獨，尋了個方向，領著他們道：“往這邊走，走一段路就能看到房屋，城里還是有不少人的。”
一甲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走在無人的江畔時感覺還不明顯，等遇到江岸邊停泊的舊船，□□著奇怪方言的船民搭話，幾人終于有了穿梭時空的真實感。
沿著江岸行走，遇到更多的船，以及以船為家的船民。
那些人目光驚異地望向路遙一行，看著他們光鮮的穿著，白皙的皮膚，臉色各異。
林雪不太習慣這種露骨地打量，默默往路遙身后躲了躲。
說來奇怪，一行人里明明只有店主是無能力者，她卻覺得店主身邊最有安全感。
三個實驗體言行自若，696察覺林雪的疑惑，解釋道：“實驗體連每天排泄物的狀態都要被檢查記錄，不過是被看幾眼，早習慣了。”
林雪：“……”
他們遇到一座橋，橋上設有收費站。
想要過橋，必須花一銅元買過橋票。
路遙早有準備。
買上票，一行人走上江橋。
過了橋，宛如進了城。
路上行人多了，也有營業的店鋪。
路上有老式轎車，也有牛車、馬車，在一群穿越者眼中，畫面相當有跳躍感和沖擊性。
444興致好，打量幾圈，露出疑惑的神色：“感覺路人都愁眉苦臉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696點頭附和：“都跟關在研究院里的實驗體似的。”
第257章 第六間店
這座歷史悠久的碼頭城市, 六十年前還不叫三花市。
它有一個接地氣的名字——三魚。
人多起來，熱鬧的氣氛鋪面而來，路遙一行漸漸沉迷于三魚純然樸實的小城氣息。
222左手拿糖畫兔子, 右手拿面人，臉上是少有的新鮮：“六十年前的三花市比后來有趣。”
444小心翼翼抱著一套茶器：“沒有超能力的時代，沒有研究院, 也不需要療養中心，我喜歡這里。”
謝莫林落在后面, 和林雪并排走, 忍不住四處打量, 剛進城時的不安感仿佛錯覺。
林雪看著走在前面的路遙和不獨, 臉色不明。
謝莫林注意到，低聲問：“怎么了？”
林雪看他一眼, 猶豫了一下，朝他湊近一步，目光里帶著疑惑：“店主真的是超能力者？”
謝莫林眉梢輕挑：“你看出什么了？”
路遙的能力確實是迷。
他們一直在做超能力相關的研究，最近幾年有研究員發現特質系、高攻擊系以及古代系超能力者的數量逐年減少，高資質的能力者也越來越少。
原因暫時不明。
而像路遙這種罕見的特質系能力，自超能力出現往后六十年，從未有過記錄。
難得的是她本人也將這種能力開發到極致，小賣部的小玩具和零食略過不提, 光是時光機就夠引人垂涎。
其實謝莫林心里對店主有十二分好奇，但路遙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情。就算旁敲側擊去問，也會被店主三言兩語敷衍過去。
嘗試過幾次，謝莫林就放棄了。
林雪皺眉低聲道：“你知道我的能力。第一天來補習中心, 我就發現店主身上沒有任何能力波動, 還以為看錯了。觀察這幾天, 我可以確定。但我想不通假如店主是無能力者，時光機到底從何而來？”
謝莫林心下一驚，關于路遙的能力他思考過很多，但從沒想過這個可能。
說得極端一點，六十年后的世界，沒有超能力的人跟殘廢沒有區別。
但林雪的眼睛不會出錯，她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見的能力波動，并且從波動狀態分辨超能力的強弱。
林雪又道：“我后來發現白老師身上也沒有波動，但她和店主給我的感覺不太一樣。”
謝莫林也有感覺，白頤對超能力很感興趣，但偶爾休息室大家討論能力相關的話題，她很少說話，也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能力。
他以為白頤避諱泄露自己的超能力，林雪不說，誰都想不到她是無能力者。
謝莫林看到前面路遙和帶著獨在小攤前挑玩具，低聲問：“不獨呢？”
林雪忍不住微微一顫，沉默兩息才出聲：“那是個怪物。”
那個小朋友給她的感覺也很怪，波動強烈到壓迫四周，卻完全沒有能力暴走的跡像。
謝莫林提出設想：“有沒有可能，因為不獨出生，店主的能力被削弱了。”
這個設想也有研究成果支撐，母親生下小孩后，超能力變弱，甚至下一代的能力也弱于父母。
最近幾年，這種現象越來越普遍。
路遙給不獨買了一堆小玩意兒，撥浪鼓、紙風車、面人，回頭看見謝莫林和林雪越走越慢，招手喊他們快一點。
他們在城里逛了兩個小時，玩得很盡興，不知不覺餓了。
實驗體想下館子，嘗一嘗這個時代的美食。
路遙阻攔了，帶著一行人過橋，回到江邊，準備離開。
無人的江岸邊，銀光緩緩包裹住眾人，再睜眼，他們已經回到補習中心。
剛回來還沉浸在穿越時空的新鮮感里，222發現兩手空空，在三魚買得東西不見了。
444忽然道：“店主呢？”
忙著找東西的人們這才發現路遙不在，也沒看見不獨。
696：“去洗手間了？”
林雪：“我剛出來，洗手間沒人。”
謝莫林臉色微微凝重：“店主和不獨應該是沒跟我們一起回來。”
林雪：“時光機故障了？”
桌子上原本放著小黑龍阿爾弗雷德和小銀球的擺件，此時只剩底座，小龍和小銀球都沒復位。
謝莫林輕柔眉心：“以前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696手指順著空蕩蕩的底座描摹：“怎么辦？要不要向研究院救助？”——
三魚江邊。
路遙和不獨還站在原處。
江面不知何時起了霧，一條小舟順流飄來，船頭顯出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形。
不獨緊緊抓著路遙，右手手心凝出血液，鮮紅溫熱的液體逐漸化成刀刃，刃尖上一滴鮮紅要落不落。
路遙感覺到不獨有些緊張，搖了搖被祂抓著的手。
眨眼間，船靠岸，站在船頭的人影微動，輕飄飄落到路遙跟前。
穿著翠色衣裙的女子有一張明媚美麗的臉，幾乎要拖到地上的長發用一根流光的金色發帶綁起。
不同的長相，相似的氣場，路遙忽然想起翠皇星。
女子掃一眼不獨，抬眸看路遙，聲音冷厲：“你是何人？”
“我叫路遙。”路遙篤定出聲，“你是這個世界的神明。”
女神盯著路遙看了一陣，眼中流露出失望，“過了這么多年，居然又有一個存在選擇影，可惜是人族。不過你膽子倒不小，竟敢帶著異世的稚子來我的世界。”
不獨皺著眉出聲：“六十年后，這個世界無神，亦無稚子。”
神明以自身意志引導自己的世界，彼此之間自有規則。
除去某些特殊的存在，神明之間不可私自跨越世界線，進入其他神明的世界。
一般而言，稚子的力量不足以支撐祂們跨越世界線。
不獨能來到這個世界，也依靠了星門的力量。
祂剛跨過星門，就知曉這個世界的神明已經殞沒。
沒有了神明的世界還狀似安好的運行了六十年，足以說明這個世界原來的神明有多強大。
只是，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沒有子民的神明，會死。
就如第三間店鋪的均衡之神。
如果不是母親和那個人，那個世界和均衡之神都會死掉。
而沒有神明，也沒有稚子的世界，遲早走向終末。
就像這個世界。
女神有一雙漂亮的金色眼瞳，聞言瞳孔微微顫動，捏緊手心：“六十年，只維持了六十年？”
路遙打斷道：“冒昧問一下，選擇‘影’是什么意思？”
女神像是陷入了某種恐懼之中，半晌才回神，奇異地看著路遙：“你不知道？”
不獨站在路遙前方，試圖擋住女神探究的視線：“母親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母親？”女神看向不獨，過了一會兒，重新看向路遙，眼里有了別的意味：“我叫芙拉。路遙，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作為交換，我允諾滿足你一個愿望。”
結合不獨剛才的話，路遙猜測大概和城里那些生病的人有關。
路遙和不獨第一次來三魚時，發現這里有一些奇怪的現象，走在路上的人忽然倒下，渾身骨頭軟化，再也站不起來。
今天路遙和不獨又暗中調查了一下。
這種奇怪的病癥，病因不明，傳播途徑不明，在這個時代也沒有有效的治療手段。
人若是得了這種病，只能拖著，一直拖到死。
可怕的是不僅在三魚這個小城，周圍的城鎮也都是這種病人。
不過在未來，這種病應該已經被攻克了。
至少路遙在三花市沒有遇到過得這種病的人。
路遙委婉的告知芙拉，這件事情已經解決。
芙拉聽完卻并沒有安心，表情越發凝重：“沒有結束。我想拜托你的事情正是有關六十年后。”
路遙搖頭：“如您所說，我只是一個人族，恐怕沒有能力為神明分憂。”
芙拉低頭看到路遙手腕上的眼珠手鏈，還感應到幾個熟悉的氣息和龍族的氣息，偷偷翻了個白眼。
渾身掛著身為神明半身的各種信物，怎么能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
芙拉嘆一口氣，在江邊坐下，撿石子往江面丟：“人族脆弱多情，還總認不清自身。明明一生短暫，卻喜歡追逐抓不住的妄念。但像你這樣瘋狂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路遙，你身上纏著一個相當麻煩的契約。不管是為了解除契約，還是達成契約，你都需要很多力量。
“若是你愿意幫我，作為掌管財富和土地豐饒的女神，我的力量可以分給你一分。”
路遙站著沒動：“說來奇怪，擁有漫長時間和無上神力的神明，卻總是喜歡拜托人類幫忙。”
芙拉：“……”
祂大概知道她那一身神明信物的來由了。
懟得豐饒女神啞口無言之后，路遙心氣順了不少，挨著祂坐下，隨手掐一根干草把玩：“說說看吧，什么事？”
開了那么多家店鋪，路遙多少也有經驗。
遇到神明的時候，差不多就要接觸到終極任務了。
芙拉嘴巴毒，不同于深海女神的慈愛溫和，祂性格爽朗，是個很有活力的女神。
路遙松口，祂也不扭捏。
路遙得知了未來出現超能力的緣由，決定接受豐饒女神的委托，因此得到女神的祝福——
補習室里，謝莫林和林雪正商量要不要打電話到研究院，房間一角忽然銀光大盛。
路遙和不獨回來了。
在三魚江邊，路遙沒什么感覺。
回到補習中心，疲憊感陡然襲來，她顧不得詳細解釋，只說時光機能量不足，沒辦法一次帶那么多人進行穿梭，換電池耽誤了一會兒。
林雪第一次聽說時光機靠電池驅動，忍不住想了解更多。
旁邊的444和696也一副感興趣的模樣。
謝莫林看店主一臉疲色、站不穩的模樣，攔住了還想細問的眾人，招呼他們先下班。
店員離開之后，路遙沒力氣動不了，不獨負責關店。
仿佛第一次幫家人跑腿的小朋友，不獨神情鄭重，仔細檢查外面的門鎖。
二心想騙點零食，跟屁蟲一樣圍著不獨打轉。
休息室里，路遙卷著毯子靠在沙發上，目光渙散。
她努力想集中精神，等不獨回來。
但困意像猛獸一樣襲來，意識頃刻間斷線。
不獨從外面回來，發現路遙睡著，努力往她身上多搭了幾條厚毯子。
祂脫掉鞋子，小心翼翼爬到路遙身側。
怕寒氣沾染到她，祂捏一角毯子在手心，歪著腦袋朝向路遙，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第258章 第六間店
自從不獨來到搖光市, 市區的雪就沒有停過，而商店街附近，積雪比別處還要厚三分。
路遙穿得嚴嚴實實, 和不獨站在路邊, 觀察小吃店和美甲店中間空置的兩個鋪面。
當初因為小吃店太過危險, 她特地隔了兩個鋪面開美甲店。
如果小吃店開分店，鋪面最好還是選臨近的一間, 正好和美甲店之間還能隔著一間空鋪面。
小吃店旁邊這間鋪子的面積不大, 從經濟和人工角度考慮, 路遙也不想再開一間很大的店鋪。
一旦決定開分店, 還要跟樂園那邊說一聲。
路遙輕搖手臂，引得不獨抬頭。
她說：“假如在這里開間小店，不獨有沒有什么想法？”
不獨認真想了幾秒，“烤紅薯。”
路遙有些好奇：“為什么是烤紅薯？”
不獨：“烤紅薯又軟又甜, 還很暖和。”
吃烤紅薯的時候, 有種幸福的感覺。
不獨微微偏頭, 眨了下眼睛。
或許讓祂感到幸福的不是烤紅薯，而是和她在一起。
不獨驚覺剛才的建議不太成熟, 抬眼去看路遙：“只要是母親想開的店鋪, 什么都可以。”
路遙還在想不獨那句“又軟又甜, 還很暖和”，聞言微微一笑：“你的建議很不錯，讓我有了一些思路。”
十四天期限還未到, 還有時間再仔細考慮一下。
不獨抿嘴低眸，耳朵尖微微發紅。
白頤從童年補習中心走出來, 站在屋檐下喊：“店主, 有位客人找你。”
路遙應了一聲, 和不獨回轉，慢慢朝童年補習中心走——
補習室里，前日來過一次的阿姨和周漪珊正在等路遙。
周漪珊手捧著茶杯，隔著桌子望向對面的個人辦公室，視線一一掃過每一張辦公桌上的小黑龍擺件。
那就是時光機的媒介。
路遙看到兩人也不覺得奇怪，松開不獨讓祂自己玩一會兒。
她轉身朝辦公室走，招呼母子倆進去詳談。
周漪珊母親的態度比上次更加焦急，不停地向路遙訴說女兒不愿結婚這件事對她來說有多困擾。
鄰居家的孩子大多都成家有了小孩，逢年過節一大家子來來回回，別提多熱鬧了。
只有他們周家的女兒，除了能力值弱點，工作能力、經濟能力、人才樣樣不差，偏偏三十好幾了不說結婚，連個有苗頭的異性朋友都沒有。
最近外面開始有人傳周漪珊這么大年紀不結婚，肯定是有什么問題，不是身體有毛病，就是精神有問題。
周漪珊的媽媽原來喜歡和同小區的熟人在樓下跳舞，如今好久都不去了，偶爾買菜遇到熟人也都想辦法繞開。
上次來童年補習中心了解后，母子倆回去又大吵了一架。
阿姨前思后想睡不著，糾結之后沒辦法，又強拉著周漪珊過來。
“路老師，我在網上看了很多，你的評價很好。你一定幫我好好教育一下漪珊，一個女人工作能力再強，再能賺錢，沒有一個男人依靠，一輩子都是笑話。況且她的超能力值評級還那樣低，過幾年年紀再大一些，就更不好找了。”周漪珊媽媽言辭懇切，眼含熱淚。
路遙抬手輕揉眉心：“阿姨，我有一個問題想先問您。”
“你說。”
“周小姐不結婚這件事對您來說最困擾的是哪個方面？害怕周小姐孤獨一生？擔心她老無所依？還是說來自外界的議論讓您感覺到壓力？或者其他原因？”
阿姨皺起眉頭，遲疑了一陣，重重地回答：“你說得這些都有。最重要的是女人哪能不結婚？不嫁人，光會賺錢有什么用？等過了三十多歲，到四十歲、五十歲，她就要后悔了。我是她媽媽，還能害她不成？她就是不聽！”
路遙安靜聽阿姨來來回回訴說自己的用心良苦，抬頭去看周漪珊：“不妨說說你的想法。”
周漪珊臉色麻木，對母親的話幾乎沒有太大反應，聽到路遙詢問，也反應了一會兒才出聲。
“路老師，你的超能力評級肯定很高。像你這樣優秀的人才，大概不能理解我這種能力值低下的人的經歷。
“超能力對于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太重要了，而超能力不夠優秀和能力值不高的人在這個世界，可以說是自然選擇喪失‘繁衍權’的殘次品。
“從前我不信命，就算能力值低下又怎樣？只要足夠努力，終有一天，我能過上想要的生活。
“但不是那樣，就算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勉強跟上那些擁有優秀超能力的同事，依然改變不了我是個低下能力者的事實。
“所以我選擇放棄。我不想結婚，不想勉強找一個人湊合，不想再生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等TA長大又經歷和我一樣的痛苦。
“但是不結婚也有不結婚的痛苦，家人、鄰居、同事、合作伙伴……有人的地方就有比較、就有議論、就有評價。那些語言全都化作壓力，像大山一樣朝人壓下來。
“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路遙無意識撥弄手腕上的金色絲帶，這是上次芙拉送給她作為接受委托的信物。
她記得當時隨手揣進了衣兜，結果第二天醒來金色發帶綁在手腕上，怎么都取不下來。
除非她回到商店街，這東西會自行收進隨身倉庫。
一旦跨越星門，不論是哪一扇，金色絲帶又會回到她手腕上，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
相似的事情經歷過幾次，路遙倒是不擔心這東西有什么不好，低頭看到絲帶上如有暗光緩緩流淌，忽然道：“阿姨，周小姐，我們一起去看一次海吧。”
周漪珊媽媽和周漪珊具是一臉詫異，無法理解這跳躍性的想法從何而來。
周漪珊遲疑地問：“我的補習……”
路遙將記錄談話的筆記收起來，起身開門，招呼不獨過來，待會兒和她一起去看海。
不獨放下手里拼到一半的樂高機器人，難掩歡快地小步跑過來。
路遙倚在門邊對兩位不明狀況的客人解釋：“‘一起去看海’就是了解周小姐的情況后，我覺得適合兩位的補習方案。如果這次補習效果不好，后續我們再商量調整。”
阿姨：“我也要去？”
周漪珊：“那是否還需要取我的指骨？”
母子倆同時發問。
路遙對阿姨點頭，又對周漪珊搖頭：“這一次不用取骨，我這邊馬上調整坐標。”
上次為穿梭到六十年前準備的資料還有很多用處，路遙從豐富的時空信息中挑選了一處合適的坐標。
準備妥當后，路遙用自己的鑰匙啟動時光機。
銀光緩緩包裹住三大一小四人，再睜開眼，她們站在潮濕的河灘里，鞋襪完全陷阱泥里，身后是樹木蔥蘢的森林，面前是一條渾濁湍急的河流。
顧不上說話，周漪珊的媽媽抓著周漪珊吃力地從濕泥里拔出腿，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抱住一根樹干爬上緩坡。
另一邊，路遙和不獨使用小賣部在售的飛行道具直接飛了起來，落在高高的樹干上。
周漪珊和母親坐在樹下喘氣，鞋子里滿是淤泥，又重又臭。
她臉色十分難看，仰頭抱怨：“不是說去看海？這是什么地方？時光機出故障了？”
路遙和不獨并排坐在粗壯的樹干上，小腿迎著風輕輕晃蕩。
她抬手橫在額前，極目遠望：“前面不遠就是入海口。”
周漪珊的媽媽愁眉苦臉：“鞋子都濕透了，怎么走路？樹林里坑坑洼洼，不好走，還可能遇到蛇和蟲子。”
周漪珊臉色慘白，“我不補習了。路遙，送我們回去。”
兩個透明泡泡從上方緩緩飄下，泡泡里包著飛行器道具，準確地落在周漪珊和她媽媽手里。
路遙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這是我們店里開發的飛行器，安全方便。我觀察了一下，從這里飛到入海口，大概十分鐘就行。”
母子倆沒辦法，啟動飛行器道具，磕磕絆絆地開始學習飛行。
周漪珊到底年輕一些，二十分鐘就學會了。
周漪珊媽媽花得時間久一點。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她也學會了。
一行四人展開翅膀，緩緩從靜默的森林上方飛過，像幾只掉隊的候鳥。
為照顧兩個剛學會使用飛行道具的客人，路遙和不獨刻意放慢速度，于是抵達入海口的時間比路遙預測得晚。
不過周漪珊媽媽和周漪珊沉浸在飛行的新鮮感中，早忘記剛開始的不愉快，也不在意飛過來花了十分鐘還是半小時。
飛過森林，懸停在海岸線上空，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碧藍深海。
空中的視野比地上更廣闊，不僅能看到海面，連海岸線周圍的景色也能一覽無余。
周漪珊用力睜大眼睛，展開手臂，深深地呼吸：“路遙，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嗯？”路遙有些出神，想起以前騎著哈羅德飛越亞歷山大大陸，高處確實視野開闊。
周漪珊眺望著海天相接的一線，語氣輕松道：“看見大海就感覺自身的煩惱何其渺小，一直窒悶的胸腔都舒展開了。”
這不是路遙的初衷，但客人情緒轉換到積極層面，對她來說也是一個正向反饋。
路遙俯首望向江河入海的地方，渾黃的水流從山上奔涌而下，一路沖撞激蕩，卷著泥土沙石一股腦全沖進海里。
入海口處的海面是黃湯湯的顏色，緩緩朝遠海擴散，顏色越來越淡，到邊界處只剩一層寡淡的灰白，再往外就失去了河水本來的顏色，完全被海的幽藍包裹。
周漪珊一直注意路遙，也在等她說點什么，但她好像看海看得入迷，完全沒反應。
“你在看什么，入海口有問題？”周漪珊忍不住問。
路遙搖頭：“那條渾濁的河流完全被大海吞噬了。”
周漪珊沒聽懂：“什么？”
路遙猶豫一瞬，解釋道：“以前在書上讀到一句話——人是一條污臟的河。因此，我們必須成為大海，方能容納一條不清的河而不至自污（1）。剛剛只是有些驚訝，書沒騙人。”
周漪珊也開始盯著下方的入海口，琢磨路遙的話。
她們在入海口停留一陣，隨后跟著一群海鳥飛向遠海，結果遇到一群虎鯨。
黑白色的虎鯨在海面排成“一”字，露著背鰭蠻橫招搖。
周漪珊忍不住降低飛行高度，欣喜地說：“成年虎鯨體型好大啊，但是好可愛。”
周漪珊媽媽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虎鯨這種海洋生物，好奇但不敢靠得太近。
她說：“長得像XXXL號的海豚。”
虎鯨尖尖的吻部和流線型的光滑身材確實像海豚，但身形比海豚巨大很多，兇殘度也是XXXL號。
周漪珊：“我覺得虎鯨比海豚可愛。”
虎鯨群好像也發現了她們，有幾頭停下來，半浮在海面仰著腦袋，露出滿嘴尖牙，發出“嚶嚶嚶”的聲音。
周漪珊完全被虎鯨驚人的聰慧和可愛迷住，就連周漪珊媽媽也忍不住笑起來。
虎鯨群停留了一會兒，仿佛人類逗弄路邊偶然遇到的流浪貓一樣，逗了一會兒幾個長翅膀的兩腳獸，又呼呼游遠了。
周漪珊太喜歡它們，忍不住跟上去，還叫媽媽一起去。
不獨在毛茸茸小店見過各種深海生物，那邊店里還有更可愛的水滴海豹，對這里偶然遇見的虎鯨群沒有太大興趣。
路遙也一樣。
兩個人放慢速度，乘著海風飄蕩。
過了一會兒，周漪珊和媽媽一起回來，兩人臉色都有點不好。
路遙問：“怎么了？”
周漪珊搖頭，沒說話。
周漪珊媽媽：“虎鯨群圍攻了一頭帶崽的大鯨魚，那頭成年大鯨體型比虎鯨大很多，但虎鯨數量太多了。它們輪/流攻擊，隔開母子倆，再趁機把幼崽淹死，拖到一旁，只吃掉舌頭就丟棄了。那頭失去孩子的大鯨魚在附近悲傷地徘徊、不停嘶鳴。”
大概是虎鯨群捕食了座頭鯨幼崽。
周漪珊情緒低落，好一會兒才說：“剛才不該跟過去。”
周漪珊媽媽附和：“虎鯨兇狠，還狡猾。”
路遙：“虎鯨的生存方式就是這樣，它們很聰明，也是高度社會化的生物。不同的虎鯨群還有各自獨特的捕獵技巧，往往代代相傳。”
周漪珊皺著眉搖頭：“不管你說虎鯨有多么多么可愛，只要想到它們圍捕鯨魚幼崽又只吃舌頭的畫面，我就怎么都喜歡不起來了。”
周漪珊媽媽在一旁點頭。
這種動物再聰明，也不討喜。
路遙無奈地勾了下嘴角，心想今天非得做杠精不可了。
話不好聽，但還是要說。
“可是人類喜歡也好，討厭也罷，虎鯨族群也不會改變自身的生存方式。對它們而言，生存和繁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人類算老幾？誰在乎你們喜歡還是討厭？在這個世界上，可能只有人類總是活在旁人的評價之中，恐怕也只有人類總是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
返程路上，氣氛異常沉默。
路遙以為這次補習失敗了。
回到補習室，周漪珊媽媽和周漪珊都沒有再討論的意思，阿爾弗雷德吐出來的補習結果評估卻是“合格”。
周漪珊離開時心情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好像既沉重又輕松。
她走出路遙的辦公室，走了幾步，又轉身回去，站在門口問：“店主，你的河流已經變成大海了嗎？”
路遙覺得這一刻周漪珊的眼神特別天真，抬手比出一個小圓：“大概才小水潭這么大吧。”
周漪珊眼里流露出一絲絲惋惜：“店主，謝謝你。我對這次的補習很滿意。”
路遙沒看懂周漪珊最后的表情，只覺得這女生莫名有幾分熟悉。
補習期間，她暗自回想了好多次，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晚上，路遙腦子靈光一閃，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她想起曾經在哪里見過周漪珊。
第259章 第六間店
路遙第一次見周漪珊是在為杜萩零補習時, 杜萩零舅舅的記憶里出現過一位女患者，兩人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親密關系。
那位女患者應當就是年輕時的周漪珊。
相隔十多年, 她的樣貌有一些細微變化, 加上穿著風格和舉止不同，路遙最開始只覺得眼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還有一個令她疑惑的點, 周漪珊可能改過名。
十年前，她與杜萩零舅舅相遇時, 并不叫這個名字。
這又令路遙有些拿不準，他們當時所用的心靈鑰匙材料并不直接來自于杜萩零的舅舅，而是他生活過的環境。
數據真實準確, 但相對而言, 視角不夠清晰。
第二天早上, 路遙又想起曾經在52號的記憶里見過一個長得很像周漪珊的研究員，他們當時忙著找人，對周圍環境都是一掃而過。
但路遙對52號的父母不熟悉，遇到人總會多看一兩眼。
她確實曾經見過一個像周漪珊的研究員。
可惜上次補習沒有取骨，手上沒有周漪珊的資料。
路遙心里隱隱不安，像是有什么事哽在心頭沒處理好。
早上到了店里, 路遙打電話聯系52號。
研究院回復52號正在參加一個重要的藥劑試驗, 暫不接待任何人。
路遙轉頭聯系杜萩零, 電話無人接聽。
謝莫林無法用超能力窺探路遙的心情, 但憑借工作經驗看出店主情緒不好，正猶豫要不要詢問。
坐在對面的徐曉曉先一步出聲：“店主，一早就在忙, 出什么事了？”
店里的員工和實驗體客人在一起吃早飯, 徐曉曉一出聲, 七八雙眼睛齊刷刷看向路遙。
路遙隨意道：“我覺得昨天來店里的一位客人眼熟，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謝莫林問：“那想起來了嗎？”
路遙點頭：“嗯。她每次出現的時間都很短，還是在別人的記憶里。我不是很確定那個人是不是她，所以早上一直想辦法聯系曾經與她有關聯的客人，但都沒聯系上。”
謝莫林若有所感：“難道您聯系了杜學長？”
路遙點頭：“這件事不著急，吃過早飯，我和不獨出去一趟。”
昨天最大的失誤就是沒有為周漪珊取骨，想調查也沒有線索。
路遙打算上午直接去一趟周漪珊留下地址的住所，電話她已經打過，無人接通。
白頤吃早飯時習慣性刷放在店里的手機，瀏覽三花市的新聞。
她突然將手機推到路遙面前：“店主，這個死者是不是昨天來過我們店里？”
死者？
所有人都是一驚。
路遙卻有一種“終于來了”的奇怪感覺。
“哪里看到的？”胡椒打開手機準備搜索。
白頤：“晨間新聞。”
謝莫林、徐曉曉和幾名實驗體都拿出手機開始搜索，路遙低頭看眼前的報道。
簡單概括，周漪珊于今日凌晨四點被家人發現在酒店的洗手間喝/藥/紫/砂，即時送往醫院搶救，沒能救回來。
周漪珊的媽媽黃蓉華告訴記者，前日周漪珊在三花市三花路66號的童年補習中心接受補習，補習結束后情緒就很低落。
她以為女兒只是一時情緒沒有緩和過來，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而關于周漪珊在童年補習中心的補習過程，黃蓉華稱：完全是騙局，童年補習中心的老板本身是無能力者，而她所謂的時光機也是騙局。
這條新聞早上六點發出，此時在popo上被頂到首頁第一，留言好幾十萬。
【這時代真有無能力者？那不跟廢物一樣？】
【老板不可能是無能力者，時光機、飛行道具、泡泡水、小零食……補習中心的所有特殊商品都仰賴店主的能力。】
【我也在童年補習中心的補習過。說實話，路遙不可能是無能力者，時光機的存在足以說明她的能力有多逆天。】
【那周某某的事情怎么說？】
【她去過童年補習中心，并不能說明她的死就和補習中心有關好嘛？硬要這樣扯，那她最后死在酒店，難道不是酒店的嫌疑更大？】
【是我的錯覺嗎？還是說補習中心老板已經下場了？怎么全在幫她說話？】
……
起初有不少補習中心的客人在網上發聲，隨后被更多憤怒的網友沖散。
網上全是謾罵的聲音，還有人在聊天小組喊話，準備線下找童年補習中心要說法。
以周漪珊的死亡為導火索，事情逐漸偏離正常探討范圍，路遙的能力以及能力值成為討論中心，關于店主是否是無能力者的討論也越來越多。
假如店主是無能力者，以時光機為噱頭的童年補習中心就是一場天大的騙局。
徐曉曉從外面跑進補習室，臉色慌亂：“店主，外面來了一群砸店的人，砸不開玻璃，開始找客人的麻煩。”
不獨比路遙更先反應過來，聽說有人砸店，提著滴血的寬刃武器就出去了。
路遙起身跟上去：“不獨，別沖動。”
——
童年補習中心門口站著兩撥人，左邊有近二十人，面色不善。
方才他們已經照著童年補習中心的門面瘋狂輸出一波，明明只是玻璃，槍/炮、火燒、水刃，甚至是激光都無法動其分毫，那薄薄一層玻璃紋絲不動。
不得已之下，這群人開始找客人的麻煩，這就遇到了右邊的一撥人。
右邊就三個年輕小伙，其中一人扛著攝像機，鏡頭懟著另外兩人。
探店博主張小白是三花市本地人，最近事業步入瓶頸期，找不到合適又有熱度的題材，快愁白了頭。
早上刷到周漪珊的新聞，一開始沒當回事，沒想到這個新聞竟一點一點有了熱度，剛好他就在三花市，又有一個能力比較特殊的朋友，就想蹭一蹭熱度。
他聯系到朋友，帶著攝影師直奔童年補習中心，開啟了“打假直播”。
原本另一撥人要繼續砸補習中心，經過張小白交涉，決定等等看這店家會不會賣小博主面子。
果然沒過多久，先從店里沖出一個拿著奇怪武器的小孩兒，隨后跟出來一個戴著夸張耳飾的女生。
根據網上有人po出的照片，戴耳飾的女生就是店主。
張小白走過去，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張小白，一名探店博主。”
路遙叫住不獨，就準備回店里。
這件事情比她預想的要復雜，這個世界全是超能力者，繼續開店比較危險，她原打算閉店幾天，私下去處理。
目前看來沒那么容易脫身，她耐著性子聽張小白的來意。
張小白這邊開了直播，路遙一出現，直播間里立刻炸開了。
【小白太牛了，一來就逮到了店主！】
【快讓你朋友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超能力者？】
【刷了十個大胖橘，小白快打假！】
……
張小白簡單解釋了幾句，沒等路遙表態，直接叫身后的朋友上前鑒定。
張小白的朋友綽號阿虛，職業是能力值測試師。
阿虛慎重地戴上手套，打開隨身攜帶的黑色皮箱，拿出一把黑色的測試槍，朝路遙額頭射擊，第一發測試彈被不獨揮刀打散。
張小白見此越發興奮，“店主，早上的新聞你應該看了吧？關于你的能力，網上猜測很多，而且一直吵架。
“畢竟開門做生意，這種傳言對你來說百害而無一利。何況還有周某某的事情，恐怕之后也要你配合調查，不如先讓我們幫大家解解惑。
“你是不是能力者，簡單測試一下，就能讓大家放下疑慮。”
阿虛在一旁幫腔：“我帶來的測試槍是最新型的產品，一發測試彈就能測出能力譜系和能力值成長曲線。”
路遙輕輕推開不獨，笑吟吟地上前：“讓你測倒是沒問題，只是你確定能測出我的能力值？”
張小白一臉得逞的笑容：“放心，這把槍絕對能準確測出你的能力值。”
路遙攤開手，朝張小白攤手，示意他們要測就快點。
系統不禁冒出來：【你干嘛？你根本就沒有超能力，怎么可能被測出來？】
路遙：“那我不是還會魔法嘛，魔力值測不出來？再不濟還有幻術。”
系統：【……那些能力雖然可以在異世界使用，但并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能力體系，哪可能被測試槍測出來。】
路遙：“安布羅斯第一次看見魔神的指骨，就知道危險。說到底，這個世界的人太過崇拜超能力，以至于眼界狹窄，性情又偏激。”
系統：【總之不能讓他測，被測出你是無能力者就完了。】
路遙：“放心，小場面。”
系統：【……】
阿虛舉起測試槍，再次對準路遙。
林雪、謝莫林、胡椒等一眾店員和實驗體都站在門口，隱隱擔憂。
測試彈打中路遙，鏡頭轉而對準測試槍上的顯示器。
“滴滴滴——”
一陣刺耳的提示音之后，顯示器上現出“未發現測試目標”幾個大字。
張小白的直播間熱度瞬間從十幾萬人飆升到幾十萬，觀看人數還在不斷飆升，而留言區已經不能看。
【我去，還真是無能力者！！！】
【這店主害人不淺啊！】
【那時光機是怎么回事？我真的通過時光機穿梭回到了過去。】
【兩種可能，一店主是無能力者，時光機也是假的，你們全都被騙了；二店主是無能力者，但時光機是真的，可能是店主從別處得到的機器，所謂的補習為真。】
【塌房了！塌房了！！！】
【！！！！！啊，我不能接受！我真的很喜歡店主啊！】
……
補習中心門口，林雪滿臉復雜，店主真的是無能力者，那他們也被騙了？
張小白掃了一眼直播間飆升的熱度，顧不得去看留言，直接逼問道：“店主，這結果你有什么解釋？”
在場的人紛紛看向路遙，全網超過百萬人都在看著路遙，想聽她會怎么狡辯。
路遙相當光棍地聳了聳肩：“很明顯，你的槍有問題。”
【滿嘴謊話，快讓她閉嘴吧！】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這人太不要臉了！】
【就這就這就這？還以為她有什么高招，結果就只是耍賴啊？】
……
不僅是在場的人憤怒，通過網絡觀看這場直播的網友更是怒不可遏，謾罵如狂風暴雨席卷而來，可惜路遙和其他人都沒時間看手機。
而現場有脾氣暴躁的人選擇直接動手，可惜所有的攻擊全被不獨擋下來。
有人問：“那小孩兒什么來頭？”
旁人答：“小朋友名叫路不獨，據說是店主的小孩。”
有人笑：“一個無能力者能生出這么厲害的超能力小孩？這孩子別也是偷來的吧。”
……
“讓開，治安局調查！”
人群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一隊治安員持/特殊器/械切入人群，將路遙和不獨團團圍住。
為首的治安員掃了周圍一圈，看向路遙：“跟我們走一趟。”
路遙有心調查周漪珊的事情，表現得很是順從。
但不獨不愿意她被獨自帶走，最后也被帶上車。
不僅如此，治安局的人還從童年補習中心拿走了阿爾弗雷德原型機。
補習中心的店員全數被治安人員拘束，無力反抗。
上車后，路遙發現車子并不往治安局走，而是開往研究院的方向。
車上的治安員解釋，在進行調查之前，他們需要先拿到路遙的能力測試報告，所以要先去一趟超能研究院。
同一時間，三花市超能研究院開啟了官方直播。
此次直播聚焦童年補習中心老板路遙的超能力測試。
三花市超能研究院的研究員看到周漪珊事件發的新聞報道后，就開始調查路遙的超能力，卻發現全國所有的學校和超能研究院都沒有她的資料錄入以及能力值記錄，隨后聯系治安局要人。
超能研究院想要路遙的身體數據，治安局想將路遙做成一個典型警示其他市民，兩方一合計，便有了這次的直播。
原本在張小白直播間的網友聽到消息，一股腦兒又全部涌進了超能研究院的官方直播間。
路遙和不獨在超能研究院門口下車，受到全體研究員最隆重地歡迎。
站在迎接隊伍最前方的三個人，其中兩個年紀比較大，另一個是安宴。
路遙感覺除了安宴，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帶著無法忽視的精光，就好像精心為她搭建的牢籠馬上就要扣上最后一道門鎖。
不獨在路遙后面下車，周圍皮卡皮卡的目光逐漸蒙上一層疑惑，看看路遙，看看不獨，最后又去看安宴。
鄭思瑤是這次官方直播的主持人，不敢對上路遙的眼睛，偏頭去看留言板。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么感覺騙子店主的小孩和那邊最帥的那個研究員長得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倒不至于，五官看著還是像媽媽，眼睛和頭發確實很像那位研究員。】
【所以，這是什么情況？】
……
而這邊，路遙開始換衣服。
她拿到一套和實驗體一樣的實驗服，穿實驗服倒沒什么，只是這衣服里面上下中空，還要全網直播，就很過分。
路遙試圖跟工作人員溝通，直播至少給她一套體面的衣服。
等在外面的研究員不耐煩地回復：“實驗體在研究院都這樣穿，方便做各種測試和檢查，還請路小姐配合一下。”
路遙：“……我什么時候成實驗體了？不過是配合治安局的調查，這就把我當實驗體對待，是不是有點想當然？”
更衣室不對外直播，研究員也不掩飾，語氣輕蔑道：“路小姐若真是無能力者，走出這里就要被口水淹死。若不是無能力者，你也很難再走出研究院。進了研究院，又是另一套規則。少矯情，討喜一點，還能活得輕松一些。”
系統忍不住冒出來：【這你能忍？】
統統平時總和店主抬杠，頗有種“兩廂看厭”的意味，但這些小趴菜給店主臉色看，它就很不爽。
綁在手腕上的金色發帶如同有自我意識，輕撓路遙手腕內側的軟肉，路遙輕撫發帶，心平氣和下來。
“算了，就看看他們想做什么。”
芙拉的發帶自動為路遙附上一層祝福，就算是實驗室輕薄的實驗服，也不會走光。
只是路遙心里并沒有多好過，她雖然躲過了，但那些實驗體在研究院真實的生活就是沒有隱私和尊嚴。
路遙走出更衣室，工作人員看她一身藍色實驗服，略微得意地頷首，目光自上往下掃視，忽然不悅道：“身上手上的飾品全都要脫下來，你這是什么？”
路遙伸出左手，手腕上的金色發帶綁成了漂亮的蝴蝶結，色彩絢麗，若有暗光流淌。
“抱歉，來自女神芙拉的祝福憑證，我也取不下來。”路遙無辜道。
這時攝像頭已經移過來，直播間的觀眾正好聽見這句話，一時又是群嘲。
【這店主真的有點瘋……】
【女神芙拉，幻想小說看多了吧，笑死。】
【這人根本就是最沒節操的騙子，再測試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快點進入下一程序。】
【跪求直播治安局審訊過程！！！】
……
工作人員冷著臉伸手，試圖強行擼下路遙手腕上的發帶。
然而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過去，工作人員氣喘吁吁地停下，臉色難看地盯著那條金色發帶。
路遙輕搖手腕：“要測試什么請搞快點。我要是回去晚了，可能會出事。”
工作人員并不把路遙的話放在眼里，但也拿她手腕上的發帶沒辦法，只能任由她戴著，不耐煩地推著她走出更衣室。
門外，安宴和不獨同時轉頭，鏡頭恰好捕捉到這一幕。
【這個研究員別是和騙子店主有哪啥吧？】
【孩子和他站一起，看著更像了。】
路遙掃一眼安宴，又低頭去看不獨，在祂面前蹲下：“等久了吧？別擔心，沒什么事情，等做完檢查，一會兒就回去。”
路不獨的眼睛又大又水潤，像成色上等的鴿血紅寶石，一瞬不瞬地看著路遙，沉默地點頭。
路遙感覺不獨有些緊張，但沒有時間多想，身后的研究人員開始催促她。
鄭思瑤是這次直播的主持人，然而全程不敢跟路遙對視，站在遠處等路遙過去。
不獨眉頭緊鎖，眼底的紅色越發艷麗。
不知何時，安宴走到祂身側，與祂并排而行。
不獨仰頭看過去，安宴卻并沒有看祂，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母親身上。
不獨抿唇，眉間的褶子比方才更深了兩分，狠狠壓下升騰的焦躁。
唯獨在這個人面前，祂不想輸。
路遙一路十分配合，從最基礎的身體測試到血液抽樣、超能力測試、能力值測試。
研究院的測試系統比張小白朋友那一套要復雜得多，但經過漫長而繁瑣的檢查，超能研究院得到的結果與張小白一樣。
路遙確實是一個無能力者。
漫長的等待之后，得到這樣一個結果，網友并不覺得意外，反而像拿到更加權威的武器，可以毫無顧忌的攻擊店主。
【確定了，是個廢物！】
【笑死，一個無能力的廢物騙了那么多人，受害者還都全心全意為她說話。】
【別的不說，這女人心理素質真的可以，都這樣了也面不改色。】
……
鄭思瑤從私人手機上看到飛快滾動的留言板，心里十分難受。
她其實相信路遙。
就算店主確實是無能力者，店主為她制定的補習方案，她們在補習期間相處的十多年，阿爾弗雷德送給她的每一件禮物，她都銘記于心。
補習結束之后，她花錢沒節制的壞習慣確實有改善，并且效果非常明顯。
研究院正門、后門以及地下車庫被憤怒的市民占領，他們的情緒需要一個發泄對象。
研究院和治安局擔心出紕漏，安排了直升機，準備直接從研究院頂樓的天臺將路遙接走，轉移到治安局。
路遙站在天臺中間，四周站著一圈治安員，外圍是研究員。
路遙的身體數據和各項測試報告出來之后，這些研究員看路遙的眼神從金疙瘩到廢鐵疙瘩，失望的情緒幾乎化作實質，唰唰唰直往她身上掃/射。
不獨被隔在人群之外，還是和安宴站在一起。
一大一小兩人的視線統一越過人群，直愣愣望著路遙。
有一種可憐巴巴的奇怪氛圍。
站在后面的幾個女研究員湊在一起小聲聊天。
“那小孩就是安教授的孩子叭？完全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第一次見高冷的安教授失魂落魄成這樣，這是被去父留子了？”
“喜歡的人是個騙子，誰也受不了叭？”
“好想安慰他啊。”
“其實剛才我偷瞄路遙的身體檢查報告，她應該沒結過婚，也沒有生過小孩。”！！！
這信息量就很大了。
這內容沒有公布，難道是因為不重要？
在研究院配合了一整天，路遙感覺差不多了。
她不想繼續到治安局再被審訊一遍，抬手從隨身倉庫摸出龍鱗發夾，夾到頭發上，輕撫發夾上粼粼泛光的鱗片。
正對路遙的治安員一臉不可置信：“你從哪里拿的東西？”
路遙沒有理會治安員，第一次主動抬頭看向直播鏡頭，神色淡漠且平靜。
“周漪珊，你應該在看直播吧？我猜你一定在某個地方默默觀察著今天發生的一切。不知道你或者你們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但不論你們有什么計劃，最好現在就停止。”
站在路遙周圍的人以為她徹底瘋了，直播間里也對她的發言表現出疑惑和輕蔑。
【周漪珊不是死了嗎？她在說什么啊？】
【終于無計可施，裝瘋賣傻呢！】
【這女的瘋了！】
……
郊區某棟居民樓，本已經死亡的周漪珊坐在陽臺上，手邊放著一臺儀器，屏幕上播放著超能研究院的直播。
周漪珊上揚的嘴角在某一秒猛地被撕裂開，化作驚恐無措的姿態！
屏幕里，空無一物的天空突然被一根巨大的爪子撕開，一頭巨大的黑色怪物從撕裂的豁口一點一點探出頭來。
它深藍色的眼瞳里有一瓣黑色的細縫，眼珠四處轉動，似乎在尋找什么東西。
好像只過了幾秒鐘，又好像有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那頭巨大的怪物自幽深的縫隙深處完全爬了出來。
渾身覆滿鱗片，巨大粗壯的爪子，又長又粗的尾巴，以及展開就足以遮蔽天空的翅膀，散發出常人難以忍受的恐怖氣息。
這是龍？還是人？
周漪珊癱坐在椅子上，屏幕上的留言板飛速滑動。
【這是龍嗎？】
【古代系超能力吧？】
【放屁，從來沒見過細節如此完善的古代系能力者，這絕對是怪物！】
……
黑色巨龍在天空徘徊幾秒，很快發現目標。
他用力煽動翅膀，懸停在超能研究院上空，聲音渾厚有力：“路遙，我來接你回家了。”
樓頂的治安員和研究員全被巨龍翅膀掀起的風帶翻在地，鏡頭里只有工作人員伏地自保的狼狽模樣。
哈羅德一只腳輕輕落在欄桿上，下一秒半棟建筑直接塌陷下去，落到半空，引得地面的人驚聲逃離。
可過了好一陣，崩塌的磚石也沒有落下來。
只剩一半的屋頂上，治安員、研究員以及負責直播的工作人員看向站在巨龍背上的女生。
路遙手持魔杖，以最快速度畫出光之魔法陣，止住磚石下落的趨勢。
幾秒之后，那些崩毀的磚石如同倒放一樣，緩緩上升，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
地面和天臺的人全都仰頭望著上方，有那么一秒鐘，上千萬人的直播間里靜默得像墳墓，無人出聲，所有人都像雕塑一樣。
路遙坐在哈羅德背上，遠遠注視著天臺，默默施加了一個擴音魔法陣。
她的聲音自巨龍背上清晰地傳來：“我或許沒有說過，你們的測試儀器上限太低，測不出我的能力值。其實我有說過，但你們并不愿聽。
“因為你們完全沉迷于可以被稱為基因奇跡的超能力，不可自拔的陶醉于自身的特殊性，根本聽不進去其他聲音。
“就像古往今來的人們對金錢、對權勢、對美貌以及對強者的過分崇拜一樣，毫無知性。很多人總是這樣那樣，不知不覺成為欲/望的奴隸，還樂在其中。
“假如有一天，當你們知曉超能力出現的秘密，這種超能力發燒潮是否能退卻一些呢？”
路遙頓了一下，不準備繼續往下說，揚聲招呼還站在天臺的不獨：“崽崽走了，回家。”
不獨望了安宴一眼，隔著幾十米，直接跳上龍背。
路遙接住不獨，沒有立刻離去，繼續喊道：“阿爾弗雷德，還在玩什么？該回家了。”
“咻——”一聲，超能研究院剛修復好的天臺又破了一個洞，一頭比巨大黑龍迷你幾千倍的超級迷你小黑龍背著一顆小銀球，奮力煽動翅膀，呼呼追了上去。
巨龍煽動起巨大的羽翼，毫不留戀地飛離。
一時之間，網上和現實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而“童年補習中心”、“店主”、“路遙”、“巨龍”、“時光機”……各種相關詞匯分分鐘被頂成全網熱詞。
路遙抱著不獨，腿上站著討乖撒嬌的阿爾弗雷德，還在回補習中心路上，忽然收到一條任務提醒。
【成功于時限內將童年補習中心打造為三花市地標建筑，任務完成！獎勵人氣值100000點，覺醒值50點！】
萬萬沒想到，居然以這種方式完成了任務。
系統不甘寂/寞地冒出來：【騙人，你肯定早就想好利用那些心懷不軌的壞家伙炒熱度，借以完成任務。不過這么高調，不像你平時的作風。】
路遙：“我平時什么作風？”
系統：【你倒是反駁一下啊喂！】
第260章 第六間店
“路遙, 發生了什么事？”
哈羅德被路遙臨時叫過來，不了解這邊的情況，但也敏銳察覺到剛才離開之處的那些人對路遙滿懷惡意。
巨龍一族因為自身強大, 性格大多粗獷不羈。
哈羅德自小生活環境與同輩的巨龍不同, 如今又與人族結緣，外在性格張揚暴躁, 內在卻細膩敏感。
他不喜歡那些人族看路遙的眼神。
路遙輕拍哈羅德堅硬的鱗片，拍得手痛, 趕緊收回來：“一點小問題，別擔心。”
哈羅德扭過頭，比路遙腦袋還大的眼睛瞪得溜圓，豎瞳鎖定不獨：“不是神子嗎？你就這樣保護她？”
不獨心里正自責。
祂沒有保護好母親, 而且就在那個人面前。
如果是那個人，母親一定會放手任由他行動。
現在站在母親身邊的是祂，不僅沒有保護到她，甚至連她的信任都沒有得到。
一顆巨大的龍頭支棱在眼前，很有些恐怖效果，尤其是這頭龍還在飛行中。
路遙伸手推哈羅德：“看前面，別撞到了。”
哈羅德梗著脖子不動。
路遙：“不獨出生還不到一周歲，別對祂太嚴格。我希望小朋友就像小朋友一樣長大, 成年人的責任哪能壓在小朋友肩上。”
哈羅德默默轉回去。
過了一會兒, 小黑龍的聲音順著風聲傳來：“下一次你開新店, 我也要跟著一起。”
路遙說得對，就算路不獨有成為神明的資質，確實才出生不到一周歲, 不能把保護路遙的任務完全托付給他。
哈羅德突然升起萬丈雄心, 就讓他來好好教導這位小外甥一段時間。
路遙對此沒有意見。
不獨垂下眼瞼, 委屈地輕抿著嘴。
母親果然不信任祂。
阿爾弗雷德一直乖巧地挨著路遙，見他們終于聊完事情，小龍崽扯路遙衣袖，然后蹦蹦跳跳到哈羅德腦袋上，脆生生地喊：“爸爸。”
哈羅德猛地炸鱗，大聲嘶吼：“滾啊！”
嚴格來說，阿爾弗雷德是結合了魔法、科學以及神之力的超級人工智能。
他的身體骨骼材料來自哈羅德的鱗片，大腦是由1042小組制作的超微型人工智腦，心臟是盲盒店的研究員利用晶核能源制作出的人造心臟。
而路遙設計出了他，用魔法和神之力賦予他獨立的人格和意識，并與他共享時間。
阿爾弗雷德的主人是路遙，卻擁有復數的父母。
大多數科學家對這個乖巧可愛還能互動的好大兒接受良好，也有人相當抵觸，比如說哈羅德。
不滿百歲的未成年小龍，無法接受“父親”這個新身份。
偏偏阿爾弗雷德的外型又參考了哈羅德的巨龍形態，阿爾弗雷德也因此格外親近哈羅德。
阿爾弗雷德委屈地回到路遙身邊，眼淚汪汪：“主人。”
路遙笑著揉阿爾弗雷德腦袋。
“乖啊。”
———
三花路66號天橋上、橋下的人行道擠滿看熱鬧的人，個別擁有飛行能力的超能力者還懸停在半空，等待巨龍歸巢。
路遙趴在哈羅德背上，嘆氣道：“店門被堵死了。”
哈羅德煽動羽翼，卷起的風將整條街道上的人全部清空。
落地時哈羅德率先化作人形，輕松接住抱著不獨的路遙。
阿爾弗雷德奮力煽動翅膀，巴巴地跟在哈羅德身邊。
趁著街上沒人，一行人立刻回到店里。
外面小賣部沒人，大家都在補習室。
222和444正在收拾被翻的一團糟亂的補習大廳和幾位老師的辦公室，胡椒在整理資料室，徐曉曉和謝莫林正圍著白頤。
路遙看到垃圾桶里帶血的紙巾，快步走過去：“誰受傷了？”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林雪站起來，神色驚訝：“你這就回來了？”
路遙沒理她，走到白頤身邊，看到她手腕上綁著繃帶，面色蒼白，“白頤，你怎么會受傷？”
徐曉曉眼睛泛紅，像是剛哭過，聲音還帶著哭腔：“那個696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襲擊白頤，還劃傷她的手。”
696？
路遙來不及多想，托起白頤的手腕，查看她的傷。
白頤面無血色，神色懨懨。
她傷得很重，左手手腕上有一條長約十五公分的口子，無名指和小指被削斷只剩一點皮肉連著。
地上、桌子上、椅子上四處都是鮮血。
“怎么會傷成這樣？”路遙眉頭緊鎖。
徐曉曉解釋，路遙和不獨被帶走后，他們被留在補習中心，不準離開。
大家沒辦法，就一起看超能研究院的直播。
直到幾分鐘前，那頭黑色巨龍出現，帶走路遙和哈羅德，696忽然鉗住白頤，拖著她準備逃出補習中心。
直播發生變故后，原本守在童年補習中心門口的治安員就飛速撤走了。
結果不知怎么回事，696直接從無人的門口跑出去，白頤被卡在門口出不去。
696回過神，幾次嘗試帶走白頤失敗，就做出傷人舉動。
據白頤本人回憶，她感覺當時696是想帶走一部分她的血。
但當696拿走裝有白頤血液的藥劑瓶，也無法走出補習中心的大門。
他急了，開始胡亂揮刀，削到離他最近的白頤。
林雪眼前浮現696逃跑時，手上那把小刀上屬于白頤的血液仿佛被憑空擦拭干凈的畫面。
696最后孤身逃走，什么都沒能帶走。
店員意識到童年補習中心確實有些不明之處，也沒辦法即時送白頤去醫院。
白頤的兩根手指斷了，這時回到商店街，送到醫院怕也沒辦法完全恢復如初。
路遙招呼哈羅德：“幫我托住她的手，我為她治療。”
哈羅德毫不客氣地擠開謝莫林和徐曉曉，托住白頤受傷的手。
路遙從隨身空間拿出魔杖，使用光之魔法描畫魔法陣，柔和的銀色光芒附上斷指和白頤手臂上的傷口。
三十秒后，斷指重續，被劃傷的皮膚恢復如初。
白頤反復屈伸手指，不可思議道：“完全好了，沒有任何不適，也不覺得疼。”
路遙在她身邊坐下：“待會兒我陪你出去。如果回到商店街也沒有任何問題，那就是沒問題了。”
白頤一開始真的心如死灰，傷治好，人完全緩了過來：“店主，我哥說得沒錯，你會魔法，還是養龍的魔女。”
謝莫林和林雪比較沉默，視線不時掃一眼站在路遙身側的哈羅德，偶爾又看看路遙。
路遙輕拍哈羅德后背：“哈羅德，你應該在毛茸茸小店見過。”
白頤看看哈羅德，又去看路遙，“這位……就是剛剛去接你的巨龍……先生？”
白頤和周素聊的來，偶爾午休過去蹭零食，確實見過在那邊幫忙的哈羅德。
但今天第一次看見哈羅德的真容，她還是非常震驚。
其他店員處理完外面的爛攤子，回到休息室就聽見這句，視線全都看向哈羅德。
哈羅德懶洋洋地挨著路遙坐下，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
路遙快速刷了一遍網上的消息，眉頭微蹙：“今天提前下班，大家先回去，不然待會兒走不了。”
或許因為超能力的存在，巨龍的出現只震懾了很短的時間，人們的接受度比路遙預想得還要高，而且網上開始出現狩獵巨龍的聲音。
輕易得到過于強大的力量，足以令人喪失對自身的正確認識。
林雪出聲：“696的事情……”
路遙打斷：“他的目標本來是我，因為白頤和我有相同的特征，可能出于某些原因，才盯上了她。白頤這幾天先在家休息，等這邊的事情結束再回來上班。”
路遙不想解釋太多，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今天之前，白頤和路遙最相似的特征就是沒有超能力。
而當路遙在超能研究院暴走，召喚出巨龍，她就被劃出了無能者范圍。
隨后，696企圖擄走白頤。
696很有可能是周漪珊的同伴。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們需要無能力者。
只是有一點路遙還沒想通，他們若單單只是需要無能力者，今天這出大戲的目的又是什么？
血！
696擄人不成，就打算拿白頤的血。
路遙想起來，她在超能研究院也被抽了血。
或許，他們已經得逞了。
不過她在超能研究院用魔法糊弄了過去，對方應當也動搖了，不然不會試圖擄走白頤。
但也只能拖延一段時間，她得把留在超能研究院的血拿回來。
———
超能研究院，地下室。
696低頭站在陰影里：“抱歉，沒能帶來另一個無能力者。”
他明明私下調查過多次，店里沒有任何安全系統，結果被一扇玻璃門莫名其妙阻礙了任務完成。
X站在實驗臺前，周圍的研究員全都昏睡了過去。
他手里舉著一管鮮紅的血液，嘴角經不住上揚，心情愉悅：“不必介懷，我們已經拿到最好的材料。”
696:“您是不是沒有看直播？路遙已經被證實為絕對的超能力者，甚至能召喚非現實生物，她的血沒用。”
X搖頭：“她確實是無能力者。第一次在研究院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純粹的無能力者。我的眼睛可以看穿所有偽裝，直抵本質。她的血比任何材料都要合適。”
自696出現，52號一直沒有說話。
這時他終于停下動作，抬起頭，目光虔誠：“機器調試好了。”
X走到操作臺前，緩緩將裝有血液的試管插/入凹槽。
只要按下旁邊的綠色啟動鍵，一夜之后，世界會變得截然不同。
未免節外伸枝，X伸手準備直接按下按鈕。
一枝滴血的翠色根莖從陰影中探出，直抵X要害。
“別動。”男人的身形和面容影在暗處，聲音冰冷。
熟悉的聲線令X笑起來：“你果然是極品中的極品，可惜這個世界將不再需要超能力，連你也會失去容身之處。”
話音方落，X伸手按像啟動鍵。
安晏修長的手指輕捏著金色蓮花的柄，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翠綠的梗往下淌，平整的末端如尖利的刀刃直直刺入X的皮膚。
安晏整個人如覆霜雪，原本漂亮剔透的紅色眼瞳里躍動著絲絲黑色暗光。
他說：“不要擋她的路。”
他會幫她把礙事的存在全部處理掉，罪都加諸他身，反正他也不會死。
安晏對盲盒店的事耿耿于懷。
當時不該讓她看到那樣的場面，后來他一直很后悔。
但這一次，連她也不會知道。
安晏指尖用力，輕緩而有力地將蓮枝推進X的皮膚。
X的身體漸漸失去力氣，呼吸變得艱難。
他執著地伸著手，想去觸碰那枚明明近在眼前的按鈕。
696和52發現安晏后，都曾試圖阻止。
只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掙扎都顯得搞笑。
696和52被不明力量彈到在地，又企圖分散安晏的注意力，趁機按下啟動鍵。
只是安晏并不給機會，兩人趴在不遠處，渾身浴血，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安晏偏頭，重新看向X。
“到你了。”
“等一下。”
急促的聲音從幽暗的走廊傳來，安晏手上的動作頓住，臉色微微一變。
路遙喘著氣跑出來，視線飛快掃過四周，最后停在安晏身上：“不要殺他。”
安晏松開手，看著路遙，平靜地敘述：“后面會很麻煩，任務成功率會降低到百分之五十以下。”
“沒關系。”路遙緩緩走近安晏，按捺下不斷閃現的各種想法，沉靜地仰頭看他，“不要動手，后面的問題我來解決。”
“沒機會了，哈哈哈哈哈。”X趴在操作臺上，顫抖著手按下啟動鍵，控制不住地回頭去看兩人的表情。
路遙和安晏面色平靜，看向他的眼神帶著奇怪的憐憫，完全不是他預料中的失態懊悔。
程序啟動的嗡嗡聲充斥整個地下研究室，同時開啟一分鐘的倒計時。
路遙和安晏四目相望，誰都沒有說話。
“滴——”
倒計時最后一秒，路遙耳邊響起熟悉的系統提示音。
【終極任務已開啟，因為X的計劃順利實施，全世界的人類陷入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請店主以本間店鋪所經營的主要商品為武器，于十四天內達成“拯救世界”的目標。請努力完成任務！】
路遙總算分出一點心思去看X：“你做了什么？”
X：“我看了今天的直播，你或許是能理解我的人。超能力的存在使人喪失人性，我只是糾正了這個錯誤，讓世界恢復到六十年前的狀態。”
路遙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和計劃，和她的猜測略有出入，但并不影響目前的局勢。
難怪他們需要無能力者的血液。
路遙看向X：“打斷你正享受勝利喜悅的時刻可能有些失禮，但我必須提醒，使世界變得不幸的并不是超能力。”
X一臉驚訝：“難道你要我像這位粗暴的研究員一樣行事，越過麻煩本身，而去解決制造麻煩的人？
“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超能力者嗎？在你出現之前，我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天然無能力者。
“而你，一定是天神贈予我們的禮物。”
路遙扶額：“最多到明天下午，你就會明白此時此刻你的這番言論有多愚蠢。”
路遙無心繼續與他掰扯，既然血液已經拿不回來，就沒有必要再留在這里。
她一邊低頭用手機聯系補習中心的店員，通知他們從明天起放假五天，一邊往外走。
走到門口，路遙回頭：“你要不要跟我走？”
安晏遲疑一瞬，緩緩抬步朝她走來。
路遙心里松了一口氣。
兩人搭同一趟電梯上樓。
院已經被X的同伴控制，研究員和實驗體全都處于昏睡狀態。
等他們明天醒來，就會發現世界完全變了樣。
路遙暫時無心去管，在一樓下電梯，徑直朝門口走。
走到門外，安晏停下腳步：“路遙。”
“嗯？”路遙回頭看他。
安晏垂下眼瞼，避開她筆直的視線：“我不能跟你走。”
路遙點頭表示理解，畢竟兩人也沒有熟到能一起回家的程度，但她還有些擔心：“你不會再回去找他了吧？”
安晏眼神有點木，像是沒明白。
路遙提醒：“X。”
安晏：“他已經安全越過拐點，再處理掉也無法改變世界的走向，任務成功率也不會再提升。我不會去找他。”
“你在第三個世界也是因為這種情況，才那樣做？”路遙忍不住問道。
她果然還在意那時的事情，安晏心里倍加后悔，但他已經決定不再對她撒謊。
“死掉的世界有許多陷阱，”安晏點頭：“我幫你全部處理掉，路遙只要筆直地往前走就好。”
“為什么？你喜歡我？”路遙問。
系統快瘋了：【喂！！！】
路遙相當光棍：“我就隨便問問。”
安晏別開視線，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面前的人。
他很猶豫。
良久，安晏終于肯正視路遙，神情分外鄭重：“我……超級……討厭你。”
路遙：“好巧，我也是。”
系統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