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五間店

    路遙在休息室收拾東西, 明天進宮，需要用到的機器不少。

    為防止出紕漏，晚點她還準備在每個物品上刻錄防丟失魔法陣。

    金陸和綺舞興匆匆推門進來, “掌柜，我們回來了。”

    路遙還在埋頭收拾東西，“辛苦了。”

    綺舞把簽好的訂單收據遞給路遙。

    金陸從胸口掏出一個棕色布包，小心打開, 遞到路遙眼前：“掌柜, 窯廠的老師傅給了我們這個, 讓帶給你。”

    路遙停住手里的動作, 抬眼看過來, “這是……玻璃？”

    躺在金陸手里的是一根疑似玻璃材質的口紅管, 透度沒有電影院的玻璃門高, 但已經能看出玻璃的雛形, 還特意燒成了口紅管的形狀。

    金陸笑著點頭：“老師傅前兩天來電影院看了《登月計劃》，說是受到啟發，回窯廠搞了兩天兩夜，換了好幾種材料才燒出這種口紅管。他本想親自來見您，問這是不是很接近電影院的透明墻壁？不過老人家熬了兩天, 熬不住了，要回去休息，就托我們先把這個帶給您看看。”

    路遙拿起那截玻璃口紅管，叫出系統：“認證。”

    【確認觀測到受電影院影響的正向反饋一項。總計認證到正向反饋三項, 任務期間新上映影片兩部, 任務進度為六分之五。請店主繼續努力！】

    路遙輕松下來, 等明天《大梁提刑官》首映, 任務就完成了。

    她拿著玻璃口紅管仔細看了看, 對金陸和綺舞道：“確實是玻璃，和電影院的透明墻壁屬于同一材質。只是電影院用得玻璃比較特別。暫時來說，硬度和透度可能都沒辦法做到與之相同。但仍舊非常了不起，通過自身探索短時間內就得到這樣的結果，真的很了不起。”

    鏡子可能會提前上線了。

    綺舞湊過來道：“掌柜，口紅管是不是能換成這種樣式？我覺得這個亮晶晶的，好好看。”

    物以稀為貴，在哪里都適用。

    路遙和付遲都偏愛如今的白瓷口紅管，大武朝的百姓估計會都更喜歡玻璃材質的包裝。

    路遙覺得確實可以出一批玻璃口紅管，為口紅再做一次宣傳，順便普及玻璃的使用。

    她點頭道：“等窯廠的老師傅過來時，我跟他談談。”

    路遙把金陸帶回來的玻璃口紅管收了起來，繼續收拾東西。

    過了一會兒，紅玉稟報：“前幾日遞來拜帖的江氏來人了。”

    路遙手上動作不停，“請他們到二樓的茶室，我馬上過去。”

    最近經常接待一些商鋪掌柜和各種客人，路遙覺得總在休息室接待有點不像樣，就在樓上新辟了一間茶室，專門用來接待談商務合作的客人。

    路遙推開茶室的門，蝶七和大管家都站在門口，江老太爺、江語蝶和江城圍桌而坐，正在品茶吃點心。

    江老太爺見到路遙立刻起身，“路掌柜。”

    路遙快步走過去，抬手止住他的動作：“老先生請坐，不必如此客氣。”

    江語蝶和江城側目，第一次見到老太爺對人如此客氣，而路遙的態度也和上次見他們有些不同。

    江氏的背景，路遙早已請人調查過。

    店里養著大半的探子和眼線，都不用另外請人，獲取情報又快又穩。

    江氏就像是一棵根深葉茂的老樹，根在江南，枝葉卻牽伸極遠，整個大武朝都有他們的身影。

    今日來的這位老人是江氏上一代家主，江氏在他的手上有過最巔峰的三十年。

    如今的江氏雖還有首富之名，卻遠不及這位掌家之時。

    不過也可能是借換家主收斂手腳，畢竟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路遙收到拜帖時

    就有些意外，原以為上次見過之后，江氏的人最多改變一下接觸的態度，沒想到會引來這樣的人物。

    江老太爺打量著路遙，布滿皺紋的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那雙閱盡世間滄桑的眼睛透露出與年齡不符的好奇和贊許：“老夫自以為這一生摸爬滾打，識人無數，對世間事、世間人早已見怪不怪。沒想到這個年紀，還能見到路掌柜這般人物，屬實后生可畏。”

    這……難道是夸獎？

    路遙發愣，沒反應過來。

    一旁江語蝶、江城以及站在門邊的大管家幾乎都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就算是如今的大老爺，也從被老太爺如此盛贊過。

    只有蝶七一臉理所當然，小掌柜當然是最好的。

    路遙微低下頭，抬手扯了扯頭發，“您今日過來，恐怕不單是為了贊揚后生罷？”

    江老太爺哈哈大笑，“不近人情，一點都不近人情。興許年紀大了，老夫也不愛那些拐彎抹角的虛把式。小路啊，前幾日我看了你們電影院那部《登月計劃》。”

    路遙坐正，單手支在桌子上，上身前傾，擺出傾聽的姿勢。

    江老太爺的表情紋往中間集中，像是黃沙堆上被風刨出的道道溝壑，一雙眼睛卻矍然發亮：“那個戲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無論什么時候，能走在前面的都只是那一小撥人。年紀大的好處就是比年輕人知道得多一點，老夫隱隱約約嗅到一絲起風的氣息。可惜啊，老夫年紀大了，早已無法做那走在前面的薪火。我左右一尋思，做塊丑陋的墊腳石，好像也還不錯。”

    說到最后幾句，江老太爺臉上流露出不容錯辨的遺憾和不甘，語氣卻又輕緩而堅定。

    路遙手指捏緊，面含淺笑：“沒有那些形態各異的石頭壘起向上的階梯，又如何有那走在前面的薪火呢？就說《登月計劃》，最后那位宇航員能成功登月，也不僅僅是一個、兩個科研組的功勞。若沒有千萬臣民積年累月上交的稅金，又要如何支撐起他們的一往無前？所以從來沒有丑陋的墊腳石，有的只是由無數細碎沙塵壘起的堅實地基。”

    “砰——”一聲脆響，江語蝶失手打碎了水杯，臉色微微無措：“抱歉，一時沒拿穩。”

    江老太爺恍若未聞，直直盯著路遙，忽然抬手捂住眼睛，大聲發笑：“后生可畏，果真是后生可畏。”

    蝶七收拾掉地上的碎屑，替江語蝶換了一杯新茶。

    江語蝶看著路遙，眼神復雜，放在桌子下的手緩緩握緊成拳。

    這一瞬間，她忽然想到了那個人。

    曾幾何時，那人也說過與老太爺相似的話。

    可是當時，她沒有像路掌柜一樣，給出如此漂亮的回答。

    江城也快傻了，這女子真敢說。

    江老太爺是個妙人，來到梁京后，日日流連電影院，見識了電影、現代衛生間、烘干機、抓娃娃機、奇異吃食、口紅……各種新奇事物，仍初心不改，一心想跟電影院合作開造紙坊。

    江氏將在梁京新建一家造紙坊，專門研究衛生紙。

    路遙以技術入股，此后五五分成，且江氏的一切人脈、財力都可為她所用。

    路遙感受到一股瘋狂，人類對于探索未知的無限執著和狂熱。

    望遠知新，進而上下求索，不就是這么一回事？

    路遙爽快的與江氏簽了契約。

    就造個紙，江老太爺仿佛找到了余生樂事，這邊剛結契，立刻起身，說要出城開始新建造紙坊。

    早先沒得到路遙的口信，就不敢動工。

    江老太爺、江城和大管家先走了，江語蝶未曾起身。

    待房間里只剩路遙，江語蝶出聲：“路遙，我問你。若是……若是一個女子想掌天下權柄，

    你以為如何？”

    路遙雙手交疊，神色平靜：“有何不可？”

    江語蝶目光輕顫，長吐一口氣，聲音壓得很低，但吐字很重：“就這樣？這般輕率？”

    路遙攤手：“那你想聽什么？這樣不可？大逆不道？”

    江語蝶被問住了。

    路遙起身：“日光之下無新事，遇到實在想不通的事情，不妨找些書來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抱歉，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江語蝶臉色微紅，感覺被諷刺讀書少了。

    路遙瞧她臉色不對，復又坐下：“你說的這個事情，‘想’和‘做’其實有很大差別。如果你只是問我的意見，我覺得她選了一條相當艱難的道路。但不管是‘想’，還是已經‘做’了，她都很厲害。”

    回答江語蝶時，路遙已經猜到她說得是誰。

    江語蝶沒有再發問，兀自沉默下來。

    路遙讓蝶七看著，也不用催促。

    等她想走的時候，自會離開-

    路遙檢查過進宮要用的器材，全部刻錄好防丟失魔法陣后，回到商店街。

    她先去了一趟小吃店，與樂園技術部門的專業人員見面，了解高階幻術的原理和使用方法。

    技術部部長講得很仔細，路遙跟著他的思路嘗試使用幻術。

    三次之后，就掌握了高階幻術的使用方法。

    技術部部長：“……聽守衛長說，您并非亡者。”

    路遙點頭：“我也不懂，就感覺沒那么難。不過我之前也學會了幻術，還會一些簡單的魔法，算是觸類旁通？”

    技術部部長還是覺得不該這么輕易，畢竟是生者，會使用幻術就很奇怪了，連高階幻術都能學會，根本說不通。

    路遙也不知道怎么解釋，摸出魔神的指骨，“之前，魔神大人給了我一截骨頭，聽說這樣就成為了祂的半身。有沒有可能是有這方面的原因？”

    技術部部長一驚，“原來是這樣。”

    這樣好像確實能說通。

    懂得高階幻術的原理，路遙的思路也清晰起來，與技術部長討論起來，很快確定樣機方案。

    小吃店的孟勤也是個捏機器的高手，路遙將平日與技術部的交接事宜交給了他，隨后到毛茸茸小店和1041小組聯系。

    路遙剛同1041小組溝通完“Z系技術”的最新進展，九花就找了上來。

    九花把一疊稿紙推到路遙面前，“大綱第一階段的內容寫完了，你快看看，需要改動的地方直接說。”

    不得不說，九老師的專業素養也相當逆天。

    這才短短幾天，就寫完了整個大綱三分之一的內容。

    路遙劇本時，九花就在一旁，兩人一邊討論一邊修改。

    直到下午店鋪打烊，又加班近兩個小時，前后改了兩遍，總算滿意。

    從毛茸茸小店出來，路遙把原稿的復印版交到樂園的電影部。

    等本子遞到合適的導演手里，路遙還要過來和導演詳聊。

    處理完劇本和全息技術的兩個大問題，路遙松了一口氣，打算沿商店街溜一圈吹吹風，就回美甲店休息。

    路過后期組辦公室，路遙發現還有人沒走，輕敲門板，“劉唐，怎么還沒下班？”

    劉唐立刻站起來，“老板，我是在等你。”

    路遙疑惑：“等我？有什么事嗎？”

    別是想辭職罷？

    劉唐兩手捏著襯衣下擺，心一橫，大聲道：“老板，我見過你，在游戲里。”

    路遙上下打量劉唐，完全沒有印象：“什么游戲？我不太玩游戲，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劉唐：“樂園。我也

    沒想到還能再遇到你。”

    路遙撓頭，最近點子有點背啊。

    先是被付遲發現祁琛，這又把樂園玩家招進了商店街。

    系統看好戲：【這可怎么辦？】

    路遙沒出聲，劉唐自顧自繼續說道：“果然是你罷。我只是想向你道聲謝，那天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經不在了，更別提還能來這里上班。”

    “謝謝你，路遙。”劉唐強自鎮定地說完，心跳根本不受控制，“咚咚咚”像擂鼓一般。

    路遙皺眉，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沒有印象，你應該真認錯人了。時間不早，這邊不好打車，早點回去。”

    她是真的沒印象。

    劉唐確定路遙就是他第三次進樂園時，遇到的那個女玩家。

    他理解路遙的態度，當時她可能真的沒有注意到他，但心里就是想把這件事說出來，說出來終于輕松了。

    劉唐說完心事了了，背上包準備走，“老板，那我回去了。”

    路遙看著劉唐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玩家就玩家罷，有那種經歷，接受力應當比普通人強一點，工作能力也還不錯，又有保密契約束縛，應當沒什么問題。

    這事倒是可以跟樂園那邊說道說道，NPC們其實還挺喜歡聽玩家的趣事-

    翌日，電影院。

    《大梁提刑官》如期首映，古代懸疑推理斷案題材，接地氣又有趣，不少人專門排隊買票觀看。

    不過首映結束，客人出來大多面有怒氣，要么就眉頭深鎖，連連搖頭。

    “兇手到底是誰啊？怎么不一次播到結案，這五天我要怎么過啊？”

    “是啊是啊，眼看著馬上就要破案，忽然就沒了。真兇還要等下一場才能看到，急死人了。”

    路遙站在過道，聽客人抱怨，笑得像個奸商。

    付遲路過，不禁搖頭：“低級趣味。”

    《大梁提刑官》總計三十六集，大大小小十多個案件。

    路遙讓后期組打散后重新剪輯，力求每一場都斷在即將結案的關鍵處，下一場解密上一場的案件，抓住兇手，隨后繼續鋪墊下一個案件，如此循環。

    路遙毫不在意地道：“這有什么？這五天時間就當留給觀眾，分析線索，討論細節，像玩猜謎游戲一樣推理兇手，下一場就是對個答案。你不覺得十分有趣？”

    付遲略一思考，不得不承認，確實挺有意思。

    店主的一些想法，粗看促狹，細想總是有些道理。

    這時又有客人抱怨著路過。

    “從來沒有這么煎熬過，想不出兇手是誰，這晚上都睡不著了！”

    “其實我有點想法，兇手可能是……”

    “你這不對，那人當時在小酒館吃酒，老板娘和小二都能做證，我覺得兇手應當是……”-

    【成功上映三部新影片，并觀測到三個受電影影響的正向反饋，任務完成！獎勵人氣值三十萬點，3D放映廳+2！】

    【路遙的超時空影院人氣爆棚，備受百姓喜愛，升級為五星影院。獎勵人氣值五十萬點，特殊道具時空之鑰+1。請店主繼續努力！】

    路遙在放映區巡視一遍，剛回到休息室，就收到系統提示。

    3D影廳增加，店鋪星級提升都是高興的事情，不過時空之鑰是什么？

    系統：【簡單來說，就是可以進行一次穿越時空的道具。】

    路遙打開隨身倉庫，時空之鑰已經躺在格子里。

    這個道具非常有卡通感，由許多銀色線條勾勒出鑰匙的形狀，線條歪歪扭扭不太規整，而每一根線上又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圓點。

    可以穿越時空的

    一次性道具，原來還有這么有趣的獎勵。

    路遙拿著時空之鑰把玩了半天，沒有聽到后續提示，不由詢問：“還沒有新任務？”

    話音剛落，提示音響起：【終極任務已開啟，大武朝的天子似乎在深深煩惱著什么，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請店主利用本間店鋪所經營的主要商品為天子排解煩憂，任務結果將決定你是否能繼續前往下一個世界。請店主努力完成任務！】

    路遙琢磨著這次的終極任務，“沒有時間限制？”

    系統：【嗯。】

    路遙：“任務要求是用電影解決皇帝的煩惱？”

    系統：【大概。】

    路遙：“那剛才發放的道具有什么用？”

    系統：【店主自行判斷道具使用時機，本系統自會判斷是否使用得當。】

    路遙：“任務結果的判定又是什么規則？”

    系統：【皇帝的滿意程度是重要參考指標。】

    路遙不禁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系統假裝聽不懂店主在陰陽怪氣：【不是要進宮？祝你順利。】

    時間確實不早，路遙快速收拾好情緒，準備出門。

    哈羅德和葉瀟也已準備好，牽著馬車在門口等待。

    這趟進宮，多了一個重要任務——探聽皇帝的心事。

    第212章 第五間店

    入秋之后, 氣溫驟降。

    路遙穿一身米色風衣、黑色長褲搭小皮靴，化了淡妝，走出電影院，引得路人側目。

    店主纖細高挑, 開春時堪堪過耳的短發, 大半年時間已經越過肩膀, 精心打理過的發絲柔順輕盈, 發尾帶著蓬松的弧度。

    附近百姓漸漸能接受這樣的穿著，但遇到店主偶爾換風格，還會忍不住偷偷打量。

    路遙坐上馬車，招呼哈羅德和葉瀟：“走了。”

    哈羅德瞥一眼葉瀟, 率先上了馬車。

    葉瀟駕車, 抵達朱雀門。

    路遙上次見過的長榮小公公果然等在紅漆大門前, 看到馬車立刻迎上來。

    內宮尋常不允許騎馬, 也不準駕車。

    電影院的馬車里裝得全是播放電影的機器，長榮小公公帶著武帝口諭，禁軍護衛撩開馬車門簾掃了一眼, 就放了行。

    路遙給長榮帶了一罐曲奇餅干、一小罐爆米花、兩罐水果味汽水，兩個全新的鑰匙扣玩偶。

    都不是貴重物品，但在宮里也是稀奇玩意兒。

    包裝盡量用了小而輕便的罐子，大小適中, 塞進袖子里也看不出來。

    長榮小公公坐在車轅前, 一張臉笑成花, “路掌柜客氣。陛下吩咐奴才先領你們到御花園把臺子搭起來，約莫未時初, 陛下和娘娘們才會過來。搭臺子、搬物件的重活兒, 或是有別的難處, 您盡管說。”

    長榮說，武帝為騰出下午看電影的時間，此時還在勤政殿里批折子。

    馬車一路駛進御花園，惹來不少看熱鬧的小宮女、小太監。

    他們探頭探腦，偷偷打量，眼里滿是好奇。

    武帝點了御花園里最平整敞亮的一處園子做放映場地，路遙三人到的時候，觀眾座位都已經擺好。

    路遙粗略一數，五十多張椅子。

    聽說不只是武帝和后宮妃嬪，到時未出閣的公主和皇子們都會過來。

    路遙心說還好準備的投影屏夠大，要是普通家用式，可就尷尬了。

    長榮以為搭臺子會很麻煩，招呼來十多個宮女、太監幫忙。

    結果電影院的器械都是半機械式，那兩個男子在路掌柜的指導下，兩刻鐘就弄好了。

    長榮半仰著頭，眼睛瞪得溜圓，訥訥發問，“這就成了？”

    路遙點頭：“我們這邊已經準備好，再測試一下能否正常投屏就能請陛下和娘娘們過來了。”

    不等長榮去請各宮主子，陛下請電影院進宮放電影的事情早就在內宮傳開。

    路遙一行人前腳進了朱雀門，后宮的妃嬪們就已收到消息，還時時派人盯著。

    此時，一眾妃嬪齊聚在皇后娘娘的鳳棲宮，聽見小太監傳話，御花園那邊已經準備妥當。

    嫻妃最是個愛瞧熱鬧的性子，迫不及待地朝皇后撒嬌：“娘娘，那邊既已經妥了。咱們快快動身罷。”

    德妃放下茶盞，舉著帕子輕沾嘴角，打趣道：“嫻妃妹妹這性子也太急了。”

    嫻妃輕輕跺腳：“我就不信你們不急。宮外那些百姓天天看電影，也就我們這些小可憐，都什么時候了，一場都沒看過。”

    后宮眾妃沒看過電影，卻早已聽說無數電影院的事跡，苦礙于身份，不能親身體驗。

    皇后對電影院也頗為好奇，見眾妃都快沉不住氣，率先起身：“本宮聽聞電影院的掌柜是個妙人，走罷，我等就先去見識見識。”

    武帝宣見電影院管事的事情不是秘密，尤其是得知那位管事還是個年輕女子時，后宮里還起了不小的波瀾。

    皇后略一提起，眾妃心下忽然生出幾分警覺。

    一群妃嬪氣勢洶洶地踏進御花園，路遙

    還在測試投屏。

    雪白的幕布上，播放的是新出的口紅廣告。

    幕布兩側站滿小太監和小宮女，自幕布上出現會動的人影，他們眼中的驚嘆就收不住了。

    確定投屏沒有問題，小音箱也都已放置在合適的位置，開始測試聲音是否正常。

    擴音正常，投屏正常，路遙拖動進度條，再次從頭播放口紅廣告。

    聲音從四周襲來，皇后和眾妃停下腳步，四處張望，神色驚恐。

    片刻后，她們才反應過來，齊齊望向前方的幕布，然后就移不開眼了。

    百聞不如一見，人真的在那面奇怪的墻上動。

    然而此時這都不是最緊要的了，墻上那幾位女子的扮相實在是太美了，突然換裝的畫面驚人一跳，移不開眼。

    她們用得那種唇脂從何而來？為何宮里沒有？

    路遙自然注意到這一大群女子，調整好機器，轉身走過去，觀察她們的神色，主動搭話：“這幾位美人用得是電影院和胭脂樓聯名出品的口紅，口紅也就是唇脂。不過這套口紅又與那些尋常唇脂不同，原料中加入了極其稀有的波西草成分，既能緩解并修復唇部干裂，又不易掉色，還溫和好卸除。四個顏色四種風格，不同年齡、不同身份的女子都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色號。”

    小掌柜演都不演，也不鋪墊，開口就是一套現代經典種草話術，還是非常硬的那種。

    嫻妃眼睛快貼上幕布，根本沒注意說話的人是誰，略微急切地詢問：“那這口紅哪里能買？”

    皇后輕咳一聲，拉回眾妃幾近迷失的神智，“你就是路遙？”

    路遙微微點頭，“娘娘萬福。”

    眾妃反應過來，幾十雙眼睛齊齊投向路遙，又是一震。

    這女子確實年輕，但又和她們想象的樣子不同。

    怪。

    太怪了。

    不說長相，她穿得那是什么衣服？

    而且入宮覲見居然不束發，這是何其的囂張？

    腦袋不想要了嗎？

    嫻妃覷一眼皇后的臉色，捏著帕子小碎步站出來，打算替皇后立威。

    路遙朝前方招手，哈羅德從幕布后面提出一只箱子，遞交給一旁的小宮女。

    哈羅德和葉瀟本都不該出現在御花園。

    為放映電影，武帝才開特例。

    這種情況下，兩人都沒有要主動靠近后宮妃嬪的意思。

    興許是氣氛太熱烈，眾人一時都忘記他們都未行禮。

    那小宮女快步走過來，先給皇后和眾妃行禮，得到應允后，才把箱子交給路遙。

    嫻妃被打斷了一瞬，再想出聲，路遙打開箱子，拿出口紅和手持鏡：“今日特意帶了幾套最新的口紅。廣告里出現過的色號都有，娘娘們要不要試色？”

    路遙淺淺展示一番，就把箱子呈給了皇后。

    來時她就打聽好了，皇后出身顯赫，與武帝鶼鰈情深。

    這位娘娘才德俱佳，賢明中正，深得武帝愛重，在朝中也頗有威望。

    皇后垂眸，并未推拒，叫身邊的姑姑接了箱子。

    一群宮妃俱都圍了過去，完全忘記來時的打算。

    未曾見過的口紅管、顏色好看又滋潤的唇脂，還有照人清晰如真的鏡子，全是稀奇玩意兒。

    妃子們已經迷失在口紅的世界，唯有皇后端坐在主位，端莊靜斂。

    路遙又轉身朝哈羅德招手，哈羅德再次從幕布后面提出一個箱子，交給小宮女。

    皇后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動，視線落在那箱子上。

    路遙上前接過箱子，偏頭看向皇后：“娘娘，請允許我為你拍張照片。”

    皇后不懂何為拍照，

    但這個女子確實有些奇特之處。

    她的言談行止明明諸多不合禮數之處，與她相處卻并不覺得被冒犯，或是感覺厭煩。

    如此鮮活之人，宮里太少見了。

    皇后朝前傾身，看清箱子里的東西，又是從未見過的東西，隨口問：“要如何做？”

    路遙先拿出拍立得，對著皇后拍了一張，待成像后將相紙遞過去：“這就是照片。”

    皇后伸手接過，微微一愣。

    小小紙片上出現了她的模樣，旁邊還在試口紅的嫻妃、美人也都入了畫。

    奇特的是與畫像不同，這照片上的人就與她本人一樣，幾乎沒有絲毫偏差。

    德妃湊過來一看，驚訝捂嘴，“這也太真了。”

    眾妃又被照片吸引注意，紛紛央求皇后，她們也想要照片。

    路遙又拿出相機，為眾妃拍了幾張合照，舉著機器展示：“這臺機器與方才那臺不同，成像效果更加真實清晰，缺點是沒辦法立刻拿到照片，需得帶回電影院才能洗出來。”

    路遙展示完拍照功能，進一步展示攝像功能。

    一眾宮妃嘖嘖稱奇，連皇后都失了平日的端莊，同眾人笑鬧起來。

    路遙一一為皇后和宮妃拍了單人照，又拍了一些合照，表示幾日后將洗好的照片送來。

    隨后向皇后請求，想拍一些宮里的花草和建筑，皇后欣然應允。

    付遲想要宮里的影響資料，路遙不想偷拍，想了這個辦法，進行得還算順利。

    武帝處理完政務，來到御花園時，路遙正在給宮妃們講電影院的一些趣事，一旁侍立的宮女、太監都聽得入了迷。

    帝王親臨，忽然打破了輕松意趣的氛圍。

    又過了半刻鐘，幾位未出閣的公主、幼齡皇子都來到御花園。

    武帝子嗣不多，先太子發生意外后，余下的幾位成年皇子都不甚爭氣。

    如今唯有年僅七歲的八皇子聰穎早慧，深得武帝寵愛。

    觀看電影的時候，其余皇子公主都坐在生母身側，只有八皇子被武帝叫到跟前坐著。

    路遙看到皇后娘娘掃了八皇子一眼，又輕移開視線。

    皇后只育有一子，就是已故的太子。

    太子身故，朝中一直有人上奏，跪請武帝盡快冊立新的儲君。

    只是武帝一直不予理睬。

    但近幾年，他的身體似乎不太硬朗，朝中請立儲君的折子又多了起來。

    路遙站在陰影處，目光沉靜。

    幾日未見，武帝腦袋上的數字變小了。

    不知他本人是否知情。

    介于這串數字的存在，路遙反而不好判斷真正令他憂心的事情。

    這次武帝點了三部影片，依序是《落花時節又逢君》、《海上列車連環殺人事件》、2D版本的《登月計劃》。

    《落花時節又逢君》是古代架空的背景，比較容易帶入，結局時哭倒了一片妃嬪，站在周圍的宮女、太監也都偷偷抹淚。

    播放《海上列車連環殺人事件》的時候，路遙見到了盛裝的德宜公主。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都不覺得意外，點頭算是打招呼。

    皇后注意到這個眼色，低聲詢問：“德宜認識路遙？”

    萬寶珠大方承認經常到電影院看電影，自然與路遙相熟，又惹得一眾女眷滿目艷羨。

    《海上列車》的背景和故事相對《落花》，沒那么容易理解，但海列車、電話、電報這些新奇的玩意兒，也夠抓人眼球。

    尤其是見識過相機之后，大家很容易就相信影片中那些物品真實存在。

    等要播放《登月計劃》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武帝吩咐宮

    人備膳，一齊用過晚膳后，才又繼續。

    2D版《登月計劃》的視覺體驗沒有3D效果強烈，但“登月”這個意象本身就擁有諸多想象空間。

    幕布上，歷經近三十年，華國的宇航員終于登上月球。

    從宇宙看到地球是顆水藍色的星球時，有小太監看呆了，不小心摔倒在地。

    坐在主位的武帝目光深凝，眼中亦有驚奇。

    被武帝叫在身邊的八皇子坐得筆直，兩手搭在膝蓋上，眉毛飛起，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幕布上，漆黑的瞳仁泛著光。

    天地之外，竟還有如此廣博的世界。

    孤身登月的宇航員，手里緊緊抓著一面旗幟，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朝前方邁步。

    那個背影，穩重又孤獨。

    武帝眸光微動。

    這個成功登月的人，與帝王何其相似。

    走到最后，終是成了孤家寡人。

    高處不勝寒。

    三場電影播放結束，已經過了宵禁的時間。

    后宮嬪妃念念不舍地起身，離開前一直偷偷朝路遙遞眼色，拼命傳遞“下次來送照片，多帶點新鮮玩意兒啊”的意思。

    御花園旁邊有個湖，武帝看完電影，漫步朝湖邊走，心事似乎更重了。

    路遙囑咐哈羅德和葉瀟收拾機器，轉身跟了上去。

    武帝站在湖邊，負手而立。

    宮人侍立在遠處，路遙走近也未出聲阻攔。

    一輪圓月倒映在湖中，像一塊餅。

    路遙在武帝身后停住，琢磨怎么起頭。

    這可能是唯一一次機會探聽帝王的心事。

    武帝仰起頭，遙望天上月：“如今再看明月，好似沒那般遙遠了。”

    路遙抓住機會上前一步：“登高望遠，望遠知新。您已經站在比之前高的地方，看到更遠處的景色，便是朝前走了一步，自然沒有初時那般遠了。”

    武帝沉默。

    路遙覺得尷尬，但接了話，已收不回手腳。

    所幸幾分鐘后，武帝揮退宮人，再次開口了。

    像是傾訴，又像是自言自語。

    武帝言辭很隱晦。

    但路遙接觸過萬寶珠多次，又有江語蝶透露的信息，加上看電影時武帝對八皇子的偏愛，皇后的態度，很快就理出事情的全貌。

    武帝的兒子里最有治世之才便是太子，正宮嫡長，德才兼備，可惜死在了他這個白發人之前。

    太子故去后，武帝消沉了很長時間。

    這段時間，德宜公主作為太子遺孤，成為武帝的寄托。

    等他回過神，察覺德宜有了不該有的野心。

    武帝反思，覺得是自己寵壞了德宜，才令她生出那般心思。

    但令武帝糾結的是德宜居然很像太子，聰穎好學，明事理，又不乏膽識和氣魄，甚至比她幾個叔叔更有憂國之心。

    唯一可惜的是她不是男兒身。

    而武帝剩下的所有兒子里，唯有年紀尚幼的八皇子最得帝心。

    八皇子的生母是皇后的堂妹，不知是否因為這層關系，八皇子與太子幼年有幾分相似，連性子也是差不多的沉靜內斂。

    武帝似乎對于冊立儲君非常憂心，而令他搖擺不定、反復思量的就是德宜公主。

    路遙其實有些意外，按照正常發展，武帝肯定會選擇八皇子。

    對于帝王而言，這不是一個很難取舍的問題。

    但如今他仍為立儲的事情深深煩憂，德宜身上還有別的特質令他在意？或者說忌憚？

    就好像是他不得不立德宜為儲君，但內心又萬分抗拒。

    路遙決定試探一下：“陛下，我以前曾看過一

    個故事。”

    武帝偏頭看向路遙，眸光深沉：“說來聽聽。”

    路遙理了理思緒，打完腹稿，娓娓講述：“城中有位賈老爺，有屋宅千間，良田萬頃，家財無數。賈老爺一生什么都好，唯獨子孫緣薄。某年，賈夫人的肚子總算有了動靜。十個月后，賈夫人生下一對雙胞胎。姐姐聰慧懂事，弟弟自由率性，姐弟倆都備受疼寵。

    “一年又一年，轉眼雙胞胎已年滿十四。弟弟自幼是個散漫性子，不喜讀書，不問家事，唯愛交友玩樂。姐姐博學多識，端莊穩重，平日替賈老爺看賬、料理商鋪，又幫自生產后身體一直不好的賈夫人打理后宅。鄰里都說賈家千金能干懂事，不輸男子。也有人說賈老爺命好，一胎雙生，兒女兩全，卻猶如得了兩個兒子。

    “又過一年，賈老爺在外遇險，被人送回賈府。賈老爺受傷頗重，昏迷三日方醒。清醒后，賈老爺命人將賈少爺叫到床前。他臥床難起，交代兒子掌家，接管家里的商鋪和良田。然賈少爺只好交游閑耍，最不喜被凡俗之事纏身，一股腦兒將家中事物扔給姐姐和管事，自己每日偷跑出去會友喝酒。

    “賈老爺知曉，將女兒叫到床前斥責。賈千金解釋，只是想幫家里分憂。賈老爺覺得是自己的放任養大了女兒的心，氣得半死，又埋怨賈夫人沒有教好女兒，養得她不思三從四德，反而覬覦胞弟的東西。”

    系統弱弱出聲：【喂，路遙，別說了。】

    武帝眸含厲光，冷然地盯著路遙。

    路遙恍若未覺，也不理會系統，繼續道：“賈夫人抹著淚從賈老爺房里出來，又來到賈千金的房中。賈千金正因父親的指責傷心不已，見母親也眼眶通紅，又心生愧疚。賈夫人見到女兒，第一句話是‘你為何要覬覦你弟弟的東西，我和老爺對你難道還不夠好’。賈千金驚得退后一步，她明明只是喜歡做那些事，查賬算錢、接待管事、巡視田產，聽佃戶通報一年的出產。比起囿于后宅，她只是更喜歡做生意而已，可就連母親都覺得她貪圖屬于弟弟的家業。

    “賈千金忽然想到，這十幾年來，她所得到的偏愛其實都有條件。她自己都記不清什么時候學會了看人眼色，得知弟弟不喜去學堂，惹得父親不高興。她便每日陪弟弟去學堂，賈少爺勉強被哄住，不再吵著鬧著不要讀書。賈千金由此受到賈老爺的嘉獎。

    “年紀再大一些，胞弟無心接管家業，賈老爺頭疼不已。賈千金學查賬、學打理鋪子，賈老爺總是夸獎她聰慧大方。如今仔細回想，當初父親看她的神色，明明帶著深重的遺憾。那時父親一定覺得如果是弟弟就好了罷。

    “女子一生都得將賢惠、大度、知進退刻進骨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就是她們得到偏愛的條件。若不如此，就是心機深沉、貪心不足、野心勃勃的惡、毒、狠、婦。”

    武帝的臉色已經沉黑難看，夜色中看不清楚，但帝王渾身散發的怒氣宛若實質。

    不遠處，哈羅德和葉瀟都停下手里的動作，起身往湖邊的方向走了幾步。

    路遙直視武帝怒意蓬勃的雙眼，低聲詢問：“您想繼續聽到結局嗎？”

    武帝負于身后的手緊握成拳，又緩緩松開，“說。”

    “賈老爺盛怒之下，為賈千金尋了門親，婚事就定在三月之后。賈千金不想嫁人，可也無力反抗父母。

    “兩月后，賈千金婚期將近。賈少爺忽然失去音訊，外出七日未歸，也未給家中遞信。賈老爺和賈夫人急得幾次昏厥，家中仆從找尋多時，都沒有找到賈少爺。賈千金想起弟弟出門時曾說要去城外會友，賈千金出城找尋，在一山坳中找到弟弟的尸體。

    “彼時賈少爺的尸體已經僵冷發臭，賈千金枯坐半日，逐漸消化這個事實。自這日起，賈千金也失蹤了。

    “一

    月后，一名出城采藥草的大夫和藥童發現一具沒有臉的女尸，衣飾身量都與失蹤的賈千金一模一樣。官府將腐尸抬走，又請賈老爺、賈夫人前來認尸。那尸體早已腐爛得無從辨認，唯有身上的衣服和發飾可做佐證。最后賈府確認，那就是死去的賈小姐。

    “辦完賈小姐的喪事，賈府上下愁云慘淡。又過了兩月，失蹤的賈少爺忽然歸家，賈老爺和賈夫人不敢置信。可回來的賈少爺雖面有風霜，穿著素淡，言談、性格、喜好確確實實是他們的兒子。

    “賈少爺說幾月前交了一個江湖朋友，意氣相投，便打算隨其出門游歷幾日。他原計劃能在姐姐成親前回來，可出門在外，變數太多，錢包不慎被偷，后又路遇劫匪，身上值錢的物件全都被搶走。為了回家，這一路可吃了不少苦。

    “賈夫人聽完心疼得要死，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大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

    “最后的最后，賈少爺從賈老爺手里接管家業。說來也怪，這位少爺出門一趟回來，性子改了不少，雖還是愛出門交友喝酒，但接管商鋪、面見管事、清理賬務、管束下人的手段老道又有魄力。有人甚至背地里議論，男兒就是要比女子厲害，就說那賈少爺，十五歲出門一趟才醒世，接管家業時也不比他那早死的姐姐差。”

    路遙頓了幾息，繼續道：“賈少爺一生未娶，但賈家的家業在他手里翻了幾倍。故事到這里，便結束了。”

    武帝面沉入水，眼底晦暗陰翳，“聽說你和德宜相熟？”

    路遙搖頭：“今日遇見，才知她是德宜公主。公主去電影院總是女扮男裝，自稱千公子。雖然能一眼辨出她是女子，也曾交談過幾次，但公主與我，實為點頭之交。”

    月升中天，卻忽地被積云遮住，四周驀然昏暗下來。

    偶有蟲鳴，擾得人心煩不已。

    良久之后，武帝出聲：“你回罷。”

    店主轉身離開，系統立刻冒出來：【你可真敢說。】

    路遙步伐輕快，仿佛沒有一絲害怕：“實話實說而已。”

    女子想登高位、想掙錢、想做喜歡的事情，就是有野心、不安分，精于算計。

    同樣的事態放在男子身上，就是胸懷大志、有上進心，男兒本色。

    女子必須以真誠善良、柔順懂事、賢惠孝順的形象示于人前，不得透露一絲私心，不能有隱秘的喜好，不能為得到某樣事物費心籌謀。

    女子想獲得偏愛，就得讓渡自身的部分欲、望，變成沒有爪牙的吉祥物。

    否則，就是不懂事、不聽話。

    很多時候，連女子自身也都如此認為。

    就如同犯罪舉證時，受害人必須完美。

    系統其實有些意外，那個故事連它都能聽出不對，武帝卻并未如它預料那般勃然大怒到喪失理智，甚至放路遙安然出了宮。

    系統想來想去，忍不住問：【你已經知道武帝憂心之事，打算如何解決？】

    路遙警覺：“你對這事挺上心嘛。”

    系統裝傻，追問道：【要扶德宜登基嗎？】

    路遙攤手：“我只是個開電影院的小掌柜，哪能做那事？其實性別沒那么重要罷，立誰為儲君，不還是得看能力？這事一開始就輪不到我們操心。”

    系統小心思不少，像在刻意引導她站隊一般。

    路遙暗自搖頭。

    第213章 第五間店

    從宮里出來, 已是半夜。

    路遙有皇后娘娘給的牌子，一路通行。

    回到電影院, 三人將投屏用的各類用具搬回倉庫, 就各自回了住處。

    翌日，路遙把從宮里接到的訂單送到胭脂樓。

    各宮娘娘的訂單加起來，貨量不少。一些小太監、小宮女也找路遙下了訂單, 大多是零零散散的幾支，但加起來數量也不少。

    路遙與徐娘子商議，下次送貨進宮，捎帶一批改換成玻璃口紅管的貨品。

    眼看天氣漸冷, 路遙又跟蘇蘇說起想出一款滋潤保濕防治凍瘡和皮膚皸裂的多效霜，到時和鏡子一起上線。

    至于原定的化妝刷, 路遙打算推后一點，畢竟現階段還沒有適用的產品。

    路遙還和徐娘子溝通了新的宣傳策略, 如今完全可以打出“宮里娘娘們都愛用的口紅”的招牌，必定能吸引更多客人。

    路遙從胭脂樓回到電影院, 窯廠的老師傅過來了, 還帶來新燒制的玻璃。

    新的玻璃管比前日托金陸二人帶回來的更加清透, 路遙不免又和老師傅聊了一陣玻璃工藝，隨后又交給老師傅一張帶有特殊花紋的玻璃瓶圖樣。

    這是之后用于多效霜的包裝，路遙希望窯廠能先打個樣出來。

    老師傅離開，趙廣宏又來找路遙。

    他想帶一批口紅到江南去賣, 還想捎幾箱水果味的汽水以及一些電影周邊。

    路遙想了一下，貨量不是很多。中秋那次的月餅宣傳其實效果很不錯, 就給又批了貨。

    忙完諸多瑣事, 路遙叫蝶七到二樓茶室。

    如今, 電影院在梁京的生意越來越多, 不說電影院的經營，其他業務也開始需要信得過的店員坐鎮。

    就說胭脂樓那邊，如今單靠蘇蘇和徐娘子已經有些吃力，后續還會繼續研究新產品，必須得招人。

    流水線上的員工可以隨便招，但必須由店主信得過的店員過去管理。

    路遙看來看去，就看上了小數字們的組織。反正他們都來了七八個人，足見很喜歡電影院，非常有挖腳的價值。

    其次，狗子家那些小蘿卜頭也是備選。

    路遙已經跟狗子談好，明年開春的時候，電影院會接收兩個實習生。

    狗子開心得不行，聽說已經開始培訓小蘿卜頭們。

    眼前，路遙與蝶七面對面而坐，開門見山。

    蝶七愣了半天才出聲：“您從什么時候知道我們的身份？”

    到底是誰露出的馬腳？哭八？還是金陸？

    想了一會兒，蝶七有些心虛，不會是因為她罷？

    路遙兩手交叉，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哭八來得時候罷。”

    第一次見哭八，路遙就覺得那家伙不像是會好好上班的人。

    后來又接二連三來了好些小數字，加上葉瀟的出現，其實很好判斷。

    蝶七低頭，那不就是一開始就露餡了。

    路遙眼睛瞇起，和藹得有些可怕：“我不介意你們來電影院的目的，可接連來了那么多人，占據電影院大半重要店員的名額。如果你們的人撤走，我這邊就沒辦法正常營業。從頭開始培養店員，又不知要花費多久的時間。七七，你覺得這部分損失該由誰來承擔呢？”

    蝶七：“……”

    她就知道，小掌柜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那般人畜無害。

    路遙看蝶七呆住，安撫道：“別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我嘛，我真的不在意你們來電影院的動機。你們的工作恐怕也伴隨著不小的風險，其實我覺得不如趁這個機會轉行試試。反正你們大部分人都在電影院呆熟了。”

    蝶七反應過來，眼睛緩緩瞪大：“……小掌柜

    ，難道你是想……真正雇傭我們？”

    路遙點頭：“七七就是聰明，一點就通。按名字推斷，是不是應該還有小二和小一？都叫來也沒關系。電影院的待遇和工作，你們都知道。”

    蝶七：“……掌柜，這件事我沒辦法做決定。可否容我寫信回閣中，恐要半月后，才能給你答復。”

    路遙寬和地點頭：“不急不急，你們可以慢慢考慮。”

    蝶七從茶室出來，將小數字全員叫到洗手間開會。

    除了葉瀟之外，其他人都對身份暴露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議。

    震驚之后，開始考慮店主的提議。

    在電影院上班這段時間，他們都快忘記本職是殺手這件事了。

    蝶七提起，才又猛然想起。

    幾人商量半天，最后一起寫了封信，快馬送回凌瀟閣。

    小半月過去，蝶七等人一直未收到回信。

    他們有些擔心閣中出事，向路遙請示后，由金陸和綺舞回去看看。

    又過了半月，天氣越來越冷。

    小賣部上架新品——口味清淡又暖和的關東煮，熱乎乎的珍珠奶茶。

    這一月來，電影院的3D放映廳新增至三間，接連上映了災難片《末日逃亡》、驚悚片《第七滴血》，普通影廳也新上映了熱血動漫《魔龍傳說》、少女動漫《魔法少女之夢》。

    最新將要接檔《尋仙》的歷史劇《皇太女》也已經放出預告。

    而電影院的二樓，3D放映區一側又有一個房間門口支起了“施工中”的牌子。

    系統瞧著店主一點都不著急任務的樣子，實在忍不住，冒出來催促：【一個月了，店主！終極任務不管了嗎？】

    路遙正在算賬，電影院的開銷實在是太大了，越算越心疼，隨口回道：“急什么，不是說沒有時間限制？”

    系統：【……確實沒有時間限制，可這樣下去任務也沒有進展，你都不著急嘛？不想盡快去下一個世界？”

    路遙搖頭：“我倒是想，但我的錢包不想。”

    本就不厚實的錢包，如今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經不起折騰咯。

    系統：【……】

    這一個月其實發生了不少事情，結合幻術、魔法和科技的全息技術終于落地。

    如今，只等維護結束，第一間全息放映廳就要面向大武朝的百姓開放了。

    小吃店那邊，路遙遞過去的本子也早已投入拍攝，近期已經完成前六集的拍攝和剪輯。

    這是一部短劇，每集只有二十分鐘。

    全劇分三期，每期出十二集，總計三十六集。

    路遙計劃每次更新兩集，五天更新一次。

    屆時將在電影院的全息放映廳上映。

    這日，后期組把短劇的首映預告片交到路遙手里。

    全息影廳和短劇都已準備妥當，路遙找到長明，交給他一封信，讓他幫忙送進宮里。

    長明對于身份被識破之事，也十分驚訝。

    他在電影院一直十分低調，自認沒露破綻，從未想過店主早就知曉了。

    路遙提了“長榮”的名字，長明就釋然了。

    長明和長榮都是武帝的親信，與明面上的秦大總管不太一樣。

    他們既是帝王的親信，也是死士。

    路遙交給長明的信，一個時辰后，就出現在武帝的書案上。

    隨后路遙收到回信：亥時，帝王親臨-

    入夜，電影院已經打烊。

    一輛馬車從黑夜里駛來，停在街角的樹下。

    片刻后，武帝帶著長榮小公公從青石板路對面走來，停在電影院門口。

    武帝仰頭望向

    電影院的燈牌，“路遙的超時空影院”幾個字明亮囂張。

    長榮第一次見到這般奇怪的建筑，仰著頭張著嘴，說不出話。

    長明從樓上下來，朝武帝行了禮，低聲道：“小掌柜在樓上等您。”

    武帝抬步走進電影院，視線一一掃過大廳，臉色沉肅，看不出想法。

    到是長榮忍不住仰頭，看到天花板上的吊燈，眼中驚奇。

    明明已是深夜，這電影院中卻亮如白晝，都是頭頂那奇怪的圓珠在發亮。

    不止如此，這電影院的擺設、器物也都罕見至極。

    長明在前方引路。

    上樓后，長榮又被休息區的抓娃娃機和自動販賣機吸引，走進了放映區，還忍不住回頭打量。

    長明停在全息放映廳門口，側身看向武帝：“小掌柜就在里面。”

    長榮上前，武帝叫住他：“你們就在外面，朕自己進去。”

    長榮去看長明，長明低著頭，沒有說話。

    武帝推開門，走了進去。

    入眼是一片白，墻壁、地板、天花板皆是白色。

    房間里亮堂如白日，天花板上卻沒有如樓下一樣的吊燈。

    地板上也空無一物，連把椅子也無。

    路遙站在房間中央，聽見腳步聲轉頭，“陛下來了。”

    武帝眉頭緊鎖，神色冷凝：“你要給朕看何物？”

    路遙慢慢走向武帝，“請陛下看一場電影院將要上映的新劇，名字叫《我來自千年以前》，陛下請過來坐。”

    路遙腳尖輕敲地板，前方緩緩顯出兩把形似靠椅的幻影，漸漸地，幻影化作實物，出現在空曠的房間里。

    而椅子所面對的前方，也出現一塊懸浮的淺灰色屏幕。

    路遙率先坐到椅子上，側身招呼武帝：“兩日后，這部短劇和這間放映廳都會向百姓開放，到時不會出現憑空出現椅子的情況。您是第一個觀眾，才能看見這間放映廳最原始的形態。”

    全息放映廳總共就二十張椅子，系統激活后才會實體化。

    此時，路遙只激活了兩把椅子。

    所以以她和武帝為中心，周圍還是一片空曠。

    若非重活一次，看到那憑空出現的兩把椅子，武帝就要跳腳了。

    見到如此景象，即便是帝王也沒了脾氣，大步走到路遙身側坐下。

    座椅的右邊扶手處有個小突起，按一下，伸出一個抽屜狀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幅特制眼鏡。

    眼鏡是看全息影片的必要裝備，從眼鏡框架到鏡片都是透明的顏色，拿在手里輕若無物。

    但其實它并不是用來強化視覺的設備，而是連接其他感官的媒介。

    武帝和路遙都戴上眼鏡，前方淺灰色的屏幕開始工作。

    眨眼間，兩人已經身處尸橫遍野的古戰場。

    眼前看到的是無名尸骨，風沙襲人，臉上感到刺痛，鼻息間滿是惡臭的血腥味和腐尸氣。

    武帝愣了一下，猛地站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腳，又嘗試活動，行動不受限制。

    他聽見遠處有打斗聲，抬步走過去，看見一個穿著將領盔甲的男人正與小兵纏斗，那人身上已中數箭，像個血人。

    忽然，一個敵兵繞到將軍身后，一劍刺穿將軍的盔甲。

    “噗——”

    將軍單膝跪地，刺目的紅鋪灑開來。

    武帝抬手摸臉，手上干凈，并未沾到血。

    可他就感覺臉上一片溫熱，還聞到了腥甜的氣味。

    那一劍傷到要害，將軍氣絕。

    下一秒，風沙漸起，一點一點埋掉了將軍的尸骨。

    武帝感覺眼前一黑，周圍再亮起來時，又回到了

    那片黃沙之地。

    只是周圍沒有了尸骨，也沒有了血腥氣，只能聞到干燥的泥沙氣味。

    遠處有個沙包在動，“噗——”一下，黃沙飛揚，一個穿著穿著破爛盔甲的男子從沙堆下鉆出來，正是方才已經氣絕的將軍。

    武帝渾身僵住，心跳驟然加快。

    這男子為何又活了過來？

    難道是同他有一樣的際遇？

    武帝跟在男子身后，隨他一起漫無目的的在沙漠行走，又看著男子力竭倒下。

    遠處，一架直升機出現，似乎發現了脫水昏迷的將軍，嘗試降落。

    武帝看著那像風箏一樣飛在天上的奇怪機器，眼中驚疑。

    想到《登月計劃》，再看這個東西，好像也沒有很駭人。

    但和《登月計劃》不同，這東西忽然就停在了他眼前，真實無比。

    有人從它的肚子里跳出來，跑向昏迷倒地的將軍。

    武帝眼睜睜看著將軍被人抬起，也坐進了那個奇怪的機器。

    將軍在醫院醒來，周圍全是不認識的人。

    不僅如此，他幾經周折，打聽到目前的年號。

    隨后發現，距離他出生、生活的時代，已經過去千年。

    武帝一驚，反應過來，原來是這樣。

    難怪名字叫《我來自千年以前》。

    將軍剛醒時言行怪異，連說話都帶著聽不懂的口音，又沒有身份證，被認定為腦袋有問題的智障兒。

    因此沒有支付醫藥費，醫院還聯系了專門機構來接管將軍。

    將軍一開始什么都不懂，跟著來接他的小白車離開。

    到精神病院走了一遭，逐漸了解到自身處境不對，想辦法逃了出去，隨后開始令人啼笑皆非的城市流浪生活。

    武帝漸漸明白故事的走向，不再驚詫生疑，跟隨將軍一點一點了解千年后的世界。

    最奇特的莫過于場景真實，將軍吃過的食物、看到的景色、嗅到的氣味，甚至連心里的感覺，觀者具能感同身受。

    借由將軍的視角，彷如自身也在那千年后的世界走了一遭。

    故事講到將軍吃盡苦頭，也見識過諸多新奇事物之后，終于找到一份不要身份證的工作。

    他興奮得原地蹦起，大吼大叫，隨后去工作場所報道。

    “砰！”

    強光亮起，四周的布景消失。

    武帝怔愣低頭，緩緩取下眼鏡。

    他根本沒有站起來，哪里都沒去，還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一旁路遙也摘下眼鏡，側頭看過來：“陛下，這就是《我來自千年以前》的第一集 和第二集。”

    武帝再看路遙，神色復雜：“你……”

    路遙點頭：“應當就是您想得那樣。其實，我來這里，帶著為您排解煩憂的任務。上次沒有說明，只是不知要如何取信于您。”

    武帝似受到相當大的沖擊，看著路遙的眼神變幻莫測。

    足足沉默了十多分鐘，他終于開口，“朕的煩憂，哪怕是你，也解決不了。”

    路遙微微傾身：“不妨說說。”

    武帝掙扎糾結，還是不知如何開口。

    路遙耐心等待，也不催促。

    又過了半晌，武帝忽然注意到路遙頭頂的數字。

    這些日子不見，數字又變大了。

    武帝神色微動，“你頭頂上的字從何而來？”

    路遙心下微驚，面上還是一派平靜：“原來您能看見，這么說來你也知道自己頭上有一串數字。”

    武帝忽然放下心，她果然也能看見。

    有了這個話頭，后面的事情就好聊了。

    武帝隱晦地說起自己忽

    然有了一段特別的記憶，令他知曉未來五年大武朝的國運和重大事件。

    所有事情里，最令他憂心的就是儲君人選。

    武帝所知曉的未來中，五年后的他把帝位傳給了八皇子。

    武帝認為八皇子年紀雖小，但有為君的氣度，也有治國之才。

    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成長。

    他已經暗中替八皇子鋪好路，肱骨老臣都會悉心輔佐他。

    可是，最近武帝每夜都做噩夢。

    夢見八皇子繼位之后，德宜公主心中不服，暗暗策劃宮變。

    最可怕的是，夢里的德宜公主成功了。

    因為武帝看見，已經登基為帝的八皇子自縊于勤政殿。

    路遙聽得皺眉：“您在夢中確實看見德宜公主策劃宮變？”

    武帝仔細回想，那夢斷斷續續，有諸多不甚清楚的地方。

    但做夢不都這樣，缺失細節，但大方向連起來就是德宜帶著大軍攻進朱雀門，逼死八皇子。

    路遙低頭，從衣兜里摸出“時空之鑰”，偏頭看向武帝：“不如，我們去你所夢見的那個未來看看？”

    武帝一震。

    路遙話不多說，將“時空之鑰”拋向空中，團成鑰匙形狀的白線倏然散開，一根一根伸到路遙眼前，這些線似乎連接著不同的未來，或者說過去。

    而那些像珠子一樣穿在線上的圓點，仔細看都刻著小字。

    每一個圓點代表一個足以左右世界走向的決定，不同的決定，將會牽引出不同的未來。

    但路遙所看到的關于大武朝的線，每一條上面都有許多不同的事件，將大武朝的未來牽引到不同的方向。

    可是最終，所有的線都相交在同一個圓點。

    那個圓點上寫著“滅亡”。

    武帝也看到了線和圓點上的字。

    他比店主更加熟悉那些圓點所代表的意思，其中很多事件都是他做得決定。就算每一根線上事件出現的時間、因由不同，上一世和這一世他所做過的決定，都能在線上找到痕跡。

    武帝忽然明白了什么，喃喃道：“所以，是天要亡我武朝？”

    路遙沒注意武帝的神色變幻，指著其中一根白線問，“是不是這條？”

    武帝抬頭，與并排的其他白線做對比，末了點頭：“確是這根。可這還有何用？不管有沒有德宜，我武朝也都……”

    路遙一把抓住那根白線，大聲道：“怎會沒用？你有在哪根線上找到‘電影院’嗎？”

    武帝一怔。

    確實沒有在任何一根線上看到“電影院”三個字。

    路遙伸手：“說不定，這是一條新的線。但現在我們要先去看清你一直沒能看清的德宜，說不定還能找到挽救的辦法。”

    武帝抓住路遙的手，跟著那根一直梗在他心上的線，來到了七年后。

    這時，八皇子已登基兩年。

    城中并無異動，但德宜確實沒在公主府。

    晚上，城外忽然涌出一支軍隊，猛攻城門。

    武帝和路遙就如同看全息電影時，站在旁人注意不到、但又能看到所有異動發生的地方，默默注視著一切發生。

    四周的火把越來越多，照亮了攻城軍隊的全貌。

    武帝臉色凝重：“是北部異族，還有西邊的祭國。”

    梁京，被圍了。

    直到敵軍攻城，許多百姓從睡夢中醒來，下一秒就身首異處。

    城中亂做一團，這時德宜出現了。

    公主穿著戎裝，手握長劍，騎著一匹白馬沖出來。身后跟著一支精銳小隊掩護，她從敵軍側方殺出，出其不意取了敵軍統帥首級。

    路遙和武帝都驚到了。

    路遙從未見過有女子揮劍那么有氣勢，帶著氣吞山河的魄力。

    武帝更是滿臉怔愣。

    人頭滾落出去，血灑了一地。

    但是這二十萬大軍已直入京都，就算統帥已死，無人統籌，依然擋不住他們作惡。

    公主帶著親信，且戰且退，一路退到朱雀門。

    這便是武帝夢中所見，德宜帶著大軍攻、陷朱雀門。

    禁軍姍姍來遲，可也抵擋不住這群亂軍。

    德宜的親信只剩下盲眼的紅玉。

    德宜穿著一身銀色戎裝，紅玉便是憑此一直跟著公主。

    可是在纏斗中，周圍的人大都渾身是血，已經分不清了。

    紅玉不慎被一個亂軍擒住，被撕掉衣裙，眼看就要受辱。

    德宜沖過去救下紅玉，后心卻被刺了一劍。

    一群叛軍圍著兩個女子，發出難聽的狂笑。

    紅玉從靴子里抽出兩把短匕，殺死兩名亂軍，隨即被扭斷脖子，沒有了生息。

    德宜抽出腰間軟劍，用盡最后力氣，身中數刀，倒下時全身血肉模糊。

    路遙沒忍住跑出去，可其實這里的人根本看不見她。

    路遙蹲在德宜的身前，心緒難平。

    武帝站在遠處，不忍走近，也沒有臉面湊近。

    沒有了公主，禁軍如同一盤散沙。

    亂軍長驅直入，直接殺進內宮。

    路遙站起來，聲音有些啞：“走吧，去看看八皇子如何會死。”

    八皇子已命人帶后宮女眷逃命。

    勤政殿里，年輕的帝王身邊，只剩一個貼身宮人。

    帝王站在窗邊，滿目悔恨：“父皇曾說滿朝群臣皆可用，唯獨不能親近德宜。德宜啊德宜，朕和父皇都有眼無珠……”

    亂軍攻入內殿，年輕的帝王已飲鴆氣絕。

    梁京淪為罪城，武帝另外的幾個兒子從各地起兵，聲稱要奪回京都，各地紛爭不斷。

    此后不到五年，大武朝覆滅。

    而那年的亂軍襲京，其實是武帝的第二個兒子和第五個兒子不滿八皇子登基為帝，暗中叛國，又借年輕帝王與德宜之間的嫌隙，挑撥朝中關系，以此阻斷了情報遞入京中。

    德宜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而且她當時還被軟禁在公主府中。

    見不到帝王，公主只能想辦法阻止亂軍進城。

    可她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不夠。

    武帝自閉了。

    路遙等在一旁，等他梳理好情緒，可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妙。

    她抓在手里的白線顏色在變淺，時空之鑰的力量好像快消失了。

    路遙走過去一把拉住武帝，“快點，我們得回去了。”

    武帝還未回神，路遙松了手。

    白線消失了……

    路遙嘗試呼喚系統，果然沒有任何回應。

    而聯系不到系統，就打不開隨身倉庫，也拿不到保存在倉庫里的道具。

    路遙愣住，沒有了線的指引，他們不會就這樣被困在這里了罷？

    這就很糟糕了。

    武帝好像被真相打擊得不輕，此時還在發呆，瞧著已經是個派不上用處的老人了。

    路遙想象余生都要和武帝生活在這個時空，而且她還有七萬多年時間……

    窒息。

    太窒息了。

    路遙嘗試使用魔法，可穿越時空的魔法，整個亞歷山大大陸都只有哈羅德會。

    她又開始摸衣兜，想說能不能找到一點有用的東西。

    忽然一頓，路遙低頭感受了一下，才抽出手。

    這東西怎么會在口袋里？

    躺在路遙手心的是A送的那枚小蓮花耳墜，她覺得應當不是巧合。

    路遙記得耳墜之前和別的道具一起放在隨身倉庫。

    可是這東西要怎么用？

    路遙捏在手里觀察，想找類似啟動機關的按鈕，可捏來捏去，墜子都發熱了，也沒找到竅門。

    武帝不知何時已經回過神，并皺眉看了路遙一會兒，隨口說：“既是耳珰，何不戴上試試？”

    路遙一驚，遲疑道：“要戴？”

    武帝：“你有別的辦法？”

    路遙嘆氣，抬手捏了捏耳垂。

    她確實有耳洞，而且正正好就是一個，打在左邊。

    路遙試著戴上了小蓮花，一根金色的線從天空飄然墜下。

    路遙伸手抓住，一眨眼就回到了全息放映廳。

    葉瀟靠在門邊，手里捏著金線的另一頭。

    路遙顧不得其他，朝他走去，“你——”

    葉瀟似乎在打量她，微微彎唇，聲音低沉柔和：“很適合你。”

    路遙頓住：“？？？”

    葉瀟下巴微抬，示意她的耳朵。

    路遙抬手，摸到小蓮花，抿住嘴。

    有點微妙，感覺這時候說什么都不合適。

    葉瀟繼續道：“這個，最好不要摘掉。”

    路遙：“哦。”

    葉瀟：“我沒時間了。”

    路遙：“那……下次見。”

    從這天晚上起，葉瀟就不見了。

    他給凌瀟閣的眾人留了封信，只說要出門游歷。

    只有路遙知道，他不會再回電影院。

    武帝這一遭穿越時空，德宜、八皇子以及滅國的預言，似乎令他十分疲憊。

    走時，武帝問：“多謝你，路遙。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凡我所有。”

    路遙脫口而出：“那就請陛下送電影院一塊御筆親書的牌匾罷。”-

    穿越時空回來第二日，路遙發現隨身倉庫里多了兩根骨頭，“這是什么時候找到的？”

    系統哼哼唧唧：“昨晚，你同武帝回來，身上就多了兩根骨頭。”

    路遙驚奇：“也就是說這次的骨頭藏在我們去的那個世界？任務呢？完成情況如何？”

    系統：【還未完成。】

    路遙覺得奇怪：“我以為這次穿越時空回來，武帝就能想通。怎么這么麻煩？”

    系統也不知曉。

    這日下午，電影院收到宮中送來的牌匾。

    長榮帶著兩隊禁軍，一路敲鑼打鼓來到電影院，惹來滿街百姓圍觀。

    匾額上，御筆親書四個大字：望遠知新。

    路遙掀開蓋在匾額上的紅綢時，忽然掉出一根骨頭。

    【為天子排解煩憂的任務完成。恭喜店主，獲得大武朝天子的信任，即刻可前往下一個世界！】

    路遙都沒反應過來：！！！

    路遙叫哭八和溫簡一起把牌匾掛在大廳正中間，這東西可是攬客神器。

    任由店員和客人看熱鬧，路遙先回了休息室。

    她剛坐下，感覺衣兜微微發燙，伸手一摸。

    許久不見的線索小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字：童年。

    第214章 第五間店

    路遙仰靠在沙發上, 透光觀察手里的紙條，“童年”兩個字背后，還有一個淺灰色、形似骷髏頭的圖樣。

    付遲推門進來, 詢問是不是該放出全息放映廳和《我來自千年以前》的預告了。

    路遙捏緊紙條, 起身點頭：“嗯，最后的收尾也要漂亮。”

    很多百姓還在門口看熱鬧, 陛下親賜電影院一塊牌匾, 不就是說朝廷也承認電影院？

    電影院的存在一直令一部分人心懷疑慮, 但又忍不住被其吸引, 很是掙扎。

    如今有御筆親書的憑證，終于放下了心。

    這時，電影院二樓正在播放廣告的大屏幕突然切屏，開始播放一條全新的預告。

    自從《登月計劃》之后，這塊屏幕就再也沒有播放過含3D效果的預告, 這日的預告總計二十秒, 畫面直接從屏幕中延伸而出。

    死于戰場的將軍，來到了千年之后？

    他要如何在千年后的世界生存下去？

    從未出現過的全新題材，千年后的世界會是什么模樣？

    預告一出, 立刻吸引住大部分人的目光，引起聯想。

    而預告的最后，電影院又給出新信息——全新的全息放映廳將與《我來自千年以前》同時上線。

    據說, 這間放映廳運用了電影院最新研發的全息技術，將帶給觀眾身臨其境的觀影體驗。

    身臨其境？

    不就和3D放映廳一樣？

    觀看過3D電影的百姓以為那已經算是身臨其境的體驗了。

    還有比3D電影更加高級的體驗？

    百姓想象不出來。

    預告最后的重點是《我來自千年以前》首映支持提前預定位置，因為全息放映廳一場只有二十張票, 而且單張票價高達五百文銅錢。

    看到這里, 持觀望態度的百姓連連后退：這這這……這也太貴了罷！其實3D體驗已經極好了, 沒必要看全息。這票價簡直是宰人啊, 貴不說，觀影時間還不到三刻鐘。與普通電影相比，相差太多了。

    這日梁京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的四樁大事，其中三件與電影院有關。

    其一是即將上映的《我來自千年以前》，新穎的題材引得狂熱影迷熱議；其二是與《我來自千年以前》同步上線的全息放映廳，廣告中打出的“身臨其境”宣傳和高得離譜的票價一時引得爭論，百姓對此褒貶不一。但有傳聞說，廣告出來不到半日，《我來自千年以前》首映日的票已經全部預定出去。

    想看又囊中羞澀的普通影迷：可惡的有錢人！！！

    第三樁是件大事，引起滿朝文武震驚——武帝下旨，許先太子遺孤德宜公主上朝，參與國事。

    圣旨一出，朝中大臣在勤政殿外跪了一片。

    這些年，朝臣為立儲君的事情，沒少給武帝遞折子。

    但他們怎么也沒料到，武帝竟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允許公主接觸國事，幾乎是明示了。

    然武帝心意已決，不聽勸諫，執意要帶德宜入朝。

    因著這件震動朝野的大事，梁京城里的氛圍都緊繃起來。

    而這時，電影院將要上映的《皇太女》預告，忽然成了靶子——這就是關于電影院的另一樁事。

    百姓其實沒有想那么多，恰恰是為官之人，看到《皇太女》的預告，心中不忿。

    有人偷偷在電影院門前扔爛雞蛋、寫紅字。

    不過都沒有輪到店主出手，不出半日，使壞之人就被抓住，扭送到官衙，連烏紗帽也丟了。

    紅玉是公主的人，長明是帝王的人。

    這些人啊，哪里是在搞電影院？分明就是在往帝王和公主臉上扔臭雞蛋。

    路遙推測，武帝如此堅決，恐怕是因為“時空之鑰”的提示。

    大武朝最終走向滅亡的未來里，武帝從未有過一次，選擇德宜。

    當一個人看得足夠遠，禮法、傳統、祖宗先制都只是會被存亡難題推翻的障礙罷了。

    如今的武帝，恐怕也并未有多中意德宜。

    但為了國之將來，他選擇了最有贏面的選項。

    路遙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次的終極任務實在是很刁鉆。

    若沒有那諸多海克斯科技，她也沒有把握能左右一位君王的思想和決定。

    公主確確實實已經站在野心的起點。

    終有一日，她會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理想”的終點-

    《我來自千年以前》首映，全息放映廳里來得還是一些熟面孔，春風得意的德宜公主、春熙樓的樂掌柜、榮喜書齋的榮掌柜、江老太爺、謝旭、陳宇寧、晉王世子……其余還有一些朝中的官員，不知為何，這些人走進影廳時，表情格外嚴肅。

    首映開始，路遙從樓上下來。

    電影院門口停著好幾輛馬車，蝶七在外面招呼。

    路遙不由走出去：“這是怎么啦？”

    金陸、綺舞從馬車上跳下來，又轉身去扶老閣主下來。

    蝶七介紹：“掌柜，這就是老閣主。閣主，這位就是電影院的掌柜。”

    老閣主看到路遙就頭疼，回想幾個月前，心里除了后悔還是后悔，當初要是沒接那個任務就好了。

    那時哪里能想到，一個平平無奇的調查任務，直接搞垮了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凌瀟閣。

    路遙看老閣主臉色不好，低聲問蝶七：“老人家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綺舞插話：“閣主年紀大了，一路舟車勞頓，疲累不堪。我們就是先過來報個平安，這就回住處休息了。”

    自從水山和茗詩也來到梁京，蝶七就做主在距電影院兩條街外買了一處院子。

    原來分散住在客棧的小數字全都搬了過去，如今也還有空房。

    依依和太爾第一次見到路遙，有些激動。

    二人幻想無數次，終于來到大名鼎鼎的電影院，都不想去住處。

    老閣主臉色更差了，就是這間鋪子挖走了他的小數字們。

    蝶七推著依依和太爾上馬車，叫他們都先去住處收拾行李。

    閣主鬧心著呢，暫時就別火上澆油了。

    關于凌瀟閣接得那些調查任務，還要一一給雇主匯報結果。

    小數字們還不知道，其實已經沒有太大必要。

    大部分雇主此時都坐在全息放映廳里，跟隨將軍穿越千年，身臨其境地體驗到千年以后的一切，也得知了電影院的真相。

    首映結束，客人怔怔愣愣地從全息放映廳出來。

    樂瀚和榮升華對視一眼，震驚還未退去。

    謝旭三人無言，但眼中也滿是“原來是這樣”的驚詫。

    德宜出來，找到紅玉：“你的任務結束了。”

    紅玉一驚：“為何？”

    德宜笑容燦爛，幾乎要壓抑不住興奮：“店主已經告訴我們，她和電影院的來處。”

    紅玉不太明白：“什么時候？掌柜親自與您說了？”

    德宜搖頭：“不算是，但今日看過首映的人應當都知曉了。”

    《我來自千年以前》真正的含義是：我們來自千年以后。

    這是來自電影院不算隱秘的隱秘坦白。

    第215章 第六間店

    商店街的店員知道電影院的全息放映廳上線, 迫不及待在群里找店主撒嬌。

    周素:【遙遙，我也想看全息電影。】

    周素:【可憐巴巴對手指.jpg】

    姬止心:【聽付遲說，電影院的全息放映廳比目前專家所預測的全息技術還要超前。我也很久沒看電影了。】

    后期組平時呆在辦公室, 至今也只知道商店街的幾間店鋪很厲害。除了簽合同那天去過美甲店, 還沒有去過其他店鋪。

    店主之前倒是說過讓他們到各間店鋪看看，但最近一個月工作挺多，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參觀。

    高夢:【全息電影？哪里啊？】

    周素:【不是吧不是吧，你們后期組什么都不知道？】

    劉唐:【埋頭剪片g……】

    高斯:【真的有全息放映廳？】

    周素:【小兔子搖手指，嘖嘖嘖~.jpg】

    周素:【這么久了, 你們還對店主一無所知。不如，今天中午來毛茸茸小店吃午餐？海鮮大餐哦！】

    付遲:【剛從全息放映廳出來, 說實話，有點嫉妒。】

    姬非命窺屏半晌, 一直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此時飛快發出一張圖片:【小問號.jpg】

    付遲:【不知道幾千年前的古人都能有全息電影看，我們還停留在被座椅毆打的4d時代。這邊大多數客人還理解不了全息技術的厲害，一味抱怨票價高。】

    周素:【票價有多高啊？】

    付遲:【五百文，換算成軟妹幣, 差不多是五百塊。】

    周素:【價格確實不便宜，不過那可是全息電影欸，我可以！】

    高夢:【五百文？這是什么貨幣單位？話說電影院的客人到底在哪里啊？】

    姬止心:【店主又出門了？】

    路遙:【我在。既然好奇, 午休時間過來體驗一下？到時電影院剛好打烊，沒有其他客人。】

    周素:【遙遙，最喜歡你了！】

    高夢:【小兔子弱弱舉手.jpg】

    高夢:【那海鮮大餐還吃嗎？】

    路遙:【想吃就吃呀，讓素素給你們做。我中午就不過來了, 要考慮下間店鋪的選址和經營方向。】

    付遲坐在大廳休息區, 抬頭看向路遙, 微微有些驚訝:“又要開新店？”

    路遙點頭:“嗯，電影院的經營已經步上正軌。按照這個模式繼續下去，應當沒有太大問題。”

    付遲沉吟。

    路遙又道:“你的合約還剩幾個月，離職前還請辛苦一點，從電影院目前的店員里挑選兩個重點培養一下。”

    付遲都快忘了這事，合約只剩幾個月了，心下糾結，最后點頭，“好。”

    大約半個月前，付遲在小吃店門口見到了祁琛。

    祁琛作為小吃店的副店長，接收食材，和他閑聊了幾句。

    付遲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店主無所不能，興趣卻只在開店上。

    至今無人知曉，路遙為何會在這樣一條荒涼街道，經營這么多家店鋪。

    付遲不是不好奇，也不想輕易切斷這份奇異的聯系，只是他也不能一直在電影院上班-

    午休時間，后期三人組和商店街其他店員到毛茸茸小店吃午飯。

    高斯、高夢和劉唐三人第一次來到海底的毛茸茸小店，進門就嚇得癱軟在地上。

    高夢癱坐在沙灘上:“這……這里原來不是寵物店啊。”

    高斯的反應和高夢差不多，劉唐反倒鎮定一點，畢竟有樂園玩家的經驗，來之前已經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高斯三人剛開始很驚恐，等周素端出幾大盤海鮮刺身，又有毛茸茸肥嘟嘟的水滴海豹翻著肚皮讓rua，逐漸放開。

    海鮮好吃、毛茸茸萌出血，周圍的人又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漸漸地，他們也覺得眼前所見所聞好像沒那么離奇。

    吃過午飯，眾人又一起前往電影院。

    電影院已經打烊，街上還有零星一些路人。

    后期三人組趴在玻璃上往外看，“這這這，這里是古代？”

    高夢:“說真的，咱們老板到底什么來頭？”

    高斯:“我也快麻了。當初陳姐介紹的時候，什么都沒說啊。”

    劉唐:“估計陳姐也不知道。”

    周素:“我當初和你們一樣，什么都不知道就過來應聘了。但正式上班后，待遇對版，上班時間會累點，但基本每天都準時下班，時不時還有這種特殊福利，我覺得比做普通打工人有意思。”

    三人想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商店街的工作環境和待遇，對標市內高級白領，其實也不差什么。

    就說中午的海鮮大餐、等會兒要看的全息電影，作為工作日的午休消遣，以前哪敢想。

    姬非命、姬止心站在電影院門口，暗暗觀察這個世界。

    命叔和周素都來過電影院，但這樣的地方其實來多少次，還是會覺得稀奇。

    就如同大武朝的百姓對電影院的感受一樣，每次都有新體驗。

    付遲帶路，引眾人上樓。

    看到樓上還有抓娃娃機、自動販賣機，沒見過世面的后期組又是一臉驚奇，想象古人操作這些機器的模樣，違和感拉滿，但又有很意思，腦補停不下來。

    等真正進入全息放映廳，戴上特制眼鏡，開始觀影，店員的反應比大武朝的百姓還要夸張。

    高斯:“我去，這血腥味太沖了。”

    高夢:“風刮臉上是真疼，還有好臭啊！”

    劉唐:“原來是這部片子，剪得時候覺得題材好老，原來是給古人看的。”

    周素:“這尸山血海做得太逼真了，還有氣味，嘔。”

    高斯:“身臨其境一點不夸張，有點能理解付總‘嫉妒’的意思了。”

    付遲:“我已經看過一遍，不僅環境中的各種氣味，連角色嘗到的食物、看到的景色，心里的感受，觀眾都能感同身受。不說在古代，就是在我們的時代，這項技術也能一舉占領大片空白市場。”

    姬止心:“也只有店主能做到這種程度。”

    姬非命:“可惜店主的生意僅限于異世界。”

    ……

    店員體驗全息電影時，路遙站在商店街的小公路中間，打量左右兩側的門面，琢磨新店的位置。

    如今商店街臨江一側開了小吃店、美甲店和盲盒店，臨山一側有毛茸茸小店、電影院和一間辦公室，其中電影院是五間店鋪合并，門面相當氣派。

    路遙轉身，望著盲盒店的隔壁，抬手比劃起來:“要不就開在這里，這樣左右看著比較平衡。”

    不過盲盒店旁邊的店鋪是個小門面，大約只有十來平。隔壁的門面稍微大一點，兩間合起來估計有個三十平。

    路遙敲出系統:“就這兩間，合并升級成異空間，店名就叫‘路遙的童年補習中心’。”

    系統:“補習？咱們要開補習班？”

    路遙:“你先按圖紙升級，后面的事情再說。”

    系統:“經營主類必須提前決定，不可曖昧不清。”

    路遙:“放心，我已經決定好了。”

    這次的線索信息非常簡單直白，但“童年”所涵蓋的范圍其實很廣，稍不注意就可能要走彎路。

    紙條上那個淺色的骷髏陰影也令路遙在意，她綜合考慮了過往所有情形，才決定要開一家補習中心。

    系統感覺到店主的戒備，但也沒有收到違規提示，說明店主確實已經選擇好經營主類，只得按照吩咐開啟星門，進行升級。

    維護時間依舊是十二個小時，路遙久違地點開店主狀態查看。

    店主:路遙

    年齡:22

    店鋪:5

    店員:196

    人氣值:41212500

    資產:647w

    心愿進度:27%

    倉庫格子:45

    （商店街地圖）

    等“童年補習中心”維護完成，店鋪會增加到六間；店員新增二十多名，等到過年，恐怕要超過兩百人了。

    有伊甸海的存在，相比毛茸茸小店任務結束時，人氣值又增加了幾百萬點。

    與之相對，資產大幅縮水。

    路遙嘆氣，開電影院實在太費錢了。

    不過從大武朝回收到三根骨頭，任務進度滿了一大截，錢也算是沒白花。

    倉庫格子增加了五個單位，聊勝于無。

    下間店鋪，資金方面比較緊，不能大手大腳地花錢了。

    翌日，維護結束。

    店員早上來上班，打眼看到盲盒店隔壁，新門面已經掛上招牌，紛紛停下看熱鬧。

    高夢仰著頭:“童年補習中心，這是要辦輔導班？”

    周素雙手抱臂，陷入沉思，“肯定不是咱們這邊的輔導班。”

    姬非命和姬止心也走過來，打量招牌。

    路遙從電影院出來，看到眾人圍在童年補習中心前，慢悠悠走過去:“早。”

    店員紛紛跟店主打招呼，隨后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路遙沒有解釋。

    新店鋪的情況，她也正要過去探查。

    推開童年補習中心的大門，店內已經按照路遙的要求裝修好。

    三十平的空間，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

    正對店門，擺放了兩個四層高的貨架，貨架背后隔出了大約十平米的小空間，擺放了兩套桌椅，桌椅之間用隔音玻璃隔開。

    玻璃空間的另一側是洗手間。

    隨后還剩下十多平不對外開放的秘密空間。

    整個鋪面暫時只劃分了空間，貨架、桌椅都還是裸、裝狀態，還未置辦貨品，也沒有進行精細裝飾。

    路遙在店里粗粗看了一圈，走到店門前，心念一動，再推開門。

    門外景色變了。

    路遙站在門口，仰頭打量。

    天高氣爽，高樓聳立，店門前車水馬龍。

    這次店鋪的位置似乎在一個極其繁榮的區域，像是某個現代都市的商業中心。

    路遙踏出店門，走出去幾步，看到街口豎起的路牌，焦糖色的牌子上用異世界文字寫著“三花路66號”。

    這就是新店在這個世界的地址了。

    童年補習中心恰好位于三花路口，左右貫通一條街道，對面也是熱鬧的長街。

    路遙感覺有些奇怪，童年補習中心左右的鋪面都掛了轉讓的牌子。

    在她看來，這兩邊的商鋪地理位置都還不錯。

    出門直走五米就是人行天橋，路遙抬頭，不由有些驚嘆。

    這人行天橋旋轉上升跟迷宮似的，瞧著特別復雜，而且望不到頂。

    路遙左右看了看，選擇從左邊的路口，先逛一圈。

    商店街的店鋪難得有一間開在繁華的區域，一路過來，路遙看見許多眼熟但又與認知中細節略有差別的店鋪，比如電器店、服裝店、首飾店、電腦城、打印店、銀行、賓館……周圍還有許多高聳入云的寫字樓，掛著各種商務招牌，寫字樓

    路遙逛完新店附近的三條街，對周圍環境有了大致了解。

    這個世界的發展水平大概比店主生活的世界要高一點，具體先進多少，暫時無法估量。

    路遙沒有這個世界的貨幣，所有觀察只停留在眼睛能看到的部分。

    系統冒出來:“附近……沒有學校呢。”

    不說能和童年搭上邊的幼兒園、小學，甚至連中學、大學都沒有一所。

    目之所及，全是商業區。

    路遙點頭:“嗯，確實如此。”

    為了確定，路遙找了幾個路人詢問，得知距離童年補習中心三條街之外的黑貓區有一所黑貓大學，隔壁還有一所黑貓附屬中學。

    此外，附近就沒有正規的教育機構了。

    系統小心翼翼詢問:“這家店的經營主類是不是選錯了？”

    路遙搖頭:“沒有，一切都在計劃中。”

    系統不信:“別硬撐。人嘛，總有犯錯的時候。”

    路遙腳步不停:“先回去，我已經想好要怎么裝修店鋪。”

    路遙回到補習中心，飛快畫出新圖紙，交給系統進行二次維護。

    離開的店主并不知曉，童年補習中心暫時關門后，附近店鋪的老板都走出來小心圍觀。

    水果店的老板:“這個晦氣的店面居然有人接手了。”

    咖啡廳店長:“我外送回來看到，店主是個年輕妹子。恐怕是外地人，被坑了。”

    水果店老板:“童年補習中心，這附近哪有小孩敢來？”

    美妝店店長:“看著吧，不出一周，就得關門。”

    ……

    路遙先去了一趟小吃店，跟祁琛商量想要一些糖果，隨后回到美甲店，直接走進研究室，開始制作新店鋪的第一件商品。

    第二日，路遙早早來到童年補習中心，將昨夜和商店街店員們一起制作的泡泡機擺放到門口的貨架上。

    這些泡泡器形態各異，花哨又精致，有的里面還裝了糖果，整整齊齊擺放在架子上，總能引得路人多看一眼。

    店鋪二次維護后，玻璃區增加了隔絕視線的竹簾，桌子上多了兩盆肥嘟嘟的多肉。

    單面貨架升級成了雙面，正對門的一面擺滿泡泡機，背面先放了一些漫畫書，其余空間暫時空置。

    路遙還花費人氣值請系統制作了一批傳單。

    整理好貨架，店主就挎著一把巨型泡泡槍，抱著一疊傳單上街了。

    “你好，請問需要補習‘童年’嗎？”路遙朝路邊走過的一位女士遞出傳單。

    那位女士微微一愣，低頭看向遞到面前的傳單，嫩黃色的紙張上畫了一條顏色絢麗的彩虹，圓圓的字體寫了好些內容，但她無心細看，匆匆搖頭拒絕。

    這是第二十三個拒絕路遙的路人。

    從早上開始，店主遇見的路人大都拒絕接傳單，碰巧有人接也都不會細看，轉身就丟進了垃圾桶。

    系統:“糟糕，新店遭遇滑鐵盧。哪里會有人相信補習‘童年’這種鬼話？”

    系統已經搞明白新店的經營主類——補習童年。

    簡單而言，和童年相關的所有內容都屬于經營范疇。

    店主確實抓到了線索的空子，最大限度規避掉選錯經營主類的風險。

    可惜這個世界的難度和以往不一樣，店鋪周圍根本沒有潛在客群，店主的小聰明沒派上用處。

    發了一上午傳單，堪堪遞出去幾張。

    下午路遙沒有出門，一個人守著店面無聊，到毛茸茸小店把二心抱了過來。

    這幾個月沒有店主看著，二心在毛茸茸小店賺足客人的喜愛，中號煤氣罐罐變成大號了。

    路遙拉了把藤編椅坐在貨架前看漫畫，二心跟一灘貓餅似的，趴在店主腳邊曬太陽。

    別說，下午路過的行人都會不經意朝童年補習中心多看兩眼。

    那貓真肥。

    不過這個店面，怎么又有人接手了？-

    肖澤是一家房產公司的銷售，工作內容是日復一日地打電話、維護客戶，幾乎所有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客戶身上。

    在公司打了一天電話，臨近下班被上司叫去訓話，他已經很久沒有開單。

    挨訓出來，肖澤也不敢下班，在辦公室加班到只剩他一個人。

    天色黑盡，他起身收拾東西，提著包慢慢走出公司。

    走在樹影和燈光交錯的路上，肖澤臉色木然，心底一片迷茫。

    他可能一開始就不適合做銷售，這么多年，一直在原地打轉。

    肖澤停下腳步，仰頭望著天空，漆黑一片。

    良久，他一動不動。

    手機忽然響起，大概過了半分鐘，肖澤才有反應，緩慢地摸出手機，是徐曉曉。

    他猶豫了一下，接通電話，未來得及出聲，對面劈頭蓋臉地問:“怎么才接電話？中午發給你的鏈接看到沒？今晚十二點過，活動就結束了。現在是那套裙子最便宜的時候，只要……”

    肖澤直接把手機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轉身朝三花路走去。

    電話里，徐曉曉還在說話:“肖澤，你在聽嗎？”

    肖澤走到三花路口，看到燈牌浮夸的童年補習中心，有些意外。

    這個路口可是三花市有名的死亡圣地，居然有人接手這處鋪面。

    肖澤自嘲地笑了笑，過了今晚，這間鋪子恐怕又要關門了。

    他轉身朝人行天橋走去，走上環形橋，中間有直達頂部的電梯。

    一整天沒有客人，路遙把椅子挪回貨架后面，準備打烊了。

    她出來關門時，看到有人走上人行天橋，想起今天無意探聽到的傳聞，拉開門，跑出去，大聲喊道:“喂，先生。”

    肖澤沒有理會，腳步不停。

    路遙跑上人行橋，一把拉住肖澤的手包，看到他的樣子后愣了一下，“先生，你早上接過我的傳單，還有印象嗎？”

    肖澤煩躁得不行，不明白為什么連這種事也有人要攔著他，不耐煩地轉過頭。

    比起路遙的長相，他更先注意到女生的耳飾，神色微怔。

    他想起來，早上像往常一樣步行去公司時，在路上被一個戴著夸張耳飾的女生塞了一張奇怪的傳單。

    當時他沒有仔細看，只是不想聽麻煩的推銷，匆匆接過傳單就走了。

    路遙拽著他往下走，“你是想去上面吹風吧？吹冷風沒什么意思，別去了。上午你是第一個接我傳單的人，走，我請你喝杯茶。”

    第216章 第六間店

    肖澤被拉著走進童年補習中心, 剛開始在臺階上沒有掙扎開，此時已經無所謂了。

    等女生發現無法說服他，自然會放他離開, 反正就在天橋下面。

    路遙松開肖澤，從貨架上挑了一把泡泡槍，轉身準備出去, 又回頭朝躲在貨架后的二心招手：“二心寶貝，過來陪一下這位哥哥, 我馬上回來。”

    三花色煤氣罐罐轉了轉眼珠, 踩著貓步甩著肉肉噠噠噠小跑過來，主動往客人腿上蹭：“喵~”

    路遙說話, 總有好處。

    二心小腦瓜子機靈得不行。

    肖澤吐出一口氣, 原來是貓。

    店主喊“寶貝”的時候，他心下一跳, 一時以為進了什么奇怪店鋪。

    肖澤低頭看去, 一大坨肉山正往腿上靠，下意識后退一步。

    三花豬咪沒蹭到腿，委屈地揚起腦袋, “喵喵”叫著。

    肖澤心下一軟，不由蹲下身, 小心翼翼伸手。

    二心主動湊過腦袋，臉盤子又大又圓，眼睛圓溜溜。

    肖澤有些意外, 這貓養得肥, 性格還好, 皮光水滑, 摸著摸著竟有些停不下手。

    過了幾分鐘, 路遙端著泡泡槍回來了。

    傍晚的時候，店門外來了幾只流浪貓，扒拉玻璃不愿離開。

    路遙喂它們吃了點東西，一時心血來潮，用心靈感應讀取流浪貓的心聲，得到一些奇怪的信息。

    三花路66號路口，總有人類從高處掉下來。

    流浪貓們偶爾路過，都不喜歡靠近。

    但豬咪二心實在太吸引貓了，眾貓沒忍住誘惑，噠噠噠跑過來，沒想到還能吃到好吃的肉罐罐。

    路遙當時沒太明白，因為流浪貓的內心活動轉換成人類的語言后，是一大串“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好吃”里夾雜一兩個關鍵詞。

    方才看到肖澤一臉木然地往人行天橋上走，路遙靈光一閃，驚出一身冷汗。

    手邊暫時沒有別的保護措施，偏偏又入了夜，好在店里的泡泡槍都是特制玩具，其中一些特別的種類還可以結合魔法使用。

    路遙剛才用泡泡槍在童年補習中心上空鋪了一層魔法泡泡網，肉眼看不到，除非有什么東西撞上來。

    “它叫二心。”路遙把泡泡槍放回貨架上，“進來坐，我去泡茶。”

    肖澤抱著二心起身，跟在路遙身后：“你剛才做什么去了？”

    路遙引肖澤到其中一間玻璃茶室坐下，泡了茶過來，還捎帶裝滿各種糖果的九宮格零食盤，隨后才在肖澤對面坐下：“我怕有人晚上不慎從天橋墜落，做了一點保護措施。”

    肖澤垂眸：“……多此一舉。”

    路遙把茶杯推過去，“這是今年的新茶，特別香。對了，我們早上見過，不知您還有沒有印象？我叫路遙。”

    肖澤端起茶杯輕嗅，有點驚訝。

    這茶真的很香，是那種沁人心脾的清淡香味，和平時在超市買得茶包完全不一樣。

    他低頭喝了一口，熱燙的茶水攜著清新的香味和點點回甘劃過舌喉，汩汩流到胃部，精神不自覺放松，“肖澤。早上只是趕著上班，隨手接了傳單而已。”

    二心從肖澤身上跳下來，趴到路遙腳邊，尾巴時不時揚起來輕甩。

    路遙從桌子下拿了一根雞肉條給它，又把零食盒往肖澤面前輕推：“這是店里的糖果，肖先生嘗嘗。”

    紅木九宮格零食盤里，放有裹滿砂糖的長條狀軟糖、水果味QQ糖、白兔奶糖、話梅糖、小熊形狀的棒棒糖，還有曲奇餅干、什錦果凍，還有兩樣古早味糕點，豌豆黃和桂花糕。

    肖澤不想吃，不過這些糖果做得特別可愛，軟糖是彩虹色，QQ糖是迷你水果的模樣，白兔奶糖裹著白底藍紋的糖紙……空氣里淡淡的酸甜味混合清新的茶香，確實有些勾人食欲。

    而店主眼神柔和，也似乎在鼓勵他試試。

    肖澤伸手拿了一顆月牙狀的QQ糖，湊近才發現是一瓣橘子，吃起來QQ軟軟，又很有韌勁。

    是橘子味的軟糖。

    肖澤早就不喜歡這種哄小孩兒的東西了，卻又沒忍住伸手拿了一粒葡萄軟糖。

    路遙看肖澤似乎不想說話，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漫畫，坐在旁邊看起來，隨手又丟給二心一根雞肉條。

    三花豬咪勇猛地撲向雞肉條，兩只爪子緊緊把肉條抱在懷里，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肖澤抬眸觀察路遙，不時伸手拿九宮格里的糖果吃。

    女生雪膚烏發，容顏秀麗，左耳上戴著一枚金色的蓮花耳墜，渾身透著一股安寧從容的氣息。

    肖澤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從未見過這樣的女性。

    或者說，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你不是三花市人？”肖澤不由將心里的想法問了出來。

    路遙把漫畫書擱在腿上，點頭：“看得出來？”

    肖澤搖頭，隨后又點頭：“本地人不會買這里的鋪面。幾乎每一周，這個路口都會留下幾條人命。”

    路遙皺眉：“沒有人管嗎？”

    肖澤唇角牽起一點弧度，木然地笑起來：“管什么？一開始還有人抗議，后來發生得太多，也就麻木了。”

    肖澤后仰靠在椅子上，臉色頹然：“你其實不該攔我，你攔不住的。”

    路遙把書放到桌子上，起身繞過貨架，從第二層取下一瓶泡泡水。

    圓柱狀的綠色透明玻璃瓶，蓋子上有一頭立著的綠色小龍，外形可以用“夸張”來形容。

    路遙把小綠龍泡泡水遞給肖澤：“你是小店第一位客人，送你一瓶泡泡水。晚上睡覺時，拿出來吹一下，保準你睡個好覺。”

    肖澤忍不住笑，“你這樣的爛好人我見過很多，但這么沒誠意的還是第一個。泡泡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小學生。”

    路遙隨口道：“你們小學果然也玩泡泡水。”

    套話這種事情，店主輕車熟路。

    肖澤的狀態很差，這時候講大道理，什么珍惜人生、珍惜生命大概率都是廢話。

    但用一瓶泡泡水打開了話匣子，肖澤隨口說起小學時和同學一起玩泡泡機的回憶，不知不覺說了很多。

    路遙從肖澤的話整理出一些有用信息。

    這個世界的學制是小學四年、中學三年、大學三年，總計十年。

    小朋友六歲之前，統一由社區保姆照顧，因為父母都要工作。

    大多數人正常大學畢業是十六歲，畢業就開始參加工作。

    一般畢業時，學校會根據學生的學力和特長推薦合適的工作。

    但也有一些人哪方面都不算突出，就會被迫隨機補位。

    哪個單位差人，無特長的人就被安排過去上班。

    肖澤就是補位的一員，畢業后做了房產銷售。

    做了許多年，他仍舊不習慣，但也不敢輕易辭職。

    因為無特長的人，辭職后很大概率找不到新工作。

    這種情況源自大約六十年前，以某個事件為契機，世界開始進入高速發展階段，科技和經濟都有了跨越性的發展。

    而與之相對，人類的死亡率開始大幅度上升。

    經過調查，其中百分之七十都不是意外，而是自主選擇。

    專家做了很多相關研究，至今仍舊沒有找到明確原因。

    肖澤說到后面，忽然停住，低下頭，紅潮從脖子下一路漫到耳后根。

    他居然忘形到跟一個陌生人聊小時候的事情，說得口水都干了。

    明明平時不是擅言談的性格。

    路遙看了眼時間，確實不早了。

    零食盒里的糖果已經沒了大半，看來這些出自小吃店、毛茸茸小店和玉桂齋的吃食，還是很合肖澤的口味。

    雖然嘴上說不再是小孩子了。

    路遙起身，把各色糖果裝了一盒，遞給窘迫的肖澤：“肖先生，累得時候適當攝入糖分，心情會放松許多。晚上睡覺時，記得玩一會兒小綠龍泡泡水。下次有空，歡迎再過來玩。”

    肖澤不好意思，連問多少錢，打算買下糖果和泡泡水，但沒能拗過店主。

    最后他還是提著糖果盒和泡泡水出門，離開前仰頭看了一眼上空。

    路遙發現外面路燈居然都熄了，整片街區漆黑一片，只有童年補習中心的燈牌亮著，從隨身倉庫里取出一顆魔法石做得長明燈，打算遞給肖澤，抬頭卻看見肖澤的手指在發光。

    路遙瞪大眼睛：“你的手……”

    肖澤輕揮發光的手指，“平時沒什么用的能力，勉強能當照明用。我先走了。”

    肖澤走出去幾步，又轉身往公司的方向走。

    他要去把手機找回來。

    路遙愣了一會兒才回神：“那個……難道說……是超能力？”

    系統：【這個人的能力好好笑，手指小電筒。怎么會有這么廢的超能力啊？哈哈哈哈哈。】

    路遙陷入沉思，所以說六十年前引起世界震動的契機是人類覺醒了超能力？-

    肖澤找回手機，回到公寓，夜色已深。

    他洗了澡出來，坐在床上把玩泡泡水瓶子上的小綠龍，回想這一天的離奇經歷，只覺得不真實。

    門鈴忽然響起，肖澤起身應門，通過視訊器看到徐曉曉。

    他沒有開門，只是詢問：“什么事？”

    門外的徐曉曉穿著睡裙，靠在門上，“肖澤，我想和你一起睡覺。”

    肖澤：“……我今天沒心情。”

    徐曉曉有些意外，這是肖澤第一次拒絕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開門！”

    肖澤無比了解徐曉曉，放她進來今晚就別想睡了。

    但一直僵著，她可能會在外面站一夜。

    徐曉曉很犟，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深刻體會過。

    不順她的心，場面總會鬧得很難看。

    肖澤回身，看到拆開一半的糖果盒，心緒一動，轉身提起糖盒，從門縫塞出去：“這個給你，拿回去吃。我今天真的累了。”

    徐曉曉立刻用力抵住門，不讓肖澤關門，“別想隨便打發我。”

    肖澤最后還是讓徐曉曉進了門。

    徐曉曉撕開糖果盒，吃了一口就停不下來：“這糖……哪里買的？”

    肖澤坐在床邊，不想說話，摸到剛才隨手放下的泡泡水，想起路遙的話，旋開蓋子，一口氣猛吹。

    帶有淡淡香味的泡泡在房間里亂飛，徐曉曉嘴里嚼著糖，在一旁笑：“你今天去小學了？幼稚。”

    泡泡炸開，帶有舒緩效果的藥水彌漫在房間里。

    肖澤忽然感覺眼皮很重，緩緩倒到床上，閉著眼卷起被子，下一秒陷入深眠。

    坐在沙發上的徐曉曉松開了糖果盒子，靠著抱枕，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一夜，肖澤和徐曉曉都做了關于小時候的夢，醒來只覺得精神十分放松。

    徐曉曉坐在沙發上揉眼睛，“我怎么在這里睡著了？”

    肖澤撿起掉在地上的泡泡水，臉色凝重，“今天先別去上班，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第217章 第六間店

    肖澤帶徐曉曉到第一醫院做了全身檢查, 得到的結果是一切正常，身體里也沒有檢測到任何藥物成分。

    肖澤拿著報告單發呆。

    徐曉曉伸手在他眼前輕揮，“肖澤，怎么了？”

    肖澤后退一步, 搖頭：“沒事, 走了。”

    徐曉曉感覺肖澤有事, “到底怎么了？你快點說。”

    肖澤不打算說關于路遙的事情。

    本來遇到她就是意外，說起來又要牽扯到他昨晚打算去天橋的前情, 他不想提。

    肖澤在醫院門口跟徐曉曉分開，打算走到最近的地鐵站，坐地鐵回公司。

    只是去公司之前，他想再去見一次路遙。

    昨晚他用了那個泡泡水，確實睡得很好，醒來心情也很放松，身體卻沒有任何異樣。

    這才可怕-

    三花路66號，童年補習中心。

    路遙早上沒有出去發傳單。

    昨晚和肖澤聊過之后，她覺得發傳單的方式太過被動，吸引不了附近的客群, 必須另外想辦法。

    店主打算先從小生意做起, 先對泡泡水進行了分類, 重新整理貨架。

    兩個四層貨架緊挨著放在正對店門的左側，靠左邊的貨架從上往下，頂層擺放有舒緩心情、助眠織夢效果的泡泡水。

    這一套泡泡水全是迷你巨龍造型，小龍形象取自亞歷山大大陸各種巨龍, 此外只有顏色和香味的區別。

    昨晚路遙送給肖澤的泡泡水也是這個。

    貨架第三層擺放有緩解緊張、疏解焦慮情緒效果的泡泡水。

    這一套都是軟軟萌萌的小魔物造型, 有各種顏色的史萊姆、q版小蝙蝠、小骷髏, 還有一些亞人族的小獸形態。

    貨架第二層則是沒有任何效果的普通泡泡水, 泡泡瓶的蓋子是可愛的小動物形狀，內部中空，裝了一些糖果。

    路遙打算將織夢泡泡水和情緒泡泡水暫時作為補習中心的主打產品。

    開門營業時，路遙已經在門口放置了介紹泡泡水效果的豎牌。

    很多路人路過童年補習中心都不經意朝門口的豎牌上瞟，緊張、焦慮、失眠，每一個詞語都精準戳在一部分人的需求上。

    只是這家店鋪的名字、裝潢品味以及店面位置在這片商區都顯得十分微妙，加上又是早高峰，趕著上班，暫時還沒有客人主動踏入補習中心。

    店主倒不著急，整理完泡泡水貨架，二心圍在她腿邊嚎叫，要吃飯。

    路遙拿了貓咪飯碗和水碗出來，放在貨架前。

    二心豬咪飛奔過來，腦袋抵著玻璃，呼嚕呼嚕干飯。

    胖乎乎的毛茸茸天然帶著一種治愈感，貪吃肥貓配上補習中心老舊的裝修風格，其實很有學校門口小賣部的氛圍。

    唯一不對的就是這個童年回憶小賣部開在沒有學生的商區 ，甚至是死亡圣地中心。

    路遙洗了手出來，繼續整理右側的貨架。

    這個貨架要擺放零食，昨晚出現在九宮格零食盤里的各色糖果，又新增了干脆面、辣條、肉干、海苔卷。

    店門右側是一臺新冰柜，裝有各種雪糕冰棍，旁邊還有一個水柜，快樂水、氣泡水、蘇打水，果味奶茶，應有盡有。

    為節省資金，補習中心的貨品基本都來自其他世界。其中部分是在別的世界直接采購的成品，也有一部分由店主在各世界采購原料，再送到各間店鋪加工而成。

    等路遙整理好貨架，門前也沒什么人了。

    早高峰一過去，四處都冷冷清清。

    路遙叫二心看店，有客人就叫她，隨即轉身走進補習中心尚未對外開放的秘密空間。

    二心吃完零食，跳上路遙特意放在貨架一側的椅子，慵懶的趴在軟墊上舔毛。

    偶爾路過的人都會多看兩眼，也有人忍不住拍了照片發到社交平臺。

    【無意間在路邊看到一只洗臉豬咪，感覺它好悠閑啊。】

    這本是一個路人無意間發出去的一條動態，沒想到很快收到大片回評。

    【哇，這貓真肥美！】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在三花路66號路口？早上路過的時候，它正在吃飯。】

    【三花路66號？說笑吧，誰敢在那里開店？】

    【就是三花路66號路口，我早上也看到了。那家店看著不是正規店鋪，門口的牌子上居然寫著售賣有舒緩情緒、助眠效果的泡泡水。】

    【泡泡水怎么可能舒緩情緒？這太扯了吧。】

    【那可是三花路66號！在那里開店的人，我看不是腦子有病，就是既蠢且毒的缺德鬼。】

    ……

    【真的有舒緩情緒的泡泡水？有點心動。我每天上班都好焦慮，晚上還睡不著覺。】

    【集美你清醒一點啊！睡不著找醫生開藥，千萬別信這種不靠譜的東西。】

    ……

    肖澤搭上地鐵，刷手機時無意間刷到這條信息，看完各種回評，心緒更加復雜了。

    要是沒試過，他肯定也是這種反應。

    全身檢查加上等報告花了不少時間，肖澤再次站在童年補習中心門前，已經是中午。

    這個時間，又是午間高峰。

    而補習中心門口依然冷落一片，豎在一側的牌子越發顯得可疑。

    肖澤沒看到路遙，站在門口踟躕，視線落在貨架上，好像新添了不少貨品。

    二心從椅子上跳下來，扒拉玻璃，朝他“喵喵”叫。

    肖澤有些意外，白天看這肥貓更肥了，難怪網上那些人叫它“豬咪”，而且它像認識他。

    不過是昨晚見了一次，它就記住了？

    二心瞧著這人不進來，又轉身跑到貨架后面。

    不一會兒，穿著奇怪圍裙的店主出來，看到肖澤，微微一笑：“肖先生，吃過午飯了嗎？”

    肖澤下意識搖頭，隨后想起過來的初衷，努力板起臉，“昨晚我用了那個泡泡水。”

    路遙點頭：“效果可還好？”

    肖澤皺眉，意識到店主確實知道那個泡泡水的效果，沉著聲音道：“我只吹了一下，就感覺特別困。當時和一個朋友在一起，我們都很快睡著了。”

    路遙：“那早上醒來感覺怎么樣？”

    肖澤不想承認，頓了一下才說：“我好像做了一個關于小時候的夢，醒來后感覺很輕松。”

    路遙連連點頭：“看來沒問題。”

    察覺到肖澤臉色不太好，路遙也能猜到他的顧慮，解釋道：“肖先生，織夢泡泡水算是我能力的一個衍生產物，對人體無害，其主要作用只是幫助難以入眠的人睡個好覺。”

    肖澤神色一動：“你是說和你的能力有關？”

    如果是超能力，好像確實能說通。

    厲害的能力，甚至可以擊碎隕石、引起地質改變、控制潮汐，還有傳聞已經出現可以起死回生的特質系能力。

    如果泡泡水的產生真與超能力有關，店主恐怕也是稀有的特質系。

    路遙點頭，繼續道：“今天又上架了新品情緒泡泡水，使用后能適當緩解緊張、焦慮，可以看看哦。”

    系統：【你什么時候覺醒的超能力？我都不知道。】

    路遙：“我的超能力就是靈活變通，覺醒小半年了。你不知道，說明平時不夠關心我。”

    系統：【……】

    肖澤轉頭去看。

    這時，一道聲音從旁邊插入：“真的可以緩解情緒嗎？那個泡泡水。”

    路遙偏頭，說話的女生很年輕，穿著黑色的西裝套裙，像是剛步入社會的萌新上班族。

    李小果被兩人一貓盯著，局促地擺手，“我不是故意偷聽，早上路過時看到牌子上寫的商品，一直有些在意。趁午休，準備過來了解一下，不小心聽到你們說話。”

    李小果確如路遙猜測的那樣，上半年剛畢業，如今在通訊公司做客服。

    她性格偏內向，不擅長與人接觸，入職三個月幾乎每天都在被投訴。

    工資被扣得所剩無幾，每天上班都如同上墳，但也不敢辭職。

    她快焦慮死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吃不下飯，睡覺總做噩夢。

    早上路過，瞟到童年補習中心的牌子，心里也覺得不靠譜，但就是忍不住在意，想要試試。

    李小果期待地看著肖澤：“你用了那個泡泡水，效果真的很好？”

    肖澤在店主和二心的注視下，艱難點頭：“我用得是織夢泡泡水，沒有用過新上的那款。”

    李小果轉頭看路遙：“店主，那個情緒泡泡水，我買一瓶。”

    路遙笑瞇瞇地引客人到貨架前，“九十九萌幣，樣式可以隨意挑選。”

    這個世界的貨幣被稱為萌幣，無論是紙幣還是硬幣，幣面上都印有萌萌的小動物肉墊。面額最小的為一萌幣，其次還有五、十、五十、一百、一千的面額，一千是最大面額。

    經過系統調查，一萌幣的購買力與一軟妹幣差不多。

    九十九萌幣一瓶泡泡水，可以說是天價了。

    但李小果毫不猶豫掏了錢，只要能緩解緊張和焦慮，她就覺得值。

    作為補習中心第一位購買產品的客人，路遙送了她一瓶普通泡泡水和一盒糖果。

    李小果開心地道了謝，提著東西走了。

    肖澤想確定路遙的說法，也買了一瓶情緒泡泡水。

    他打算先試用一次，下班后，再送到相關機構去查驗成分。

    路遙并不知曉肖澤的想法，目送他離開，回頭叫二心繼續看店，又轉身到后面忙碌-

    李小果提著泡泡水回到公司，午休結束前，偷偷跑到洗手間吹了幾個泡泡。

    從洗手間出來，她并沒有感覺到和平時有什么不同，心里微微失望。

    她努力回想中午的情景，懷疑肖澤可能是店主請的托，畢竟除了他和內心急切的她，就再沒有人主動走進那家店鋪。

    這時工位前的電話響起，李小果立刻接起來，“喂，你好。這里是……”

    下班時間，李小果起身收拾東西。

    旁邊的同事轉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小果，今天狀態不錯啊，看來在慢慢習慣了。”

    李小果愣住，“為什么這么說？”

    同事：“你今天沒有被罵哭啊，我還有點不習慣。”

    李小果回想，下午的工作確實很順利，也沒有被客人罵。

    她低頭從包里翻出情緒泡泡水，難道這個東西真的有用？-

    肖澤也使用了情緒泡泡水，神奇的是他陪一直沒談好的那個客人再次去看房后，竟然拿到了合同。

    下班時，肖澤都還覺得不真實。

    同一時間，第一醫院。

    杜萩零看著桌子上的兩份體檢報告，眉頭微擰-

    童年補習中心。

    路遙在秘密房間忙碌一整天，只做出了一個雛形。

    系統看到路遙手里彎彎扭扭、形似鑰匙的物件，有些驚訝：“這個東西有點眼熟。”

    路遙沒理它，繼續忙碌。

    系統靈光一閃：“時空之鑰！你在仿制道具？”

    路遙停下來，“靈感確實來自時空之鑰，不過這可不是仿制。”

    系統心中警鈴大作：“就是時空之鑰。你做這個東西干嘛？”

    第218章 第六間店

    路遙放下做到一半的鑰匙, 用手掌輕拍兩下腦袋，“這么大聲, 吵得頭疼。不就是做個小玩具, 反應這么大？你很可疑哦。”

    系統不信：【……小玩具為什么要做成時空之鑰的樣子？】

    路遙淡定如常：“上次帶武帝穿越時空，鑰匙忽然散開成線，連接到不同的未來。我覺得有意思啊，就想試著做一下。只是做成時空之鑰的形狀, 又不可能真的穿越時空。”

    系統思考, 時空之力確實不是普通人能輕易獲得的能力, 都怪店主時不時搞一點騷操作, 弄得它有些神經過敏。

    系統：【你要把這個做成什么玩具？一般不會有人買鑰匙玩吧。】

    路遙摸下巴，做思考狀：“嗯……做成能帶來好運的小吊墜之類？”

    系統：【……喂, 這走偏了吧？哪里還跟童年有關？】

    分明就是利用在其他世界獲得的能力搞玄學。

    路遙眨眼睛：“這個點子不太好嗎？那我再琢磨琢磨。這次的世界好難啊。”

    系統隱約感覺哪里不對，但它知曉這次的世界較之前, 確實提升了難度, 莫名有點心虛。

    “店主在嗎？”外面忽然傳來聲音。

    路遙摘下手套, 往外走, “來了。”

    李小果抱著二心站在過道中間, 看見路遙出來, 立刻笑起來：“店主, 我又來了。情緒泡泡水真的有用。用了之后, 接客人的電話不會緊張, 情緒穩定。我今天一下午都沒有被客人罵。”

    路遙從客人手里接過二心，豬咪太胖了, 小姐姐沒法完全抱起來, 看著都辛苦, “有用就好。要進來坐坐嗎？”

    李小果對補習中心有些好奇, 但好不容易準時下班一天，又想早點回家，搖頭道：“我想再買一瓶織夢泡泡水。”

    工作不順利，積攢了很多壓力，導致睡眠也不好。

    情緒泡泡水好用，織夢泡泡水肯定也不差。

    路遙拿了一瓶織夢泡泡水，九十九萌幣，收完錢，又從零食貨架上拿了一包辣條，遞給李小果：“店里新上的辣條，拿回去嘗嘗。”

    辣條一萌幣一包，和李小果小時候見過的不太一樣，瞧著就是小朋友吃的零食。

    店主中午送的糖果她嘗過一點，看著包裝幼稚，其實味道很不錯。

    李小果接過辣條，道了謝。

    【獲得回頭客一名，初始任務完成！人氣值+10，覺醒值+1！】

    久違的任務任務提示，初始任務獎勵都很敷衍，這次卻好像有些不一樣。

    路遙詢問：“覺醒值是什么？”

    系統也很無奈，感覺自己像個擂臺，你方唱罷我登場，頓了一會兒才出聲：【大概是店主覺醒超能力的可能性數值。】

    路遙有了點興趣：“我能覺醒超能力？”

    系統：【……按理來說，異世來客不可能忽然覺醒能力。但本次任務規則如此，若店主積攢到一定數額的覺醒值，將有可能覺醒能力。】

    路遙高興起來：“開始有點期待了。”

    系統：【……】

    【您有新任務！接待十位客人，并收到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好評反饋，獎勵人氣值100點，覺醒值5點。】

    路遙暗自琢磨，“一定數額的覺醒值”意思是沒有上限。

    什么時候能覺醒能力，覺醒什么樣的能力，大概率是拼歐氣。

    結果又成了盲盒游戲。

    不過，她確實有想要的能力-

    肖澤下班后，又去了一趟第一醫院下屬的檢測中心，將兩瓶泡泡水的樣本交給值班人員，并留下了聯系方式。

    最遲明天下午，就能收到結果。

    搭地鐵回家的路上，肖澤又在社交平臺上刷到關于童年補習中心的內容。

    大概是上午看過相關內容，所以新內容又推送到了他的主頁。

    【因為上班的公司就在三花路66號附近，入職后一直飽受焦慮折磨，每天都很喪氣。午休時沒忍住去買了一瓶情緒泡泡水，沒想到真的有用。店主人很好，送了一些糖果和小零食，味道都很不錯。下班后又跑去買了另一款織夢泡泡水，打算今晚就試用。】

    肖澤還未看完，就猜到是中午買了情緒泡泡水的那個女生。

    李小果不僅發了文字反饋，還曬了泡泡水和零食的圖片，下面回評還不少。

    【真的有用？懷疑是托。】

    【麻了，還真有人信。】

    【零食看著好劣質，跟我們小時候吃得不一樣。這些東西真的安全嗎？】

    【打廣告而已，別當真。】

    ……

    李小果在后面一一回復，努力解釋泡泡水真的有用，零食也很好吃。

    回評的人越來越多，全都在罵李小果打無良廣告。

    李小果坐在床上，兩手握著手機，眼淚在眼睛里打轉。

    早知道就不分享了，原本好好的心情，比之前更郁悶了。

    手機顯示有新回復。

    李小果本來不打算看，過了一會兒，還是懨懨地拿起手機。

    【我也有用那個泡泡水，兩款都用過，確實有效果。據店主說，那兩款泡泡水是她能力的衍生物。】

    李小果一愣，發這條回復的人肯定是中午那個男生。

    那條回復下面立刻多了許多條留言。

    【懂了，你倆一伙的。】

    【能力的衍生物，倒真可能有效果。前提是那個泡泡水確實是能力的衍生物。】

    【有點心動了，我也很焦慮，睡不著。】

    【蹲一個織夢泡泡水的使用效果。】

    ……

    后面肖澤沒有再回復。

    李小果刷完評論，心情還是郁悶，在床上翻滾，怎么都平靜不下來。

    煩躁了半個多小時，李小果強自起身洗漱，洗漱出來又坐在床上，也沒有心情刷劇看資訊，直接使用了織夢泡泡水。

    不到一分鐘，泡泡飄滿房間，炸開后淡淡的香味彌漫開。

    李小果強撐著蓋好泡泡水瓶蓋，下一秒就趴在枕頭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李小果醒來，只覺昨晚睡覺前的郁悶情緒消散一空，心情特別放松。

    昨晚似乎還夢到了非常開心的事情，只是醒來又忘記了，只留下了好心情。

    李小果從枕頭下摸出織夢泡泡水，真的有用，她沒有被騙。

    她沒忍住，又更新了一篇泡泡水使用反饋-

    三花路66號，童年補習中心。

    天還沒亮透，路遙剛打開店門。

    一個中年男人躡手躡腳從旁邊的角落走出來，說話前還警惕地左右看看，確定沒人才出聲，聲音壓得很低：“我買一瓶助眠的泡泡水，麻煩快一點。”

    路遙有點懵，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轉身從貨架上拿了一瓶織夢泡泡水，“九十九。”

    中年男人一怔，似乎被價格震到。

    天光微明，路上開始有零零散散的人走動。

    男人立刻付了錢，接過泡泡水，轉身就走。

    來去如風。

    路遙望著客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費解：“這大叔有點怪。”

    這天早上，接連來了好幾個客人，指名要買織夢泡泡水和情緒泡泡水，言行舉止都有些奇怪。

    路遙經過一上午觀察，客人來店里大多挑附近沒什么人時，飛速跑進店里，買了就走。

    就好像到童年補習中心買東西很羞恥一樣。

    店主不禁搖頭，這些人是不是包袱太重了一點？

    到了中午，買泡泡水的人明顯變多，又明顯沒有上午那么拘謹。

    “店主，給我一瓶織夢泡泡水，還要一個糖果盒子。”

    “我要一瓶情緒泡泡水，干脆面來兩包。”

    “店主，織夢泡泡水和情緒泡泡水各一瓶，要三個糖果盒子，兩包干脆面，兩包辣條。”

    ……

    除了有特殊功效的泡泡水，店里的零食都是正常售價。

    糖果盒子里裝有八九種不同的糖果，十萌幣一盒，干脆面和辣條都是一萌幣一包。

    人來得多了，路遙忙著收錢找錢，真有點課間小賣部的氣氛。

    有客人等付錢的時候，趁機虎摸癱在椅子上的二心。

    路遙向客人打聽，才知道有人把泡泡水的使用體驗分享到社交平臺，吸引了一些受焦慮、失眠困擾的人群。

    行動力比較強又剛好住在附近的人買回去試用后，又在網上反饋使用效果良好，吸引來更多有相同困擾的客人。

    路遙扶額，開到第六家店，終于再次感受到現代科技的便利。

    不用發傳單，不用搞直播，不用自己拍宣傳短片，有網絡就能宣傳，甚至不用自己費神。

    【成功接待十位客人，并收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好評反饋，任務完成。獎勵人氣值100點，覺醒值5點。】

    中午還沒結束，任務就完成了。

    【路遙的童年補習中心開門大吉，升級為一星店鋪，獎勵人氣值100點。請店主繼續努力！】

    【您有新任務！接待三位客人，并為他們補習童年。獎勵人氣值3000點，覺醒值15點。】

    午間高峰期過去，路遙又叫二心看店，隨后回到后面繼續制作小玩具。

    任務開始動真格了，她的小玩具還沒弄好。

    看來等不到能力覺醒，還是得靠海克斯科技。

    徐曉曉挽著許政路過補習中心，一眼看到貨架上的糖果盒子。

    和那天晚上肖澤拿給她的糖果是一樣的包裝，她心下一動，原來是在這里。

    許政注意到徐曉曉走神，“怎么了？”

    徐曉曉搖頭，“沒什么。”-

    下午，肖澤收到檢測中心發來的檢測報告。

    他送去檢測的兩瓶泡泡水沒有檢測出特殊成分，就是普通的泡泡水。

    肖澤有些意外，沒有特殊成分，卻又確實有宣傳的效果。

    這樣的結果，比檢測出有什么，更讓人害怕。

    那真的是她的能力嗎？

    下班后，肖澤想著泡泡水的事情，竟無意識走到了童年補習中心。

    他站在路邊，觀察店主招呼客人。

    通過網絡宣傳，織夢泡泡水和情緒泡泡水的效果為人所知，客人也絡繹不絕。

    店主看起來和那晚初見沒什么區別，但她與周圍的人不太一樣。

    目送最后一個買泡泡水的阿姨離開，路遙看到肖澤，微微一笑：“肖先生。”

    肖澤心下一定，就是這個笑容，溫和自然，和習慣戴著面具生活的他們不同。

    他徑直走向路遙，開門見山：“我想看一下你的能力。”

    第219章 第六間店

    路遙微愣, 很快側身后退一步，“肖先生要不進來坐一會兒？”

    系統沒忍住冒出來：【翻車了吧。你都還沒覺醒能力，拿什么展示給人家看？】

    路遙：“這不是翻車。”

    系統：【？】

    路遙：“這是客人主動上門求助。”

    系統不懂。

    路遙請肖澤到玻璃茶室坐下, 又泡了一壺茶, 零食盒里又添了新零食。

    二心圍著路遙打轉，嗷嗷叫著乞食。

    這肥貓精明得不行, 眼看店主接待客人, 無心照看它，趁火打劫。

    路遙拿了小魚干喂給二心，才看向肖澤：“你很不安。”

    自進門起，肖澤一直在觀察店主。

    她很從容, 似乎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要求而感到冒犯, 但也沒有立刻回應他的要求。

    這份游刃有余令肖澤疑惑, 同時又加重他的疑心。

    肖澤微微垂眸，視線落在面前的茶杯上, 溫潤的茶香稍微撫平了一些急躁，“你的能力很奇特, 應當和我這種只有手指能發光的廢柴能力不同。我只是有些好奇。”

    路遙搖頭：“你的眼神給我的感覺是不安。你使用過泡泡水之后，感覺有效果。但你又懷疑是不是真有這樣便利的能力？進而你開始猜測, 那天晚上我叫住你, 或許是別有所圖。”

    肖澤放在桌子下的手握緊, 眉心緊蹙, 很是意外。

    路遙繼續道：“不用這么驚訝, 這不是超能力。只是我從你身上觀察到的一些事實。”

    一個曾經想要輕生的人，就算表面看著正常, 其內心狀態肯定有異常的地方。

    而精神世界的狀態并非不可窺探, 往往都有外化的表現, 只是分明顯和不明顯的區別。

    換句話說，也分有沒有被旁人注意到。

    肖澤內心狀態的外化表現就是疑心病，行事過分謹慎。

    路遙指著零食盒子中間一格的糕餅，“這個是我今天剛做得，你嘗嘗有什么不同。”

    路遙最近才掌握高階幻術，為了鞏固這項能力，偶爾會去小吃店和店員們一起捏帶有執念的糕餅。

    今天捏得有些多，她讓小姬送了一些到毛茸茸小店和電影院，也順帶拿了一些來補習中心。

    肖澤拿起那團糕餅，白白軟軟，表面像是裹了一層椰蓉，聞起來也是一股淡淡的椰奶香，咬開后，就是一般好吃的甜點。

    過了一會兒，肖澤似震了一下，抬眼看向店主。

    路遙問：“你看到了什么？”

    肖澤：“太陽、海邊、游泳圈、冰西瓜汁，和朋友一起，很開心。”

    路遙滿意地點頭：“這也是我能力的衍生。”

    肖澤低頭：“抱歉。”

    原來是這樣，她果然是特質系。

    路遙笑瞇瞇地搖頭，轉而問道：“肖先生，那天回去之后，你有看過醫生嗎？”

    肖澤反應了一下才理解她的意思，搖頭，“又不是病。”

    路遙沉吟一瞬，“說來怕你見笑，開這家店的初衷其實并不是為了賣泡泡水和糖果。童年補習中心，旨在為那些因童年缺憾，而無法獲得幸福的客人解決煩惱。你要不要試試做一個簡單的童年測試？”

    肖澤心里是拒絕的，但剛才冒犯店主也是事實，帶著補償心理點了頭。

    路遙從桌子下拿出提前準備的本子和筆，推到肖澤面前：“填完這張表格就可以。”

    測試表格很簡單，只要填上姓名和聯系方式，再寫下關于童年最初的記憶就行了。

    肖澤一開始還暗暗嫌麻煩，看到表格也沒話說了。

    花了大約二十分鐘，肖澤認真寫完童年測試，遞給路遙后立刻起身，快步往門外走，“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他并不好奇測試結果。

    童年對他來說，太遙遠了。

    有些缺憾，過了時限，就不可能再被彌補。

    或者說所有缺憾，都是如此。

    他此前都不知道“童年補習中心”的真實含義。

    某種程度上來說，開在死亡圣地的童年補習中心，簡直是地獄級笑話。

    店主所說的補習童年，大抵就是心理療法。

    一般流程是傾聽，再勸說當事人放下執念。

    欺騙的話語，他聽過太多。

    店主想做的，不過是用語言欺騙他們的心而已。

    路遙揮手送肖澤走出店門，才低頭看測試表格。

    不情不愿答應的事情，他都按要求仔細填寫了。

    關于童年最初記憶的描述條理清晰，也很細致，說明他記得很清楚。

    從字和內容也可以看出肖澤本質是個很認真的人。

    路遙看完就把表格收了起來，店門掛了休息的牌子，回到商店街，往小吃店走。

    系統不解：“怎么把店關了？”

    路遙：“臨時有點事，想找魔神大人問問。”

    路遙戴上幻戒，進入樂園。

    兩個小時后才出來，她轉頭又去了毛茸茸小店，請淚淚送她到深海女神沉眠的神宮。

    晚上，路遙回到美甲店，找到哈羅德：“小黑龍，過來。”

    哈羅德正和司金湊在一起看新到的漫畫，不情不愿地起身，人到了跟前，眼睛和心都還留在漫畫上，“什么事？”

    路遙從兜里摸出一把小黑龍的鱗片，“我想用你的鱗片做點道具，可以嗎？”

    哈羅德這才轉過頭，瞪大眼睛，“你用的話，要做就做唄。反正都送你了。”

    巨龍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換掉舊鱗，長出更堅硬的新鱗片。

    哈羅德身上最堅硬的那片龍鱗已經做成發夾送給路遙，其他舊年蛻下的普通鱗片被當做材料，他不是很在意。

    路遙眨眨眼睛不說話。

    哈羅德臉色難看起來：“你要用我的龍鱗做道具給別人用？”

    說話時，語調已經開始上揚。

    很氣，還特別委屈。

    惹得正在休息的其他店員都看過來，雙子妖精一聽“惡霸”小黑龍委屈的調調，立刻飛到司金腦袋上看熱鬧。

    路遙掃了一眼店內，拉著小黑龍到一邊，低聲說：“我是要做……”

    哈羅德一愣，“真的能做出來？”

    路遙點頭：“我調查過了，理論上可行。但要做出那種道具，材料太難得了。我認識的所有人和異族里，恐怕只有你的鱗片可以。”

    哈羅德默默挺直肩背，想搖尾巴，注意到周圍的視線，憂郁地吐一口氣，“那你用吧。”

    路遙從荷包里掏出一把糖，塞進哈羅德手里，轉身回研究室忙正事。

    司金問：“她要拿你的鱗片做什么？”

    雙子妖精飛到哈羅德身邊，眼饞他的糖。

    哈羅德側身把糖塞進胸口藏起來，一臉得意道：“路遙說要做時光機。就是那個藍胖子漫畫里出現過的那種機器。”

    美甲店的店員都是漫迷，不用具體解釋，就知道是什么機器。

    司金看哈羅德嘚瑟，忍不住道：“如果店主有了時光機，就不需要你一直穿越時空去保護了吧？”

    哈羅德：“！！!”

    梅露露補刀：“等店主做好，我和普修就坐那個機器去找她。我們也可以保護她。”

    哈羅德：“……”-

    路遙從魔神和深海女神那里得到一些有用提示，上次使用時空之鑰時，又特別留意過，印象深刻。

    當時倒沒有想過要做時光機，只是覺得時空之鑰的構造特別有趣。

    店主花一周的時間，做了無數次試驗，總算做出時光機的雛形。

    隨后又用一周時間試驗，調試，改進，確定可以投入使用。

    試驗期間，路遙嘗試回到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星門的限制，她無法利用時光機回到自己的過去。

    商店街的店員和動物，也都無法使用時光機。

    路遙把時光機安置到童年補習中心，在附近抓了幾只流浪貓試驗，確定時光機在三花市能正常運作，隨后聯系了肖澤。

    第220章 第六間店

    肖澤早上剛到公司, 從茶水間接了水回到工位上，低頭就看到手機上童年補習中心發來的消息。

    自上次在補習中心填寫了童年測試，肖澤沒有再去過三花路66號。

    他嘗試剖析自己的內心, 發現那種莫名抵觸, 大抵出自成年人可憐的自尊心。

    明明只是一張簡單的表格，他卻認真地寫下了童年回憶里最慘烈的一篇。

    如果是十六歲的肖澤，可能還不會感到如此無地自容。

    如今已年二十二，人生還是一團糟, 向一個不太熟的人吐露心聲，仿佛撒嬌一般。

    越回想越覺得不堪，越不想回看, 偏又越忍不住回想。

    肖澤那晚回到公寓，就決定不再去童年補習中心。

    但這些天, 他也一直暗暗關注著補習中心。

    織夢泡泡水和情緒泡泡水效果拔群，網上每天都有人分享使用感受。

    上一周, 補習中心新推出好心情糯米糍。

    據說吃過能看到令心情變好的幻像, 肖澤心知肯定是那晚店主拿給他嘗過的點心。

    一經推出，大受好評。

    有人把泡泡水和糯米糍送到檢測中心檢測, 還把報告po到網上，結果都是正常且普通的配料, 沒有檢測到任何異樣物質。

    因為這個小事件，網上還鬧了一陣。

    有人認為店主售賣的就是普通貨品, 客人覺得有效果，恐怕是被施加了催眠術, 其實是個騙局。

    買過泡泡水和糯米糍的真實客人都不認為自己被催眠, 這種說法也就不了了之。

    肖澤也還在使用泡泡水, 不是很頻繁。

    情緒難以排解的時候, 吹一會兒泡泡，或是睡一覺做個夢，確實會輕松很多。

    他猜測店主的能力恐怕是能把類似“情緒”的東西附著在物質上，對周圍施加影響。

    簡單來說，就是氛圍感。

    只是店主能把虛無縹緲的氛圍感實質化，甚至能做出幻像，所以從商品里檢測不到相關成分。

    如此一想，如果店主想給周圍的人施加絕望，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肖澤拉回飄遠的思緒，重新看向手機上的信息。

    童年補習中心新推出用于補習童年的最強道具，店主請他務必去體驗一次。

    最強道具？

    看著就不靠譜，尤其店主還特意用強調的括弧框起“最強道具”幾個字，小學生氣息撲面而來-

    傍晚，童年補習中心。

    肖澤提著包站在門口，一整天上班都在糾結，結果還是來了。

    二心如今轉職到補習中心，已然成了店里的吉祥物。

    平日，路遙在后面忙，二心就霸占店主的躺椅，趴在上面睡覺、舔毛，或是隔著玻璃觀察人類。

    它看見肖澤站在門口不進來，輕輕一躍，跳下椅子，站在門邊扒拉玻璃，“喵~”

    路遙聽見聲音就知道有客人來了，起身出來，看到是肖澤，招呼道：“等你一天了，快進來，帶你看看我們補習中心的新老師。”

    老師？

    肖澤跟著路遙，進了以前不對外開放的秘密房間。

    房間里陳設簡單，只有一套桌椅，正對門的一整面墻壁全是類似小抽屜一樣的格子。

    肖澤看了一陣，才走到桌邊坐下，低頭看見桌子上有一只蜷著身體睡覺的巨龍玩具，也像是擺件。

    那擺件通身漆黑，只有尾巴尖尖上有幾片不甚明顯的銀斑，胖乎乎的小龍用兩只爪子抱著尾巴，身體蜷成一個團，閉著眼。

    細節做得好，精致又有質感，還莫名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而在小龍蜷縮的身體上方約一厘米處，懸浮著一顆銀色的球。

    小球比沉睡的黑龍略大，卻又好像是被黑龍用身體托起一般。

    路遙指著小球介紹：“這就是我們補習中心新來的補習老師阿爾弗雷德，也是我在短信里跟你說得最強道具。”

    肖澤：“……阿爾弗雷德……老師？”

    路遙笑著道：“別這么驚訝，聽我跟你解釋。”

    路遙的時光機主體分兩部分，一是桌子上的小銀球，攜帶巨大能量源，輔助店主帶客人進行時空穿梭。

    小銀球的主要材料來自哈羅德的鱗片，能量源是高純度魔法石和晶核能源液融合后制作出來的液體電池。

    經過測試，大概每進行十次時空穿梭，就需要更換一次電池。

    其二是心靈鑰匙，這是開啟童年的重要道具。

    想回到特定的時空坐標，必須有豐富且精準的坐標資料。

    已經流逝的時間，又如何能找回呢？

    這就需要記錄時間的器物。

    童年補習只需回到客人的過去，所以需要客人的成長線。

    成長線，也可以稱之為生命線。

    它記錄著生物從出生到死亡的所有大小事件，就如同時空之鑰上那些被線串起來的記錄著歷史的小圓點。

    季節流轉，春草繁生，復又化為腐泥。

    時間從不曾停下腳步。

    有什么東西一直記錄著人類從出生到老死的一切信息？

    這是制作心靈鑰匙最重要的媒介。

    路遙嘗試過很多種材料，頭發、皮膚、指甲、牙齒。

    可惜這些隨著年齡成長，已經換過一茬又一茬。

    就算有留下記錄，也只是非常短的一段時間。

    肖澤微微瞪大眼睛，從店主解釋時光機開始，一切都在往幻想小說的路線狂奔。

    太過荒謬，肖澤甚至沒辦法給出更夸張的反應，淡淡詢問：“你是說，需要我的一截指骨做鑰匙？”

    路遙點頭：“骨頭，就像樹干上的年輪一樣，記錄著生物從出生到至今所有的生長情況。”

    肖澤伸出手，“要怎么取呢？取走一截指骨，我就算半殘了。”

    路遙從桌子下拿出取骨箱，戴上手套：“放心，我們需要的是骨頭上記錄的信息。取走這截指骨，會重新填回一截一模一樣的骨頭，區別只在于填回去的指骨上沒有你此前的成長信息。”

    這時復制魔法的便利就體現出來了。

    說話間，路遙已經用工具取出肖澤左手尾指尖的一小截骨頭，“好了，稍等三十秒。”

    肖澤：“……”

    這就取走了？太快了吧。

    而且一點都不疼，想不通原理。

    路遙把取出來的指骨放進取骨箱，三十秒后拿出兩截一模一樣的骨頭。

    她把復制指骨填回肖澤的指尖，起身拿著取出來的新骨走進墻壁一側新辟出來的房間，“稍等五分鐘。”

    記錄客人生命線的骨頭和小黑龍的鱗片合在一起，制作出來的道具就是專屬于這位客人的心靈鑰匙。

    心靈鑰匙的外觀和時空之鑰相似，只是用于勾勒鑰匙形狀的線條是黑色，串連在線上的小圓珠是白色。

    而心靈鑰匙比時空之鑰小了不止一圈，秀氣小巧。

    肖澤從路遙手里接過黑白相間的奇特鑰匙，不能相信這是用自己骨頭做出來的東西，眉頭擰得死緊：“這就是玩具吧？我還是覺得你在逗我，為此還做了龐大的道具設定，還弄來道具模型，跟寫小說似的。”

    路遙坐下來，拿起懸浮的小銀球，露出下方的小孔，“插進去試試。”

    肖澤沒想到小銀球還是這種構造，此時全然當店主在陪他玩游戲，直接把鑰匙插進去。

    “啪嗒——”

    銀色的小球呈放射狀分解成一塊一塊，刺眼的光襲來，肖澤和店主都被淹沒。

    肖澤睜開眼，竟然已不在童年補習中心，眼前的景象陌生又熟悉。

    玳瑁市社區保育中心。

    六歲以前，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這里。

    肖澤童年最初的記憶，就始于保育中心操場邊那片籬笆。

    五歲以前，他最喜歡坐在操場邊沿那架爬山虎籬笆下的臺階上，等待母親接他回家。

    他寫在那張童年測試表格上的記憶，就是這里。

    那把鑰匙是真的，店主沒有騙他。

    “這就是你小時候生活的地方？”路遙花壇后面走出來，四處打量。

    肖澤驚訝：“店主。”

    路遙聽到腳步聲，拉著肖澤躲到花壇后面，又偷偷探出頭。

    穿著背帶褲的小豆丁抱著一只棕色小熊玩偶，噠噠噠跑到爬山虎籬笆下，四處望了望，一步一頓走下兩個臺階，然后坐下。

    路遙回頭看肖澤。

    肖澤微微低頭，避開店主的視線，耳朵根紅了。

    小豆丁就是幼時的肖澤。

    別的小朋友在操場上瘋玩，他坐在臺階上，低頭數爬過的螞蟻。

    抱在懷里的小熊玩偶是早上媽媽離開前給他的禮物，媽媽說下午回來，帶他去吃他最喜歡的兒童餐。

    一直到太陽下山，別的小朋友被父母接走。

    小豆丁還坐在那里。

    母親沒有出現。

    這一天，是肖澤五歲生日。

    肖澤關于童年最初的記憶，就是這個一直沒有等到母親回來的下午。

    一次時空穿梭的停留時間是三分鐘，但過去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

    三花市的三分鐘，路遙和成年肖澤蹲在灌木叢后面，默默注視著豆丁肖澤，度過了一個下午。

    再回到童年補習中心，肖澤講出了以這個下午為開端的后續。

    深夜，母親打電話到保育中心，下班前接了急診，一臺手術做到剛剛才結束，沒辦法回來接肖澤。

    豆丁肖澤站在保姆阿姨腳邊，視線所及是桌腿上木紋。

    而此后接連幾天媽媽都沒有來接他，他在保育中心住了下來。

    晚上睡覺時，肖澤聽到門外的保姆阿姨說悄悄話。

    他已經五歲，還只有手指頭會發光，恐怕不會再有二次覺醒。

    母親應當是放棄他了。

    而一周后，母親回來了。

    她給肖澤買了一大包零食，還有小玩具。

    小豆丁終于見到媽媽，開心地跑過去，笑容剛爬上稚嫩的臉頰。

    一個陌生男人出現，一手搭在媽媽的肩膀上，粗糙的手指刮了刮肖澤的臉頰。

    母親再婚了。

    就是把他放在保育中心的這幾天，她去結婚順帶度了蜜月。

    不幸，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已經寫好序曲。

    再婚不到三個月，母親懷孕了。

    得知消息的那天，她和男人帶肖澤去了游樂園。

    瘋玩一天后，母親笑著拉起肖澤的手，放到肚子上，“小澤，你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咯。”

    后來妹妹出生，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孩子。

    第十個月，妹妹覺醒了能力。

    自然系，可以操縱水元素。

    兩歲時，妹妹二次覺醒能力。

    在可以支配水元素的前提下，還能改變水的性質。

    妹妹二次覺醒的第三天，母親帶肖澤去商場買了新衣服、新書包、新文具，然后替他辦了寄宿手續。

    那年，肖澤剛上小二。

    肖澤說，禮物是一個信號。

    它是包裹謊言的外衣，帶來將要失去某物的信號。

    每一次都是如此，從無例外。

    所以對他而言，世界上絕對不會有免費的禮物。

    如果有，那一定早已在暗中標好價碼。

    路遙點頭：“確實如此，咱們這次時空旅行的價格我已經算好了。”

    肖澤被打斷也不生氣，其實他也并不喜歡深入回憶小時候的事情，苦笑著開始掏錢包，神色反而放松下來：“這樣就好。”

    他的童年缺憾根本不可能被彌補。

    就算真的有時光機，那些埋在舊時光里的軟弱和怯懦，被重新翻出來，也不過是叫他再一次清晰地看到曾經被一步一步拋棄的事實而已。

    路遙從衣服里摸出一把銀白色鑰匙，再次拿起已經恢復成球狀的阿爾弗雷德老師，招呼肖澤：“別急著付錢，童年補習才剛剛開始。”

    肖澤不解：“你都看到了，我的童年不可能發生改變。”

    路遙點頭：“往事不可追，道理如此，所以我們叫補習中心。補習補習，彌補缺失不足的地方，習得能重新指引人生道路的觀念和技能。補習的初衷并非改變過去，而是現在，此時此刻。”

    路遙看肖澤發愣，直接啟動鑰匙，開啟第二階段：“一號補習生肖澤請注意，童年補習正式開始。”

    眼前白光大盛，肖澤再次睜開眼，又回到了玳瑁市保育中心熟悉的爬山虎籬笆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