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五間店

    售票員低頭打票,“一千五百約爾。”

    路遙震住。

    這影院開在街口，位置可以說非常優越，招牌也做得氣派。

    路遙方才還奇怪,怎么除了他們三個，沒有人進來？

    她猜測是工作日，所以人少。

    真相恐怕是這價格太痛了。

    路遙隱約感覺“冤種”兩個字在頭上繞圈圈。

    這別是掉坑了？

    哈羅德扯路遙衣服，“付錢。”

    路遙發呆的時候，票已經打好了。

    她看了售票員一眼，開始摸錢包，拿到票后還是一臉茫然。

    隨票一起發放的還有三幅很酷炫的眼鏡,與路遙想象中的那種頭盔完全不一樣,架子和鏡片都是黑色,看起來平平無奇,拿在手里幾乎沒有重量。

    售票員大概不是第一次遇見路遙這樣的（冤種）客人,好心詢問：“第一次來？”

    路遙點頭。

    售票員探身，指了指左側的走廊,“你們就三個人，去03號廳,體驗會好一點。”

    路遙越發不安,什么電影院這么隨便？

    她揚起手，“票？”

    售票員唇角勾起一點笑,像是戲謔，又帶了點落寞的意味,“今天只有你們三位客人，我決定特別為你們開啟VIP服務。去吧。”

    路遙：“……”

    路遙確定被坑了，而哈羅德和淚淚摩拳擦掌。

    這一龍一豹都是第一次來電影院，來得路上又聽路遙說是非常厲害的全息電影,一直興致都很高昂。

    就是說氣氛已經烘托到這里，今天這個“冤種”他們是當定了。

    路遙嘆一口氣，默默跟上去。

    票也買了，就先看看。

    不對的話，出來再去找真正的Z系影院。

    三人推開03號廳的門，空間比路遙想像中大。

    整個空間像一個巨大的正方體盒子，墻體、地板和天花板都是銀色，正面錯落擺放了十來張單人沙發。

    座位之間間隔很大，沙發上有抱枕和毯子，而沙發前方的菱形面玻璃桌子上放有水和零食。

    這影廳里的設計過分舒服了。

    路遙隨意挑了個位置坐下。

    哈羅德和淚淚都想和她擠在一起，雙雙被拒絕，只能坐回自己的位置。

    三人入座后，前方的銀色墻體上出現光屏。

    電影正式開始后，畫面中的背景開始如同顏料一般往屏幕外面延伸，鋼鐵森林一樣的城市很快將路遙三人包圍。

    高聳的建筑、夜光市那種仿真的樹木、馬路上車輛在鳴笛、行人在討論網上的新聞……

    所有的信息近在眼前，所有的聲音近在耳邊。

    路遙不知道真正的“Z系影院”有多厲害，但這家影院的這種技術已經比她所熟知的3D技術超前很多，坐在這里真的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前方走來一個穿白色襯衣、黑色西裝褲的年輕男人，正聽后輩抱怨工作太多。

    這兩人都出現在門口的海報上，按照熟悉的套路推測，白襯衣應當是男主，后輩可能是隊友。

    這種開場路遙也熟悉，無常降臨前的安定日常，會在此后成為扎在主角身上和觀眾心上的無數把刀。

    不過伊甸海的地域形態和文明與路遙所熟知的世界歷史完全不一樣，天災降臨的展開應當也不是她熟悉的套路，所以還是很期待。

    短短幾分鐘日常，路遙感覺已經徹底融入主角的生活中。

    這一天，白襯衣如同以往一樣，晨起洗漱，吃早餐，搭車去公司。

    半路上，電車忽然停住，警報鈴拉響。

    無常將要降臨了。

    路遙緊緊抱著抱枕，調整姿勢和心態，迎接即將到來的災難。

    “嗞~~~嗞~~~~”

    不甚清晰的電流聲響起，路遙以為是聲效，沒太放在心上。

    哈羅德和淚淚察覺到不對，一龍一豹從左右兩側撲過來，將路遙護住。

    “砰”一聲巨響，前方的光屏碎裂，三人周圍的景象如云霧一般散去。

    路遙被兩個少年擠在中間，后知后覺：“……這是壞了？”

    這是什么運氣？

    也太背了吧。

    安全門從外面被人拉開，燈光亮起，方才的售票員站在門外，臉色悻然：“抱歉，好像是出故障了，我馬上進行修理。”

    路遙艱難地轉過去看他，“這得什么時候才能修好？”

    售票員手里提著一個黃色的工具箱，穿著貌似非常專業的連體工裝走進來，“稍等，最多半個小時。”

    路遙、哈羅德、淚淚三雙眼睛盯著他走到碎成片的光屏前，蹲下去，從看不出縫隙的地方憑空拉開一塊地板，打開工具箱，開始修理。

    過了幾分鐘，淚淚偷偷伸出爪子，摸路遙桌子上的零食。

    旁邊他剛才坐過的座位前，只剩下一堆包裝紙和空飲料瓶。

    哈羅德靠在路遙的沙發扶手上，等得不耐煩了，“怎么這么慢？你到底行不行？”

    修理工先生：“抱歉，正在排查故障。”

    路遙也有點喪氣，忍不住問：“這里真的是‘Z系影院’嗎？我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修理工先生有一頭黑亮的天然卷，做事情時腦袋一點一點，卷曲的頭發像彈簧一樣，搖來搖去。

    他好像十分專注，沒有聽見路遙的話。

    路遙心里越發沒底，站起身，想說要不今天就算了。

    實在是沒心情了。

    修理工的聲音傳來：“沒找錯，這里就是‘Z系影院’，而且是全夜光市最后一家‘Z系影院’。”

    原來他聽到了。

    不過最后一家“Z系影院”是什么意思？

    修理工緩緩放下手里的工具，站起身，“抱歉，這臺機器已經無法進行修理。你們好像也不太想看Z系電影了。走吧，我先把票錢退你們。”

    路遙顧不上尷尬，抓住他問：“我聽人說‘Z系影院’采用了非常厲害的技術，怎么會只剩一家？”

    修理工似乎正陷入某種情緒，眼神又沉又暗，聲音也有些嘶啞，“因為最核心的技術遺失了。”！！！

    怎么會這樣？

    修理工：“Z系技術完美融合了科技和魔法，原本如果繼續鉆研，肯定還會開出新的花，結出更加碩大而甜美的果實。然而近三十年，魔法的時代迅速消退，人才凋零，甚至連和魔法相關歷史都一并消失了。Z系技術作為魔法和科技結合遺落下的‘孩子’，如同早產兒一般，發育并不完全。我們進行了很多研究，企圖挽救它，可惜最后也只勉強找到‘Z系影院’這一個應用方向，而且表現都非常勉強。”

    “Z系影院”剛出生時，也曾掀起過巨大浪潮。

    主流媒體鋪天蓋地發表文章，展望“Z系技術”應用到傳媒領域的未來。消費者也追捧“Z系影院”所帶來的無與倫比的感官體驗。

    但很快，人們就發現“Z系影院”存在安全隱患，事故頻發，且情況一直沒有得到修正改進。

    這時候，其實關于“Z系影院”的傳奇還在繼續。

    直到后來的“0725”事件發生，同城某家“Z系影院”的魔法制衡器爆炸，釀成巨大傷亡事故。

    “Z系影院”的熱潮逐漸退去，走向沒落。

    但關于“Z系技術”的真實情況并未向民眾披露，人們只是以為“Z系影院”是“Z系技術”的一次失敗嘗試。

    其實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馴服過“Z系技術”。

    這項技術的出現更像是某種偶然，或者說錯誤。

    此后的一切都像是為了修正這一錯誤，所以關于“Z系”、關于魔法的資料都消失了。

    修理工先生可能是憋久了，話匣子一打開，說了很多原本需要“付費”才能聽到的內部情報。

    路遙湊到淚淚身邊，低聲問：“魔法消失的事情，你知道原因嗎？”

    淚淚點頭，湊到路遙耳邊小聲說了。

    女神神力的衰落對世界影響太大了。

    或者說，全世界的信仰都壓在神明肩上，太沉重了。

    修理工先生傾訴完，恢復了慣來的神態，甚至比方才還冷漠了，催促道：“走了。”

    路遙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色珍珠，沒有動，而是問：“你剛才說那臺機器修不好，是什么問題？”

    修理工先生看過來，神色莫名：“說了你也不會懂。”

    哈羅德不知何時出現在修理工先生剛才修理過的地方，一拳轟下去，輕松開了個洞。

    修理工先生面色驚慌，快步跑過去，“你們干什么？不要亂動，很危險。”

    淚淚也摸了過去，趴在哈羅德背上，湊下去看，很快抬起頭，獻寶一樣喊路遙：“路遙路遙，這個大盒子上的魔法陣失效了，所以不能用了。”

    路遙捂臉：“……”

    熊孩子。

    修理工先生卻是一愣，盯著淚淚：“你看得懂魔法陣？”

    淚淚一臉天真：“我們都懂啊。不過最厲害的是路遙，她是母親的半身。”

    半身，即神明代理的另一種說法。

    路遙不敢看修理工先生的臉色，快步走過去，問淚淚：“能修嗎？”

    修理工先生還在發愣，腦子的反應忽然變得很慢。

    半身……半身……總覺得這個詞語在什么地方聽說過，還有“路遙”這個名字，也有點熟悉。

    那頭淚淚點頭，慢吞吞地說：“不過這魔法陣好老了，我們很早以前都不用了。不如幫他們換個新的吧？”

    母親……半身……

    修理工眼睛陡然瞪大，抬頭看過來。

    母親的半身，路遙。

    居然是她。

    那頭路遙也蹲了下來，查看下面的機器，白色的機箱上確實刻錄了幾個魔法陣。

    路遙為難：“你確定換了這一個魔法陣，其他地方沒問題？”

    像這種組合式的魔法陣群，一般而言都有編織順序和各自的作用，更新其中一個怕是并不能解決問題。

    淚淚舉起手，氣勢昂揚：“那就全都換一套！”

    剛要走近的修理工先生被嚇到，腿一軟，跪了下來。

    路遙回身，連忙往旁邊挪，“小哥，可別這樣，太客氣了。”

    修理工先生也很局促：“……1041。”

    路遙：“？”

    1041：“我的名字。”

    第202章 第五間店

    1041感覺如在夢中,萬萬想不到，會在這種時候遇到女神的半身。

    難道母神真的在看著他們？

    他出生就趕上魔法消亡的時代，科技大行其道,魔法的存在感越來越低。

    說實話,除了“Z系技術”,生活中已經感受不到魔法。

    原來一起研究“Z系”的同事都已經轉去其他領域,只剩他還在堅守。

    但剛才，狀況最好的一臺機器也發生不可逆轉的故障,他其實也準備放棄了。

    1041看著路遙。

    那間店鋪的存在他有所耳聞，也有人說店主就是母神，證據就是店里曾用神之淚做活動獎勵。

    可惜1041不曾去過那間店鋪，原來也不感興趣。

    相比于魔法，他更相信科技的力量。

    “Z系技術”中，魔法就是不穩定的危險因素。

    或許沒有魔法,才是“Z系技術”正確的發展方向。

    可到頭來,窮途末路之際，還是魔法朝他伸出了手。

    而網上的傳言竟也有靠譜的時候,面前這個年輕女人雖不是真正的母神,卻是母神的半身,也就是母神意志的代行者。

    路遙重新查看了下方的機器，發現那個壞掉的機箱只是整體的冰山一角。

    這座影院的底下，怕是有一個與地面露出部分相當的巨大機房，魔法陣群的數量可想而知。

    重新編織一套魔法陣,不是個小工程。

    她轉頭去看發呆的青年：“1041，這座影院下難道就是‘Z系影院’的核心？”

    1041回神，“對。這下面是‘Z系影院’最后僅存可運行部分，也是保證核心機能運行最重要的部分。你們真的有辦法修好它？”

    路遙盤腿坐在地上,“嗯，應當是能修好。不過我有個條件。”

    1041愣了一下，似乎震驚于神明代行者居然有私心，但眼前的誘惑很大，“你想要什么？”

    路遙手指點了點地板，“到時，我想引進這項技術，希望你這邊通融一點。”

    就這？

    1041松一口氣，“沒問題。”

    話音一落，他忽然反應過來，為何神明的代行者想要引進他們的技術？

    但那邊路遙和哈羅德、淚淚已經開始研究，如何改寫、編織新的魔法陣群，1041不好開口繼續詢問。

    他坐在地上，努力聽他們正在探討的問題，結果發現根本聽不懂。

    “1041，我們想去下面看看，可以嗎？”路遙問。

    制定具體方案前，還是先得全面了解情況。

    1041起身，帶他們坐電梯下去。

    電影院下面是一個如同秘密基地的巨大地下室，到處是樹根一樣環繞糾結在一起的線路，還有很多個像集裝箱的大盒子壘在一起，形成墻壁，人就在糾結的線路和墻壁之間的縫隙行走。

    一路過來，路遙三人找到多處失效的魔法陣。

    這些魔法陣不僅形制古老，刻錄也不仔細，好些地方沒有連在一起，所以沒多久就開始出故障。

    哈羅德拍著身側的集裝箱墻壁，眉心擰著：“這魔法能量墻做得太粗糙了，已經沒什么用處。”

    淚淚點頭：“魔法陣老舊，機器老化，能量耗盡，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修理的價值了。”

    1041的心從天堂瞬間掉到地獄，訥訥道：“怎么會這樣？”

    路遙回頭：“我也覺得沒有修理的必要。”

    1041眼里最后的光熄滅，整個人都沒魂了。

    路遙繼續道：“我覺得不如這樣，干脆參考‘Z系影院’的運行資料，重新構建一個系統。”

    淚淚連連點頭：“就像幽靈電話系統一樣。”

    哈羅德一臉嫌棄：“這邊的魔法石太低級了，沒什么能量，明天我會帶一些合適的過來。”

    路遙轉頭看向1041：“事情就是這樣，我們決定重建‘Z系系統’，魔法部分由我們全權負責，科技部分就要拜托你了，1041先生。”

    1041塌下的肩膀重新支撐起肩背，眼中快要熄滅的光忽然吹到一股暖風，重新燃起，語氣十分不可置信：“真的有可能重建‘Z系系統’？”

    路遙點頭：“我們看了一圈，至少魔法系統部分沒有太大問題，甚至可以來個功能大升級。問題是我們不熟悉的那部分。”

    科研什么的，就很難為他們了。

    有時高速發展的科技看起來和魔法差不多，而魔法就像是還未被觀測到的科技，但此時兩者之間還界限分明。

    說來慚愧，小黑龍、小海豹、和身為人類的店主，都是魔法系。

    1041感覺今日的這個夢格外長，愣愣道：“可以叫其他人嗎？都是曾經和我一起研究過‘Z系技術’的同事。”

    “如果他們愿意，我們沒有意見。”路遙很好說話，“不過重建的系統，就不是之前談得那個條件了。”

    這次重建相當于“Z系技術”的全維度革新，到時可能都不會再被稱為“Z系技術”。

    1041已經不在乎這些，連連道：“我可以做主，將這項技術登記在您的名下。”

    路遙：“這倒沒有必要，細節晚點再討論。”

    她又不是夜光市的居民，技術的歸屬權目前不是重點。

    路遙想要的是完善的全息技術，只是沒想到到頭來還得自己動手。

    1041打了幾個電話，很快來了兩個和他差不多的青年，名字分別是1043、1044。

    路遙打趣地問：“1042去哪兒了？”

    1043瞟了一眼1041，說：“1042自由了。或許您聽說過，在網上還挺有名的一個人，名字叫……我記得是九只麻雀。”

    路遙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

    路遙和1041、1043、1044花了大半天時間梳理“Z系影院”運行的歷史數據和資料，大體了解了目前的“Z系技術”所發揮的作用。

    這項技術目前仍是魔法占據的比重更大，所以失去魔法后，整個系統就變得無法正常運行。

    得益于此，大部分數據和資料路遙也能看得懂。

    而重建“Z系系統”的工作量比想象中更巨大，不過他們已經擬出重建方案。

    新的系統在技術方面的構想將會大大優于原來的系統，尤其是穩定性將明顯提高。

    路遙叫圓夢系統把整個“Z系影院”的數據和資料都掃描保存了，準備帶回商店街和美甲店的店員們商量新魔力驅動器和魔法制衡器的設計以及材料，回頭再和水滴海豹們一起設計新的魔法陣群。至于科技組這邊，任務可能更艱巨一點。

    他們要在技術上革新，以匹配升級后的新機器和魔法陣，時間相當緊迫。

    這個項目一時半會兒很難結束，雙方明確各自的任務后，1041小組開始研究機組配件和新的運行模式，路遙三人則先回了毛茸茸小店。

    為方便聯系，臨走前，路遙送了一只粉色海螺給1041，用這只海螺可以直接撥通毛茸茸小店的幽靈電話。

    而路遙想定做巨大屏幕的事情被1041聽到，他主動攬了這事，說弄好后就通知她-

    路遙三人從夜光市離開時，天色已經黑盡。

    夜里潛海實在有些恐怖，哈羅德變成巨龍本體，馱著路遙和淚淚往毛茸茸小店的方向游。

    淚淚坐在哈羅德背上，莫名有些興奮，“哈羅德，你也是神明的仆人嗎？”

    哈羅德一臉嫌棄：“誰要做神明的仆人？巨龍生來高貴，不會臣服于任何生物。”

    淚淚：“那你為什么總跟著路遙？”

    哈羅德：“……我……我……那是她太弱了。”

    淚淚：“那不就是護衛，我們也這樣保護翠皇星大人。”

    哈羅德：“……”

    海風帶著咸腥的氣味拂在臉上，沁涼一片。

    路遙張開手臂，五指展開，風從指縫間溜走，還挺舒服。

    一人、一龍、一豹回到毛茸茸小店時，店里已經打烊。

    路遙把在夜光市買的小吃交給淚淚，帶給已經休息的水滴海豹們。

    這些小豹豹中午得知淚淚要出門，唧唧嗚嗚撒嬌了很久，回來要是沒有小零食，會鬧脾氣。

    他們還不知道，明天例餐就要減量了，一只只肥嘟嘟的挨在一起，抱著分到的小零食，吃得一臉滿足。

    哈羅德先回了美甲店，路遙也準備過去休息。

    再過幾個小時，電影院那邊又要開門了-

    這日付遲來得格外早，他到得時候電影院還沒開門。

    路遙從美甲店出來，看到他站在小吃店門口，才想起到祁琛給答復的時間了。

    此時是午夜，不過小吃店還在營業。路遙覺得這事不解決，今天付遲怕都提不起精神上班。

    她走過去，推開小吃店的門，準備進去看看。

    付遲叫住她，“店主，我不能隨您一起進去嗎？”

    路遙沒有回頭：“不能。你心里難道真的沒有猜測？為何祁琛能呆在這里。”

    夜風吹來，付遲紛亂的思維停滯住。

    小吃店里還是一片熱鬧，店里、外面都有客人，燒烤夜啤幾乎已經成為他們必不可少的日常消遣。

    祁琛也在幫忙，看到路遙出現，似乎已經猜到她的來意。

    路遙走過去，單刀直入：“他在外面。”

    祁琛神色沉沉，沒有應聲。

    路遙看了他一會兒，“一切隨你心意。若是不想見他，我就去回絕。”

    生者與死者相見，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祁琛這幾日一直在想，為什么會是付遲發現了他。

    但心底某個隱秘之處，又暗暗松了口氣。

    假如不是付遲，恐怕他會更加糾結，要不要去見。

    祁琛深吸一口氣，出聲道：“我答應見他。但不想通過門。”

    路遙點頭：“好。你去樂園，找守衛。他們知道帶你去哪里，我等下帶他過來。”

    祁琛想到樂園，還是發憷。

    路遙看出來了，笑著問：“要不我送你過去？”

    成年人的尊嚴不允許他低頭，祁琛繃著臉：“不用了，謝謝好意。”

    看著他走出店門，路遙招來小茄，讓他跑一趟。

    樂園就在小吃店旁邊，但祁琛來到夢之鄉大半年，從未去過一次。

    心理陰影這種東西，很難消除。

    祁琛一步一步往樂園挪，有些后悔方才拒絕路遙的好意。

    “阿琛，等我一下。”小茄從后面追上來，手里拎著一個三層大食盒，“店主要我給守衛長送份宵夜，一起啊。”

    祁琛臉色木然：“怎么突然給守衛長送東西？”

    店主難道對守衛長有那種心思？

    小茄瞪著大眼睛，奇怪地望過來：“不是你有事情，麻煩了樂園嘛。別看店主和樂園關系好，其實她一直很注意這些小細節。不管是小吃店、還是我們，被那邊關照，店主都有偷偷回禮……”

    祁琛一怔。

    小茄皺眉：“我說你啊，來到夢之鄉這么久，難道一直沒有察覺自己在被關照？”

    祁琛猛地抬起頭。

    他確實從未察覺。

    小茄繼續道：“我知道你曾是那邊的生者，也曾是樂園的挑戰者，可能對樂園有陰影。但你的運氣也很好，剛在這邊出生，就遇到了店主。我不知道你最近在煩惱什么，很多人在夢之鄉居住幾百年、幾千年，最后迎來魂斷。沒有往生，沒有來世，就如同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如果你沒有遇到店主，恐怕最壞的結果就是去樂園當NPC，最后魂斷療養院。”

    祁琛臉色蒼白。

    小茄拍拍他，“走吧。有什么事情，就去處理清楚。如果你真的不想留在夢之鄉，同事一場，我們會幫你——斬斷執念。”

    路遙叫小茄送祁琛去樂園后，就離開了小吃店。

    付遲還等在外面。

    路遙戴上專屬幻戒，朝付遲伸手，“我帶你去見他。不過你要一直握著我的手，不然就回不來了。”

    付遲遲疑：“要一直嗎？”

    路遙笑：“你要是介意，那戴個手套？”

    付遲：“……不是，我們說話的時候，你也在？”

    路遙點頭：“這個恐怕沒有辦法回避。”

    付遲嘆氣，“好，多謝。”

    付遲剛拉住路遙的手，眼前憑空出現一道門。

    他驚了一跳，下一秒路遙拉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空曠而巨大的黑色空間，中間放置著一張巨大的黑色圓桌，旁邊是三把椅子。

    祁琛已經到了，看到兩人牽著手進來，臉色又是一變。

    路遙大抵能猜到他在腦補什么，趕忙道：“之前忘了跟你說，付遲也在商店街上班，是電影院那邊的大堂經理。他是生者，又沒有戒指。正常來說，無法進來。目前這個情況，希望你理解，但別發散。”

    祁琛＆付遲：“……”

    祁琛和付遲面對面，相顧無言地坐了十分鐘。

    路遙單手玩手機，忽然抬起頭，后知后覺地問：“我礙著你們說話了？”

    祁琛＆付遲：“……”

    路遙不理解：“怎么都這么纖細敏感？我不在的話，你們的談話內容會被樂園的系統全程監聽，還會備份保存。我在這邊，監聽就取消了。你們看……”

    祁琛＆付遲：“……你看我們有的選嗎？”

    路遙又說：“再過四十分鐘，電影院那邊該開門了。”

    付遲終于開口，大概花了五分鐘說口水話，談話才漸漸進入正題。

    付遲問了很多祁琛的情況，最后才說起自己的事情。

    第一次細致地回憶、傾訴他在國外被綁架那一個多星期的遭遇。

    這是壓在他心上最沉重的秘密。

    終于說出來的時候，付遲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而祁琛也終于從付遲嘴里聽到自己死亡的真相，以及他出事后家里的情況。

    祁琛沉默半晌，去看路遙表情，明顯她都清楚。

    他又想起小茄的話，店主一直以她的方式關照身邊的人。

    這場談話持續了三個多小時，中間路遙犯困，睡了一會兒。

    醒來時，祁琛和付遲已經聊完。

    “走了，店主。”付遲先站起來，拉路遙起身。

    祁琛也站起來，只是轉身與一人相反的門走去。

    從門里出來，付遲低著頭，朝店主鄭重地鞠躬：“謝謝你，路遙。”

    沒有回應，付遲抬頭。

    哪里還有人？

    路遙正快步走向電影院，還一邊擺手：“小付，今天給你批個假，回家休息吧。”

    電影院那邊這會兒是小姬臨時代為照看，她得趕快過去-

    付遲休假這天，姬止心那邊發來消息，交給路遙一張3D電影的備選名單。

    路遙一一觀看后，選擇了四年前的一部科幻電影，名字就叫《登月計劃》。

    備選名單里大部分是外國影片，特效相對酷炫，劇情也不難理解。

    不過路遙最后選擇了《登月計劃》，一部國產科幻片。主要講述華國人如何突破技術壁壘，造出屬于自己的宇宙飛船，并且成功登月。

    這部影片幾乎沒有個人英雄式的高光情節，相比國外的科幻片而言，特效也很樸素，但路遙覺得剛剛好。

    經過幾個月共事，姬止心幾乎能猜到路遙的喜好，提交的影片備選名單里，《登月計劃》的資料格外多，甚至有兩頁紙的延伸資料。

    得到路遙的回復后，姬止心就立刻安排版權購入事宜。

    這期間，陳羽彤介紹的那支私人剪輯團隊接受了商店街的聘用邀請，將全員入職電影院。

    高斯帶著三位同事來到商店街這天，《登月計劃》的版權也剛好到路遙手里。

    同一時間，夜光市那邊聯系路遙，定做的廣告屏幕已經出廠。

    1041在電話里透露，這塊屏幕采用了他們的最新技術，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路遙立刻放下其他安排，第一時間去夜光市取了屏幕回來。

    第203章 第五間店

    出租車停在路口,高斯率先下車，高夢、劉唐、文斌三人隨后下來，站在路邊四臉迷茫。

    劉唐指著小路下的商店街：“上班的地方不會是那里吧？”

    沒什么人煙的郊野,遠處只有一排寥落無人的低矮房屋,隱沒在雜草叢生的山坳里，一行四人心里都沒底。

    高斯摸出手機,確認手機上的定位，踏上小路，“下去看看。”

    “這也太荒涼了，真的是上班的地方？”文斌臉色十分難看，走了兩步停住，“高哥,要不你還是打電話再問問陳姐，是不是給錯位置了。”

    高斯還在往下走，“既然都到了，先下去看看。”

    文斌不愿再走了，“高哥,我就明說了，前兩天有人找我，讓我過去跟他們干。他們活兒多得忙不過來。我當時沒立刻回，以為這邊能穩定下來。現在看來是不行,這趟我就不去了。”

    高夢和劉唐臉色無措,但都沒有出聲。

    他們的團隊自組建起，業務方面一直不穩定，出現這種情況，差不多也在預料中。

    只是沒想到最難的時候沒出事，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可以穩定下來的地方,人心反而不齊了。

    高斯勸導文斌，陳羽彤介紹這里時，多次提起這份工作很難得，不如先見到老板，探探底再決定。

    但文斌看到小路下面荒涼的廢棄街道就覺得可笑，轉身往大馬路上走，頭也不回：“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文斌走到他們下車地點的對面，面對三人，神色木然。

    恰巧來了輛出租車，他揚手招停，直接坐上車走了。

    高夢和劉唐看高斯，眼神無助又彷徨。

    高斯搖頭，招呼兩人：“我相信陳姐，先去看看。”

    高夢和劉唐也覺得來都來了，至少要看一眼。

    萬一，他們其實找錯了地方呢？

    說不定真正的辦公地點在市區的某幢寫字樓，高哥收到的定位發錯了。

    三個人沿著岔路走進商店街，高夢忽然扯住高斯的衣擺，高聲道：“哥，快看！那邊一排全是豪車！”

    高斯和劉唐看過去，都是一愣。

    荒郊野嶺并排停著四五輛高級轎車，非常詭異。

    隨后他們發現，這小破街兩側有四五家店面掛著嶄新的招牌，整潔干凈，好像真的在營業。

    只是店名前綴都是“路遙”，而路上又沒見有客人，大白天的竟有幾分滲人。

    劉唐有點打退堂鼓，“高哥，這地方真有點不舒服。”

    恰好姬非命從盲盒店出來，看到高斯幾人站在馬路中間，神情猶豫遲疑，主動走過去：“幾位有事？”

    高斯道明來意，姬非命到電影院叫了付遲出來。

    高斯三人這下確定手機定位沒出錯了，邀請他們的人真就在這條街上。

    付遲邊打量三人，慢慢走過來：“不是說有四個人？”

    高斯面色略微尷尬，“那個同事家中有事，回鄉探親了。就我們三個過來。”

    付遲沒有多想，只要能做事，三個人四個人都行，解釋道：“店主有事外出，還未回來。你們先跟我去把合同簽了，正好有部片子等著剪。”

    路遙知道高斯團隊今天過來，出門前將契約的相關事宜交給了美甲店的安布羅斯。

    死靈大法師轉職前也是活了幾十年的人類，對于路遙擬定的各項契約都比較了解。

    為了不嚇到這三個人，死靈大法師還特意變裝，化作還是人族時的模樣。

    收到付遲通知，要帶三個人類過來簽契約，美甲店的店員們都想瞧熱鬧，姆姆化成肖似路遙的小正太，雙子妖精躲進死靈大法師的衣服里。

    高斯三個人只覺得迷迷糊糊就簽了合同。

    那美甲店里的店員和客人居然都穿cs服，他們沒認出cs的角色，但其中有好幾個cser都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劉唐離開美甲店時，多看了姆姆幾眼，惹得姆姆有些害羞，悄悄往愛德華身后躲。

    剪輯部門沒有合并在電影院內部，路遙額外花費人氣值，把電影院隔壁緊挨的一個小鋪面裝修了，又添置電腦和家具，其中一半隔出來作為高斯三人的辦公室。

    用透明的隔音玻璃隔出后期團隊的工作區域，剩下區域布置了沙發、冰箱、小廚房和衛生間，當做商店街店員們的休息場所，平時小姬、小小姬、小付和素素都可以過來休息玩耍。

    劉唐和高夢看到工位，十分驚喜。

    沒想到工作環境還很不錯，專用設備都是最新款，還有茶室、吸煙區、休息區，冰箱、空調、廚房應有盡有。

    除去簽署了比較繁瑣的保密契約，陳羽彤向他們介紹時，列出的薪資待遇基本全都滿足了，甚至比當時提的還要全面。

    高夢輕扯劉唐，“這里真挺不錯，要不要叫文斌回來啊？”

    劉唐偏頭去看高斯，高斯也對辦公室環境滿意。

    這地方偏僻，但很安靜，很合他們的工作性質。

    他也聽見高夢的話，直接搖頭道：“方才付總有說，簽下保密契約只有我們三個，就只招三個。”

    劉唐和高夢點頭，這事兒是不好說了。

    他們已經簽下保密契約。

    劉唐轉而擔心起另一件事，“這地方上班其實還不錯，就是太偏僻了，中午去哪里吃飯啊？”

    高夢說：“對面不是有一家小吃店？”

    劉唐：“天天吃，也會膩。而且開在這種地方的小吃店，怕是不好吃。”

    付遲笑道：“不用擔心，店里包員工早飯和午飯，飯點有人統一送飯過來。”

    高斯三人這下更驚訝了。

    居然包飯，這到底是什么神仙待遇？

    付遲又道：“這條街上的店都是路遙開的，但是未經允許，你們最好不要亂跑，尤其是街口那家小吃店。”

    高斯三人不太明白，付遲也沒有具體解釋。

    如今他已經明白那間店鋪連接的是黃泉世界。

    高斯三人原本沒打算一來就入職，可商店街的氛圍太好了。

    付遲拿出《登月計劃》片源，說先商量剪輯細節，還要盡快做出預告片時，他們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邊溝通好了，付遲回了電影院。

    高斯三人開始工作，中間文斌打了一次電話過來，說是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走了。

    當時三個人忙著剪片，商量預告片細節。他們四個人之前一起租了個小套房做工作室，吃住都在一起。

    文斌要走，房租、家具都有一些分割。

    高斯接了電話，讓他隨便收拾，想帶什么走都可以，至于租金、生活費用問題，晚上下班再聯系。

    文斌有些驚訝，他們居然真的在那邊上班了，心里慶幸還好他有別的去處。

    掛了電話，文斌哼著歌收拾東西-

    路遙從夜光市回來的時候，臨近中午。

    但電影院那邊，已經是打烊的時間。

    她沒有時間過問剪輯團隊，直接去了電影院。

    從夜光市帶回來的屏幕有三部分，主屏幕、兩臺輔助立體投影的黑匣，一臺主機。

    路遙站在電影院門前，仰望二樓，吩咐系統測量距離。

    主屏幕放置在電影院二樓，兩臺黑匣則需一左一右放在對稱的位置。

    路遙左看右看，只有春熙樓和榮喜書齋合適。

    這兩家店鋪都有二樓，而且緊鄰電影院。

    路遙提著一籃剛從毛茸茸小店抓的新鮮海鮮，上門找樂瀚商量，碰到榮掌柜，這兩人正在二樓喝茶。

    樂瀚聽伙計傳話，立刻讓她上來，看見她手里的籃子，很是驚訝，“路掌柜，這是干什么？”

    路遙走近，掀開蓋著的軟布，“一點海產，請樂掌柜嘗嘗鮮。”

    隨身倉庫不能收放活物，籃子里的蝦蟹海魚被路遙帶過來時已經死掉。

    不過這些海產顏色都還很鮮艷，魚眼清澈，魚腮鮮紅。

    樂瀚是個愛吃的人，一看就知這都是剛死不久。

    他驚奇不已：“路掌柜，這么新鮮的海魚蝦蟹，你從哪里弄來的？”

    路遙開始“無中生友”，胡謅過去，又對榮升華道：“榮掌柜也有一籃，只是我還未來得及去榮喜書齋。”

    榮升華以為路遙說客套話，笑笑沒當回事。

    不過這一籃食材，瞧著是真新鮮。

    他年輕時游歷到南邊近海的漁村，才見過這么新鮮的海魚。

    方才小掌柜那一套“友人相贈”，他們不是聽不出不對。

    只是電影院的事情，向來不可以常理推斷，他們都習慣了。

    不過后面路遙說，想借兩家的鋪子，放置某種機箱，因為電影院二樓要增設一塊更加巨大的廣告屏幕。

    榮升華這才相信路遙確實打算送他一籃海鮮。

    樂瀚和榮升華交換眼色，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幫路遙這個忙。

    路遙提出，將長期租借兩間鋪子用來放置黑匣的房間。

    當夜宵禁前，路遙把兩臺黑匣分別放置到春熙樓二樓和榮喜書齋二樓最靠近電影院的房間，調整好位置，并設置了魔法結界。

    她忙完這點事情，回到電影院，剛好到宵禁時間。

    深夜的電影院，只二樓休息區開了一排暖黃色小燈。

    路遙坐在地板上，從衣兜里摸出一大把小黑龍的鱗片，擺得滿地都是。

    她想最后試一次，幫助小黑龍鎖定這個時空的坐標。

    等到夜深人靜之時，她要開始安裝二樓的大屏幕。

    哪怕提前在屏幕上刻錄了魔法陣，她還是有些擔憂，畢竟還要避開打更人。

    如果有哈羅德在，就會方便很多。

    哈羅德在美甲店隱約感受到龍鱗的氣息，還能感受到鱗片被輕輕撫摸，有些癢。

    他接連嘗試多次，終于在第十三次時，成功鎖定大武朝的坐標。

    黑色巨龍抓破夜幕，龍尾在層云后面盤旋，巨大的腦袋半懸在云層上面。

    小黑龍的本體似乎長大了一些。

    今夜本是滿月。

    月亮被陰影遮住，電閃雷鳴之間，突然暴雨如傾。

    路遙站在二樓窗口，朝小黑龍招手，小聲喊：“哈羅德，這里。快下來。”

    黑色巨龍在云里翻卷兩圈，才化成人形，跳進電影院二樓的窗口。

    用魔法做過標記后，下一次不用保持巨龍形態，他也能過來。

    哈羅德用魔法烘干衣服，正式干活前先在電影院上下兩樓巡視了一圈，有些嫉妒：“你開的店越來越氣派了。”

    這么一比，美甲店都不算什么了。

    路遙給他倒了杯熱牛奶，“喝點東西，剛才淋雨淋得渾身濕透。”

    巨龍強健的身體怎會畏懼那點風雨？

    不過哈羅德沒有說什么，接過杯子咕嚕咕嚕一口喝干，朝她伸手：“屏幕拿來。快點裝好，回去睡覺。”

    暴雨傾盆，叮叮咚咚砸在瓦片上，如同沉重的帷幕不斷壓迫著這座城池。

    宮中，帝王寢殿。

    武帝猛然驚醒，眼中滿是驚痛。

    過了許久，武帝漸漸緩過神，聽到沉重的雨聲，坐起身來，眼中滿是疑惑。

    這里……是他的寢殿？

    秦明德站在簾子后面，佝僂著腰，輕聲問：“陛下可是醒了？”

    武帝又是一驚，腦子里一片混亂。

    他不是薨逝了嗎？

    第204章 第五間店

    寢殿內安靜無聲,唯有窗外的雨聲沉重急促。

    秦明德朝前走了兩步，停在簾子前，再次出聲：“陛下？”

    武帝回神,張了張嘴，嘗試出聲：“秦明德。”

    秦明德：“奴才在。”

    武帝：“什么時辰了？”

    秦明德：“丑時一刻。”

    武帝起身,秦明德進來幫忙更衣。

    雷鳴電閃，雨勢越來越大。

    武帝站在窗口,安靜凝望雨幕，臉色深沉晦暗。

    武歷四十九年,他竟然回到了五年前。

    為何會如此？

    難道上天也覺得他選錯了人,才又令他回魂重生？

    武帝雙手撐著窗沿,雨滴重重砸在手背上，涼意沁骨。

    武帝腦海里浮現先太子的遺容,最像他也最有德行的嫡長子，如今想起,還是痛悔難平。

    太子若未身死,他又何需面對如此兩難的境地？

    “秦明德。”

    “奴才在。”

    “宣德宜進宮。”

    秦明德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幕,莫名感覺武帝情緒陰郁，不敢推諉,抱著拂塵彎腰后退：“奴才這就去。”

    疾風暴雨徹夜未停,又是深夜,出宮、進宮都不容易。

    萬寶珠接到口諭，坐車進宮時,已是卯時-

    清晨，驟雨初歇，東邊旭陽升起，霧氣散去,空氣格外清新。

    松安街附近的居民一早便發現，電影院二樓新裝了一塊巨大的屏幕，比一樓的兩塊廣告屏加起來還大，幾乎遮住二樓所有視野，扎扎實實地壓在電影院的招牌上方。

    這屏幕氣派顯眼，架得還高，怕是隔著三五條街都能看見。

    同時有些百姓也疑惑，昨日徹夜大雨，屏幕是什么時候安裝上去的？

    而且二樓也沒個遮雨的屋檐，這屏幕難道不懼雨水？

    關于電影院，想不通的事情太多，疑惑一陣，大部分百姓習慣性放棄思考。

    此時屏幕上漆黑一片，并未播放任何內容。

    百姓又有些期待，不知這大屏幕和下面的小屏幕是否有所不同？

    是不是又有新片要上映了？

    電影院早上開門，店員們看到新屏幕，也很是驚異。

    昨天店主確實說弄了塊大屏幕，要安裝在二樓。

    他們以為和一樓的大小差不多，沒想到會如此巨大。

    樂瀚和榮升華從各自的鋪子走出來，手揣在衣袖里看熱鬧，想著昨晚路遙說這塊新屏幕和之前的不同，暗自期待。

    電影院和商店街大約有半天時差，但除了付遲，新來的后期團隊三人上班時間門和其他店員一樣，都是早上過來。

    此時電影院開門，后期團隊還沒有把《登月計劃》的預告片送過來，路遙無事可做，就打算上午先去胭脂樓，把口紅制作的事宜安排了。

    店員們在休息室吃早飯，路遙先吃完，打算出門。

    狗子今日來得有些遲，在正門撞上路遙，交給她一張紙條。

    路遙愣了愣，伸手接過：“誰給的？”

    狗子：“剛才遇到一個小孩，他說是長明的鄰居，替長明遞信。”

    路遙打開紙條，長明的字很清秀。

    他說家中有事，請假一日。

    路遙收起紙條，有些犯難:“長明請假，二樓缺人檢票。哎，門口的招聘告示貼了好幾日，怎就沒人來呢？”

    來了一個秦三為之后，電影院就再沒有新人來，甚至詢問的都少。

    路遙覺得很是奇怪，但沒找出蹊蹺。

    狗子提議：“不如還是讓七七姐頂一天，小賣部有我就夠了。”

    “請問，這里是招人嗎？”旁邊忽然插入一道清脆的女音。

    路遙抬頭看過去，臺階下站著一男一女，看起來都很年輕，十幾歲左右。

    路遙拍拍狗子，讓他先進去吃飯，轉頭與少年、少女攀談起來。

    少年名叫水山，少女叫茗詩。

    兩人自稱家在西市，聽說電影院招人，特意過來問問。

    小伙小姑娘長得機靈，說話口齒清晰，瞧著是做活兒的好手，也都識字、會算術。

    路遙感覺這兩人沒說實話，但也看不出惡意，當前店里缺人，先給簽了七天試用契約。

    蝶七吃完飯從休息室出來，看到水山和茗詩坐在路遙對面，表情差點沒控制住。

    金陸和綺舞都還沒回去，三兒和四兒怎么也來了？

    路遙看到蝶七，直接招呼道：“七七，長明今日請假。這是茗詩和水山，我剛才面試過，簽了試用契約。你和哭八辛苦一點，今天帶帶他倆。上午二樓也要你多費心，我得出門了。”

    走出電影院之前，路遙摸出手機，往工作小群里發了一段語音，讓付遲記得催后期《登月計劃》的預告片，順便說了水山和茗詩的情況。

    蝶七目送路遙走出松安街，轉身抓住水山和茗詩，眼神不善：“你們兩個怎么回事？”

    茗詩一臉無辜：“閣主派我們出任務啊。”

    蝶七不信。

    水山接著道：“真的。最近不知為何，又有幾個委托人想調查電影院，你們又遲遲不傳消息回去，閣主就讓我們來京。”

    蝶七捂臉：“……那閣里如今是什么情況？”

    茗詩：“依依和太爾剛好回閣，替了我們倆。”

    蝶七：“……”

    說來離奇，莫名其妙的，凌瀟閣的頂級殺手快被電影院掏空了。

    水山還很自得：“我們很小心，而且運氣極好。一來就見這里招人，方才掌柜問話，也沒露出馬腳。”

    茗詩跟著點頭。

    哭八和葉瀟從休息室出來，見到水山和茗詩，聽說二人被路遙招進了電影院，又是一陣寒暄。

    葉瀟是一貫的沉默。

    茗詩欣喜地打招呼，他也只是點頭。

    哭八就無法無天多了，大拍胸脯，表示以后在電影院會罩著二人。

    蝶七冷著臉下死命令，在小掌柜和其他店員面前，不能暴露與茗詩、水山是舊識的事情。

    一大早跑到北市的小吃街吃早飯的金陸和綺舞回來才是傻眼，他們軟磨硬泡好幾天，都沒讓蝶七松口允許他們進電影院當員工。

    結果被水山、茗詩捷足先登，差點氣個半死-

    路遙前兩天來過胭脂樓，也見過了蘇蘇。

    今日是蘇蘇來應門，聽見路遙的聲音，立刻開門：“師父，您用過早飯了嗎？”

    上次，蘇蘇聽路遙講述現代口紅制作的基本方法，又同徐娘子一起學習了基礎的殺菌消毒知識，就直接拜了師。

    路遙多次婉拒，表示自己其實也是新手。

    但徐娘子和蘇蘇聽完課都覺得占了便宜，執意要拜師。

    拜師之后，蘇蘇對待路遙，就要像對待徐氏一樣恭敬。

    路遙想到之前在美甲店帶學徒，也是差不多的流程，就沒有繼續推辭。

    不過她還是先讓蘇蘇簽了保密契約，最后收為徒弟。

    為此，路遙白天忙完商店街的日常工作，晚上瘋狂查資料，狂補美妝相關知識。

    路遙先進了院子，“我已經吃了。你們在吃飯？”

    蘇蘇點頭。

    徐娘子許是聽見路遙的聲音，也從房里出來了。

    路遙與她打了招呼，往一側的偏房走，“你們先吃，我去里面看看。”

    胭脂樓的后院很大，母子兩人居住，還留有許多空房。

    原本緊挨著廂房的兩個房間門是庫房，用來存放制作胭脂的材料和做好的貨品。

    路遙前次來，和她們商量好，收拾出偏房的三間門空房，一間門用作原料調配室，一間門是消毒室，最后一間門是包裝室。

    調配室里新制了兩個五層木架，兩個帶有很多抽屜的大木柜，用以存放原料，還有許多小容器，都是做實驗的用具。

    消毒室里砌了個迷你版土窯，旁邊也有灶臺，可以生火燒水，主要用于高溫消毒。

    另外路遙用大武朝的烤酒提純，調配出了適宜濃度的酒精，也是用于消毒。

    她提純烤酒，嘗試調配消毒酒精時，都把蘇蘇帶在身邊。

    路遙想過使用現代消殺機器一步到位，但很快放棄了。

    探索世界、探索真理、探索未來，甚至是探索自身，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比起直接獲得當前世界最優解，培養一個會思考、有動手能力的徒弟，好像也是一種探索。

    路遙盡可能把一些現代常識揉碎了，改換成古人比較容易理解的概念，教授給蘇蘇。

    她們商量，第一次就采用電影院的口紅樣式，也就是可以旋進旋出的管狀口紅。

    這種樣式小巧方便，而且是大武朝百姓未曾見過的樣式，比較吸人眼球。

    口紅管的原理并不復雜，她們打算用木頭雕刻底座，外殼使用瓷器。

    路遙和徐娘子一起完成了口紅的外形設計圖，總共有兩個尺寸——一點五克的迷你試用管和三點二克的正裝管。

    正裝口紅管上會依照色號燒制出不同形態的花卉，而迷你口紅管采用白瓷，沒有任何花紋。

    路遙和徐娘子商量好外包裝細節后，徐娘子出城去找窯廠定制口紅管。

    胭脂樓原本就和窯廠有合作，經常托他們燒制裝胭脂、香粉的小罐子。

    路遙則和蘇蘇去西市找相熟的木匠，定制口紅底座樣品。

    談妥后，兩人回到胭脂樓，開始研究口紅調色。

    畢竟是和電影院合作，路遙打算將口紅色號與電影院上映過的女主們聯系起來，到時也會從相關角度切入推廣。

    忙碌起來就沒什么時間門觀念，不知過了多久，徐娘子從城外回來了，還帶來了兩個工匠。

    胭脂樓后院院門敞著，徐娘子叫路遙到門口說話。

    路遙和兩位工匠打了照面，偏頭去看徐娘子，不知是何意思。

    徐娘子朝年紀稍大的工匠點頭，那人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小心打開四角，露出一塊瓷片。

    準確的說是一塊半透明，很像玻璃的瓷片。

    徐娘子說：“我不是去訂貨嘛，看見老師傅們在燒制這種瓷器，就想帶來給你看看。”

    窯廠師傅說有人在城里看見了剔透如玉、又能視物的奇怪墻壁，而且很堅固，用石頭都敲不壞，回窯廠后念念不忘，技癢之下，忍不住嘗試燒制。

    只是目前還沒有燒制出與之相當的器物，這都是不成樣的半成品。

    路遙：“……原來你們拿石頭敲過我家電影院的門窗。”

    老師傅和一起來的徒弟：“……”

    路遙目光平靜，明明未曾指責，反而更加令人羞愧。

    老師傅和徒弟抬不起頭，沒想到這么巧，新客人是電影院的掌柜。

    氣氛滯了一陣，老師傅主動道歉，還表示贈送路遙一百根正裝口紅管表達歉意。

    徐娘子找他們新訂的那兩樣容器，奇巧精致，難點在于要做到每一支空管都大小一樣。

    老師傅是個實在人，認為這樣才能表現出道歉的誠意。

    路遙讓他們先做了樣品送過來。

    口紅管外殼和底座的尺寸都已定好，路遙也分別給了木匠和窯廠的師傅樣品（其他材質），要他們比照著做。

    兩邊的樣品匹配上后，質檢過關，才會批量制作。

    窯廠的師徒二人離開時，路遙遲疑了一下，最后沒有提醒如何燒制玻璃。

    他們有心嘗試，遲早都會燒出像樣的玻璃。

    只是要做出像電影院那樣堅硬的玻璃，暫時不太可能。

    和窯廠的老師傅聊完，時間門不早，路遙準備回電影院。

    蘇蘇還在調配室研究調色，路遙看了一陣，鼓勵她繼續，隨后收拾了東西離開。

    路遙回到電影院，正巧付遲準備去隔壁看看后期組。

    付遲：“他們說做得差不多了，也都還沒見過你。一起去看看？”

    路遙想起是還沒見過新員工，確實該去認識一下。

    路遙和付遲一前一后走進辦公室，高夢打眼看到路遙，還以為是新來的員工。

    昨天沒有見過這位，她看起來又很年輕，高夢覺得年紀應給比自己小。

    隨后付遲為兩邊做了介紹，高斯和高夢都有些驚訝，沒想到老板如此年輕。

    劉唐有些奇怪，一直盯著路遙看，臉色還有些掩飾不住的驚恐。

    路遙看過去，不明所以：“我臉上有什么嗎？”

    劉唐回神，狂甩腦袋，末了又呆呆地問：“昨天，美甲店那個小朋友是您的兒子？”

    其實他想說得并不是這句話，劉唐實在是太驚訝了，沒想到會再見到路遙。

    高夢也想起來，一個淡藍色頭發和眼睛的小孩兒，“真的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路遙搖頭，“你們是說姆姆？不是我兒子，只是碰巧長得像而已。”

    高夢感覺可能過問到隱私，再追問就不禮貌了，但心里認定姆姆是路遙的兒子。

    因為那小孩兒真和面前這位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路遙以為高夢理解了，沒有再解釋，也不再注意劉唐，看向高斯：“預告片剪得怎么樣了？”

    路遙要求只要三十秒的預告，看了一下樣片，確實比《登月計劃》當年上映時的宣發片好，節奏更緊湊，最后一幀的畫面畫質優化了，視覺效果也更加震撼，背景樂做了調整，宣傳文案也完全按照她的要求重新做了。

    路遙點頭：“不錯，就這樣。我這會兒就拿走。正片還要你們多費點心。”

    高斯和高夢沒想到第一版就過了，路遙在他們心里的形象忽然之間門拔高不少。

    路遙拿了預告片資料就要走。

    劉唐抬起頭，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有勇氣叫住她。

    路遙回到電影院，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的休息室里放置著大屏幕的主機，路遙將預告片的數據傳上去，經過格式轉換，才能在特制的大屏幕上播放。

    這日傍晚，火燒云占據了半邊天空，地面如被蒙上一層暖色的薄紗。

    梁京街頭的很多百姓、商賈小販、底層官員、孩童老人看見了一則前無古人的短片。

    人們首先捕捉到的是聲音：【或許，你曾好奇月亮上有什么？】

    第205章 第五間店

    與以前的預告片不同,《登月計劃》的音效在新設備的自動優化下，有如平地驚雷。

    不僅是走在松安街道上的百姓,連遠在三四條街之外的路人也聽到了這道聲音。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說：【或許，你曾好奇月亮上有什么？】

    萬寶珠剛從宮里出來，在距離松安街兩條街之外的保和街聽到了這道聲音,叫停馬車,掀開車簾,遙遙遠望，眼神一變，立刻跳下馬車，轉身走進路邊茶樓，直上二樓。

    謝旭、陳宇寧和晉王世子與幾個友人在南市的聚賢樓三樓吃飯，忽然聽到樓下傳來喧鬧,紛紛起身,推開窗欞,朝外探看。

    張成和巡邏小隊的隊員剛結束巡邏任務,在朱大娘的小攤上吃鴨血粉絲。

    松安學堂剛剛下學，學童們背著書包從習慣性往電影院的方向走。

    夫子們也收拾了書本、教案，三三兩兩從正門出來，有的打算回住處，有的打算和朋友出去喝兩杯小酒,也有人打算去榮喜書齋找兩本新書。

    ……

    而當那道聲音響起，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抬起頭,望向天空。

    天邊紅霞燦爛，不見月亮。

    眾人回神，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

    【傳說月亮上有一座廣寒仙宮,宮殿里住著后羿的妻子。那位偷偷吃下不老藥、飄然飛升的人間仙子，如今還懷抱玉兔，日日站在月桂樹下垂淚。】

    【事實真是如此嗎？】

    【月亮上，真的住著嫦娥仙女和她可愛的小兔子？】

    【走吧，跟我去看看，月亮上到底有什么？】

    隨著女人的聲音不斷傳來，電影院二樓的巨大屏幕忽然亮起，放在春熙樓和榮喜書齋樓上的兩臺黑匣同時運轉起來。

    路人不禁停住腳步，仰頭望向屏幕。

    【星歷1980年，華國人首次完成《登月計劃》的構想，并決定以此為起點，向月球發起挑戰。】

    畫面中出現的男人女人，生理特征和服飾酷似電影院的兩位掌柜，但這些人在做不一樣的事情。

    他們想知道月亮上有什么，為此制作了一個長達十年的計劃。

    這期間，他們遇到很多問題，技術、材料、能源、人才……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十年過去，《登月計劃》未能完成。

    又一個十年過去，《登月計劃》還是未能完成。

    二十五年轉瞬即逝，研究團隊了走了老人，又來了新人，而他們還未能完成《登月計劃》。

    街上觀看預告片的百姓還沒看明白這群人想做的事情有多么艱難，又多么有意義，但也不禁因接踵而來的困境和漫長的時間產生些許困惑，下意識想：登上月球，真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嗎？

    這是比田里的莊稼、吃飯穿衣、嫁女娶媳還要重要的事情嗎？

    想不明白。

    這群人好像瘋了。

    但這群人仿佛壓不垮一般，無論被打倒多少次，總是會站起來。

    又過了兩年，氣氛變得不一樣了。

    路邊還在觀看預告片的百姓瞳孔不受控制的收縮。

    那是什么東西？

    為何會在屏幕之外？

    從方才那一秒開始，出現在梁京百姓眼前畫面忽然從屏幕里延伸到空中，不再是簡單的平面場景，而是僅憑肉眼就能捕捉到的立體影像。

    這是1041小組運用最后的“Z系技術”結合路遙臨時編寫的魔法陣群，嘗試制作出來的全新立體投影屏。

    電影院二樓的這塊屏幕采用了最新的材料和技術，在兩臺黑匣的輔助下，投射出立體影像。

    理論上來說，這塊屏幕可以完成整支預告片的立體投影，但經過路遙調試，只預留了最后五秒出現立體影像。

    一是這項技術還不算成熟，要達到目前的投影效果，非常耗費能量。大武朝不具備相應的基礎動力，目前整套機組的運轉全靠魔法和晶核能源液。

    二是路遙覺得真正極致的視覺體驗還是要留到正片上映時。

    而此時出現在百姓眼前的是歷經二十七年，終于完成的載人航天飛船。

    他們看著這艘飛船點火、升空，飛向單憑人類的肉身凡體無法觸及的天穹之上。

    萬寶珠手扶著欄桿，身體幾乎半懸在空中。

    難道這群人真的做到了嗎？

    謝旭等人擠在酒樓的窗口，人太多，以至于有一種窗子快要被擠裂開的既視感，但擠得面色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也沒人退出。

    電影院又在搞什么鬼東西？

    那個東西到底飛到什么地方去了？

    總不能真的升到了月宮罷？

    小吃街上的官兵、攤販，松安街附近的百姓、學童、夫子具都仰著頭，看著那艘名為“希望”的宇宙飛船沖破穹空，抵達他們從未想象過的世界。

    倏然，視角一轉。

    眾人心下一顫，難道真的登上去了？

    “砰——”

    一顆圓圓的藍色水球出現在眾人眼前。

    【原來，從宇宙中看，地球也是圓的。】！！！

    很多人沒明白這一幕是什么意思，難道這就是月球的樣子嗎？

    可為什么會是藍色？

    月宮呢？

    嫦娥呢？

    玉兔呢？

    后面到底怎么樣了？

    很神奇的事，短短三十秒的畫面，卻好像講了一個內容足夠龐大的故事。

    百姓并不能真的理解，卻不由自主被牽引，想要知道后續。

    但也有一些人，懵懵懂懂，領會了這個畫面所代表的的意義。

    【十月十日，《登月計劃》將正式在超時空影院全新升級的3D放映廳上映！】

    萬寶珠飛奔下樓，提著裙子飛快往松安街的方向跑。

    公主殿下自出生以來，從未如此失態過。

    不同的方向，謝旭、陳宇寧、晉王世子、陳京山、劉根農、謝晚、張成、大管家、江語蝶……很多人往電影院聚集。

    不到一刻鐘，電影院門前寬闊的青石板路擠滿了人。

    他們仰望著電影院的大屏幕，一遍又一遍觀看《登月計劃》的預告。

    連朱珠、哭八、狗子幾個都沒忍住，跑到外面去看熱鬧。

    電影院后臺沒有立體投影，最后那五秒的立體影像，對于百姓來說，不僅僅是“震撼”兩個字可以形容。

    對于很多有心人來說，大概是一直蠢蠢欲動的電影院終于向世人露出了可怖的爪牙，令人不安，卻又那么引人沉迷。

    付遲在一樓和二樓放置了數個機位，力求全方位收集到這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幕。

    他站在二樓放映廳的窗口，對路遙說：“這是第幾十遍了？還有那么多人。”

    路遙一臉平靜：“或許你聽說過，神話是科學的預言。‘長生不老’、‘起死回生’、‘嫦娥奔月’……那些充滿想象和浪漫的古老神話，最初或許也只是出于人類的某種愿望。由現實延伸出去的極至妄想，真的在眼前實現，誰能拒絕得了這樣的誘惑？”

    付遲想笑。

    對他而言，何嘗不是如此？

    在他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一點立體影像，而站在下面路上的那些古人，這時候竟就見過了立體投影。

    付遲扶了扶眼鏡，目光漫無目的地游移，“這項技術若是能引進到我們的世界，我第一個出資向您購買。”

    路遙苦笑：“我也想啊。”

    但凡有一丁點可能性，她也不必如此緊緊巴巴地用錢了。

    《登月計劃》預告的上線，再一次成為梁京城內最熱門的話題。

    這其實不是一個很復雜的故事，但預告片用一個小鉤子，勾得眾人日夜難眠。

    真的登上月球了嗎？

    月球到底是什么樣子？

    很多人等待著十月十日，《登月計劃》正式上映。

    而這期間，關于全新的3D放映廳也在百姓之間傳出風聲。

    這個放映廳和普通的放映廳不同，具體有何不同，尚且說不清楚，但3D放映廳的票價比普通放映廳要貴上一倍。

    也有人說，在那間3D放映廳里，全程都如預告片最后那幾秒一樣。

    但是否真是如此，也沒有定論。

    只是《登月計劃》預告片上線的這個晚上，榮喜書齋和春熙樓都秘密接待了幾位上客，可惜似無所獲，最終還是趁夜離開了。

    第二天，哈羅德出現在電影院。

    路遙對其他店員介紹，“哈羅德，我弟弟。也是我們電影院的技術專家，今天過來是幫忙升級二樓的3D放映廳。”

    哈羅德一頭長發扎成高馬尾，發絲里還有幾縷像是挑染的銀發，莫名其妙獲得哭八的好感，兩人偶爾會交流幾句。

    其他店員對哈羅德也好奇，只是沒有哭八那樣豪邁，依舊是暗中觀察模式。

    付遲也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哈羅德是毛茸茸小店的員工。

    原來這位也可以穿越時空，而且是美甲店那邊的人。

    難怪如此厲害。

    哈羅德過來，確實是幫忙升級3D放映廳。

    路遙拆了十把椅子，原本可容納五十人的大廳，只能容納四十人了。

    又進行了一次空間升級，擴大3D放映廳面積，將座椅之間的位置拉開至一臂寬，以提升觀影體驗。

    哈羅德的任務則是在影廳里安裝上從夜光市拿過來的迷你黑匣，再在地板上刻下大魔法陣，提升3D影像的質感和真實感。

    全息技術還沒有研究出最完善的形態，但依靠原來的“Z系技術”和魔法，提升3D放映廳的體驗感還是很容易的事情。

    距離《登月計劃》正式上映還有兩天，路遙每天都會去胭脂樓，目前已經和蘇蘇一起調配出兩支口紅的顏色。

    前幾日蘇蘇一直找不到感覺，路遙讓她來電影院看幾部電影，果然那天回去就有了進展。

    而窯廠和木匠都送來了口紅管和底座樣品，剛開始有點小問題，修改了幾次都不行。

    路遙把兩邊的人都叫到胭脂樓，開了個小會議，再送過來的樣品就合格了。

    路遙與徐娘子商量，先預定了正裝口紅管兩百只，迷你試用裝兩百只。

    十月九日，北市碼頭，一艘五層的大船靠岸。

    大管家小心翼翼扶著一位鬢發銀白、身材微胖的老人家下船。

    江語蝶、江城站在一旁，恭敬行禮：“老太爺安好。”

    大管家遞了信回去，原以為只會收到回信，沒想到老太爺竟親自來了梁京，幾人心中其實頗為不安。

    江老太爺鬢髪皆白，體態微微有些圓，眉目大氣端正，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一把甩開大管家，“那電影院在何處？帶我去看看。”

    江氏三人未料到老太爺如此性急，不等回府里修整，就急急忙忙要去電影院。

    其實自那《登月計劃》的預告一出，江氏的三人心中就很不安了。

    電影院的小掌柜，來路比他們想象中還要深不可測。

    但老太爺說來時路上，這兩日遇到去江南的貨船，都在談論梁京的電影院。

    他已聽了很多事跡，必須先去看看。

    旁人拗不過他，只得備了馬車，急急匆匆從北市往東市趕。

    路上，老太爺掀開車簾，一路觀望，“這街與前些年不一樣了。”

    大管家遲疑了一下，小聲回話：“恐也就是這幾個月，自從那電影院出現，變化才大了。”

    只是還未抵達電影院，馬車就走不動了。

    哪怕《登月計劃》的預告已經出來好幾天，每日過來看預告片的人還是很多，而且明日就要正式上映，也有許多人來打聽電影票。

    實在沒有辦法，大管家只得讓車夫掀開車簾。

    江老太爺坐在車門邊，遠遠看到《登月計劃》的預告，泛灰的眼瞳盯著電影院的方向，良久才出聲：“名不虛傳！”

    路上的人太多了，江老太爺看完預告就稱累了，讓大管家驅車回府。

    十月十日，宵禁方解，路上的行人就多了起來。

    不多時，電影院門口就排滿了人。

    昨日已有預告，《登月計劃》首映，3D放映廳只有四十張票，先到先得。

    第206章 第五間店

    路遙先到電影院, 哈羅德也跟了來。

    《登月計劃》首映，二樓的3D放映廳也是首次向百姓開放，安排水山和茗詩一起檢票, 哈羅德發放特制的眼鏡。

    早上，大武朝的店員們費了老大勁才從門口擠進電影院, 門前已經被圍得得水泄不通。

    店門一開, 排隊等候的客人如急流一般涌進來。

    葉瀟和哭八兩人站在門口才堪堪鎮住場子, 差點為排隊打起來的客人被氣場不善的護衛攝住，老老實實排隊買票。

    自從被水山、茗詩撿漏入職電影院, 金陸和綺舞就有點蔫, 最近一有時間就坐在一樓休息區，用眼神朝蝶七釋放怨念。

    但《登月計劃》的預告出來，兩個人很是期待，幾乎忘記了水山和茗詩的事情。

    首映這日，他們琢磨著凌瀟閣大半的頂尖殺手都在電影院上班，走后門搞兩張票應當輕輕松松，結果早上過來，還沒擠進電影院, 《登月計劃》首映的票已經沒了, 第二場、第三場也迅速售光。

    金陸和綺舞坐在電影院外面的臺階上, 仿佛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 迷茫、無助, 又頹喪。

    今日客人實在是太多，不少人沒買到票，也呆在休息區不離開。

    路遙瞧著有些看顧不過來, 特別是二樓, 走到門口, “金陸，綺舞，臨時工做不做？”

    金陸＆綺舞！！！

    路遙請金陸照看二樓的樓梯口和休息區，必要時候幫一下秦三為和長明，綺舞在一樓幫助溫簡檢票。

    這兩人日日在電影院晃蕩，基本業務早已熟稔于心，懷著暗喜接下了這份工作。

    路遙與兩人談的是做三天，每日打烊后結算工資。

    三天后，3D影片帶來的熱度應該能稍稍消退。

    她并不知曉金陸和綺舞早就有進電影院的想法，只是覺得哭八同門的師兄弟、姊妹業務能力都不差，才找他們幫忙。

    金陸和綺舞在心里打著小九九，這三天一定要讓小掌柜看到他們的價值，將短工契約轉成正式工。

    而且小掌柜主動請他們幫忙，蝶七也不能說什么。

    路遙安排好人員，回到二樓3D放映廳檢票處。

    水山和茗詩檢票，哈羅德戴著一副3D影廳專用眼鏡，一邊遞給客人眼鏡，“進去后，這樣戴著就行。”

    客人拿到眼鏡，很有些新奇。

    他們見過電影院的員工戴這東西，好奇很久了，沒想到也有機會體驗。

    路遙打眼一看，好些眼熟的客人，比如謝旭三人組，謝晚、孫清荷一眾貴女也來了，說書先生陳京山、劉根農，萬寶珠和侍女，百相館的玄離、望生、驚鴻館的姑娘，江氏祖孫和大管家……

    3D放映廳只有一間，不支持包場預定，可以說一票難求。

    客人只求買到首映的票，忽然間都不那么在乎禮教和觀影環境了。

    客人拿著眼鏡走進放映廳，明顯感覺到3D放映廳的不同，座椅之間前后左右皆拉開有一臂寬的空隙，影廳寬闊而安靜，前方的屏幕也是普通影廳的兩倍大。

    坐下后，不戴眼鏡看屏幕，屏幕似乎有兩層，其中一層奇怪地浮了起來，模模糊糊看不清。

    謝旭戴上眼鏡，屏幕清晰起來，摘下眼鏡，抬頭看到模模糊糊的屏幕，戴上摘下反復幾次，最后取下眼鏡研究，“這東西還真有點用處。”

    陳宇寧也在看眼鏡，“你們有沒有感覺，一旦戴上這個眼鏡，屏幕里的人、物、景仿佛近在眼前？”

    旁邊兩人點頭，晉王世子道“就像預告片最后飛船升空的感覺，不是在屏幕里，而是真正出現在了眼前。”

    旁邊有客人戴著眼鏡，忍不住伸手在眼前揮動，明明近在眼前的影像，卻觸碰不到。

    江老爺子這幾年眼睛也不好了，不過是看近處的東西費力，看遠處倒還好一點。

    他也反復摘取、戴上眼鏡，蒼老的臉上流露出些許探究之色。

    最初的新奇過去，隨著劇情逐漸深入，觀眾也開始專心觀看。

    有一部分客人起初以為《登月計劃》是和《尋仙》類似的故事，講神仙、修士和妖怪的故事，因為預告片里那群人的夢想是飛到月亮上去看看，不借助仙法神力，實在難以想象要如何做到。

    但這個故事開篇就不一樣，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聊關于登月的暢想，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們眼神明亮，語氣上揚，令人不自覺被向上的氛圍感染。

    一行六人，四男二女，制定出了最初的登月計劃。

    萬寶珠稍稍坐直了身子，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

    她最喜歡電影院的一點，就是能在這里里看到許多大武朝沒有的人、事、物。

    他們以一種無比尋常的姿態展現在她眼前，仿佛世間真有那樣的地方。

    比如影片中那些與男子同等地位的女子，她們穿著和男人一樣的衣服，出入一樣的場所，討論一樣的問題，這樣的行為被稱為“工作”。

    跟隨故事慢慢深入人物背后，會發現這些女子也同男子一樣，受到良好的教育，擁有專業素養。

    她們即便在公共場所發表自己的看法，也不會被斥責野心勃勃。

    萬寶珠每每都為這樣的故事著迷，總是讓她再次確定自己并非異類。

    她的想法在影片中的世界尋常普通，或許她只是出生在了錯誤的世界。

    執行《登月計劃》的第一個五年，這群人在為制造宇宙飛船而頭痛，他們缺乏相關的技術支持。

    這時，他們得到了別國的支持，來了一支指導團隊。

    起初，萬寶珠感到焦心，這些別國的所謂專家、教授信得過嗎？

    漸漸地，她開始理解，這樣的援助背后，隱含著她非常熟悉的東西。

    第一個五年過去，宇宙飛船的制造剛起了個頭。

    而由于一些原因，援助盟國撤走了原本的技術支持，登月計劃再次陷入僵局。

    萬寶珠凝神，注意力集中在故事上，思緒卻無意識亂飄。

    電影院或許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因為人心，似乎從來都沒有變過。

    就算是影片中那些胸懷理想的人，也一直被誤解，也要面對無盡的困境。

    到了第四個五年，最初制定《登月計劃》的人已有兩位離世，一位病逝，還有一位下班回家路上遇到意外。

    人世無常，似乎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但是隨著時間流逝，很多年輕的有才華的航天科學家加入《登月計劃》。

    他們從上一輩人手里接過薪火，夜以繼日，不斷推進《登月計劃》的完成。

    第六個五年，載人宇宙飛船、宇航員、安全測試、后勤團隊……一切準備妥當，終于要開始執行登月計劃的最后一步——登月。

    放映廳里，所有觀眾都不禁仰著頭，望著名為“希望”的宇宙飛船升空。

    隨后，他們從“希望”的視角看到了地球的模樣，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地球，這是人類居住生活的地方？

    戴著眼鏡所看到的畫面，所感受的震撼比起當日看預告還要難以形容。

    原來不是月亮。

    原來世界是一個球形。

    震撼之余，有人不禁思考起來，世界真是如此嗎？

    可明明他們所感知到的地面，是平坦的啊。

    或者說，這也不過是虛構的故事，是影片作者的幻想。

    他們只是看到了一個人的夢而已。

    這時，宇宙飛船不斷接近月球。

    月亮的形態開始展現在眾人面前，所有人屏住呼吸，想象著建造在月亮上的宮殿、嫦娥仙女、玉兔和月桂樹……

    宇宙飛船平穩落地，穿著宇航服的宇航員謹慎地拉開艙門，小心翼翼踏出飛船。

    放映廳里的觀眾怔住，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荒漠一樣的世界，沒有植被、沒有河流、沒有動物，也沒有……人類。

    宇航員孤身一人登上月球，而月球上什么都沒有。

    天幕是厚重的黑，月球的表面坑坑哇哇，一片荒涼。

    放映廳里的客人也安靜無聲，感受到無盡的孤寂和迷茫。

    月亮上真的什么都沒有？

    甚至連人類都不存在。

    兩輩人二十多年的所有努力，只為看這一眼，真的值得嗎？

    人類所追求的真理盡頭，是不是也荒蕪一片？

    那么，我們耗盡畢生心血和精力，奮力想要抓住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或許，也不過是虛無一片。

    宇航員手里拿著一面旗幟，穿著厚重不便的衣服，緩慢地在月球上行走，耳邊能聽見他細微的喘息聲。

    此時，宇航員是唯一一個造訪月球的客人。

    此刻，他與屏幕前的眾人，共享這顆月球。

    他走過的路，留下一串細細長長的腳印。

    一步一步，那么孤單，那么沉重，也那么堅定。

    宇航員忽然停下腳步，站直身體，遙望地球。

    從月球看，地球也是一顆小小的圓球，就如從地球看到的月球。

    只是，地球是一顆水藍色的星球。

    隨后宇航員鄭重地將手中的旗幟插、在了月球表面。

    忽然，歡呼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放映廳里的客人嚇了一跳。

    原來，地球上的人也在通過衛星轉播觀看這次登月。

    接近三十年的努力，只有一個人成功登上月球，卻完成了千千萬萬人的夢想。

    哪怕月宮上沒有仙宮、沒有嫦娥，沒有他們所幻想的一切，哪怕只是見到了一片荒蕪之地，那些人也開心的快要死了，就好像他們也登上了月球一樣。

    江語蝶低頭，從袖子里抽出手帕，心緒有些復雜，不經意扭頭，目光微滯。

    江老太爺微仰著頭，微微泛灰的眼瞳直直凝視上空，兩行清淚從老樹皮一樣的臉上滑下。

    江語蝶嚇了一跳。

    這是老爺子看得第一部 電影，與他們之前看得那些確實不太一樣，但也不至于哭啊。

    她長這么大，從未見過江老爺子這般脆弱失態的模樣。

    這許多年，比起嚴肅冷厲的父親，江語蝶更害怕早已退居家宅、眉目慈善的爺爺。

    在她眼里，爺爺就是江家的天。

    江老太爺抬手，用衣袖胡亂擦了把臉，低聲喃喃“世間總是如此，只有少數人能走在前面。而走在前面的人，就是薪火。”

    江語蝶沒聽清，想湊過去一點。

    “轟”一聲，放映廳里的燈亮了起來，已經結束。

    和江語蝶一樣，大多數客人一臉懵，情緒還未退去，一個個像木偶一樣，坐著不動。

    唯有萬寶珠摘掉眼鏡，立刻起身，往外走去。

    她要去找路遙。

    皇宮。

    剛剛下朝，陳尚書從太和殿出來，步履匆匆。

    身后有同僚叫他“陳大人，陳大人，為何這般焦急？”

    陳尚書停住腳步，略微一頓，小聲道“不知杜大人是否聽聞過電影院？”

    杜大人搖頭，倒是旁邊路過的周大人忍不住插話“電影院啊，最近到處都在議論。我也去看了那《登月計劃》的預告，可真是世間奇觀，也不知那些人最后是否真的登上了月亮？”

    陳大人連連點頭“正是此事，某也好奇他們是否登上月亮。恰好今日上映，著犬子買了票，正趕著去看看呢。”

    周大人兩手輕拍，懊悔不已“我怎就沒想到這法子，還想著下午親自去買票，不知還能不能買到。”

    杜大人平日醉心研讀書籍和公務，還沒聽說過電影院，聽不懂兩位同僚的話題，但抬頭一看，周圍的人似乎都在討論電影院和那什么登月計劃，不由生了些許好奇。

    陳尚書從宮里出來，甚至沒回府換衣服，穿著官服就進了電影院，看到坐在休息區的陳宇寧，快步走過去。

    陳宇寧正和謝旭、晉王世子討論《登月計劃》的劇情，陳尚書拍了他一下。

    陳宇寧一驚，“爹，你這下朝就直接過來了？”

    陳尚書臉色嚴肅，不答反問“票呢？”

    陳宇寧從懷里掏出來遞給他，“爹，這影片和我們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陳尚書神色更緊張了“別跟我說，我自己看。”

    一路過來，進入松安街，到處都能聽到一些諸如“登月”、“宇宙飛船”之類的關鍵詞，陳尚書堵著耳朵，生怕被提前劇透。

    陳尚書拿著票上樓，水山和茗詩看到他一身官服，下意識想跑，被哈羅德叫住，才反應過來，如今是良民啊。

    勤政殿。

    武帝在批閱奏折，秦明德忽然走進來，身后跟著一個青衣小太監。

    “如何？”武帝放下奏折。

    小太監剛從宮外回來，神色有點呆，似乎還沒回神，跪下理了一陣，才低聲回話“回稟陛下，那《登月計劃》……”

    小半個時辰過去，小太監的匯報才結束。

    武帝坐了許久，“秦明德，傳朕旨意，宣電影院管事路遙進宮。”

    秦明德微驚，但心中對那電影院也頗為好奇，接下圣旨，親自出宮。

    第207章 第五間店

    路遙在休息室編寫魔法陣, 哭八進來說有位客人想見她。

    路遙讓他帶人進來。

    萬寶珠第一次走進電影院的休息室，坐下后又陷入沉默。

    路遙起身給她泡了杯茶，又端來零食, 隨后坐下繼續畫魔法陣，隨口詢問：“千公子有何事找我？”

    萬寶珠回神, 微微探身，“你在畫什么？”

    路遙放下筆，抬頭看她：“過段時間電影院要擴建新影廳，我在畫到時要用的設計圖。”

    萬寶珠凝眉：“新影廳與3D放映廳不同？”

    路遙點頭：“理論上來說將有很大不同, 新影廳會采用比3D技術更加成熟的技術。不過目前新技術還處于研發中。”

    3D影廳和普通放映廳的區別，萬寶珠能明顯感受到, 視覺上的體驗非常直觀。

    還有能超越所謂3D技術的新技術，萬寶珠無法想象。

    “新技術？”萬寶珠手指下意識輕敲桌面, “還未能確定的技術, 你就開始畫影廳圖紙，會不會太早了？”

    路遙笑：“不早。這并不是影廳的設計圖紙，而是新技術的一部分。”

    夜光市那邊的技術研發異常順利, 路遙也想盡快把魔法陣群的設計圖搞定，到時在伊甸海進行試驗, 沒問題就送到夜光市，直接刻錄。

    萬寶珠低頭看向桌子上的圖紙，奇異的圖案和文字鑲嵌在大大小小不同的圓圈內，大小不一的圓圈又毫無規律地連接在一起，有平面圖，側面圖, 還有復雜的透視效果圖。

    她看不懂。

    “你……你們那里的人, 都像你這樣？”萬寶珠放棄拐彎抹角的啞語, 單刀直入地詢問。

    路遙偏頭想了一下：“我這樣的應該很少。”

    自從被圓夢系統纏上，她的日常就和大部分普通人不太一樣了。

    萬寶珠莫名感到一絲安心：“果然，你也是少數人。”

    路遙大概猜到萬寶珠的想法，“《登月計劃》好看嘛？”

    萬寶珠點頭：“很好看。”

    路遙：“我也覺得不錯。原本我有些迷茫，不明白為何就踏上了旅途，也想不通這趟旅途的意義。有時候也會有些焦躁，因為不知道到底在尋找什么。審片時看到《登月計劃》，忽然平靜下來。人的一生，不管樂意不樂意，終究會踏上旅途，追名逐利、求財尋愛，亦或是探問真理，體察人間百味……人總歸要尋找些什么，才能心安。這條路，或許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萬寶珠微微睜大眼睛，“你說你在旅途中？”

    “很驚訝？”路遙微笑。

    萬寶珠愣愣點頭，“所以梁京只是你旅途的一處歇腳之地？下一站你準備去哪兒？”

    路遙搖頭，有些許無奈：“我也不知道。明明是我的旅途，卻不由我控制。”

    萬寶珠低下頭，再次陷入沉默。

    路遙又道：“不過，習慣了也還不算壞。”

    萬寶珠抬頭，眼底的陰翳散去，“謝謝你，路遙。”

    萬寶珠起身，跟路遙道別。

    走到門口，又被叫住。

    路遙一邊收拾桌子上的圖紙，一邊道：“千公子，你方才說我是少數人。其實不對，我和大多數人一樣，生來平凡，沒有太大的夢想，不過是普普通通地工作生活。”

    萬寶珠回身，臉上的表情好像再說“別開玩笑，你這算什么普普通通”。

    路遙笑著繼續道：“你也一樣。”

    世界廣博，足以容納任何野心、貪念、妄求。

    人之于天地，渺如煙塵。

    很多時候，不用把自身的存在想得很特別。

    萬寶珠一怔，再次低頭：“多謝。”

    她也一樣么？

    走出休息室，萬寶珠唇角微微上揚。

    謝晚和孫清荷坐在一樓休息區角落的一張桌子旁，看到萬寶珠從休息室出來，立刻起身，走過去叫被謝旭等人纏住的紅玉，想請她幫忙傳個話。

    謝旭和陳宇寧正湊在一起研究紅玉的眼鏡，謝旭嘗試戴了一下，站起來就感覺頭暈，立刻摘下來，“你這眼鏡和樓上放映廳的不一樣？”

    紅玉站在一旁，局促地點頭。

    習慣了戴眼鏡，忽然摘掉，眼前模模糊糊一團，很沒有安全感。

    陳宇寧也試著戴了一下，走了兩步立刻摘下來，看向紅玉：“眼暈，而且還看不清。你為何要戴這個？”

    紅玉伸手拿回眼鏡，重新戴好后才回話：“民女有眼疾，只有戴上這個才能視物。這副眼鏡是小掌柜送與民女的。”

    路遙出來透氣，正好聽到，隨口回道：“紅玉的眼睛近視，戴眼鏡用以矯正視力。正常人眼睛沒問題，戴著當然不適。3D眼鏡的鏡片與這種不同，用處也不一樣。你們若仔細觀察，應當能發現不同之處。”

    謝旭看向路遙：“此前還真沒注意，原來眼鏡還有不同的用處。”

    路遙點頭：“當然。很多年紀大了的人眼睛不好，他們往往是看不清近處的事物，看遠處反而清晰，而且視物需要更強的光照，這就是老花眼，也能通過戴眼鏡矯正。”

    江老太爺和大管家等人就坐在隔壁桌子，聞言交換眼神，有點心動。

    這個叫“眼鏡”的東西，原來也這般實用。

    晉王世子問：“若是紅玉去看3D影片，該要如何？戴兩幅眼鏡？”

    路遙搖頭：“原理差不多是這么個意思，不過我們有準備夾片式的眼鏡。紅玉若是要看3D電影，在她的眼鏡上再加一層鏡片就可。”

    謝旭等人還想說話，謝晚輕輕拉住路遙的手腕，微微蹙眉，略有些焦急地出聲：“小掌柜，我們有話想和你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路遙視線瞟過她和孫清荷，轉身往休息室走，“跟我來吧。”

    謝晚和孫清荷跟著路遙進了休息室，陳宇寧問謝旭：“你妹妹何事找小掌柜？”

    謝旭搖頭：“我也不知。”

    隔壁桌其實也在等路遙，沒想到又被半路截胡。

    江語蝶和江城有些沉不住氣，江老太爺抬眉，語氣平緩：“看來電影院的小掌柜事忙，一時半會兒說不上話。大管家。”

    大管家站起來：“在。”

    江老太爺：“再去買幾張票，我還沒看過其他電影呢。”

    大管家領命轉身，去了售票處。

    休息室里，謝晚和孫清荷坐在路遙對面，目光不受控制的打量四周。

    這房中擺設，處處瞧著簡單又新奇。

    路遙依舊為二人倒了茶水，端上曲奇餅干，坐下來才問：“兩位姑娘，有何事找我？”

    謝晚和孫清荷對視一眼，最后由謝晚開口：“小掌柜，我們受到電影的啟發，想在梁京辦一所女學。但沒有經驗，所以想來問問你。”

    孫清荷忍不住接話：“從《海上列車連環殺人事件》起就有了這個心思，聰慧細心又冷靜的安妮小姐實在是太厲害了。還有《想見你》，連女子也能同男子一起上學聽課。再到今天的《登月計劃》，我實在是忍不住了，那些女子絲毫不輸男子。我和晚晚聊了聊，認為這些女子如此優秀，皆因她們同男子一樣，可以讀書上學。”

    謝晚補充道：“還有《落花時節又逢君》，花時姑娘最后離開沈相，在鄉野做了女先生，學子遍天下。我們就想到，我們也能辦女校。”

    路遙有些驚喜，唇角不受控制地上翹，“你們的想法非常有趣。哪些方面有問題？可以跟我說說。”

    她雖沒有辦過學校，但做了將近二十年學生，還是有一點發言權的。

    謝晚從衣袖里取出一疊信紙，“這是我和清荷一起討論后，寫出來的計劃，你幫我們看看。”

    一疊信紙不薄，路遙數了數，足足有九頁，“我先看看，你們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謝晚和孫清荷有些緊張，一瞬不瞬盯著路遙，時間被拉得格外漫長。

    為緩解緊張，謝晚伸手拿了一塊曲奇餅干，咬一口，酥香撲鼻，甜膩適中，配上熱茶，越吃越香。

    她悄悄輕扯孫清荷衣袖，叫她也嘗嘗。

    孫清荷小心翼翼伸手，取了一塊朱古力曲奇，焦香微苦，苦后回甘的滋味確實不錯。

    兩個人逐漸沉迷在小零食的快樂中，路遙快速瀏覽手里的計劃書，心下有些意外，貴族小姐的見識確實比普通百姓要高一些。

    這份計劃書不完美，但以大武朝的情況而言，屬實稱得上創舉。

    她抬起頭，準備就辦女校的細節與兩人好好談一談，門外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路遙：“進來。”

    紅玉推開門，臉色有些不好：“掌柜，宮……宮里來人了。”

    路遙有點沒反應過來。

    謝晚和孫清荷對視一眼，紛紛站起身。

    謝晚見路遙沒反應，輕聲提醒：“小掌柜，宮里來人，快出去。”

    路遙回神，一邊敲出系統：“怎么回事？”

    系統想嚇嚇她：【你電影院搞這么大，被注意到了唄。】

    路遙不忙不忙起身，到外面一看，來了三個人。

    一位拿著拂塵的高帽公公，還有兩個身材瘦弱的小太監，就站在門口。

    休息區的客人都跑光了，只剩葉瀟、哭八還站在門口，朱珠都躲到了柜臺后面。

    秦明德見有人出來，立刻揚聲問：“誰是路遙？圣上有旨。”

    路遙舉起手，慢慢走過去：“我是路遙。”

    秦明德上下打量兩眼，未曾料到路遙如此年輕，而且她眼中沒有絲毫畏懼，一甩拂塵，展開明黃色卷軸，“路遙聽旨。”

    路遙站在遠處，微微低頭。

    秦明德抬頭看過來，眼神帶著不善，“路遙聽旨。”

    路遙也抬起頭，一臉無辜：“聽著呢。”

    小太監皺眉，撩起衣袖，做勢上前。

    路遙抬手，“抱歉，因為某些緣由，腿腳不便，可否站著聽旨？”

    她方才其實試了試，腿跟水泥一樣，彎不下去。

    系統：【你帶著魔神的指骨、母神的眼珠，也就是祂們的半身。天子也不過是神子，自然承受不起你的跪禮。】

    簡而言之，神明跟前，店主都沒跪過，又何妨人神之子。

    可在秦大總管面前，這態度就太過囂張了。

    謝晚和孫清荷都有些被驚到。

    路遙也很無奈。

    兩個小太監走過來，想壓路遙下跪。

    葉瀟從面走來，隨手將兩人丟出門去，語氣平靜：“她不用跪任何人。”

    秦明德氣得要死，覺得這位真是個不怕死的，咬著牙念完圣旨，拂袖離去。

    等著罷，等到了宮里，看你還有幾分骨氣。

    他這就要回宮，好好跟圣上說叨說叨這電影院和管事路遙。

    路遙趴在門邊，望著揚長而去的御用馬車：“我要怎么進宮呢？”

    謝晚和孫清荷扶額，這位小掌柜膽子是真的肥。

    原本秦公公怕是要帶小掌柜一起，這一氣就先走了。

    謝晚想了想，主動出聲：“小掌柜，我送你到朱雀門罷。”

    路遙想了想，“多謝謝姑娘好意，我自己去罷。關于女校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與你們詳談。”

    謝晚和孫清荷互相對眼神，不由嘆氣。

    你這一遭，怕是很難出來了。

    哈羅德得知路遙要出門一趟，從二樓跑下來說要送她過去。

    葉瀟也說要送她，兩人在門口對上，暗自較勁。

    路遙換了身衣服，收拾妥當，就準備出門，“走了。”

    哈羅德率先跟上去，“我送你。”

    葉瀟也從后面跟上來，隨手遞給路遙一件東西，“武帝只召了你，我送你到朱雀門。戴上這個，遇到危險，就摸摸它。”

    路遙心說這家伙是裝都不裝了，接過那物件一看，微微一愣：“這是……什么？”

    躺在路遙手心的是一支紋理分明的金色蓮花，連著兩片圓圓的金色蓮葉和一小支未開的蓮花花苞。

    路遙又仔細看了一陣，“這是一枚……耳環？”

    蓮葉和花苞連著細弱的金色枝干，彎成一個造型奇特的鉤狀，不仔細看還有些不懂。

    葉瀟抿著唇，沉默不語。

    哈羅德冷哼一聲，伸手從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一枚漆黑泛著異光的發夾，遞過來：“這是我身上最堅硬的一片龍鱗，托安布羅斯做成了道具。你戴上它，有危險我一定出現。”

    那發夾做得精巧，隱約間還能看出龍鱗鱗片上的紋路走向，明明漆黑如墨，拿在手里又閃閃發光。

    安布羅斯的品味一直不錯，路遙接過來看了幾眼，直接別在頭發上，“好看嗎？”

    哈羅德得意地覷一眼葉瀟，傲嬌地輕輕點頭：“還行。等我成年的時候，還會長出一片新鱗，到時讓安布羅斯再給你做個新的。”

    葉瀟眉眼沉了沉，沒有出聲。

    路遙摸了摸頭發上的龍鱗發夾，從衣兜里掏出一塊手帕，將蓮花耳墜仔細包好裝起來，“好了，我要走了。”

    第208章 第五間店

    路遙走到朱雀門, 自有一個青衣小太監等在門口，為她引路。

    皇城內宮莊嚴大氣，路遙走了好久，感覺越走越偏, 敲出系統“怎么還未到？”

    系統問我干嘛？你問他啊。

    路遙“我覺得不對勁, 問他也沒用。我只相信你。”

    系統小尾巴快要翹起來, 努力克制著嗯，是有點問題，他一直帶著你四處打圈。我已經把整座內宮的地圖掃描保存了，你想怎么做？

    路遙思索片刻，叫住引路的小太監, 順手遞了個小荷包過去，“公公, 請問還有多久才到？”

    小太監接過荷包，捏了捏，揣進懷里，語氣不善“跟著就是, 問那么多干嘛？”

    看來花錢也消不了這災，路遙大抵能猜到是誰在搞事。

    她第一次進宮，唯一得罪的人就是宣旨的秦公公。

    路遙不理會小太監, 轉身往回走, 囑咐系統“幫我指路。”

    小太監見路遙察覺, 面色忽然陰狠, 上前攔人“站住！你個賤——啊——”

    路遙松開手后退一步, 仰頭望天, 又低頭看那在地上打滾的小太監, “他沒事罷？”

    前段時間, 路遙看到哭八教狗子防身術，湊熱鬧跟著學了幾招。

    方才這人兇神惡煞地沖過來，她下意識的反應，捏住他的手腕扭了一下，好像用力過猛了。

    系統都無語了腕骨折了。

    路遙“……那怎么辦？”

    她力氣有這么大？

    系統別問我啊。

    路遙蹲身，小太監嚇得不輕，連連往后躲，爬起來就跑了。

    路遙望著那人跑走的方向，無奈地起身，招呼系統“你指路，我們先去勤政殿。”

    勤政殿。

    武帝批閱完奏折，起身走到后面的寢室。

    有時候太忙，他就睡在這邊。

    前兩日，武帝命人搬了一面銅鏡到勤政殿的內室。

    此時，武帝站在銅鏡前，望著頭頂那串紅色數字（大武朝文字）出神。

    起初，他不明白這串數字所代表的意思，但除了他本人，其他人都看不見這串數字。

    后來每天照鏡子，過去一天，腦袋上的數字就會消減掉一個單位。

    武帝很快明白，這些數字在記錄他剩下的時間。

    從記憶突然蘇醒的那天開始，到五年后他薨逝的那天止，時間在一天一天減少。

    武帝心里多少有點感覺，記憶復蘇并非偶然。

    而這次回來，他發現梁京城內出現了一家奇怪的鋪子，明明上一世的記憶中絕對沒有出現過。

    記憶還未復蘇之前，他就已經在那間鋪子里安、插了親信。

    據親信回報，這是一間極為詭異的店鋪，可具體如何，仍舊沒有查出端倪。

    武帝懷疑，這間店鋪的出現或許與他的復生有關。

    而當聽到名為《登月計劃》的情報，他實在按捺不住，想要見見那位電影院的管事。

    過去一天，頭頂的數字果然又消減了一個單位。

    武帝從內室出來，望了一眼立在門前的屏風，“秦明德。”

    秦明德從外面進來“陛下。”

    武帝“電影院管事還沒來？”

    秦明德搖頭，“不若奴才去朱雀門看看？”

    他瞧著武帝臉色略沉，轉身往外走，微微低著頭，掩飾情緒，還未走到門口，門外傳話——電影院管事路遙求見陛下。

    秦明德一怔，怎么這么快就來了？

    武帝臉色微霽，走到書案后坐下，示意秦明德宣人。

    秦明德清了清嗓子，一甩拂塵，懷著看好戲的心思，尖聲道“宣電影院管事路遙進殿。”

    路遙踏進殿門，走到御下，微微低頭“見過陛下。”

    秦明德眼睛一瞪，屬實沒料到這人在陛下面前也敢不跪，上前一步，大聲呵斥“大膽刁民，御殿之下，為何不跪？”

    路遙還未接話，武帝先出聲“你們都出去。”

    秦明德抬頭，不可置信“陛下？”

    武帝閉了下眼睛，朝外揮手“下去罷。”

    秦明德不甘心地覷了路遙一眼，小碎步退出勤政殿。

    路遙低頭站著，只覺上方的視線極為強烈。

    武帝望著路遙頭頂那串數字，從后往前數，越數越心驚。

    七萬，而最末尾的單位是“年”。

    武帝不死心的反復數了三四遍，確定沒有數錯。

    面前這個女子和他一樣，頭頂有一串數字。

    不一樣的是他剩五年，而她還有七萬多年。

    簡直是匪夷所思。

    路遙頭發上的龍鱗發夾也令武帝側目，瞧不出是什么材質，但漆黑的菱紋格狀，盈盈泛光，目光觸之，脊背生寒。

    這女子恐怕不是凡人。

    “你……”武帝頓了一下，“抬起頭來。”

    路遙依言抬頭。

    依年號推，武帝當有六十多歲了。

    在這個世界，可以說相當高壽。

    帝王身穿一席黑金龍袍，頭發斑白，面容端肅，法令紋很深，但目光清正冷銳，威儀深重。

    然而最顯眼的是帝王的金冠之上，有一串奇怪的紅色數字。

    路遙只瞟了一眼就移開視線，偷偷問系統“陛下難道是樂園玩家？”

    系統吞吞吐吐“應當不是罷。”

    路遙“那他頭頂那是什么？”

    系統任務相關，不便透露。

    路遙抿嘴，這就是最好的提示了。

    武帝也在觀察路遙，敏銳地捕捉到她視線停滯了一瞬，合上折子，正了正坐姿。

    勤政殿外，秦明德趴在門上。

    可惜里面聲音很小，什么都聽不到。

    殿內，路遙聽完武帝的要求，略微思考“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需準備幾日。”

    這位帝王似乎只是單純的對電影院感興趣，而他不便出宮，詢問能否在宮里上映電影。

    熟悉任務流程的路遙心知恐怕沒那么簡單，但見到武帝，她也明白，可能快要觸及到終極任務了。

    武帝微微探身“需幾日？”

    路遙沉吟片刻“準備只需五日。不過我一人無法完成所有工作，進宮當日，還請陛下允許我帶兩個幫手。”

    武帝原是試探，未料到路遙竟說“可以”，不由真起了心思，便道“允了。”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路遙才從勤政殿出來。

    離開前，她跟武帝坦白在朱雀門遇到小太監的事情，還留下一瓶傷藥。

    武帝聽罷，叫來一名年輕的近侍，名喚“長榮”，讓他送路遙出宮。

    秦明德站在殿外，臉色微變。

    從勤政殿到朱雀門，步行要走三刻鐘以上。

    皇城內宮，就有這么大。

    路遙打量身側的小太監，目光微閃“我電影院里有位店員，名字叫長明。身形和氣質與公公有幾分相似，方才粗粗一看，差點把你錯認成他。”

    長榮公公低頭，干笑兩聲“路姑娘開玩笑。”

    路遙也笑，從兜里摸出一個電影院的玩偶鑰匙扣，遞過去“電影院的小玩意兒，勞煩小公公送我這一趟，不嫌棄的話，還請收下。”

    長榮面色一喜，接了過去，“多謝路姑娘。”

    這種小玩偶最近在宮里的小宮女和小太監之間頗為風靡，長榮眼熱很久，可惜一直沒有弄到。

    這小玩意兒在宮外也很搶手，宮里的人只能托出宮辦事的熟人帶，一次也帶不了幾個。

    意外得了一個，長榮心里對店主親近幾分“下次姑娘進宮，奴才來朱雀門接你。”

    路遙笑起來“那就勞煩公公了。”

    一路從深宮走到宮門，話匣子由玩偶打開，路遙淺淺說了一些電影院的事情，又不意外地打聽到許多宮里的情況。

    路遙入宮一趟，費時頗久。

    臨近中午，還沒回來。

    商店街其他店鋪也已陸續開門營業，姬止心在釣魚房接到1041小組的電話，那邊有點小問題找路遙商量。

    姬止心聯系路遙，電話不接，消息也未回復，只好在群里發消息問付遲。

    姬止心付遲店主呢？私聯她，一直不回復。

    過了幾分鐘。

    付遲店主進宮見皇帝了，還沒回來。

    周素！！！這是什么展開？

    比周素更懵的是后期組三人，他們正式入職后，也加入了商店街的工作小群。

    平時也就窺屏，很少發言。

    私下里一直覺得群里聊天的內容有些奇怪，但商店街的工作環境實在是太贊了，早上和中午的供餐也好吃得不得了，幾乎天天換花樣，高斯和高夢下意識忽略了群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對話。

    直到這天早上，看到付遲那句話，一直被刻意忽視的怪異感直接拉滿。

    劉唐自從上次見過路遙，整個人都有些奇怪。高夢問過他是不是認識路遙，他也不說。

    這天早上打開工作群，看到付遲的話，也愣住了。

    高夢皇帝？我怎么看不懂，老板為什么要去見皇帝？

    高斯又是spy？

    付遲路遙回來了。

    周素快問問她，皇帝什么樣子？皇宮大不大？

    路遙踏進電影院的大門，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摸出來一看，簡單回復皇上很有威嚴，皇宮也超級大。從內宮出來，走了快一個小時。

    路遙姬止心什么事找我？

    高夢救命！你們在說什么？我看不懂！！！

    路遙高夢 電影院這邊的事情，空閑的時候可以過來玩。

    路遙高斯 《盛京小廚娘》快要完結，接檔影片在《大梁提刑官》和《皇太女》之間擇一上映，剩下的一部后面也會接檔《尋仙》，剪輯細節晚點發給你們，可以先了解一下素材。

    高斯路遙收到。

    高夢咱們電影院還放電視劇啊？

    劉唐盯著聊天框，手指發抖，遲疑半晌，發了條消息路遙老板，你知道樂園嗎？

    不要問他為什么不私聊，問就是害怕。

    過了幾分鐘，沒人回復。

    又過了一會兒，付遲在群里說路遙又出去了，外面沒信號。1041小組和后期組的事情，她說下午過來處理。

    五日后，要到宮里放電影，路遙覺得這是一個推廣美妝線的絕佳機會。

    所以剛從宮里回來，她又立刻去胭脂樓，看口紅線最新進度。

    蘇蘇從電影中得到很多靈感，加上電影院的部分原料，在調色方面更多可能，蘇蘇已經調配出四支完全不同又符合電影格調的口紅。

    她原打算下午去一趟電影院，跟路遙匯報進度，順便看一看新上映的《登月計劃》，見路遙親自過來，立刻獻寶一般端出四支迷你口紅“師父，你快來看看。”

    窯廠和木匠那邊已經送來部分配件，正裝口紅管和底座五十件，迷你口紅管和底座六十件。

    蘇蘇用迷你口紅管試做了一批，四種顏色各兩支。

    路遙一一旋開，外形是由模具導出來的，基本沒有問題。

    手臂試色、唇部試色表現都還不錯，路遙稍微調整了一下其中一支紅棕色的色調，然后是香精問題。

    口紅的氣味，其實是一個加分項。

    有些口紅像巧克力的味道，聞著就讓人忍不住想吃，有的是玫瑰味，從嗅覺上就給人一種“女人味”的印象。

    蘇蘇調制香精的手法比較傳統，以花香為主，而且下手略重，聞多了會有些膩。

    路遙根據四支口紅的色調、主打群體，重新調制了香味。

    蘇蘇在一旁看得驚奇，又有些喪氣，“師父，你的想法和審美都在我之上，其實全部由你來做，會比我做得更好更快。”

    路遙搖頭“我不過是比你見得多而已，這些也不都是我一個人的成果。以后你也能做得這般好。”

    蘇蘇以前幾乎沒有見過路遙這樣的女子，特別令人安心，又特別溫柔。

    在路遙面前，往常那些小心藏在心里的想法也會脫口而出，而師父不會責備她，總是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許多從未有人對她說過的話。

    這些話語如同甘霖，一點一點滲透她的生活，時間一久，蘇蘇也禁不住相信，未來的自己會變得無所不能。

    兩人折騰完，剛好徐娘子回來了。

    蘇蘇把新出爐的口紅拿給徐娘子試色。

    路遙、蘇蘇、徐娘子分別可以代表三個年齡層的女子，皆能從四支口紅里找到符合自身氣質的一支，口紅線的研發算是告一段落。

    隨后將投入批量制作、宣傳，上架售賣。

    路遙還是準備要拍一支廣告，再借宮里的東風，徹底打開口紅市場。

    為此，還要追加配件定制。

    路遙查看送過來的口紅空管和木雕底座，適配度出乎意料的高，幾乎沒有廢品。

    明明是純手工制品，她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么高的合格率。

    路遙和徐娘子商量，決定再加訂正裝和迷你試用裝配件各兩百支，總計八百支。

    以梁京的人口數量和潛在市場，全部售完可能是一個巨大挑戰，但三個女人都興致勃勃，摩拳擦掌。

    從胭脂樓回到電影院，天色已晚。

    第一部 3D影片《登月計劃》的上映，帶給大武朝的沖擊才剛剛掀起序幕。

    就連路遙都沒有料到，這部影片會帶來一股前所未有的技術革新熱潮。

    電影院打烊，商店街還是中午。

    路遙到后期組的辦公室吃午飯，下午還要到毛茸茸小店處理1041小組的問題。

    高夢見到路遙，半帶撒嬌的小聲抱怨“老板，今天才知道，我們都沒有工牌。”

    上午，他們聽老員工“科普”，要去其他店鋪參觀，需要有商店街的專用工牌。

    他們三人來得突然，路遙最近確實很忙，一直忘了這事。

    路遙立刻用人氣值，兌換了三個工牌。

    劉唐坐在角落，伸手接工牌，偷偷抬眼看路遙。

    路遙沒注意，發完工牌，專注干飯。

    劉唐確定路遙沒認出他，或者可能根本就沒注意到過他。

    午間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喜歡挨著店主。

    最近有了這間辦公室，商店街的店員自在了很多，好像忽然多了一些私人時間，也有了一點同事愛。

    周素見路遙忙完了，立刻湊過來“真見到活著的皇上了？皇宮里什么樣子啊？”

    付遲插話“下次去帶點小機器，我想要宮里的素材。”

    宮廷建筑都不算什么，他想看看真正的古代帝王、后宮妃嬪，還有宦官宮女的生活。

    周素瞪大眼睛“還有機會去？”

    姬非命和姬止心也抬頭看過來。

    路遙三兩口扒完飯，點頭“五日后，要去宮里給陛下和后宮妃嬪放電影。”

    周素“宮里有電嗎？怎么放電影？”

    姬止心“準備小型發電機，也有專用電池可以選擇。”

    付遲“投屏的器材我這邊。”

    周素“遙遙一個人能行嗎？”

    路遙點頭“到時帶上哈羅德和葉瀟，應當沒問題。”

    周素“哦，還有哈羅德。葉瀟是誰？”

    付遲“電影院的員工。”

    什么都不知道，迷茫吃瓜的后期三人組商店街到底是一家什么公司？為什么午休吃飯，同事聊得話題如此難懂？是他們的問題，還是公司的問題？

    午休結束，路遙看到姬止心記下的紙條，都是早上1041打電話過來說的問題。

    路遙準備再去一趟夜光市。

    哈羅德在電影院上了一天班，路遙叫他回美甲店休息。

    這次出門帶了海豹護衛隊長淚淚，和另外兩只長老級水滴海豹。

    可把幾只小胖胖高興壞了。

    夜光市之行很順利，科技與魔法的重新結合，距離全新的“Z系技術”只差臨門一腳。

    不過路遙感覺還缺點東西。

    1041表示目前的技術只支持影像和聲音的極致擬真，令人猶如身臨其境，無法達到她所想要的連觸覺、嗅覺和味覺也都一并統籌進去。

    路遙思考了很久，仍然覺得這是一個可以嘗試攻克的問題。

    1041小組便也跟著頭疼。

    從夜光市回來，路遙找到九花，“九老師，有件事想拜托你。”

    九花一本正經陪她演“路老師，什么事？說來聽聽。”

    路遙交給她一疊資料“幫我寫個劇本。”

    第209章 第五間店

    九花愣住：“店主想投資影視圈,還要自己做劇本？”

    路遙解釋依照目前的進度，最遲年前就能搞定全新的“Z系技術”。

    她對這項技術的前景非常看好，不過目前雖然還是叫“Z系”，其實內里已經完全換了一遍血,到時應用在視聽領域,恐怕一時難以找到能相匹配的片源。

    于是她打算提前準備,自己做個本子，為即將到來的全息影廳拍一個小短劇,既能當做試運行的資料,也可以拿到電影院上映。

    九花眨眼睛：“咱們有錢拍劇？”

    九花和姬止心共事,時常見他為資金的事情和合作方磨嘴皮子，后來得知路遙的錢全都用來開店進貨，偏偏世界有壁,她在其他店鋪的資產無法變成可用現金。

    路遙淡然點頭：“小吃店那邊有比較厲害的技術，而且最近正打算發展影視事業。我準備和他們合作。你這邊也一樣，幫我寫這個本子,簽合作合同,我會付與之相等的價錢。”

    九花瞪大著眼睛,逐漸興奮起來，“店主,這個想法太有趣了。合同先不著急，我們討論下劇本，我想先聽聽你的想法。”

    這一討論就是好幾個小時，路遙的想法多且具體，九花被刺激到，靈感嘩嘩直冒。

    一直到晚上毛茸茸小店打烊，九花帶著一疊資料,準備立刻回家開寫。

    路遙囑咐：“先完成這部分，需要什么資料，讓止心聯系我就是。”

    九花離開后，路遙到釣魚房和水滴海豹們玩了一會兒，又巡視一遍正在休息的毛茸茸們。

    一段時間沒注意，毛茸茸們長了個子，可能也是快要入冬，身上的毛好像更蓬了。

    從毛茸茸小店出來，還有五六個小時，電影院那邊就要開門營業。

    路遙想回美甲店休息，但腳下又不自覺走向小吃店。

    小吃店下午已經打烊，大家正在準備晚上的食材和員工晚餐。

    店員已經很久沒有在這個時間見到路遙，杏子和小茄立刻起身。

    杏子看路遙面有疲色，不由問：“店主是不是忙一天了？想吃什么，叫小全馬上給你做。”

    小茄跑到一樓，端了一盤小點心下來。

    祁琛跟在后面，端著一杯炭燒焦糖可可遞過來，“秋季新品。”

    路遙喝了一口，舒服的瞇起眼睛，瞥到窗外的景色，想起剛來商店街時，江邊的花樹開得正盛，如今層層落葉堆在地上，一晃就過去了好幾個季節。

    時間過得真快。

    祁琛在路遙面前坐下，眸色略深，似乎有話想說。

    路遙想著拍短劇的事情，沒注意他的神色，配著焦糖可可吃點心，感覺確實沒那么疲憊了，隨口問小茄：“隔壁的現代影視基地捏得怎么樣了？”

    小茄眨眼睛：“店主好像很關心影視基地，再有半個月應當能完工。”

    路遙毫不避諱：“因為我想拍部短劇，打算找電影部合作，不知道能不能行？”

    夢之鄉新建了一個電影部，屬于樂園的下屬機構，擴建影視基地、尋找培養專業導演、演員，拍攝影片、上映影片幾乎都在這個部門完成。

    店員們一愣，立刻興奮起來。

    店主居然愿意投資電影，這可是大客戶。

    電影部的人要是聽說，肯定比他們還要興奮。

    說到底，夢之鄉的一切都不過是打發時間。

    但就算是過家家也追求真實感，路遙就是那個能給他們的生活提供無限真實感的存在。

    店主投資影片，不管是電影還是短劇，都將是電影部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客戶。

    小茄起身往外走：“店主，我去叫守衛長過來。他肯定愿意跟你聊這個。”

    其他店員也想聽路遙的小劇本，趁著守衛長還沒過來，抓緊干活。

    祁琛倒是不那么在意電影的事情，在心里過了一遍最近考慮的事情，下定決心道：“店主，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路遙抬頭：“什么事？”

    祁琛手指捏緊，有些不自在：“我想跟你進行靈魂綁定。”

    路遙愣了一下才有反應：“你考慮清楚了？”

    和她綁定后，就可以輪值做副店長，能踏出小吃店的店門。

    祁琛點頭：“和付遲聊過之后，我就有了這種想法。人的一生太短了，其實在夢之鄉生活也不錯，至少擁有無限的時間。”

    路遙微微皺眉：“那你會想見以前的親人嗎？你知道綁定之后就無法往生，這幾十年或許過得很快，但以后呢？”

    親人離世，最后還是會剩下你一個人。

    祁琛抬眸看過來，表情有些奇怪：“我以為店主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畢竟你的處境比我更嚴峻。”

    店主一直開店，生命變得越來越漫長。

    夢之鄉這邊還好說，其他店鋪的店員都會隨時間老去死去，店主最后不也是一個人。

    和夢之鄉的居民不一樣，店主還會老去。

    年華逝去，時間卻永無止境，獨自守著這條街，又當如何呢？

    路遙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蒙了一瞬，又笑起來：“老了之后的事情，現在擔心也沒用。”

    他們不知道商店街的存在源自圓夢系統，可能夢想實現的那一天，就不需要繼續開店了。

    不過到時候，這些開在各世界的店鋪會如何，路遙也還未曾想過。

    祁琛抿唇，直直看過來：“我也是這個意思，以后事情以后再說。終歸還有店主在，不是嗎？”

    路遙感覺被冒犯，但也不在意，“那就綁定罷。如此好像形成了一個循環。

    談完事情，路遙請守衛長和部長吃飯。

    小吃店的飯誰能拒絕？

    全夢之鄉唯一的餐館，說不定還能吃到店里的隱藏菜單。

    一頓飯吃完，守衛長和電影部長快起不了身，熱騰騰的飯菜，好吃得停不下來。

    最后，全勝舉還端來一份甜品。

    路遙吃著形似月餅的糕餅，忽然想到小吃店的店員可以把“情緒”捏進月餅里，這和普通的幻術還不太一樣。

    而樂園游戲的幻境也捏得無比真實，其實就是一種場景的具現化。

    幻術是不是能和科技、魔法結合，以彌補目前無法攻克的技術缺陷？

    路遙偏頭看向守衛長，“其實，我最近和朋友在研究一項新技術。”

    ……

    守衛長和電影部長聽說店主在其他店鋪和科學家研究全息技術，而且想嘗試結合幻術，研發出能從五感給人以全面情緒體驗的技術，剛平靜下去的心緒，再次高昂起來。

    守衛長想得很遠，“高階幻術和魂力有關，店主并非亡者，恐怕很難掌握。不過樂園的技術部有很多有才華的專職人員，我可以介紹。只是將來若真研究出全息技術，希望店主行個方便。”

    如果樂園擁有路遙所描述的全息技術，樂園游戲可能會迎來新的起點。

    路遙同樣驚喜不已，對于守衛長的提議也沒有意見。

    她也希望夢之鄉能越來越好。

    守衛長對全息技術寄予厚望，一刻都不想等，起身想帶路遙去見樂園技術部的工作人員。

    杏子攔住了他，“守衛長，店主忙了一天都沒休息，重要的事情不如等她休息好了再繼續談？”

    守衛長這才注意到路遙臉色疲憊，“抱歉。”

    路遙搖頭表示“無事”，又道：“結合幻術還只是我的一個設想，這幾天我會先寫出理論方案，到時過來找你們討論。您看可行嗎？”

    守衛長連連點頭：“好。”

    從小吃店出來，還有兩個小時，電影院又要開門營業。

    路遙沒有回美甲店，而是走進隔壁的盲盒店。

    無常世界的時間流速比其他世界慢，在這邊睡覺能稍微多休息一陣。

    盲盒店的店員見到路遙，也很驚喜，總覺得好久沒見到店主了。

    鈴蘭最會撒嬌，路遙跟他們閑聊了幾句，抱著虎崽走進研究室，枕著他毛茸茸的軟肚皮，陷入深眠。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但路遙感覺好像有人在看著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少年模樣的神明就站在沙發邊，靜靜凝視她。

    路遙猛地坐起身：“我這是在夢里，還是醒了？”

    均衡羅盤皺眉，“祂們都選擇了你。說不定最后，贏得真會是你。”

    路遙沒聽懂：“什么？”

    均衡羅盤單手撐著臉，眼中糾結，“我不喜歡站隊，平衡才最有意思。但可能就是這種曖昧不清的想法，導致我的世界死亡了。罷了，這個給你。”

    均衡羅盤遞過來的是一枚戒指，路遙不解：“給我這個做什么？”

    手機的鬧鈴忽然響起，路遙睜開眼。

    方才果然是在做夢，但手心卻握著夢中那枚戒指。

    路遙起身，走到放置均衡羅盤的房間。

    也不知是誰，用小抱枕搭了個神龕，均衡羅盤被供奉在沙發正中間。

    路遙小心翼翼湊近，原本已經重新拼好的羅盤，正中心缺了一塊，那塊金色的碎片就嵌在路遙手里的戒指上。

    均衡羅盤也想讓她做半身？

    可祂又說不想站隊，是什么意思呢？

    系統無法進入路遙的夢境，但看到她手里的戒指，大抵也猜到發生的事情。

    沒想到連均衡羅盤也選擇了店主。

    系統看路遙好像沒反應過來，小聲道：【收著唄。你都有那么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魔神的指骨、巨龍的鱗片、母神的眼珠、均衡之神的戒指，還有……那人的貼身物品……

    系統狀若淡定地安撫路遙，心里卻是越想越害怕。

    路遙想想是這么個道理，反正也不差這一件。

    她嘗試戴上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上時，感覺最合適，干脆就戴著了。

    店主只要回到商店街，其他世界的物品都會自動脫落，收進隨身倉庫。

    除了魔神送給她的那枚幻戒，幾無例外。

    不過這日半夜，路遙從盲盒店出來，感覺上衣荷包里暖呼呼的，伸手一摸，掏出了A送給她的蓮花耳墜。

    這枚耳墜其實不算小，拿在手里略沉，還泛著淡淡的金色暖光。

    先前用來包裹它的手帕來自大武朝，此時已經在路遙的隨身倉庫里。

    路遙不解：“這是怎么回事？”

    系統不敢接話。

    路遙走下臺階，站在商店街的小馬路上：“我確實在商店街，這耳墜怎么可以帶出來？”

    系統繼續裝死。

    路遙沉思：“所以這東西其實是我們這邊的？那A不就是……”

    系統緊張得要死，千萬不要說不出來啊。

    “……我認識的人，對吧？”

    系統深呼吸，緩緩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

    那人果然沒有表明過身份。

    一輛轎車從主公路駛進商店街，付遲上班來了。

    眼看時間不早，路遙隨手將耳墜也放進隨身倉庫，大步走向電影院。

    今天事情還很多-

    電影院開門，排《盛京小廚娘》明天大結局，新上映影片再加一部。

    等《尋仙》更新，或是繼續上映一部從夜光市買回來的紀錄片，影片放映任務就算完成。

    再觀測到兩項正向反饋，這個任務也就完成了。

    路遙從后臺出來，付遲已經擬好廣告方案，并給店主下達任務——在梁京找四位唇形飽滿、愿意出演廣告的女子。

    四支口紅，四種不同的風格。

    付遲也挺來勁，他要拍一支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作品。

    路遙先叫人去驚鴻館請來陳憐憐，原來就說好要讓她出演口紅廣告。

    花魁娘子的五官精致無暇，完美符合付導的美學理念。

    這就算找到了一位。

    陳憐憐聽說還需要三位女子，又推薦了兩位驚鴻館的姑娘。

    不過試鏡頭的時候，其中一位不習慣在鏡頭前表演，很是放不開，最后只有名叫“朝顏”的清倌留了下來。

    尋常女子對電影院和拍廣告有興趣，但也有頗多顧慮。

    路遙在徐娘子的引薦下，接連見了好幾位普通姑娘，都沒有談好。

    后來還是陳憐憐提了一句，百相園可能有符合要求的伶人。

    路遙去百相園找園主，最后選了兩名樂伶。

    四位演員湊齊，廣告的后續全權交由付遲負責。

    下午，謝晚和孫清荷來找路遙。

    路遙就辦女校的具體事宜，和她們聊了近一個時辰。

    兩人離開時，深感獲益良多。

    小掌柜的思路太寬闊了。

    生源問題、課本內容的選擇、教書先生的素養、安全問題……很多她們未能考慮到的事情，她都一一指出。

    兩人原是準備花錢辦一所體面的女學，聽完路遙的建議，決定先從義教開始。

    讀書對于大多數普通百姓來說是一件大難事，尋常人家供一個孩童上學都萬分困難，更少有人愿意供女童上學。

    她們若辦女學，很有可能一開始就招不到學生。

    說出來殘酷，但事實就是如此。

    所以路遙建議她們先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免費收一些女童試教，潛移默化地改變周圍人的想法，同時也當做對自身的一次考驗。

    教育之路并不好走。

    謝晚和孫清荷都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或許不過是頭腦一熱的想法，嘗試之后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也能更加了解自己的心性和能力所在。

    目送兩位貴族小姐離開，路遙回到大廳，通知后期組剪一條《盛京小廚娘》的精彩合集短片。

    作為電影院第一部 將要完結的電視劇，還是要搞點儀式感。

    接檔影片最終確定為《大梁提刑官》，預告片也要同期上線。

    路遙到后臺翻看最近買回來的版權，懸疑、愛情、恐怖、歷史……各種題材都有，不過好像還差點什么。

    想了片刻，路遙起身走到外面，給姬止心發消息：【我們好像還沒有動畫片。】

    姬止心：【立刻去安排。】-

    四日后，電影院與胭脂樓聯名的口紅全面上線。

    那日清晨，有人沉浸在《盛京小廚娘》完結的傷感中，有人還沒有看到《登月計劃》正片，也有人開始期待接檔《小廚娘》、即將首映的《大梁提刑官》，他們都猝不及防看到了電影院的最新廣告。

    就在預告過《登月計劃》的巨大屏幕上，四位風華絕代的美人猶如晨間的第一縷曦光，奪走了他們所有的心神。

    第210章 第五間店

    和電影院聯名,四支口紅的色調又分別對應四部影片中的四個角色，廣告宣傳自然也得打出這個特色。

    付遲和路遙商量，在廣告中做兩套造型,第一套還原影片中四位女性角色的妝面,以聯系“電影”這個主題；第一套打造適合四位出演女性的妝容,凸顯四支口紅應用于日常妝面的表現。

    第一支露滴桃花,對應《盛京小廚娘》的女主余蒸蒸。

    余小廚娘屬于鬼靈精怪的元氣少女，在劇中前期一直扎兩個包包頭，眼神靈動,唇妝是薄薄的嫩粉色，猶如清晨含著朝露的粉嫩桃花。

    大屏幕上,朝顏做劇中余蒸蒸的打扮,包包頭，鵝黃色長裙。

    可惜初看驚艷,細看只覺形似而神不似。

    這時朝顏拿出帶有桃花釉色的白瓷管口紅，拉開蓋子,輕輕旋開。

    路邊仰頭觀看的路人反應過來,那個奇怪形狀的東西，原來是唇脂。

    他們從未見過這種樣式的唇脂,手指大小的一根，可以旋出或是收縮回去，新穎有趣。

    白瓷管身上那一小枝嫩粉的桃花，透出別樣精致。

    而當唇色蒼白的朝顏抹上“露滴桃花”,此處給唇部特寫，涂上唇脂的嘴唇飽滿粉嫩，真如滴了露水的桃花。

    隨后拉遠景，方才還木木呆呆的角色瞬間靈動起來,瞧著真有五六分像影片中的小廚娘。

    下一秒，“余蒸蒸”走出廚房，變回朝顏平日的妝發風格，身著銀粉色衣裙的女子倚窗而坐，梳著靈蛇髻，發間插一根帶小流蘇的珍珠發釵，眉眼中含著淺淡愁緒。

    侍女送來胭脂樓剛上的口紅——露滴桃花，朝顏先在手臂上試色，覺得滿意才上唇。

    先涂下唇，抿開后，再用手指輕輕在上唇勻開，此處再次拉進鏡頭，可以看到這口紅是低調的啞光質地，但啞而不干，手指抹開也很潤。

    添了唇妝的朝顏眉間愁緒不散，卻無端多了幾分我見猶憐之感。

    路邊的男子看到這里，眼中都有了憐意。

    而多數女子已經捕捉到關鍵詞——胭脂樓新上的口紅，轉身準備去胭脂樓看看。

    而廣告還沒有結束，還有不一樣的顏色，轉身欲走的女子停住腳步。

    第一支糖染秋楓，對應《海上列車連環殺人事件》的女主安妮小姐。

    樂伶出身的琴香在路遙的勸說下，穿上繁復的荷葉袖里襯，搭配厚重復雜的蓬蓬裙，做了波浪卷，腦后扎著大大的紅色蝴蝶結，腳上是一雙精致的黑色小皮鞋。

    琴香坐在車廂一角，單手撐著下巴，橫搭在桌子上的手里握著一支白瓷管，指縫間露出一點深紅的釉色，那是管身上兩片交疊的楓葉。

    車上的女子緩緩轉過頭。

    路邊的觀眾只覺眼前一亮，這身穿著在她身上竟一點都不違和。

    東方古典美人的長相，在妝容的加持下，生生將這套西式復古裝扮穿出了自己的特色。

    五官立體，眉眼深邃，還戴了美瞳改變瞳色，最惹人注意的無疑是那楓糖橘色的唇妝，襯得琴香肌膚白皙，配上清冷的妝容，真的很像冷靜聰慧的安妮小姐。

    列車到站，“安妮小姐”起身，輕提裙擺，優雅地走向車門。下車的瞬間，一陣風吹過，“安妮小姐”變回了琴香本人。

    琴香是樂伶，擅長吹笛子。

    前日寒氣入體，琴香大病一場，病愈后氣色還未恢復，偏偏這日要登臺表演。

    琴香勉強穿上白底紅紋的裙裝，手里握著長笛，心中卻焦急不已。

    她總覺得自己的妝容不妥，透著病氣。

    這時樂坊掌教遞給她一支胭脂樓新上的口紅——糖染秋楓。

    琴香上唇一試，眼露驚喜。

    這唇脂一涂，氣色瞬間恢復，襯得皮膚更加白皙，但又非透著病氣的蒼白。

    有女子忍不住跟同伴咬起耳朵：“這個顏色好好看。”

    同伴連連點頭：“她一涂病氣就沒了，還是安妮小姐同款，好想買！”

    女子又說：“上一支桃花色也好好看，都想要怎么辦！！！”

    然而廣告還沒結束，同伴不禁哀嚎：“不會還有罷？”

    第支雪煎冷杏，對應《落花時節又逢君》里花時最后在鄉野做女先生的妝容。

    彼時花時已不再年輕，穿著暗色布衣，連頭發也只用布條綁起，手執書卷，眉眼間暗含滄桑。

    出演花時的也是一位樂伶，名叫冷姑，這位是真正的樂坊掌教。

    當時路遙去百相館找人，冷姑并不在人選之中。

    她站在隊列外，從容平靜。

    路遙一眼就被她身上的氣質吸引，問她要不要試一試出演廣告。

    冷姑沒想到會被看中，還以為店主拿她開玩笑。

    雪煎冷杏是一支飽低飽和度紅棕色口紅，色調很高級，低調顯氣質。

    冷姑版“花時”出來，路人一驚，好像又回到那年杏花微雨，沈相與花時隔門相望，年華卻早已逝去的情景。

    奇怪的是時間帶走青春，“花時”的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卻很難說她不美。

    不論是電影里的花時，還是此時屏幕上的“花時”，都帶著歲月沉淀后的美，依舊令人移不開眼。

    “花時”放下書卷，走向門口，穿過杏花樹，變回冷姑平日的樣子。

    冷姑擅彈琵琶，平日教習結束，回到住所還會獨自練習，多年不輟。

    午睡醒來的冷姑，梳洗干凈，從梳妝臺取出剛從胭脂樓買回來的口紅——雪煎冷杏。

    白。

    一朝入魔，從此她手握魔劍，萬毒不侵。

    陳憐憐的“白皎”扮相不比原演員差，路遙私心覺得花魁的儀態和情緒表達更加抓人。

    路人都看呆了，那份徹骨的瘋狂和決絕化作一抹明艷之色，點綴在“白皎”的唇上。

    一個轉身，斷情絕愛的魔界尊上化作人間花魁，妖媚惑人。

    她穿著艷紅華麗的衣裙，頭戴釵環，身姿曼妙，唇上朱色有如窗外寒梅。

    又美又冷。

    危險又惑人心弦。

    雪夜月冷，花魁娘子緩緩將白瓷口紅管收進梳妝臺。

    跳動的燭火下，口紅管上被棘刺纏繞的玫瑰，也像是倔強獨行的美人。

    要么說，付導有點美學素養在身上。

    他鏡頭下的女子美得各有千秋，卻也各有動人之處。

    路遙看樣片的時候，就覺得恐怕要爆。

    不只是口紅要爆，電影院的廣告費恐怕也要再上一個臺階了。

    胭脂樓和電影院都有上架口紅，不過大部分貨在胭脂樓。

    四個色號分正裝和迷你裝，電影院各留了十支上架在小賣部，算是一種變相引流。

    供客人試色用和推廣用的試用裝后面又緊急補了一批貨，刨除在一邊。

    正裝定價單支一百一十文，迷你試用裝定價單支一百文，買支正裝贈送一支迷你試用裝。

    口紅的定價在梁京的胭脂鋪子里稱得上天價，但無論是技術、原料，還是使用感也是梁京獨一份。

    蘇蘇都不知道，口紅配方里有一種原料，是路遙從魔法世界的藥草里提取的精華，可以有效撫平唇紋、消除唇部炎癥，還能加快成膜速度，同時保持唇部水潤不拔干。

    那是一種很不起眼的藥草，路遙陪哈羅德去湖邊洗澡。

    哈羅德說用那種草搓洗鱗片，會洗得很干凈。

    路遙起了興趣，拔了一些帶回實驗室研究，發現了這種神奇的成分。

    這次做口紅，她嘗試添加了一丟丟，效果拔群。

    一款不沾杯但又不拔干、不顯唇紋的完美口紅，就這樣誕生了。

    難得的是加了這種成分，也不難卸妝，用熱帕子濕敷幾分鐘，再用溫水就能洗干凈。

    胭脂樓。

    徐娘子和蘇蘇忙得腳不沾地，試妝臺前圍滿了小娘子，也有一些大娘。

    原本胭脂樓的脂粉價格就不算便宜，光顧她家的客人多是樓里的姑娘和年輕小娘子。

    但電影院的那支廣告太強了，幾乎網羅了全年齡層的女子。

    而這些客人還不知道，她家的價格也升級了，而且是大升級。

    一位提著菜籃的大娘在徐娘子的引導下，試用了雪煎冷杏，抿著嘴笑得像一朵花：“這顏色還真挺好看，怎么賣啊？”

    徐娘子略微心虛，低聲報出價格。

    吵鬧的胭脂樓里瞬間安靜下來，小姑娘、小娘子、大娘都停下試妝的動作，愣愣看過來，不可置信地問：“你說多少？”

    徐娘子兩手緊緊攥在身前，想到前兩天商量定價時，路掌柜說得道理，抬頭看向客人，卻又說不出話。

    客人瞧著徐娘子這情態，心里覺得不妥，起了騷動，眼看著場面快要控制不住。

    蘇蘇急了，站出來道：“小娘子、大娘們都試用過了我家這款口紅，效果如何不用我們多說。你們仔細想想，與以前用的那些唇脂是否大有不同？顏色好看，每一支香味不同，涂在唇上水水潤潤，喝茶吃東西卻又不易掉色。”

    有姑娘聽說不掉色，抬起手背沾了沾，真的沒掉。

    旁人也都跟著試了試，確實不沾杯，而且也不覺得干。

    蘇蘇笑著道：“這口紅是我們與電影院的掌柜一起研制的配方，全梁京、就是全大武朝也是獨一份兒。你們盡管買回去用，保準以后再也不想用別家的唇脂。”

    有姑娘腦子靈活，詢問這口紅要怎么卸掉。

    蘇蘇按照路遙教的話術，解釋了一遍，隨后又親自演示了一次。

    她今日涂的就是露滴桃花，叫徐娘子打來熱水，用熱帕敷唇，再洗掉。

    不僅唇色卸的干凈，嘴唇還軟軟嫩嫩，像喝飽了水一般。

    年輕小娘子一見蘇蘇卸完唇妝的模樣，轉身掏荷包：“掌柜，我買一支露滴桃花，小支的就好。”

    媽呀，就說徐娘子的女兒今日瞧著比往日嬌嫩，原來是涂了唇脂。

    她卸掉了唇上的顏色，整個人瞬間就寡淡了。

    這唇脂貴是貴了點兒，效果當真是好。

    “徐娘子，快給我拿一支小的糖染秋楓。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涂這色臉都白了。”又有客人道。

    徐娘子立刻過去招呼：“這支秋楓色就是顯白，如今這季節，穿深色衣裙，涂上最是好看。”

    蘇蘇趁機吆喝：“新品上架，限時優惠。買支正裝，額外贈送一支迷你試用裝，顏色任選。”

    正裝就太貴了。

    客人們大多瞄一眼旁邊的口紅架，念念不舍地移開視線，轉頭招呼徐娘子拿試用裝。

    這時，江語蝶一行四個女子在侍女的陪同下走進胭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