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五間店
姬止心請假三天, 恰好周末輪休,前后加起來五天假。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小海豹票票輔助九花, 暫替接線員工作。
店里一直是輪休周末,水滴海豹數量足夠多, 人類店員休息時,它們會輔助上班的其他店員完成日常工作。
只是這次要代班五天, 時間有些長。
路遙表示有時間也會過來幫忙。
處理完姬止心的事情, 沈絲絲那邊也來了消息。
她約路遙吃飯, 順便介紹幾個人。
路遙詢問了一下一起吃飯的對象,決定赴約。
電影院目前總共上映了六部影片,其中兩部電視劇, 三部電影,一部紀錄片, 還有一部待播紀錄片。
系統給出的第二個任務是上映十部電影, 涵蓋三個不同時代、五種不同題材。
她詢問了系統,像《盛京小廚娘》和《尋仙》這種電視劇,更新期間每一場都會算作一部新影片。
算上《盛京小廚娘》的連續更新,如今已上映五部新影片, 有古偶喜劇、紀錄片、懸疑、仙俠四種題材,故事發生的背景也各不相同。
只要持續更新,兩部電視劇的場次就可以把十部影片的名額占滿。
還差一部新題材影片,就能完成任務。
原本計劃買的青春偶像劇沒買到, 路遙已經重新擬出備選名單。
這次去吃飯的主要目的就是談生意,不僅要買看中的影片, 以后其他店鋪可能也會需要新的供應商, 提前聯絡一下。
付遲聽說路遙要出去吃飯, 主動提出陪同。
他和姬止心一樣,認為店主去談生意就是標準的“肥羊”,不跟著一同去,實在放心不下。
路遙和沈絲絲約的是周五晚上,還有兩天時間,正好把春熙樓的廣告拍了-
天璣市,機場。
自從姬止心離家去了搖光市,姬非容重新全心投入到工作中,平日忙得很,很少回原來的住處。
她下午開完會,接到姬止心的電話。
姬止心說休假要回來住幾天,姬非容沒有多想,只叫了司機和保鏢去機場接人。
司機是姬氏的老人,年紀有些大了。
姬止心坐輪椅,上下車不方便,需要保鏢幫忙。
姬止心腿剛受傷時,并不是立刻就頹廢了。
曾經也堅持工作了一段時間,只是每次進出公司、參加會議都需要保鏢幫忙,私下里總被議論。
而往日對他殷勤備至的人,不再出現,宴會上也被人笑話。
從頂峰墜落的滋味不好受,而更可怕的是沒能摔死,還要清醒地看著旁人一腳又一腳往臉上踩。
那段時間姬非容也經常和他吵架,姬止心的意志一點一點被消磨。
后來他不再去公司,搬出姬氏原來的宅子,轟走傭人,將自己關起來,不再出門,如同牢籠里的困獸。
司機是姬氏祖宅來的人,特意開了姬止心原來出門用的加長轎車,方便放置行李和輪椅。
保鏢也是原來照顧過姬止心的人,等在出口處,有些忐忑,大少爺很討厭上車下車被人搬弄。
結果兩人等了許久,一直沒有看到坐輪椅的人,還以為記錯時間。
下一秒,他們看見一個長得與姬止心極為相像的年輕人走出來,步履輕盈,肩上背了個小包。
從身形看,這人有九分像姬止心。
只是他戴了墨鏡,看不到全部長相,而氣質又與坐在輪椅上的姬止心完全不同。
司機心里遺憾,可惜大少爺的腿不會好了,不然也該像這個男人的樣子。
自信昂揚,又穩重可靠。
那人直直朝兩人走過來,司機心下震驚,手指往手心蜷曲,心說“不可能啊”,張了張嘴,不敢喊出聲。
保鏢若有所感,上前一步。
這時姬止心已經在兩人面前站定,摘下墨鏡,露出熟悉卻又有幾分陌生的臉。
熟悉的是長相,陌生的是神情,與離開前完全不同。
姬止心把墨鏡收好插進衣兜,將司機和保鏢的臉色看在眼里,語氣平靜:“說了不用來接,怎么都來了?”
司機的視線落在姬止心的腿上,眼中的驚駭根本克制不住,“大少爺,您的腿……”
姬止心轉了轉手指上的戒指,唇角勾起一點淺淺的弧度,“嗯,已經治好了。我媽呢?”
保鏢看了看,姬止心根本沒帶行李,顯得他有幾分多余,“姬總還有幾個會議,不過她說晚上同您一起吃飯。”
司機也終于回神,轉身帶姬止心往停車處走,忍不住嘮叨:“老大人們若是知道您腿好了,必定欣喜不已。回祖宅嗎?”
姬止心搖頭,“不必,回之前的住處。”
司機忍不住去看保鏢,大少爺還在跟本家慪氣呢。
可誰能想到,他的腿還能好?
當初國內國外,名醫專家請遍了,都沒有希望。
自舊神隕落,姬氏就變了一場天。
這次大少爺回來,怕又要變天了。
不過,到底是誰治好了大少爺的腿?
到了小區樓下,姬止心推開車門,下車前對保鏢說:“我晚上要出門。跟我媽說不用過來,這幾天我都會很忙。”
對于回姬氏,姬止心早沒興趣了。
他這次回來,主要是收拾那幾個從中作梗、讓他在店主面前失信的人,順便把之前沒談好的合同都談下來,才對得起店主為他治好這雙腿。
路遙沒說,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件事有多難。
當初雙腿失去知覺,不停尋訪專家、名醫,一次次升起希望,又被打回現實。
原本他以為,在毛茸茸小店的生活,已是最好的結果。
那之前,他還說離開商店街,店主就是只是一個普通人。
可她卻給了他一個最不可能的奇跡。
說過的話收不回,只能用工作來還了。
司機提出在樓下等他,待會兒送他出門,姬止心拒絕了。
車庫里不是沒車,只是他原本腿傷,開不了而已。
如今這些人,都不需要了。
司機和保鏢無奈,只得依言行事。
兩人看著姬止心走進大門,坐上電梯消失在視野,紛紛拿出手機,分別跟祖宅和姬非容報告。
姬止心回到住所,先回房間洗澡換衣服。
這處住所是他當初心灰意冷,隨便挑的一處。
三室一廳,一間是姬非容的臥室,一間是他的臥室,還有一間書房。
和姬氏祖宅相比,這房子寒酸得沒眼看。
只是如今再回頭,姬止心想起當初日日把自己鎖在這里,宛如一場可怕的噩夢。
洗完澡出來,手機一直在震動。
姬止心大概猜得到是哪些人,一點都不急,慢慢悠悠擦干頭發,換了身出門的衣服,打理好一切才拿起手機。
綠色聊天軟件上,消息已經炸了。
姬止心也沒著急看那些消息,而是點開很久未曾聯系的一些人,約好晚上的飯局,才開始看消息。
先是姬氏“止”字輩嫡支的小群。
【姬止香:@姬止心哥,剛聽人說你的腿好了,是真的嗎?】
【姬止樂:什么什么!!!這又是哪個壞心眼子在傳謠?止心哥不是去搖光市上班了嗎?】
【姬止香:我也不是很確定,剛才祖宅那邊有人說止心哥的腿好了,所以其實是謠言?】
【姬止清:不太可能是真的吧?傳謠的人心思過于歹毒,誰都知道止心哥的腿不可能好了……】
【姬止樂:怎么會突然傳出這種不靠譜的消息?止心哥回天璣了?搖光市的工作不做了?】
【姬止清:話說當初止心哥到底去搖光市做什么了?這也才不到兩個月,就回來了。】
【姬止香:不就是當接線員?命叔介紹的那個。】
【姬止熏:可最近止心哥一直在買一些小版權,價格還壓得特別低,搞得好多人都以為姬氏不行了。】
【姬止樂:這個時間小熏也在啊。貼貼.JPG】
【姬止清:@姬止熏……對,這事真的很丟臉。一兩百萬的小版權,止心哥還要為幾萬塊的零頭,跟人一直掰扯,不停壓價。上次我去參加宴會,還聽見一些人在笑這事,太丟人了。】
【姬止香:也就是說族里看不下去,叫止心哥回來了?】
【姬止樂:……很有可能。】
【姬止熏:我倒是有點在意止心哥的腿,畢竟當年那件事所有人都很痛心。如果止心哥的腿真能治好就好了。】
姬止心迅速翻完聊天記錄,正好停在姬止熏的這條發言上。
他唇角勾起,眼瞳漆黑如夜空,深邃晦暗,手指輕按屏幕,開始回復。
【姬止心:@姬止熏謝謝關心,我的腿確實治好了,如今已能行走正常。】
【姬止心:@姬止香 今天確實回天璣了,只是休假幾天,之后還是要回搖光上班。】
……
剛下班,正在吃飯的姬止香看到消息差點摔掉手機。
止心哥是在開玩笑?
遠在天樞市的姬止熏剛洗完澡,正靠在沙發上休息,看到消息緩緩坐了起來,眼睛盯著姬止心回復的兩條消息,心情復雜。
【姬止樂:!!!止心哥,你別開玩笑!】
姬止心沒再廢話,對著穿衣鏡拍了一張照片,直接發到群里。
【姬止心:我這會兒要出去談事情,忙完了再聊。】
小群里一時安靜下來,大約過了兩分鐘,平時不怎么冒泡的人都冒了出來。
【姬止念:@姬止心哥,你腿真好了!!!】
【姬止蕙:剛才在大群看到,還以為是假的。有這照片,就不可能假了……】
【姬止沁:……不可思議,誰那么能耐?時隔五年,竟然還能治好止心哥,當初可是跑了好多地方都不行。】
姬止心坐電梯到車庫,準備出門時又看了一眼手機,隨意回復了一句:【@姬止沁 我老板。】
【姬止沁:!!!不會吧,止心哥的老板是那個什么毛茸茸小店的店長?之前命叔介紹的那個工作?】
【姬止念:……應該不是,那是寵物店接線員,止心哥最近一直在買影視版權,怎么看也不是寵物店的工作。】
姬止心在開車,看到消息也沒回復。
一是不想說那么多,二是保密契約的限制,再多也透露不了。
【姬止蕙:其實我后來有想過,命叔特意打電話找族里要人,就算看起來是普通工作,應當也不簡單。當時念念說我想多了,我就沒在群里說。如今再想,命叔曾是神使,他看上的工作,怎么想都不可能普通啊!!!】
而事實就是所有人都看輕了前神使,認為失去神明庇護的他,沒有余力再為一族謀福祉。
沒有繼續在群里發言的姬止香、姬止樂、姬止清幾人都盯著手機屏幕,看到這段話不由后背一涼。
【姬止沁:小蕙你該早點說!!!早知道我當時也爭取一下就好了。】
【姬止蕙:那會兒不是要招好幾個人,結果只有止心哥去了,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去?】
【姬止念:我讓我媽問問命叔,說不定還有機會。】
過了一會兒,姬止香實在忍不住了。
【姬止香:意思是止心哥的老板像神一樣厲害?有可能嗎?】
【姬止熏:絕對不可能,天樞的這位稚子肯定是下一任神明。】
【姬止念:熏姐,稚子到底是什么樣子?我們都還未見過。】
【姬止熏:非臣叔說這位稚子與以前的神明不同,力量十分強大。祂年紀非常小,寡言而穩重。不過相貌秀麗,生有一頭月光一樣皎潔的銀發,連眼睫也潔白如雪,眼瞳像紅寶石一般剔透美麗。再具體就不能說了。】
【姬止念:銀發紅瞳,聽起來就很強!羨慕熏姐!】
【姬止香:我也想去天樞,想在稚子跟前侍奉!】
【姬止蕙:其實,我有點好奇止心哥的老板。】
【姬止清:我之前加過她,感覺很普通,完全看不出有那么厲害。】
【姬止蕙:有照片嗎?】
【姬止清:沒有,我去看看她的朋友圈。】
……
小群里聊得厲害,隔壁的全族大群消息刷得還要更快。
許多人都不相信姬止心的腿好了,還有人在不停求證。
姬止蕙蹲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直接把姬止心發在小群里的照片轉發了過去,大群頓時陷入迷之沉默。
另一邊,姬非容從會議室出來就感覺遇到的人看她眼神不對,正想問有什么事,隨即接到保鏢的電話。
保鏢給姬非容打了很多通電話,終于接通,立刻將事情說了。
姬非容停下腳步,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止心的腿怎么了?”
電話那頭,保鏢的聲音也很激動:“大少爺的腿好了!”
保鏢把去機場接止心的事情仔細說了,姬非容一開始不相信,掛掉電話打給姬止心,結果被姬止心掛掉,隨后才在家族大群里看到照片。
她一看到那張照片,就知道是剛拍的,絕對不可能作假。
姬非容情緒復雜,在原地足足站了五分鐘,匆匆回到辦公室,關上門立刻撥通姬非命的電話,“止心的腿是怎么回事?”
姬非命絲毫不感到意外,事實上就這一個小時之內,他已經接到幾十通電話,全是族里的人來打聽消息。
倒有些當年還是神使時的盛況。
姬非命依然是那句話:“機緣如此,不必多問。只是止心之后,還是要回搖光市上班。”
姬非容確定姬止心的腿恢復,就有了心理準備,隨即就是不安。
治好止心的腿,肯定付出了非常可怕的代價。
“你找到的那個人,可能是稚子嗎?”姬非容只能想到這個可能。
姬非命搖頭,又想起對方看不見,才又道:“以我的經驗判斷,她應該不是。”
稚子之所以叫“稚子”,指的便是幼童。
姬非命也曾懷疑過,在天樞還未出現稚子之前。
如今他已清醒,路遙的年紀怎么看,都不符合。
姬非容心中一跳:“那為何能治好止心?”
姬非命:“她雖不是稚子,力量卻不比稚子弱。我和止心都已決定侍奉她,其余的事情不必多問。”
再問他也說不出來了。
姬非容心中一緊,不是稚子,那便是邪祟了。
侍奉這樣的存在,日后主神繼位,必將清除邪祟,族中還會有姬非命和止心兩人的位置嗎?
姬非命似乎知道姬非容在想什么,“我請示了店主,若你心有疑問,可隨止心來一趟搖光。但你自己要考慮清楚,只是來看一眼,也有相當苛刻的條件。至于其他人,我早就說過了,此后不會再做理會。你代為轉告一聲,不要再來詢問了,我上班挺忙的。”
姬非容神色凜然:“知道了,我立刻去安排。止心的事,多謝您。”
掛掉電話,姬非容翻出相冊,方才保存了姬止心發在群里的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眉目凌然,神色清明,自信穩重,全然不見郁氣。
這是她的兒子,與她曾經幻想過的樣子一模一樣。
哪怕此生都要侍奉邪祟,她也心懷感激-
姬大少在天璣攪弄風云時,電影院開始拍攝第一支商業廣告。
一大早,路遙指揮哭八、蝶七、葉瀟搬運機器和道具,他們要在春熙樓實景拍攝,還為此特地請了演員。
第192章 第五間店
付遲想要一些春熙樓平日的影像資料做參考, 這些素材也有可能會剪一些進廣告正片,路遙一早就叫哭八和蝶七早早在春熙樓門口、大堂和樓上架起機位,進行多角度拍攝。
為獲取足夠多的素材, 她還在春熙樓的廚房放置了機器。
老師傅和幫廚聽說是電影院在進行拍攝,一群人圍在機器前看。
燈光昏黃,燭火跳動,也還能能通過那小小的屏幕看到廚房里的景象, 隨后師傅們做事都有點不自在。
倒不是討厭,就是沒辦法像平時那樣自在起來, 尤其是聽說機器拍到的畫面可能會放到電影院門前的大屏幕上播放,像中秋節的玉桂齋那般,老師傅們就忍不住鼓足氣勢, 想要表現得好一點。
幫廚們則急急忙忙打了水, 擦洗灶臺和器具,清洗食材也比平時賣力。
路遙看了搖頭,又覺得這些師傅樸實得過于可愛,笑著寬慰道:“師傅們不要太緊張,像平時那般就好。”
話音剛落, 師傅們的動作好像比剛才更僵硬了。
這感覺大概跟學校上公開課一樣, 老師和學生都緊繃著一根弦,就算不斷在心里暗示要表現自然一點,也很難真正像平時上課一樣隨意自在。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其實也是一種自然。
對春熙樓的店員來說,畢竟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現代文明的產物。
路遙沒再勸,調試好幾個機位的角度, 轉身走出廚房, 去大堂看布景。
這支廣告是路遙和付遲一起做的策劃。
只是付遲不能來這里, 所有拍攝流程都由路遙掌控,隨后還要拿給付遲檢查調整,或是補拍鏡頭。
為了拍攝這支廣告,路遙和數字三人組還接受了來自付導的緊急培訓。
布景、打光、運鏡、引導演員……需要注意的事情太多,時間很緊,培訓只涉及皮毛。
路遙的行動力太強,幾個剛學會拿攝影機的人就要去拍廣告,而幾個小數字比店主還來勁,付遲擔憂又焦慮,可也拗不過他們。
天邊剛泛起一點微光,夜幕還未完全散去,青石板道路上一前一后駛來兩輛馬車。
前面一輛掛著青色布幔,車輿上墜著牌子,牌子上刻有“百相園”三個字,下墜一條青色穗子,隨馬車前行蕩來蕩去。
后面那輛馬車比百相園的馬車奢華,織錦做門簾,車輿上掛著粉色香球,下墜一條短幅,用金線繡了“驚鴻館”三個字,一路行來香風陣陣。
兩輛馬車駛進松安街,一前一后停在春熙樓門前,路過的百姓側目,百相園的伶人和驚鴻館的姑娘這么早來喝茶?
青色布幔馬車里,坐著兩名男子和一侍候的小廝。
穿青色衣衫的男子身形頎長纖細,面容精致,眉眼間帶著一股柔弱之色。
他叫玄離,百相園的伶人。
旁邊的白衣男子唇紅齒白,長相端正,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然眼尾拉長上挑,無端透著幾絲媚意。
這是望生,也是百相園的伶人。
前日,電影院的掌柜路遙到百相園走了一遭,從滿園的優伶中挑了玄離和望生,邀請他們參演春熙樓的廣告。
兩人尚不知廣告為何物,只聽路遙解釋和演戲差不多,便沒多想。
馬車停住后,兩人并不急著下車。
玄離伸手撩起車簾一角,靜靜打量春熙樓。
望生也湊過來,看到春熙樓門口圍了些人,隱隱傳來一些議論聲,心生疑慮,“今日的戲臺未免太小了些,還不讓梳妝,別是在耍弄我們罷?”
玄離瞥他一眼,“園主說了,今日一切聽路掌柜吩咐。”
望生垂首,壓下情緒,“我未曾多說什么,倒也不必事事拿園主壓人。”
百相園后面是驚鴻館的馬車,坐在車里的是花魁娘子陳憐憐。
陳憐憐年方十五,生得花容月貌,哪怕晨起未曾梳妝,一張臉仍令人望之生憐。
侍女小桃掀開車簾看了看,“已到春熙樓,不過前面是百相園的馬車。”
陳憐憐手執團扇,神色懶懶,“路掌柜不讓梳妝,我這副模樣可見不得人。讓他們先下車。”
蝶七看到馬車停在門口,回稟路遙后,讓哭八出來接人。
玄離、望生一前一后下了馬車,玄離手里抱著一把琴,走在前面。
望生不緊不慢跟在后面,步履款款,路人看到不由紅了臉。
路遙在二樓,看兩人上來,上前打招呼:“兩位到云間稍坐片刻,等下我來為你們化妝。”
玄離和望生已在百相園見過路遙,聽她話中意思,才明白不是不梳妝,而是要在春熙樓梳妝。
進了云間,玄離將琴小心放在案幾上,四下打量。
就是普通的茶樓雅間,沒有看到任何用于梳妝的脂粉、眉黛,連一面鏡子也無,不知待會兒要如何給他們梳妝。
望生走到窗邊,看到隔壁的電影院,眼睛微微瞪大:“那就是電影院,原來是這般模樣。”
百相園是梁京城內最好的戲園,開在西市的茶牌坊,與電影院相隔好幾條街。
但最近一段時間,到園子里看戲的客人經常提起東市的電影院,園中優伶對電影院也起了興趣。
只是自有了電影院,百相園的生意差了許多,且有一日比一日差的勢頭。
園中只有園主去過電影院,優伶日日在園里練習、唱戲,一直未曾來過東市。
而昨日,電影院的小掌柜找到園主,提出合作,園主二話沒說就應下了。
玄離也走過來,看到電影院的玻璃屏幕上有人在動,只是距離有些遠,看不分明。
他隱約想起昨日路遙和他們詳談時,提過要把什么短片搬上電影院的廣告屏幕,難道就是指那處?
望生兩手扒著窗沿,幾乎探出半個身子,“人都排到外面了,電影院的戲就那么好看?我也想看。”
……
隔壁霜間,蝶七引了陳憐憐和小桃進門。
路遙正坐在椅子上等她們,看到人來,立刻起身。
陳憐憐低著頭,以團扇遮臉,直到房門閉上,才緩緩放下扇子,朝路遙低身行禮:“憐憐見過掌柜。”
路遙心說不愧是花魁娘子,身段好看,容顏也美,儀態亦端麗柔雅,是個古典美人。
她上前一步,輕輕扶起陳憐憐,“今天請叫我路導。”
不僅是導演,她今天還是編劇、妝造師、燈光指導、攝像指導。
總之,路導任務很重。
陳憐憐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從,柔柔地叫了一聲“路導”。
路遙上下打量她,“你先去內室換衣服,出來我為你化妝。”
這支廣告主要是宣傳春熙樓,畫面既要精致有質感,又要貼合場景。
盡管花魁娘子已經穿了最素的衣服過來,顏色還是有點多,好在路遙另備了衣服和首飾。
陳憐憐到內室一看,小掌柜準備的是一套粉白裙裝,樣式簡單清新,但面料極好,緞面摸著光滑,細看又還有暗紋。
小桃看了有些不滿:“我覺得花魁娘子的衣服比這好看,這個太素了,根本配不上娘子的美。”
陳憐憐摸了摸衣服,臉上卻有幾分喜意:“我倒是覺得這衣服不錯,素雅低調。”
小桃服侍陳憐憐換好衣服,出來就看見桌子上擺出許多未曾見過的小物件,路遙坐在凳子上擺弄假發片。
陳憐憐快步走過去,“小……路導,這些是?”
路遙起身,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快來坐下,我先給你梳頭,然后上妝。”
坐下后,陳憐憐才發現面前的橢圓形物件是一面鏡子,與她們平日用的銅鏡不同,光亮清晰,鏡中人毫發畢現。
陳憐憐的頭發厚實,發質又好,烏黑柔順。
路遙一邊幫她梳頭,調侃道:“這頭發不拍個洗發水廣告可惜了。”
陳憐憐疑惑:“何為洗發水?”
路遙:“就是用來洗頭發的東西,類似皂角、草木灰水,具有清潔能力。不過洗發水比皂角和草木灰水好用,洗完頭發清香柔順。”
小桃忍不住道:“我們姑娘可不用皂角和草木灰,都是買胭脂樓上好的發膏,頭發才養得這么好。”
陳憐憐睇一眼小桃。
小桃縮頭,不敢再說話。
路遙沒注意,一心給陳憐憐梳頭發。
她發質好,頭發又多,早先準備的假發片沒用上,只用了幾個牛角包墊頭發,插上兩支珍珠發釵,就算搞定了。
路遙:“頭發弄好了。”
陳憐憐抬手托了托發包,有些不確定:“會不會太簡單了些?”
路遙拉她側過身,拿起一旁的保濕噴霧,輕輕搖頭,“你生的好,這樣就夠了。閉上眼,我要開始給你化妝了。”
細細涼涼的水霧噴在臉上,陳憐憐抖了抖。
“好了,睜眼吧。”
陳憐憐睜開眼,只見路遙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瓶子,按壓瓶身上方黑色的圓柱,中間的小口就流出一些像水但又不是水的東西。
路遙看出她好奇,伸過去給她看,“這是妝前乳液,脂粉的一種,用于上粉前,使皮膚變得濕潤柔嫩。”
陳憐憐未曾聽過這種說法,但這個叫乳液的東西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香味,與她接觸過的濃烈香粉完全不同。
上完妝前乳液,后面的隔離、防曬、粉底、眼影、修容、高光、眉粉、腮紅、口紅……好些東西都是陳憐憐未曾見過的化妝用品,其中也有一些與她平時用的脂粉名字差不多,但質感和上妝感受卻好到無法形容。
就說粉底,應當與她平日用來敷臉的珠粉差不多,但粉底敷在臉上輕薄自然,絲毫感覺不到緊繃干痛。
路遙上妝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弄好了全妝,起身推過鏡子,“你看看。”
陳憐憐一照鏡子,抬手想摸一摸臉,快要觸到又停住了,“這……真的是我?”
鏡中女子肌膚瓷白光滑,絲毫看不出敷了粉,粉唇黛眉,眼睛靈動有光,活像生活在鄉間、但被父母嬌養長大的小女兒。
小桃湊過來,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娘子這般打扮真像小姑娘,但是……很好看。”
路遙一邊收拾東西,回道:“天生麗質,無需濃妝。你先做一做,我去隔壁給玄離和望生化妝。”
房門打開又關上,陳憐憐坐了一陣,忍不住起身。
鏡子連同那些好用的脂粉都被小掌柜拿走了,這房中也沒有銅鏡,她倒了杯涼水,緩緩湊近,望著水中倒影,竟有些看不膩。
小桃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是有些羨慕的。
那些脂粉聞起來香香的,還好用,而且小掌柜很會梳妝,這么素淡的妝容和穿著竟能襯得娘子容貌越發清麗絕俗。
隔壁云間,路遙先給玄離上妝。
望生坐在一旁,眼睛瞄著桌子上散落的彩妝用品,忍不住伸手去摸其中打開的眼影盤,手指伸進去,軟軟糯糯,沾一點揉在手背上,就是一團好看的顏色。
“小掌柜這脂粉哪里買的?”望生眼中的驚喜掩不住,接連試了好幾個顏色,“顏色好看,輕輕一揉就能抹開。”
“這邊買不到。”路遙手上不停,上妝速度快,但手很穩。
男子的妝容簡單,重要的是底妝、眉眼和唇妝。
路遙親自挑的人,百相園身段和臉蛋最好的兩人,皮膚底子都不差。
給玄離畫好妝,路遙讓他自己照鏡子看看,轉身繼續為望生上妝。
玄離打量鏡中的自己,他本是一介伶人,供人取樂的玩意兒,可今日這妝容,化得有些失真。
他這樣的人,看起來竟也有幾分清雋出塵之感。
“好了。”畫完最后一筆唇妝,路遙站直身體,退后一步看了看,滿意的點頭,“不錯,就這樣罷。”
望生湊到玄離身側,一把拉過鏡子,“讓我看看。”
玄離轉頭,看到望生的臉,又愣了一下。
望生看到鏡中的自己,也是一怔。
他五官生得好,本是端正精致的長相,但眼尾天生上挑,平添幾絲媚意。
而小掌柜給他上完妝,面若冠玉,眉目凌然清正,去了媚氣,竟顯得俊美非凡。
路遙收好東西,看了眼手表,這一通忙碌可費了不少時間,轉身往門外走,“走罷,拍攝的地方在采光最好的花間。”
陳憐憐、玄離、望生各自從房間出來,在走廊相遇,看到彼此,眼中都流露出驚艷。
明明都是最下九流的出身,此番妝點,沒有濃妝艷抹,卻都清麗出塵。
花間的布景已經做好,哭八負責打光,蝶七抱著化妝包,隨時準備幫演員補妝。
葉瀟抗機器,路遙兼任攝像和導演,還要負責調動演員的狀態。
樂瀚也在,看到路遙進來,正想說話,隨后看到她身后的玄離、望生和陳憐憐,停住腳步,“這幾位是?”
路遙望他一眼,再次介紹:“百相園的玄離、望生,驚鴻館的陳憐憐。”
這幾人樂瀚都知曉,沒有電影院時,他也經常光顧百相園,偶爾也去驚鴻館的游船喝幾杯酒。
但今日見到這幾位,卻是眼前一亮。
好似無論什么,只要被電影院經手一遭,都會變成未曾見過的全新模樣。
這次的廣告主推春熙樓,選擇了知己和紅顏兩個切入點,走高雅格調,又營造出一些關于邂逅的想象。
第一幕:望生扮演一名從江南來的富家公子,精通音律,偶然來京,聽到自茶樓傳出的琴音,不禁被吸引,尋到樓上,遇見此生知己。
玄離飾演琴師,素布挽發,姿容絕麗,琴音自他指尖流瀉,清越沉靜。
風拂簾布,知己踏樂而來。
一把琴,一壺茶,一知己,此生了無遺憾-
第二幕:陳憐憐扮演偷偷進京尋親的書香千金,歇腳進了茶樓,正逢茶樓里眾人在討論一局棋。
旁人無法堪破,陳憐憐思索片刻,便破了棋局,引起在二樓喝茶的富家公子注意,主動邀她對弈一局。
前面的拍攝意外順利,到了后半截,書香小姐與富家公子在對弈中互生好感,陳憐憐和望生演得都很僵硬。
路遙來回看了幾遍,不太滿意,起身幫兩人調整狀態。
她先坐到陳憐憐身邊,給她講戲,“憐憐,這個地方的眼神是意外中有些欣喜,欣喜里又帶著些許羞澀,羞澀里還有不自知的期盼,眼神純而真,不要露怯。”
陳憐憐抱著腦袋,一臉痛苦:“路導,奴家聽不懂。”
什么意外、欣喜、羞澀,還有期盼,一雙眼睛里真的能同時存在那么多情緒嗎?
路遙拉她起來,自己坐到軟墊上,“你到機器那邊去看著,我跟望生對一遍,你注意情緒的變化。”
望生和路遙對戲,兩人先下棋,隨后目光相觸,異樣情愫暗暗滋生。
陳憐憐從機器里看到路遙神色轉變,感到驚奇,真的能讀懂她眼中的意思。
而鏡頭前,望生耳背通紅一片,下棋的手有些發顫。
路遙揚手喊停,看向望生,“你露怯了。”
望生比陳憐憐還痛苦,眉心緊蹙,臉頰都開始泛紅:“掌柜,眼神……太露骨了。”
路遙無語,明明就是單純的對視啊,這些人怎么回事?
路遙叫玄離來試試,結果玄離也接不住。
清冷公子一到小掌柜面前,就變得僵硬自閉,施展不開。
這一段反復拍了數遍,都沒有改進。
沒辦法之下,路遙叫哭八來試試。
哭八搖頭后退,“掌柜,我也不行。”
路遙:“……”
萬萬沒想到會卡在這個小情節上,路遙犯難,轉頭看到站在機器后面的葉瀟,神色一動,“葉瀟,你過來試試?”
哭八心說小掌柜也是瘋了,連瞎子都不放過。
瀟九的眼睛自小不能視物,只是五感比常人敏銳。
但若連視線都對不上,要如何與她對戲?
葉瀟倒是沒有推拒,直直走到桌案前,準確落座,臉上寬大的黑色墨鏡格外突兀。
路遙直接問:“眼鏡可以摘嗎?”
葉瀟緩緩抬起手。
蝶七和哭八眨巴著眼睛,默默上前兩步。
這么多年,誰都沒有見過瀟九黑布下的眼睛。
后來他取下黑布,又戴上店主送的墨鏡,至今都沒露過正臉。
墨鏡之下的瀟九,到底是什么模樣?
蝶七和哭八下意識湊近一點,更近一點。
墨鏡之下,青年眼睛緊閉。
哭八&蝶七:“……”
這是摘了個寂寞嗎?
下一秒,葉瀟緩緩睜開眼睛,眼瞳是淡淡的灰色。
哭八趴在桌案前,低頭盯著瀟九,低聲喃喃:“沒有光,所以是真的看不見。”
路遙悄悄吐一口氣,和她在深海深處見到的男人長相不一樣,連眼瞳顏色都改變了。但他眨眼時,瞳孔最外圈會泛起淺淺的紅暈,若有似無,不仔細看很難注意到。
路遙感覺沒有錯,這人肯定是A,只是做了些偽裝。
她抬手在葉瀟眼前揮了揮。
沒有反應,真是個戲精。
而下一刻,手腕忽地被捉住,葉瀟灰蒙蒙的眼睛看過來,“店主?”
路遙抽回手,緩緩坐回軟墊上,“聽聲音調整視線,就剛剛說的那種感覺,我們試試。”
從下棋開始,兩人手捻棋子對下。
隨后,路遙手中棋子輕敲一次,葉瀟就調整一次視線。
明明眼瞳黯淡,不能視物。
而從鏡頭里看,他的視線確實與店主接上了。
青年眉目清潤,肩背直而不僵,冷靜自持,淡漠的瞳色深處隱含一絲壓抑的情愫。
陳憐憐不禁捂臉,有些發熱。
路遙揚手喊停,“望生,就按這個感覺來。要是不懂,多問問葉瀟老師。”
葉瀟老師:“……”
經過調整,望生和陳憐憐的演技還是有些僵硬,路遙決定先拍第三幕,明天補拍中間的一段。
三幕情節是連貫的,書香小姐與富家公子一起喝茶時偶遇琴師,書香小姐從琴師煎茶的手法,察覺他可能就是她在尋找的哥哥,最后兄妹相認。
拍攝進行了一整天,路遙把素材拿回去交給付遲篩選,不合他心意的地方要補拍。還有沒能順利拍完的第二幕,第二天也要重新拍攝。
付遲看到路遙和葉瀟對戲那一段,眼睛微微瞇起,心說實在不行,就用這一段好了。
不過遭到路遙反對,后來連對戲的素材也被沒收了。
經過一整夜的練習,反復揣摩角色和情景,陳憐憐和望生總算逐漸完全接受角色設定,第二天的拍攝順利很多,調整幾次,就拍出了令路遙滿意的效果。
而付遲不滿意的地方,又花了小半天時間補鏡頭。
一直忙到晚上,總算拍完所有內容。
隨后就是剪輯和后期,在電影院拍攝的素材,不能帶到本世界,只能在后臺剪輯,大約需要三到五天。
付遲提出,如果后續還要拍商業廣告,電影院最好有一支專業后期團隊。
路遙其實也有考慮,小吃店和毛茸茸小店都能找到精通剪輯的人,只是溝通不方便。
找專業后期,恐怕還是要在本世界找。
路遙給姬止心發了消息,詢問他之前幫忙做剪輯的后期團隊,有沒有可能到商店街上班,需要簽訂保密契約的那種。
姬止心可能在忙,暫時沒有回復。
路遙等了一會兒,手機息屏揣進兜里。
廣告拍完了,電影院打烊,付遲還要留在電影院加班做后期,路遙準備去毛茸茸小店幫忙。
【路遙的超時空影院人氣爆棚,升級為三星影院。人氣值+3000,放映廳+3,娛樂設備+1,請繼續努力!】
升星消息來得猝不及防,路遙還未踏出電影院,精神一震,終于又有新放映廳了。
她打開隨身倉庫,所謂的新增娛樂設備是一臺抓娃娃機。
原來還會獎勵這種設備,好像還不錯,可以捆綁周邊,增添電影院的趣味屬性。
路遙敲出系統:“這次三間放映廳升級,我想放在樓上。”
系統語氣虛弱:【這就升級樓上,會不會太早了點?】
路遙:“繼續擴大內部空間,肯定會引起懷疑,擴建二樓更為穩妥。而且樓下的規劃,我認為已經很滿了。”
一樓有兩片放映區,有小賣部、休息區,還有兩塊廣告屏。
要素太多,新增的抓娃娃機根本沒地方放。
系統磨磨蹭蹭的一會兒,【可以升級,升級費五十萬點人氣值。】
路遙難得沒跟他討價還價,爽快的應承,又說:“新放映廳拆成三間容納四十人的中廳,一間容納三十人的小廳。今晚就升級,暫時不開放,放置擴建免進公告牌。等任務正式完成,再開放樓上區域。”
系統就知道沒有這么便宜的事,但也沒辦法,人氣值收了,最近又不想惹她不快,這次的擴建計劃和之前相比,倒也不算過分。
路遙在毛茸茸小店忙了一陣,又回美甲店補眠。
下午五點半,付遲來叫她。
路遙與沈絲絲約的是晚上七點,從商店街開車過去需要一點時間。
怕路上堵車,所以提前一點出發。
第193章 第五間店
吃飯的地方是沈絲絲定的,在市中心,名字叫空中花園。
路遙在手機上查了一下,人均消費超四位數,是一家主打幽靜環境和用餐體驗的高檔餐廳。
付遲得知吃飯地點,迷之沉默了一陣。
路遙問:“你不方便?”
付遲搖頭,“沒有。”-
沈絲絲把時間定在晚上七點,因為這一天有些事情需要處理,結果預定的事情提前完成,又很久沒和路遙見面,收拾了一下,提前抵達空中花園。
她預定的位置臨窗,入夜之后,抬頭就能看到搖光市的輝煌夜景。
沈絲絲剛坐下不久,制片陳羽彤和段正佳同時到了。
這二人是沈絲絲在圈里比較熟悉的朋友。
路遙聯系她時,她立刻就想到這兩人。
又過了十來分鐘,徐思晴到了。
沈絲絲原本沒有叫她,因為兩人其實不太熟。
沈絲絲之前約的是另一個朋友,那人和徐思晴是同事,結果工作上突然有事要出差,不能赴約,就向沈絲絲介紹了徐思晴。
朋友不能來,沈絲絲其實沒放在心上,也說了不用另外介紹人。
結果昨晚,徐思晴主動聯系沈絲絲,說是同事介紹來參加餐會。
話說到這份上,沈絲絲也不好推拒。
徐思晴四十來歲,相較于沈絲絲和陳、段二人,年紀要大不少,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擅長的領域也不一樣,就連說話做事的習慣也不一樣。
比如這次,雖說是談生意,其實也是比較私密的餐會。
徐思晴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一個人——當紅小生夏至意。
意外插、進一個不熟的人,沈絲絲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沒想到徐思晴又帶明星過來。
夏至意進來就摘了口罩和帽子,服務員看到驚了一跳。
他們這一桌臨窗,在角落,還有綠植相隔,環境幽靜,適宜邊吃飯邊談生意,此時卻無法繼續低調了。
夏至意自從上半年火了一部劇,最近發展都很不錯,在網絡上熱度很高。
服務員驚呼出聲后,就有不少人側目。
空中花園的用餐區屬于那種有私密性,但不多的半開放式格局。
沈絲絲臉色不是很好,夏至意略微尷尬,但又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聽徐思晴說,她有個圈內人的小餐會,參加聚餐的人不多,但都是圈子里比較有名氣的制片人,夏至意就動了心思。
徐思晴之前只聽沈絲絲說要介紹一個朋友,理所當然地認為對方是來融入她們的圈子。
夏至意是她公司的人,又主動說想出來見人,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氣氛略微有些尷尬,沈絲絲壓了壓情緒,沒有發作。
招呼幾人點茶水,又重新叫了點心,開始閑聊起來。
陳羽彤說:“這位路小姐以前沒怎么聽你提起過。”
沈絲絲:“嗯,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聯系了。那天突然聯系我,我還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什么大事,結果跟我說開了家私人影院。”
沈絲絲是真嚇了一跳,沒想到路遙不做美甲了,悄無聲息地開了家私人影院。
不過以她的眼光來看,普通人開私人影院,其實沒什么出路,還不如繼續做美甲。
只是之前失聯,如今多說無用。
路遙需要幫助,她就盡力幫一幫。
徐思晴微微有些不耐煩,“你這位朋友架子倒有些大。”
沈絲絲看了眼手機,距離七點還有二十分鐘,“還沒到七點呢,她剛才發消息過來,路上有點堵車,可能要稍晚一點。”
徐思晴雙手抱胸,手指在手臂上焦躁地摳來摳去,隨即一扭身,下巴指向一旁的夏至意,“夏至意,都認識吧?他新戲剛殺青,你們手里有合適的本子,可以給他試試。”
夏至意笑著起身,朝幾人敬酒。
沈絲絲吐一口氣,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圈子里熟人的小型聚餐,帶小明星過來就算了,正主還沒到,就想鳩占鵲巢。
她快忍不了了。
路遙和付遲下了電梯,順著玻璃長廊走到空中花園入口。
門口的服務生看到路遙,立刻迎上來打招呼,看到她身后的付遲,微微一愣。
付遲輕輕搖頭,走在路遙身后。
服務生意會,在前面帶路,路遙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
這餐廳的裝潢著實有趣,透明玻璃配綠植,隔出半密閉的空間,非常有格調。
不過室內養綠植,容易生蟲,又在綠植空間里開餐廳。
這餐廳老板有想法,也不怕麻煩。
繞過一籠開得極盛的粉色薔薇,路遙一眼看到沈絲絲,視線微微一掃,有些意外,竟還有一個熟人。
幾人圍了一桌,聊得十分熱烈。
直到路遙走近,沈絲絲才看到,起身招呼,“路遙,這里。”
夏至意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頓,轉頭看過去,剛才喝酒上頭,涌上來的熱意忽地一下凍住,整個人從頭涼到腳。
怎么會是她?
路遙入座,順帶介紹付遲:“這是付遲,我的同事。今天陪我一起過來。”
她早跟沈絲絲說過,要帶一個人過來。
只是沈絲絲沒想到,這個同事會是付遲。
付遲啊,大名鼎鼎的付氏大少爺。
搖光市的上流圈子,誰人不知?
只是先前都傳他在國外發生意外,精神崩潰,如今在療養院秘密休養。
誰都想不到,他根本沒離開搖光市。
陳羽彤和段正佳也很驚訝,視線在路遙和付遲之間游移,看不出這兩人的關系,只覺得今日這聚餐越發有意思了。
自路遙和付遲落座,夏至意就沒出聲了。
路遙和幾人寒暄起來,隨后點單,吃飯,一切都很自然。
付遲很是驚訝,店主好像并不需要他幫忙。
直到飯局步入尾聲,路遙才提起正事。
酒足飯飽,彼此間也有了些了解,談起生意就順暢很多。
陳羽彤和段正佳都對路遙很有好感,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
徐思晴幾度想把話題重新引到夏至意身上,沒有成功,斜眼看向路遙,“路小姐和付總是什么關系?”
路遙一臉無辜:“抱歉,我不認識什么副總。”
徐思晴嘴角譏誚,“坐在你身邊的付總,你不認識?”
付遲手指微曲,放下酒杯,準備說話。
路遙瞟了一眼夏至意,臉色平靜:“夏先生,好久不見。”
夏至意立刻站起來,戰戰兢兢地回:“路……路小姐。”
路遙:“別這么客氣,坐下說話。”
夏至意又心驚膽戰地坐回去。
徐思晴臉色驟變:“你們認識?你們是什么關系?”
路遙唇角微勾,又瞟了一眼夏至意,“有過一面之緣。”
夏至意回想起幾月前的事,前腳一炮而紅,后腳就得知自己命不久矣。
他不甘心,在論壇找到買幻戒的渠道,還妄圖用金錢支配樂園的管理員,幫助他通關游戲延長壽命,結果交接戒指那天被NPC嚇破膽,如今回想腿還禁不住發軟。
而那個管理員,就是眼前的女生。
他原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遇到她。
夏至意低下頭,懇切道:“路小姐,今日的事,對不住。”
徐思晴一臉不可置信,感覺莫名其妙,隨后差點氣瘋。
路遙一臉無辜:“別緊張,打個招呼而已。”
你怕什么?
夏至意卻是再也坐不住,匆匆起身:“打擾路小姐,實在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今天就先回去了。”
徐思晴:“……”
沈絲絲、陳羽彤、段正佳互相對了個眼神,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付遲有點郁悶,默默端起酒杯抿一口,店主的業務領域似乎超乎想象的寬,好像真沒他的事。
“還真是店主,我就說聲音聽著很像。”忽然,一個少年從綠植墻壁后面走出來,看到路遙,滿臉驚喜,視線轉了一圈,又重新落到路遙臉上,“怎么只有你和付哥,姬大少不在?”
幾人抬頭一看,也是熟人。
少年是羅桓。
羅桓演過不少角色,也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陳羽彤剛和他合作完,互相都認識。
不過他在說什么?
是他們知道的那位姬氏大少爺嗎?
路遙笑著打招呼:“止心休假,回天璣了。你也來這里吃飯?”
姬止心。
天璣。
兩個關鍵詞就足夠他們確定,姬大少一定就是姬氏的那位大少爺。
羅桓和他母親一起來吃飯,沒想到會遇到路遙,聊了幾句才離開,還說過幾天去找她玩。
陳羽彤和段正佳對視一眼,只覺今天這一餐信息量有些大。
羅桓一打岔,稍微緩和了飯桌上的的氣氛。
夏至意逃掉后,徐思晴就不再說話了。
留下來無人在意,單獨離開也很丟人,不上不下難受得不行。
不過路遙看了眼手表,感覺時間不早,和幾人打了招呼,準備先回去。
有徐思晴在,繼續聊也談不好,不如回去再和陳羽彤、段正佳私聊。
其余人只覺得這一餐吃足了瓜,掌握到許多目前圈內還沒傳開的一手新瓜。
沈絲絲的這個朋友到底什么來頭?
付氏就算了,竟連姬氏都牽扯其中。
路遙要走,其余人也紛紛起身,準備一起離開。
路遙和沈絲絲都準備買單,結果被告知老板提前知會免單了。
空中花園的老板,就是付遲。
路遙:“……”
難怪進門時,服務員臉色怪怪的。
因為買單的事情,幾人在門口逗留了一小段時間。
沈平進剛結束飯局,出來就遇見了他們。
沈絲絲看到他,狗腿地跑過去:“哥,忙完了?我坐你車回去。”
路遙有一絲驚訝,這人她也見過。
原來是沈絲絲的哥哥,有時候世界真的很小。
沈平進抬頭看到路遙,繞過沈絲絲,走了過來,在路遙面前停住,“路小姐。”
路遙微驚:“你還記得我。”
沈平進一副“你在開什么玩笑”的表情,“路小姐這般特別的人,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沈絲絲一臉狐疑,“哥,你也認識路遙?”
路遙尷尬地笑。
從空中花園出來,付遲送路遙回商店街。
回家路上,路遙就跟陳羽彤敲定一份合同,買了一部青春題材的電影。
只等流程走下來,在電影院正式上映,任務就能完成了。
看著路遙走進美甲店,付遲站了一會兒才轉身,沿著路往前走了一段,停在小吃店門前。
路遙認識沈絲絲,甚至認識沈平進,還有那個男演員。
沈平進和夏至意對待路遙的態度,都有些奇怪。
店主身上,秘密太多了。
付遲不禁想起祁琛,他是不是真的在這間店里。
為什么姬氏的人對這間店諱莫如深?
付遲靠近小吃店,緩緩吸一口氣,抬手輕叩門板,無人應答。
這間小店背后,到底是一個什么世界?
站了許久,付遲感覺襪子都被濕氣浸潤了,膝蓋僵硬,緩緩轉了轉腳踝,回身往自己的車走去。
回到住所,付遲還是輾轉難眠,最后摸到手機坐起身,撥通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那頭的人聲音帶著睡意:“喂。”
付遲:“祁玨,我是付遲。”
你認識路遙嗎?-
姬止心周日下午回到商店街,姬非容本來打算和他一起,無奈工作上的事情太多,一時抽不開身。
回天璣的幾天,說是休假,姬止心一點都沒懈怠。聯絡舊友,疏通關系,以非常合適的價格買到路遙之前看中的影片版權。
離開天璣前一天,他處理掉姬氏內部的蛀蟲,拒絕族里地放權,獨自坐飛機回搖光市。
回到毛茸茸小店的釣魚房,抱起好像又胖了一圈的票票,他感覺心情無比輕松,果然還是這里呆著最舒服。
姬止心聯絡了那支專業后期團隊,對方說手里還有些活,暫時脫不開身。
路遙收到消息,沒有強求,直接在網上發布了招聘消息-
三日后,付遲把廣告樣片交給路遙。
路遙抽了個時間躲到后臺,檢查樣片。
天色似明微明,昏黃的燭光下,鍋碗碰撞的聲音伴隨裊裊熱氣,大師傅們的吆喝中氣十足。
幫廚擦洗廚臺,清洗食材,大師傅碾茶煎茶,制作茶點……春熙樓的后廚忙得熱火朝天。
“吱呀”一聲,茶樓正門兩扇紅木門拉開,大堂和二樓雅間亮堂起來。
青年自江南來,溫柔水鄉、富饒之地養出來的公子相貌堂堂,溫潤如玉。
他輕搖折扇,緩緩走來,眼中含光。
這時,一道空幽清寂的琴音響起,青年停住腳步,回身張望,視線落在春熙樓碩大而顯眼的紅木牌匾上。
折扇一收,轉身進樓。
青衣公子在樓上彈琴,琴音寂然,意境幽遠。
江南富商公子與琴師一見如故,奉為知己。
一曲盡,江南公子為琴師斟茶。
琴逢知己,茶結情誼-
畫面一轉,又一日。
江南公子在茶樓中等琴師赴約,恰逢茶樓里有人出題破殘局。
他看了半晌熱鬧,未有人能破那棋局。
他也破解不了棋局,正覺無聊,殘局被一粉衣小姑娘輕松破解。
江南公子心神一動,話未過腦,邀那小娘上樓對弈一局。
對弈的部分,剪輯得非常下功夫。
望生和陳憐憐拍完后,還很擔憂這部分情節過于露骨,情愫流轉間,顯得不雅。
但不得不說,付導是有點美學素養在身上的。
拍攝的時候,多個機位拍攝了很多素材,剪輯時遠景近景不停切換,棋局與二人的眼神、表情交替遞進。
隨著棋局愈發深入,兩人的神色也幾經轉折,層層遞進,直至最后達到感情爆發的峰值。
棋盤上的廝殺表面是對局,又是二人感情發展的隱喻。
這一部分沒有出現任何多余的臺詞,全靠畫面、光影和背景里幽遠的琴音進行推進。
成片片段的風格與拍攝過程完全不同。
含蓄,內斂,又唯美。
一局終了,江南公子為佳人斟茶。
棋逢對手,茶寄相思-
又一日,琴師抱著琴到茶樓會友,彼時江南公子已佳人在側。
琴師為知己高興,親自為二人煎茶。
粉衣姑娘從琴師煎茶的手法察覺,琴師似乎是她的哥哥。
此處披露粉衣姑娘孤身離家赴京的真相——為尋找早年失散的親兄。
兄妹相認,人間幸事。
三人圍坐在矮幾旁,飲茶言歡,直至月上中天。
情縈千里,茶解煩憂。
以茶為引,勾連起三個場景。
廣告中頻頻出現的琴音由玄離親自彈奏,水準很高。
配上望生、玄離和陳憐憐的顏值,路遙來來回回看了許多遍都不膩。
她確定沒問題后,叫樂瀚親自來看看。
樂瀚在后臺看到成片,一言不發看了十幾遍,走出電影院時,還在發呆。
說實話,拍攝這支廣告時,他全程在一旁圍觀。
當時只覺得新奇,完全沒想過那些零零碎碎的奇怪畫面,最后會變成那樣一支廣告。
樂瀚形容不出心里的感受,回到茶樓,默默搬出華麗的鳥籠點心架子,坐在窗邊吃了一下午茶。
半夜猛然醒來,他還想去電影院找路遙,商談延長播放時間的事情。
拍攝這支廣告的報價是五百兩紋銀,三個演員的出場費算在一邊,在電影院播放還要另外付錢。
廣告投放分兩種,門口的大廣告屏幕,投放一天二十兩銀子;放映廳里的小屏幕,每次播放正片前的廣告時間,全部屏幕投放一天是五十兩銀子。
樂瀚原本和路遙簽的合同是在門口的大廣告屏幕投放二十天,結果晚上睡著做夢都在糾結這事。
他很中意電影院出品的這支廣告,拍廣告花了五百兩,投放花掉四百兩,只能看二十天,怎么想都不太爽快。
樂瀚起身,披了件外袍,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趴在窗沿上。
外面一片漆黑,天上稀稀朗朗墜著幾顆星星,涼風拂面,卻吹不涼他發熱的腦袋。
他要去找路遙改個至少三個月的合同。
天亮還有多久?-
“這不是百相園的伶人嗎?怎么上了電影院的光墻?”
“還不止呢,后面還有驚鴻館的花魁娘子!她真的太美了!”
“春熙樓?玉桂齋之后,這次又是春熙樓?”
清晨,電影院門口又圍滿了百姓。
他們如同往常一樣,路過電影院門口時,下意識轉頭看一眼,結果又看見和以往不一樣的東西。
這一次竟是春熙樓出現在玻璃墻壁上,隨后就是一場無法形容的視覺盛宴。
百相園的玄離和望生出現,與平日在戲臺上的濃妝艷抹不同,他們穿著素色衣衫,姿容清絕,儀態端方,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
隨后出現的陳憐憐更是令人眼前一亮,就算沒有錦衣華服、沒有珠玉釵繯,花魁娘子也還是那么美。
而望生與陳憐憐對棋那一段,傳揚頗廣。
百姓可能并不能了解為何看到這個片段,心跳加速,舍不得移開眼,但人類對于情感的感知是一種本能,對浪漫的追求亦是如此。
門口被層層圍住,青色布幔的馬車和掛著香球的華麗馬車雙雙停在街角。
望生和玄離擠在窗口,遠遠望著電影院門口,他們也還沒看過成片。
陳憐憐坐在馬車里,手指絞著手帕,坐立難安,又不好意思這時出去,偏偏擠在門口的人也久久不散,最后只得叫小桃先下車去看一眼。
第194章 第五間店
小桃下了車,隔壁百相園的小廝也從車上下來,兩人打了個照面,互相點頭算是打招呼,轉身一齊走向電影院門口。
無奈門口人太多,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兩人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面,恰好廣告又重新開始播放。
廣告拍攝期間,小桃和小廝全程在場。
路遙回放片段,檢查拍攝效果時,兩人也時常蹭在后面看,按理來說對這支廣告會有一些免疫力。
看到陳憐憐出場,小桃雙手緊握捧在胸前,眼睛舍不得移開一寸。
太美了,簡直是太美了。
廣告里的陳憐憐就像是晨曦花瓣上凝著露水的粉嫩花枝,清新秀美,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靈動。
剪輯、特效配上背景音樂,質感就上來了。
小桃覺得屏幕上的陳憐憐比起她去年中秋剛成為花魁娘子時,還要美麗幾分。
旁邊的小廝也看直了眼,玄離和望生的表現也令人驚艷。
他們的儀態、舉止皆如真正的名人雅士,畫面剪輯之后,那種高雅出塵之感,比拍攝時更加濃重。
“這琴師彈得太好了,長得也好,簡直是才貌俱佳!”
“我看那江南公子也不差,與那女娃對棋時,氣勢十足又溫潤儒雅!”
“要我說,素衣薄妝的陳憐憐才是美得不可方物!”
“哪里有妝?她穿得那般素淡,上妝后怎可能這般清透如水?”
“看她兩頰微紅,朱唇水潤,應當是有妝。只是妝面薄,興許是梳頭娘子手藝好,才梳妝得這般好看。”
“哪家梳頭娘子這般厲害?”
人群中,一穿暗紅色衣裙的女子望著屏幕,眼睛直直盯著陳憐憐,從上往下打量,眼中凝著些微細碎的光。
這妝化得是當真好,清透自然。
“這景這人做得是真好,突然想去春熙樓坐坐了。哪怕不能像他們一樣遇到知己紅顏,到樓上喝壺茶散散心也好。”
“兄臺且慢,某也打算去春熙樓,一道一道!”
“最近習慣在四喜樓聽書喝茶,今日也去春熙樓換個口味罷!”
……
人群里不少看完廣告的人吆喝著,結伴往春熙樓走,嘴里還在聊著這支廣告。
路遙從休息室出來,透過玻璃看到停在街角的馬車,猜想是陳憐憐和百相園的人,礙于門口人多,不好過來。
她回休息室拿了平板,從門口擠出來,遇到看完廣告,又站在人群里聽了一會兒評價、總算準備回去回稟的小桃和小廝,與一人一同往馬車的方向走。
小桃和小廝再看到路遙,臉上的表情比拍廣告那兩日還亮了兩分。
拍攝現場的體驗已足夠令一人新奇,如今又看到那樣的成片,對電影院的存在以及店主帶著說不出的恭敬。
小桃忍不住道:“小掌柜,那個廣告太厲害了!”
小廝在一旁不住點頭。
陳憐憐聽到小桃的聲音,掀開車簾。
路遙朝她招手,揚了揚手里的平板:“我忘記還沒給你們看過廣告成片,方便出來嗎?”
百相園馬車里的玄離、望生也聽見路遙的聲音。
片刻后,三人相繼從車上下來,對著路遙行禮,隨后靠攏過來。
路遙點開平板,找到提前存進去的樣片視頻,點開。
陳憐憐三人見小掌柜手指在像書本一樣的物件上輕輕一點,畫面開始轉換。
這在他們看來,簡直如同仙術一般,完全無法理解。
但有拍廣告的前因,他們倒沒有流露出特別夸張的神色,只是對路遙手里的新物件充滿好奇。
隨后,他們在這片小小的屏幕上,看完了春熙樓廣告的成片。
作為參演人員,他們看待這支廣告的目光與旁人還是有些不一樣。
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現在屏幕中,幾人的心情無疑是激動的,然后很快發現經過剪輯后的畫面、內容和配樂都遠超他們的想象。
而此前他們最擔心的那段內容,也通過隱喻的手法,處理得含蓄而戳人心弦。
陳憐憐和望生提著的心總算緩緩放下。
玄離遙遙望向電影院,門口的人群還未散去。
他和望生此時就在那塊大屏幕上,與方才在小屏幕里看到的一般,又與平日登臺完全不同。
起初,他們對與電影院合作并不抱有好感,私心里甚至有些排斥。電影院剛出現不久,百相園的生意就開始變得不如意。
路遙主動找上門,園主要求他一人聽從吩咐,加上價格談得合適,出門一趟比他們平日登臺得的銀錢還要豐厚三分,幾乎是半推半就地應下這差事。
如今回想,心下有幾分赧然羞愧,又有幾分慶幸。
拍廣告,著實有趣。
一旁的陳憐憐與一人相反,路遙到驚鴻館找人,一眼看中陳憐憐。老、鴇不太愿意陳憐憐接這趟差事,是陳憐憐聽了路遙的解釋,主動應承下來的。
陳憐憐看完一遍,沒忍住叫路遙再放一遍,看完兩頰泛著薄紅,眼里含著碎光,低聲說:“我喜歡拍廣告。”
路遙看她一眼,又一一瞟過玄離、望生,“這次合作效果非常不錯,你們得做好準備。”
陳憐憐等人面露不解,路遙沒有繼續解釋,收起平板轉身,“店里要開工了。”
走出去幾步,她又回頭:“你們好像還沒看過電影?為了以后做參考,有時間可以來體驗一下哦。”
什么參考?
過了一兩日,三人才隱約明白路遙話里的意思。
電影院為春熙樓拍攝的廣告確實火了,不僅帶火了春熙樓,連帶參演的三位演員也受到非同尋常的注目。
樂瀚晚上太亢奮,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著。
醒來時就發現茶樓上下兩層都已滿座,門口還有許多等待的人,生意比往日火爆得多。
還有很多客人專門來預約拍過廣告的雅間,大武朝的百姓暫時還不知道有個詞語叫“圣地巡禮”,只是本能地想要體驗廣告中的那種氛圍。
廣告拍完那天,樂瀚曾想過換回原本的布置,當時路遙提醒了一句,讓他不要撤換布置和擺設,就保持拍攝時的風格。
那時他還不懂,此時才明白,小掌柜恐怕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
樂瀚一上午都在處理茶樓的事情,生意實在是太好了。
得到中午,他慢慢悠悠逛到隔壁電影院,站在門口的大屏幕前,第一次看到完整投放。
大屏的感覺和電影院休息室里那小盒子一樣的屏幕又不一樣,更加震撼,各種細節也越加清晰。
樂瀚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抬步走進電影院,隨即看到好幾張熟面孔出現在休息區,四喜樓的楊掌柜、栗香坊的陳掌柜、金裕樓的錢掌柜……
這時休息室的門從里面拉開,榮升華滿臉喜氣地走出來。
樂瀚上前打招呼,“榮掌柜,有喜事啊!”
榮升華大笑著回:“比不上樂老板。今日梁京滿城的客都往春熙樓涌,熱鬧得我都要眼紅了。”
樂瀚一張臉笑爛了,“哪里哪里。”
紅玉出來傳話,樂瀚叫住她,“我有事找路掌柜。”
路遙叫還在等待的幾位掌柜和樂瀚一同進去。
等著的幾位心有不滿,但也毫無辦法。
春熙樓與電影院有合作再先,自然比他們說得上話。
這幾位中秋節時就眼熱玉桂齋同電影院的合作,如今又看到春熙樓的廣告,疑慮頓消,想托電影院也給自家鋪子拍廣告。
不過廣告的制作和投放周期比較長,加上目前投放區域有限,路遙不打算全盤接下這些項目。
每一支廣告制作和投放時間至少相隔兩旬,而且不熟悉的鋪子,接廣告前電影院會私下進行背調,確定沒問題后才接。
有合作意向的掌柜能接受這種合作周期和方式,路遙才會與他們詳談。
幾位掌柜聽完這番話,依然想和電影院合作,且十分急切。
路遙只好收下各家鋪子的名帖,排上順序和時間,日后再細談。
送走幾位掌柜,才輪到樂瀚。
看到這幾位想合作卻還要等時間,樂瀚再次感受到緊迫,原本計劃投放三個月的廣告,直接拉到半年。
路遙用筆頭戳著本子,提醒道:“目前投放的區域只有電影院的大廣告屏和放映廳,位置不變,宣傳的效果會隨著時間降低,六個月實在太長了。我覺得三個月剛剛好,到時若你還想合作,不如重新籌備一支廣告。”
樂瀚花了點時間理解路遙的意思,想明白后也覺得這個提案更好。
三個月后,差不多臨近新年,重新拍一支廣告,正好映襯新年新氣象。
“路掌柜的想法更妥帖,那就三個月,還請把三月后的時間留給春熙樓。”樂瀚道-
兩日后,驚鴻館。
陳憐憐晨起梳妝,小桃傳話,胭脂樓的徐娘子求見。
胭脂樓是梁京城內最好的胭脂水粉鋪之一,掌柜徐娘子總有巧思,做出來的脂粉粉質細膩,易顯色,上妝效果好,在姑娘中間很有名氣。
陳憐憐喜歡買胭脂樓的胭脂、口脂和發膏,偶爾赴宴,還會請徐娘子幫忙梳妝,兩人也算相熟。
徐娘子進來先打量陳憐憐。
陳憐憐剛梳妝到一半,正往臉上抹胭脂,從銅鏡中與徐娘子目光對上,問道:“徐娘子今日來,所為何事?”
徐娘子也不扭捏,直言道:“電影院那邊的廣告一出,花魁娘子最近可是風頭無兩,尤其是那拂曉妝。好些小娘請我梳頭,點名要化拂曉妝。可那妝面看著清淡入水,我在家中試了許多次,怎么都化不出那般清透嬌嫩的顏色,特地來同花魁娘子取經。”
陳憐憐在廣告中的穿戴和妝容以一種想象不到的速度風靡梁京,近日街上多了許多穿白衣粉裙的少女,而她那日的妝容也被稱作“拂曉妝”,女子們都在悄悄模仿。
而事實如徐娘子所說,很多人嘗試化拂曉妝,至今也無人復刻出如陳憐憐在廣告上那般自然清透的妝容。
徐娘子也想過大多數人沒有陳憐憐底子好,妝容出來的效果有差距,可也不會那般明顯。
她嘗試多次后,只能想到妝娘的手藝差距,還有就是所用脂粉不同。
不管是哪方面問題,都只能請教當事人陳憐憐。
陳憐憐停下手上的動作,眉心微蹙,也有些煩惱,“那日的服飾和妝容都出自電影院的路掌柜之手,她所用的胭脂水粉也與我平日所見不同。徐娘子很抱歉,這事情我也無法幫你。”
這幾日,不說外面,單就驚鴻館里的姑娘不知問了她多少遍,甚至是客人都有問起那拂曉妝。
陳憐憐拍完電影回到驚鴻館那日就親自試過,無法用手上的胭脂水粉化出同樣的妝容,她也很無奈。
徐娘子沒想到會是路遙,愣了一下,“花魁娘子可否描述一下,那路掌柜所用的胭脂水粉?”
陳憐憐搖頭:“很難形容,總之與梁京所有胭脂水粉鋪出的脂粉都不同,上臉輕薄舒服,氣味香而不烈,我也很喜歡。如果梁京有胭脂鋪子能做出那種脂粉就好了。”
徐娘子心想還是要去電影院問問,可貿然上門打聽這等事,路掌柜真的會告訴她嗎?
陳憐憐心思玲瓏,看出徐娘子有所顧慮。其實她也想掌握拂曉妝的竅門,正想著過幾日去電影院看一遭電影,看能不能找機會問到路遙,便提了一嘴,問徐娘子要不要同她一起去看電影。
徐娘子一聽,這不就是引薦?
比起她貿然上門要好得多,立即點頭應承下來。
如同陳憐憐的這般的女子,拋頭露面也不方便,她打算讓小桃提前去訂個雅間。
驚鴻館的其他姑娘聽說,都想要去,媽媽難得沒阻攔。
時間定在兩日后,陳憐憐、徐娘子和驚鴻館的姑娘們打算結伴去電影院。
同“拂曉妝”一起風靡起來的還有玄離、望生在廣告中穿的衣服,最近不少成衣鋪子都在抓緊上寬袖長袍,街上也多了很多穿青色、白色衣衫的男子。
而百相園那邊,很多客人點名要玄離、望生上臺,生意也逐漸恢復-
廣告的余熱還未散去,路遙和陳羽彤談好的那部青春電影也要上映了。
姬止心原來找得那支后期團隊不接私活了,陳羽彤這邊另外介紹了一個后期團隊,是個私人小團隊,總共只有四個人。
購買合同走完流程,路遙就聯系了他們。
第一次合作下來,路遙先拿到預告片花,檢查后感覺工作質量和效率都不輸原來那支。
整部影片重新優化剪輯結束,路遙就在電影院放出了預告。
這是一部現代青春題材的電影,故事發生的背景差不多就是路遙上高中的時期,全片時長兩個小時三十分鐘。
片名叫《想見你》。
第195章 第五間店
慕水城,凌瀟閣。
茗詩和水山在門口打了照面。茗詩手里拎著兩個樣式奇特的紙袋,水山也提著一包油紙包裹的糕餅,視線在對方手上停了停,都沒有多問,一同往閣主的居所走。
老閣主正在院子里的樹下納涼,金陸和綺舞也在。
三人都是習武之人,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看到茗詩和水山,臉上瞬間有了喜意。
綺舞招呼道:“你倆回來得真是時候,蝶七從梁京寄回的中秋節禮剛到。我們正要打開,快來瞧新鮮!”
茗詩和水山對視一眼,不明所以。
老閣主抬手,按下激動的金陸和綺舞,先詢問二人情況。
茗詩和水山此次出門都是為探聽消息,只是茗詩是去南方,水山去了塞北。
沒有一同出門,卻碰巧一同回來。
任務都還算順利,路上沒出什么差池,消息也已經在傳遞進京的途中。
凌瀟閣常年與梁京城中的貴人合作,比起做殺人買賣,他們平時更多是四處收集情報。
等兩人匯報完任務情況,金陸立刻叫他們過來,一起拆蝶七送回來的中秋節禮。
節禮由三個小數字一起準備,但由蝶七派人送回慕水城,信函也是蝶七代筆。
很大一個箱子,送到時金陸和綺舞都驚呆了。
但這箱子材質還挺奇怪,不是木頭,看起來像紙做的箱子,但又很硬。
金陸用短匕切開箱子,拿出五盒月餅、一瓶洗手液、五塊香皂,還有一提紙巾。
茗詩看到洗手液和紙巾,眼中浮現疑惑。
綺舞這里摸摸,那里看看,樣樣都覺得驚奇,“阿詩可是覺得有什么不妥?”
茗詩提起帶來的紙袋,拿出一盒月餅,一包紙巾,臉色微微尷尬,“我從江南回來,路遇一行商在碼頭賣貨。那商人說半船貨都是從京里運來的新鮮玩意兒,我瞧著確實沒見過,就買了一點。”
這些東西價格不便宜,卻又極其搶手。
茗詩原本也打算買洗手液,無奈當時身上銀錢不夠,就先買了月餅和紙巾,轉身去銀樓取錢,也就半個時辰的工夫,回來就沒有了。
她當時小小郁悶了一下,又很快釋然。想著就這些東西,蝶七、哭八和閣里的其他人應當都沒見過,哪想到他們會送一箱回來。
綺舞和金陸對比了茗詩和蝶七帶回來的節禮,確定是一樣的東西,區別只在于茗詩買回來的是散貨,而蝶七送回來的東西都是整盒,數量富余,種類也要多一點。
綺舞道:“還真是巧了,阿詩居然在江南買到了哭八任務對象鋪子里的貨品。”
金陸迫不及待拆月餅禮盒,一連把五盒都拆了,一人分一個,不忘調侃:“至少說明那行商沒撒謊,這些東西確實是京都的新鮮玩意兒。”
旁邊水山湊在老閣主身旁,看蝶七寄回來的信函,隨信附帶的又有幾張照片。
水山忍不住翻看起來,“這是什么東西?瞧著像是畫像,但又如此清晰。九師兄怎么也和他們在一起?”
小數字都是老閣主撿回來的孤兒,武功也由老閣主教授,互相之間稱得上是師兄弟。
剛開始,他們的名字都是單字,后來老閣主依強弱在每個人的名字里加了數字,最強的那人數字最大。
瀟九自從第一次與師弟、師妹比試,就從未輸過。
過了五年,小數字們的實力排名幾乎就不變了,名字也就固定下來。
所有同門里,茗詩最崇拜的就是瀟九,聞言立刻湊過來,看到照片里戴著墨鏡的瀟九,眼睛亮了,“真是九師兄。他怎么沒有系黑紗,眼睛上戴得是什么東西?”
金陸和綺舞正低頭狂吃月餅,聞言頓了頓,想看照片,可又放不開手里的月餅。
金陸三兩口吃掉一個月餅,兩頰鼓鼓,“這月餅真好吃,不愧是京都來的高級貨!”
蝶七在信里再次說明電影院的基本情況,目前她和哭八、瀟九都在電影院當差。每天都會遇到一些新奇事物,需要調查的東西太多,短時間內無法回來。
最后則是細致的解釋了洗手液、香皂、紙巾的用途,并交代月餅一定要盡快吃掉,不能放過期。
金陸和綺舞看完信件,互相對了個眼神,彼此心領神會。
綺舞率先說道:“看來京都這個任務著實艱巨,三個人恐怕都還不夠。”
金陸雙手抱胸,眉心緊蹙,連連點頭,“我看需要再派些人前去,才能盡早完成任務。既然茗詩和水山回來了,正好給你們個機會,學著處理閣中雜物,就當是歷練。”
綺舞附和:“我和金陸就辛苦一點,去梁京走一遭,幫哭八完成任務。”
不等茗詩和水山反應過來,金陸和綺舞迅速在桌子上撿了幾樣感興趣的東西,跟老閣主打了聲招呼,齊齊消失。
茗詩&水山:“……”
老閣主:“……”
這閣里是留不住人了-
梁京,松安街。
清晨,電影院門口停滿馬車,自前兩日電影院放出新影片《想見你》的預告片,大武朝的百姓就翹首以盼。
經過這一段時間經營,電影院其實已經擁有相當多影迷。每次新片上映,他們都期待不已,并且千方百計搶首映座位,想第一時間知曉劇情。
這次的《想見你》僅是預告片,就透露出非常多的信息。
影片中的角色穿著比前不久上映的《海上列車連環殺人事件》更加接近店主,背景中出現的房屋、某些工具、人物關系,無不在暗示——這似乎就是電影院背后的世界。
不管是單純沉迷電影的影迷,還是別有所圖的人,都在這一天早早來到電影院,排隊買票。
驚鴻館的馬車停在最后,陳憐憐撩開車簾,眼見前面擁堵不堪,又多是權貴、富商人家的車架,一時無法疏通,耐著性子等了一刻鐘,也沒有前進多少。
她干脆下車,又讓小桃去叫后面的人,招呼她們一起走過去。
車架留在原處,陳憐憐、徐娘子、小桃,加上驚鴻館的六七個姑娘,一路走到電影院,引來無數視線。
電影院門口更是擁擠不堪,不過有哭八和瀟九兩個護衛,沒人敢插隊惹事。
陳憐憐一行人進來就有紅玉帶路,引她們去雅間。
她們來得算晚了,其余幾間雅間都已滿座。路過時能聽見聲音傳出來,姑娘們不由加快腳步,也想要盡快觀影。
原本她們打算從《落花時節又逢君》和《海上列車連環殺人事件》之間選一部觀看。恰逢《想見你》新上映,好些人等著看新影片,姑娘們便也改了主意,都來看《想見你》。
迷你放映廳里,安全知識小短片、廣告之后,屏幕黑下來,又瞬間亮起。
正片開始了。
陳憐憐坐在正中間的位置,手里抱著爆米花桶,心情微微激動。
其他姑娘和她差不多,都是第一次正正經經坐在電影院里觀看電影。
徐娘子坐在陳憐憐左手邊,神色專注,旁邊的扶手上放著一杯橘子水。
影片的第一幀,不甚響亮的蟬鳴帶著風輕拂枝頭密密扎扎的桂花,桂花如雨,撲簌簌落在地上。
鏡頭一轉,伴隨四周逐漸吵鬧起來的聲音,一雙白色帆布鞋入鏡,鏡頭由下往上,女生穿著深藍配白的校服,坐在靠窗第一組第三排的位置,目光沉靜如水。
女生叫顏佳寧,明德五中的高一新生。
高中開學的第一天,自習課之前,教室里鬧哄哄一團。
周圍的同學三五成群,忙著交朋友,閑聊假日的瘋狂。
顏佳寧坐在位置上,面前攤開放著一本書,目光卻沒有落點。
她身旁坐著的男生格外活潑,同前桌鬧完,又轉身同后面的同學說話。
顏佳寧聽到他們似乎在談論她,互相慫恿著說要找她搭話。顏佳寧心下一突,微微有些緊張,朝著窗口側了側身。
這時班主任夾著筆記本從前門進來,走上講臺,拿起黑板擦敲了敲黑板,說話聲低下去,教室里逐漸安靜下來。
……
放映廳里,陳憐憐仔細聽著講臺上老師的講話,眼睛越瞪越大。
這難道是在學堂?
可為何這學堂里,連女子也收。
不僅如此,男學生和女學生坐在一起,同處一室仿佛是非常尋常的場景。
隔壁雅間,謝晚、孫清荷一干貴女也滿面疑惑。
她們未像家中男丁一樣到學堂上學,但家里大多有請女先生教她們識字讀書。
女眷慣來在閨中聽先生講課訓示,還要同時學習管家、算賬、刺繡,但從未有過與男子一同出入學堂。
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先太子遺孤德宜公主一人。
德宜公主頗受武帝寵愛,連讀書也是與其他皇子、世子一起去崇文館。
只是最近兩年,公主快到適婚年紀,才沒有再去。
她們從未想過,世間會有一間學堂,男子可去,女子也可去。
無論男女,都讀同一本書,做一樣的功課。
憑心而講,這部影片的開頭并不如之前那些故事吸引人,因為太過陌生。
故事發生的背景超過了大武朝百姓的認知范圍,無法帶入生活情景,也無法預知故事走向,甚至不知道該從何處期待它有怎樣的發展。
但另一個方面,故事中的場景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真實感,因為某些場景偶爾會在電影院找到實景,比如分男女的洗手間、小賣部角落的烤腸機,名為可樂的瓶裝飲料,一切的一切令放映廳的觀眾不由自主地懷疑:這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嗎?
假如真實存在,具體又是怎樣一副光景呢?
想象不出來,那就只有往下看。
或許看完這部影片,就能知道了。
第196章 第五間店
顏佳寧戴著巨大的黑色框架眼鏡,短發及耳,沉默寡言。
她是那種安靜內斂的女生,不算頂頂漂亮,但也不丑。
長相乖巧,目光總是沉靜如水。
不愛說話,學習中上,在班上有兩個說得上話、一起吃飯、一起去洗手間的朋友。
開學兩個月,顏佳寧的高中生活可以稱得上平淡如水。
偶爾聽朋友聊起校園里的八卦,她也只是聽聽,很少發表看法。
轉折發生在周五,顏佳寧是英語課代表,收課堂作業費了些時間,從辦公室出來上課鈴已經響了。
下一節是多媒體課,要換教室。
顏佳寧匆匆忙忙拿了書本和文具,穿過走廊,準備去實驗教學樓五樓的多媒體教室,結果在樓梯口拐角處撞到一堵人墻。
顏佳寧微微皺眉,對方身上有很濃的煙味。
大概是高年級生趁著課間,躲在實驗樓的男廁所抽煙。
她快速低頭,道了聲“對不起”,就準備走。
對面的男生比她高出一個頭,穿著一樣的秋款校服,臉上長了許多青春痘,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顏佳寧,帶著不正經的笑意,“幾年級的?”
旁邊還有兩個男生,都在笑。
顏佳寧準備從旁邊繞過,被伸手擋住。
五中的實驗樓是一棟安裝大片深綠色玻璃的建筑,走廊里光線陰暗,氣氛莫名壓抑。
放映廳里,陳憐憐等人眉心緊蹙,眼中帶著擔憂。
一個女子在無人的地方被幾名男子攔住,光是看著都感到絕望無助。
隔壁放映廳,謝晚、孫青蓮、陳敏蘭等貴女絞著手帕,也是滿臉焦急。
她怎么就落了單?
這要是被旁人看見,指不定要傳出敗壞名聲的流言。
大放映區里的放映廳中,觀眾也都暗自為顏佳寧捏把汗。
這幾個男子一看就不懷好意,她一個弱女子要怎么自救?
開場幾分鐘真的很平淡,神奇的是觀眾仍在這種安靜平緩的敘事中,漸漸進入顏佳寧的世界。
這時,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插著兜出現在顏佳寧身后,目光掃過顏佳寧的背影和對面三個男生,臉色未變,慢慢悠悠走過去,抬手敲了一下顏佳寧腦袋,“上課鈴響了,還杵在這里干嘛?”
顏佳寧側目,神色微訝。
男生很高,比對面的高年級還要冒一點,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黑發清爽地貼在耳后,說話的語氣帶著調侃,又有些說不出的親昵。
顏佳寧不認識男生。
男生與對面的高年級對上視線,眼瞳漆黑平靜,對方先移開視線。
他側目看向顏佳寧,唇角微微彎起一點弧度,率先往前走,“走了,好學生。”
顏佳寧偷偷吸一口氣,快步跟上去。
“謝謝。”走過昏暗的走廊,踏上樓梯時,顏佳寧低聲說。
男生偏頭看她,笑了一下,擺擺手,正好到了五樓,右轉進了多媒體教室。
顏佳寧左轉,走進五班上課的教室。
翠珠和青翡一左一右坐在萬寶珠兩側,看到有人幫顏佳寧解圍,都松了口氣,同時對男生的身份產生好奇。
放映廳里的其他客人也在小聲討論,猜測男生的身份。
萬寶珠全神貫注,比旁人都要專注。
比起這個小小插曲引出的新人物,她的注意力更多在故事的背景上,多媒體教室尤其讓她感興趣。
那些四四方方的機器,看起來同電影院前臺用來售票的機器很像。
講臺上有老師似乎在講使用方法,下面的學生跟著操作。
萬寶珠想要探知更多關于電腦的細節,可惜故事中的背景總是一閃而過。
多媒體課之后,顏佳寧從朋友的口中得知了男生的名字。
他叫段衡,八班的學生。
長得好看,運動全能,在學生中間很有號召力,也很受歡迎,還有傳聞說他和高一最好看的女生是一對。
此后,顏佳寧感覺經常能遇見段衡。
有時候是課間出操,有時候是去洗手間回來的走廊上,兩個班還有一節體育課也是一起。
兩人遇見總是眼神相觸,點頭算作打招呼,從未有過語言交流。
顏佳寧的高中生活依然平穩安靜,不緊不慢。
第二個小轉折是運動會,全校學生坐在操外圈的石臺階上,場下的大操場里各班級在進行比賽。
五班女生比較少,老師和體委動員全班女生都要參加項目。
顏佳寧報了八百米和接力跑。
她穿著運動衣,排在隊伍中間。
一聲哨響,一排女生飛奔出去。
纖細瘦弱的顏佳寧與眾人想象中不同,她很擅長跑步,跑得又穩又快。
段衡站在操場中間,瞇著眼睛看到顏佳寧沖線,出人意料地拿到第一。
顏佳寧若有所感,回頭正撞上段衡的笑臉,不自在的低下頭。
小桃興奮得直跺腳,忍不住湊到旁邊跟陳憐憐說話:“段衡肯定心悅佳寧!”
陳憐憐朱唇輕抿,沒有應聲,心下不以為然。
薄情負心之事,沒有人比她們看得更多。
初時遇見這樣的男兒,她或許會動心,但如今一顆心,早就百毒不侵。
單人田徑項目結束,隨后就是接力跑,男生三人、女生兩人,順序各班自行決定。
規則如此,但各班級的安排基本都是男生和男生一組,女生和女生一組。
顏佳寧在第四棒,第五棒是體委。
好巧不巧,隔壁八班的第五棒是段衡。
顏佳寧在第四棒里跑得最快,超過第一名,第一個將接力棒交給體委,隨后視線對上正偏頭看過來的段衡。
段衡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從同伴手里接過接力棒,快速沖了出去。
顏佳寧莫名覺得,他的眼神帶著些挑釁,視線落在他的背影上,看著他輕松超過前面的人,第一個抵達終點。
運動會結束,段衡在操場洗手間外的洗手臺堵到顏佳寧,問了她的名字。
顏佳寧感覺段衡比以往更加頻繁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有時候在食堂排隊打飯,他突然出現在身后,輕輕扯一下她的衣擺。
有時候她送作業本到辦公室,看到段衡背著手站在八班班主任的桌子邊,一副桀驁模樣。
有時候是校外,段衡會比較放肆,走過來跟她打招呼。
如果是晚自習后遇到,他甚至會陪她走一段路,送她到有燈的路口。
這一年的圣誕節,段衡對顏佳寧告白了。
顏佳寧說要考慮幾天。
放映廳里的觀眾直接傻掉,他們預料到兩人互生情愫,但未想到段衡如此直接,而顏佳寧也沒有一口拒絕。
觀眾不由坐直了身體,這部影片的世界觀,遠比他們預想中瘋狂。
顏佳寧應當不會答應吧?
觀眾如此猜測。
顏佳寧考慮的這段時間,漸漸透露兩人的家庭情況。
母親病逝,顏佳寧與父親一起生活。
由于父親常年在外地工作,顏佳寧幾乎是一個人住。
段衡的父母離異,他跟著母親生活。
母親忙于工作,段衡上高中后,幾乎也是獨自生活。
兩個孤獨的靈魂在最躁動不安的年紀遇到彼此,就像兩顆星星。
漫天星辰閃爍,唯獨只有彼此被對方捕捉到。
其實答案沒有那么難,但顏佳寧還是拒絕了。
小放映廳里,一眾女眷緊緊捏著衣袖,咬唇看段衡被拒絕后,滿臉沉默,漆黑潤澤如上好的玉石的眼睛失去光芒,感到心口一陣刺痛。
為什么不答應他?
小桃絞著手帕,那叫一個著急。
陳憐憐臉色平淡,緩緩松了一口氣,生怕顏佳寧一時情迷就應了。
大約過了幾分鐘,段衡收拾好情緒,低聲對顏佳寧說“我送你回家”,陳憐憐突然心跳失序。
這個男學生怎么回事?
她都拒絕了,為何他還能那樣溫柔?
陳憐憐的人生中沒有這樣的體驗,無法理解。
第二學期,重新分班。
兩人都選了理科。
據說是抓鬮式分班,顏佳寧和段衡毫無意外分在了一個班。
以路遙、付遲的眼光看,這個小情節是妥妥的套路,意料之中的發展。
而在大武朝百姓的眼中,這個展開令他們提起的心緩緩放下。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被顏佳寧和段衡所吸引,期望兩人的相遇、相識能有一個好結果。
段衡一如既往受歡迎,很快交到新朋友。
顏佳寧仍舊安靜內斂。
開學第二個星期,有人給段衡遞情書。
隔壁班的班花,是段衡原來八班的同學,張揚而熱烈。
兩人的緋聞傳得滿樓皆知。
這天中午,段衡叫顏佳寧一起吃飯。
班上安靜了幾秒,好奇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流轉。
不是隔壁班班花嗎?
什么什么?難道段衡和顏佳寧關系很好?
這倒是未曾料到的展開。
放映廳里,謝旭緩緩吐一口氣,大咧咧道:“嚇死小爺了!就怕這小子經不起蠱惑,跟人跑了。”
陳宇寧猛吸兩口可樂,緩解方才緊張的心情,“段衡有分寸。倒是那小娘子,一直不說話,快急死爺了!”
一起去食堂的路上,顏佳寧時不時抬眸看段衡。段衡側過頭,嘴角勾著一絲笑,極力顯得一本正經:“我臉上有什么?”
顏佳寧搖頭,沉靜的眼底漾著絲絲光亮,“為什么突然要一起吃飯?”
段衡心里是有些生氣的,可又拿她沒辦法:“沒什么。想跟你一起吃飯,感覺討厭?”
顏佳寧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很輕很輕地搖了搖頭。
門外,朱珠從洗手間回來,路過放映區,隱約聽到這句話,腳趾縮緊,一張臉笑成了花。
這段可好看了,要不是上班,她恨不得買票再多看幾遍。
自《想見你》預告播出,朱珠就在期待上映。
昨日路遙見她神情不屬,問了一句,知她惦記著這部電影。
下班后,提前在迷你放映廳播放了一場《想見你》,愿意留下的店員都可以去看。
朱珠看過之后,一直到回家都很亢奮,晚上差點沒睡著。
顏佳寧和段衡的年紀在朱珠看來,和她差不多,很容易帶入。
她理解顏佳寧,也為段衡的喜歡心動不已。
這部《想見你》在朱珠心中,已經超過《落花時節又逢君》。
她說不出具體原因,看完《想見你》,再想到段衡和顏佳寧,回想兩人一同經歷的時光,心就忍不住怦怦跳。
心動,也憧憬。
到了高二,段衡喜歡顏佳寧的事情幾乎不是秘密。
這一年顏佳寧的父親忽然回來,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女人。
三十多歲的女人,穿著寬松的裙子,腹部隆起。
她是顏佳寧的繼母,肚子里的孩子是顏佳寧的弟弟或是妹妹。
顏父送女人回來養胎,若非如此,顏佳寧甚至不知道父親再婚了。
她不是沒有設想過這種未來,只是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對于父親的人生和生活,她沒有任何話語權。
而如今,繼母肚子里的孩子還未出生,她已經感到自己的多余。
顏佳寧的心空蕩蕩一片,失去了最后一處安身之所。
她忽然想到段衡,第一次主動給他發了消息。
【想見你。】
段衡正在網吧和朋友開黑,戴著耳機,完全沒有注意到放在一旁的手機。
鏡頭一直在推近,在段衡和手機屏幕不停切換,強調那種緊張感。
終于,段衡低頭,看到了手機上消息,立刻扯掉耳機,打字回復:【你在哪里?我來找你。】
手機這個東西,經常來電影院的客人中,不少人見路遙和付遲使用過。
還有上次在酒樓,也有許多人見路遙用手機進行拍攝。
而看了《想見你》,他們才知道這個手掌大小的小物件不僅可以拍照,還可以與千里之外的人即時通話,甚至能傳達書信,并且是剛寫好就傳到了對方眼前,兩人立刻就能進行交流。
陳宇寧:“這個叫手機的東西未免太方便了。要是我們也有這個東西,在外游學就不必不遠千里往家里傳遞書信了。”
謝旭:“不僅如此,若是兩軍對壘,有這個東西可以快速傳遞情報。”
晉王世子:“這部影片中出現的場景和工具,明明看起來那般不可思議,我卻絲毫不懷疑。”
陳宇寧和謝旭一怔,確實如此。
究其根源,電影院和路遙的存在,不就是一直明晃晃地朝他們昭示著這一切?
而另一側的女眷們也都激動不已,段衡去找她了,他們之間會發生什么呢?
段衡從網吧出來,直接打車到顏佳寧家樓下。
四輪轎車的出現,再次令百姓側目。
可惜這都只是一閃而過的背景,故事真正的中心在于兩位主角關系的更進一步。
顏佳寧沒想到他真的來找她了,驚訝之后,久違地感到委屈。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聲音沙啞:“段衡,我可以修改一次答案嗎?”
段衡微愣,有點沒反應過來。
顏佳寧好像害怕什么,在他開口拒絕之前,說道:“我想好了,我喜歡你。”
段衡退后一步,“為什么?”
顏佳寧為方才一瞬間的軟弱而羞愧,抬手遮住眼睛,“抱歉,剛才那句話當我沒有說過。”
段衡拉開她橫在眼睛上的手,目光跳動,眼底是沉不見底的憂慮:“發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說說。”
半夜的小區樓下,路燈下飛蟲不散,顏佳寧的聲音軟而無力,但盡力表達了。
她不是那種扭捏到不能說話的性格,只是平日心思沉斂。
段衡是一個耐心十足的傾聽者,聽完沉默了幾秒,忽然道:“我知道了。”
顏佳寧不解:“什么?”
段衡靠在椅子上,透過小區逼仄的視野,仰頭看著星空:“你的答案,我聽到了。可以,我答應你。”
顏佳寧一愣,低聲道:“對不起,剛才是我沖動了。那件事,可不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她只是太無助了,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那是一種冒犯……
段衡強勢道:“不行,改答案的機會只有一次。”
顏佳寧:“……怎么這樣?你不介意?”
段衡轉眸,抬手抓了抓胸口的衣服,“老實說,有點不舒服。”
顏佳寧心臟一緊。
段衡朝夜空伸出手,繼續道:“貪心的人,就算哪一天暴死在路邊,也沒什么好抱怨的。”
他的眼睛也像天上的星星,縈著輝光。
顏佳寧心下一動,不敢再看,低下頭:“或許,那也不算貪心。”
段衡笑。
在一起,只是一段全新旅途的開始。
這一年,并未有人知曉他和她互相依靠,共同度過了許多時光。
放映廳里,粉紅泡泡不知不覺冒了出來。
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都深深沉浸在故事人物的悲喜中。
按照青春疼痛文學的慣用套路,這時候應當上一套車禍、絕癥、生死不相見的胃疼劇情了。
不過路遙一直不太能get到那種故事情節,《想見你》算是可接受范圍內的波折。
看完全片的大武朝的百姓:“你是不是沒有心!”
高三時,段衡母親工作調動,他要轉學去另一個城市。
段衡思考很久,說了分手。
顏佳寧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固執。
她不要。
她也變成了貪心的人。
沒有了那顆星星,周遭的一切都失去顏色。
可是段衡比她更固執。
段衡走了。
小放映廳里,一片哀嚎。
小桃攤在座椅上,眼底一片灰色。
怎么會這樣?
前一個周末,兩個人還一起去游樂園瘋玩,轉天就分手了?
身側陳憐憐忽然抬手,揉了一把眼睛。
小桃一驚,悄悄往前探身。
陳憐憐眼睛里盈著淚光,小心翼翼地吸鼻子,神色哀婉至極。
不但是這邊驚鴻館這邊,隔壁幾間小放映廳,甚至是大放映區,偷偷咬著衣袖哭的人,不要太多。
時間一晃,到了高考。
這期間,顏佳寧和段衡各自生活,仿佛一切原本就是這個樣子,也不曾聯系過。
高考結束那一天,顏佳寧給段衡發了消息:【想見你。】
鏡頭拉遠,顏佳寧發完消息,獨自走遠。
屏幕黑下來。
放映廳里的客人蒙了:就這就這?這就完了?他們后來怎么樣了?
就在客人要“暴動”的時候,屏幕再次亮起。
顏佳寧的手機電池現了紅標,快沒電了,她隨手把手機揣進包里。
息屏前,屏幕突然亮起,有一條簡潔的消息:【八點五十的電車,我來找你。】
第二天清早,顏佳寧下樓扔垃圾,看到坐在長椅上的段衡。
……
正片內容結束,此后的片尾曲還在持續發布彩蛋。
通過手機聊天軟件的記錄展示,段衡和顏佳寧大學沒在一座城市,但更成熟更強大的他們有信心繼續這段感情。
聊天軟件上的備注昵稱一直在變化,從段衡——可愛的男朋友——老公。
相遇相識的第九年,段衡和顏佳寧登記領證,在教堂舉行了婚禮。
……
翠珠眼里含著淚,看完彩蛋,從衣袖里掏出手帕,邊擦眼淚邊道:“還好還好,總算是在一起了。”
青翡眼眶也通紅,搭話時還帶著哭腔:“他們是成親了罷?太好了太好了,段郎可千萬不要變心。”
想著想著,她又忍不住哭了起來,“段郎若是納妾,佳寧該要多傷心啊。”
在她們的常識里,娶妻納妾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一想到段衡將來可能會納妾,就替顏佳寧委屈。
萬寶珠沉默,無奈青翡越腦補越傷心,一時哭得停不下來,不得不出聲:“單就這個故事的世界,似乎并沒有納妾一說。只要成親,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不要想那許多煩心事。”
青翡停住:“殿下,您說的是真的?”
萬寶珠雙手抱胸:“故事里確實是這般。”
她幾乎已經能確定,路遙從小生活的世界恐怕與《想見你》的世界一樣。
這令她更加好奇,路遙到底是如何從那個世界,來到大武朝?
最緊要的是今時今日,她仍弄不清對方的目的。
看完《想見你》,陳憐憐哭得不能自已,原定要找路遙商議的計劃也推后了。驚鴻館的姑娘、謝晚、孫清荷等人從放映廳出來時,一個個眼眶都紅彤彤的,可見也沒少哭。
徐娘子內心也深受震動,一直沉浸在《想見你》的情緒中,出來直接回了胭脂樓。
《想見你》首映出乎意料的成功,劇情傳揚速度甚至一度超過《落花時節又逢君》和《海上列車連環殺人事件》。
這個故事本身簡單,但電影鏡頭下營造出來的氛圍和情緒,很難靠語言傳達。
許多人聽說了《想見你》的情節,甚覺一般,但被人強拖著去電影院,出來無不紅著眼眶。
明明是非常尋常的敘事手法,但觀眾就是不知不覺進入到人物的生活和內心世界,忍不住與他們同喜同悲。
路遙事后總結,《想見你》爆火的根本原因,可能在于它妥帖地彌補了人們心底某種美好又純粹的幻想。
人類,就是會受感情左右的生物。
恐怕人類也是迄今唯一一種,可以靠幻想體驗得到救贖和治愈的生物。
接連幾日,《盛京小廚娘》和《尋仙》的持續更新都無法超過《想見你》的熱度,每天慕名來看這部影片的客人太多了,還有很多人忍不住二刷、三刷,甚至是四刷。
還有人抱怨《想見你》場次排得太少,不如少排一些其他影片。
休息室里,早餐時間。
朱珠、蝶七、哭八圍在桌邊,一邊嗦面條,眼睛直直盯著前方的平板。
小屏幕里播放的還是《想見你》,不知看了多少遍,這幾人就跟看不厭一般。
路遙已經吃完東西,正端著杯子喝豆漿,無奈地搖頭:“你們還真是看不厭啊。”
朱珠敏銳地感受到路遙話里似有一絲不理解,忍不住問道:“難道掌柜不喜歡段衡這樣的男同學?”
男同學、手機、自行車、電車、學校……電影里出現過的背景和物品,這些天都被反復討論。
而男同學是影迷對段衡的昵稱。
這個九月,段衡就是大武朝梁京女子心中最喜歡的角色,說是古代版“九月男友”也不為過。
路遙思考了一下,搖頭道:“也不是不喜歡,只是沒那么夸張。”
哭八習慣性貧嘴:“什么樣的男同學才能徹底迷住小掌柜,說說唄。”
一時間,呆在休息室的店員都看了過來。
路遙失笑,記憶中真沒有那樣的男同學。
店員顯然不想放過這個絕佳的八卦機會,朱珠積極助攻:“我也好奇,掌柜說說嘛!”
其他人都鼓著一雙比小鹿斑比還夸張的眼睛,期待地望著路遙。
路遙偏頭,看到葉瀟。
葉瀟戴著墨鏡,看不到他眼底的神色。
路遙一頓,腦海里突然閃過一些細碎的畫面。
有一個人,樣子看不清,總是走在她的左手邊。
而且,他好像有點笨。
路遙放下裝豆漿的水杯,揉了揉眉心,語氣遲疑:“好像……還真有一個。”
朱珠湊過來,滿臉感興趣的模樣:“什么樣的?”
路遙搖頭,“想不起來了。”
哭八一臉懷疑:“這種事怎么會想不起來?掌柜突然變得不爽快了。”
蝶七掐了一把哭八,朝他使眼色。
路遙起身往外走,同樣滿心困惑。
她失去的那部分記憶,似乎并不是她原來以為的那般不重要。
她好像,忘記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方才莫名閃過一些畫面,可也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沒辦法全部想起來。
而且,漸漸的,她感覺回想起來那部分記憶又模糊了。
苦思間,久違的系統提示音響起。
【成功在四周內上映十部新影片,并涵蓋五種不同題材,三個不同時代,任務完成!獎勵人氣值十萬點,放映廳+3!】
【路遙的超時空影院口碑爆棚,升級為四星影院。獎勵人氣值十萬點,特殊獎勵3D放映廳+1。請店主繼續努力!】
【您有新任務!請繼續上映三部新影片,并在大武朝找到三個受電影影響、可觀測到的正向反饋。獎勵人氣值三十萬點,3D放映廳+2!】
第197章 第五間店
《想見你》上映后,路遙就在等任務完成。
《盛京小廚娘》和《尋仙》持續更新,很快就能補上上映十部新影片的名額。
不過今早還沒開工,也就是說昨天任務就完成了。
這會兒提醒,任務完成提示似乎有點不及時啊。
路遙也不兜圈子,直接問:“任務昨天就完成了,怎么這時才提醒?”
系統:【……嗯,昨天本系統更新維護,沒來得及發布任務進度提示。】
路遙:“這樣,原來圓夢系統也會維護升級。”
系統:【……手機都會不定時更新系統,我當然也可以!】
路遙:“嗯,以前沒聽你說過,有點驚訝而已。說話別這么大聲,有點炸耳朵。”
系統:【……我……我才沒有大聲。說到底,你最近都不喜歡我,才覺得我做什么都不對。】
它也是有小情緒的。
路遙:“我哪里說不喜歡你了?區區一個系統,怎么這么愛鬧別扭?”
這個人完全沒有求生欲。
系統氣悶:【哼,不想跟你說話!】
路遙又叫它:“更新了什么新內容?我看看。”
路遙久違地點開系統頁面,沒看出有什么變化,又點開店主狀態欄下的地圖,原本灰色的街道上,如今有五家店面是金色,招牌上的字也亮了起來。
她伸手點了一下小吃店,眼前的虛空投影出小吃店實景,店員、客人、店鋪狀態、營業情況有實時畫面,也有數據記載,所有情況一覽無余。
以前地圖上只能看到處于經營狀態的店鋪是金色,未開張店鋪是灰色,沒有任何數據記錄。
路遙依次點開美甲店、盲盒店、毛茸茸小店,確實能實時觀測每間店鋪的情況。
路遙從系統頁面退出來:“這就是升級的新功能?”
系統:【怎么,有意見?】
它昨晚真的有維護更新,原本預定最早也要在出現第一間十星店鋪后,才會進行擴容升級。
但店主的業務能力比預想中強悍很多,尤其是她選擇的店鋪,基本每次都不是預定計劃中的類型,偏偏在每個世界都完美地完成了任務。
而且原以為要許久之后才會出現的十星店鋪,恐怕不到新年,就要達成了。
那個愿望,最后可能真的會實現。
其實系統一直不是很明白,為什么祂們那么害怕那個愿望實現。
“沒有,我覺得不錯。”路遙沒有多想,還挺喜歡這個新功能。
店鋪越來越多,忙碌的時候兼顧不到各間店鋪的情況,這個實時監測功能可以省去許多時間。
很久沒有得到店主的夸獎,系統莫名感到開心,又有些心虛。
通過監測各店鋪經營情況,重新評估異世界店鋪帶給各世界的影響,以便后面重新篩選坐標。
為避免再次出現第三間店鋪和第四間店鋪的失態,不敢再過多干涉任務內容,如今采取悄無聲息地提升后續世界難度的方案。
體驗完新功能,路遙的心思又回到電影院的升級擴建上。
完成任務獎勵了三間普通放映廳,影院升星獎勵一間3D放映廳,加上升三星店鋪時獎勵的三間普通放映廳,一臺抓娃娃機,都劃入二樓的規劃中。
二樓擴建裝修的牌子已經掛了許久,樓梯口設在大放映區一號廳旁邊,平日客人路過都會好奇地張望幾眼。
今晚再維護一次,擴建新放映廳和3D放映廳,再把抓娃娃機放置到二樓的休息區,明日就可正式營業。
這次的三間放映廳和之前一樣,分成三間可容納四十人的中廳,一間可能那三十人的小廳。
如此,二樓就有六間中廳,兩間小廳,一間可容納五十人的3D大廳,總計新增八間放映廳。
一直很緊張的放映廳,忽然就寬松起來。
主推新影片時,其他影片的場次不會再緊緊巴巴,或許還有余裕多排幾場電視劇。
路遙站在二樓的窗口往下望,又下樓走在街道中間,抬頭往上看,伸手比劃了一下,“我覺得二樓也可以添一塊屏幕,要比樓下的兩塊廣告屏更大,更顯眼。”
系統毫不意外變成這種情況,有氣無力道:“一次性升級太多,不自然。而且自費擴建,很貴。”
路遙摸著下巴思考,“你來做的話,要多少人氣值?”
系統心虛地報價:【大概……一百萬吧。】
路遙:“就一塊屏幕?”
系統:【……嗯。】
路遙:“裝修價格也跟著升級了?”
系統:【……對于任務獎勵之外的額外要求,本系統將采取彈性收費標準。】
這是裝都不裝了。
很好,有魄力。
路遙點頭,“確實很彈性,那今晚就先升級任務之內的區域。”
系統以為路遙放棄了,暗松一口氣。
敲定二樓的升級方案,維護時間得等下午打烊后。
路遙去找付遲,說店里將要有3D放映廳的事情。
第一間3D放映廳,一定要挑選一部有意思的影片,最大限度展現3D的優勢。
這個特殊獎勵來得比較突然,之前的備選影片里,沒有合適的影片。
二樓升級后,店員的排班表也得重新調整一番。
路遙找到付遲時,他站在一臺機器旁,隔著玻璃望著外面的街道,似乎在發呆。
路遙走過去,輕拍他的肩膀。
付遲回神,臉色有一絲不自然。
路遙凝眉看了他一會兒,“你怎么了?”
付遲低頭,“沒事。有事?”
路遙其實早就發現付遲有點不對勁,好像是從他們一起出去吃飯那天開始,經常性發呆,見到她時總會下意識移開視線。
“有關電影院的一點小事,暫時不急。你怎么了?”路遙問。
付遲垂眸,心里想著事情。
前幾天姬止心從天璣回來,他的腿已經完全康復,在毛茸茸小店之外的地方也能行走自如。
付遲去問姬止心,得知又是店主。
那天晚上他打電話詢問祁玨,得知祁玨確實認識路遙,而且是因為祁琛出事兩人才認識。
只是祁玨也說,祁琛的事情和路遙沒有關系。
他卻越發覺得上次廣告里出現的那個男人就是祁琛,卻又怎么都想不通。
情況越來越復雜,付遲感覺快要壓抑不住好奇心。
路遙等了一會兒,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喂,你還好嗎?”
付遲回神,退后一步,下意識搖頭,忽又抬起頭來,直視路遙,“店主,有個事情,想跟你聊聊。”
“嗯,你說。”路遙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付遲動了動嘴,還是感覺無法開口,索性拉著路遙回到休息室后臺,找到之前的爆米花可樂廣告系列,點開序號為“3”的視頻,拉到其中一幀,暫停。
路遙看到祁琛,心里有了某種猜測。
下一秒,付遲指著屏幕上的男人,看過來,“這個人很像我曾經的一個朋友。幾個月前,他卷入一場謀殺,不幸身亡。”
付遲觀察著路遙,而她臉色平靜,沒有任何類似不安、心虛的情緒。
付遲繼續道:“我當時還在國內,參加了他的葬禮。我很確定,他已經不在了。可幾個月后,卻意外在這里再次看到他的身影。我之前問過祁玨,他說祁琛出事前,見過你。后來祁玨也來找過你。”
路遙心說重大失誤,沒有想到店員里會有人認識祁琛,偷偷敲出系統,“怎么辦?”
系統也沒料到會出這種事,建設性提議:【消除記憶?】
消除記憶確實是個好方案,路遙想到自己至今未能找回的記憶,又有點遲疑。
路遙決定先糊弄試試:“你恐怕認錯人了。這人是小吃店那邊隨便找來的一個龍套。”
付遲:“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回想,他以前總說哪天要賣掉游樂園,找個安靜的地方開咖啡廳,煮咖啡、烤點心,沒事看看閑書。這廣告的拍攝地是在隔壁的小吃店吧?窗外還能看到江對面的巨大摩天輪。”
……付遲思路很清晰,看來是糊弄不過去了。
路遙:“我先問一下,你想做什么?”
付遲苦惱地撓頭,“他被找到時的情況非常糟糕。我想不通,為何他會出現在商店街?”
路遙:“最近在電影院上班,你感覺有好些嗎?”
付遲點頭。
路遙沉吟:“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感受。只是很多已經發生的事情,再如何糾結,都不會對現實產生任何有益影響。”
頓了一息,她繼續道:“不過如果這個答案能對你有益,我覺得也有探尋的價值。”
付遲緊緊盯著路遙,眉梢輕輕往上揚了一分,不太確定她的意思。
路遙站起身,“我需要去征求對方的同意。你如果確定想跟他見一面,還得補簽一份契約。當你結束在電影院的工作,離開商店街那天,那些不必要的記憶會跟著消失。”
付遲心跳加快,已經放棄表情管理。
自那一天看到廣告,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和店主商量后,不到五分鐘就有了解決方案。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些天焦慮到難以入眠的自己有點二。
路遙說征求對方的意見,不只是祁琛,還有樂園那邊。
祁琛到了夢之鄉,就是夢之鄉的居民。
理論上來說,現實世界的祁琛確實已經死亡。
夢之鄉的祁琛就算有著身為人時的所有記憶和體驗,本質上他已經是夢之鄉的原住民。
他若要與付遲見面,恐怕還有一些流程。
路遙去找了白簡。
結果守衛長表現得相當隨性,不太理會這種小事,要路遙自行安排。
從樂園出來,路遙順便看了一眼,九十九樓旁邊的影視基地已經竣工。
小茄說,他們已經選好劇本,樂園最近正通過直播尋找合適的演員。
樂園門口還新設了選拔通道,所以最近守衛和NPC都很忙碌。
小茄還說,新竣工的影視基地是一片古代城池,用于拍古裝劇。隔壁新辟出一片區域,又在捏中古時期的建筑群落,到時拍時代劇,后面還會有現代偶像劇。
他們的野心很大,這事又很能打發時間,一舉多得。
從樂園回來,路遙才去找祁琛說付遲的事情。
祁琛站在吧臺后面擦杯子,半晌沒有回音,直到把一盤高腳玻璃杯擦得錚亮反光,才幽幽出聲:“我考慮一下。”
祁琛變了很多,性格與剛來時完全不一樣了。
路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感覺他有一點失魂的征兆,轉念一想,又覺得想多了。
“你不想去店鋪外面的話,守衛長那邊可以安排你們在樂園見面。”路遙道。
小吃店的店員里,至今只有祁琛沒有和路遙綁定,一直守著二樓的咖啡廳,不曾踏出店門一步。
杏子他們其實很不能理解,明明門之外就是祁琛還是生者時生活的世界,可他好像一點都不感興趣。
祁琛要考慮三天,路遙如實跟付遲說了。
付遲期待著三天后,狀態總算恢復正常。
收拾好情緒,付遲想起路遙先前找他有事,主動詢問道:“店主,你之前說電影院有什么事?”
路遙直言:“明天二樓就正常營業了,有一間3D放映廳。想問你有沒有合適的影片推薦?”
付遲回想電影院最近購入的影片,還真沒有合適的備選,“要說3D效果,個人比較中意科幻題材、天災題材,或者喪尸類型的影片。”
路遙狂搓手臂:“……這么重口味?”
付遲推眼鏡:“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1)。”
路遙捂臉:“……付導,我還是喜歡你一開始沉穩內斂的樣子(2)。”
哭八路過,回頭望向兩人,一副“原來你們是這種關系”的震驚模樣。
路遙懶得解釋:“……”
聊完新影片備選,路遙又說想在二樓加個大屏幕。
付遲聽完直點頭,一樓的兩塊廣告屏很吸睛,就是不夠顯眼,只有走近才能注意到。
如果在二樓做一塊足夠顯眼的大廣告屏,隔著一兩條街都能看到的那種,電影宣傳和廣告投放都將更上一層樓。
付遲倒是有熟人做這種,問題是除了店主,其他人沒辦法真正進入大武朝,安裝是個大問題。
廣告屏的問題,暫時沒有進展。
路遙不過分糾結,叫付遲和姬止心商量擬出3D影片備選名單。
她迫不及待想在電影院上映3D影片了。
…
傍晚,兩匹快馬飛奔進梁京。
金陸和綺舞找了個客棧落腳,放下行李,就飛奔上街,打聽電影院。
電影院比他們預想中還要出名,隨便在路上叫個路人,聊起電影院都是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從落腳的客棧到電影院就隔了兩條街,兩人一路過來聽了八百個版本的電影院故事,走了達半個時辰才終于抵達傳說中的電影院。
金陸站在玻璃門前,怔怔望著面前的奇特建筑:“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綺舞看著門邊的廣告屏,正在放春熙樓的廣告。
她一時看一眼廣告畫面,一時又扭頭去看隔壁的春熙樓,猛扯金陸衣擺,“小六你快看,這里面放得好像就是旁邊這家茶樓。”
金陸也傻了眼,“這就是電影?”
葉瀟回頭看了一眼,默默轉身,往休息區走。
蝶七聽到金陸標志性的大嗓門,起初還以為聽錯了,轉頭一看,只想捂臉。
小六和小五怎么也來了?
金陸和綺舞在門口站了半晌,看廣告屏輪番播放不同的短片,興奮得又蹦又跳。
蝶七只覺沒眼看,走出來招呼:“你們兩個,進來說話。”
綺舞看到蝶七就高興,“七七,你們真的在這里!”
蝶七:“……先進來。”
倆小傻子身上的傻氣太重了。
金陸和蝶七像是蝶七剛從“鄉下”來的表親,看什么都好奇。
可惜他們到得晚了,最后一場電影已經開始,且沒有多余的票。
兩人只得坐在休息區吃蝶七請的爆米花可樂/橘子水加熱狗套餐,看點預告片花解饞。
臨近打烊,小賣部不是很忙。
蝶七站在售貨臺后面,跟兩人隔空聊天:“你們怎么也來了?”
金陸兩口吃掉烤腸,揚聲道:“七七,這個狗腸,再來十根!”
綺舞:“七七,我也要兩根,再來一杯橘子水。”
蝶七:“……”
你倆到底來干嘛?
當日最后一場電影結束,客人全部離開,哭八總算下班,飛奔到休息區和金陸、綺舞說話。
打烊后,路遙被哭八隆重地介紹給金陸和綺舞。
路遙細品“金陸”、“綺舞”這兩個名字,心說五六七八九來得挺整齊。
金陸和綺舞好奇電影院,路遙便讓哭八和蝶七分別帶他們在一樓轉一圈。
滿足了好奇心,蝶七一臉頭疼地把兩人領走。
哭八說要一起去酒樓吃飯,還熱情地招呼路遙一起。
路遙婉拒。
小數字們聚餐,她這個任務對象跟過去,那不是羊入虎口?
葫蘆娃救爺爺的故事,真是百看不厭。
嘖。
哭八遺憾地蹙眉,還想勸,最后也被蝶七拉走。
同一時間,梁京北市的碼頭,一艘貨船靠岸。
待船靠穩,趙廣宏率先下船。
這一趟江南之行,比預想中還要順利。
他從電影院拿的貨,運到江南,要價不菲,結果沒兩天就售空了。
不僅如此,他還因此與江南首富搭上了線。
燈火盈盈間,隱約可見,趙家的貨船后面,還跟著一艘大船,船頭兩側掛著三角旗幡,中間寫著一個醒目的“江”字。
趙廣宏連忙回身,站在岸邊等待。
江家這次來了三人,江老太爺身邊最得力的大管家,江家現任家主的千金江語蝶,江氏旁支的一個小輩,名叫江城。
江城一下船,無心他事,急匆匆招呼趙廣宏:“天色還未黑盡,距離宵禁當還有小半個時辰。你快帶我去看一眼那電影院。”
趙廣宏苦笑:“江公子真是心急,電影院在東市的松安街,趕過去最快也得大半個時辰。況且天色已晚,一路舟車勞頓,不如今夜先好好修整,明日一早再去。”
江城自在江南聽說梁京城里的電影院,就心生向往。
老太爺點大管家進京探查,江城聽聞,主動求了太爺,一同進京。
一路坐船過來,他每天都在期待,還不厭其煩地讓趙廣宏講述在電影院的見聞。
可惜,趙廣宏也只去了一次,肚子里那點見聞,不知重復了多少遍。
可這位江家少爺真就聽不厭。
此時好不容易到了梁京,偏偏時間不湊巧,還得再等一晚上。
江城有點郁悶,但也沒辦法-
翌日,路遙早早來到電影院,上樓巡視,確定樓上已經維護結束。
二樓的格局與一樓基本一樣,只是大放映區一側是普通放映廳,3D放映廳與一樓的雅間在同一側,暫時不開放。
二樓沒有售票處,買票和買零食都在一樓。
如此一來,二樓的休息區比一樓空曠許多。
路遙把抓娃娃機放置在對應一樓小賣部區域的寬闊空間,貼墻放置。
她左看右看,總覺得一臺抓娃娃機放在這里有點可憐。
二樓沒有廣告屏,休息區的格局和一樓一致,也是玻璃圓桌配藤編靠椅,再看抓娃娃機。好像更可憐了。
路遙沉默一陣,轉身下樓,回到商店街,給付遲打了個電話。
半個小時后,一輛白色貨車駛進商店街。
付遲的小助理隨行,和司機一起從車上卸下兩臺全新的自動販賣機,兩臺抓娃娃機,以及飲料若干。
等車和小助理離開,路遙趁夜把四臺機器收進隨身倉庫,轉身回到電影院。
四臺新機器挨著系統贈送的抓娃娃機擺放,占據半面墻壁的空間。
路遙覺得總算順眼了一些,一邊往自動販賣機里填飲料,自言自語:“誰能說鈔能力不是一種能力呢?”
系統:【……】
電影院二樓忽然開放,常客沒有覺得不妥,畢竟“擴建施工中,請勿上樓”的牌子已經掛了許久。
不過二樓開放,人手又有點不足了。
路遙安排明遠在二樓檢票,她自己在休息區引導對抓娃娃機和自動販賣機感興趣的客人。
樓下再次貼出招新告示,招聘男女店員各兩名。
金陸和綺舞早上跟著蝶七一起到電影院,準備買最早一場的票,結果看到門上的招聘告示,互相對視一眼,又去看蝶七。
這不就正正好了嗎?
電影院缺人,不是他們上趕著要留下來。
昨晚一起吃飯,蝶七不準他們兩個也進電影院,因為人實在是太多了。
小掌柜并不愚笨,再來肯定要發現不對了。
蝶七目色冷淡,不為所動,“昨晚已經說好,你們倆在梁京玩兩天就回慕水城。”
金陸和綺舞委屈巴巴,又不敢反抗。
蝶七掌管凌瀟閣的內務多年,多年積威,說重話比瀟九還嚇人。
金陸和綺舞默默委屈著,結果跟著蝶七蹭到了電影院的員工早餐,今天是從毛茸茸小店送過來的超豪華海鮮面。
一碗量足味美的面條下肚,兩個人又忘記了先前的不愉快,樂呵呵地跑去買票。
吃飯花了點時間,出來門口已經排起隊。
兩人買到票一看,是二樓。
第198章 第五間店
綺舞和金陸順著樓梯上樓,還在樓梯間,就聽見吵鬧的聲音。
似有人在爭吵,兩人快步上樓。
檢票區一側零星站著幾個人,爭吵聲從旁邊的休息區傳來。
距離開場還有一點時間,綺舞和金陸轉頭往休息區走。
一排奇怪的箱子前圍了許多人,那箱子有兩種形態,其中一種正面透明,右側和下方都有奇怪的凹槽,正面擺滿圓柱狀的罐子。那些罐子顏色和花紋各不相同,對應罐子下方都有一個凸起,不知有何用處。
另一種箱子上半部分透明,里面擺放著一些樣子奇特的玩偶,也有四四方方的盒子,上方掛著一個類似飛爪的鉤子。透明墻壁外面有幾個紅色的按鈕和一個疑似可以掰動的紅色握桿。
此時正是第二種箱子前有人在爭吵,一個戴灰色布帽子的男子和一個長滿絡腮胡的大漢揪著電影院的小掌柜說話,旁邊全是看熱鬧的人。
絡腮胡子大漢一雙眼睛瞪起,大聲朝路遙吼道:“你這東西是騙人的,根本夾不起來!”
旁邊有人小聲應和:“真的夾不起來。我試了五次都不行,有一次夾到了,起來時鉤子沒力,又掉了。”
戴帽子的書生也道:“我們不是想鬧事,著實是玩了十幾把,都沒有夾起來東西。這箱子里的那爪子根本就不穩,就算抓到了,搖搖晃晃半途就掉了。”
絡腮胡身形高壯,嗓門也大:“一直挺喜歡電影院,但你這真的不厚道。其他我也不多要,把騙走的錢還來就行了。我和蘇兄前前后后抓了十幾把,一把五文錢,退了我們就走。”
抓娃娃機和自動販賣機來自商店街,只能識別華國通用的軟妹幣和硬幣,為此路遙在旁邊設置了一個類似盲盒店的換幣臺。
一文銅錢差不多等同于軟妹幣一元,五文錢可以換到相應數額的硬幣,可以抓一次娃娃;自動販賣機則根據飲料價格用銅錢換取相等數額的錢幣。
三臺抓娃娃機,其中兩臺里裝滿電影角色的玩偶娃娃,還有一臺放了從盲盒店勻過來的一些小盲盒,有小工具,類似打火機、指甲刀、紙巾、肥皂……也有一些零食,比如方便面、奶茶、糖果……有時候也可能開出一些比較稀有的東西,比如剃須刀、手電筒、染發劑、保溫水杯……
早上二樓開業,抓娃娃機立刻吸引了客人的注意力。
很多人聽完路遙解釋玩法,都換了硬幣,嘗試抓娃娃。
一開始,最吸引眾人的是裝有電影周邊的兩臺娃娃機,十幾個人排著隊輪流抓抓,可一直沒人抓到。
這種事情發生得太多,且從無例外,就有了金陸和綺舞看到的場面。
路遙被一群男子圍在中間,身為江湖人的金陸和綺舞都替她捏把汗,立刻擠進去,想替她解圍,至少先把人拉扯出來。
兩人剛擠到前面,路遙已經從絡腮胡大漢手里掙脫開。
她退開一步,神色不見驚慌,甚至開起滿級嘲諷:“今天才剛接觸抓娃娃機,十幾把而已,就想征服它,真是天真。”
客人:“……”
絡腮胡感覺拳頭發癢。
路遙轉身走向緊挨著自動販賣機的那臺抓娃娃機,抬手往投幣口投入五枚硬幣,操作握桿和按鈕,機器里的爪子開始動起來。
“嘁嘁嘁——”伴隨輕微的機械音,飛爪已經落進玩偶堆里,提起時爪子薅著一只毛茸茸的小海豹。
只見那爪子在小掌柜的操作下搖搖晃晃開始移動,靠近落口時,爪子一甩,松開。
小海豹掉下來,正好打在邊沿其他客人抓了掉在那處的虎鯨玩偶上。
眾人不自覺屏住呼吸。
“噠——”
小海豹把虎鯨玩偶砸了下來,雙雙掉入黑洞洞的口子。
路遙蹲身,從下面的凹槽取出兩只布偶娃娃,轉身看向客人:“你們抓不到,沒有別的原因,技術不行而已。”
空氣沉默,客人表情呆滯,似乎在自我懷疑,似乎還是不相信。
路遙轉身,又往旁邊的抓娃娃機投入硬幣,很快抓出來一個捧著烤鴨啃的景世子。
這還不算完,她又移到旁邊,對準裝了盲盒的抓娃娃機投幣。
這次失敗了兩次,第三次抓了一個盒子出來。
她蹲身取出盒子,掂了掂重量,轉身當眾拆開,一邊道:“這種盒子表面太光滑,比布偶娃娃難一點,但也不是完全沒機會。”
盒子里又掉出一個比手掌略小的長方形盒子,表面泛著淡淡的金屬光澤,打開,里面嵌有一面小鏡子,盒身裝有刀片和一些組裝零件。
她簡單組裝了一下,遞到絡腮胡大漢眼前,“是個老式剃須刀,就是刮胡子用的。我拿著沒用,不嫌棄的話,送你。”
絡腮胡大漢感覺自尊心被按在地上反復摩、擦,但又有些心動,總之心緒復雜,一時不知怎么接話:“……”
金陸在一旁眼熱,“小掌柜,這東西瞧著新奇,他不要給我好了。”
絡腮胡一急,抬手從路遙手里拿走了,“我胡子多,來試試這東西好不好用。方才的事,對不住。”
路遙擺擺手表示沒放在心上。
旁人也看得明白,機器確實沒問題,所以真的是他們技術不行嗎?
看了小掌柜的操作,好像也沒有辯駁的理由。
這就很挫敗了,但是也越發激起了斗志,一定要從抓娃娃機里抓到娃娃!
想要布偶娃娃,也想要最靠里面那臺機器里的方形盒子,似乎能抓到不太一樣的東西。
路遙趁著人多,又當眾演示了一遍自動販賣機的用法,投幣、選擇飲料,蹲身取出,一氣呵成。
“這兩臺機器和旁邊的抓娃娃機不一樣,投幣、按按鈕,就會掉出你們想要的飲料。飲用時,拉開罐口的拉環就可以了。”路遙解釋著,拉開了葡萄汽水的拉環,香甜的葡萄味散開。
客人們其實也注意到了自動販賣機,只是旁邊的抓娃娃機更吸引人一點,一時都忘了。
此時看到路遙演示,頓覺這個也好有意思。
路遙退開到換幣臺旁,任由客人選擇抓娃娃或是買飲料。
她看到金陸和綺舞還站在一旁,把手里的小海豹和景皓的玩偶遞過去,“不嫌棄的話,拿去玩兒。”
綺舞想要,想起蝶七,又有些遲疑:“可以嗎?”
路遙偏頭:“我留著也沒用。你們要是不想要,明天又放回機器里了。”
金陸立刻伸手拿走了雪白雪白的小海豹,“我要這個,謝謝小掌柜。”
綺舞看了一眼路遙另一只手里的虎鯨玩偶,伸手接過了景皓啃烤鴨的玩偶。
他們昨天在酒樓看到有客人錢袋上掛著類似的東西,原來都是從電影院來的。
路遙又把葡萄汽水遞過去,“我上班,不能吃東西,把這個也帶走。你們買的那場馬上要開始了。”
金陸和綺舞上來前買了爆米花和飲料,此時就放在投幣臺上。
他們沒有喝過葡萄味的汽水,而且這罐子和樓下的不一樣。
兩人逐漸忘記蝶七的囑咐,拿了玩偶和葡萄汽水,跟路遙道謝,一路嘰嘰喳喳往放映廳去了。
綺舞:“路掌柜人很好啊,七七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金陸點頭:“處事大方,而且有能力。我喜歡這樣的女人。”
綺舞停住,一言難盡地看過去:“你可別動歪心思。”
金陸一臉莫名:“……什么?”
綺舞瞧他一臉傻樣,也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搖頭表示沒什么。走了幾步,葡萄香味一直從罐子上方的小口飄出來,綺舞沒忍住喝了一口,“這個比橘子汽水還好喝!”
金陸搶過去大灌一口,由衷說道:“我真的想在電影院上班。”
綺舞點頭,她也想啊。
兩個人在門口檢票,多看了一眼明遠。
長明比狗子大兩歲,但身形瘦弱,長相過于清秀,甚至顯得有些陰柔。
金陸和綺舞見到他,驚了一下。
他們昨天似乎沒有見過這個人。
長明比較沉默,但業務能力也很強,僅次于蝶七、紅玉。
早上第一場電影散場,抓娃娃機和自動販賣機就引起了話題。
抓娃娃機還好一點,確實需要一點技術,暫時還沒有人成功抓出娃娃,目前還不需要補貨,但也因此激起了更多客人的好勝心。
旁邊兩臺自動販賣機,簡單易操作,飲料的口味也挺多,易拉罐的設計也很吸睛,買了還能帶走。
客人聞風而來,休息的二十分鐘,兩臺機器都快要售空了-
江家人一早也來了電影院,來時沒有驚動旁人,跟著趙廣宏買了票,直接進了放映廳。
本來,趙廣宏打算訂一個雅間,供江家千金觀影。
但江語蝶早上起來就換了男裝,說要同大管家和江城一起去普通放映廳。
趙廣宏自然拗不過,帶著三人到電影院。
他們選擇看《海上列車連環殺人事件》,趙廣宏曾在路上說過這部影片的奇特之處。
送三人進了放映廳,趙廣宏又回了一趟家,取了從江南帶回來的貨品,又到電影院找路遙。
他得知路遙在二樓,上了樓梯,找到路遙時,注意力被旁邊的機器吸引,又很快回神:“見過路掌柜。”
路遙打量他一眼,立刻想起來,“趙先生,你從江南回來了。月餅賣得可還好?”
趙廣宏連連點頭:“比預計的還要順利。不僅是月餅,紙巾和洗手液賣得都很好。這些是小人從江南帶回的織錦、瓷器、繡帕、墨條、茶葉,路掌柜若不嫌棄,還請收下。”
路遙一怔,“趙先生太客氣了。”
這些東西在路遙看來,可都不得了。
就如同趙廣宏等人看待電影院的紙巾、洗手液一般。
那織錦只掀開一角,就覺盈盈泛光,瓷器精巧細膩,繡帕還是雙面繡,墨條和茶葉看起來也不是普通貨。
趙廣宏憨厚一笑:“多虧了路掌柜,小人此去江南,收獲頗豐。一點薄禮,不必介懷。小人尚有一事,想與路掌柜商量。”
旁邊有客人在買飲料和抓娃娃,時不時來找路遙換硬幣。
趙廣宏也看出她忙,開門見山地說想引薦幾位江南來得富商老爺。
路遙一聽“首富”兩個字,就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江南首富,富可敵國。
看樣子可能也是想談合作,路遙說中午可以一起吃個飯。
送完禮,又與路遙知會了這件事,趙廣宏的任務算是完成了,眼睛不住往旁邊的機器瞟。
路遙失笑,給了他一把硬幣,又講了玩法。
趙廣宏迫不及待跑去體驗。
一直到江家人看完電影,他還在樓上,甚至數次自掏腰包。
中間蝶七上來了一次,身后跟著驚鴻館的陳憐憐和胭脂樓的徐娘子。
這兩位相約來找路遙,徐娘子想見識一下電影院那些奇特的胭脂水粉,還想學習“拂曉妝”的畫法。
路遙上午太忙,中午又約了人吃飯,與兩人說明之后,請她們下午再過來。
等陳憐憐和徐娘子離開,路遙叫住蝶七,“七七,你學東西最快,我跟你講講樓上的工作,下午你來頂一陣。”
蝶七入職小賣部之后,對狗子進行了一番嚴厲“調、教”,狗子的算術和服務意識都比以前好許多。
不是太忙的時候,他一個人也能支撐小賣部。
蝶七對路遙的安排沒有異議,而且還能更深入了解電影院。
這五臺機器都是昨晚出現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周圍的客人都已經陷入癡迷,蝶七很喜歡這種近距離接觸新事物的機會。
路遙又道:“等招到新人,你還是可以回小賣部。這幾天,就辛苦你了。”
蝶七搖頭,“很樂意替小掌柜分憂。”
蝶七下樓跟狗子說了一聲,就上樓開始接受培訓。
同一時間,電影院招新的消息也散播了出去,想來應聘的人已經在路上打了一波又一波。
臨近中午,都沒有一個人順利走到電影院。
路遙覺得有些奇怪,沒想到過了這么久,電影院的行情還是這么差-
秦三為最近接了很多抄書的活兒,為了支撐在電影院的花銷。
電影院實在是個“銷金窟”,他就是沒忍住咬牙去看了一場,此后就再也收不住了,整日總想著電影院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新影片。
今日到榮喜書齋交書,聽小伙計眉飛色舞地說電影院二樓開張,又出了新玩意兒。
秦三為從書齋出來,捂著兜里剛換到的五十文銅錢,腳下卻不聽使喚,轉個身就走到電影院門口,然后一抬頭看到了招新告示。
第199章 第五間店
秦三為神色一頓,站在門口仔仔細細讀完招聘告示。
識字、會算術的人優先,不是體力活,正式入職月銀二兩起,看到這幾條秦三為就激動了,這活兒他能做。
不過來電影院,就沒時間好好讀書了。
秦三為想起這些年讀書備考,一時有些猶豫。
轉念一想,屢考不中,如今賴在京都,也只是勉強度日。
不如換個門道試試?
這樣想著,秦三為還是難以下定決心。
其實他已有秀才之名,回鄉當個教書先生,可能比在梁京過得還體面一些。
可是他還是想考試,至少再考一次。
如果能進電影院,攢上幾個月的月錢,衣食無憂之后,繼續備考,是否會比如今松泛一些?
秦三為走進電影院,找到前臺的朱珠,問門口的招聘告示。
朱珠讓他上樓找路遙。
秦三為上樓看到休息區靠墻的一排奇怪箱子,心說這就是榮喜書齋小伙計說的新玩意兒。
抓娃娃機前,絡腮胡大漢蹲身從機器下方的凹槽里取出布偶娃娃,激動道:“抓到了,終于抓到了!”
陪同的書生幾乎要喜極而泣,抓了五十多把,總算是抓到了。
絡腮胡大漢把布偶娃娃往懷里一揣,轉身又走到換幣臺,丟了一塊碎銀過來,“再來二十次。”
蝶七正跟著路遙學習,抬手就準備換錢。
路遙按住她,轉頭看向絡腮胡大漢,勸道:“既然已經抓到,何不下次再來?”
絡腮胡大漢一拍臺面,大聲道:“我好像找到你說的那種技巧了,趁手感還熱,想試試后面那臺。只管換給我就是,放心,不會再找麻煩。”
路遙也就不再勸,讓蝶七給換了硬幣。
整整一晌午,就這位客人抓到了。
旁邊有些喪氣的客人看到,再次燃起斗志。
趙廣宏玩了半天沒抓到,買了幾罐飲料,坐在休息區研究,聞聲也看過來,又忍不住起身想再試幾把。
待絡腮胡大漢走了,路遙看到杵在一旁的秦三為,微微揚眉,“有事?”
秦三為局促地點了點頭,揚手指向窗口,想起這是二樓,又放下手:“小生名叫秦三為,看到貼在樓下的招人告示,小掌柜看我行不行?”
總算有人來問招聘的事,路遙上下打量他,青年看著文秀,眼下有兩道明顯的烏青,穿著樸素,隱約可見長衫下擺有兩個淡色補丁,心里大概有數了,“可識字?”
秦三為點頭。
“可會算術?”
秦三為再次點頭,小聲說:“小生是個秀才。”
路遙微微一驚,這可是古代高材生了,愿意來電影院上班,應該算少見,“為什么想來電影院?”
秦三為遲疑,腦子里閃過許多念頭,想把話說得漂亮點,可對上對方幾乎直視過來的眼睛,什么都說不出,最后老實道:“電影院的月錢很高。”
路遙點點頭,“行,你跟我去休息室簡單考核一下,就是寫字、算術。沒問題的話,先簽份契約,試用七天。七天后,若雙方都滿意,就正式立契入職。”
秦三為話一出口就有后悔了,讀書人最重清名,他卻把錢財之事掛在嘴邊,恐怕惹人不喜。
聽到路遙的話,頓了好幾息才反應過來,趕忙跟上去。
秦三為的字好看,會用算盤,還會心算,當個店員足夠。
只是還不適應阿拉伯數字和電影院里的規章流程,路遙叫蝶七帶他,兩人今天都在二樓的換幣臺學習。
蝶七是老人,學習能力也強。
路遙教會她,才能抽身去做別的事情,后面再由蝶七繼續帶秦三為。
二樓的休息區找到新店員看顧,路遙的心情放松下來。
后面招人,也就沒有那么緊迫了-
臨近中午,路遙將二樓的事情交給蝶七,準備出門。
她與江氏的人約在附近的福仙居吃飯。
休息室里,付遲坐在沙發上,觀察茶幾上擺放的物品,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抬頭看過來,見是路遙,迫不及待問道:“這些東西賣嗎?”
路遙沒聽清:“啊?”
付遲指著茶幾上趙廣宏送來的一堆東西:“我想要這些,賣給我。”
路遙走過去:“……這些又帶不走。”
付遲直直看著路遙,眼神清亮,充盈著期盼,“姬大少的腿都能治好,這些東西真的不可能帶到那邊?”
不僅是姬止心的事情,還有祁琛。
雖然還沒有見到他,付遲心里,路遙已經是無所不能的形象。
路遙撓頭,“暫時真的不行。”
付遲:“沒事,這些東西我先買下來,放在這邊,時不時拿出來把玩一番,也很不錯。這茶葉,都不用帶走,泡了就喝,也算體驗到千年前的茶文化。”
這些可都是真正的古物,沒有經歷時間的洗練,仍是最完整精美的形態,美得不可方物。
付遲方才進來喝水,看到就移不開眼睛。
這些器物,隨便一件拿出去,都吊打市面上古裝劇、歷史題材電影的道具和布景。就算無法帶走,多看看多體驗,也能為他以后的工作提供參考。
路遙:“過幾天,我在后面再擴建一間倉庫,專門用來存放這些器物。你若喜歡,離職之前,倉庫鑰匙放一把給你保管。茶葉你喜歡,就泡來喝。”
到時在開辟出來的異空間里刻錄一些專用魔法陣,最大限度減緩這些物件的氧化、損毀過程,應當能保存很久。
至于可以吃、喝的東西,能用則用。
付遲有點遺憾,不過也尊重路遙的決定,心里想著反正也帶不走,到時多看看也不虧,轉而跟路遙說起電影選材的事情:“你看群里消息了沒?”
路遙搖頭,“上午太忙,沒看手機。怎么了?”
付遲:“我和姬止心選了兩部3D影片,一部科幻題材,一部末日天災題材。只是這兩部都是今年剛上的新片,且票房十分不錯,價格可能不好談。”
這一年,路遙實在太忙了,沒怎么關注新上的影片,甚至一次都沒有去過電影院,聽完頓時有了興趣。
“好,中午和下午我要外出,晚上回來看。”路遙吩咐付遲看店,帶了葉瀟出門。
葉瀟一身玄色衣袍,銀發挽起一半,用玉簪束住,剩下的披散在身后,戴著路遙送的寬邊墨鏡,手抱著劍,沉默寡言地走在路遙左手邊。
路遙瞟他一眼,一身黑袍,偏偏用一支刻了蓮花的白玉簪。
在亞歷山大大陸和無常世界,他要蓮花美甲,也曾化作蓮花異植。
這家伙是喜歡蓮花罷?
路遙捏了捏衣兜里的虎鯨玩偶,遞過去,“這個給你。”
早上抓到的時候,她就想起毛茸茸小店時期的虎鯨A,不是蓮花,應當也能有點暗示作用。
葉瀟停住腳步,微微側頭,眼睛被黑色鏡片遮住,看不到神色。
路遙等了一會兒,他不出聲也不伸手,看著也不像不想要,反而顯出幾分不甚明顯的掙扎。
不知是哪里來的直覺,路遙微微踮起腳,將虎鯨玩偶掛到葉瀟的劍柄穗子上,“好了,走罷。”
葉瀟垂頭看著劍穗子完全不搭的黑白布偶,沉默。
路遙走出去幾步,他才又跟上。
走了一段路,路遙感覺周圍的聲音逐漸飄遠,腳下有些不穩,同時腦子里閃過一些細碎畫面。
“路遙,我餓了。”
“路遙,小心。”
“路遙,你只是生病了,很快就會好起來。”
“路遙,原諒我。”
“路遙,只有你……不行。”
……
這是誰?
路遙眼前一黑,腳下忽然像踩空一般,將要墜落。
葉瀟拉住她的手腕,朝路邊帶了兩步,一輛馬車從大路中間飛馳而過,帶起一陣風,路上的人和街邊小販滿面驚惶。
路遙猛地回神,有些疑惑:“我怎么了?”
葉瀟嘴角抿著,拉起她往前走,聲音清潤如水:“路上不安全,緊緊跟著我。”
路遙:“……”
剛才的感覺還遺留在心頭,但記憶里的聲音模糊了。
她又快忘記了。
是誰?
一直黏著她。
一直……在她耳邊說話。
走到福仙居門口,路遙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也忘記了那個出現過的聲音。
同一時間,千里之外的天樞市。
千門山巔的神廟最里重,稚子赤足走在雪中,玉白的臉如同冰雪雕就,銀發亦如漫天飛雪,唯有一雙眼赤紅如血。
這位稚子出生尚不足十個月,已有五六歲孩童的身量,神力更是深不可測。
只是祂一直不愿離開千門山,姬氏的人勸不動,也不敢過于干涉。
稚子喜歡在雪中散步,尤其愛往山頂極處走。
今日似有些不同,方才稚子腳下不穩,差點滑倒,站穩后忽然急匆匆往山下跑去。
侍奉在一旁的姬氏族人驚了一跳,連連跟上去。
平日只覺稚子身量小,沉默寡言,幾乎無所欲求,比歷任稚子都要省事。
直到此時,一撥人倒在雪地里,眼看著稚子在深雪覆蓋的山上疾行,如履平地,小小的身影幾乎要消失在視線內,始覺稚子就是稚子,哪怕年歲尚幼,不通世事,也不是凡人可輕易左右、輕視的存在。
雪山深處沒有信號,電子用品都不能用。
來千門山侍奉的姬氏族人,被迫過著閉塞原始的生活。
姬非臣從山下回來,五只雪橇犬拉著滿滿一車日用品,半路遇到稚子,也是驚訝不已,“稚子大人,出何事了?”
稚子停住,掃一眼搖著尾巴想靠過來的雪橇犬,聲音空靈如雪山深處的冰雪,又少有的帶了些焦急:“他在喚我,該去找她了。”
姬非臣壓下驚訝,凝神細問:“誰?”
從未聽說過,有人能使喚稚子。
稚子搖頭,不愿多說:“總之,我要下山。”
姬非臣心亂如麻,不知為何出門半天,回來天就變了。
姬氏一族因侍奉神明而顯赫,但說到底,不過是神明的仆人。
未來的新神要遷居,仆人便也要一起。
姬非臣轉身去追稚子,想說能不能稍待半天,等山上的族人收拾一下,一起離開,蹣跚跑了幾步,卻見稚子又回來了。
不僅如此,稚子的左腿斷去一截,膝蓋以下半截骨肉變成了透明的不規則冰碴。
姬非臣驚痛:“稚子大人,您的腳……”
稚子搖頭,不在意道:“我忘了,我只有冬天的時候才能出門。山下太熱了。”
歷任稚子成神前,本體各不相同。
但這位稚子除了發色和眼瞳,幾乎與人類相同。
姬非臣原以為這位是由人類得機緣化為稚子,如今看來也不是。
他面色不改,上前扶住稚子,“稚子大人,如今該如何?”
稚子遙遙望著山下,目光冷銳犀利:“等。”
等到冬日,再去找她-
福仙居二樓雅間,路遙與江氏的大管家、江語蝶、江城打了照面,圍坐下來。
趙廣宏為幾人引薦后,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走之前還想拉上葉瀟,被路遙制止。
于是房間里坐著五個人,路遙和葉瀟,江氏三人。
江城偷偷瞄了幾眼葉瀟……臉上的墨鏡,路遙解釋道:“他眼睛有疾,不能見光,這墨鏡可以遮光。”
江城大抵沒料到路遙如此敏銳,眼中有驚詫之色,察覺失態,為緩解尷尬,笑著道:“在江南沒見過這樣的物件,甚覺奇特。電影院有位姑娘,也戴著類似的東西,是否也有講究?”
江語蝶已經換回女裝,坐在路遙對面,生得明媚端莊,只是眉眼間氣勢泠然,瞧著不太好相與。
入座之后,除了初識寒暄,她一直沒再出聲,此時低頭取杯子的手微微一頓。
路遙心說看來這頓飯是吃不好了,臉上還是帶著笑:“你說紅玉?她眼睛視物不清,戴眼鏡用以矯正視力。簡單而言,戴上那副眼鏡,原本看不清的事物如同被拉近一般,又能看清了。”
江城感到驚奇:“那我也能戴嗎?”
路遙搖頭,“視力沒問題的人,戴上反而看不清,還可能頭暈。”
江城想不通:“這是何道理?”
旁邊的大管家輕咳一聲,江城默默住了聲。
他是真的好奇,看完《海上列車》后,好奇心更加一發不可收拾,想問路遙影片中出現的那些東西是不是真的。
收到趙廣宏那邊已經和電影院掌柜約好一起吃飯的消息,江城才戀戀不舍跟著大管家和江語蝶一起從電影院出來,不然他非得賴在把那些影片全都看一遍。
大管家五十多歲,身材中等,樣貌看著不算顯老,但頭發斑白了不少,留著兩撇胡子,看人時目光深沉,十分有威嚴,“路小娘子,我等今日來其實是想談那衛生紙的生意。江氏想買方子,你盡可開價。”
江氏在江南有造紙坊,出產的宣紙、雪花紙、潤紙和花紙簽在整個大武朝都很有名。
而那日江氏的人在碼頭見到船商帶來的衛生紙,聽聞用于如廁,一開始只覺天方奇譚。但那紙張觸之柔軟,買回府中一試,竟真的可用。
用過柔軟的紙巾之后,再用回木片、石頭就怎么都不能習慣了。
而且如廁之后,再用洗手液洗手,只覺污穢全都被沖走,手上還留有淡淡香味。
江家的老太爺一眼就看出這名叫“衛生紙”的紙大有用途,若能大量出產,定能大賣,甚至能改變百姓的生活習慣。
只可惜,江氏的造紙坊嘗試許多方法,都無法做出一樣柔軟且有韌勁的紙張。
他們做出來的紙,要么單薄易碎,要么粗澀不堪用。
大管家和江城今日其實也在電影院的洗手間研究了半晌,廁格里全都放著衛生紙。說句不那么厚道的話,明明是五谷輪回之所,瞧著比許多普通人家中都整潔干凈,也沒有異味。
而如廁自動沖水的廁格、伸手就會自動流出水的水管,在江南要價不菲的洗手液,在電影院也是任由取用,還有洗手后用以烘手的奇特箱子,每一件都令人難以理解。
大管家心中有諸多想法,有心與電影院的主人交好,卻也不想墮了江氏世家大族的體面,說話就有幾分生硬。
路遙沒什么反應,一旁的葉瀟微微抬起頭,看了大管家一眼。
大管家微愣,明明沒有對上視線,背脊卻陡然發涼。
江語蝶垂眸,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經營著一家那般奇特的店鋪,這位路小娘子身上卻沒什么氣勢,而且愚鈍不機敏,并不如看起來那樣聰明。
桌子上擺著好幾道福仙居最近的招牌菜品,路遙一看就知道后廚師傅肯定看過《盛京小廚娘》,新菜品都有小廚娘的影子。
她確實有些餓了,提起筷子夾了幾樣嘗味道,稍稍填了填肚子,才說話:“能察覺到衛生紙的前景,不愧是江南商會之首,眼光確實比普通人看得遠很多,我很高興。”
江語蝶一頓,嘴角下撇,心下搖頭。
這位路小娘子真的不聰明,聽不出大管家話里的輕慢就算了,還夸江氏,還夸得如此不知所謂。
縱然聽到這樣的夸獎,江家的老太爺也不會感到開心。
路遙繼續道:“不過要令幾位失望了,我手上沒有什么衛生紙的方子。”
江氏的三人似沒料到這樣的答復,看過來的眼神中透著尚未收斂住的不可置信。
路遙聳肩攤手,“畢竟你看,我是個開電影院的啊。”又不是衛生紙生產商。
氣氛僵住了。
路遙被方才幾口菜一勾,胃口起來了,比之前更覺得餓,索性開始認真干飯,還叫葉瀟也吃。
約莫過了半盞茶工夫,大管家似乎調整好心態,再次出聲:“某方才對路掌柜多有不敬,以茶代酒,向您賠罪。”
不愧是世家大族出來的管事人,能伸能屈,說話做事確實老練。
路遙與他喝了杯茶,也未多說話,繼續吃飯。
他們以為她故意刁難,不知店主手里確實沒有什么方子。
江語蝶蹙眉,有些搞不懂了,難道這位其實是扮豬吃老虎?
一頓飯在一種虎頭蛇尾的氛圍下吃完,江城招呼小二進來結賬。
福仙居的掌柜親自進來,先看了路遙一眼,客氣地點頭,才轉頭去看江城。
路遙攔住他,丟了一枚銀錠過去,“這頓我請罷,就當是為幾位接風。”
小掌柜手太快,江城沒趕上。
福仙居掌柜算賬時,路遙沒忍住,出聲道:“老掌柜,烤鴨的皮要脆,烤制前需多次刷脆皮水風干,還有蘸醬醬香不足,口略重。你若不嫌棄,我這里有個方子,盡可拿去試試。”
福仙居掌柜受寵若驚,連朝門口大喊:“快拿筆墨和紙上來,再叫老陳上來見見路掌柜。”
老陳是福仙居后廚的老大,被叫上來時不明所以。
路遙毛筆字寫得不好,便口述。
老掌柜親自寫方子,老陳在一旁聽。
老陳按照《盛京小廚娘》的劇情仿制了許多菜品,但電視劇講究鏡頭和節奏,并不會把所有制菜步驟拍攝出來,許多細節都要靠猜和試。
老陳是個老師傅,福仙居在梁京許多模仿《小廚娘》的店家中,味道已算比較接近的了。
但今日聽路遙口述,他才知中間還有那許多門道,又問了劇中許多不甚明晰的地方。
路遙自己就很會做飯,又見過不同世界的美食,店里還養著幾位手藝精湛的大廚,聊起菜品,可以說滔滔不絕。
做菜和做人一樣,千人千味,千人千面。
而且網絡信息時代,網上教人做飯的博主不要太多,她不吝嗇這點知識。
真正要做到與大師一樣的水準,也并不是那樣容易的事情。
不過福仙居的掌柜和老陳如獲至寶,對路遙更加客氣,掌柜甚至請了中午這頓飯。
路遙執意要付錢,幾乎被硬生生趕了出來。
站在街頭,路遙面色無奈。
比她更懵的是江氏三人,他們開始相信這位手里真的沒有衛生紙方子。
那么細致的菜肴方子,隨隨便便說與別人,甚至不取回報。
這樣的人,不知該說她傻,還是愚。
路遙回頭看向他們,嘆一口氣,“走罷,帶你們看看衛生紙的生產過程。只是有些東西,看了才知道,不是那么容易。大武朝要走的路,還太長太長了。”
最后一句話,路遙的聲音壓得極低,近乎于呢喃。
除了葉瀟,大概只有走在她身側的江語蝶聽到一點。
大管家和江城只覺是意外之喜,看到生產過程,不就等同于拿到了方子?
這位路掌柜真的是個謎。
兩個人出門,回來成了五個人。
金陸和綺舞在樓下休息區吃東西,看到這陣仗有些哀怨,這別都是新人罷?
看來要徹底沒機會了。
為了讓三人看得更清楚一點,路遙讓紅玉帶三人去雅間迷你廳。
她則到后臺,用平板連接了一個工廠紀錄片系列的視頻,其中一節就講了衛生紙的生產過程。
臨時的視頻播放,與正式電影不一樣,屏幕亮起,就進入了正題。
看完整個過程,江氏的三人終于明白,路遙話里的意思。
全機械化生產,是他們理解不了的概念。
而路掌柜之所以敢給他們看,就是確定即便知曉過程,他們也無法制作出一樣的紙張。
這里面無法理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江語蝶終于理清心里復雜的感覺,那是一種俯視。
這位電影院的年輕女掌柜,似乎站在一個極高極高的地方,俯視著他們所有人。
方才在酒樓里,想必她也是如同看笑話一般,瞧著他們固守那些老舊做派罷?
江氏的三人失魂落魄地離開,這次會面看似什么都沒得到,還失了體面,并且幾乎所有認知都被顛覆,心緒混亂。
路遙心里覺得這事不會就此結束。
人類的好奇心和探知欲是推進世界發展最純粹的動力,就算不是江氏,后面也會有謝氏、李氏、王氏、周氏……
“新”的狂風已然吹起,一時不會落幕了。
不過這頓飯吃得是有些久,路遙一看手機,快到和花魁娘子相約的時間,匆匆回休息室,收拾好化妝箱,趕往隔壁的春熙樓。
她們約了下午一起喝茶,順便聊聊胭脂水粉和妝發。
第200章 第五間店
春熙樓的小伙計看到路遙,立刻笑瞇瞇地迎上來,“小掌柜,小的帶您上樓。”
就在隔壁喝茶,而且午休時間已經過去,下午路遙是獨自出門。
陳憐憐二人同路遙約好之后,就在春熙樓訂了雅間,隨后又叫小桃回電影院跟路遙說了這事。
春熙樓拍過廣告的那間雅間,每天都有客人排隊想坐,連左右緊挨的幾間茶室都顯得吵鬧。
陳憐憐和徐娘子商議,談事情要得安靜,訂了距離“圣地”最遠的一間茶室。不過都是在樓上,臨街開著窗,看起來與隔壁并無什么不同。
路遙到的時候,陳憐憐和徐娘子已經在了,小桃在一旁侍茶。
陳憐憐和徐娘子看到路遙,立刻起身迎過來。
路遙快步走過去,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抱歉,來晚了些。”
陳憐憐搖頭,“知道你忙,這也還沒到時辰呢。”
徐娘子也跟著打趣:“我與花魁娘子是急性子,又惦記春熙樓這一口新茶,才到得早了些。”
徐娘子三十來歲,頭發挽起,用紅綢綁住,發間別了一根銀簪,一支短流蘇的珍珠步搖,穿秋香色衣裙,說話時眉眼帶笑,是個爽朗的人。
幾人一邊吃茶一邊閑聊,徐娘子的胭脂樓與電影院隔了幾條街,路遙閑逛時有路過幾次,一說就有印象。
上午相約時,路遙說也想看胭脂樓的貨品,徐娘子回去挑了賣得最好的幾樣帶過來。
她私心其實更想先看電影院的東西,但瞧路遙是真心好奇,就先拿了自家的東西出來。
胭脂樓賣得最好的一款胭脂,裝在寬肚子的白瓷小罐子里。
路遙打開,伸指沾了一點,抹在手背上,顏色很正,鮮亮的紅色。
不過粉質有些粗,抹起來滯澀,不太好暈染。
聽徐娘子說,她家的這罐胭脂紅,是胭脂,也可用于點唇,深受客人喜愛。
隨后,路遙又一一看了描眉用的石黛,養發的桂花油、敷臉的粉膏,還有香粉。
瓶瓶罐罐擺了小半桌,路遙全都感受了一遍。
總得來說,大武朝的胭脂水粉品類比她想象中多,量大且實用。
徐娘子說,店里大部分貨品都是她與女兒純手工制作。
每做一批貨基本需要兩到三個月,有些貨品的原料,比如桃花、桂花、梅花,只在相應季節能采到,十分考驗工夫和耐心,一次出產也不多,平時都賣不夠。
這些年,她就是靠手上這點本事令胭脂樓在梁京城內有了一席之地。
后來路遙才了解到,徐娘子的丈夫身體不好,婚后不到三年就病逝了。
婆家嫌棄她生的是女兒,而且女兒和丈夫一樣,生來帶有不足之癥,眼見著養不大。
丈夫死后第二年,婆家把徐娘子連帶她的女兒趕出了家門。
徐娘子的娘家已無人,唯有家中傳女不傳男的一手做胭脂的秘方在她手里。
當年丈夫身體不好,她整日熬藥照顧,也無心別的事,根本沒有透露過手里還有這張底牌。
被趕出家門后,徐娘子帶著女兒靠這手藝做起了生意,一路從偏遠小城鎮來到梁京,這些年才安定下來。
徐娘子耐心等路遙試完所有胭脂香粉,觀她言語柔婉,一直在夸贊胭脂樓,但眉目平淡,眼中有欣賞,卻沒有驚奇,便知今日怕是能長見識了。
路遙俯身拎起地上的化妝箱,按開鎖扣,各式瓶子、盒子、刷子整整齊齊裝了五層。
徐娘子看到都驚了,“這些都是涂臉的?”
路遙點頭,又搖頭:“大部分是,還有幾瓶香水、少量首飾。”
陳憐憐上次也沒見路遙帶這么多東西,因為那次路遙已經想好給他們幾人做什么造型,提前篩選出了要用的東西。
站在陳憐憐身后的小桃也伸直了脖子,好奇地張望。
路遙把箱子推過去,“你們先看看,隨意試用,沒關系。”
徐娘子先摸到一盤六色眼影,打開呼吸都重了幾分,白色、米白、棕色、黛青、淺棕、淡金,居然有那么多種顏色。
她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伸手,學路遙之前的手法,沾一點抹到手背上。
只覺指尖順滑而細膩,輕輕一抹,皮膚上就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粉質細膩、顏色多且好看,還易暈開,那一顆淡金色抹開還有細細碎碎的光點,徐娘子驚訝得快要說不出話。
這小小一盤就比胭脂樓所有的貨品厲害了,只要有人試過,其他脂粉都不值一提了。
這還只是六色眼影,下面還有十八色、甚至二十四色的盤子。
陳憐憐注意到箱正面的蓋子上有許多格子,整整齊齊扣著許多方方圓圓的小管,她有印象,“這些都是口脂?怎么有這么多?”
徐娘子抬頭看去,眼中疑惑:“這些是口脂?”
路遙點頭,取來一支,是某品牌的霧面啞光口紅,很適合秋冬的一支口紅。
她按開蓋子,旋出一截,拉過徐娘子的手,往她手背上抹了兩下。
徐娘子眼前一亮,“這顏色好漂亮!”
那個裝口脂的容器,也好有趣。
小小一支,旋出來一截就能用,收進去蓋好還能隨身攜帶。
路遙:“還有很多不一樣的顏色。”
大約過了一刻鐘,徐娘子和陳憐憐終于從彩妝體驗的瘋狂中回神。
有意思的東西太多了,她們才試了非常小的一部分,兩人的手臂已經沒地方用,嘴上的口脂也換了好幾種顏色。
路遙有準備干凈的唇刷,供她們試用口紅。旁邊還有化妝棉和卸妝油,卸妝油的使用感比其他東西更明顯。
徐娘子用卸妝油試著擦胭脂樓的胭脂,很難卸掉的顏色用棉片輕輕一抹就去了大半,可比她們平時用來卸妝的胰子省事多了。
而且看起來明明很油,用清水沖一下就沒了,也沒有絲毫油潤感,完全想不通為何會這樣。
如果可以,她們真想把箱子里全部的東西用一遍,但到底沒有忘形,還記著今日的主要目的。
徐娘子的心中已經非常確定,一定要跟電影院合作,如今“拂曉妝”已經不是她的目標了。
有了這些新奇的胭脂香粉,什么妝容化不出來?
徐娘子思路清晰,又是個少見的爽利性子,直言想跟電影院合作。
她沒說想從電影院進貨,反而問有沒有可能透漏一點如何才能做出和電影院這種相似品質的胭脂水粉。
簡單而言,需要技術支持,并且愿意支付相應的價格。
路遙忍不住想笑,“徐娘子的想法非常有趣。不過我也不知,這些東西如何才能變成這般樣子。”
徐娘子微微有些失望,沉沉吸一口氣,又釋然了,“就算如此,也要多謝路掌柜。今日我見識了很多以往未曾想象過的東西。不瞞您說,以往說起胭脂樓,我心中確有幾分自得。如今看來,胭脂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路遙對此早有預料,從化妝箱外面抽出一個小抽屜,拿出平板,點開視頻遞過去,“我不知道具體手段,不過這里有一些視頻資料參考,你可以看一下。”
平板支在桌子上,徐娘子、陳憐憐和小桃擠在一起,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
上次拍廣告,路遙找了一些視頻資料做參考,如今還存在相冊里,有介紹化妝品使用的視頻,也有教化妝的視頻,甚至還有幾支大牌美妝品牌的廣告。
剛才聊天時,路遙使用人氣值,讓系統幫忙轉換視頻中的語言。
趁幾人看視頻的時候,路遙思考起徐娘子的提議。
和胭脂樓合作,她心里也有不錯的方案,比如做幾款和電影院聯名的產品。
不一定按照本世界的彩妝水平去要求,那是一口想吃一個大胖子,不符合實際。
新出來的產品,只要比大武朝原來的胭脂水粉好,就是一種進步。
路遙敲出系統:“如果胭脂樓出現超出當前世界技術的產品,是否可以判定為一次可觀測到的正向反饋?”
她不太確定這算不算受電影影響,畢竟徐娘子最初是受到廣告吸引。
系統:【產品的出產地必須在大武朝,且所用技術明顯超出當前世界水準,才會判定成功。】
路遙低頭,掩去情緒,心說這操作空間其實很大。
視頻的內容對未曾接受過相應信息的古人來說,其實不太好理解。
哪怕路遙已經提前講解過,一時之間思維也不會立刻轉換過來。
徐娘子看得很認真,看完之后就是不甚明白,但更加堅定和電影院合作的想法。
她想做出和電影院那些脂粉相似質感的貨品,想令胭脂樓更上一層樓,也為女兒將來留一份保障。
陳憐憐心中受到的震動不比徐娘子小。
她在風塵之地輾轉,爬到最高才過得稍微自由一點,而維持高位最重要的就是顏色。
陳憐憐對美的感知比一般人要敏銳,視頻所講的妝容、配色、風格,她都很感興趣。
如果在大武朝也能輕易買到這些東西該有多好。
等幾人看完視頻,路遙提起剛擬出的合作計劃。
電影院對胭脂樓提供一部分原料和技術支持,先與胭脂樓開發一套聯名口脂,再出一套化妝用具,包含鏡子和化妝刷。
這兩條線如果反饋不錯,再商討下一步的合作方案。
徐娘子欣喜不已,轉念一想,又有些遲疑:“路掌柜方才不是說,并不知曉如何制作胭脂水粉?”
路遙一臉輕松道:“不會就學呀。我會去查資料,相信很快就有進展了。”她沒有打算去批發彩妝用品,一是太貴,性價比低;二是對任務進展沒什么有益推動。
其實網上就能買到口紅DIY套裝,路遙準備先了解現代口紅制作的大致流程和基本原料,再結合實際情況進行改進。
必要時候,她也不抵觸用點海克斯科技。
一切宗旨是花最少的錢,做最好的貨,順帶完成系統任務。
徐娘子詫異,忽然福至心靈。
不會就學,多簡單的道理。
她家的胭脂秘方,也不是一開始就存在,肯定是一輩又一輩人經過嘗試、改進,最后才有了一紙秘方。
這么多年,她覺得家傳秘方已經完美,一直照著方子做貨品,竟忘了繼續鉆研改進。
如今想來,真如那井底之蛙,只看到頭頂的一片天。
陳憐憐聽到合作計劃,立刻表示要投錢,還主動說想參演口脂和化妝刷的廣告。
路遙笑她想得遠,剛剛立項,就已經想到推廣層面。
不管怎么說,這日的下午茶進展順利,會面的三方對合作結果都很滿意。
隨后,陳憐憐和徐娘子跟隨路遙到電影院,簽下一式三份的合作契約,連帶保密契約包含在內,電影院與胭脂樓合作的項目正式啟動-
北市,江府。
中午從電影院回來,江語蝶和江城就回了各自的院子,神色都不好看。
大管家在偏院一棵黃果樹下坐著,思索該如何向江南匯報。
老太爺將梁京之行交給他,便抱了勢必辦妥這件事的決心。
大老爺身為家主,坐鎮江南,不可能親自來梁京。
身為老太爺身邊最得力的大管家,此行本該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萬沒有想到事態比預計還要超出想象。
除去客觀情況,大管家深刻反思,事前沒有深入了解電影院掌柜的性情,導致行事上出現重大差漏,也是這次梁京之行沒有進展的重要原因。
大管家一時不知是該退,還是先將情報遞回江南,再尋回轉之法。
坐下來再細細回想,中午在電影院看得那影片,確實震撼,但電影院本身的存在就很離奇。
相比而言,衛生紙的生產好像沒有那么難以理解,至少其中幾個步驟他也熟悉,比如打紙漿,壓制紙張。
只是與人力相比,影片中用以生產紙張的工具太快太精準,又搞不清楚運作原理,一時擾得人心神大亂。
大管家心中有了決斷,起身進屋,快速寫下一封書信,命人快馬傳回江南。
送走書信,大管家心里松了大勁,如何決斷就看太爺和家主了。
收到江南的回復之前,窩在府里頹然不是他的作風。
也有好幾年沒有來梁京,大管家料想如今怕是又有了許多變化,整了整衣服,揣了錢袋,準備上街逛逛。
江語蝶回到院中,氣悶得不行,坐臥不寧,想著電影院的事情。
坐了半晌,她緩緩吐氣,起身寫了兩張短箋,讓最信任的貼身侍女送出去。
江語蝶很少來梁京,但江氏畢竟是江南大族。坐到首富的位置,江氏比不得京都的簪纓世家,但也不缺想要攀附之人。
江家大小姐在梁京,有不少說得上話的手帕交。
她要先找點事情消解情緒,再等那人的消息。
梁京之行,不能就此罷休-
徐娘子心情愉快地回到胭脂樓,手里拎著下午帶出去的藤編小簍,繞過前面的鋪面,走側門回后院。
胭脂樓原是一處帶鋪面的住房,后院很大,自帶水井。
徐娘子買下來后,前面的鋪面收拾了賣脂粉,后院住家。
同時后院也是制作脂粉的場地,為保證秘方不被竊取,沒有請人。
徐娘子進門時,蘇蘇正在院子里曬材料。
聽見木門“吱呀”的聲音,蘇蘇抬起頭,“娘,去哪兒了?”
頓了一息,她又問:“遇到什么好事了?”
徐娘子自進門,臉上一直掛著笑意。
準確地說,從電影院出來,她的笑容就沒散去過。
徐娘子快步走到蘇蘇面前,隨意搬走放在近處的簸箕,又拉了凳子坐下,掀開藤簍上蓋著的軟布,興致勃勃道:“蘇蘇,娘今天去見了一個很厲害的人,她送了我一些好東西,你肯定喜歡。”
蘇蘇聞言,臉色一變,“娘,你是不是又去求媒婆了?”
蘇蘇自幼身體不足,三天兩頭要吃藥養病,又父親早亡,跟著寡母生活,哪怕衣食無憂,名聲卻不好。如今年過十七,還沒有找好婆家。
徐娘子最近兩年都為此事煩憂,時常半夜偷偷抹眼淚,還悄悄花大價錢請媒婆介紹合適的青年,可惜一直不成。
結果這事兒也不知為何在左鄰右里傳開,成了笑料。
蘇蘇開始不愿出門,對婚嫁之事也頗為悲觀。
徐娘子滿面春風的模樣,與一年前媒婆說有個秀才老爺對蘇蘇有意的情況很像,蘇蘇心底發憷。
不過轉念一想,徐氏請媒婆,向來是大把的銀錢和上好的香膏脂粉撒出去,可從沒見帶回來過什么好東西。
而那些媒婆介紹的男人,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不然也不會傳成笑話。
徐娘子將藤簍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獻寶一般說:“這個不著急,你先看看這些脂粉,可比我們胭脂樓的好。”
簽完合作契約,路遙送了徐娘子和陳憐憐各自一小套基礎美妝用品,有粉底、眼影盤、腮紅膏、口紅、眉筆、散粉、卸妝油,一套七支的化妝刷,化妝棉,還有一套三款的小瓶Q香。
徐娘子和陳憐憐高興壞了,能不能化出好看的妝容另說,光是看到這些小東西,心情就控制不住地變好。
說點不敬的話,這兩套化妝品目前在大武朝就是最好的胭脂水粉。
就連宮里的娘娘都不定用得有她們好,怎能不開心?
蘇蘇看到鋪滿案板的奇怪盒子和瓶子,起初還是疑惑,又聽徐娘子說比胭脂樓的東西好用,心中不以為然。
待徐娘子一個個打開,蘇蘇的神情逐漸變化,“娘,這是哪家脂粉鋪子的東西?怎會做得如此……如此……”
她伸手搶過徐娘子手里的眼影盤,伸手去沾粉,抹在手腕上感受——粉質細膩、順滑,易上色,聞起來還帶有淡香,簡直是完美的脂粉。
徐娘子看得心疼,“哎喲,省著點兒省著點兒,這用完就沒了。我可不好意思再去找人要。”
蘇蘇抬頭,眼睛明亮有神,急切地問:“娘,你快告訴我,哪家鋪子?”
徐娘子把下午去見電影院掌柜的事情說了。
蘇蘇眼神發直:“電影院?”
徐娘子點頭:“就是最近街頭巷尾都在傳的電影院,我之前勸你同我一起去看看,你犟著不愿。那電影院里好東西可多了,掌柜也是個爽利人。”
蘇蘇沉默,半晌后出聲:“娘,電影院就算了,今日你該叫我一起。”
徐娘子無奈:“我若叫你,你必定又要跟我生悶氣。況且花魁娘子一直暗中囑咐,路掌柜人很不同,需得小心對待。我又如何知曉,你愿意見她,別喝茶喝到一半給客人甩臉子。”
蘇蘇假裝沒有聽見,專心試用手里的東西。
待試用完所有產品,她最后拿起淡粉色的Q香,湊到鼻尖聞了聞,驚艷道:“好好聞。”
徐氏伸過手腕,“你聞我手上,這會兒更好聞了。”
蘇蘇點頭:“確實和剛點出來不一樣。”
徐氏皺眉想了一會兒說:“路掌柜說是經過什么體溫熏染,后調會變得柔潤清甜。”
蘇蘇凝眉:“這香調成水狀,氣味不散,色澤還如此清透,實在難得。”
不過所有產品里,蘇蘇最喜歡那瓶粉底液,抹在臉上與她們平時用的粉太不一樣,輕薄而服帖。
徐氏則力推卸妝油,這東西用著太舒服,卸完妝臉頰不會刺痛發紅,皮膚摸起來還滑嫩滑嫩的。
末了徐氏又說起和電影院簽了合作契約,不日就要一起試做口脂、化妝刷和鏡子。
蘇蘇一愣:“什么時候?”
徐氏:“路掌柜說要查資料,有進展了就通知我。我們約定先做準備,七日后正式開始,到時她應當會派人過來。”
蘇蘇:“娘,我們的胭脂秘方……”
徐氏眼里有幾分無奈,搖頭道:“放心,她看不上。”
蘇蘇垂眸看著桌子上的東西:“……”
確實-
徐娘子、陳憐憐二人離開后,路遙花了點時間寫出美妝產品線前期的具體規劃,隨后開始查找資料。
如她所料,口紅制作并不復雜。
在生產過剩的本世界,更難的是做出品牌口碑,但這在大武朝簡直就是一片藍海。
而想在大武朝實現量產口紅,路遙比較在意消殺設備,技術難點在于調色和口紅質地的調配。
她準備找個時間先試做看看。
至于化妝刷和鏡子,路遙也有計劃。
大武朝的百姓基本用銅鏡,銅鏡笨重且貴,照出的人影不甚清晰,普通的妝鏡、手持鏡在這里應當有市場。
電影院的客人時常在洗手臺前梳理儀容,久久不愿離去。
普通鏡子的制作方法其實簡單,有透明玻璃和反光材料就行。
據說世界上第一面鏡子是由錫箔與水銀結合,產生反應變成一種合金,緊緊貼服于玻璃上,成為了鏡子。
如今市面上比較常見的是鋁鏡,銀水涂在玻璃上也能產生一樣的效果,只是銀比呂貴,不太常用。
相對而言,銀水可能比較容易獲取。到時若找不到合適便宜的涂料,用銀水也可。
不過大武朝尚未出現玻璃,鏡子可以安排到最后上線,估計是幾個月之后的事情了。
至于化妝刷,路遙想到會做毛筆的師傅,原理應當差不多。
她打算晚點去榮喜書齋問問榮掌柜,有沒有愿意開拓新業務的熟人推薦。
做完化妝品線的策劃,路遙拿給付遲看,準備聽聽他的意見。
付遲看到企劃,有些驚訝,“咱們不是開電影院的?”
路遙點頭:“順帶做點副業。”
付遲仔細看完企劃,大抵能明白路遙的想法,“我覺得沒什么問題。”
路遙在企劃書邊角上畫了一個紅色五角星,“那這個就定下了。你中午說的是哪兩部影片?我先看看預告。”
忙完彩妝線,重心又回到電影院的經營上,二樓的3D影廳等待營業中。
付遲和姬止心挑的兩部影片,一部是關于時間旅行的科幻片,一部是視覺感受強烈刺激的天災題材。
路遙看完預告,又去網上看了評價,基本能推測出故事線。
以她的喜好判斷,都是她會看的影片。
只是比起過于追求感官刺激的天災題材,她會選擇時間旅行。
不過這兩部影片的概念,對于大武朝的百姓過于超前,有一些探討的維度晦澀深沉,不是很好理解。
電影院的第一部 3D影片,路遙想要題材相對新穎(對大武朝的百姓而言),又能進行恰當聯想,還具有人文關懷的影片。
它可以不是制作最精良、思想最深沉、技術最先進的作品,但要吸睛、有趣,充滿想象力。
當然不選擇這兩部影片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它們都是新片,真的很貴!
店主手里目前持有的資金,咬咬牙不是不能買,但買完就沒有后續了。
路遙放下平板,抬起頭,“選一部和‘月球’有關的影片罷。”
付遲也挺中意那部關于時間旅行的影片,還以為路遙肯定會選擇買它,兩個方案都被駁回,有點受打擊,“是因為錢不夠嗎?”
路遙移開視線,含糊地搖頭:“也不是。感覺還是太超前了。”
付遲沉默地看過來,眼神仿佛在說“你就是最超前的那個,還怕什么超前?大氣點,承認錢不夠,我可以幫你”。
路遙起身,“這個事情你和止心多費心,我想起有點事情,去隔壁問一下九花。”
店主逃掉了。
付遲郁悶。
路遙離開沒多久,萬寶珠來電影院找她。
聽說她外出,還坐在休息區等了兩刻鐘,最后才泱泱地離開。
紅玉站在小放映區入口,不敢上前搭話,偷偷觀察萬寶珠的神色,有些擔憂。
公主殿下似乎有急事找小掌柜。
如今有了眼鏡的她,離得這么遠,也能看清公主的神色。
但在電影院待得越久,紅玉的內心越來越不安。
她不知道公主最后會如何處置小掌柜,心中時不時浮起惶恐。
身為公主近衛,她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可日日與路遙相處,又于心不忍。
這么長時間的探查,電影院真就如同一個謎,仍舊找不到任何端倪。
但小掌柜真的是那種很少見的人,紅玉表達不出內心的復雜感受,只希望假若最后都查不出什么,公主不要為難小掌柜-
路遙跟付遲說找九花有事,倒也不是托詞。
她從電影院過來的時候,毛茸茸小店還是上午。
剛一進來,路遙就看到幾個熟人,白鏡的堂弟白錚、堂妹白錦,小演員羅桓都在用餐區吃東西,三個人還坐了一桌。
白錦最先發現路遙,立刻朝她招手,“路遙,好久不見。”
路遙走過去,還未坐下,水滴海豹已經端來飲料和刺身拼盤。
系統升級后,路遙開始習慣通過地圖上的監測功能查看各間店鋪的經營狀況,平時就很少親自到各店巡視了。
小海豹大概覺得很久沒有看見店主,特別親熱。
面對豹豹黑葡萄一樣水潤的眼睛,路遙不好意思說不吃,rua了rua小海豹腦袋,干脆坐下來,邊吃東西,與三人寒暄:“你們怎么在一起?”
白錦聳肩:“從同一個門進來的人就我們幾個,經常遇到就熟了。路遙,我聽說姬大少的腿好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路遙平淡道:“好了就是好了呀。”
白錦一副“我把你當朋友,你卻敷衍我”的受傷表情,“遙遙,我們不是朋友嗎?”
路遙:“……”
白錚拉扯白錦,笑著跟路遙解釋:“她就是好奇。當年我們家的長輩為姬大少看過診,確定他的腿無法恢復。過了這么多年,突然說好了,還沒有任何后遺癥。我們都很驚訝。”
路遙點頭表示理解,“我也有聽說。止心腿的事情,我其實不是特別清楚。如今好了就是最好的結果,何必追問那么多?”
白錦也不是真傻,發現撒嬌也撬不開路遙的嘴,便也不再多問,轉而說:“店主,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去電影院玩?”
羅桓也對這個話題感興趣:“電影院是什么樣子?我們也可以去?”
白錦一副過來人的嘚瑟模樣,“我和錚哥有幸去過一次,和這邊完全不一樣,也特別有意思。”
羅桓看向路遙:“電影院里有些什么電影?我們也能看嗎?”
路遙差點忘記正事,招呼小海豹去找九花,不甚上心的解釋:“都是一些老電影,估計你們不會喜歡。”
白錚低著頭,一本正經道:“我覺得能和那間店里的客人坐在一起,就很興奮,其實電影內容不重要。”
這是為了看電影,臉都不要了。
羅桓還不知道電影院開在什么世界,摸了摸手臂,悄悄往旁邊挪了挪。
白錚察覺,一臉崩潰,“干嘛離我那么遠?”
羅桓鎮定搖頭:“沒事沒事,你們聊。”
這時九花來了。
“店主,你找我?”九花的頭發長長了一些,在腦后綁成高馬尾,神采奕奕,感覺與之前相比,氣場都變了。
路遙往旁邊挪了一截,換了張桌子,拍拍身側的位置,“過來坐。”
九花坐下來,又撈起陪她一起過來的小海豹,下巴支在小海豹腦袋上,“什么事?”
路遙問九花,夜光市那種酷炫的充滿科技感的廣告屏幕多少錢能做,有沒有可能實現半自動化安裝。
九花得知路遙是想為電影院定制廣告屏,解釋道:“具體價格我不清楚,不過店主肯定買得起。小豹豹們為你攢的珍珠填滿好幾條海溝,每天都會去巡視,少一顆都不行。”
路遙好笑,看向被九花抱著的水滴海豹,“下次過來,給你們帶好東西。”
小海豹“嗚嗚”叫了兩聲,明顯是記住了。
身后,白錦朝白錚擠眉弄眼,“她們在聊什么?怎么聽不懂?”
白錚搖頭,我也聽不懂。
九花繼續道:“至于半自動化安裝,您想一個人在那邊完成安裝,技術上肯定有困難。我有個提議,不如用魔法試試。”
身后,白錦狂眨眼睛:“什么東西什么東西?魔法?”
白錚搖頭:“我——也——不——知——道。”
羅桓照常吃東西,似乎不為所動。
路遙其實一開始也有這個打算,不想花費一百萬人氣值,在本世界定制屏幕又不好安裝。
論操作性和經濟性,在夜光市買屏幕最合適,到時刻錄上魔法陣,填裝晶核能源液作為魔力驅動,撐到任務結束肯定沒問題。
“那這個事情就麻煩你了。”
路遙拿出早就畫好的細致圖紙遞過去,九花看了就能懂。
隨后兩人就電影院多聊了幾句,路遙聊起客人對《海上列車》的反饋,客人今天第一次見到抓娃娃機的反應,又說起電影院有了第一間3D影院,最近在找合適的影片。
九花有些驚訝,“3D不是三十多年前的技術嗎?難道你們那邊還沒有Z系影院?”
Z系影院?
路遙面色未變,偷偷敲出系統:“什么意思?”
系統:【簡單來說,就是全息影院。】
“全息影院?”路遙驚訝,對上九花探究的視線,詢問道:“沒有聽說過,Z系影院什么樣子?”
九花細致地解釋起來。
她們的文化起源于深海女神翠皇星,伊甸海的科技發展多少帶有魔法的影子,可以稱為現實版海克斯科技的具現化。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會用魔法的人越來越少,魔法逐漸退出人類歷史舞臺。
但作為魔法盛行時期的產物之一——Z系技術被保存了下來,這種技術的其中一個應用方面便是“Z系影院”。
“Z系影院”的觀影感受非常奇妙,觀眾進入放映廳就像站在了故事發生世界的中心,周圍的一切景象都像真實存在。
路遙只想大呼“我敲,這不就是全息影院嘛”。
坐在另一張桌子的白錦三人逐漸失去表情管理能力,這是他們能聽的話題嗎?
怎么辦?
隔壁的談話內容聽起來像兩個病情不輕的中二病在交流病情,他們聽得腳趾扣地,又莫名上癮。
系統感覺路遙有點興奮,忍不住問:【你怎么了?】
路遙:“你覺得我們的電影院有沒有可能引進‘Z系技術’?”
一般她這樣問,就表示不管它說什么,她都要試一試了。
系統無望地掙扎:【……很貴的。】
路遙:“聽說我有填滿幾條海溝的深海珍珠。”
系統暴躁:【那你還問我!!!】
全息技術也被她搞到的話,大武朝那邊恐怕就要輕輕松松過關了。
路遙決定去夜光市體驗“Z系影院”,并且說走就走,在群里交代付遲按時關店,帶著哈羅德和海豹護衛隊隊長淚淚就出門了。
白錦三人看著店主、高馬尾少年和白白胖胖的小豹子輕易穿過那層他們無法突破的透明薄膜,往深海游去,臉色各不相同。
沉默半晌,白錚最先忍不住,憨憨地問:“他們真去看電影啦?還是全息?”
白錦翻白眼,“你問我?我哪里會知道?”
但都忍不住好奇,如果路遙真搞到全息技術,他們說什么都要去電影院蹭一次。
羅桓稍微比二人淡定:“等店主回來不就知道了。”
白錦&白錚:“為什么你這么淡定?”
羅桓:“習慣了。”
頓了一下,羅桓稍稍伸長脖子,壓低聲音:“不如說,我覺得你們更奇怪。目前這情況,設想店主會魔法、或是有超能力,甚至可能會開高達,不都很正常嗎?”
畢竟,時空穿梭對她而言,已經算是“被動技能”了。
白錦和白錚愣住,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大概平時在毛茸茸小店的經歷不能朝外宣揚,而從老板到店員一個個都表現出一副“商店街的存在十分尋常普通”的態度,時間一久,他們都忘記能來毛茸茸小店消遣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路遙、小黑龍和小海豹游到海岸線,淚淚化成人形,又是一枚白白胖胖小少年。
哈羅德久違地和路遙一起出門,心里很是開心,但身邊跟了個拖油瓶,又令他不爽。
偏偏路遙很喜歡淚淚,他比姆姆還會撒嬌。
準確來說,淚淚不用撒嬌就很招人喜歡。
哈羅德可煩他了,眼神不善地在淚淚身上掃兩圈,“你是不是又長胖了?”
小海豹形態怎么看都是肥嘟嘟一團,不太能看出有沒有長肉,化成人形后就很明顯了。
這小子臉和肚子圓了一圈,瞧著更軟乎乎了。
淚淚以為哈羅德在夸他,高興地舉起手臂,努力壓低聲線:“沒錯,我變強了!”
水滴海豹以豐滿為美,淚淚可滿意自己現在的模樣了。
哈羅德暴躁:“我沒夸你!”
路遙圍著淚淚轉了兩圈,捏捏他肚子上擠出來的軟肉,不安道:“確實長肉了,會不會影響健康?胖胖的雖然可愛,太胖也不好。回去我跟素素說一聲,你們的飯得減量了。”
淚淚一聽飯要減量,頓時感覺人生都要崩塌了,哭求道:“路遙路遙,不要減飯。水滴海豹里,我這樣的剛剛好。”
路遙搖頭,少有地嚴格:“不行。”
淚淚委屈。
哈羅德暗爽。
一人、一龍、一豹進了夜光市,詢問路人,很快找到一家“Z系影院”。
與路遙想象中不同,這家影院里幾乎沒什么客人,連前臺售票的店員都有些昏昏欲睡。
路遙以為找錯地方,詢問之后,又確定沒錯。
這里確實是一家Z系影院,不過目前只有三部影片在映。
一部天災逃亡片,一部恐怖解密片,還有一部浪漫愛情電影。
路遙眼神詢問一龍一豹,“看哪部?”
豹豹漆黑水潤的眼睛盯著愛情電影的海報,哈羅德揚起下巴指向另一側的恐怖解密。
路遙點頭表示了解,對店員道:“麻煩要三張《末日逃亡》的票。”
哈羅德&淚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