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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戀人

    懸崖邊, 冷風呼嘯,黑河滾滾,三口棺材懸在半空,中間那口棺上臥著一只毛色漆黑的巨虎, 它偏過腦袋, 悠悠舔著爪, 仿佛已經恭候多時了。

    剛才炭炭離奇消失,季云瑯就猜測,它是不是來了這里。

    此刻看黑虎這副樣子,他碰了碰身邊的江晝, “師尊,小貓這樣, 是不是要跟我們打架?”

    “不知道,”江晝推著他的腰上前, “你去,問問它。”

    “為什么讓我去問?”

    “你會小貓話。”

    季云瑯笑,從乾坤袋里掏出小零食來,“喵喵”兩聲, 扔給黑虎。

    黑虎沒張嘴接, 也沒跟以前一樣喵喵叫, 反而一爪子揮開,兇惡地吼了他們一聲。

    季云瑯被它嚇到, 后退一步, “這么兇啊。”

    江晝盯它臥著的那口棺材看了一會兒,飛身過去, 不等黑虎出手,三兩下就把它抓起來甩到了岸上。

    他提前不說, 季云瑯差點被砸到,還是炭炭緊急把自己變小,撲進他懷里,才沒把他整個壓住。

    季云瑯不高興了,看也不看就砸,江晝怎么能這樣?

    江晝已經掀開了中間的棺蓋,他垂眸,盯著里面靜躺的女人,視線停在她脖頸的縫合處。

    接著,他又分別掀了左右的棺蓋。

    這下終于見全了爹娘的尸體,他準備叫岸上的季云瑯過來。

    說要親,他就一定會親,有本事這兩人氣活來罵他。

    只是抬眸才發現,岸上空空,一人一貓早不知到哪兒去了。

    就在這時,左邊和中間兩口棺里同時有大量黑血涌出,瞬息包裹住他,讓他跟著棺材直直墜入下方洶涌的黑河中。

    那兩口棺停下后,江晝從黑血中掙出,剛準備觀察四周,就感覺腦袋一軟,像是有什么人在輕柔撫摸他的發頂。

    他伸手去頭上一抓,抓到一縷金光。

    “阿晝,”那縷金光開口,“把我放進棺里,打開門窗。”

    江晝聽著耳邊熟悉的聲音,面無表情把金光往手邊的棺材里一塞,金光又開口,“不是這個,這是你爹。”

    江晝又默不作聲把她換到另一個棺材里,接著站在原地,垂眸盯著這口棺材,掌風震開了門窗。

    門窗一開,大量金光便一涌而出,匯聚進棺中,不出片刻,黑血盡消,云征月緩緩睜開了眼。

    江晝:“……”

    沒氣呢,就活了。

    云征月動著僵硬的軀干,有些艱難地坐起身,看到他的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緊接著溫聲叫他,“阿晝。”

    江晝沒應聲,不用她說,過去把她抱出來,腳底生風,進了房間。

    云征月坐到小榻上,又讓他去關門關窗,接著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說;“過來坐。”

    江晝一聲不吭坐過去。

    云征月偏過頭來看他,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腦袋,奈何胳膊實在太僵硬,抬不了那么高。

    她有些無奈地看向江晝。

    江晝瞥了他一眼,俯身微微低下頭,讓她能摸到。

    云征月牽動僵硬的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手在他頭發上輕輕揉了兩下,問:“你這些年在仙洲,開心嗎?”

    江晝不答。

    云征月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掌心,冰涼僵硬的觸感讓江晝眉心微皺,他抬眸,目不轉睛地觀察面前這張蒼白的臉。

    云征月的手從來是溫暖的,柔軟的,臉色也紅潤,笑時眉眼彎彎,像春風拂面。

    而現在,她只是一具連牽扯嘴角笑一下都困難的僵尸。

    江晝依然不說話,卻把自己的手從她掌心抽了出來。

    云征月微怔,原本準備覆上他手背的另一只手也停在了半空。

    她動作僵硬緩慢,江晝等不及。

    “阿晝,”她收回手,“你從前很喜歡仙洲,總想離開八方域,來仙洲居住。如今你在仙洲住了這么久,為什么開始討厭這里了?”

    “我不討厭,仙洲。”江晝開口。

    “那是討厭爹娘?”

    江晝又不出聲了。

    云征月問:“直到現在,你還是覺得爹娘做得不對?”

    江晝僵著臉,依然不理她。

    不然呢?

    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還想讓人夸你們做得真好?

    云征月縫過的脖子又松了,她不久前剛用過身體,此刻不太撐得住,做什么都艱難,手指僵硬得拿不起針線。

    江晝拿起針線來給她縫,縫得歪歪扭扭,很難看。

    云征月摸了摸脖子,夸他,“長大了。”

    “當年如果知道帶你走的是云晏,”云征月說,“我會去找你回家的。”

    江晝問:“云晏是你,什么人?”

    “家族旁支的一個表弟,”云征月垂下眼,“天生殘疾,出生起就飽受病痛折磨,很可憐。”

    江晝皺眉,想直接問云征月,他那樣對你,你還覺得他可憐,你腦子是不是……

    他沒開口,他不能說這種話來罵自己的娘。

    等什么時候見到江逝水,罵爹吧。

    云征月緩聲道:“他母親去得早,爹和姨娘都不喜歡他,我就把他接到了家里,讓他跟主家的其他孩子一起長大。”

    “家里事務多,我每日幫襯爹娘,沒空管他,只從仆人的只言片語中得知,他很有禮貌,也很懂事,跟其他孩子相處融洽。”

    云征月垂眼,“他越是這樣,我越放心,覺得不需要操心他,不久后我忙起來,便成年累月地在外面,很少回家。”

    “幾年后回了趟家才知道,從他來的第二年起,家里每年,都有小輩的孩子離奇死亡。”

    “上到剛出世的嬰兒,下到已經長大成人可以接手家里產業的青年,無一幸免。”

    “各家都死了孩子,那段時間家里很亂,很多叔伯鬧著要分家,卻沒人會懷疑到他,他身子實在太虛弱了,自己活著都很困難,是沒有余力去殺人的。”

    屋里的香快燃盡了,云征月停了停,讓江晝續上。

    江晝點上香,說:“云晏殺人,從不靠自己。”

    “嗯,我也是后來才知道,早在少年時,他就假借云家嫡系的身份,聯系上了五大派,他每次想殺人,都會寫信求助五大派。”

    “那時的云家不結仙緣,有機會修仙的族眾很少,家里全是凡人,仙門派人來殺,輕而易舉。”

    “云家和五大派來往向來簡單明朗,只做生意,對他們發出的其他暗示一概不理睬,那時的云家,絕不會接觸八方域。”

    “云晏最初跟他們聊的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事,他匿名,信又是從主家發出的,久而久之,對方便相信了他是云家某位有意向合作的嫡系子孫,他便順理成章跟五大派中負責八方域的那部分人牽上線,拖整個云家下了水。”

    她說著話,腦袋又想往下掉,江晝只得去給她扶,沉下臉,說:“你和爹,變成這樣,是云晏做的。他很早就,和五大派聯系了?”

    “很早,我常年不在家,有一年我外出辦事,恰好路過蓬萊島,便回家修整。當年的孩子早就長大了,云家不知何時開始培養的他,他很聰明,不出幾年便從一眾孩子中脫穎而出,接手了云家的小半事務。”

    云征月輕聲嘆氣,“也正是那次,我帶了一個好友回家,前一日還住在隔壁房間的人,第二日便離奇失蹤。她在家里失蹤,我查了很久,在家中一角發現了她留下的記號,提醒我危險,快走。”

    “記號的位置,是云晏的房間外。”

    “后來我順藤摸瓜,發現他和五大派的一些來往不太干凈,那時才開始一邊查,一邊了解八方域,也是那段時間,認識了你爹。”

    “我當時已經查到,我那好友是因為無意撞見云晏的秘密,被他送進了八方域。”

    “我要尋找方法進八方域,你爹恰好也要去,他有朋友在五大派里做事,專門負責這些,可以送人進去。”

    “我和你爹一起進到了八方域,那時剛認識,我并不信任他,進去之后各找各的,沒有走在一起。”

    “后來在一個月隱日,我找到了那位好友,她正在發狂,和一個小孩子撕打。阿晝,就是我們相遇那天。”

    江晝一怔,“那時,你和爹,是一起出現的。”

    所以江晝才一直以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對,沒想到當時的兩人還不熟悉。

    云征月點頭,“我當時,想去阻止你們,剛走近幾步,你爹就突然沖了出來,叫著我那好友的名字,把她抓到了一邊。后來……”

    江晝打斷她:“你別說了。”

    云征月繼續道:“后來,你見沒人能打了,就想來攻擊我,還沒有沖過來,我就聽到你肚子叫,朝你嘴里塞了一塊糕點,然后……”

    江晝僵著臉,重復:“別說了。”

    “你吃完后,又要打我,我就繼續給你塞,就這樣塞到月隱日結束,一路把你塞回了家,你吃得很飽,還打了嗝。”

    “……”

    江晝猛然起身,想走,又坐下,僵著臉說:“那時,爹也跟著,回了家。”

    “嗯。”云征月說,“他來八方域,也是為了找我那好友,后來的事,你知道。”

    江晝點頭。

    那時他和花珈風洵住在一起,爹娘帶著另一個人,三人跟他一起回了家。

    花珈當場拔出匕首,猶豫要先殺哪一個。

    結果娘看見家里還有兩個孩子,又拿出了吃的來喂,喂著喂著,把人喂飽,就在他們洞里住下了。

    爹娘當時有辦法進八方域,卻并不知道要怎么出去,只能暫時住在這里。

    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失了憶,早就不認識他們了,爹娘卻都對她很好,每天找她聊天。

    娘說,跟她是好友,爹說,跟她未婚夫是好友,讓她好好想想,看能不能記起他們。

    后來那個女人死了,也是在一個月隱日,江晝和花珈風洵三人從外面打完架回來,只見洞里滿地血腥,爹娘坐在一旁,臉和身上都濺了血,面色沉郁,看起來已經整夜沒有說過話了。

    花珈興奮地想去摸地上的血,被風洵拽走了。

    江晝過去,抬起手想給他們擦臉上的血,可他也剛從月隱日恢復過來,同樣滿手的血腥,連衣袖都不干凈。

    后來爹娘誰也不說話,一起帶那個女人的尸體出去掩埋,外面全是剛打完架的八方域人,江晝跟著他們,防止他們被人攻擊。

    后來發現他不用擔心,爹很能打,不用他動,爹就先把人打退了。

    爹娘埋了那個女人,坐在一起看天上的血月,江晝本來不吭聲地站在一邊,娘卻突然招呼他過去,讓他坐到了兩人之間。

    兩人商量了半晌,最終摸摸他的腦袋,給他起好了名字。

    回去的時候,他們一人一邊牽著他的手。

    江晝第一次被這樣對待,他垂頭看,自己的手和身上都沾滿了血,很臟,再看爹娘,發現他們身上也不干凈,這才放心了。

    “那時,”云征月突然開口,江晝回了神,聽見她說,“我那個朋友,死在月隱日。”

    江晝點頭,沒問怎么死的,他當時不好奇,現在也不關心。

    云征月卻偏要告訴他。

    “那段時間,我們整日找她說話,想讓她想起來一些東西,她卻很戒備我們,總找機會攻擊。”

    “我和你爹強行把她留在了洞里,月隱日那天,她很痛苦,我們綁住她,不讓她出門,就是在那時,她短暫地恢復了記憶。”

    云征月搭在桌上的手緊了緊,“她說,跟我回家那日,原本是要等未婚夫來接,可未婚夫被好友拉去喝酒,誤了時辰,那時天色太晚,她這才答應了我的邀約,跟我回家。”

    “她恨我和你爹,恨你爹拉著他未婚夫喝酒,恨我帶她回家。”

    “她說,她在這里已經變成了瘋子,我家里藏著鬼,憑什么偏偏是她倒霉碰到,沒有我們,她不會遭遇這些。”

    “她讓我們解開她的繩子,要一人給我們一巴掌,打完就原諒我們。”

    “我去給她解開,她沒打我,抱了我一下,然后,”云征月停頓,“手里攥著刀片,抹了自己的脖子。”

    江晝說:“刀片,是花珈給的。”

    爹娘帶那個女人回來第一天,就清掉了她身上一切能傷人的東西,鬼鬼祟祟接近過那個女人的,只有花珈,他總要見血才滿意。

    江晝不會做這種事,在當時卻也不理解爹娘。

    在八方域本就痛苦,爹娘還總鍥而不舍想讓那個女人恢復記憶,恢復了又能怎么樣?在月隱日依然會發狂,那時她以仙洲人的意識來殺戮,沾一手的血,只會比過去更加煎熬。

    云征月點頭,“我和你爹,后來知道了,花珈親口告訴我們的。”

    江晝扯了扯唇,沒說話。

    他不光親口說,語氣一定還很得意,只等著爹娘夸他做得好,不夸,他就會心生怨恨,想把爹娘全殺掉。

    “你們一直知道,”江晝說,“八方域人,很慘。你們留下,是想救人,可事實是,全死了。你們也死了。”

    江晝停了停,繼續道:“你們失敗了,證明那樣的方法,沒用。一開始,就該聽我的,把人全部放出去。”

    “失敗不代表錯了,”云征月看向他,“我們那時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一邊戒備五大派,一邊等你當上領主,然后……”

    “所以你覺得,都怪我,”江晝打斷她,寒聲道,“我沒有當上領主,離開了家,讓你們失敗。”

    云征月一怔,“不是,我……”

    她停住,似乎還沒想好要怎么說。

    江晝心里泛起涼意,風洵這么說他,云征月也這么說,什么叫“沒有別的辦法”,他的辦法不是辦法?非要弄得那么麻煩。

    當年讓八方域人直接闖出去,五大派根本來不及應對,現在就不會是這樣的局面。

    爹娘從來不把他的話放心上。

    陳年舊事,放到現在,還能拿出來吵。

    “阿晝,”云征月語氣平和,叫他,“很多事情不能這么絕對。當年的那些八方域人,他們中有很多仙洲的罪犯,加上被關得時間太長,血氣重,貿然放出去,只會……”

    江晝從小聽她這些話,早就膩了,起身走到房間另一角,離她很遠,她說什么都不往耳朵里進,等她說完了,涼涼回道:“你現在,管不到我。”

    “……”

    云征月走近他,問:“你是因為心里怪爹娘,在賭氣,對嗎?”

    “你在仙洲住了很久,阿晝,還能把云瑯好好養大,你是喜歡這里的。”

    聽她提到云瑯,江晝問:“他在哪?”

    云征月沒回答他,拉起他的手,另一手覆上他的手背,溫聲道:“爹娘沒有怪你,今天讓云瑯找你來,也是想告訴你,做事……不要……太沖動……”

    她講話突然變得斷斷續續,脖頸同時往外溢出金光,縫合的線一根根崩開,腦袋倏地掉了下來。

    江晝一驚,急忙抬手接,就是這一抬手的動作,讓云征月成功把手里的鎖靈鏈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其實江晝在那一瞬間反應過來了,可他要是躲,就會接不住云征月的腦袋。

    眼睜睜看著娘的頭滾到地上,江晝做不到,她就是看準了這點,才……

    江晝冷著臉把腦袋給她按回去,帶她到桌邊,拿起針線來縫,期間,盯著自己手腕的銀鏈,問:“這個,怎么會在你手里?”

    而且還充滿了能量。

    他明明戴給了季云瑯,總不能是季云瑯給的她。

    下一刻,云征月就回:“是云瑯給我的,他讓我想辦法給你戴上。他很懂事,你把孩子教得不錯,阿晝。”

    江晝給她縫合的手一頓,目光微涼,確認道:“他給你的?”

    “嗯。”

    云征月抬起手,摸了摸這條手鏈,“阿晝,你從前要戴,娘不給你,現在戴上了就乖一些,聽娘的話,好不好?”

    “你都是死人了。”江晝說,“這個東西,困不住我。”

    輕易就能弄斷。

    云征月抬起縫了一半的腦袋看向他,“娘只剩這些元神了,阿晝。”

    江晝縫線的手徹底停了。

    云征月用自己元神的能量給鎖靈鏈充能,他要是想弄斷,除非親手撕碎娘的元神,云征月知道他不會這么做。

    江晝把針線摔到桌上,問:“云瑯,在哪兒?”

    “他不會見你的,”云征月說,“你好好考慮,答應娘,無論如何都不毀掉仙洲,我就給你摘掉。”

    又催他,“你現在答應,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摘掉。”

    江晝不會騙爹娘,只要他現在答應了,那必然會重新考慮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所以江晝不答應。

    他避開這個,又問:“云瑯呢?讓他來。”

    “你要毀了他從小長大的家,他不會見你的。”云征月見他很在意云瑯,故意說,“云瑯一直很敬仰你這個師父,給我講了很多你們在仙洲師徒情深的故事,再加上你是兄長,更應該多關心他,不要做讓他失望的事。”

    “師父,兄長,”江晝重復,看向她,“他是這么跟你說的?”

    “沒錯,所以……”

    “他沒告訴你,我和他,是戀人?”

    “咚”得一聲,云征月縫了一半的腦袋重重落到了桌上。

    江晝不緊不慢抱起來,又給她按回去,接著拿起針線來給她縫,垂眸道:“娘,他不說,我可以說。”

    他停了停,“就從他十六歲那年說起。”

    江晝在樓上添油加醋地講自己怎么欺負誘騙他們的兒子,不準他找媳婦,只準跟自己好,從小教他要喜歡師尊,聽師尊的話,永遠跟師尊在一起,一字一頓,句句清晰。

    樓下,季云瑯被大貓整個抱在懷里,捂著嘴,早已掙扎了許久。

    他聽著上面江晝亂編,心想,江晝要是真有這些覺悟,才不會讓他單相思那么多年,也難過那么多年。

    江逝水的金光元神在屋里焦慮地亂竄,吼道:“十六歲!十七歲!十九歲!他倒還知道循序漸進!禽獸!白養他那么大了!禽獸!”

    季云瑯本來胸口就悶,被大貓這么捂著沒一會兒就要暈了,一看他暈,炭炭就急忙松開捂嘴的爪子讓他喘氣。

    季云瑯躺在大貓懷里,看著亂竄的金光,嘆了口氣道:“爹,你別罵他,是我先喜歡他的。”

    江逝水猛然沖過來,對著他的臉和腦袋一通亂揉,“別給他找補,二仔,你才多大,他多大了?是不是他騙你?強迫你?你說,爹給你出氣。”

    “不是,”季云瑯讓他揉得煩,抬手去揮他,“我先喜歡他,先強迫他,什么都是我先,他上面那些都是亂說的,他沒欺負我,就是想氣你們。”

    金光聞言躥得更厲害,“他為什么要氣我們?長大了就這么不乖?”

    “因為他生氣了,要讓你們也生氣,心里才舒坦。”季云瑯在大貓懷里掙,“你放我上去,我替你們哄哄他,爹。”

    “不可能。”江逝水說,“這事你娘不會同意,二仔,一會兒等你哥走了,你得先去哄你娘。”

    季云瑯警覺:“他走去哪兒?”

    金光不回答他,往上飄,自語道:“我也得去教訓他幾句,跟你娘一起,來一出雙人棒打鴛鴦。”

    “你……”季云瑯氣得想去抓他,卻被大貓緊緊禁錮在懷里。

    他強忍怒意,掐了把大貓的爪子,問:“你們為什么這樣?我根本沒騙江晝過來,更沒有跟你們合作,你想跟爹娘聯手拆散我們?”

    大貓搖搖頭,腦袋蹭了蹭他,“喵喵~”不要生氣啦,聽爹娘的話~

    季云瑯拿腦袋撞它,罵:“壞小貓!”

    緊接著又用貓語罵了一句,“討厭你!”

    炭炭變成大貓了,要更成熟一些,聞言沒有跟以前一樣委屈,而是繼續親昵地拿腦袋蹭他的臉,“喵喵~”喜歡你~

    季云瑯向后躺,腦袋往它懷里砸,不滿道:“你喜歡我有什么用?江晝快不喜歡我了。你們這么騙他,又不讓我去解釋,他肯定氣死了。”

    他抬起腦袋,又躺回去,砸大貓肚子,冷聲威脅道,“我告訴你,要是真的影響我們的感情,我就剃光你的尾巴毛,讓你每天禿著尾巴上街。”

    炭炭得意地拿肉墊拍拍他的腦袋,“喵喵~!”你這么小,是打不過大貓的!

    樓上,江逝水躥出來,罵人的聲音突兀響起,打斷了江晝的講述。

    反正已經講得差不多了,江晝閉上嘴,收起針線,縫得歪歪扭扭,把娘的腦袋縫好了。

    金光過來狂敲他的腦袋,罵他“流氓”“壞小子”“不學好”,又罵,“看看你這張臉,給自己整成什么樣了,變回去!”

    爹終于出現了,江晝攥住那縷金光,本來準備直接丟到一邊,感應到他元神比較虛弱,沒丟,從乾坤袋里找了個小瓶子裝進去,倒扣到了桌上。

    金光:“?”

    瓶子劇烈搖晃起來,江逝水在里面喊道:“乖仔,呸,壞仔,你怎么能這么對爹?”

    江晝按著瓶子,不讓他出來,又問:“云瑯,在哪?”

    云征月搖頭,顯然已經被他剛才那些話氣到了,看他的眼神很冷,“你一直在辦錯事,他不會跟你一起,江晝。”

    “他和你們不一樣,”江晝手上松了力道,放金光出來,“他不會和我分開。”

    接著,他從乾坤袋里掏出一束花,跟上次送季云瑯的一模一樣,放到桌上,仿佛知道季云瑯正在某處聽著,說:“云瑯,爹娘馬上要開始,教育你了,你不要管,聽師尊的,應付完他們,就去找我。”

    金光又過來敲他腦袋:“別想帶壞你弟弟!”

    他把瓶子一湊近,金光就跑了,在不遠處涌動,“嚇唬爹是吧?”

    他垂眸,摸了摸桌上的花,又說:“我給你送了,十朵花,你記得來拿,少一朵,就跟他們鬧。”

    語罷,他轉身就走。

    江逝水在身后罵他,云征月卻始終靜靜坐著,沒反應。

    江晝走到門口時止步,對季云瑯補充了一句:“這幾天先不親,等見面,補上。”

    言外之意,你要是不來找我,咱倆就再也不用親了,你看著辦吧。

    季云瑯回應不了他,江晝低頭看著手上的銀鏈,自顧自地說:“喜歡你,云瑯。”

    他告完這句白,身后,云征月的手終于忍不住“啪”一聲拍到了桌子上。

    江晝頭也不回地離開。

    現在云征月給他戴上了鎖靈鏈,卻還沒有發動它,這證明她并不想真的讓自己弱到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想借這個警示他,爹娘還沒完全消失,爹娘在看著你。

    江晝心里煩,又止不住地慶幸,他們竟然真的還在。

    只不過還是這么喜歡管人,現在也要開始管季云瑯了。

    他們要管,江晝也沒辦法,他們自己的孩子,本來就該他們管。

    反正不管他們怎么說,季云瑯都會向著師尊,乖也只會對著師尊乖。

    想到剛才爹娘一個比一個虛弱的模樣,江晝上了岸,直接離開密室,去找神醫-

    樓下,季云瑯緊緊抱著大貓不撒開,臉埋在它懷里,嘴角的笑忍不住,耳朵紅紅的,整個人向外冒著心形的粉色泡泡。

    江晝真是的,又是喜歡又是親的,還送花,當著爹娘的面能這樣嗎?

    這下好了,爹和娘都知道他有多喜歡了,接下來是不是還要讓全仙洲知道?真是一點也忍不住。

    真煩人,真不要臉,真……

    “喵喵!”炭炭拍拍他的背。

    抱得太緊了!

    季云瑯不撒開,夸炭炭:“好小貓。”

    炭炭被夸了,腦袋蹭蹭他,回道:“喵喵~”你也好~

    接著它松開季云瑯,催他去找爹娘。

    季云瑯到樓上時,云征月正坐在桌前,江逝水的元神飄來飄去擺弄桌上的花,季云瑯想過去拿,他說:“二仔,站那兒,先讓你娘問話。”

    季云瑯不,先過去拿花。

    一數,就九朵,他沒說什么,拿了起來。

    金光疑惑:“你數了沒?”

    “嗯,”季云瑯說,“他就放了九朵,想故意讓我數不夠,跟你們鬧。”

    金光驚嘆,“可以啊,二仔,這么了解你哥……”

    他突然噤聲。

    這有什么好問,搞一塊兒去了,當然了解。

    “跟他的事,我本來沒打算說,但是他想讓你們知道,那……”季云瑯低下頭,彎了彎唇,“那就這樣吧。”

    “云瑯。”云征月叫他,讓他坐過去,問,“你和他在一起了,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你都會無條件支持?”

    季云瑯搖頭,盯著手上的花,“不一定。不過就算我不支持,也不會反對他,我太喜歡他了,沒辦法的。”

    云征月跟著去看花,沉思了片刻,握上他的手,溫聲道:“爹娘沒能教養你長大,阿晝他又不通感情,容易亂來,云瑯,你和他在一起,如果有不情愿的事,不要委曲求全,一定要拒絕,你講出來,他會思考的。”

    “?”

    季云瑯還以為她要說什么“你們立刻分開”之類的話,都想好了話來應對,現在她這么說了,他就只能回:“哦。”

    “他如果不講道理,欺負你了,不要忍著,可以來找爹娘,爹娘教訓他,他會聽的。”

    季云瑯點頭。

    “他從小就是一個愛安靜的孩子,不太會表達自己,但是想對誰好,是不會藏著的,所以……”

    季云瑯越聽越不對,云征月這些話,不像是在教育他應該怎么談情說愛,反而更像是自家孩子找了戀人,做父母的生怕人家嫌棄他,極力為孩子找補,瘋狂說好話的模樣。

    而季云瑯此刻,就是他們家孩子找回來的那個“戀人”。

    他暗自嘆了口氣,聽云征月說著,不時點點頭,應和兩句。

    別的不說,這種時候,“血濃于水”的親情還真的沒什么用。

    爹娘親手把江晝帶大,自然跟江晝更親,而季云瑯是被江晝帶大,同樣跟他更親。

    因此在云征月講完之后,他也開始說:“沒錯,爹,娘,你們也知道,江晝從小就是這樣,他其實很想你們,只是沒有表達出來,所以他剛才不管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們都不要往心里去……”

    漫長的交流后,兩邊都說完了。

    云征月讓季云瑯跟江晝談情說愛時多包容。

    季云瑯讓爹娘在跟江晝相處時多理解。

    在旁邊沉默聽了半晌的江逝水:“好話都讓你們說了,輪到我就只能罵他,怪不得跟爹不親近。”

    季云瑯說:“那爹可以不罵他。”

    “那怎么行?”金光涌動一陣,“他做錯事了,就該罵!你到底懂不懂帶孩子?等你以后有了……”

    他噤聲,心中一陣悲涼。

    哪還能有。

    老大老二都不能有了。

    聽他提起這個,云征月還有問題,問季云瑯:“你那個懷胎三月的……”

    季云瑯:“我編的。”又強調,“我跟江晝在一起,只有他一個,不會欺騙他的感情。”

    云征月欲言又止,最終點點頭,沒多說什么,表現出一副“雖然娘不太能接受,但也管不到你們”的樣子。

    季云瑯問她,“你給江晝戴鎖靈鏈,他在外面,會不會危險?”

    云征月說:“那是你的鏈子。”

    言外之意,不歸我管,你看著來。

    季云瑯低下頭,小聲道:“我本來不想給他戴的……”

    “戴著能約束一下,”云征月說,“他小時候還乖,長大后變得有些不聽話。”

    季云瑯起了興致,問:“他小時候,多乖?”又自顧自回憶,“他說過,從前很喜歡娘,會給你送很多東西。”

    云征月點頭,帶他去看。

    季云瑯起身跟過去,見金光獨自在旁邊飄著,問:“爹,你不過來?”

    江逝水:“不了。”

    江逝水:“哈哈。”

    “……”

    他哈的這兩聲有些心酸,季云瑯想了想,湊過去,跟他說了幾句話。

    金光晃動一下,“真的?”

    季云瑯:“當然,馬上了,你可以等等。”

    樓頂,金乾站在大珍珠前眼冒精光,搓著手猶豫道:“這不太合適吧?”

    江晝沒說話,倒提起乾坤袋,對準這顆泛著靈光的大珍珠,把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全倒了進去。

    有些小法寶當場就熔了,太大的進不去,摔到一邊,只能等著人工熔煉。

    金乾站在旁邊,一邊估摸著要叫多少人上來收拾,一邊感嘆道:“太豪橫了,太孝順了,我得抽個時間,跟你爹娘好好夸夸你。”

    “嗯。”

    江晝倒完法器,收起金乾給他拿的藥,轉身欲走。

    金乾問:“云瑯呢,你們不一起?”

    江晝沒跟他多說,回道:“不了。”

    隨后離開。

    看著他略顯落寞的背影,金乾深深嘆了口氣。

    果然。

    想談就藏起來談,還偏要去爹娘跟前晃,被棒打鴛鴦了吧?

    小年輕,真禁忌,真沖動。

    第072章 捉弄

    跟娘一起看過江晝送的小禮物后, 季云瑯羨慕了,他也想要心形的石頭。

    可他又不能跟娘搶,更沒必要吃娘的醋,只能先把這點羨慕壓下。

    他捂著心口坐下, 云征月見狀, 問:“怎么了?”

    季云瑯給她講了江晝病根挪到自己身上的事, 云征月讓他解開衣服,要摸摸他的心口。

    季云瑯手剛放到領口,就頓住,說:“別了。”

    云征月也沒強求, 掌心聚起一點能量,隔著衣服摸了上去。

    季云瑯一愣, 他們自己元神都很虛弱,怎么還這樣用?

    他去抓云征月的手, 說:“不用……”

    “別動。”云征月手掌蓋在他心口,微蹙起眉,片刻,叫了炭炭來。

    炭炭又變回了小貓咪, 噠噠噠跑過來, 跳進她懷里。

    云征月用不出更多靈力了, 捏著炭炭的小爪子,讓季云瑯掌心向上, 亮出些靈光來, 又說,越多越好。

    這話聽著像在考驗他這些年的修習成果, 季云瑯難得有些緊張。

    這跟面對江晝的感覺不一樣,面前的這個娘, 既溫柔又有些嚴格,讓人吃不消。

    他掌心聚起一大團靈光,云征月劃破了小貓爪子,捏著往他掌心滴血。

    嘴上指揮著他翻轉手掌運轉靈力,融合小貓血拍進胸口。

    季云瑯照做,忽覺胸口一輕,瞬間舒暢了許多。

    他不解,抱過炭炭來,掏出紗布給它包小爪子,問:“這是什么緣由?”

    云征月在他身邊坐下,問:“你有沒有好奇過,你的眼睛為什么是紫色?”

    季云瑯給炭炭綁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揉揉它腦袋說:“小時候好奇過,因為我是紫眼睛,總被爹娘和鄰居當怪物。”

    云征月知道他十歲之前是養在別人家,輕聲說:“對不起。”

    “沒事。我后來碰到江晝,一切都好了。”

    季云瑯清楚這兩人的遭遇,就算他們想要養孩子,也有心無力。

    況且對他來說,比起自己爹娘,這更像是江晝的爹和娘,江晝喜歡他們,那季云瑯也不會怪他們。

    云征月跟著揉了揉炭炭腦袋,輕聲道:“你的紫眼睛是因為,你和炭炭,一母同胞。”

    季云瑯:“?”

    他摸小貓的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終究沒忍住,神色復雜,問:“……什么?”

    “我懷上你時,或許是因為長期待在八方域,受那里的影響,身體產生了變化……”

    云征月停了停,說,“你并不像普通胎兒,反而是一團靈氣,我總能感受到你在和其他靈氣較勁,我有需要用靈力的地方,你總是第一個躥出來,要是哪次沒用你,你還會鬧,特別活潑。”

    季云瑯:“……”

    “我跟你爹當時有些害怕,總覺得是修煉走了火,融合出了怪東西,又覺得是自己的孩子,只是與眾不同了一些。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奇怪,決定想辦法除掉。”

    “后來機緣巧合,在馴服一只懷孕的黑虎時,你仿佛知道自己要被爹娘除掉了,在我用靈力時跑出來,硬擠進了人家腹中那胎里。”

    季云瑯:“……娘,你是不是懷我的時候做噩夢了。”

    “不是,”云征月捏了捏炭炭的小爪子,“你進去前,那只黑虎肚里有兩胎,進去后依然是兩胎。”

    “它第一胎生了炭炭,天生有靈力,很乖的小老虎,生長得還特別快,我跟你爹就把它送給了江晝。”

    “第二胎卻遲遲不降生,我能感應到,黑虎腹中你的氣息很強烈,還專程去找你道過歉,讓你不要怪爹娘,好好降生。”

    季云瑯想了想,問:“這些,你們沒有告訴江晝?”

    江逝水的元神這時飄了過來,“我們連你娘有孕的事都沒敢讓他知道,不然他一準生氣不理我們。這小子,別扭得很。”

    “后來還是他不在了,我們才敢把黑虎接到家里去,”金光拍拍他腦袋,“二仔,說真的,爹當時真怕你出來后是只小虎崽,那咱家就亂套了,幸好你是個人模樣。”

    “就是這眼睛……你剛出生的時候可不是紫眼睛,后來變的?”

    “嗯,”季云瑯回憶,“據他們說,沒幾年就變了。”

    江逝水突然哈哈大笑,把季云瑯和他懷里的小貓一起攬住,“那真要說起來,你跟炭炭分別算我們半個兒子,你倆還是兄弟呢二仔!”

    炭炭興奮地在季云瑯懷里撲騰:“喵喵!”

    江逝水又說:“那只黑虎算你半個娘,也不知道能不能認你。”

    季云瑯回道:“我在你們住的地方見過它,它見到我就舔,很熱情。”

    江逝水驚訝,“你還去過我們住的地方,江晝帶你過去的?”

    “嗯,他一直很想你們。”季云瑯抬手,碰了碰面前這縷金光,“爹,你感受感受,這樓里的能量是不是變多了?”

    “剛才起就多了,”云征月把炭炭抱下來,讓它去打開門窗,跟江逝水說,“快去吧,阿晝專程喂的法器,讓你能用自己的身體跟云瑯見面。”

    江逝水“哼”了一聲,“他是專程為了我?”

    云征月強調:“是專程,為了讓你和云瑯見面。”

    季云瑯笑:“是為了你,爹,來之前他說了,很久沒見爹,特別想你。”

    管他真真假假,反正江逝水信了,元神樂樂呵呵過去鉆進自己身體里,又邁著僵硬的大步走回來,張開雙臂要抱季云瑯,“來!二仔,看看爹帥不帥……”

    說著話,腦袋就開始歪了,云征月讓他扶著腦袋坐過去,給他縫。

    江逝水嫌棄江晝給云征月縫線縫得太丑,又開始隔空念叨他。

    季云瑯不想看他們互相縫腦袋的模樣,背過身去,看到了正在玩自己腿上蝴蝶結的炭炭。

    其實它的小傷口很快就恢復了,不需要包扎,而且腿上包了紗布,跑起來會有些不方便。

    但是炭炭實在太喜歡季云瑯給它綁的蝴蝶結,也就沒讓季云瑯知道,它其實已經沒有傷了。

    黑小貓腿上綁著純白色的蝴蝶結,變成了一只蝴蝶小貓,季云瑯蹲下身來逗它玩,故意捏著它的小耳朵,用貓語叫它,“哥哥?”

    炭炭羞得不好意思看他,垂下腦袋背過身來拿屁股對著他。

    季云瑯還想再說什么,忽然,炭炭耳朵尖動了動,轉身跳到他肩頭,對準他的耳朵喵了幾句。

    季云瑯壓低聲音,問它:“江晝在召喚你?”

    炭炭點點腦袋,又喵了兩聲跟他解釋,說自己本來就是江晝的小貓,江晝這樣找它了,它就要過去。

    “哦,”季云瑯把它拎下來,酸溜溜道,“知道找小貓,不知道找我,就會拿幾朵花應付我。你說,他剛才要是用心找,是不是就能把我從你們的魔爪中救出去了?”

    小貓抬起爪子看了看,又懟到他眼前,“喵!”粉粉的,不是魔爪!

    季云瑯往它小腦袋上拍了一下。

    小貓耳尖忽然靈光一亮,季云瑯一愣,直接抱著小貓出門,關好門窗,走遠幾步后輕聲叫:“師尊?”

    “嗯。”小貓耳尖亮閃閃的,傳出江晝的聲音,他問,“爹娘,罵你沒有?”

    季云瑯剛要說“沒有,爹娘讓我好好跟你在一起”,想了想,改口,聲音很輕,帶了些委屈,說:“罵了,可難聽了,說我跟著師尊不學好,你干的都是壞事,讓我別學,還說要讓我們分開。”

    江晝意料之中,安慰他:“沒事,別放在心上。”

    季云瑯:“嗯。”

    又說:“不行,師尊,畢竟是爹娘,他們那么說,我心里難受。”

    江晝沉默片刻,接著哄他:“他們要是再罵你,你不舒服,告訴我。”

    季云瑯突然笑了,語氣一改之前的委屈,“然后你替我跟爹娘頂嘴?真壞,江晝。”

    江晝沒說話。

    季云瑯問:“你真的走了?離開梅廬了?”

    “嗯。”

    江晝這樣說走就走,季云瑯心里不太高興,把小貓抱到臉前,問:“那我呢?師尊讓我找你,也不說自己去哪兒,現在還準備叫炭炭過去,你以為我不知道?炭炭一過去,我就感應不到你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想借爹娘甩開我?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

    江晝等他一連串質問完后,回:“你跟五大派,是不是還有約?”

    “有,怎么了?”季云瑯以為他要反過來質問自己,已經做好了抱著小貓跟他吵架的準備。

    江晝問:“準備什么時候,過去?”

    “還沒定好,看心情。”

    “現在定。”

    季云瑯不喜歡他這么說話,話又少,語氣又生硬,還在命令人,他拒絕道:“我不。”

    又說:“你求……”

    “云瑯,”江晝聲音放緩,“你跟他們,約在三天后,他們會主動,給你地址,那時你再過去。”

    “三天后?”

    “嗯。”

    季云瑯想了想,堅持道:“師尊求我,求我我就答應。”

    江晝:“……”

    江晝說不出那種話,只能從小貓耳尖不停飛靈氣,啾啾啾往他臉上撞,撞出一連串的親親。

    季云瑯讓他親得煩,偏頭去躲,嘴角彎起,說:“行了,我現在約。”

    “好。喜歡你,云瑯。”

    季云瑯笑著點點小貓耳尖,回道:“我也喜歡……”

    耳朵突然暗下來。

    季云瑯一停。

    江晝走了。

    他話都沒說完,江晝就走了?

    季云瑯在外面,思索江晝到底在忙什么。

    炭炭先是跑進房,跟里面兩人告別,接著出來朝季云瑯喵喵兩聲,表示:我走啦~

    季云瑯點頭,過去從它身上摸了幾團貓毛下來。

    他本來準備跟炭炭一起走,可爹娘就是怕他走,專程出來攔他。

    季云瑯無奈,走近兩人,問:“爹,娘,你們留我還有事嗎?”

    “有,來,二仔你過來。”

    江逝水抬起自己僵硬的手臂,攬上他的肩,把他往屋里帶,讓他坐下后問:“你哥,剛才給你傳信了?”

    季云瑯脫口而出:“沒啊。”

    停了停,改口,“是傳了。”

    江逝水問:“傳的什么?”

    季云瑯想了想,“他要是知道我告訴你們,會生氣。”

    江逝水以為他不想說,正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季云瑯就拉他坐下,又拍拍自己另一邊的位置,朝云征月喊,“娘,過來坐。”

    不久后,江逝水揉著他腦袋,朝云征月感嘆,“小的就是好,太乖了,太懂事了。”

    云征月點頭,說:“云瑯,你現在可以跟上炭炭,去找江晝。”

    問完就讓他走,季云瑯疑惑,“你們沒什么要說的?”

    “有,”江逝水又夸他,“真乖,二仔,太乖了。”

    季云瑯:“……然后呢?”

    “你哥要是欺負你,盡管來跟爹娘告狀,把他帶過來,爹娘替你教訓他。”

    季云瑯沉默片刻,“還有嗎?”

    比如教育他要識大體,分清對錯,不要耽于情愛跟江晝同流合污。

    道理季云瑯都懂,只要爹娘再多點他幾句,他就能理直氣壯地去阻止江晝,告訴他,這都是爹娘的意思,自己只是在聽爹娘的話。

    否則就會顯得他不夠喜歡師尊,都不愿意跟師尊站到一起。

    季云瑯的確不愿意,但是他不能直接對江晝表現出自己的不情愿,這中間,就需要爹娘來盤活。

    從現在開始,他做的所有事都不是因為他不喜歡師尊、要跟師尊作對,而是因為他受到了爹娘的教育,害怕爹娘不接受他,不答應他跟江晝在一起,只能聽爹娘的話。

    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能和師尊好好在一起。

    本來也是,季云瑯想,要是真的放任江晝,等仙洲毀了,他們連買菜的地方都沒有,還過什么日子?

    想到這里,他問江逝水,“爹,要是你現在給我一巴掌,江晝知道了,會怎么樣?”

    江逝水不清楚季云瑯在江晝心里的重要程度,但想到江晝又是送花又是告白的模樣,勉強把他和云征月對上,說:

    “這大概就相當于,爹給了你娘一巴掌,你哥他應該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動作,他只會輕輕還給爹十個巴掌。”

    季云瑯點頭,問:“要是娘打我呢?”

    “你娘不會打你,她不打人。”

    季云瑯點頭,不打人,才有效果。

    他回頭,臉朝向云征月,“娘,你打……”我吧。

    后兩個字沒說出來,因為娘的巴掌上來了,說是巴掌,其實只是輕輕一拍,季云瑯都不用照鏡子,當即說:“不夠,娘,你用力打,打出印子。”

    云征月找出鏡子來給他看。

    季云瑯隨意一瞥,頓住,只見剛被拍過的側臉上明晃晃地留著一個指印,像是被什么人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大力扇出來的。

    季云瑯摸著臉驚嘆,夸娘,真有一套。

    見她這樣,江逝水專門把云征月拉到一邊小聲嘀咕,季云瑯聽到幾句“你這樣就不怕激怒他……”“大的本來就跟咱們不親近了,再讓他知道我們打了小的,那……”

    那邊嘀嘀咕咕講著,季云瑯在桌邊坐,跟五大派約好了三天后去面議,對面當即就給他回了地址,說三天之后恭候大駕。

    季云瑯才不會等到三天后,臉上的掌印趁熱打鐵,他現在就得去給江晝看。

    不然江晝要是跟上次一樣,在這三天里假替他赴了五大派的約,那他就又被師尊捉弄了。

    第073章 蝴蝶結

    清晨, 微風陣陣,江晝站在一片水域前,身后停靠著不少船只。

    他垂眸,跟面前一只腿上綁著蝴蝶結的小胖貓對視。

    這手法, 一看就是季云瑯綁的。

    他拎起小貓, 抬手要把它腿上的蝴蝶結解開。

    炭炭不讓, 小爪子去拍他的手,“喵喵!”

    江晝才不讓它綁著季云瑯的蝴蝶結在自己跟前晃悠,正要強行拽下來,炭炭就急中生智, “喵”一聲化身黑霧,融進了他的鎖靈鏈里。

    江晝現在頸上腕上各有一條鎖靈鏈, 炭炭上去后,頸上這條跟原來一樣變成了黑色的頸環, 至于腕上這個……

    江晝低頭,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黑色蝴蝶結手環,默不作聲放下了手。

    他在岸邊等船,手就垂在身側, 有小孩被父母牽著路過, 看見他手腕上的蝴蝶結, 鬧著也要。

    小孩父母猶豫半晌,過來問他手環哪里買的, 江晝頭都沒偏, 目光平靜盯著水面,當沒聽見。

    父母尷尬地拽著孩子走了, 小孩一步三回頭,盯著他的手環戀戀不舍。

    這時, 手環中飄出幾縷黑霧,跟上小孩,在細小的手腕上輕輕一卷,綁出了一個蝴蝶結。

    小孩遠遠歡呼起來,江晝回頭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多管閑事的小貓,傻小孩。

    有一艘大船靠岸,風洵站在船頭,撐船的是幾個八方域人。

    江晝剛上去,風洵就瞥到他手上的裝飾品,嘴角溢出一抹譏諷的笑,剛要開口,就感覺手腕一緊,自己手上也多了條黑霧凝成的蝴蝶結。

    “……”

    與此同時,船上的幾個八方域人也都抬起手來驚呼。

    炭炭高高興興給他們每個人都綁了蝴蝶結,這樣大家都一樣,江晝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非要讓它弄下來了。

    然而它還沒高興多久,江晝就出手,掐滅了其他人手腕上的黑霧。

    季云瑯的蝴蝶結,才不給他們戴。

    船動了,風洵問:“你的感情,又沒問題了?”

    何止沒問題,都見過爹娘、要成親了。

    江晝不跟他講,反正他聽了也不懂,體會不到自己的幸福。

    風洵跟他一起迎風而立,看向水面,又確認道:“不會再出意外了?”

    江晝:“嗯。”

    當然不會,徒弟現在乖巧又懂事,讓做什么做什么,十分聽話,能出什么意外?

    聽他答得這么肯定,風洵扯了扯唇,沒出聲。

    現在江晝說話,他只信一分,剩下的九分不出意外,都會是意外。

    江晝出梅廬后,刻意給八方域傳了信,讓風洵帶幾個人過來。

    信是林霄接到后傳達給他們的,據風洵所說,林霄見他們不識字,本來胡編亂造了一些話,沒告訴他們正確的內容。

    還是云姝奪過他手里的信,又念了一遍,他們才能及時來找江晝。

    “那個女人很像云征月,”風洵說,“你從哪里找來的?”

    江晝不回答,兩人沉默片刻,風洵又問:“你信上說爹娘還在,是在騙我?”

    “不是。”

    “他們在哪兒?”

    江晝不告訴他。

    風洵湊近來聞他,試圖聞到爹娘的氣息,離得這么近,江晝煩,抬手要揍他,剛抬起手,風洵就聞出他手上的鎖靈鏈里充滿了云征月的氣息。

    風洵剛抓住他的手,江晝就反手把他帶倒,一腳踹進了水里。

    風洵扒著船沿上船,不顧自己全身濕透,過去攥住江晝的手腕,問:“他們在哪?”

    江晝強行把他手抓下來,嫌棄道:“別碰我。”

    又掏出針線和一張空白的帕子丟給他:“爹娘的頭掉了,總需要縫,你今天,開始練。”

    怕他不會,還專門拿出一個自己繡了小花的帕子,讓他照著繡。

    風洵沉默著接過去,坐到船頭一角,開始擺弄手里的針和線。

    江晝數了數,除他二人外,船上還有十個隨行的八方域人。

    他過去,分別問了他們的名字,拿出卷軸來一一對應,接著問:“兵器,帶了沒有?”

    這些人空手來,也不知道帶沒帶打架的家伙。

    這幾人聞言,紛紛從船艙里拿出自己的兵器給他看。

    江晝收起卷軸不再多說,走去船頭指導風洵繡花了。

    五大派一直鍥而不舍想跟季云瑯合作,這次見面必然會想盡辦法許他好處,說不定還會邀請他進“閣”里參觀。

    江晝不想讓季云瑯去,那種地方不干凈,里面的人,心跟手都臟。

    季云瑯一旦去了,就會知道五大派這么多年是如何挑選犯錯的人流放進八方域、如何操縱那里、又是如何從中尋求刺激、得到快感。

    他們會邀請季云瑯嘗試,季云瑯是仙洲人,只要五大派給了他足夠的權力和地位,他也可以體會到這種高高在上盡情擺弄一個“世界”的快感。

    季云瑯會不會真的那么做,江晝不考慮,他只知道五大派肯定會帶季云瑯接觸那些,就像當初帶他那樣。

    那些年,他常跟云晏去“閣”里,云晏自己進去,讓他在外面守著。

    他每次都等云晏離開后,自己從另一邊潛進去,沒少跟“閣”里的人正面撞上。

    一開始被當成賊,兩方劍拔弩張,江晝都準備要滅口了,緊接著有人認出他,喊了他的名字,對面就熄火了。

    那時,在云晏的大肆宣揚下,仙洲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他,自然也清楚他和云家主的關系。

    他們態度瞬間變得畢恭畢敬,甚至主動安排人來帶他參觀。

    期間,那里的人問他,是不是自己來的,沒讓云家主知道。

    又說,他們問了云家主很多次,為什么不邀江仙師一起來,云家主每次都說江仙師不感興趣。

    江晝回道,自己很感興趣。

    那群人大笑,請江仙師感興趣就多來,他們幫著一起瞞云家主。

    后來他潛入過很多次,每次都有人熱情地為他講解,邀他體驗,當著他的面在半空鋪展開大幅的八方域地圖,一群人嘰嘰喳喳地湊在一起討論這次月隱日要死多少八方域人。

    數量由他們定,什么時候死、讓誰死也看他們心情。

    死了多少,就要補上對應數量的羔子,以保持這個蠻荒世界的正常運轉。

    羔子只能多,不能少,畢竟還要舍棄那些一進來就死掉的。

    隨著江晝來的次數增多,他們也拋出了橄欖枝,問江晝愿不愿意加入。

    條件很簡單,只要他借著在仙洲的名氣廣招弟子,多弄些羔子來,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提出來,大家一起建設八方域。

    那時江晝已經收了季云瑯當徒弟,有人催他再多收一些,不限年紀,越多越好,到時候喜歡的可以自己留著,不喜歡的就給他們送來。

    又試探著說,大家都知道江仙師現在的這個徒弟愛惹事,在清霄門名聲很差,如果江仙師不想養了,也可以……

    江晝忍得難受,一掌拍上他的肩,當場吐到了他腳邊。

    那人一驚,急忙扶住他,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江晝擦擦嘴,說,身體還好,耳朵不太舒服。

    又問這個人,在“閣”里干活累不累,天黑前能不能干完回家。

    他這么貼心,把那人感動得眼淚汪汪,邊擦眼淚邊說最近忙著安排月隱日,好幾天沒回家了,等處理好那群八方域人,熱鬧完,就回家看看。

    江晝點頭。

    當晚就把他分批次送回了家。

    后來聽說,那段時間的月隱日來得晚了些,因為有人干活干到一半撂挑子死翹翹了,新頂上的人不熟悉,還得磨合。

    “閣”里查了幾天兇手,查不到,也就作罷。

    后來江晝再去,就換了新的人來帶他參觀,陪他聊天。

    江晝回回去,回回表示自己感興趣,回回不接他們的橄欖枝。

    偶爾還要挑幾個不辭辛勞,狂熱工作的人,送他們回家。

    船靠了岸,風洵也繡完了小花,江晝拿他繡的跟自己的對比,暗自嘆息,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跟他一樣的繡功。

    不過江晝沒有嘲諷他,而是把自己的針線和帕子都送給他,鼓勵道:“繼續努力。”隨后下了船。

    季云瑯跟五大派的人約在三天后見,等三天后季云瑯到了,五大派必然會像曾經招待江仙師一樣,熱情招待他。

    江晝想到就惡心,他不知道季云瑯會不會同樣惡心,反正他不想讓季云瑯跟五大派湊到一起,不想讓他體驗里面那些骯臟的、見不得光的狂歡。

    江晝每天都要親季云瑯,徒弟但凡沾上一點那些東西,江晝都怕自己親不下去。

    他帶這些八方域人直接闖到了“閣”前,攔住一個剛出來的人,讓他去叫他們胡總管出來。

    那人一下看到這么多八方域人,各個手持兵器兇神惡煞,連忙點頭答應,軟著腿往回跑。

    過了很久,胡總管才笑瞇瞇走出來迎他們,見到他身后這么多人也不慌,顯然是在剛才那段時間里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只有十幾個八方域人來,五大派是不怕的。

    胡總管記得他,一邊引他繞過這座樓,走向另一處遠方的小筑,一邊問道:“季領主跟我們約的三日后,這才第二日大人就來了?”

    “嗯,”江晝回,“探路。”

    “那季領主還來嗎?”

    “來。”

    江晝說完,看到胡總管明顯地松了口氣。

    他們要等季云瑯來了,帶他到“閣”里參觀,至于這些八方域人,“閣”里的人連大門都不會讓他們碰。

    不管是剛才胡總管身后的門里,還是現在的沿途,都有埋伏。

    八方域人要比仙洲人警覺百倍,感應到周遭有殺意,身后那幾個手持兵器的大漢早已躁動。

    好在江晝提前知會過他們,沒看到信號,別動手,他們此刻只是不停地擺弄自己的兵器,互相碰撞發出聲響。

    這點聲響把胡總管聽得冷汗直冒,他面上依舊笑瞇瞇,眼神卻四處飄忽,一定要確保周圍有很多人藏在暗處保護自己才放心。

    快到那座小筑了,江晝突然開口,“你出汗了。”

    胡總管一驚,抬起衣袖擦汗,看看天,“今天熱,太陽毒,曬、曬的。”

    “呸!”島不大,沿海的涼風呼呼吹,一個八方域人抱起胳膊,“這破地方凍死了,哪兒熱?”

    “就是!你們仙洲人這么抗凍?”

    “那把你衣服扒下來給我們穿穿!”

    胡總管不情不愿被扒了衣服,只穿里衣抱著胳膊瑟縮在冷風中。

    幾個八方域人搶那件衣服搶上了頭,當場起了沖突,江晝也不阻止,由他們鬧,跟胡總管說:“多理解,我們那里的人,都是這樣。”

    胡總管連連點頭,快走幾步請他進到那座小筑,里面已經擺滿了酒菜,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準備好來招待他們。

    江晝入座,隨意探了探,確保沒問題,讓那幾人別搶衣服了,進來吃。

    吃飽了好打架。

    胡總管在他對面入座,又換上一張笑臉,試探著問:“大人,你們幾位都是季領主手底下的吧?”

    風洵剛要說不是,江晝就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點頭:“嗯,我們都聽他的。”

    “太好了,”胡總管環視這滿屋一看就很能打的壯漢,搓搓手,給他倒了杯酒遞過去,又問,“那大人方不方便透露,八方域里,咱們這邊一共有多少人?跟另一撥人差距大嗎?”

    他用了“咱們”,又說“另一撥”,江晝抬眼,接過他的酒杯,問:“哪一撥?”

    胡總管嘆氣,“就是那撥野蠻兇殘、總想著闖進仙洲的惡徒啊!”

    幾個正喝酒的八方域人聽到這話,一摔酒壺,站起來。

    胡總管一驚,急忙抬手安撫道:“各位吃,各位吃,不是說你們!你們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八方域人,我是說……”

    江晝打斷他,接著說道,“八方域里,沒有另一撥人,所有人,都是一撥。”

    胡總管想了想,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季領主在這段時間,已經收服了大部分的八方域人,那些野蠻的反動者已經所剩無幾了?”

    江晝不答,他可沒說。

    幾個八方域人一邊喝酒吃肉,一邊時刻讓兵器靠在自己手邊,在八方域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們中任何一個人都察覺得到,這座小筑從里到外,全是埋伏。

    江晝默不作聲,等他們吃完。

    胡總管全程保持微笑陪著,不再多說話。

    反正五大派要面談的對象是季云瑯,不是眼前這群八方域人,根本用不著上面的人露面,只讓胡總管來好吃好喝招待,再派人守好他們也就行了。

    這時,江晝當著他的面,拿出了一個卷軸。

    胡總管眼睛瞬間睜大,猛地站起身,“這是!”

    江晝不解,拿在手里翻轉著看了看,問他:“這是什么?”

    胡總管見他不懂,試探著問:“大人,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得到的?”

    “從領主手里,”江晝面不改色,“我陪他睡覺,偷來的。”

    “……”

    見到這個,胡總管不淡定了,再三思量,讓他們坐著稍等,自己急匆匆出了門。

    胡總管走了,風洵問:“新的,你拿到了?”

    “嗯。”

    “怎么拿到的?”

    江晝淡定道:“我說了,陪他睡覺。”

    風洵在桌下給了他一腳。

    不多時,胡總管帶著不少人,急匆匆地趕了回來,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握著一個小木錐。

    胡總管站到江晝面前,微笑著給他一一介紹,江晝聽他挨個說名字聽得煩,百無聊賴去數他身后的人頭,一數,剛好十二個,跟在場的八方域人數量持平。

    他視線掃過那幾人手里握著的小木錐。

    胡總管見狀,解釋道:“這是我們仙洲人見朋友的重要禮節,要拿自己最心愛的筆來記下朋友的名字,各位是季領主的人,我們跟季領主是好朋友,自然也跟各位是好朋友。”

    江晝點頭,“不錯。”

    “那……”胡總管眼珠子一轉,瞅他放在桌上那個卷軸,“大人,我們都報上姓名了,您幾位是不是也,禮尚往來一下?”

    他話音剛落,他身后那幾人便拿出木錐,掌心聚起靈光,將它們浮于身前,蓄勢待發。

    胡總管又解釋道:“這是他們準備運筆寫字了,看,多熱情啊!”

    江晝回頭,朝那幾個八方域人說:“你們也熱情,報名字。”

    那幾人聞言一個接一個報起名字來,胡總管給江晝倒了杯酒,又道:“大人,你桌上這個東西既然無用,不如展開來,讓我們記一下名字?”

    見江晝不吭聲,他又強調道:“大人放心,等明日季領主來了,我一定跟他多多美言,說各位都是善良熱情的八方域人,跟其他人不同,讓他一定重用各位。”

    江晝這才把卷軸給他了,提醒道:“記得美言。”

    “當然!當然!”胡總管終于發自內心地笑了,雙手接過卷軸來,看著江晝和風洵,最后問,“那您二位……叫什么呢?”

    江晝:“胡夜。”

    又指指風洵,“他叫林霄。”

    胡總管重重點了下頭,微笑著轉過身,背對他們。

    他身后那幾個運靈浮起木錐的仙洲人眼中早已充滿了譏諷,八方域人,蠢鈍如豬。

    有了新名單,連跟季云瑯合作都能免了,先殺了現場這幾個,再把剩下的人逐一滅除,就連季領主本人,都得被他們按死在名單里。

    只見胡總管握住卷軸一端猛然一甩,將它整個在半空鋪展開,隨著卷軸鋪展,密密麻麻的小字爭先恐后從里面涌出,那幾人運著木錐快速翻找,很快就鎖定了除“胡夜”和“林霄”外的十個名字。

    有兩人找不到,另外十人卻等不及了,隨著卷軸完全鋪展開,他們面前的木錐也蓄勢待發。

    胡總管原本笑瞇瞇在旁邊站著,突然注意到卷軸某處有破損,定睛一看,是季云瑯的名字,他大喝一聲“不對!”

    可不少木錐已經發出去了,只在瞬間,一把大刀斜劈過來,擋回所有的木錐,砍掉了最前面四個人的腦袋。

    腦袋咕嚕嚕落地,鮮血從四個脖頸中噴濺而出的瞬間,江晝掌心運靈抓起卷軸,催動了最初就埋藏好的,能讓八方域人狂躁的靈咒。

    這里突發變故,屋里屋外埋伏的人就一起沖了過來,八方域人早就忍他們很久了,此刻戰意勃發,怒吼著抄起兵器來開打,專挑腦袋砍。

    血肉飛濺,沒有一個八方域人落在下風,不少仙洲人運轉靈力來束縛他們,都在他們近乎癲狂的攻勢里被一一打散。

    如果是平時的八方域人,或許還能被靈力束縛一陣,可現在是一群月隱日的八方域人,“閣”里這些人嫌樂子不夠看,把他們的發狂癥狀弄得越來越厲害時,大概沒想過,他們親手造出來的瘋子,在和他們的對戰中,以一當十。

    胡總管被濺了滿身滿臉的血肉,顫顫巍巍爬到門口,起身就往外跑,剛跑沒幾步,就被一腳踹翻在地,一把淌血的大刀橫到了他脖頸上。

    江晝不知砍了多少人的腦袋,此刻一身血氣站在他身前,垂眸問:“去哪?”

    “你……”胡總管自知小命不保,咬牙盯著他這張臉,死前也要問清楚,“你不是季領主的人?!”

    江晝跟他對視,他面上有血,眼底有殺氣,淡聲道:“我是。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吩咐。”

    胡總管粗喘著氣冷笑,“要不是今日看到那卷軸上他的姓名處有破損,我還真被你蒙騙了!胡大人,你當真不知道那卷軸是什么東西?只怕你清楚得很,所以才會試著去殺季領主,可惜你不懂方法,殺不了他。”

    “說什么八方域沒有另一撥人,我看你們就是另一撥人!”

    屋里的人被殺得一個不留,濃郁的血氣傳出來,胡總管對死亡的恐懼到達了極致,他嘴唇蒼白,語氣憤恨,怒罵道,“你們這群蠻橫的、兇殘的野人!為什么要出來?為什么要打擾我們的生活?你們配嗎?你們是奴隸!是野獸!不是人!”

    說著,他翻過身往外爬,“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我媳婦兒剛生了孩子,我死了,她們怎么辦?我都好久沒回家了……都怪你們,待在該待的地方不好?你們憑什么要出來?過日子……我要好好過日子……我才不死……”

    江晝本來想留下他,讓他回去報信,告訴“閣”里那些人,季領主今天派人大開殺戮,已經表明態度了,不會跟他們合作。

    可這個胡總管明顯是看到卷軸上的破洞后想岔了,自然而然地把季云瑯摘了出來,認為他是無辜的,那江晝這趟就白來了。

    留著他沒用了,江晝提刀跟上去。

    他腿腳虛軟,爬得很慢,努力想爬到“閣”前。

    這邊全軍覆沒,“閣”里現在緊閉大門,是不會再往外放人的。

    除非他能努力爬過去,這樣說不定還會有人愿意為他開門,救他進去。

    可惜他爬不過去了,江晝已經在他身后揚起了大刀,劈斬下來前說:“沒人不想,活著,過日子。”

    突然眼前寒芒一閃,兩把劍急速飛來打歪了他的刀,讓他緊擦著胡總管的臉砍進了地里。

    胡總管被削掉一層臉皮,捂著臉躺在地上打滾大叫,叫得太厲害,恐懼又缺氧,忽然全身一哆嗦,徹底暈厥。

    江晝抬眼,一道紅衣身影落地,召回自己的劍,走近兩步,站到了他面前。

    “前輩。”季云瑯越過江晝,向他身后看,嘆了口氣,“你來做這種事,為什么要打著我的名號?把我名聲搞臭了,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壞蛋,你就開心?”

    江晝沒理他,繼續揚刀,去砍地上昏迷的胡總管。

    季云瑯干脆離他更近了一步,把胡總管踢到自己身后,跟他面對著面,看他臉上的血,“回答我。”

    他離得這么近,江晝收了刀,刀尖在淌血,再揚著,會滴到他身上。

    順便也看到了他臉上那個泛紅的巴掌印。

    江晝目光在上面停了停,問:“你來干什么?”

    “這我也想問你,”季云瑯緩聲道,“前輩,我跟五大派約了見面,只有我師尊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還專挑前一天來殺人、污蔑我?”

    “而且……”季云瑯垂眼,從他懷里抽出卷軸,“這東西,也該在我師尊手上。”

    江晝把卷軸從他手里奪回來,收好,淡定道:“因為我把你師尊,抓了,他現在,就被我關在八方域。”

    季云瑯緊盯著他的眼睛。

    江晝面不改色跟他對視,補充:“想救他,就聽我的。”

    他把刀尖指向身后的胡總管,“殺了他。”

    季云瑯拒絕,“我不殺。”

    “你不殺,”江晝說,“我回去就,殺了你師尊。”

    季云瑯倏然抬眼,像是被他氣到了,冷聲問:“你要殺我師尊?”

    “嗯。”

    “你把他殺了我怎么辦?”

    江晝淡定道:“你跟我。”

    “你前幾天才說過……”季云瑯停頓,聲音放低,惡狠狠道,“我屁股不夠翹,你不喜歡。”

    江晝垂眸,看了看自己沾滿血的手,猶豫了一下,沒去掐,回道:“只是不翹,沒有不喜歡。”

    季云瑯握緊手里的劍,“我殺了他,就坐實今天這些事都是我干的,以后就算我不主動攻擊他們,他們也不會對我手軟,你就是想這樣,對不對?”

    “嗯。”江晝大方承認,轉移話題,問他,“臉怎么了?”

    “不用你管。”季云瑯后撤一步,向他出劍,“我不會殺他,你要殺他,就來和我打。”

    江晝才不會跟他打,江晝只會靠徒弟對師尊的愛來迷惑他,于是他收起刀,胸有成竹問道:“不管你師尊了?”

    季云瑯冷笑:“不管了。”

    江晝面色霎時沉下來,向他確認,“你要為了,五大派的人,放棄師尊?”

    季云瑯:“……”

    不是那個意思!你怎么能倒打一耙?

    他說:“不是。”

    又強調:“我很愛江晝。”

    見江晝依然一臉不快,他又補充:“我很快會去八方域救我師尊。”

    江晝問:“很快是多快?”

    季云瑯仰頭看了看正午的太陽,回道:“太陽落山。”

    江晝一愣。

    這么快?

    “所以你最好趕緊放了我師尊,”季云瑯說,“不然我晚上回去,跟你拼命。”

    江晝什么也沒說,踩過身后流淌到腳下的血,轉過身進房。

    季云瑯拖起昏迷的胡總管,準備往“閣”的方向走。

    “對了,”他突然出聲,叫停江晝,視線落到他手腕的蝴蝶結上,夸道,“好看,希望晚上見面,我師尊也能戴一個。”

    江晝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動。

    第074章 相公

    季云瑯拖著昏迷的胡總管來到“閣”前, 目送著那群八方域人上船離開,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等到大門打開,里面來人抬走了胡總管。

    緊接著又出來一撥人, 去清理遠處那座小筑里的尸體殘骸。

    這期間, 有人邀請季云瑯上樓一敘, 他拒絕了,只說,“轉告你們上面的,五大派這么弱, 讓我完全沒有合作的意愿。”

    “貴派今天也領教了,八方域里那批動亂的人不好搞, 你們再不拿出誠意,咱們都得死。”

    那人回去傳信, 出來后說:“誠意當然有,不過還是要請您上去聊聊……”

    季云瑯拒絕,“不去,我孤身上去, 下得來么?”

    “您這是什么話?咱們兩方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再說了, 季領主,我們閣里的神醫可都研究出起死回生的法子了, ”那人誘惑他, “只要把你師尊的尸體送來,我們保證……”

    季云瑯一腳把他踹進了門, 抬起頭往這座高樓上看了眼,朝摔在門里的人道:“少說這些沒用的, 就算救活我師尊,也解不了我現在的燃眉之急,你們沒別的誠意了?那我走了。”

    他轉身欲走,樓上遙遙傳來聲音,“季領主留步。”

    他不停步,又走了一段,才有一男一女兩人腳下運靈,快步跟了上來。

    “季領主留步!”

    兩人一前一后攔住他的路,那女子先開口,“季領主,今天事發突然,我們也始料未及,看這樣子……咱們約好的明日面談,你這邊是不做數了?”

    “廢話,”季云瑯冷笑,“今天才來了幾個人,就把你們打成這樣,貴派這么弱,我跟你們合作,不如回八方域跟他們和解,再帶人收拾收拾來仙洲住。”

    “這可不行!”

    站在另一邊的男子開口,他年紀輕輕,義憤填膺,看季云瑯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季領主你也是仙洲人,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仙洲被毀,大家沒有地方住?”

    季云瑯依然笑著,問他:“那你覺得我該怎么辦?”

    “自然是與我們聯手剿滅八方域里那群惡徒!”這男子握緊雙拳,眼中迸射出仇恨,“今日他們殺了我幾十好友,明日我要一一奉還!”

    “我也住在八方域,我的人也是八方域人,照你這么說,我們都是惡徒,況且……”季云瑯瞥了他一眼,“有仇報仇,又不是單獨你有這樣的覺悟。”

    只準你仙洲人報仇,不準八方域人報?

    那男子還想說什么,被那女子一聲呵斥打斷。

    她面向季云瑯,從懷里掏出一本書冊和一個木錐,恭敬道:“季領主,誠意我們必然是有的,你不愿意上樓,我家長老專程讓我二人來送上冊子。”

    季云瑯接過,隨意翻看了幾下。

    那女子在一旁解釋:“今天那幾人帶來的卷軸名單對于克制八方域人有奇效,季領主既然是清霄門出身,會仙洲的法術,想必學習這些操作方法對你來說不難,待回到八方域,你設計從那人手里搶回名單……”

    那女子抬眼,嘴角含笑,“殺一撥八方域人,豈不是輕而易舉?”

    季云瑯也笑,問:“一撥夠嗎?兩撥一起殺了怎么樣?”

    “那當然好……”女子話音未落,便被一股靈氣纏繞上腳腕,猛地一拽,摔了個狗啃泥。

    “你!”那男子怒目瞪向季云瑯,下一刻,自己也被繞起來,重重摔到地上。

    兩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頗有節奏地摔著,哀叫聲此起彼伏,一同罵起了季云瑯。

    但卻不是季云瑯出的手,他盯著他們腳腕處,感應到熟悉的靈力后,收起手冊,轉身離開。

    他的船停靠在很遠的地方,剛上去,就感覺船尾一沉,有人跟了上來。

    那人從身后自然地抱住他的腰,把他帶進了懷里。

    “你往這邊走,他們派了人,跟蹤你,剛剛除掉了。”

    季云瑯不回頭,垂眸看他手腕上那個黑色的蝴蝶結,問:“你沒走?”

    “嗯。”江晝身上已經沒有血了,抱緊他,把腦袋搭到他肩上,“我留下,保護你。”

    季云瑯笑,“我需要你保護嗎?”

    “需要,他們派人跟蹤,你都沒發現。”

    小船搖搖晃晃浮在水面,江晝手在他腰上流連,手指挑開衣帶。

    季云瑯去抓他的手,不讓他往里伸。

    他才不是沒發現,只是他知道江晝在。

    耳畔是不屬于師尊的、有些陌生的吐息,其實也不算陌生,早在胡夜蒙住他的眼把他按在榻上那次,季云瑯就感受過了。

    可那時江晝的身份是師尊,季云瑯和師尊親熱,自然心安理得,現在讓他在荒山野海的船上跟其他男人這樣,他總覺得心里別扭。

    除非胡夜能親口承認,他就是師尊,那季云瑯現在就在船上跟他大干特干,干到今夜回八方域,還要再輪三個滿月。

    可惜胡夜沒這個覺悟,既想要,又不想親口承認,嘴上還在說著“你聽話,我就放了你師尊”之類的話,和他緊貼著,抵在他臀上。

    他這樣,就流氓得有些過頭,季云瑯回身推開他,獨自走到船頭坐下,讀那本冊子。

    江晝跟過去和他一起看。

    “他們說的,你信嗎?”季云瑯問。

    江晝不出聲。

    “你剛才一直在,我知道。”季云瑯說,“她那些話,你都聽見了。”

    “嗯。”

    江晝從他手里接過冊子來翻看,指著上面寫殺人方法的那處說:“他們騙你,這里,跟他們今天做的,不一樣。”

    季云瑯問:“他們怎么做的?”

    江晝拿出卷軸來,剛要給他示范就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胡夜,胡夜怎么能用師尊的靈?

    可徒弟還在等他做,他不做,季云瑯就會被這個冊子誤導。

    “……”

    他陷入糾結,季云瑯看出了他的糾結,被他笨得說不出話,氣了半晌,說:“我現在,真想一腳把你踹下去。”

    江晝想通了,握住他的手,讓他把木錐抓在手心用靈氣催動,口頭指導他。

    江晝的掌心溫熱,包裹著他的手,季云瑯還是想踹他,又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像小時候師尊手把手地教他東西。

    雖然很多時候師尊自己都要停下來思考,但季云瑯小時候什么都不會,也看不出師尊笨,只覺得他厲害,懂得很多。

    小時候兩人沒磨合過,江晝教得慢,他學得也慢。

    后來就好多了,他摸透了江晝,能懂他教學時每句話和每個動作的意思。

    只有他能懂,江晝沒收過別的徒弟,也沒跟別人磨合過,季云瑯是唯一,小時候是,現在當然也是。

    江晝握著他的手,口頭指導完畢,兩人很默契,就算江晝說不清楚,季云瑯也能理解。

    教完就該松開手了,可季云瑯還想跟師尊牽手,他把頭偏向另一邊,不去看這張胡夜的臉,在江晝準備松開手時,掌心收了收,把他握住。

    “……”

    江晝能明白,這是想牽手的意思,他回握住季云瑯,兩人并排坐,相牽的手垂在身側。

    天色還早,遠不到太陽要落山的時候,江晝問他:“你是不是,還有別的地方要去?”

    “嗯。”

    季云瑯終于偏過頭來看他,挑起唇,說:“我去臨近的城里,買些東西。”

    他們要回八方域,臨近的城就是鹿溪城。

    江晝點頭,從懷里摸出一個藥膏,指尖沾了些,來往他臉上抹。

    這藥膏的氣味太熟悉,季云瑯直接黑了臉。

    這不就是上次江晝打完他屁股,又按著他抹的那個藥?

    什么意思?

    江晝覺得他的屁股和臉是一樣的?

    都被巴掌打出了印,所以都要涂一樣的藥?

    他偏開臉,“我不涂,你手拿開。”

    “不涂藥,你臉腫,一會兒還上街。”

    “腫就腫,我又不怕人看。”季云瑯避開,“你現在涂了,好的快,我師尊不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還等著找他告狀,讓他心疼。”

    江晝聞言,收起藥,“告什么狀?”又問,“誰打的你?”

    季云瑯瞥了他一眼,“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江晝換個問法:“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江晝皺眉,“她為什么打你?”

    “還能為什么,棒打鴛鴦,讓我跟我師尊分開。”

    江晝問:“你答應了?”

    季云瑯不說話。

    江晝等了半晌,他都不說話,不禁想,這是什么意思?真答應了?

    他僵著臉松開手,不接著牽,坐得也離季云瑯遠了點。

    季云瑯偏過頭看他,“當然沒有,我要是答應了,還能挨這一巴掌?”

    江晝又坐了回來,朝他伸出手。

    季云瑯不動,笑著看他手腕上的蝴蝶結。

    江晝只好主動牽起他。

    小船隨風漂流,兩人牽手坐在一起。

    都這樣了,季云瑯想,胡夜到底什么時候承認自己就是師尊?今晚會嗎?

    今晚該怎么辦,江晝想,他今晚要是用師尊的臉,戴著蝴蝶結過去跟季云瑯見面,無異于理直氣壯告訴他:對,沒錯,為師就是胡夜,胡夜就是為師,小小徒弟,你能有什么意見?

    那季云瑯會不會跟他生氣?

    可他今晚要是不去、或者不戴著蝴蝶結去跟季云瑯見面,那也相當于直接告訴他:乖乖的小徒弟,傻傻的小徒弟,為師是不會承認的,繼續被師尊和前輩玩弄于股掌之間吧!

    那季云瑯絕對會跟他生氣,畢竟……

    江晝垂眼,看兩人越挨越近的腿,越牽越甜蜜的手,又想到季云瑯這一路對他的態度,心中基本篤定了。

    胡夜哪能體會到這種幸福?這是師尊才會有的。

    季云瑯已經知道他是師尊了。

    這事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季云瑯現在愿意跟他牽手,這樣親密地靠坐在一起,是不是代表,在知道胡夜是師尊后,他并不跟以前一樣排斥了,反而會愛屋及烏,愛師尊的全部?

    那季云瑯也太愛他了。

    江晝想著,自己先幸福起來,他湊上前,想親季云瑯的臉,季云瑯余光瞥見了急忙躲開,略顯驚恐地看著他。

    江晝:“……”

    江晝:“親一下,不愿意?”

    只能牽手?

    江晝把那點剛生出的幸福藏起來。

    看來季云瑯也沒那么愛他。

    他這么問了,季云瑯就只能考慮。

    現在不像剛才,都親親熱熱、心知肚明地牽了一路的手,師尊想親,他卻不讓,有些說不過去。

    但是一對上胡夜這張臉,他就……江晝到底什么時候摘下來這層皮?討厭死了。

    季云瑯多考慮了一會兒,最終下定決心,閉上眼,堅定道:“來,親吧。”

    “……”

    江晝面無表情看著他。

    好一個視死如歸、嫉惡如仇、慷慨就義的小徒弟,師尊親你一下,是能要你命嗎?

    師尊想親的時候你不親,現在師尊不想親了,你又要親,晚了。

    不光不親,江晝連跟他牽著的手也撒開了,在季云瑯驚訝的眼神中,默不作聲走到船尾,跟他隔開一條船的距離。

    季云瑯不解,怎么了?胡夜不是向來很喜歡跟他親熱嗎?怎么現在讓親還不親了。

    之后的一段路程里,季云瑯不停瞅他,兩人一個船頭一個船尾,偶爾對上視線,又雙雙移開。

    直到船靠了岸,兩人都沒說過一句話。

    他們抄近路往鹿溪城去,手也不牽了,余光互相瞄著,較著勁比誰更快。

    季云瑯用靈力加持,快他好幾步,江晝顧及著自己現在是胡夜不是師尊,不跟他一般見識,跟著他前后腳進了城。

    季云瑯進城后就四處晃,見到什么都要停下來看一會兒,然后買,買了往自己乾坤袋里塞。

    徒弟花錢如流水,江晝不遠不近地站在一邊觀察他,心想,還不主動找師尊說話,等你錢花完了,看你怎么辦,還不是要來求師尊?

    到時候就算求著師尊親你,師尊也不會親。

    可惜,季云瑯這些年實在從他身上抖出過太多錢,怎么花也花不完,直接大手一揮包攬了整條街的瓜果蔬菜,小吃美食,敞開了乾坤袋來裝。

    攤主們認出他那雙紫眼睛,各個出來驚呼,元寶仙人來散財了。

    江晝見那么多人跟季云瑯打招呼,還有說有笑,心里不舒服,本來站在一邊不理人,現在直接冷著臉過去,把他拽走,離那些人遠了一點。

    季云瑯任他拽著,走上了石橋,有小魚撲騰出來,季云瑯眼疾手快抓住,緊接著,小魚在他手里一滑溜,拍到了江晝臉上。

    “……”

    江晝止步,看向他。

    季云瑯笑,靈氣繞起地上撲騰的小魚,扔進了水里,緊接著抬手,要給他擦臉上的水漬。

    剛抬起胳膊,手腕就被攥住,江晝攬過他的腰,把他帶近,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就這么懟了過來。

    唇貼上的時候,季云瑯腦子里閃過的最后一個畫面就是胡夜這張臉,其實挺好看的,他想,要是胡夜最初不作弄他、騷擾他,沒有那些糟糕的回憶,他第一次見到這張臉,應該會夸。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江逝水那樣,帥就是帥,沒什么不好承認的。

    但是不喜歡,也是真的不喜歡。

    胡夜親他,不是只想跟他唇貼著唇,是想讓他張嘴,和他舌尖勾纏。

    雙唇剛感到一點濕潤,眼看要吻得深,季云瑯偏開了臉,說:“好了,有人看。”

    大街上就親嘴,不少路人都悄悄瞄他們,江晝注意到后,拉季云瑯下了橋,問他:“東西買完沒有?”

    買完了就回八方域,跟師尊好好親熱,對著師尊的臉總不能還這么不情不愿。

    “沒有,”季云瑯拐進一個藥鋪,跟他說,“在外面等我。”

    季云瑯不讓他跟,江晝偏要跟,季云瑯也沒管他,大大方方買了自己要的東西。

    江晝剛進門,一眼就看到他拿的那些色彩艷麗的瓶瓶罐罐,不正不經的軟膏精油,猛然停步,轉身出門。

    這些東西他們以前沒少用,季云瑯都是這么厚著臉皮出來大批量采購的?

    小小年紀,真不害臊。

    江晝心里譴責他,鄙視他,又抑制不住地喜歡他,想親他。

    徒弟這么認真,精心準備這么多,就為了和師尊好好親熱,放浪是放浪了些,臉皮也厚了點,但是誰說厚臉皮不能可愛?

    季云瑯,真可愛。

    徒弟都這么喜歡他了,江晝想,那他就不繼續用胡夜的臉調戲季云瑯了,今晚就綁上蝴蝶結,去找云瑯坦白,然后……

    他正想著,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個男子攙扶著自己的妻子要進這個藥鋪,江晝在門口稍微有些擋路。

    那兩人撞到他,連忙跟他道了歉,江晝點頭,往旁邊挪了一步。

    這時季云瑯也出來了,他看到門口兩人,腳步一頓。

    那兩人也看見了他,男子眸光微動,激動地喊了聲:“恩公!”

    季云瑯就算不記得他,也會記得他半邊臉上那些猙獰的劃痕,這是季蘭那個長相俊俏的相公。

    季云瑯應了聲,看向被他攙著的季蘭,問:“怎么了?”

    季蘭許久未見他,本就激動,此刻聽他問,面頰飄上一抹緋紅,微笑著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季云瑯一怔。

    江晝本來以為馬上可以走了,沒想到季云瑯和剛碰上的女子走到一邊聊天去了。

    他一個人站在原地,盯著那邊。

    那男子注意到他跟季云瑯是一起的,走到他身邊,彬彬有禮道:“在下齊子修,是恩公的妹夫……”

    “妹夫,”江晝重復,“那個人,是他妹妹?”

    齊子修微笑點頭,“沒錯。”

    接著自我介紹完:“……在下是恩公的妹夫,蘭蘭的相公,敢問兄臺怎么稱呼?”

    江晝不準備告訴這個妹夫自己的稱呼,于是冷淡道:“我也是相公。”

    “?”

    齊子修問:“誰的相公?”接著恍然大悟,“兄臺的意思是你也已經成家了吧?原來如此……”

    江晝抬手,不偏不倚指向季云瑯,“他。”

    聲音戛然而止。

    齊子修的額角滲出幾絲汗,勉強笑道:“兄臺真愛開玩笑。”

    江晝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用眼神表示: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齊子修不說話了,從袖中掏出手帕來擦汗,江晝余光不經意一掃,頓住。

    粉色的帕子,繡著小花。

    一模一樣。

    季云瑯正在樹蔭底下跟季蘭聊天,剛聽季蘭說到“子修他雖然是個文弱書生,但是待我很好”,就聽不遠處傳來動靜,某個不講道理的流氓正抓著人家文弱書生的胳膊,從人家手里奪帕子。

    “……”

    季蘭驚呼一聲:“相公!”

    季云瑯也想驚呼一聲“相公”!

    還想順便告訴季蘭,江晝他雖然是個不講道理的流氓,但是也,待我很好。

    第075章 臉皮

    江晝強搶人家帕子未遂, 被季云瑯攔住拉到了一邊。

    “你做什么?”季云瑯問他。

    江晝拿出自己身上那塊粉色帕子,“他的,跟這個一樣。”

    季云瑯接過來看,不解道:“所以呢?”

    “是同一個人繡的, ”江晝說, “不是他, 就是你妹妹。”

    季云瑯挑眉,這才仔細端詳手里這條帕子,“他們繡的帕子,怎么會在你手里?”

    “從你身上拿的。”

    “?”

    季云瑯思索一番, 搖頭,“你記錯了。我身上沒帶過這個, 我又不用。”

    “我們第一次見,”江晝抬手, 捏上他的側頸,“它在你懷里。”

    季云瑯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提起第一次見面,他就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咬, 從那之后, 不論是師尊還是胡夜, 都十分熱衷咬他。

    他拍開江晝的手,拿著帕子去詢問身后兩人。

    見他還留著這個帕子, 季蘭欣喜, 又想到自己相公手里握著一塊一模一樣的,有些尷尬, 搶先開口,朝季云瑯解釋道:

    “上回兄長去家里, 關照完爹之后手上臟,我便拿這個來給你擦手。但其實……”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帕子我當時剛繡完,是準備送給子修的,只不過兄長收了起來,我當你喜歡,也就沒說什么,又繡了塊給他。”

    季云瑯沒印象,想了想,點頭,“我知道了。”

    齊子修在旁邊松了口氣,“原來如此。恩公,我看你那位相……朋友,是不是誤會了?他剛才問我,為什么成親了還出門給人亂送帕子,還要跟我比繡功,麻煩你轉告他,我是個教書的,不懂繡花……”

    季云瑯:“……”

    丟死人了,江晝。

    季蘭想邀請他去家里坐坐,吃個飯,季云瑯拒絕了,說自己急著回家,家里有人在等。

    季蘭突然想到什么,“上回見兄長,你娘子就已經懷胎三月,算算日子,這時候是不是……”

    季云瑯記不清了,他這些年逢人就這么說,在他嘴里,他娘子已經懷了好幾年的三月胎。

    他點頭:“沒錯,有機會把孩子抱來,給你瞧瞧。”

    季蘭聞言,高興得臉都紅了,她旁邊,齊子修身軀一震。

    他開口,“恩公,你都有孩子了?”

    “對啊,”季云瑯面不改色,“怎么了?”

    齊子修看了看不遠處的男人,欲言又止,半晌,回道:“沒事,沒事,我再想想……”

    又寒暄兩句,季蘭有些累了,他夫妻兩人就先告了別,往反方向離開。

    齊子修扶著自己娘子,百思不得其解。

    恩公看著不像那種玩弄感情的人,可他為什么會一邊有相公,一邊還有娘子?

    難道是自己誤會了,那個兄臺說他是恩公的相公,只是開玩笑?

    邊想著,他邊回了頭,遙遙看見那個自稱相公的兄臺,正把恩公按在樹上親吻。

    “……”

    季蘭見他停步,也跟著回身,問:“怎么……”

    他捂住季蘭的眼睛,讓她轉回頭,接著向前走:“沒事。”-

    季云瑯不想跟他深吻,可江晝不管,強行把他按到樹上。

    他一條腿擠進季云瑯兩腿間,跟他緊緊相貼,手掐在季云瑯屁股上,完全把他卡到樹和自己之間,親吻完后捏著他的臉問:“你哪來的娘子?誰給你懷,誰給你生?”

    邊問,還邊故意用腿擠他,臀上的手掌跟著掐,前后夾擊,上下齊攻,季云瑯既討厭又爽,直接起了反應。

    要是師尊來這樣對他,他現在絕對不忍,說什么也得跟江晝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大干……

    “唔!”

    他不回答,江晝擠他擠得用力,季云瑯疼,一只手抬起,抓上他的肩膀,低聲道:“當然是……我師尊,我想讓他生,他就得生。”

    “前輩,”季云瑯另一只手臂也搭上去,勾緊,像是主動抱住他,跟他臉對著臉,離得很近,勾了勾唇,“你這么問,是也想給我生?”

    回應他的是側頸突然的疼痛,江晝腦袋埋下去,朝著熟悉的位置,狠狠下了嘴。

    這次不太一樣,沒有像之前那樣懲罰似的死咬著不放,他只讓季云瑯疼了最初的一下,后面松了力,舔吻更像在調情。

    季云瑯感覺到了。

    江晝也爽了。

    都爽了,那就得回家。

    太陽快落山了,八方域入口就在城外不遠處,兩人默契地推開對方,各自打理衣服。

    季云瑯被他又掐又擠的,衣料早就皺得不能看了,想換一身再走,江晝卻直接拉上他的手,避開人,快步出了城。

    換什么,反正一會兒都得脫。

    季云瑯不用腦子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動了動手腕,反手抓住他,“你什么時候放了我師尊?”

    兩人現在一個比一個躁動,心里不干不凈,牽手都像在調情。

    江晝故意說:“你求求我。”

    季云瑯笑,甩甩他的胳膊,拉長了嗓音,“前~輩……”

    沒求人,卻在撒嬌,江晝勉強滿意,還想逗弄他,又說:“你師尊知道,你為了救他,對別的男人這樣?”

    季云瑯甩他胳膊的手倏然停了。

    江晝偏頭去看他,季云瑯陰著一張臉,“你再說一遍?”

    江晝不說。

    季云瑯都這樣了他還說,他又不是傻子。

    他改口,“回去就,放你師尊。”

    “嗯。”

    季云瑯冷冷淡淡應了聲,完全沒了剛才的乖巧熱情。

    江晝怕他不躁動了,故意松開牽著的手,去他腰上捏了兩把,順勢攬住不放開。

    被他攬到身邊走,季云瑯依然反應平平,只低著頭看腳下的路。

    江晝真討厭。

    別的男人,虧他說得出來,要真是別的男人,剛才在樹底下根本不會發生那種事。

    不講道理的流氓,又親又蹭的,掐他屁股的那只手簡直恨不得當場扒了他的褲子。

    季云瑯心心念念等著見師尊,連跟胡夜那樣親熱都接受了,就是想著今晚跟江晝攤牌,小鬧一下,江晝肯承認錯誤,他就原諒江晝,然后抓緊時間做點該做的。

    可江晝呢?逗弄他還逗上癮了。

    真想現在就拆穿他。

    兩人默不作聲進了八方域,踏入那片黑茫茫的沙漠中。

    走了一段路程,到了無常橋,季云瑯終于察覺到不對勁。

    這里的環境還是和以前一樣,荒蕪冷寂,黑沙漫天,血月高懸在頭頂,可無常橋前卻少了那股撲面而來的殺意,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座普通的橋。

    看出他的疑惑,江晝說:“藏在橋底的人,都叫出來了。”

    季云瑯皺眉。

    那群人殺性極重,他們之所以日復一日藏在橋底,一邊互毆、一邊偷襲過橋的人,就是為了宣泄自己心中的殺意。

    八方域每時每刻都有這樣的人,不論強弱,只要殺意重,他們就來無常橋,一批人死在橋底,很快會有新的人填充上,季云瑯在八方域殺過最多的,就是無常橋底的人。

    無常橋是條寬大的長橋,他們剛上來沒多久,視線依然漆黑一片,此刻全靠著多年過橋的本能往前走。

    人都叫出去了,沒了殺意,卻消不掉橋底的血氣,季云瑯不想聞,正準備加快腳步,江晝就吐了。

    “……”

    季云瑯也不知道江晝吐沒吐到他腳上,才這點氣味就受不了,再往前只會更腥臭,江晝以前日子都是怎么過的?

    他摸黑給江晝拍了拍背,問:“難受?”

    “沒事。”

    江晝聲音很穩,帶他接著往前,沒走兩步,又吐了。

    “……”

    季云瑯去自己乾坤袋里翻,翻出能遮擋口鼻的面罩要給他戴上。

    江晝拒絕,“我不需要。”

    說著,啟步準備繼續走。

    季云瑯把他拽回來,強行給他戴,江晝偏頭去躲,季云瑯抓住他的手,警告道:“戴好,你再一邊走一邊吐,我就去告訴八方域所有人。”

    江晝:“什么?”

    “你懷了我的,兩個。”

    季云瑯補充:“已經生了一個,現在這個,三個月了。”

    “……”

    江晝不躲了,乖乖讓他戴。

    季云瑯給他戴面罩,碰到他的側頰和耳朵,忽然心頭一動,一邊跟他說著“別偏頭,還沒戴好”,一邊暗自從袖中浮出炭炭的毛毛,融匯在掌心,借著戴面罩的動作去他耳后摸。

    季云瑯想,要是現在就能揭下江晝戴的這層皮,那等下了橋,視線一亮,就能見到一個新鮮的、好看的師尊,不光見到,還可以抱到、親到。

    好想見師尊,明明才分開沒多久,他就已經想得不行了。

    一邊想著,手一邊摸了很久,不同于以前撕過的那些假臉,季云瑯在他耳后摸了半晌,什么也沒摸到,光滑一片,跟真臉似的。

    跟真臉似的。

    季云瑯手頓住,整個人停在了原地。

    戴個面罩戴這么久,江晝不解:“好了嗎?”

    季云瑯沒說話,收回手,一個人往前走。

    那應該就是好了。

    江晝跟過去牽他,剛把他的手握到自己手心,季云瑯就抽了出來。

    江晝還想再牽,季云瑯突然快走,跟他隔開了極長的一段距離,無聲表示:離我遠點,咱倆各走各的。

    “……”

    奇怪的小徒弟。

    戴上面罩,聞不到這些味道,江晝果然不吐了,等下了橋,視線變亮,他又朝季云瑯走去,準備問他跟師尊相約在哪里。

    季云瑯目光陰寒,回過頭來盯他看,江晝被他看得心里一驚,下意識問:“怎么了?”

    下一瞬,就見他眼中陰暗盡消,唇角帶起笑,輕快道:“沒事,前輩,你快去放了我師尊,告訴他,我在森羅獸骨殿等他。”

    說完,就自顧自啟步,朝森羅獸骨殿的方向走。

    江晝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心里覺得他有些奇怪,看著像生氣了,又沒生氣。

    想不通就不想了,他先回了趟以前住過的洞穴,把炭炭揪出來交給它娘。

    母子好久不見,大貓狂舔小貓,接著把小小版的崽子叼起來甩到自己背上,滿洞穴跑跳,一顛一顛地逗它。

    炭炭在娘背上滾來滾去,小毛絨摔進大毛絨里,全身的毛毛都洋溢著幸福的氣息。

    江晝換好臉和衣服,出了洞,全身上下也洋溢著幸福的氣息。

    直到停在森羅獸骨殿門口,馬上要進去找徒弟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忘了綁蝴蝶結。

    他從乾坤袋里摸出綢帶,準備當場綁一個,里面突然傳來一聲興奮的龍吼,骨龍猛地躥出來,把他整個人一卷,卷進了大殿。

    原本住了不少人的大殿已經空了,只有季云瑯在前方坐著。

    他提前回來清了人,連跟琥生說話、和云姝對罵都沒心情,冷著臉讓他們全滾。

    琥生走之前擔心他,問他怎么了,云姝抓著小孩兒胳膊往外拽,故意大聲說:“不用問,一看就是失戀了。”

    經過十一回合的鴿子大戰,兩人早已結下梁子,季云瑯沒跟她互罵,卻沒忍住揪掉骨龍身上的骨頭砸了她。

    沒砸中,云姝撿起那塊骨頭砸回來,微笑著祝他幸福。

    現在那塊蘊含著美好祝愿的骨頭就在他腳邊,江晝被骨龍卷著送到了他面前,季云瑯腳一踢,那塊骨頭就不偏不倚砸到了江晝身上。

    江晝莫名其妙,把骨頭丟開,想把自己身上纏的骨龍弄下來,剛一動作,骨龍就發力,把他整個人甩進了季云瑯懷里。

    被季云瑯起身接住又抱著坐下的時候,江晝想,這樣也不錯,浪漫的小徒弟,用這種與眾不同的方式來迎接師尊。

    季云瑯剛接他坐下就抬起他的臉親吻,江晝壓住他的后頸,讓他頭更低,吻得更深,另一只手摸到他的衣帶,發力直接攥斷,緊接著撕拉一聲,扯壞了季云瑯的外衫。

    他扯季云瑯,季云瑯也扯他,兩人吻得忘情,互相撕壞了對方的衣服,扔得地上一條一條都是碎布。

    江晝這樣被他按著親久了有些憋屈,抓著他的腿一個反身,換了位置,他自己坐上椅子,讓快被扒光的小徒弟跨坐到了自己腿上。

    沒完全坐,中途江晝一只手掌托住了他,另一手直接去他乾坤袋里,掏出那些不正不經的軟膏精油。

    微涼的觸感激得季云瑯躲了一下,又乖乖的不再動彈,雙臂環抱著江晝,唇在他耳邊啄,輕聲叫他:“師尊。”

    “嗯。”江晝現在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身體上,想要看看真正動起情來,季云瑯會是什么模樣。

    季云瑯又叫了他一聲,身體配合著他,手卻不緊不慢地滑到他耳邊,掌心藏著一縷黑霧,猛然一抓。

    江晝受驚,手上動作直接狠了,惹得季云瑯身軀一震,張嘴呼痛,呼完痛又喘著氣看自己手上抓著的這層皮。

    他要是想,現在就能把江晝的臉揭下來,可然后呢?讓他以這副姿態,面對這張皮后的另一張臉,讓他認清,他愛了那么多年的師尊戴的一直是張假臉。

    而江晝真正的模樣,就是胡夜那個兇狠的、蠻橫的、惹人厭煩的流氓。

    他這么抓著臉,既不摘,也不松手,江晝不舒服,動作的幅度刻意大,惹他回了神。

    季云瑯松開,沒摘他這張臉,也沒說什么別的,依然跟他纏在一處,在耳邊輕輕喘,任他對自己為所欲為。

    接著不緊不慢地運轉靈力,發動了他腕上那個鎖靈鏈。

    江晝吻著季云瑯肩膀,剛覺得徒弟的反應可愛,就倏地意識到什么,抬起頭來,“你……”

    季云瑯親了他一口,很兇,盯著他的眼睛,說:“我討厭胡夜。”

    他不說“我討厭你”,只說“我討厭胡夜”,江晝沒被傷害到,心平氣和地抽出手指,抬起手,把自己手腕上的鎖靈鏈送到他面前,問:“云瑯,什么,意思?”

    季云瑯只看得見他水瑩瑩的指尖,笑道:“真不害臊,師尊,你這就停,那我去穿衣服了?”

    他避重就輕,意在告訴江晝,雖然我鎖了你,但是你不要跟我聊這個,我不會接話的。

    江晝莫名其妙被鎖靈鏈禁錮住,徒弟還這個態度,直接沉下臉,朝季云瑯臀上拍了一掌。

    拍完不夠,又來干別的,手自此沒離過他的臀。

    季云瑯一開始還笑,在他耳邊說些話,后面就慢慢變了調,江晝故意鬧他,沒讓他好受。

    季云瑯不怕,見招接招,江晝一只手在他身上掀不起什么風浪。

    江晝從剛才起就沒興致了,此刻想罰他,又怎么也罰不動,干脆冷著臉收回手,點評道:“寧愿,把師尊,手夾斷,也,不愿,意,關……”掉鎖靈鏈。

    卡了,不光卡了,江晝也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他緩了緩,繼續道:“云瑯,你,”

    這樣,真,不,要,臉。

    后面的話他不能說,說了就會丟死人,他總不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跟徒弟交流,這像什么話?

    不光江晝注意到,季云瑯也注意到了,他垂眸,摸了摸江晝手腕的鎖靈鏈,隨意道:“可能是副作用,師尊,你適應適應,好好喝神醫給的藥,說不定很快就好了。”

    江晝:“……”

    你怎么這么理直氣壯?

    江晝這下渾身都不舒服了,他滿心歡喜來找徒弟親熱,季云瑯上來就給他這么一套,又是抓臉又是用鎖靈鏈,現在他連講話都變得比以前更不方便,還怎么心平氣和跟季云瑯親熱?

    他還想在徒弟最舒服的時候故意逗弄他,停下來問,喜歡嗎?云瑯,喜歡就多叫師尊,抱緊一些,讓師尊好好疼~愛你。

    現在呢?等他剛艱難地問完“喜,歡,嗎,云,瑯”五個字,季云瑯就會立刻變得不喜歡了,要是再一不小心把徒弟逗笑,那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臉跟季云瑯親熱了。

    江晝徹底沒了興致,心里也不再幸福,想把季云瑯從腿上推下去,然后走人。

    區區鎖靈鏈,愛怎么用怎么用,師尊就算沒了靈力,在八方域也能輕松收拾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徒弟。

    很顯然,小徒弟現在就想被收拾,抱緊他不讓他往外推。

    他沒興致了季云瑯有,故意戳他手心,咬他耳朵,問他,哪有這種事做到一半走人的。

    江晝沒有表達欲,也沒有舌燦蓮花的嘴,安靜坐著,不想理他。

    后來是季云瑯纏得狠,江晝才終于瞥了他一眼,極其敷衍地幫他,冷眼看著他一個人舒服。

    季云瑯也不惱,還想留他,臉湊得很近,問:“師尊真的不要?”

    離這么近,他臉上那個巴掌印看著扎眼,江晝從自己乾坤袋里拿出藥膏,不由分說挖了一大坨,直接挖空一半,全糊到了他臉上。

    季云瑯終于變了神色,“你!”

    剩下那一半也沒浪費,揉在掌心,給放浪的小徒弟加了些刺激。

    最后季云瑯爽夠了,沒精力再纏他,只能趴在他懷里,任他把臉上的藥膏抹勻,嫌棄道:“真難聞。”

    江晝罵:“活該。”

    讓你鎖師尊,讓你不聽話。

    “我鎖你,”季云瑯開口,“是娘的意思。她讓我離開你,我不愿意,就答應了她別的條件。”

    “爹娘真的很愛管人,”他說,“我要是不答應,他們就不允許我們成親。”

    江晝往他腦袋上敲了一下,罵他蠢,他們成親,又不需要爹娘同意。

    “你不懂。”季云瑯不跟他多說,困了,想睡,問他,“你留下嗎?”

    江晝不留,把他抱進內殿,丟到床上。

    剛出森羅獸骨殿,江晝就瞬息換了臉和衣,漠然離開。

    他這么有誠意,想找徒弟坦白,好好聊聊,季云瑯呢?根本不在意,就盯著他手腕上的鎖靈鏈鼓搗。

    都跟他說了,爹娘的話聽聽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這才幾天就開始向著爹娘,幫著他們一起對付師尊,就這樣還好意思找師尊親熱、跟師尊成親,臉皮真厚。

    第076章 壞蛋

    江晝離開森羅獸骨殿后, 從家里接走炭炭,徑直走向八域。

    自從那個變態的八域主搬走,風洵就自己住過去了,江晝剛到沙洞外, 就聽里面吵吵鬧鬧, 還散發出一陣食物的香氣。

    走進去一看, 沙洞里或站或坐圍了不少人,中間架著一口大鍋,正咕嘟嘟地煮著食材。

    旁邊琥生和幾個八方域在忙著剁菜剁肉,這些廚具都看著眼熟, 全是他們在蓬萊島那個家里的。

    還真把家搬空了。

    江晝今天本來就不太滿意季云瑯,再一看這個, 更心煩。

    這里這么多人,都成飯堂了, 肚子咕嚕聲和咽口水聲此起彼伏,還不停有新的八方域人被吸引過來。

    江晝待不下去,轉身出洞,剛轉了個彎兒, 就偶遇了正互毆的風洵和那個變態八域主。

    他找了個好位置坐下, 無聲觀摩。

    風洵一落下風就會被騷擾, 那個變態總是逮著時機動手動腳。

    再又一次看到他被撲進黑沙里時,江晝想, 風洵這些年弱了太多, 關在沙牢里,看似是折磨他, 其實是在讓他的身體和精神都歇息,果然人一安逸, 就容易變成廢物。

    江晝又想到自己,他和季云瑯住在一起那五年,是真的忘了很多,每天什么也不想,過得迷迷糊糊,偶爾舒心,偶爾難過,都是繞著季云瑯。

    可每當他要徹底沉迷,季云瑯帶回來的傷和血就會提醒他,還有一個八方域在。

    江晝討厭這個地方,可兜兜轉轉還是回了這里。

    忽然鼻間傳來一陣香,云姝不知何時坐到他身邊,手里攥著一大把熱氣騰騰的肉串。

    她這些肉串是烤的,江晝剛才去沙洞里看,那里面正在煮。

    所以八方域里做飯的地方不止一個,還分了區,避免營養不均衡、口味太單一?

    云姝自己握著串啃,順便遞到他手邊,讓他抽幾串出來吃。

    江晝不吃。

    這群人都在八方域過起了日子,因為季云瑯教了他們種菜做飯,養雞養鴨,甚至還把自己在仙洲的家搬了過來。

    就連今天下午回來前,也專程去鹿溪城給他們采購了食材調料生活用品。

    云姝還想跟他分享,他不吃。

    云姝沒辦法,打了個飽嗝,走向遠處正打架的兩人,把手里的肉串分給了他們。

    江晝全程看她淡定地過去,淡定地回來,接著坐到自己身邊,說道:“江仙師,你不在的這段日子,大家都吃習慣仙洲的飯了。”

    江晝說不了什么話,掏出紙筆來跟她寫:有事。

    “忙著談情說愛?”

    江晝點頭。

    “那我看他回來還一副失戀的樣子,你們分開了,還是吵架了?”

    江晝:多管閑事。

    “……”

    云姝不說話了,江晝問她:宋揚在哪?

    “他……”云姝笑了笑,“最近有些不正常,好像犯了病,關起來了。”

    她指向森羅獸骨殿的方向,“關在哪兒都不放心,所以就關在了眼皮子底下。你們回來前,我住那里。”

    “云瑯今天趕我們出來,我走得急,”云姝停了停,“把宋揚落下了。”

    “……”

    森羅獸骨殿里,季云瑯被江晝冷漠地丟到床上后,盯著他離開的方向好一會兒,最終坐起身,從自己乾坤袋里找衣服來穿。

    他根本不困,就是想跟江晝抱著躺一會兒,可惜江晝不愿意。

    剛穿好衣服,就聽隔壁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么東西倒地的聲音。

    他走到門口一看,只見原本一人高的柜子側倒在地上,柜門上掛著一把大鎖,從里向外被不停地撞擊。

    忽然,柜里飄忽出一縷微弱的靈光,纏繞上外面的鎖,幾番努力,想把鎖弄開,奈何靈光實在太弱,怎么也開不了。

    眼看他要放棄,季云瑯指尖溢出一絲靈,不動聲色地幫他開了鎖。

    鎖落的瞬間,柜門被猛地撞開,一個被五花大綁堵嘴蒙眼的人從里面摔到地上,努力往門口爬。

    等他好不容易爬到了門口,季云瑯開口:“宋長官要去哪兒?”

    宋揚身子一僵,季云瑯俯下身,把他塞嘴蒙眼的東西全摘掉,看他從頭到腳被綁得嚴嚴實實,驚訝道:“他們為什么這么綁你?”

    宋揚半死不活地抬眼看他,啞聲問:“你回來了?”

    不等季云瑯開口,身后就傳來聲音,“你還是離他遠點吧,不然等一會兒他勾引你,有人該生氣了。”

    云姝踏入森羅獸骨殿,停到季云瑯身邊,“你不在,宋長官每天念叨你,想跟你……我聽不了他那么侮辱你,就把他綁起來了。”

    季云瑯不解,“你對我這么好?”

    云姝:“沒錯。”

    季云瑯道:“他侮辱我,必定也順帶侮辱了你,所以你才把他綁成這樣。”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云姝看向宋揚,“他講話很臟,有一回掙脫了繩子來撲我,有病。”

    季云瑯聞言,從自己乾坤袋里摸索一陣,拿出一張人皮,掰起宋揚的臉往上貼,問云姝:“宋長官當時假扮江晝跟你成親,是想跟你入洞房,后來我闖進去,他又想跟我入……你猜為什么?”

    云姝搖頭。

    貼完人皮,宋揚就變成了江晝的模樣,原本有氣無力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抽搐起來,嘴里發出痛苦的嘶吼。

    云姝問:“他怎么了?”

    “這張人皮我找人試戴過,”季云瑯起身,拍了拍手,“很厲害,能把佩戴者的皮和肉融到一起,自然不好受。”

    宋揚在地上翻滾了一陣,好像終于適應了皮肉相融的痛苦,他勉強抬起頭來,用江晝的臉朝季云瑯扯出一個笑。

    季云瑯也笑,垂眼看他,“宋長官,你這樣真像他。”

    接著抬手,給他解了繩子。

    一旁的云姝:“?”

    她回頭,看了眼從剛才起就站在后面一言不發的正牌江仙師。

    宋揚被解了繩子,艱難地爬起身,看著季云瑯,問:“你把臉還給我,是想通了,讓我替江晝陪你睡?”

    季云瑯不回答,只是面向他,疑惑道:“你以前不這樣,宋長官,你心里不是一直惦記云家主?”

    “云晏都死了,”宋揚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江晝也活不長,你這么久找不到他,說不定尸體早爛在哪個沒人知道的地方了。”

    季云瑯沉吟,“這么久找不到他,的確是個問題。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他,沒他在身邊,我不舒坦。”

    宋揚扯了扯唇,忽然抬手,把自己扒光。

    “……”

    云姝直接背過了身,準備出去,走之前跟季云瑯低聲說:“你們都有病。”又提醒他,“回頭。”

    你師尊在后面站半天了!

    季云瑯聞言回頭去看,對上了江晝冷冰冰的眼神。

    云姝出去了,江晝走近,跟他并排站在一起,漠然看著面前光/裸身體的江仙師。

    看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八方域人,宋揚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朝他兩人走近一步,問季云瑯:“你打算一起?”

    “不啊,”季云瑯指指江晝,“他跟你來,我看著。”

    江晝:“……”

    宋揚:“……”

    季云瑯補充道:“宋長官你這么有誠意,我很感動,但是我只跟江晝睡,跟別人,我嫌惡心。”

    “不過看看還是可以的,開始吧。”

    宋揚直接黑了臉,后退好幾步,撿起衣服迅速套上。

    不光他,江晝也沉下臉,偏過頭,目不轉睛看著季云瑯。

    季云瑯不理他,依然面向宋揚,“怎么了,宋長官,你這意思是只跟我睡,除了我,誰都不行?”

    他頓了頓,笑,“你什么時候這么賤了,宋揚。”

    宋揚知道自己被耍弄了,咬牙罵:“小畜生……”

    季云瑯從小被他罵到大,無所謂,但一般這種時候,他下一句就會接著罵江晝,他罵了江晝,季云瑯才會揍他。

    不等他接著罵,江晝就先把他劈暈,接著準備上手撕掉他這張臉,季云瑯攔住他:“你干什么?”

    江晝眉頭微皺,無聲跟他對視。

    你說呢?

    師尊就在你身邊,為什么讓他戴假臉,還聊那些惡心的話?

    他手腕又戴上了黑色蝴蝶結,季云瑯垂眸,給他解開,也就相當于把炭炭腿上的紗布解了開,黑霧不滿,探出來打他的手心。

    干嘛解小貓的蝴蝶結!

    季云瑯收回手,若無其事道:“前輩,我讓你轉告我師尊,來找我記得要戴蝴蝶結,可他剛才沒戴,難道是你沒傳達到?”

    江晝不想理他,心說,聰明的小徒弟,你都差點把師尊的臉摘下來,能有什么不知道,還在乎那個小小的蝴蝶結?

    季云瑯見他不出聲,湊近了些,“你說啊,還是你不想讓我師尊戴蝴蝶結過來,只想自己戴,然后勾引我?”

    江晝:“不是。”

    他指指宋揚,說:“殺了。”

    “不殺,我還有話要問他,你就把他打暈了。”

    季云瑯把宋揚扔進柜里,從自己懷里摸出一包藥粉,全撒進去,接著掛上鎖,拖著橫躺的柜子進了自己住的內殿。

    這下江晝忍不了,跟著進去,把季云瑯攔腰抱起丟到了床上。

    季云瑯抓著他的手一帶,把他也扯了下來,按著他腦袋,壓在自己懷里,不看他的臉,嘀咕道:“前輩這是做什么?我師尊不陪我睡,你來陪我,這不是趁我們鬧別扭挖他的墻角嗎?”

    江晝臉埋在他懷里,隔著衣料給了他一口,季云瑯身軀一顫,低下頭,蹭了蹭他發頂,“輕點,剛被我師尊咬過,還腫呢。”

    江晝手撐在他身側,抬起頭看他,一對上胡夜這張臉,季云瑯就不自在地偏過頭,又把他腦袋按了回去。

    他這樣太明顯,江晝已經確定了,他不光從前不喜歡胡夜,就連現在知道了胡夜就是師尊,也還是不喜歡胡夜。

    其實沒什么,江晝一直都知道季云瑯喜歡師尊的臉,這也是為什么他留這張臉留到現在。

    對江晝而言,這張臉的回憶關乎云晏,關乎爹娘的死,膈應又惡心,對季云瑯來說,卻是他從小就熟悉的、愛著的。

    “云瑯。”江晝叫了他一聲,季云瑯剛低頭,就被撲面而來的被子蒙上腦袋。

    他莫名其妙,從被子里掙扎出來,剛露出頭,就近距離對上了一張完美無瑕的師尊的臉。

    就這一小會兒,衣服都換了。

    看到師尊,季云瑯心里高興,想笑,又努力忍住,故意問:“你怎么在這里,師尊,剛才那個男人呢?”

    江晝:“走了。”

    “哦。”季云瑯抱住他,問,“那師尊過來,是要陪我睡覺?”

    “嗯。”

    他這么冷淡,季云瑯垂眼看他,想起什么,問:“是不是沒喝藥?”

    江晝自從治療完到現在,講話一直斷斷續續,時好時壞。

    今天剛催動鎖靈鏈,他就嚴重了,怎么看怎么顯得是季云瑯的錯,他要是不催動鎖靈鏈,就不會讓師尊這么尷尬,說不出話來。

    季云瑯抱著他,想去他乾坤袋里翻找神醫給的藥,剛打開,就看到了他裝在袋子里的卷軸名單。

    季云瑯手一頓,江晝也一怔。

    兩人對視一眼,季云瑯掌心聚靈,猛地把卷軸吸附到自己手心,江晝攥住他的手腕來跟他搶。

    季云瑯朝他胸口拍了一掌翻身下床,直接跳到不遠處的柜子上,拿出自己乾坤袋來,剛要把卷軸裝進去,江晝就追過來,從身后抱上他,握住卷軸一端跟他爭奪。

    季云瑯腰被他勒得疼,說:“你放開我,師尊。”

    “你先,”江晝奪卷軸的手更加用力,“松開。”

    季云瑯拿靈氣跟他抗衡,穩穩抓著卷軸,任他用再大力氣也巋然不動。

    “不松,”季云瑯說,“讓你拿著這個,你就要做壞事,爹娘不會允許的。”

    說著,他回過頭來,親昵地跟江晝蹭了蹭臉,“我們要是變成壞蛋,爹娘就不讓我們成親了,師尊。”

    江晝呼吸重了一下,被氣的,勒他腰的手更緊,在側腰重重掐了一把,仍不解氣,一字一頓罵:“你,本來,就是,壞,蛋。”

    “我才不是。”季云瑯掌心靈力更盛,倏地發力抽出卷軸,另一只手掰開他勒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把他整個人一掌拍回了床榻上。

    被靈氣裹著重重摔到床上的時候,江晝想,短短一小會兒,季云瑯拍了他兩大掌。

    季云瑯收好卷軸,給自己乾坤袋加了十幾道禁制,接著回到床上,想抱住江晝,看他氣得嚴不嚴重。

    下一瞬,就被一腳踢回了柜子旁邊。

    “……”

    看來氣得很嚴重。

    季云瑯猛然落地,撞得柜子發出一聲巨響,那一腳重,他摔得也疼,捂著肚子痛苦道:“師尊……”

    江晝理都不理他。

    “撞到腦袋了,師尊,我頭好暈……”

    “流血了……”

    “我要死了,江晝……”

    他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虛弱,到了最后,氣若游絲道:“……我永遠愛你,師尊,我們下輩子再……”

    江晝:“……”

    他坐起身去看,季云瑯早就起來了,正坐在柜上揉肚子。

    江晝下床,坐過去,問:“血呢?”

    季云瑯給他看自己手背的一點擦傷。

    江晝瞥了一眼,沒吭聲,季云瑯抓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朝他坐近了些,“揉揉,師尊。”

    江晝給他揉,季云瑯一直喊疼,扒開衣服一看,才發現真的踹得嚴重。

    江晝既覺得他不懂事,活該,又心疼他,去乾坤袋里給他翻藥,心想,以后再生氣也不踹他了。

    季云瑯見他去翻藥了,心里滿意,上半身湊近,江晝邊翻藥,他邊親江晝的臉。

    江晝讓他親得煩,隔一會兒啄一口,啾啾啾的,吵死了,以為這樣師尊就原諒你了嗎?

    這時,身下突然傳來聲響,像是宋揚在拿腦袋撞柜子,兩人立即起身。

    他撞一下,會伴隨著一聲微弱的喊叫,季云瑯蹲到柜前,附耳貼近去聽。

    江晝沒興趣,繼續給他翻藥,緊接著就感覺衣擺被拽了一下,季云瑯抬頭看他,變了神色,“師尊,他在叫你。”

    江晝:“?”

    不等他反應,季云瑯就起身,問他:“師尊,這個宋揚,在云晏身邊跟了很久?”

    江晝點頭,“比我,久。

    “我從小就知道,他喜歡云晏,因為每次你和云晏在船上約會,他都很生氣,一邊揍我,一邊罵你,最后跟我強調,江晝跟云晏才是一對,讓我不要肖想你。”

    “你跟云晏那么親密,他討厭你,卻又不準我對你產生感情,因為會破壞你和云家主的關系……師尊,你知道,他這代表著什么嗎?”

    江晝:“賤。”

    “……”

    季云瑯解開鎖,把宋揚拽出來,他神智混亂,額前撞得通紅,嘴里還在喃喃,“江晝……”

    “他這樣子,”季云瑯說,“讓我想到你,師尊,你那時也是這樣,除了云晏的名字,什么都不說。”

    他又提這事,江晝不太高興,不是都過去了?現在還能翻舊賬?

    季云瑯捻起宋揚衣襟上的藥粉給他看,“這是我專門找神醫要的,我拿了宋揚假扮你時的臉皮去給神醫查,讓他看看,我除了和你之外,和這張臉皮會不會也有反應。”

    “神醫后來告訴我,這張臉,跟你體內異變的東西是同源,目的都是變得和云家主更適配,讓他能夠順利地搶占身體。”

    江晝想了想,開口,“所以,云晏,也,騙他?”

    季云瑯搖頭,把宋揚丟回柜中,“他自愿的。之前他假扮你跟云姝成親,在蓬萊島大肆宣揚,還順帶抹黑我,你覺得是為什么?他真的不怕我找來?”

    “我來與不來,他都能達到目的——那就是戴著你的皮,和有著特定血脈的人交合。”

    “我去之前,他想強迫云姝,我去之后,他戴著你的臉勾引我,他知道我喜歡你,不會殺你。”

    “不過這樣的話,他完全可以不對外宣揚,悄悄跟云姝成親,還少了被我發現的隱患,他既然沒這么做,就說明他比起直接跟云姝成親,更想讓我找來、跟我發生關系。”

    季云瑯盯著江晝,上手捏了一下他的臉,猜測道:“會不會是因為你只跟我睡過,他覺得只有跟我,才能產生一樣的效果?”

    江晝想了想,掏出了紙筆。

    季云瑯:“……”

    師尊一這樣,季云瑯就想到他現在張不開嘴的窘境,從他乾坤袋里翻出藥,正準備出門,就發現不遠處的床底下露出半條黑黑的貓尾巴。

    剛才江晝換臉換衣時順便把炭炭拽了下來,它不小心摔到地上,看到腿上沒了蝴蝶結,頓時氣鼓鼓地把自己挪到床底,無聲表示:小貓生氣了!別來哄我!

    可沒想到,這么久了,真的沒人找它也沒人哄它。

    它正難過,剛想回家找娘,季云瑯就過來揪了一下它的長尾巴。

    “喵!”

    炭炭回頭兇他。

    季云瑯把它抱出來,往它懷里塞了一包藥,輕聲說:“去找琥生,讓他煎藥。”

    炭炭偏過腦袋拒絕他。

    也不哄小貓,就會使喚小貓。

    季云瑯見它這樣,握起它的小爪子,翻出一條好看的綢帶,重新給它綁了蝴蝶結,用貓語夸他,“乖小貓,快去,煎完藥給你尾巴上也綁一個。”

    炭炭眼睛亮了亮,卻故作穩重,勉為其難地“喵”了一聲原諒他,帶著藥噠噠噠跑出去了。

    江晝又聽他喵喵叫,走近拿筆敲了敲他腦袋,遞給他一張紙。

    上面寫:他這張臉,是從云晏臉上扒的,你可以現在送到梅廬,再讓神醫查。

    “你的意思是,云晏的尸體長成你的樣子后,被他扒了臉皮?”

    江晝點頭,又寫道:云晏的尸體,我毀過,能復原。你給神醫寄信,順便讓他看看,在藥水里炸開的那些肉有沒有重新拼合。

    江晝抱了鴿子給他,季云瑯過去扒下宋揚的臉皮,和信一起放進靈光,裝進小竹筒里。

    江晝又給他一張紙:乖。

    頓了頓,劃掉,江晝開口:“乖。”

    季云瑯:“……”

    真該好好喝藥了。

    扒完宋揚的臉皮,季云瑯垂眸看,他變得正常了,嘴里也不再念叨。

    “師尊,剛才我給他撒的那些粉,可以模擬出交合時我的精血對他身體的影響,專程找神醫要的。”

    江晝寫道:你為什么要那種東西?

    “因為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為什么想跟我做、做了會發生什么,我又不可能真的跟他嘗試,就問神醫有沒有別的辦法。”

    季云瑯收起江晝的紙,環腰抱住他,輕聲道:“師尊,他剛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跟你當初一樣,一直叫著云晏的名字。”

    “我從前一直覺得他喜歡的是云晏,剛才那樣,我又覺得他喜歡你。你跟我說實話,你以前在云家,真的跟宋揚沒有來往?”

    江晝:“沒有。”

    “還有,你跟云晏認識那么久,在你得知真相之前,跟他一直是好友,你愿意離開家,跟他一起到一個新的地方居住,對他沒有過一點別的感情?”

    江晝:“沒有。普通,朋友。”

    本來季云瑯翻舊賬來追問這些,江晝心里很煩,但是他又隱約發現,季云瑯沒像以前一樣,做好了準備要跟他鬧,反而就是隨便問問,就算他說“有”,季云瑯也只會回一個“哦”。

    果不其然,緊接著,季云瑯就說:“那我相信你,不會再問了。不管以前怎么樣,我們現在可以好好在一起,未來的生活是好的,就一切都好。”

    江晝:“嗯。”

    季云瑯又問他,“師尊覺得,什么樣的生活才算好?是只有我們幸福,其他人都死掉,還是……”

    “云瑯。”

    江晝打斷他,不讓他接著說。

    感覺到江晝準備把他從懷里推出去,季云瑯當即抱緊,接上,“沒事,我不問了,師尊不用回答。”

    還是把他推出去了。

    季云瑯心里不舒服,想往他唇上吻一下,沒吻到,江晝轉身往床邊走,“睡覺。”

    “……”

    季云瑯沒跟過去,說:“那你先睡,我去端藥,你睡醒喝。”

    “嗯。”

    季云瑯情緒穩定地跟師尊告了別,走出森羅獸骨殿,五步后,拔劍劈爛了面前的三棵禿枝樹。

    江晝當初叫云晏的名字,宋揚現在叫江晝的名字,一個比一個膈應人,一個比一個讓他生氣。

    神醫查了那么久都沒說身體異化時為什么會不停重復某個人的名字,神醫查不到就證明不是病,那還能為什么?只能是心里念著。

    他知道江晝跟云晏有仇,惡心云晏,可那是江晝知道真相之后,之前呢?江晝這么懶,還不愛理人,能讓他心甘情愿跟著走,還在一起住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沒有一點好感?

    還“普通朋友”,江晝不是沒有朋友么?江晝不是只有他么?云晏怎么就成“普通朋友”了?

    拋開這個不說,他剛才心平氣和跟江晝說話,江晝為什么那樣對他?就因為他講了師尊不愛聽的?

    江晝這樣是不是代表從現在開始,只要他有一點不順著師尊,江晝就不理他,對他冷淡,連親都不讓親?

    想甜甜蜜蜜在一起,就得什么都聽師尊的,否則就自己難受去吧。

    江晝就是仗著這點,故意這么對他,多來幾次季云瑯就受不了了,到時肯定不管不顧投入師尊的懷抱。

    這也沒錯,是個策略,多來幾次季云瑯真的會上鉤,管什么爹娘和仙洲,他只要江晝。

    就是意識到這點,季云瑯才生氣,他正準備劈第四棵樹,云姝就從樹后走了出來,好奇道:“你真的失戀了?”

    季云瑯還是劈倒了樹,近距離擦著她的背倒下,云姝臉唰一下白了,明顯嚇得不輕,卻還是故作鎮定往前走了幾步,舒了口氣,說道:“我想跟你聊聊。”

    季云瑯收起劍,往八域的方向走,他知道琥生把廚具都帶過去了,那里能熬藥。

    “聊什么?”他問。

    “先聊云晏吧。”

    “云晏?”

    云姝點頭,“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從我記事起,就是他在養我。”

    云姝撩開衣袖,給他看自己的手臂,季云瑯記得,這里之前遍布傷疤。

    “他身體很不好,需要我的血和肉入藥,他養著我,我很感激他,認為這是自己該做的,甚至主動割肉給他,覺得自己能幫到他,很開心。”

    “后來我才知道,我的血肉就是普通的血和肉,沒有任何入藥價值,他每次割完我的肉,都會直接喂狗。”

    “我端著狗盆里吃剩下的血肉去質問他,他說我這樣,治了他的心病,何嘗不是給他治病。”

    “那天之后,他不再偽裝,把我關了起來,專供他治心病。”

    云姝放下袖子,“他說我不該長成這樣,看到我的臉,他的心病就會犯,所以他把我餓瘦,直到脫了相,他才滿意。”

    季云瑯看向她的臉,“因為你長得像一個人。”

    “我知道。”云姝垂眸,“我見過她的畫像,云晏那些年就是比對著那張畫像,一天天餓我,又不讓我死,等終于不像了,他才把畫像收起來。”

    “后來他讓我和江仙師成親,把我送去了清霄門,我在那里吃了很多飯,都是你做的,很好吃,我會記住一輩子。”

    季云瑯:“我故意作弄你的,一般人不會覺得那種飯好吃。”

    云姝:“謝謝。”

    季云瑯:“……”

    “他那樣對你,云家沒人知道?”

    “都知道。有人真的以為我的血肉有奇效,會趁他不在,進來割,有人喂給小孩子吃,吃了病更重,會來報復我。”

    季云瑯垂眼,“怪不得你想毀了云家,看來我那天不該攔那些八方域人,這樣的仇,就是要報。”

    云姝贊同,“就是要報。”

    “后來江仙師來到云家,云晏靠他奪權,故意發動內亂,那段時間讓我搬出了云家……”

    “等等。”季云瑯打斷她,“江晝去云家之前,你就在了?”

    云姝:“怎么了?”

    季云瑯神色有些復雜:“你多大了?”

    “我也不知道,很大了,我給云晏治了很久心病,他不會讓我老。”

    季云瑯沉默。

    片刻,開口:“云晏的心病,是我娘。”

    “你娘?”

    “嗯。”

    在神醫密室的河底,云征月跟江晝提起云晏的時候,季云瑯就在樓下聽。

    他講給云姝,補充道:“他虐待你的那段時間,應該恰好是我娘在八方域跟五大派作對,擋了他們的路。他恨我娘,所以把你當成她……”

    “不是,”云姝打斷,“他恨你娘,不止因為這個,還因為你娘成親了,跟別的男人。云晏喜歡那張畫像上的女人,他曾經對那張畫像做過什么、說過什么,你不會想知道。”

    季云瑯:“……”

    季云瑯:“想吐了。”

    云姝:“我也是。”

    第077章 熱情

    季云瑯到八域時, 琥生還在小貓的指導下煎藥。

    沙洞里的很多八方域人吃飽喝足,陸陸續續離開了,剩下的幾人突然變得界限分明起來。

    琥生和樓沙以及幾個打下手做飯的八方域人在一邊,風洵和另外的八方域人在另一邊, 不遠處的角落丟著被綁起來的林霄和他爹。

    剛進沙洞, 云姝就自然而然把腳尖轉向了風洵那撥, 只等跟季云瑯聊完就過去。

    季云瑯:“……你這隊站得還真不猶豫。”

    云姝點頭,“你不也支持我報仇嗎?我報仇,跟著江仙師,就該態度鮮明一些。”

    反正也要等藥煎好, 季云瑯不想進去跟這么多人碰面,不然又要說個沒完。

    他轉身出洞, 對云姝說:“外面聊。”

    外面掛著半輪血月,季云瑯抬頭看天, 跟云姝說:“你想報仇,是想單對云家下手,但江晝的目標是整個仙洲,你覺得沒關系?”

    云姝搖頭, “大家都很苦, 誰倒霉碰上了, 就是誰的是命。”

    她也跟著看月亮,“江仙師愿意幫我報仇, 我自然也支持他。我從小過得就不好, 云瑯,我苦完, 該輪到別人,八方域苦完, 自然也該輪到仙洲了。我理解江仙師。”

    季云瑯想了想,問她:“那你知道他有什么計劃嗎?比如什么時候往外放人,一次放多少,先往哪里放……”

    “你與其找我套話,不如去直接問江仙師。”

    季云瑯:“我不敢。我還沒說什么他就生氣了,問多了怕他不理我。”

    云姝嘆息,“你不去問他,那我可以告訴你,江仙師他們已經在組織人了,按這里的計時方法,兩個滿月之內,會有一撥人出去。”

    “去哪兒?”

    云姝:“你好奇是嗎?可以去問江仙師。”

    “……”

    “你可以去其他幾域看看,他們已經分了撥,你這么久不在,那個叫風洵的人每天跑到各域游說,現在除了喜歡種菜養雞的還跟著你,剩下的……”

    云姝輕聲道,“都已經是江仙師的人了。”

    季云瑯:“巧了,我也是江仙師的人。”

    云姝:“這種時候你還這么愛開玩笑,真樂觀。”

    季云瑯:“當然。”

    “我剛才好像看到林霄了,”他問云姝,“那個被綁起來的仙洲人,你知道他嗎?”

    云姝點頭,“江仙師給我們傳的信,他故意念錯,被我戳破了。”

    “因為他是仙洲人,”季云瑯踢開腳邊的石頭,“不想助紂為虐。”

    “你這話也可以當著你師尊的面說。”

    “說了我就真失戀了。”

    他接著問:“林霄旁邊的是誰?”

    “他爹,”云姝說,“好像以前是五大派的人,懂一些他們那里的東西,江仙師讓留下他。”

    “巧了,”季云瑯摸到自己懷里的手冊,“我恰好有五大派的東西要找人請教。”

    這冊子告訴了他該怎么通過名單殺八方域人,江晝卻說是錯的,他只看得出錯,卻不清楚哪里錯,季云瑯現在需要知道,如果他按照錯的方法操作,會發生什么。

    他進去把林霄和他爹一起帶了出來,林霄見到他,剛要出聲,季云瑯就拔劍橫到了他脖子上,低聲道:“我要問你爹一些東西,你忍一忍 。”

    林霄:“好的。”

    林霄:“你直接問吧,我和我爹都已經習慣了。”

    林爹接過他手里的冊子翻看,皺了皺眉,問他:“這個,你,試、試過了嗎?”

    “當然沒有。”季云瑯問,“什么東西?”

    林爹直接拿紙筆來寫:這上面說,是五大派靠著卷軸殺人的咒法,可這實際上是一個轉移法陣,你一旦用了,殺人的主動權就不在你,而在這個法陣背后的人身上。

    林爹給他舉例:比如,你展開卷軸準備殺某一個人,可你一旦對著卷軸施展了法術,背后的人就可以立刻對整個卷軸發動攻擊,到時候死的就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季云瑯點頭,把冊子收回來,“明白了。”

    又看向他:“你懂這么多,對五大派很熟悉?”

    “當然,”林霄替爹回道,“我爹,專業狗腿,什么事都聽過見過。”

    林爹低著頭,沒說什么。

    林霄試探著問他,“什么時候能放我們走呢?這地方連太陽都曬不到,真的不好受。”

    季云瑯把劍從他脖子上挪開,“你問問你爹,為什么這里連太陽都曬不到。”

    林霄問:“是因為五大派?”他碰碰林爹,“爹?”

    林爹不吱聲,站起身,回了沙洞。

    林霄也準備跟著回去,季云瑯問:“吃飯了嗎?”

    “吃了。”林霄摸摸肚子,“挺飽的。”

    季云瑯點頭,“好。”

    林霄走后,季云瑯碰了碰云姝。

    云姝問:“怎么了?”

    “你既然那么了解云晏,我想問,在你跟江晝成親前,也就是云晏死前那段時間,他是不是跟五大派鬧掰了?”

    季云瑯雖然問了,卻不指望云姝能知道,云晏跟五大派的來往不一定會讓其他人了解。

    云姝卻點頭,“是啊,比那更早就鬧掰了,他們關系一直不好。”

    “云晏天生殘疾,加上身體實在太弱了,就算腦子聰明,五大派的人也從來看不起他,一邊用他,一邊背地里笑話他。”

    聊起這個,云姝明顯來了興致,繼續道,“他每次從五大派回來,都會把自己鎖在屋里摔東西,就是關我的那間屋子。”

    “他把屋里能摔的都摔碎,不停捶著自己的腿,對著那個女人的畫像說,今天又有人議論他的身體被他聽見了,他都已經是家主了,為什么還會經歷這些。”

    “那個女人回應不了他,他就架著輪椅來問我,讓我回答他。”

    云姝說:“他早就跟五大派離心了,五大派覺得他腦子好使,看不上他還一直用他,不知不覺就被他坑騙了好幾次。”

    “徹底鬧掰那次,他讓五大派元氣大傷,還偷了不少重要的東西回云家。”

    “偷了不少重要的東西回云家……”季云瑯沉吟,“所以,五大派用以控制八方域最核心的東西直接被他偷走了,包括那個卷軸名單,可能還有別的。這就導致五大派現在沒辦法直接對八方域下手,只能耍這些手段,騙我來幫他們。”

    這時,炭炭頂著剛煎好的藥出來,季云瑯端起藥準備回去了,云姝最后跟他說:

    “宋揚突然扮成江仙師,效仿當年云晏奪身體時的做法,必定是想讓云晏借著他的身體復活,你們要小心。”

    季云瑯問:“宋揚這個人,你熟嗎?”

    “嗯,他追隨云晏,很忠心,”云姝說,“他以前經常醉醺醺地跑去我房里罵人,你猜他罵什么?”

    “什么?”

    “他罵云晏,為什么割我的肉不割他的肉,又說,除了我是女人他是男人,他哪點比不上我,后來江仙師來了,云家內亂,云晏也是只靠江晝,沒靠他……”

    “他每天罵,罵來罵去無非就是這些東西,為什么云晏選了別人不選他。他想為云晏獻出全部,云晏卻從沒看上過他。”

    云姝說,“所以,云瑯,他這樣的人因愛生恨,想要弄死云晏,也是很正常的。”

    季云瑯:“怎么說?”

    云姝回憶道:“云晏死的那天,有許多人作證,江仙師一直在前廳喝酒,根本沒進洞房,因此沒人懷疑到江仙師。當年要是沒有你突然頂罪,云晏的死就會是一個謎。”

    “可江仙師那晚明明在洞房,我親眼看著他殺了云晏,所以前廳喝酒的那個江仙師,你覺得是誰?”

    季云瑯:“是宋揚?”

    云姝點頭,“我認為是他。”

    季云瑯垂眸,“你說宋揚是因愛生恨弄死云晏,我不贊同,不然他的目的只是讓云晏死,沒必要替江晝遮掩,更何況,他怎么知道江晝會殺云晏?”

    “他這么做,更有可能是聽從云晏的安排。”

    “在云晏的計劃下,洞房那天,他會順利奪取江晝的身體,這之后,云晏本人的尸體和你的尸體都會留在洞房,這時‘江晝’再拿出不在場的證據,說自己一直在前廳喝酒,就把自己摘出來了。”

    他這么說了,云姝思索,“是,這樣看來,宋揚自始至終都在聽云晏的話。”

    季云瑯點頭,“這樣的話,最好盡快殺了他。”

    跟云姝告完別,抱著炭炭回去的路上,他跟小貓念叨。

    “宋揚這么惦記云晏,甚至要拿自己的身體幫他復活,那剛才為什么要叫江晝的名字?除了讓我聽了生氣,跟江晝吵架,還能有什么別的用?就像當年江晝叫云晏,他越叫,我越生氣,對他越兇狠……”

    季云瑯一頓。

    炭炭:“喵?”

    從前季云瑯聽到那些,不由分說就會跟江晝急,不管江晝叫別人還是別人叫江晝,他都受不了。

    可現在他跟江晝的關系比以前好太多了,雖說這種東西依然能刺激到他,但他不會再對著江晝發作了。

    所以是誰在他和江晝的相處中一直刻意地、一次次刺激他?

    季云瑯每次被刺激到,就會跟江晝鬧。

    而在那些年里,他越鬧,按著江晝親熱的次數就越多,江晝體內的異變也就越嚴重。

    發生這種事后,最終的獲益者,只能是云晏。

    只不過一方面江晝戴著鎖靈鏈,另一方面季云瑯身上的血脈不純粹,雙重作用下,云晏無論如何都奪不到江晝的身體,只能到處見縫插針地尋找機會,短暫操縱他。

    就像剛才,季云瑯撒過神醫的粉后,宋揚的身體便開始小幅度地異變。

    云晏那些殘破的意識不管在誰的身體里蘇醒,第一反應都是說些能激怒季云瑯的話。

    在他的潛意識里,季云瑯怒了,就會對江晝更不客氣,那他奪取身體的幾率就會更大。

    可惜云家主實在死了太多年,季云瑯和江晝早就不是從前那樣的關系。

    想到從前,季云瑯覺得自己對江晝很不好,可他就是克制不住。

    他討厭江晝不說話、不熱情,總是一邊對江晝兇,一邊說,“我不喜歡看到你不情不愿的模樣,師尊,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等江晝情愿了,季云瑯又覺得他在裝,接著跟他說,“我不想看到師尊委曲求全的模樣,師尊再這樣,我就接著不客氣了。”

    等鬧到江晝煩他,徹底不理他了,他才會開始難受。

    就連現在,江晝熱情了那么久,稍對他冷淡些,他也會受不了。

    今夜江晝對他沒興致,只用了手,還很敷衍。

    可回八方域前江晝明明還那么想要,季云瑯早就做好了準備,江晝兇也好,狠也罷,他都會配合,讓江晝舒服了,江晝才會更愛他。

    現在完全本末倒置,顯得他浪蕩不已,纏著師尊要,師尊卻沒興致,只為了敷衍他才做那些。

    這么一看,還是他在強迫江晝。

    季云瑯想得心里酸澀,想一會兒見到江晝后抱抱他,和他親吻,吻完他會跟江晝道歉,只要師尊別不理他,怎么都好。

    還準備告訴江晝,自己想通了,以后再也不會隨隨便便誤會他。

    然而等他踏進內殿,看到空蕩蕩的床榻,直接端著藥怔在了原地。

    江晝什么意思?

    不是在睡覺嗎?

    不是睡醒還要喝藥嗎?

    他才出去多久,江晝就走了,為什么?因為討厭他了,不想等他回來后一起睡,他要是鬧騰,江晝還要抽出精力來敷衍他,干脆就直接走了?

    炭炭這時落了地,咬著他的衣擺往外拽,“喵喵”兩聲表示自己知道江晝在哪。

    季云瑯把藥放它腦袋上,拍拍它小屁股,輕聲說:“你去吧,我不去了,記得讓他喝藥。”

    江晝煩他了,他不想過去晃悠。

    炭炭想了想,忽然變大,尾巴一卷把他整個人丟到背上,快速跑出了大殿。

    季云瑯扶著藥,在它背上仍說,“放我下來,我不找他。”

    炭炭才不理他,把他帶到了江晝和爹娘一起住過的那個洞里。

    來都來了,季云瑯端藥進去。

    洞內很安靜,微亮的螢火飄在半空,大貓窩在一旁,江晝靠在大貓身上閉目休憩。

    他摘了那張師尊的臉,季云瑯借著螢火的光,視線掃過更加凌厲的眉眼,落到他的唇上。

    季云瑯從前恨師尊的時候,胡夜總是不厭其煩地騷擾他,纏著他,對他表達愛。

    他總說自己是單相思,胡夜也是單相思,可現在看來,好像誰都不是。

    胡夜給他送帕子是因為誤會了季蘭的帕子,以為有人向他示好,所以會咬他,兇他,然后繡難看的帕子送給他。

    胡夜第一次送的那塊帕子,季云瑯當著他的面從窗口扔出去,已經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江晝愿不愿意再給他送一次。

    季云瑯端著藥走近,趁江晝睡了,在他耳邊輕聲念叨了幾句,問還有沒有帕子,再送的話,他好好收著。

    他過去討厭胡夜,討厭和他擁抱,和他親吻,他只喜歡師尊,只愿意和師尊親熱。

    可現在師尊不理他了,冷冷淡淡,只有胡夜還可能會對他熱情,要是胡夜也不理他,那代表江晝真的厭煩了他,季云瑯就徹底沒辦法了。

    他把藥放到一旁,半跪到江晝身邊,手撐在他身側,傾身去吻他的唇,剛碰上,江晝就睜開了眼。

    “……”

    季云瑯忍著尷尬,又堅持往他唇上啄了兩下,無聲邀請他:這么好的氣氛,我們可以親得更火熱一點。

    自從鎖了江晝的靈,搶了他的卷軸,季云瑯心里就一直很沒著落,今晚要是再感受不到江晝的熱情,還被趕出去了,那他就會想死,他一個人熬不過去的。

    后來江晝沒回應他的吻,只是冷淡地垂眼盯著他,戴鎖靈鏈的那只手按住他的腦袋,攥緊了他的頭發。

    季云瑯為師尊做過很多次,第一次被胡夜這樣對待,沒有想象中的兇狠,粗暴,卻比師尊要更難應付。

    他不急不緩,逼得季云瑯要窒息,喉口收緊,嘴角漲得難受。

    等季云瑯到達臨界點,忍不住要昏過去時,江晝手會松力,讓他吐出來,偏過頭來喘氣。

    季云瑯被他弄出了淚,邊呼吸,邊抬眼看他。

    “……轉告我師尊,”他說,“搶了他的東西,我跟他道歉,讓他別不理我。”

    江晝沒說話。

    等他緩過來了,攥在他頭發上的手稍稍收緊,提醒他,可以繼續了。

    江晝像在折磨他,每一次都想憋死他,季云瑯比以往任何一回都痛苦,第一次覺得跟江晝做這種事這么漫長,周而復始,一次又一次,他會被江晝玩死的。

    可江晝不心疼他,季云瑯鼻間除了江晝的氣息,就是他手腕上那個鎖靈鏈。

    他又把江晝鎖住了,師尊從前沒辦法,現在卻可以盡情宣泄自己的怒火。

    后來季云瑯實在不想再繼續了,他后悔今晚跟著炭炭來找江晝,后悔偷偷親他,也后悔幫他做這種事,江晝不是在和他親熱,江晝在虐待他。

    他什么也沒說,在江晝又一次放他休息時,直接跑了。

    他缺氧,腦子昏,落荒而逃,剛出洞就撞到骨龍,骨龍疑惑地歪過腦袋看他,季云瑯也不管它為什么在這里,抱住它的腦袋翻到它身上讓它趕緊離開。

    后來季云瑯回了森羅獸骨殿,一個人坐在床上反思,覺得真狼狽,真丟人,他竟然跑了,江晝肯定會嘲笑他。

    他躺到床上,拿被子蒙住腦袋,感覺以后都沒臉見江晝了。

    江晝喜歡這樣嗎?要是以后都這樣,那他絕對招架不住,會死在江晝身上。

    他躺了很久,睡不著,滿腦子江晝,他沒讓江晝舒服,不知道江晝會不會生氣。

    嗓子難受,突然嗆了一下,他猛地掀開被子咳嗽,帶得喉嚨和嘴角都疼。

    回憶起剛才的痛苦,他想怪江晝,又不敢,畢竟是他先鎖了師尊的靈,搶了師尊的東西。

    想著,他就打開乾坤袋,準備研究一下那個卷軸名單。

    剛打開,他就愣在了床上。

    是名單沒錯,可并不是他需要的,這是印有“江晝”和“風洵”名字的老名單。

    他跟江晝搶了半天,挨了江晝一腳不說,還因為愧疚主動去被江晝那樣欺負……他要老名單有什么用?他又不可能通過這個殺江晝。

    停了半晌,他學著江晝之前在船上教他的,聚起靈氣,讓卷軸上的名字浮空,接著握住“江晝”的名字不停揉弄。

    他想,反正江晝剛才也沒盡興,名單他不能白搶,總該發揮點用處。

    他回憶起剛才江晝戳自己喉嚨時的狠勁,手上動作更不客氣,直到炭炭飛闖進大殿,嘴里叼著兩張紙。

    上面的大字龍飛鳳舞,像是人在極度忍耐的情況下寫出來的。

    第一張寫:夠了

    第二張寫:過來

    季云瑯剛跑出來,怎么可能過去。

    他讓炭炭回去,接著在“江晝”的名字上輕吻了一下,收起卷軸。

    這時,他指尖溢出一絲靈光,五大派的人又給他來信了,上面全是問候的話,大概是想看他還活著沒有。

    他想了想,回道:人很好,還活著,只是八方域曬不到太陽,很煩,準備帶兄弟們去外面轉轉了。

    睡醒后,月亮從半輪變成了滿月,季云瑯出門,憑著感覺走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們正在打架。

    云姝說,現在八方域里除了喜歡種菜養雞的,剩下的全是江仙師的人。

    季云瑯走近他們,從他們的反應中一眼就看出來,他們既不種菜,也不養雞。

    季云瑯在八方域待得久了,跟這群人打起架來還算得心應手。

    這幾人一邊攻擊他,一邊說,“我們已經跟了更加強大的新老大,你要是識相,就趕緊搬出森羅獸骨殿,迎接我們新老大進去住!”

    又說,“新老大兇得很,他連骨龍都能馴服,不是你這個仙洲人比得了的!”

    季云瑯不久前剛被他們新老大兇過,自然比他們懂。

    這群人身上有飯香,看起來像剛剛吃飽喝足,季云瑯問他們,“既然跟了新老大,為什么還要吃我的飯,你們那邊也有人會種菜做飯?”

    這群人惱羞成怒,大吼一聲“就吃!”高揚起兵器來攻擊他。

    季云瑯剛提劍準備上,忽然感覺腰被人扶住,江晝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奪了他的劍,攥住他的手腕,腳底一絆,托著他的腰一抬,就把他整個人掀翻在了半空。

    眼看要摔,江晝出手去接,把他橫抱在了懷里。

    抱住不夠,還顛了顛,手拍了他的屁股。

    四周的八方域人舉著兵器歡呼,“這下知道我們新老大的厲害了吧!”

    季云瑯:“……”

    江晝冷冷淡淡地調戲他,依然不給他好臉。

    兩人對視,季云瑯才不會說“放我下去”這種話,這時候他不怕丟人,他問江晝,能不能多抱一會兒。

    還會來作弄他,證明江晝沒有厭煩他。

    剛說完,江晝就把他放下,往旁邊一推,叫了幾個人跟自己走。

    “……”

    江晝還是一副不愿意理他的樣子,季云瑯心里不舒服,去撿自己的劍,注意到了剛才起就站在一旁的風洵。

    風洵見他看來,扯了扯唇,說:“他就該把你關起來,讓你別惹事。”

    季云瑯懨懨道:“不需要,反正他也對我沒興趣了,你們想做什么都行,我影響不了你們。”

    聽他這話,風洵視線落到他襟口處,冷笑一聲,啟步離開。

    季云瑯順著去看,看到了不知何時被塞進領口的一塊帕子,拿出來一看,上面繡了很丑的小花。

    他不久前剛說想要,江晝就給他送過來了。

    季云瑯握著帕子站在原地,唇輕輕勾了起來。

    原先的煩悶、郁結通通消失不見,他看向江晝離開的方向,啟步追了過去。

    江晝正偏頭跟風洵講話,忽覺身后一陣快風襲來,季云瑯整個人撲到他背上,不由分說往他臉上連親了好幾下。

    “……”

    周圍幾個八方域人都以為他剛才丟了面子,是來偷襲的,兵器都緊急亮出來了,此刻各個不知所措,面面相覷。

    他們仙洲人都流行這樣偷襲?

    季云瑯來撲江晝,直接把跟他挨得最近講話的風洵撞到了一邊,風洵往后踉蹌了好幾步,冷著臉看向面前兩人。

    這么多人看著,季云瑯撲到他背上來親,江晝覺得丟人,回過頭跟他說:“下去。”

    他一回頭,季云瑯就親了他的嘴,甜甜蜜蜜抱緊他,問:“你要去哪啊,前~輩?”

    “……”

    要不要臉。

    要不要臉。

    季云瑯從來不是會拿熱臉貼冷屁股的人,尤其還是他們現在這種尷尬的關系下。

    他既然決定了要幫爹娘跟師尊作對,那江晝就打算刻意冷著他。

    他一冷,季云瑯是熱不起來的,要么跟他急跟他鬧,要么就不說話,這樣江晝也樂得清靜。

    可現在季云瑯厚著臉皮來黏,黏的還是他最討厭的胡夜,弄得江晝不知道該怎么反應,只得僵著臉,又說:“下去。”

    季云瑯乖乖跳了下去,擠開剛走過來的風洵,跟江晝牽上手,又問:“前輩要去哪兒,我能陪你嗎?”

    風洵在他旁邊冷笑,“合適嗎?你不回去教人種菜,要插手我們的大業?”

    他這話說得難聽,季云瑯直接陰了臉,靈氣帶起腳邊一塊石頭往他臉上飛。

    風洵反擊,眼看要砸到他,江晝出手擋回去,對風洵說:“剩下的人,你去叫,出口見。”

    接著牽季云瑯快走幾步,甩開了身后一群人。

    風洵:“……”

    風洵:“行。”

    旁邊有人幫他拿下砸到腦袋上的石頭,關切道:“八域主,你疼嗎?”

    風洵接過那塊石頭,讓左右都散開,讓出一大塊地方,瞅準前面兩個牽手離開的身影,掄圓了胳膊……

    沒砸,反正也砸不到,還會被江晝打回來。

    他收起石頭,把周圍幾個八方域人分派到各域去叫人,說:“出口匯合。”

    緊接著啟步,追上了前面兩人。

    小時候云征月曾經教過他,仙洲有些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又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想讓江晝不被感情問題拖累,他就要先融入他們,關心他們,了解他們,再一舉擊潰他們。

    風洵追上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他倆走著走著要親嘴之際,把自己的手掌豎到了他們中間。

    江晝親上了他的手背,季云瑯親上了他的手心,風洵忍著滿身的雞皮疙瘩,冷著臉關切道:“邊走路邊親,容易摔跤。”

    又說:“兩個人走路太無聊,我、陪、你、們。”

    “……”

    第078章 醒悟

    季云瑯跟江晝牽手走, 問他:“你們要去做什么?”

    江晝看了他一眼,“別管。”

    “那我陪著你。”

    江晝沒出聲,也不說行或不行。

    季云瑯握他的手緊了緊,又說:“前輩, 我惹我師尊生氣了, 你覺得他會煩我嗎?”

    “不會。”

    “會討厭我嗎?”

    “不會。”

    “那……”

    風洵插嘴:“不會。”

    “……”

    季云瑯繞到另一邊, 又跟江晝牽上手,罵:“你煩不煩?別跟著我們。”

    風洵涼涼道:“去出口的路就這一條,你能走,我也能走。”

    “誰告訴你就這一條?我給你指條新路, 你滾過去。”

    “我不去。”

    “你非要跟著我們?”

    “沒錯。”

    “你……”

    江晝在忍。

    煩,真的煩, 這兩人仗著自己嘴皮子利索,你一言我一語, 吵個沒完。

    本來只有他跟季云瑯,還沒那么煩,現在風洵跟上來,動輒就要嘲諷他們幾句, 他一嘲諷, 季云瑯就回擊, 一來二去話就多了。

    江晝不久前喝完藥,講話好多了, 沒有之前那么困難, 可還是說不過這兩人。

    他松開跟季云瑯相牽的手,默不作聲加快腳步, 把他倆一起甩到了身后。

    這下清凈了,兩人誰也沒再來吵他。

    江晝不清楚季云瑯干嘛突然這么熱情, 是不是有什么謀算,季云瑯想跟他作對可以大大方方來,大家各憑本事。

    要是讓他知道,季云瑯利用他們之間的感情來騙他,那他真的會把季云瑯關起來。

    等到了入口,骨龍正盤旋在近處的樹上,江晝過去,拍了下骨龍腦袋,骨龍親昵地繞到了他身上。

    選定的八方域人陸陸續續過來了,人數不少,其中不乏從無常橋底叫出來的人。

    五大派知道八方域即將有動作,提前從各派分別召了一撥人上島,意在守住“閣”。

    他們這么在意“閣”,無非是因為里面藏著他們操縱八方域的罪證,蘊含著他們多年的心血,不愿意丟棄,只能叫人來守。

    江晝今天出去,就是要攔下這批人,順便圍住所有上島的路,在閣里的一個也別想出來,全得死。

    當年的八方域被堆成了尸山,如今這座島也別想幸免。

    一聽說要去抓仙洲人,很多八方域人都蠢蠢欲動,八方域里喜歡仙洲的有,恨仙洲的自然也不少。

    “前輩,”季云瑯不知何時晃悠過來,抱住他胳膊,在他耳邊試探著問道,“這么多人,全要往仙洲闖?”

    “嗯。”

    “那我能幫你什么?”

    江晝瞥了他一眼,“你什么也別做,就是幫我。”

    “這是什么話,”季云瑯腦袋搭到他肩上,“我跟你過來,肯定是想幫你的,你先告訴我,你想去做什么?闖進臨近的城里搶東西?還是殺了城里的每一個人,把他們的腦袋掛到家門口,以此向五大派示威?”

    江晝捏他的臉,“你只能想到這些?”

    季云瑯朝他笑,不說話。

    江晝松手,說:“都不是。”

    季云瑯松了口氣。

    江晝問:“你很怕我說,是?”

    “嗯。”季云瑯不否認,“我妹妹在家,剛懷了寶寶,你們要是往鹿溪城里闖,那我只能求你了。”

    “……”

    江晝在心里罵他,白長這么大了,沒一點骨氣。

    江晝說:“有五大派的人,要上島,我們去殺。”

    “好,那我陪你。”

    江晝看向他,“不怕他們生氣?”

    他們,自然是指爹娘。

    江晝帶一大群人闖出去殺仙洲人,江逝水和云征月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如果他們在,現在已經把他教訓得狗血淋頭了。

    季云瑯既然選擇乖乖聽他們的話,那……

    “不讓他們知道不就好了?”季云瑯去牽他的手,“我聽他們的,只是為了和我師尊好好在一起,底線就是不毀滅仙洲,其余的,不管師尊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嗯。”江晝淡淡應了聲,也看不出高興不高興。

    可季云瑯沒什么別的能說了,他想讓江晝留下仙洲,總不能直說“我不贊同你,我要跟你作對了”,這樣他們還怎么過日子?

    他只能告訴江晝,自己是在聽爹娘的話。

    可就算這樣,江晝也還是對他很冷,自然而然把他劃分到了自己的對立面。

    他是鎖了江晝的靈,搶了江晝的東西,說了江晝不愛聽的話……可他們在一起這么久了,江晝就不能大度點?

    就連現在,他主動來黏著江晝,江晝也還是不冷不熱的,剛才路上好不容易說動他親一下,那個風洵還來搗了亂。

    越想越不舒服,他直接問江晝:“我覺得我師尊還在生氣,你能不能替他原諒我?”

    順便補充道:“我不喜歡你對我這么冷淡,你能熱情一點嗎?畢竟昨晚,我都幫你……”

    江晝捂住了他的嘴。

    季云瑯啾了口他的掌心。

    江晝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收回來。

    季云瑯:“……”

    季云瑯:“現在連我親你,你都嫌棄?”

    江晝:“嗯。”

    又說:“你這樣,讓我懷疑你的目的。”

    季云瑯湊到他耳邊,“我哪有什么目的,就是想和你親近。”

    江晝:“哦。

    江晝這樣,季云瑯更不舒服,在他身上靠著不出聲了。

    比起關心仙洲人的死活,他有更大的私心,就是想跟江晝在仙洲好好生活。

    這江晝一直知道的,畢竟他們還沒成親。

    既然現在江晝對八方域的事很上心,那季云瑯也可以跟著上心,他不想再跟江晝鬧別扭,過去那些年鬧得夠多了。

    他知道八方域苦,所以要先想辦法來讓八方域變得不苦,這樣江晝總不會怪他。

    “前輩,”他輕聲道,“我總聽人抱怨,說這里連太陽都沒有,沒辦法生活。你覺得八方域什么時候能有太陽?”

    江晝看天,想了想,“下個滿月。”

    季云瑯一愣,“……什么?”

    他問這些,只是想勾起江晝對“把八方域變好”這件事的期望,江晝為什么突然許諾了時間?

    “我小時候,”江晝說,“也問過你娘,這個問題,她總說,快了,可從來沒有實現,云瑯,你知道,是為什么?”

    季云瑯搖頭。

    “因為,不管星星還是太陽,都在五大派手心握著,拳頭不硬,他們不會給。”

    “我知道了,”季云瑯說,“拳頭硬了,就意味著要殺人,要流血,爹娘不愿意,所以八方域沒有星星,也得不到太陽。”

    “嗯。”

    出了八方域,十幾艘大船停靠在不遠處的岸邊,所有人都提著兵器上了船,江晝對季云瑯說:“注意安全,現在他們,有了防備,跟上次不一樣。”

    季云瑯正低頭看自己指尖的靈光信,聞言“嗯”了一聲。

    手腕卻突然被江晝攥住,江晝力氣很大,聲音帶了怒意,問:“你在干什么?”

    他指尖漂浮著五大派回的靈光信,信上說:八方域本就是蠻荒之地,你們需要太陽,我們可以努努力想辦法,季領主可千萬別帶弟兄們闖出來啊。

    季云瑯:“……”

    他剛跟江晝聊完太陽,五大派就給了回信來,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在通風報信。

    可他的信是更早之前隨手發出去的,跟江晝的行動沒有任何聯系。

    季云瑯剛準備調出自己更早的靈光信件給江晝看,就感覺手上一沉,掛了兩個鎖環。

    江晝把他拽到空蕩蕩的船艙,往里一推,從外面冷眼看著他,“你敢解開,我就殺了你師尊。”

    季云瑯:“……”

    他問:“你不聽我解釋?”

    江晝本來就不信他,聞言轉身,“少說話,乖乖待好。”

    季云瑯低下頭,發現五大派又給他來了信,還是關于太陽,他們第二次強調:蠻荒確實沒有太陽,季領主實在想要的話,我們一定努力,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季云瑯讓那點靈光消散,沒理。

    哪給得了他們時間,八方域這位很厲害的新老大只會等他們一天。

    五大派這樣回答,他想,是不是因為他們一開始操控八方域的時候,就隔絕了這里的太陽,現在突然要恢復,對他們來說有很多工作要做。

    突然傳來聲音,船劇烈搖晃起來,外面開打了。

    季云瑯一個人待不住,剛準備拔劍出去,船艙里就突然被扔進好幾個人,每個人手上都帶著鎖環,穿著不同門派的制服。

    “……”

    船艙很大,陸續有人被扔進來,季云瑯出不去,被擠到了角落。

    他和這群人一樣,被江晝當成階下囚了。

    有離得近的人認出了他,驚呼道:“是你!”

    季云瑯靠在船艙一角,也不抬眼,懨懨問:“你是?”

    他不認識五大派的人,五大派的弟子卻都知道他,有人驚訝道:“你不是八方域的老大嗎?怎么也跟我們一樣……”

    他噤聲,跟旁邊人互相看了看手上的鎖環,黯然嘆氣。

    船艙里的人越丟越多,有的身上帶傷,進來就罵罵咧咧,一口一個“野蠻人”“長得壯了不起啊”。

    有的毫發無傷,一副自愿被丟進來的模樣,有同門問起,就會羞愧地低下頭,“投降了,反正打不過。”

    船艙里吵吵鬧鬧,還有越來越濃郁的血腥味在擴散,這個船艙滿了,不再丟人進來,有人問;“他們會把我們抓到哪里?”

    季云瑯答:“抓去八方域住幾天。”

    “什么!”

    “那得住幾天?!”

    “誰知道呢,”季云瑯嘆氣,“說不定就是一輩子呢。”

    這下連大哭的都有了,“為什么我這么倒霉?長老叫我來我才來的,明明昨天我還在家里背書!”

    “我也是!師父說是歷練,連課業都不用做了讓我趕緊過來,提前也沒說是跟八方域人打架啊!”

    此起彼伏的抱怨聲響起,季云瑯被他們吵得實在受不了,擠到窗邊探出頭去,準備觀察一下江晝在哪,剛探出去,就跟江晝對上了臉。

    江晝正俯身,也想透過小窗來看他。

    “……”

    四目相對,季云瑯放軟聲音,“前輩,人好多,好擠,吵死了。”

    江晝冷臉,“忍著。”

    “這些,全要抓到八方域?”

    “嗯,”江晝很不耐煩,“派了群,廢物來。”

    都不用打,自己就蔫了。

    季云瑯臉往窗邊靠了靠,悄聲說:“這都是幾個門派的小輩,一個比一個弱,那些年紀大、厲害的,肯定或多或少都知道五大派的事,就算上面需要支援,也不會犯傻親自來。”

    江晝點頭,又忽而一頓,屈指往他腦袋上彈了一下,“少說話。”

    季云瑯:“好吧。”

    季云瑯往外看,盡管這次殺得少抓得多,水面也依舊被染得猩紅。

    他這個視角,可以看到臨近幾艘船上也抓了不少人。

    江晝臉上濺了血,季云瑯飛出靈光,過去幫他擦了一下,問:“這群人,打算怎么處理?”

    江晝瞥了他一眼,“關起來。”

    季云瑯點頭,“我讓八域主把沙牢空出來,你隨便關。”又問,“先不殺?”

    江晝“嗯”了一聲,“他們沒上島。”

    島上的,一個也不會留。

    季云瑯:“好。”

    江晝正要說話,不遠處突然傳來轟的一聲響,季云瑯眼被閃得瞇了一下,問:“你又放煙花?”

    “丟了炸彈,”江晝說,“我們人少,不上島。”

    “那該回去了?”

    江晝搖頭,“讓一批人留下,守住這里……”

    又忽而一頓,用眼神回答他: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季云瑯笑笑,善解人意道:“那我不問了。”

    江晝想了想,還是說:“我跟他們說了,要太陽,下個滿月沒有,接著炸。”

    “只要太陽,沒要星星?”

    江晝:“下次要。”

    “好。”

    季云瑯雙手被鎖環束縛,此刻正扒著小窗沿跟江晝說話,指尖忽而又冒出一點靈光,一閃一閃,很急切,五大派又給他傳信來了。

    “……”

    他不看信,仰頭看江晝。

    江晝又冷了臉,猛然出手把他腦袋推了進去,季云瑯突然向后躺,壓到好幾個人,惹來一陣驚呼。

    這幾個人還算好心,被躺了也沒罵他,反而關心他有沒有事。

    季云瑯躺在這幾個好心人身上,盯著艙頂,余光瞄著自己指尖若隱若現的靈光,心想,要被師尊關起來了。

    但在那之前……他猛然坐起身,又惹來一陣驚呼。

    他十分迅速地寫完了一封信,手里攥著信封,把手伸出窗外,扯了扯最近那人的褲腿,他以為還是江晝,開口,“前輩……”

    風洵回頭。

    “……”

    瞥到他手里的信,風洵冷笑一聲奪過來,不由分說要往水里扔,季云瑯指尖靈光一挑,把信從他手里搶回來,直接飄到了江晝懷里。

    “前輩,”他朝窗戶外面遙遙道,“上面有地址,幫我送過去。”停了停,又補充,“不要偷看,愛你~”

    風洵一掌拍過來,想把他腦袋推回去,季云瑯自己先躺回去,閉上眼,覺得可以歇一下了。

    他那聲“愛你”聲音不小,船艙里有人忍不住,問:“愛誰?”

    “還能是誰,”季云瑯說,“他們老大,談好幾年了,最近在吵架。”

    離他最近的一個人驚道:“所以你不是八方域的老大,外面那些傳言都是假的?”

    季云瑯給他看自己手上的鎖環:“我像嗎?”

    “那你跟你師尊那些事……”

    “這倒是真的,”季云瑯淡定道,“我談了兩個。”

    “……哦。”

    江晝站在船艙外,把里面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他垂眸看手里的信,是季云瑯寫給臉兄的,而這個臉兄,此時正在云家。

    季云瑯說了讓他不要偷看,還說了“愛你”,風洵在他身旁冷哼,篤定道:“你不會拆開看。”

    又自顧自罵:“你遲早栽在男人手……”

    話未說完,江晝就把信拆開了。

    風洵改口:“你醒悟了。”

    江晝:“嗯。”

    信剛打開,就有撲面而來的愛心靈光打到了他臉上,寫信的人就知道他會偷看,故意藏了靈來親他,再配合上剛才那句“愛你”,江晝的嘴角十分微小地上揚了一下,隨即立刻恢復面無表情。

    風洵:“你沒醒悟。”

    第079章 熱戀

    八方域里, 樓沙正跟琥生商量著一會兒吃什么,腦袋突然被敲了一下,抬頭一看,季云瑯手上掛著鎖環, 跟他說:“安排一下。”

    樓沙:“安排什么?”

    季云瑯側身讓開。

    樓沙猛地睜大眼, 跳起來激動道:“哪兒來這么多細皮嫩肉的小寶貝兒?!”

    八方域沒來過這么多仙洲人, 樓沙興奮地湊過去左摸摸,右聞聞,嚇得那群人驚恐不已,連連尖叫。

    季云瑯在琥生旁邊坐下, 見他在研究菜譜,問:“最近做了不少飯?”

    琥生驕傲點頭, “沒錯,他們都說好吃!”

    “是嗎?我還沒嘗過。”季云瑯說。

    一聽他要嘗, 琥生就有點蔫了,“那等我再精進一下,八方域里他們都沒吃過好吃的,所以才覺得我做的好吃……”

    季云瑯揉揉他腦袋, “沒事, 一會兒做好我嘗嘗。”

    他抬手, 琥生看清了他手上的鎖環,眼睛瞪大, 問:“你怎么了?”

    季云瑯嘆氣, “你大哥把我鎖起來了。”

    “什么!”琥生咽了咽口水,有些興奮, 伸著脖子往他身后看,“大哥人呢?”

    “他沒回來, 辦事去了。”

    “那你是不是準備接受大哥了!”

    季云瑯:“我可沒說過。”

    “哦……”

    琥生想到什么,突然苦惱起來。

    季云瑯問:“怎么了?”

    “我在想,你要是真的接受大哥,那你媳婦兒怎么辦啊?他還懷著寶寶呢!”

    季云瑯問:“你覺得我該怎么辦?”

    “那……沒辦法的話只能問問大哥愿不愿意接受他了。”

    “好,等他回來我問問。”

    樓沙興沖沖地準備去安排那批仙洲人,走之前看著鎖環問季云瑯:“用不用神先給你解開?”

    “解開干嘛,”季云瑯說,“給我也安排一間。”

    “?”

    蓬萊島,云家。

    江晝跟面前的“江晝”相對無言。

    臉兄在云家待得很開心,這地方可以讓他實現自我價值發光發熱。

    ——他給季云瑯回信的原話里是這么寫的。

    季云瑯問候了他很多話,他很認真地逐條回復。

    只在看到最后一行的“^3^”時不解,問:“這是什么意思?”

    江晝:“寫給我的,你不用回。”

    臉兄:“哦。”

    臉兄:“為什么給我的信,還有給你的留言呢?”

    “熱戀,”江晝說,“把持不住。”

    臉兄:“……”

    臉兄寫完回信,站起身,從床底下吃力地往外拖一個大箱子,使著勁兒道:“你把這個……交給云瑯,我在這里待了挺久,借著視察的名義,哪個屋都翻過,各種小密室也都進去過。”

    拖出來一半兒,他喘了口氣,扶著腿往床上一坐,“太沉了,我歇歇……總之所有可疑的東西我全塞進去了,反正我也不認識,讓他自己挑吧。”

    江晝過去把剩下的一半拽出來,是個又大又長的箱子,打開后他看著滿箱子東西,皺眉:“這么多?”

    有紙張信箋,也有法器物品,整整齊齊擺在箱子中,也不知道臉兄囤了多久,才囤出這滿滿一大箱。

    “云瑯當初送我來這里,我就估摸著不能白來,這小半年里一天沒歇,就等著他什么時候用得上我。”

    臉兄感嘆,“這兒的日子真好啊,每天什么也不做就能被一群人供著,云瑯他不光安置好了我爹娘,還真的送我飛黃騰達了。”

    說著,他又摸摸自己的臉,嘆氣道:“就是每次摘下皮想透口氣,都不敢照鏡子,我借著別人的臉這么舒坦,自己的臉卻沒了,還怪嚇人的。”

    江晝把大箱子封好,直接搬起來裝進乾坤袋里,隨口問:“你的臉,最近疼過嗎?”

    臉兄搖頭,“疼倒是不疼,就是經常癢,這位兄弟,你說是不是癢著癢著,我的臉就長出來了?”

    “不知道,”江晝說,“他信上寫了,給你介紹神醫,你自己去問。”

    臉兄點頭,“好的。”

    想到這個人剛說自己和季云瑯在“熱戀”,臉兄疑惑道:“他已經放下師尊,跟你在一起了?我可記得他還有一個江仙師的替身在身邊,那個同行還挺有本事的,天天陪他睡覺。”

    他贊道:“這墻角說挖就挖,你還真厲害。”

    “沒挖,”江晝面不改色,“我們兩個,一起陪他。”

    臉兄:“……”

    江晝離開之前問臉兄,今晚有沒有什么活動,臉兄搖頭,“干我們這行的最忌諱給自己找事,除了偶爾幫云瑯搜刮這里的可疑物品,我哪都不去的,等你走了,我就睡覺。”

    江晝點頭,遞給他一副耳塞。

    臉兄:“?”

    不久后,“轟”得一聲,云家被炸了大半,江晝從乾坤袋中抽出幾把五大派弟子的兵器,零散地丟在四周,又在周圍灌木處掛了些五大派中不同門派的制服碎片,營造出一種五大派上島來奇襲云家的場景,轉身離開。

    云姝記仇,以前誰欺負過她、現在還活著沒有、住在云家哪處全都門兒清,江晝把他們捆到一處,跟建筑一起炸成了碎片。

    他撿起落在腳邊的一塊腿骨,上面沾了血肉,被炸得焦黑。

    有些惡心,他沒往乾坤袋里收,找了布來包好,拿在手里,回八方域后直接交給了正在吃飯的云姝。

    云姝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后眼神發起亮,她跟江晝道完謝,哼著小曲兒,笑容滿面地把這塊腿骨洗干凈,收進了懷里。

    接著又添了兩大碗飯。

    江晝看著她這副模樣,想,如果是云征月,現在該罵他了。

    沒爹娘管就是好,他做什么都沒關系,沒人會說他不好。

    除了季云瑯偶爾讓他生氣。

    想起季云瑯,他先去了森羅獸骨殿,沒找到人,后來遇到風洵,才知道人被關進沙牢了。

    江晝在心里罵他蠢,鎖了他又不是真要關他,乖乖回家等師尊不會?非要往那種地方跑,倒顯得他委屈了。

    那地方不干凈,味道又難聞,江晝怕他待得久了難受,徑直走去,準備把他帶出來。

    去了才知道,他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干凈清爽的豪華單間,江晝不動聲色走近的時候,他正套著鎖環跟琥生一起吃飯。

    他手不方便用筷子,琥生就喂他,一口菜一口飯,季云瑯點評著口味咸淡,不時端起碗來喝口熱湯,十分愜意。

    江晝隱在牢房外的暗處,故意弄出了點動靜,里面兩人當即熟練地把飯菜收進食盒,琥生拎著食盒從旁邊的暗門中離開,季云瑯頭低下去,讓自己看著更孤單可憐些。

    接著,江晝打開牢門走了進來。

    聽到聲響,季云瑯抬眼來看,見進來的是他,輕聲道:“前輩……”

    他刻意抬了抬鎖環,露出手腕的勒痕。

    江晝走到他身邊,無視他故意裝出的可憐,也忽略周圍沒散干凈的飯香,從乾坤袋里搬出了那個大箱子,淡聲道:“需要什么,自己翻。”

    箱子離得不遠不近,季云瑯傾身去看,奈何他手上的鎖環連接了墻上半長的鐵鏈,只能支持他的手碰到箱子,卻打不開箱蓋,翻不了里面的東西。

    “前輩,”伴著鎖鏈嘩嘩的響聲,他又叫,“你把箱子搬近點。”

    江晝不,干脆直接坐到了箱子上,跟他說:“自己想辦法。”

    季云瑯:“……”

    他的手能摸到江晝的大腿,再努努力,整個人都能趴過去,“你這樣子,”他說,“我想開箱子,還得先把你搬開。”

    江晝:“搬吧。”

    他耍無賴,季云瑯也沒客氣,抱住他一條腿往下猛地一拽,把江晝拽下箱子,拉扯到了自己身邊。

    江晝順勢伸手,抓住箱子一側的圓環,把它也拉了過來。

    這下季云瑯既能碰到箱子,又能抱上江晝,心情瞬間好了。

    江晝本來被拽得躺到了地上,現在他撐著季云瑯的腿坐起身,靠在他腿邊,跟他一起翻箱子里的東西。

    季云瑯自己坐還知道找塊干凈的地方,不像江晝,剛被他拽來,沾了滿身沙,此刻也是毫不講究地坐了沙子。

    季云瑯既想摟他,又嫌棄,讓他把外衣脫了。

    江晝不脫,見他還嫌棄,故意起身跟他擠擠,坐到了他身邊。

    這也算江晝主動親近他,季云瑯猶豫了一下,忍,跟他靠得近了點,肩蹭著肩,腿挨著腿,一起翻箱子。

    “云姝說,云晏跟五大派鬧掰前曾偷了不少東西回去,讓他們元氣大傷。”

    季云瑯偏過頭看江晝,“你那個卷軸恰好就是在云家翻出來的,所以,會不會不止那個,五大派還有其他東西也在云家藏著?”

    “嗯。”江晝應了聲,他翻得很快,沒用東西的全丟了出來。

    季云瑯讓他慢點,別落下什么。

    “不用,”江晝說,“如果,有五大派的東西,我能發現。”

    他這么自信,季云瑯問:“為什么,你很了解他們?”

    江晝動作停了停,隨后繼續翻,說:“了解。”

    “那我想知道,你直接開口跟五大派要太陽,是因為什么,你很清楚他們能給這里太陽?”

    “八方域是,他們造的,”江晝說,“這里,本來不存在,是他們專門,造來取樂的。”

    季云瑯向他確認,“整個八方域全是他們造的?我過去一直認為這是仙洲的某塊地方,被他們單獨分辟了出來。”

    “不是。”

    “好吧,”季云瑯不翻了,有些東西他認不出來,得讓江晝認,他問,“你為什么會熟悉這個?”

    “我進過他們的‘閣’,聽他們講過,很多遍,也看他們,演示過很多遍。”

    江晝翻箱子的動作放緩了,輕聲道,“云瑯。”

    “嗯?”

    “你對五大派,如何操縱八方域,感興趣嗎?”

    季云瑯想了想,搖頭:“不感興趣,他們上次邀請我上樓,我都沒……你為什么這么問?”

    “你跟五大派,一直來往,還從我手上,救他們的人,”江晝說,“我怕你會了解那些,然后,喜歡上。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季云瑯接上,“你會惡心我,討厭我,再也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江晝低頭,接著翻箱子,“嗯。”

    季云瑯一只手環過他的肩,腦袋靠到他身上,指尖溢出靈光,把自己最近跟五大派的對話全給他看。

    “這些年他們一直能聯系到我,我不想收,信也會自己過來。”

    江晝下頜也沾了些沙,季云瑯去給他擦掉,“我不知道你會這么不舒服,我想辦法,不收他們的信了,以后也不跟他們來往,好不好?”

    江晝顯然不太相信他這話 ,偏了偏臉,不讓他碰,冷淡道,“你那天,救了那個胡總管,因為要跟我,劃清界限。”

    季云瑯暗自嘆了口氣,師尊嘴上總說不煩他,其實一樁樁一件件全在心里憋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指不定罵了他多少句。

    他解釋道:“因為我不了解五大派,也不知道,你其實很了解他們,不然我沒必要跟他們走得那么近。”

    “我那天說了,要看他們有沒有誠意合作,結果他們的誠意就是一個虛假的冊子,他們這樣騙我,我不會再跟他們來往了。”

    他偏頭,蹭了蹭江晝的臉,親昵道,“界限都是劃給外人看的,師尊,我的心永遠跟你在一起。”

    江晝:“誰是你師尊?”

    季云瑯:“……”

    季云瑯:“叫錯了,前~輩。”

    江晝:“嗯。”

    他非要這樣,季云瑯覺得自己像在背著師尊偷/情。

    可江晝現在不愿意拿師尊的臉來面對他,季云瑯就只能先黏著胡夜來跟他保持感情,不然時間一長,就該淡了。

    想到這里,他環在江晝肩上的手向下,摟住了他的腰。

    胡夜的身材和師尊很不一樣,摸起來真的像偷/情,季云瑯既別扭,又覺得刺激,手鉆進了他衣服里。

    江晝翻到有用的東西了,正拿起來觀察,注意到季云瑯的手在身上不老實,他垂眼看了看,沒出聲。

    他之前故意作弄季云瑯,讓季云瑯吃得難受,自己也沒盡興。

    最近都沒跟季云瑯太親熱,原本打算做了,也因為季云瑯突然催動鎖靈鏈而讓他沒了興致。

    想起來有些惋惜,可那種事就是要看氛圍,看心情,季云瑯搞壞了他的心情,他就一點也不想繼續了。

    正想著,季云瑯忽然在他耳邊吹了口氣,輕聲道:“前輩,我覺得,你是不是比我師尊……”

    他用氣音說,江晝聽清,臉霎時黑了。

    這有什么好對比的,明明一樣大!

    厚臉皮,不害臊。

    真當自己在偷/情了?

    季云瑯說完不算,還給他用事實佐證,說:“我嗓子現在還疼呢,前輩,這都多久了,跟我師尊就不會這樣。”

    江晝心說廢話。

    師尊心疼你,舍不得作弄你,才讓你覺得師尊好欺負,要不是喜歡你,師尊能天天讓你哭。

    以前不順心就發怒,借著鎖靈鏈來胡鬧,現在沒事就裝委屈,才稍微欺負一下就受不了,什么好處都讓他占了,季云瑯怎么總有辦法惹人生氣?

    江晝給自己想得心煩,猛然抓住季云瑯的手丟開,冷漠道:“行了。”

    季云瑯被他丟得一驚,低頭看了看,不滿道:“行什么了?你這才剛……”

    江晝整理衣服,“沒興致,聊正事。”

    季云瑯給他屁股上來了一掌。

    江晝一震,偏頭,“你……”

    季云瑯坐近,瞬間正經,心平氣和道:“好,聊正事,你找到什么了?”

    江晝收回視線。

    他把箱子里多余的東西都丟了出去,此刻只剩幾個形狀怪異的法器和厚厚的一沓卷軸,季云瑯疑惑,“怎么全是卷軸?臉兄是把云晏的書房搬空了?”

    江晝展開了幾個卷軸給他看,上面無一例外,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點狀物,很像那個寫滿人名的卷軸名單。

    季云瑯看得眼暈,移開眼,問:“這是什么?”

    江晝從身后抓住他兩只手,讓他運靈。

    季云瑯說:“我自己可以,你這么抓著我算怎么回事?”

    “你不會,”江晝說,“我看他們操作過,知道怎么,把地圖引出來。”

    “地圖?”

    “嗯。”

    季云瑯看向這一堆卷軸,在江晝的指引下,掌心運起靈氣,箱中的卷軸紛紛在半空鋪展開,上面的黑色痕跡一個接一個浮現出來,逐漸拼湊到一起。

    不多時,面前落了一地的空白卷軸,而他們眼前的半空中,鋪展出了一副巨大的長卷地圖。

    江晝還握著他的手,嫌鎖環礙事,直接給他摘了,接著五指嵌入他指縫,指引著他運轉靈氣,將地圖不斷放大,最終指著某塊地域的一角跟他說:“我們現在,在這里。”

    季云瑯微微驚訝,“八方域的地圖,長這樣?”

    “這是云晏偷出來的,所以,分裝在那些卷軸里。”江晝說,“在‘閣’里,這個地圖會更有效果。”

    “什么效果?”

    江晝又帶他把卷軸縮小為鳥瞰圖,示意他看漂浮在地圖上方的那個純黑的半圓,“效果很多,比如,月隱日。”

    季云瑯一怔。

    江晝說著,已經操控他的靈氣卷起了箱中一個半開口的圓形容器,將地圖上半圓的黑漸次引入到瓶中。

    “現在外面,是半輪月亮,云瑯,所以地圖上,也是半輪。等這半輪全引出來,”江晝低聲道,“月隱日,就該來了。”

    季云瑯心口倏地一緊,“別!”

    他下意識收起靈氣,讓容器落回了箱里,同時,浮在半空的地圖也消散開,漸次回到了卷軸中。

    季云瑯甩開江晝握自己的手,驚魂未定,偏頭瞪向他,“月隱日又不是什么好天氣,八方域都多久沒有了,你剛才是想……”

    他噤了聲,江晝的表情很不對,仿佛從剛才握著他的手演示開始,就在忍耐。

    接著,他猛然起身沖出牢房,在外面吐了。

    “……”

    季云瑯起身跟到外面,給他拍背,問:“你很難受?”

    “我記住了。”江晝說。

    “什么?”

    “五大派的人,給我演示過,我就記住了。”江晝單手扶在墻上,另一只手擦了擦嘴,“不止這個,還有,怎么用卷軸殺人,怎么讓他們狂暴。”

    他說:“我都學會了,還對八方域的人,用過這些。”

    他從小就生活在八方域,月隱日和身體不受控制的狂暴都是他最恨、最討厭、最惡心的東西。

    可他第一次學的時候對風洵用過,不久前又對那十個八方域人用過,為了殺更多的人,讓他們變得狂暴,不受控制。

    就連剛才握著季云瑯的手,給他演示月隱日,他也得心應手。

    他厭惡這些東西,可他見過五大派的人操作后,不知不覺就印在了腦子里,輕易就能復刻。

    他剛對季云瑯說了不想讓他沾上五大派,沾了,他會覺得惡心,可現在沾得最多的反而是他自己。

    江晝又想吐了。

    季云瑯抱住他,手輕輕順他的背,“沒事,學會了又怎么樣,你給我演示完,我不也學會了?”

    江晝不出聲,季云瑯手向上,揉他的頭發,“這都是五大派設計的,你用他們的手段去殺他們,沒什么的。你要是還不舒服,我幫你找到那天的幾個人,看他們狂暴完后身體有沒有問題,要是有,我們再想辦法彌補,好不好?”

    江晝沉默了許久,推開他,回到牢房,把箱子里有用的東西全裝進自己乾坤袋里,出來時,跟季云瑯說:“剛才的月隱日,只是會,讓月亮消失。想讓人狂暴,需要另外的操作。”

    季云瑯點頭:“好,我知道了。”

    又說:“我剛才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突然嚇到了,畢竟我在這里經歷月隱日的時候,回憶也不美好。”

    江晝:“嗯。”

    他啟步要走,季云瑯拉了一下他的手,問:“你心里一不舒服,就不想理我嗎?”

    “沒有。”

    江晝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離開了。

    他走了,留下滿地狼藉,季云瑯只得回去,把他翻出來的東西一點一點往箱子里撿。

    江晝在他面前從來不會這樣,他不懂。

    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江晝的脾氣,不知道他傷心時是想一個人待著,還是需要人陪,也不知道他生氣時是要乖乖跟他保持距離,還是需要厚著臉皮去黏他。

    江晝跟他在一起的這些年,臉是假的,脾氣也是假的。

    季云瑯撿著撿著就開始怕,江晝對他,還有什么是假的?

    樓沙來自己的沙牢視察那些細皮嫩肉的寶貝兒們,剛視察沒幾個,就見季云瑯迎面走來,他大喝一聲:“站住!想當著神的面從神的地盤逃跑?除非給神摸摸你的小臉蛋兒……”

    “蛋”字音還沒發全,季云瑯就無視他,徑直從他身邊過去了。

    樓沙閉了嘴,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疑惑地瞇起了眼。

    那個男人剛走,季云瑯就跟著出來,還這副樣子,難道……

    被搞哭了?

    樓沙激動地捂上自己的心口,光是想象就讓他熱血沸騰,他狂奔出去,在黑沙中跳得老高,對著血月大喊一聲:“哇呀!”

    風洵路過,聽到聲,扭頭就走。

    下一瞬,身后傳來了急速的踩沙聲,樓沙發現他了,正在興奮地跑來。

    風洵深吸一口氣,雙手握拳,雙臂提到身側,開始奔跑。

    血月下,禿枝樹上,江晝一個人待得好好的,猝不及防被繞樹嬉鬧的兩人打攪,一個逃一個追,不去別的地方,專來打擾他。

    他冷著臉跳下樹,一手攥住樓沙頭發,一手扣上風洵后腦,把他倆嘴唇撞到一起,找了根繩子纏住腦袋,轉身離開。

    煩。

    在哪兒待著都煩,他得找到下一個沒人的地方,安靜發呆。

    不管是誰,再敢來打擾他,江晝都會塞那人一嘴黑沙,吊到樹上。

    下一瞬,就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季云瑯對上了視線。

    季云瑯不走近,就站在血月下看著他,月亮是紅的,季云瑯眼眶也是紅的。

    又委屈了,江晝想。

    可他現在不想理人,只想自己待著,就算季云瑯可憐成這樣,他也不想管。

    誰來都煩,會哭的季云瑯,更煩。

    江晝很快就在黑沙里消失無蹤了,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季云瑯抬頭看看天,轉過身,出了八方域。

    梅廬。

    金乾正抱著一只大胖鴿子,剛往小竹筒里裝好信,季云瑯就推開門進來了。

    他一驚:“我回信沒那么慢吧,你都自己找來了?”

    “沒有,”季云瑯說,“我來找爹娘。”

    金乾見他情緒不好,當即領他過去。

    河底如今能量充盈了,江逝水和云征月正抱著頭聊天,季云瑯突然闖進來,兩人嚇得不輕,急忙安好腦袋,看向他。

    只見剛離開不久的小兒子神色懨懨,眼眶泛紅,兩手腕上還有可疑的勒痕,走近他們,開口就說:“爹,娘,江晝不理我了。”

    “……”

    季云瑯紅著眼眶,在爹娘的關切和再三追問下說,江晝最近對自己很冷淡,一點也沒有以前黏糊,他想去哄江晝,又不知道怎么樣才能把他哄好。

    “我催動了鎖靈鏈,束縛了他的靈力。”季云瑯說,“他沒有靈力都很厲害,有了,我怕他沖動做出什么事,我阻止不了。”

    江逝水問:“你催動你娘的鎖靈鏈,還讓他知道是你干的?”

    “對啊,”季云瑯覺得沒什么,自然道,“我以前也鎖過他。”

    江逝水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二仔,你是不是傻?挨了一巴掌知道說是你娘,鎖你哥的靈力,你也嫁禍給你娘不就行了?”

    “你嫁禍給你娘,江晝頂多氣一會兒就緩過來了,你要說是自己……”江逝水冷哼一聲。

    “你哥脾氣擰巴,最愛一聲不吭記恨人,你這么對他,他心里能一直記著,以后看到你就煩,時間一長,你就跟爹一樣,被他當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

    “沒這么嚴重,”季云瑯垂頭,“他還愿意讓我親,讓我抱,可我就是覺得他態度不對,跟以前很不一樣。”

    以前都是江晝黏他哄他,就連強迫江晝的那段日子,季云瑯一鬧騰,也是江晝順著他,要么對他乖乖的,要么親親抱抱把他哄住。

    可現在江晝連跟他親熱都興致缺缺,明明對他還有反應,卻總表現出一副“做不做都行,也不是很想”的樣子。

    季云瑯后悔那晚逃跑,也后悔江晝讓他回去的時候他沒回去,不然他在當晚就能讓江晝盡興,江晝舒服了,他們關系自然也會融洽。

    見他悶不做聲,一副難過的樣子,云征月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沒事,阿晝他從小就是這樣,再等等,他自己會好的。”

    江逝水不贊同,反駁道:“怎么沒事?有事!你當娘的沒受過兒子冷眼,你懂什么。”

    說著,他也去摸季云瑯腦袋,把云征月的手擠下去,“別聽你娘瞎說,二仔,放心,爹懂你,你哥的冷屁股那是真不好貼,厚著臉皮去貼了他還讓你不好受,那眼神兒一瞅你,老讓你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季云瑯:“……”

    江逝水說出了同病相憐的語氣,季云瑯問:“你以前,沒少被他這么對待?”

    “一年里有半年都這樣,”江逝水嘆氣,“不像你娘,半年里面有幾天被冷著都算多了,你哥再鬧別扭,心里也惦記你娘,你娘一哄,準能好。”

    季云瑯:“哦。”

    他有點酸,也怕江晝真的冷他半年,問爹娘:“我現在該怎么辦?去纏他,他會不會覺得我煩?”

    “煩就煩唄,多哄哄總沒錯,”江逝水扶了扶自己的腦袋,“你要是自己哄不好,就把你娘搬出來,讓你娘給他寫個信,他保準不冷你了。”

    季云瑯:“不用。”

    又說:“我能哄好。”

    江逝水笑了笑,“行,那你用不上爹娘了,你跟你哥在一塊兒待了那么多年,該懂他。”

    這話聽得季云瑯心里不是滋味。

    哪懂了,一點也不懂,他和江晝相處,最得心應手的就是在宅子里那五年,他膽子大,不講理,什么都敢對師尊做,江晝在他的攻勢下簡直毫無招架之力,乖巧聽話,被他盡情擺弄。

    但他跟師尊早就不是那種關系了,江晝對他,也已經生出了不少別的欲/望。

    他被江晝強壓著用過嘴,用過腿,知道師尊有多想要他,也知道師尊要起來有多猛。

    他期待了很久江晝能熱情主動撲上來,對他兇狠,吻著他的唇、掐著他的腿盡情占有他,那他會愛死江晝的。

    可江晝遲遲不來,季云瑯忍不住想,既然如此,那變回原來的樣子也好,江晝對他,要么兇,要么乖,就是不能冷冷淡淡,像是沒了欲/望。

    他倏然起身,跟爹娘告別。

    江逝水問:“想好怎么哄你哥了?”

    季云瑯垂眸,微微勾唇,“嗯。”

    他出了密室,去找神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神醫一驚,悄聲道:“這么多?這東西用少了助興,用多了可傷身啊!”

    “他跟一般人不一樣,”季云瑯說,“耐藥。”

    “那也用不了這么多種……”金乾不想給,“你們爹娘還在呢,你倆要是因為這個傷了身體,又來我這兒治,不尷尬?”

    “沒事。”季云瑯說,“你給我就行,后果我自己擔。”

    “自己擔?”

    “嗯。”

    金乾猶猶豫豫給了他,又提醒,千萬注意用量,用猛了上頭,能把人掏空。

    季云瑯笑,讓他別小瞧年輕人。

    金乾悲憫地看著他:“一般說這話的年輕人,沒幾天就得回來找我。”

    “……”

    第080章 啾

    江晝在八方域找了很多地方發呆, 總是有人路過打擾。

    后來他回到洞里,靠著大貓睡了一覺,出門看天,發現已經輪完一次滿月了, 五大派還沒給到太陽。

    他不緊不慢走到自己囤炸彈的洞穴, 裝了滿滿一乾坤袋的炸彈, 一個人離開八方域,乘船到了那座島前。

    原先安排圍島的八方域人都還在,牢牢守著這座島,島內的人別想出來, 島外的人也別想上去。

    不過島外也不會有人來了,五個宗派看到自家派出的人全軍覆沒, 不可能再派第二撥人來支援他們。

    何況就算想派,他們也沒精力。

    云家被炸, 證據指向五大派,蓬萊島的人會去挨個找他們討說法。

    五大派在這座島上干著罪惡、見不得光的事,對外卻個個是聞名仙洲的大宗門,最注重名聲。

    現在別說支援這座島, 單是處理云家的事, 就足以讓他們焦頭爛額。

    畢竟他們的確委托過季云瑯帶八方域人去毀了蓬萊島, 攻破云家,云家要是有心查, 他們在仙洲的好名聲就維持不了。

    他們想毀蓬萊島, 一方面是為了報復云晏偷他們的東西,另一方面也是要把東西找回來。

    云晏偷了地圖, 又拿走了名單,沒了最核心的能操縱八方域的東西, 面對八方域人時,島上這群五大派的人才是“羔子”。

    江晝拎著乾坤袋,叫了幾個人,找了個好位置,分發炸彈,讓他們隨意開扔。

    等扔膩了,這座樓的外殼也已經被炸得焦黑。

    他讓人給“閣”里的人帶話,再等一個滿月,還沒有太陽的話,會炸塌他們的樓。

    他們最初在造八方域時就沒想過要給太陽,現在緊急來造,是要費不少時間。

    江晝獨自回去,乘著小船在水上飄蕩,有大魚跟著他的船,不停從水面躍出,尾巴濺他一臉的水。

    江晝心想,徒手抓魚費勁,他該學季云瑯,用靈氣去逮。

    隨后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鎖靈鏈,放棄找魚報仇的想法,默默跟魚對視,無聲威脅道:我家里有小貓,再往我臉上濺水,讓他把你吃了。

    然后又被濺了一臉水。

    江晝漠然站起身,緊盯著水面,在大魚再次一躍而出的瞬間,經過一番鏖戰,徒手抓住了它。

    他抱著大魚回八方域,在入口,偶遇了抱著鴿子回來的季云瑯。

    四目相對,江晝依然不想理人,默然移開視線。

    季云瑯也出門了,江晝想,去哪兒了?因為師尊不理他,所以去外面找能理他的人了?

    愛熱鬧的小徒弟,耐不住寂寞的小徒弟,師尊只是想一個人待著,這都不愿意理解一下。

    余光瞥見季云瑯朝他走近了,江晝抱著魚往旁邊挪了兩步,神色淡淡,無聲表示:你先走,我不跟你同行。

    他知道季云瑯肯定又得委屈,說不定還會厚著臉皮過來,問前輩是哪里抓的大魚,問前輩想怎么吃,再問前輩能不能交給他來做。

    這時候江晝繼續冷著臉不理他,他就會故意往前輩身邊湊,趁前輩不注意偷偷往臉上親一口,再接過魚,說一句“那我給你做魚吃,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愛做飯的小徒弟,愛撒嬌的小徒弟。

    江晝心想,這樣的話,他就理一下季云瑯,不讓他這么可憐。

    正想著,季云瑯就抱著鴿子過來,淡淡瞥了眼他手里的魚,嘴角溢出一絲不屑的笑,徑直從他身邊掠過,進了八方域。

    江晝:“……”

    什么意思?

    嘲諷師尊抓的魚小?

    你徒手抓這么大的魚試試?

    季云瑯這態度,是不可能給他做魚了。

    江晝進八方域后找到抱著菜譜鉆研的琥生,把魚給他,說:“紅燒。”

    琥生剛要說話,季云瑯就過來,把孩子拉走。

    “不好意思啊前輩,我早就聽說你把八方域分了撥,你們那邊兇悍又能打,不像我們,只知道種菜做飯,還天天被笑話。”

    江晝:“……”

    “這樣吧,你去告訴你的弟兄們一聲,今天開始,咱們各吃各的,你的魚……”季云瑯笑道,“讓他們做。”

    琥生睜大眼:“可我們不一直都是一起吃飯的嗎唔……”

    季云瑯捂著他的嘴把他拖走了。

    江晝在原地停了片刻,轉身離開。

    風洵正和幾個八方域人打架,見江晝抱著魚過來,皺起眉,正要說話,江晝就把魚丟給了他,平靜道:“現在開始,別去那邊吃飯。”

    快到飯點了,幾個耳尖的八方域人聞言直接:“啊?”

    “我都聞到飯香了!為什么不能吃飯?”

    “我們頓頓過去吃,領主也沒說什么啊。”

    江晝沒理他們,只是讓他們互相通知,又說:“餓不死,別去丟人。”

    八方域人不懂什么叫丟人,他們只知道自己肚子餓,此刻看著江晝離開的背影,幾個八方域人面面相覷。

    有人試探著開口:“新老大跟咱們領主,上回不是還親嘴兒嗎?”

    “就是!”一個八方域人舉起兵器大喊道,“他們親嘴兒,他肯定有飯吃,憑什么不讓我們吃飯?那我們也去找領主親嘴兒!”

    “找!”

    “親!”

    “走!”

    一呼百應。

    還沒走遠的江晝:“……”

    親去吧,親死他。

    江晝一個人安靜待了挺久,已經夠了,不再覺得所有人都煩。

    他原本還想,季云瑯再來找他,要是說話軟一點,他就理理徒弟,順便夸一下季云瑯,告訴他,從云家要來的這些東西對師尊來說很有用,算你將功補過,只要以后乖乖的,師尊就還跟你好。

    這樣互相給個臺階下,大家都開心。

    誰能想到再見面季云瑯就變了個態度,小小徒弟,對師尊就只有這點耐心。

    他走進洞穴,炭炭從他的鎖靈鏈里跳出來,去和大貓滾成一團。

    一大一小兩個毛團子在嬉鬧,江晝在石桌邊坐下,從乾坤袋里翻出了那些地圖卷軸和可供操作的容器。

    不多時,洞外傳來動靜,林爹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感應到陌生人的氣息,黑虎大吼一聲,把林爹嚇得直接釘在了原地,江晝給了炭炭個眼神,炭炭點點腦袋,撲過去安撫自己的娘,“喵喵”著讓它放輕松。

    “沒事。”江晝對林爹說,“進來。”

    林爹本來身子還僵著,看到桌上的東西,瞬間睜大眼,也顧不上害怕了,走進來,“這、這是……”

    江晝問:“這些,你都認得?會用嗎?”

    林爹伸手去觸碰了一下桌上的幾個法器,搖搖頭,拿出紙筆來寫:這些,我從前在清霄門跟著蔣長老的時候,有機會見過,但我不會用,他們操作時,都讓閑雜人等回避,我這個級別,還不夠格了解這些。

    江晝想了想,開口:“你說你級別不夠,但我第一次,拿到老名單,就是通過林霄。”

    林霄說,那是他爹的東西,林爹卻說自己級別不夠,級別不夠的人怎么能輕易接觸到卷軸名單?

    林爹搖頭,又寫:的確不夠。你也說了,那是老名單,一直是蔣長老在保管,當年血洗八方域的事發生后,五大派便默認卷軸上的人全死光了,云家主親自帶人過去,親自回來匯報,以他的身份,五大派不會懷疑。

    “但其實還留著活人,”江晝垂眸,“留了三個。”

    林爹寫道:蔣長老跟云家交好,同時他也是“閣”里的人,老名單在他手上。

    他發現云家主帶人血洗完八方域,明明留下了活口,對上報的卻是全軍覆沒,他借此找云家主要過幾回好處,答應幫他隱瞞,偽造了全軍覆沒的名單來充樣子。

    那時“閣”里人都忙碌著準備重新建設八方域,老名單早就沒用了,無人在意。

    林爹急切地想跟他證明自己級別真的很低,換了張紙迅速寫道:我以前幫著蔣長老做過不少雜事,所以知道他把名單存放在哪里。我聽說他想把我們家送進八方域后,就悄悄偷了名單,藏到我一個凡人親戚家,以備不時之需。萬一我有危險,說不定還能借此要挾他。

    “知道了。”江晝說,“所以這些東西,你并不清楚,該怎么運用。我想了解,就只能找,比你級別更高的。”

    林爹猛點頭,

    江晝又道:“這樣的人,一般都在‘閣’里。”

    “那是當、當然。”林爹說,“你要是能去,閣里抓、抓、抓人回來,那辦事肯定更、更方便。”

    江晝看著桌上的東西思索,對林爹說:“你回去吧。”

    林爹卻沒走,看著他的臉,試探著問,“你是不是,江、江、江仙師?”

    江晝聞言,抬眸看向他。

    林爹輕嘆了口氣,寫道:第一次見面,我誤會你是云家人,上回見,我發現你會清霄門的法術,我兒子最近剛告訴我,你跟季云瑯關系不一般,符合這三項的,沒有別人。

    江晝沒承認也沒否認,只說,“我是八方域人。”

    林爹又嘆息,遞來一張紙,寫道:我跟我兒子在八方域住的這段時間,每天看不到日月輪轉,不知道過了幾天,還要日復一日對著大片的沙漠,很難捱。

    我從前總是覺得我們家苦,明明是凡人,卻不想過凡人的日子,非要攀仙門的高枝,帶兒子給人家一起做狗。

    現在才知道,在這種地方,能過上正常凡人的日子都是難的。

    江晝讀完,想起什么,對林爹說:“你回去,告訴林霄,讓他去沙牢。”

    剛抓了人回來,有驚喜。

    林爹話帶到的時候,林霄正被云姝抓著跟季云瑯對峙,她眉眼低垂,輕聲道:“你看看,我們兩個頓頓要吃飯的凡人,云瑯,你忍心讓我們餓肚子嗎?”

    季云瑯不忍心,憐憫道:“那怎么辦?你背叛江晝,來加入我們種菜做飯的隊伍?還有,”他提醒,“你手上拎的這位,可不是凡人,人家是正經門派修仙的。”

    云姝訝異地看向林霄,“真的假的?”

    季云瑯:“當然是真的,清霄門出身,如假包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給林霄聽得臉通紅,他低著頭,羞愧道:“假的,別說了,假的……我沒修過多少仙的,凈挨打了……”

    “挨、挨什么打?”林爹這時過來,剛好聽到這句,林霄立馬站正,順便把自己衣領從云姝手里拽回來,對爹說:“沒什么,爹,你怎么去了這么久?”

    林爹跟林霄說了江晝讓他去沙牢的事,又說:“爹也不知道在、在、在哪,你找人帶、帶你去吧。”

    還能找誰,只能找季云瑯了。

    季云瑯正準備應下,忽而瞥見遠處有人正往這邊走,江晝過來了。

    他悄悄勾起唇,轉身去叫了樓沙來,讓他帶林霄去沙牢轉轉,云姝也要跟著去,林爹不跟他們年輕人湊熱鬧,找地方歇著去了。

    季云瑯面前走了一撥人,頓時清凈不少。

    這時,有幾個八方域人湊過來,搶著要跟他親嘴兒。

    季云瑯:“?”

    這幾人說外面現在都傳開了,想吃飯,就得跟領主親到嘴。

    一人撅著嘴唇湊過來,“先親我,領主,我嘴唇翹!”

    季云瑯神色復雜,后撤了兩步,身后也有人撅嘴對著他,“別理他!領主,先親我!”

    “我嘴唇厚,先親我!”

    “先親……”

    快被一群撅著嘴唇的八方域人圍起來了,正當季云瑯忍無可忍準備拔劍時,離他最近的幾人突然被甩開,江晝冷著臉走進包圍圈,攥住了他的手腕。

    結果圈剛破開,就有更多餓肚子的八方域人圍了過來,見新老大在中間,有人不滿,喊道:“你倆天天親,還差這一會兒?別妨礙我們吃飯啊!”

    “就是!老大你餓了就趕緊親,親完吃去,然后換我!”

    “換我!”

    “別墨跡了,趕緊親!兄弟們肚子叫得比老大你的炸彈還響了!”

    “親啊!”

    “快親啊!”

    “……”

    江晝跟季云瑯無聲對視,看著都沉穩淡定,其實一個比一個尷尬。

    他倆親了那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一群人圍觀,趕鴨子上架似的催親嘴。

    江晝沒準備親,他松開握季云瑯的手腕,正要把這群起哄的人打走,忽然感覺領口一緊,季云瑯把他拽近,吻上了他的唇。

    江晝沒回吻,心想,湊合親一下就行了,這群人又看不懂,要親熱還是得回家,當這么多人的面,還是有點……

    他還沒想完,季云瑯就松開他的領口,整個人跟他貼近,雙臂環上他的脖頸,撬開他的唇,伸了舌頭。

    盡管江晝心里想著要克制,可親過這么多年,早熟得不行了,下意識摟上季云瑯的腰,扣住他后腦,加深了這個吻。

    他倆吻得沉醉,旁若無人,給一眾撅著嘴等親嘴兒的八方域人整得沉默了,大家互相看了幾眼,不約而同收起撅著的嘴,散了。

    餓一頓就餓一頓吧,反正以前不吃飯也死不了。

    新老大和領主的關系,真不一般。

    親夠了,兩人還抱在一起,分開唇對視,季云瑯輕喘著氣,笑道:“前輩,我師尊要是知道,我背著他在這里和別的男人唔……”

    江晝又抓著他親了一會兒,結束后,唇在他嘴角蹭了蹭,淡聲道:“我跟你親,換他們來吃飯。”

    季云瑯:“……”

    季云瑯:“你跟我親,是為了讓他們吃飯?”

    “嗯,”江晝沒忘記季云瑯今天的惡劣態度,還不給他做魚,他心里不舒服,故意道,“你要么現在,跟我親夠,要么,讓他們排隊,來親你。”

    停了停,又補充:“你去數人頭,有幾個人,我們親幾次。”

    說著,先朝他唇上“啾”了一口當熱身,然后靜靜看著他,無聲表示:數吧,數去吧,數完報個數,我們就開親,當然,你也不要太自作多情,我做這些全是為了飯,不是你。

    季云瑯:“你是不是……”

    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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