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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1章 混蛋

    江晝講話斷斷續(xù)續(xù), 說幾個字停一會兒,非要跟他聊爹娘。

    季云瑯僵站在原地,第五次問:“抱夠沒有?”

    江晝說:“你娘真的,給過我很多衣服。”

    季云瑯:“哦。”

    “所以, ”一直安分搭在他背后的手滑到了腰上, “我也給你。你穿嗎?”

    季云瑯:“你說呢?”

    “你穿, 我就松開。”

    季云瑯不理他。

    “不穿我就咬你。”

    季云瑯最討厭被人威脅,冷笑,“你咬。”

    這下輪到江晝默不作聲,半晌, 放開他。

    季云瑯理好被他抱皺的衣領(lǐng),聽見他問:“你有什么安排?”

    季云瑯向前走, “我娘子懷著孩子孤身在外,你說我有什么安排?”

    江晝:“你要找他?”

    季云瑯:“關(guān)你什么事?”

    “你的事, 就是我的事,”江晝跟在他身邊并行,“你娘子,也就是我……”

    季云瑯給了他一腳。

    江晝今天像是犯了什么病, 講不出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也偏要跟他聊, 直到拼出一句完整的話問季云瑯:你娘子懷著孩子跑, 你覺得是你先找到他,還是他先把孩子生下來?

    季云瑯忍無可忍, 這一路明明沒聽他憋出幾個字, 卻總覺得煩得要命,像是被吵了一晚上。

    在江晝準備開始拼第二句話的時候, 季云瑯終于從乾坤袋里翻出了幾口吃的。

    季云瑯先拿出一串葡萄。

    他一張嘴想說話,就往他嘴里塞一個。

    江晝:“真。”

    嚼嚼嚼。

    江晝:“甜。”

    嚼嚼嚼。

    江晝:“跟你一樣。”

    咽。

    然后等著季云瑯繼續(xù)喂。

    “……”

    季云瑯把剩下一整串全塞他嘴里。

    有病吧, 煩死了。

    葡萄吃完季云瑯拿出橘子,邊走邊剝,想往他嘴里塞橘子皮。

    江晝不吃橘子皮,盯著他剝了一半的橘子看。

    季云瑯一口也不給他吃,一邊自己吃,一邊投喂沿途的小蛇小鳥小兔子,還剩最后一瓣時,江晝終于尋到機會,從他嘴邊奪了下來。

    那瓣橘子已經(jīng)沾到了季云瑯的唇,江晝這樣去奪,臉挨得太近,氣息有了一瞬交融,等他把橘子吃進嘴里直起腰時,恰好對上季云瑯手里多出的那兩把閃著寒光的長劍。

    “……”

    江晝立刻飛身躍上最近的樹,季云瑯的劍緊隨其后追過來,朝著他屁股狠狠——

    江晝再跳。

    劍再追。

    江晝逃,劍追,季云瑯追,留給身后的,只有兩個越來越遠的背影。

    琥生從不遠處的草叢里跳出來,站到他們剛才的位置,瞇起眼觀察前面快消失的兩個小人影,摸摸肩上小蛇的腦袋說,“走,我們跟上。”

    小蛇全身螢白透明,可以看到內(nèi)部細小的骨架,此刻正興奮地在他肩上亂扭,伸出嫩紅的信子舔他的臉。

    不久前,季云瑯離開后,琥生越想越難受,待不住,要再出來。

    骨龍見他不聽話,張嘴吼他,他往地上一坐就開始哭,對骨龍說:“你變了,你從來沒有這么大聲吼過我,那你把我吃掉好了!”

    說著他就卷起自己袖子,往骨龍嘴里懟,嘴上說著,“吃,你吃!你把我吃干凈我就不出去了!”

    他哭得太兇,要上不來氣,骨龍被他哭慌了神,連忙伸出尾巴來哄他。

    琥生說:“我要出去。”

    骨龍偏過龍頭,當沒聽見,尾巴輕輕拍他的腦袋。

    琥生大聲重復:“我要出去!”

    骨龍堅決裝沒聽見,閉上眼閉上嘴,關(guān)閉自己的一切感官由他鬧。

    反倒是它的尾巴,一刻不停地給琥生拍腦袋擦眼淚,最后咔嚓一聲,從骨龍身上脫落,變成一只透明小骨蛇,搭到了琥生肩頭。

    琥生驚叫出聲:“你!”

    小蛇示意他噤聲,腦袋尖兒點點閉眼裝死的骨龍,又點點森羅獸骨殿門口。

    琥生懂了,帶著小蛇拔腿就跑,在骨龍恢復感官之前跑出了森羅獸骨殿。

    巧的是,今天出口的所有守衛(wèi)全部離奇消失,明明季云瑯帶他回來時還在。

    不過琥生顧不了那么多,他再不趕緊出去,就要跟不上季云瑯了-

    季云瑯追了他一段路,忽覺不對,他想跑就讓他跑吧,正好借此機會甩開他。

    于是他站定,收劍,腳步一轉(zhuǎn),自若地換了個方向走。

    沒走兩步,腦袋就被人摸了一下,手里被塞進一個橘子。

    “……你跑那么快,”他盯著手里還帶著綠葉的橘子問,“是去偷人家果園了?”

    江晝:“野生的。”

    季云瑯把橘子扔回給他,“你怎么這么煩人?我去找我懷胎三月的娘子,你一直跟著做什么?”

    江晝:“保護你。”

    “不需要。”

    江晝沒說話,倏地拔刀,不等季云瑯反應(yīng)就把他兩手反擰按到最近的樹上,一手擒住他兩只手腕,一手握刀,刀鋒卡在他后頸,虛虛抵著,沒蹭到皮。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也不知道在心里盤算了多久。

    季云瑯臉蹭到了糙硬的樹皮,深吸一口氣,動動被捏到生疼的手腕,問:“這又是什么意思?”

    “我能,”江晝一邊抓著他,一邊拿手指勾了勾他腕上的銀鏈,“保護你。”

    他補充:“為了你娘。”

    “……”

    季云瑯不出聲,掌心溢出強力的、毀滅的、憤怒的靈光,被一一按滅,江晝每按一次,就在他掌心撓一下,說:

    “別掙扎,”

    “了。”

    “乖乖聽話。”

    “我喜歡你,不會傷,”

    “害你。”

    “我……”

    季云瑯:“你閉嘴!”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季云瑯平復不了自己的心情,他今天才知道,原來面對一個不喜歡的、無賴的追求者,會這么煩。

    那江晝以前一定過得很不順心,被他掛上鎖靈鏈,天天變著法子欺負,又不敢拒絕,只能忍氣吞聲,委曲求全,江晝以前不會全是演的吧?其實師尊根本不舒服,不爽,不想要,他討厭死了,偏偏還要裝出一副被搞到意亂情迷的樣子來哄自己高興。

    怪不得江晝不愛叫,師尊多要臉,就算騙得了身體,也騙不了自己的嗓子。

    江晝絕對一直在騙他。

    混蛋。

    江晝見他不出聲,怕割到他,先把刀收起來,又怕他手腕別久了難受,松力放出來一只,只抓著他一只手腕,問:“想好了嗎?”

    季云瑯問:“橘子呢?”

    江晝回頭一看,滾地上了,他身上飄去一絲黑霧,撈起來塞進季云瑯手心。

    季云瑯能摸到上面沾的沙土,說:“臟了,不吃。”

    江晝:“有皮。”

    季云瑯松手,又讓它滾地上,“不吃。”

    江晝徹底松開他,朝遠方看了看,去給他摘新的。

    他沒讓季云瑯等,季云瑯也沒再跑,轉(zhuǎn)了個身靠在樹上,指尖溢出靈光,擦拭自己剛被摸過的銀鏈。

    等他摘回來新的,季云瑯還不吃,丟進隨身的乾坤袋里,讓它消失無蹤。

    江晝見到他的乾坤袋,才想起來自己不久前買了很多新衣服,就等季云瑯換。

    不遠處有座城,可以落腳,季云瑯顯然也是朝那個方向去。

    江晝問:“你累嗎?”

    季云瑯不理他。

    恰好江晝也說不出話了,默不作聲跟在他身邊。

    五大派把季云瑯騙去蓬萊島,必定有緣由。

    或許他們知道了可以通過季云瑯關(guān)閉八方域的辦法,又或許他們查到了季云瑯的身世,總之季云瑯此去是羊入虎口,五大派必然有不少手段在等著他。

    最穩(wěn)妥的辦法是看住季云瑯讓他別去,但是他不去,江晝就接不到招,自然也就探不清五大派的目的。

    那就讓季云瑯去,蓬萊島是世外仙島,景色宜人,就當散散心,反正有他跟著,出不了事-

    進了城,和季云瑯一起走在街上,江晝想到第一次來仙洲。

    忘了進的哪座城,江逝水和云征月一人一邊牽著他,他當時還不到他們腰高,左看右看,對仙洲的景色和街市的繁榮感到驚嘆。

    路人都當他們是一家三口,有人跟身旁的朋友竊竊私語,“我就說,成親要找長得俊的,看人家這相貌,爹娘底子好,生出來的孩子能差么?”

    江晝皺眉,看他們這種竊竊私語還斜眼看的架勢,以為他們在罵人,腳下踢起一塊石頭就砸破了一個人的腦袋。

    后來賠了好多錢,云征月按著他不停道歉,被砸那人捂著頭,見江晝拽著臉一言不發(fā),剛消下來的氣又起來了,“你家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做了錯事還讓娘幫著認錯,自己不會道歉嗎?”

    “這……”云征月蹲下身,碰了碰他肩膀,江晝漠然偏過頭。

    那人怒火更盛,拽過把椅子往跟前一坐,堵著不讓他們走,直言小孩今天要是不道歉,這事沒完。

    江逝水在旁邊咳了兩聲,蹲下身強行掰過江晝的肩,讓他跟自己臉對著臉,再開口,聲音帶上了十分悲愴:“乖仔,爹知道,這個世界對你這樣的啞孩子是有些殘忍,但是做錯了事,就要認,你現(xiàn)在小,爹娘能護著你,等你大了呢?你總要學會一個人生活的,快去,給人家公子道個歉,問人家能不能原諒你,再請人家放我們走。”

    椅子上那人坐不住了,面色閃過一絲不自在,“啞……啞孩子啊……”

    江逝水黯然嘆氣,不語。

    那人說算了算了,放他們走,江、云兩人當即拉上他要走,江晝緊抿著唇,拳頭攥緊,對著那人剛轉(zhuǎn)身的背影喊道:“對、不——”

    “起”字沒喊出來,音在嘴邊,就是出不來,那人聽到聲音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四周還有滿街的人看著,他要憋哭了。

    最終也沒憋出來,想到那些人的眼神他就覺得丟人、難受。

    這之后他全程陰著臉,誰跟他說話他都不理,第一次來仙洲的喜悅被沖得一干二凈。

    江逝水和云征月開始吵架,互相覺得對方?jīng)]做好爹娘該做的,讓孩子第一次出門就難過。

    江逝水抱起胳膊靠到墻上,不耐煩地凝起眉,“我又沒當過爹,我怎么知道怎么帶孩子?”

    云征月聲音柔柔的,講話很慢,語氣卻毫不退讓,“你沒當過爹,我就當過娘嗎?我們才成婚幾年,你就變成這樣,遇事就只會跟我吵,我們以后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還能放心交給你帶嗎?”

    聽她這話,江逝水一怔,不自然地咳了兩聲,“咱們才成婚多久,說這些……太早了。”

    云征月也低下頭,悄悄紅了臉。

    一個人窩在角落里的江晝:“……”

    他倆要是有了孩子,江晝就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兩人剛吵完就拉上了小手,江晝心情陰上加陰,沖到他們中間,把剛牽的手隔斷,一人一邊自己牽上。

    后來回到八方域,江逝水叮囑他,千萬別把帶他去仙洲的事讓另外兩個孩子知道。

    江晝:“哦。”

    到了家,花珈剛殺完人,正蹲在門口用匕首上的血梳頭發(fā),見他回來,問:“去哪啦?”

    江晝沒理他,花珈撲過來,把頭發(fā)上的血甩他一臉,江晝給了他一巴掌,把他臉朝下摔到地上,踩進黑沙。

    越打越兇,還是江逝水聽到聲音過來叫停他倆,花珈爬起來,吐出滿嘴黑沙,他小小年紀就生了極其艷麗的一張臉,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淬滿怨毒。

    他瞪江晝,江晝趁江逝水不注意,又甩了他一巴掌,打掉了花珈的一顆牙。

    花珈笑了,混著沙和血吐出那顆斷牙,蹲在門口等風洵回來。

    江晝也不進去,跟他一起在門口等。

    風洵回來后,花珈哭著抱住他,把自己的斷牙送到他面前,指著江晝罵。

    于是江晝又跟風洵打了一架,打掉了風洵的一顆牙。

    花珈美滋滋把兩顆斷牙收集到一起,埋在了家門口的禿枝樹下。

    花珈從小有三個愛好,愛血,愛美,愛風洵。

    后來江晝放干了他的血,扒下他的美人皮,遺憾的是沒把風洵殺了下去陪他。

    大家這么多年的好朋友,他連這點小愿望都沒能滿足花珈。

    江晝又想吐,甚至已經(jīng)干嘔出了聲,走在他前面的季云瑯驚疑回頭,往旁邊躲,“你剛才要是吐出來,會不會吐我一身?”

    對上季云瑯的臉,江晝舒服多了,那股作嘔的感覺瞬間消失。

    “不會。你猜,”他抓著季云瑯手拍拍自己肚子,“男孩還是女孩?”

    “……”

    季云瑯甩開他。

    有病。

    江晝確實有病,他的病持續(xù)到了進客棧。

    開了兩間房,他偏偏要跟季云瑯進同一間。

    季云瑯先不進去,擋在門口問:“你想干嘛?”

    江晝從自己乾坤袋里掏出一二三四五六七件衣服,全部塞到季云瑯懷里,“穿。”

    季云瑯要進去沐浴修整,完事肯定又要穿他那些一模一樣的紅衣服,讓季云瑯心甘情愿換衣服不容易,江晝已經(jīng)準備好了威逼利誘他,今天說什么,也要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徒弟。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威脅,季云瑯就垂眸看著懷里衣服,說,“好。”

    “?”

    他這么輕易就答應(yīng),江晝心下懷疑。

    季云瑯笑,指腹摩挲懷里衣服的面料,“前輩對我這么好,你一番心意,我為什么要拒絕?前輩想看我穿哪件?”

    “……”

    江晝一聲不吭,推著他的肩用力,一下把他推進房,重重關(guān)上了門。

    然后轉(zhuǎn)身回到自己房間,把大刀往桌子上一放,坐著不出聲。

    心里堵住了,堵死了。

    季云瑯分明應(yīng)該不情愿,然后在他的威脅之下不得不聽話,忍辱負重答應(yīng)他,這才是正常反應(yīng)。

    小小徒弟,在外面這么沒有防備,隨便什么人都能親近,裝乖給誰看。

    這時,黑霧從身上飄出,瘋狂蹭他,想讓他喵。

    江晝不理它,黑霧來戳他嘴唇,他不喵就一直戳。

    江晝?nèi)虩o可忍,把炭炭喵出來,倒提著尾巴拎到眼前,炭炭想來撲他,用這個姿勢撲騰一不小心就蹬到了他臉上。

    江晝本來就難受,再被蹬這一下,心里更不爽,把它的毛全部揉亂,用眼神詢問:出來想干嘛?

    季云瑯就在一墻之隔的另一間房里,炭炭出來,江晝脖上的鎖靈鏈沒了遮擋,很快就會開始往外溢出氣息。

    再這樣下去,等季云瑯察覺,江晝今晚就能跟徒弟在這間客棧的床榻上盡情翻滾。

    江晝心動了一下,又想,不行,這么做當下是爽了,事后怎么脫身還是個問題。

    他要是再跑一次,季云瑯就會氣死,氣得再把定情用的鏈子丟掉,然后在外面隨便接受陌生男人的橘子和衣服。

    想到這里,江晝思緒回籠,要把炭炭按回去,低頭一看,手上哪兒還有貓?

    再抬頭,正對著他的窗戶開了個小口,涼風正呼呼往里灌。

    “……”

    炭炭竟然在這時候跑出去玩,叛逆小貓,不懂事小貓,沒有大局觀的小貓!

    隔壁廂房,屏風后熱氣蒸騰,季云瑯正靠坐在浴桶里閉目,感知到什么,他倏然睜開眼,以最快的速度出水披衣,穿過窗飛身到了街上。

    鎖靈鏈的氣息,江晝在這附近。

    城郊外,江晝追著炭炭跑了老遠,鎖靈鏈的氣息早就壓不住,瘋狂向外發(fā)散,季云瑯必然已經(jīng)察覺到,順著氣息找到他只是時間問題。

    炭炭到底跑哪去了?

    不省心的小貓,等抓到它,一定狠狠削掉它的屁股毛。

    忽然,一股不妙的預感涌上心頭,江晝腳步一頓,迅疾閃身到一棵樹后,換臉換衣,在轉(zhuǎn)身出來的一剎那,被兩把憤怒的劍抵到了樹上。

    “……”

    第022章 舔舔

    江晝驚魂未定, 心跳噗噗,下意識看向他。

    季云瑯也太快了!

    看到師尊眼里的驚恐,季云瑯紫眸暗了暗,眼底怒意更盛, 劍鋒朝他逼近幾寸, 問:“害怕了?”

    江晝不語, 跟他對視。

    心里想,年輕的小徒弟,愛運動的小徒弟,速度快的小徒弟, 為師何止怕,為師差點沒嚇死。

    也不知道臉換正沒有, 要是歪了,那季云瑯可能會當場把他捅死在這兒。

    季云瑯盯著他不動, 視線從他臉上緩慢下移到頸間的鎖靈鏈上,叫他,“師尊。”

    江晝沒應(yīng)聲,臉往旁邊偏了偏, 避開他的劍, 主動握上他的手, 想帶他往旁邊走。

    季云瑯不動,劍還抵在他臉邊, 眼神已經(jīng)從看到他時的憤怒變成了平靜。

    江晝見抓不下他的手, 伸出雙臂環(huán)腰抱住他,微微用力, 把他往后推了幾步,正待松開, 一只手就已經(jīng)扶到了他腰上。

    季云瑯不讓他松開,把他按進懷里,語氣不耐,“抱我干嘛?你又玩這套,我抓到你了,你就來跟我賣乖,要是抓不到呢?你是不是要躲我一輩子?”

    江晝被他按在懷里,抬頭,透過他的肩膀往后看,恰好看到不遠處一只噠噠噠跑走的小黑團。

    好你個炭炭,好你個壞小貓。

    江晝心里已經(jīng)想了一百種剃小貓屁股毛的方法,越想越忍不住,手不知不覺抓緊了季云瑯的衣服。

    感受到師尊在自己懷里緊張顫抖呼吸加重,季云瑯唇角溢出一抹冰冷的笑。

    果然,江晝連裝都裝不下去了,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現(xiàn)在又被他逮到,師尊一定很絕望吧?

    沒關(guān)系,這次他會用上更牢固的鎖鏈、更堅硬的鎖,把江晝的希望一點一點碾碎,直到……

    “云瑯。”

    江晝突然出聲叫他,抱他腰的手臂收緊,顫著聲道:“……別掐了。”

    從剛才起,季云瑯的手就在他腰上泄憤似的來回掐,換著肉掐,拐著彎兒掐,三輕兩重地掐,九淺一深地掐,要不是江晝咬牙強忍著,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用自己的嗓子叫出了悠長凄婉百轉(zhuǎn)千回的天籟之音。

    季云瑯不,捏著他一塊肉狠狠掐下去,把扭著腰想躲的江晝緊錮在懷里,“為什么?你惡心我、討厭我碰你?師尊,你又落我手上了,從前我想跟你過日子,好吃好喝養(yǎng)著你你要跑,那行,我以后就把你帶去八方域關(guān)起來,不讓你穿衣服,不給你飯吃,那里最不缺的就是籠子和鎖鏈,看你還能跑到哪兒……”

    他狠話還沒放完,江晝實在忍不住了,猛推開他,后退兩步,安撫似的揉了兩把自己的腰。

    “你……”季云瑯怒,正要來抓他,江晝就主動過去拉上他的手,快步向前。

    他目標很明確,朝著某個地方去,季云瑯就這樣被他牽著走。

    季云瑯盯著兩人相牽的手看,江晝不出聲,他就邊走邊變出一些繩子鎖銬之類的東西往江晝手上套。

    一會兒覺得繩面太糙,磨得手疼,收起來。

    一會兒又覺得鎖銬太硬,會把骨頭磕壞,收起來。

    試來試去還是鎖靈手鏈最溫和,還好看。

    但是那條鏈子斷裂過一次后就已經(jīng)失去了功效,此刻就算給江晝掛回去也一點用都沒有。

    他真的要留不住江晝了。

    季云瑯沒什么東西再往他手腕上套,反握住他的手攥得死緊。

    “師尊,”他開口,“你要帶我去哪兒?”

    江晝在找剛才那只一閃而過的小貓,走到這里才感知到炭炭的氣息越來越遠,似乎是又回城里去了。

    江晝在心里翻來覆去地罵它,可真是個好貓,他在城外被季云瑯逮住了,它知道回去了。

    現(xiàn)在得再回城里去。

    他四面環(huán)顧,看到周圍開著一簇簇小花,牽著季云瑯過去,俯下身摘了幾朵,遞到季云瑯眼前。

    季云瑯不接,指尖飛出靈光,燒了他的花。

    江晝?nèi)踊ㄈ拥貌患皶r,火順著根莖燒到了手,季云瑯瞥了眼他的傷,沒出聲。

    江晝又給他摘了幾朵,這下花和手指的燒傷一起遞到了季云瑯面前,季云瑯冷漠打掉他的花,“你少來這套。”

    第二次被拒絕,江晝不摘了,不聲不響站在原地跟季云瑯對視。

    然后季云瑯就把他帶回了客棧。

    進了房,一墻之隔,江晝果然聞到隔壁炭炭的氣息,恨不得現(xiàn)在就回去教訓它。

    見他心不在焉,季云瑯在椅子上坐下,伸手一撈把他帶進懷里,“我問你。”

    江晝看向他。

    季云瑯想問他很多事,又不知道從何問起,想了想,“算了。”

    以后再問。

    他抓起江晝的手,消掉他指尖那點輕微的燒傷,然后腦袋靠在江晝身上,抱著他不說話。

    明明失而復得,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剛才他一開口又在威脅江晝,他只會威脅江晝,還妄圖靠這個長久留下他。

    對江晝而言他就是一個不喜歡的、無賴的追求者,江晝會煩他、討厭他,因為懼怕他而不得不假裝順從。

    到底怎么才能把江晝留住?

    江晝被他抱在懷里,視線移到他側(cè)頸,那塊咬痕正露在外面。

    發(fā)現(xiàn)他在看,季云瑯抬手捂住,江晝抓著他的手挪開,指尖輕輕觸摸。

    江晝不問他怎么弄的,季云瑯也不主動說,任憑江晝摸了會兒后抓住他的手說,“親一下。”

    江晝以為要親他,剛側(cè)過頭,季云瑯就把他腦袋推回來,點點他剛才摸的地方,“親這兒。”

    江晝手搭在他肩上,微微俯身,柔軟的唇覆上那處咬痕。

    季云瑯又說:“舔。”濕熱的舌掃過,濡濕了那塊痕跡。

    季云瑯扣住他腦袋,按在自己頸窩,“師尊,我不管你怎么弄,想辦法把原來的蓋住,不然我就……”

    他還在威脅江晝,話音未落就悶哼一聲,江晝上了牙,既然胡夜留的痕跡他要遮,那江晝就自己咬,留一個更深更重的印在上面。

    等終于咬完,那處出了血,江晝舌尖嘗到一點腥甜,耳邊季云瑯的呼吸也亂了。

    季云瑯將他抱緊,抓住他的手,讓他握上。

    期間,江晝半個身子都貼在了他身上,跟他額頭相抵,聽耳邊凌亂動情的聲音,疑惑道:“就咬了一口。”

    反應(yīng)好大。

    季云瑯摟住他的腰,吻落在他耳邊,說:“別停。”

    等終于停下,江晝手心磨得紅,季云瑯衣服也被揉亂弄臟了。

    他胸膛的起伏還未停歇,講話都帶著喘,不滿地在江晝腰上掐,“都怪你,浪死了,上來就勾/引我。這是在外面,你當在家?”

    “……”

    誰浪?誰讓師尊別停的?誰讓師尊再快點的?

    江晝?nèi)嗔巳嗍滞螅f啥就是啥,不跟他爭。

    季云瑯把他抱坐到腿上,捏起他頸上那條銀鏈看,確認還鎖著他的靈,心下疑惑,江晝明明戴著鏈子,過去那些天是怎么藏住氣息的?

    季云瑯出門前匆忙,衣服穿得隨意,只攏了掛在架子上的外衣,剛抓著他鬧完一通,此刻領(lǐng)口大敞著,一拽就要露出大半。

    江晝盯著看,上手摸,季云瑯不管他,只當他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保命耍的手段。

    他手不安分,摸著摸著就又過去了,季云瑯拍開他的手,托著他的臀往前,讓他坐得更近,看著他問:“師尊只剩手能用了?”

    江晝:“不是。”

    季云瑯依然盯著他,不動也不說話。

    江晝這才想到,跟徒弟見面這么久,還沒親過,于是摟住他,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口。

    季云瑯終于笑了,按住他親了好一會兒,順著他的脖頸向下吻,去解他的衣服,期間抬了下他的腿說,“坐好。”

    太久沒親熱,兩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你親親我我摸摸你,眼見鬧得越來越兇,季云瑯不忍了,反身就要把他壓桌子上,還沒動,江晝突然叫他,“云瑯。”

    “嗯?”

    季云瑯剛應(yīng)聲,江晝就低頭,“啾”一下親在他胸口。

    “……”

    季云瑯神色怪異看著他,“你干什么?”

    江晝不舍地把他衣服攏上。

    下一瞬,一個手刀劈向了他后頸。

    江晝把昏睡的徒弟抱到床上,換好臉,轉(zhuǎn)身出門。

    剛進隔壁房間,就看到桌上的炭炭正和一條小蛇進行殊死搏斗。

    它倆各自占據(jù)桌面一角,炭炭后背拱起,背毛炸開,露出猙獰的小尖牙。

    小蛇支起上半身,眼神兇惡,隨時準備朝它沖去。

    江晝走近,先翻過茶杯把小蛇整只蓋進去,再把炭炭在桌上擺好,讓它屁股翹起,亮出刀。

    炭炭還不知道要經(jīng)歷什么,奇怪地回頭看他:“喵?”

    小貓屁股上沒多少毛,好在江晝刀功一流,三兩下就給它左右兩個屁股蛋減了負。

    炭炭呆呆坐在桌上,感受著涼颼颼的屁股,耳邊是小蛇在茶杯里瘋狂翻滾發(fā)出的嘲笑聲。

    江晝又把小蛇拎出來,把它外面的皮拉開,揪出內(nèi)里的長骨架,拆成一塊一塊,跟光屁股小貓放到一起。

    這是骨龍那根不聽話的尾巴。

    碎骨頭自己被拆了,也依然在上下跳著嘲笑小貓,炭炭拿肉墊拍它,一屁股把它坐住,委屈地盯著江晝,“喵喵~”

    江晝沒理它。

    炭炭剛才跑出去,是因為感應(yīng)到了骨龍的氣息,出趟門去把這條小蛇叼回來了。

    炭炭和骨龍以前就不對付,見面必掐。

    小貓小蛇還好管些,曾經(jīng)有一次它倆變身黑虎巨龍開掐,他和江逝水被兩只兇獸鬧了個半死,從此再也不敢讓它們見面。

    他讓炭炭變回黑霧掛到脖子上,任由碎骨頭自己把自己拼起來,蠕動著去找剛被脫掉的皮。

    然后敲敲桌子朝窗外說:“進來。”

    琥生正兩手撐著窗沿吊在窗外,聞言露出半個腦袋看他,小心翼翼地翻進窗,站到他面前,乖巧道:“大哥。”

    江晝問:“你帶它,出來的?”

    琥生點頭,又搖頭,“不是,是……是它帶我出來的!”

    江晝:“都一樣。”

    “……哦。”

    琥生給他倒茶,商量道:“大哥,能不能別告訴我嫂嫂呀?”

    江晝:“誰?”

    “就……”琥生紅著臉指指隔壁。

    “你一直,”江晝停頓,“這么叫他?”

    “對啊。我天天在他耳邊夸大哥你,夸了好幾年呢!”

    琥生一臉自豪,補充道,“而且我每夸一次大哥,就會罵一次他媳婦兒,所以大哥你放心,你現(xiàn)在在我嫂嫂心里,一定不比他那個媳婦兒差!”

    江晝:“……怎么罵?”

    “還能怎么罵,”講起這個,琥生氣沖沖往椅子上一坐,給自己倒了杯茶,“他媳婦兒對他很不好,特別不好,超級不好!有一次我嫂嫂傷得很重,快死掉了,還堅持要回家找他媳婦兒,說要給她做飯,陪她睡覺,還說他媳婦兒一定會照顧他,他這次要在家歇很久。結(jié)果一身傷怎么帶回去的又怎么帶回來,甚至比走之前更嚴重了,還有一次……”

    江晝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琥生嘴里,季云瑯養(yǎng)在仙洲的那個媳婦兒冷漠無情自私自利,心安理得接受季云瑯的愛,卻一點也不愛他,從來都不關(guān)心他傷沒傷死沒死,所以季云瑯每次從仙洲回來心情都不好,坐在森羅獸骨殿里看著月亮一整晚一言不發(fā)。

    但是江晝記憶里,從他被季云瑯劫到那座宅子開始,季云瑯就很討厭他觸碰自己的傷,連問一句都要被冷嘲熱諷。

    江晝?yōu)榇烁^氣,結(jié)果他還沒氣起來,季云瑯就比他還氣,不知道從哪抽出根繩子,怒氣沖沖把他五花大綁扔到了榻上,然后拔出劍朝他一步步走來。

    江晝當時腦子里想了很多,他在努力揣摩季云瑯的意圖,他想,住在一起吵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季云瑯再生氣,應(yīng)該也不會拿劍砍掉師尊一些不該砍的東西。

    隨著季云瑯走近,他默默夾緊了腿。

    后來發(fā)現(xiàn)季云瑯不是要砍他那里,江晝松了口氣,幸好,幸好季云瑯的劍對準的是他的心臟……?

    直到那時,江晝才注意到那雙紫眸早就泛了紅,季云瑯看他的眼神里帶著委屈和恨,季云瑯是真的想殺了他。

    不過那把劍最終沒朝他心口刺下來,而是緊貼著他的臉扎進了床板。

    季云瑯撲過來抱住他,嘴里說著,“師尊,我疼死了,你別氣我。”

    季云瑯抱住他不動,身上的傷沒人處理,正向外淌著血。

    江晝被綁著,碰不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鮮血流出來滲透兩人衣衫,季云瑯趴在他身上,不知道睡了還是昏了。

    江晝怕他就這么昏睡過去,自己渾身上下又只有嘴能用,于是伸著脖子往季云瑯臉上咬了好幾口,生生把他咬醒了。

    季云瑯睜眼時,江晝正張著嘴,以氣吞山河之勢準備咬口大的,見他醒了,默默合上嘴。

    季云瑯摸了摸自己滿是牙印的臉,從他身上起來,走到鏡前照了一會兒,默不作聲拿出藥箱,先把自己身上的傷處理好,然后把江晝翻過身,取出一塊溫涼滑膩體型碩大的柱狀美玉,在江晝驚疑的眼神中,狠狠向他表達了自己的憤怒。

    剛吵完架,季云瑯不想在家跟江晝臉對臉,偏偏江晝又把他咬得滿臉牙印,他出不了門,見不了人,所有的不滿就都要發(fā)泄在江晝身上。

    那次之后江晝自己就學乖了,碰見季云瑯受傷能躲則躲,再心疼也別上手,徒弟年紀還小,有點自己的個性,做師尊的應(yīng)該理解。

    琥生還在滔滔不絕,看來他是真的很討厭季云瑯那個媳婦兒。

    江晝邊聽邊默默拿出一塊繡了一半的帕子。

    淺粉色,還差半朵小花,江晝是天才,這種東西,難不倒他。

    琥生的視線被吸引過來,疑惑道:“這是什么啊大哥?”

    江晝:“花。”

    琥生:“蟲子。”

    半成品,還沒展現(xiàn)出它真正的形態(tài),琥生欣賞不來,江晝不跟他計較。

    接下來幾個時辰,他在房里坐了一下午,琥生和小蛇在旁邊看著他流暢又自信地繡完了帕子上剩下的半朵小花。

    “哇!”

    琥生驚嘆出聲,江晝心中得意。

    “兩條蟲子!”

    “……”

    江晝拽著求饒的琥生一起去了季云瑯房里。

    他那一掌劈得不輕,季云瑯現(xiàn)在還沒醒,他走近,準備把帕子塞進季云瑯懷里。

    要是真像琥生所說,徒弟每次離開師尊一個人待著都難過,那他今天又跑了一次,季云瑯醒后還不知道要怎么難受。

    這種時候,江晝正可以恰到好處地把帕子送出去,等徒弟醒了,見到帕子,就會知道,師尊雖然暫時離開了他,但是師尊的帕子永遠陪在他身邊。

    有了這條繡工精美的帕子,別人的帕子在他眼里都會黯然失色。

    江晝扒開他的衣領(lǐng)找地方塞,琥生在旁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悄聲催促他:“大哥你快點,別等嫂嫂醒了,我可千萬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

    季云瑯穿得少,江晝沒辦法往他領(lǐng)口塞,最終決定放進他掌心,等他一醒來就能摸到師尊的帕子。

    剛放上去,虛虛搭在床邊的手就收緊,隔著帕子握住了他。

    第023章 帕子

    “鬼鬼祟祟干什么?你……”

    季云瑯似乎早就醒了, 此刻平靜地睜開眼,視線從他臉上挪到一旁的琥生身上,“……們兩個。”

    江晝:“……”

    琥生:“……”

    琥生發(fā)起抖,往江晝身后藏, “大、大哥親手繡的蟲子, 想來送給你, 但是他害羞,不、不敢來,所以專門把我從八方域接出來,讓、讓我陪著他……”

    季云瑯挑眉, 問江晝:“是嗎?”

    琥生瘋狂拉他衣袖。

    江晝:“不是。”

    琥生絕望地撒開他,醞釀好情緒準備跪下哭。

    江晝:“這不是蟲子, 是花。”

    “……”

    琥生抹了把剛流出來的淚,“沒錯, 這是大哥親手繡的蟲子花,想來送給你,但是他害羞,不敢來, 所以專門把我從八方域接……”

    “琥生。”季云瑯打斷他, 指指房間一角的空地。

    琥生瞬間噤聲, 低下頭過去,乖乖面壁。

    季云瑯坐起身, 揉揉自己酸痛的后頸, 把那張帕子拿到眼前看。

    江晝難得緊張了。

    雖然他的小花繡工精美,但是畢竟每個人眼光不同, 季云瑯要是覺得不如之前那個帕子,那他就得要回來返工, 可現(xiàn)在這個已經(jīng)是他的繡技巔峰,他還能怎么精進?

    他正想著,季云瑯就下了榻,不緊不慢走到窗邊。

    江晝跟過去,視線落到他脖頸那個新增的咬痕上。

    “前輩,”季云瑯打開窗,把那塊帕子舉到眼前,對著月亮欣賞上面蹩腳的走線,問他,“你弄這個,弄了一整天?”

    江晝:“嗯。”

    其實不是,一多半都是之前弄的。

    季云瑯握著帕子,反身坐到窗臺上,背對著月光朝他勾出一抹笑,“那你知道,你做這些的時候,我在干什么嗎?”

    當然知道。

    江晝不出聲。

    季云瑯摩挲著那塊帕子,“我抓到我?guī)熥鹆耍憬o我繡帕子的時候,我在跟他親熱。”

    江晝沒什么反應(yīng),季云瑯仍在自顧自地說。

    “不過他又走了,又裝出一副絕對不會離開的樣子騙我,你說他為什么非要這么對我?因為單相思就是這樣,你想著我繡帕子的時候,我在跟他親熱,我不會想你。而我想他的時候,他在想別人,同樣也不會想我。”

    江晝微微皺眉,“想別人?”

    為師跟你親熱,還能想什么別的人?

    季云瑯沒理他,把那塊帕子丟出窗外,關(guān)上窗,路過時跟他擦肩,目不斜視,“我要管教孩子了,前輩請回吧。”

    江晝沒走,在那扇閉上的窗前站了好一會兒。

    他給季云瑯送帕子,本意是不想季云瑯在他離開后難過,可這么一看,季云瑯顯然更難過了。

    江晝束手無策。

    每次江晝在面對季云瑯的事情上束手無策,就會想,江逝水和云征月在就好了。

    他們自己的孩子,他們一定知道怎么哄。

    江晝過去總覺得這兩個人在拿他做試驗,學習到底該怎么養(yǎng)孩子,這樣等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可以當一對合格的父母,很好地把孩子養(yǎng)大。

    后來他們沒機會了,江晝只能接手,替他們把孩子養(yǎng)大。

    然后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把他們的兒子拐上了床。

    他們要是知道,一定會氣得把他抓起來胖揍。

    江逝水會捶胸頓足罵他,以前總說生閨女要防你,沒想到生個兒子也得防。

    云征月會看著他和季云瑯不知所措,擺擺手說你們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江晝想過無數(shù)種被他們發(fā)現(xiàn)的場面,他每天都等著江、云兩人揍他,罵他,要是實在氣不過,就拔出他的刀,把他殺了喂給炭炭。

    可他們永遠不會發(fā)現(xiàn)了。

    沒人能幫他哄徒弟,所以江晝只能一個人、一次次對著季云瑯的難過束手無策,他從來就哄不好季云瑯。

    就連季云瑯嘴里的那句“想別人”,他都想不通、不知道該怎么去哄。

    他一直在窗前站著不走,季云瑯坐下喝茶,不管他。

    琥生被教訓完,眼角掛著淚湊到季云瑯跟前,又害怕又忍不住怨他:“你剛才太過分了,大哥繡了好久的蟲子花,你不喜歡也不能就這樣丟出去,大哥該多傷心啊!”

    季云瑯轉(zhuǎn)移話題,問他:“你怎么出來的?”

    “骨、骨龍帶我出來的。”

    季云瑯重重放下茶盞,“你把骨龍帶出來了?”

    “不是,是它的尾巴,入口沒有守衛(wèi),我跟它的尾巴一起跑出來的!”

    季云瑯皺眉,“沒有守衛(wèi)?”

    樓沙干什么吃的?

    他起身就要回八方域,江晝攔住他,“不找你娘子了?”

    季云瑯繞開他,“不找,他死了都不關(guān)我事。”

    入口沒了守衛(wèi)事大,季云瑯不跟他多廢話,讓琥生留在這兒,出門朝八方域疾行而去。

    江晝跟上他,期間問:“為什么?”

    季云瑯甩不開他,回:“什么?”

    江晝說:“八方域,不需要守衛(wèi)。”

    季云瑯:“現(xiàn)在通道開著,沒人守他們不就出來了?”

    “為什么,”江晝問,“不讓他們出來?”

    季云瑯覺得他莫名其妙,一邊思考怎么回答他,一邊給自己想笑了,“這兒是仙洲,憑什么要讓他們來?”

    江晝接著問他,“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見他這么不依不饒,季云瑯嘆氣,目光深深看向他,“這都是因為前輩你啊。”

    江晝心里一咯噔,面上強作鎮(zhèn)定,“關(guān)我什么事?”

    “對啊,”季云瑯睨他一眼,“關(guān)你什么事?”

    “……”

    “……”

    江晝幾次張嘴,想反駁,奈何腦子里沒話,嘴里也沒話。

    幾番嘗試,然后泄氣。

    不光嗓子堵住,心也堵住了。

    他決定討厭季云瑯半個時辰-

    入口果然沒有守衛(wèi),季云瑯面色沉重,氣勢洶洶闖進八域主的沙洞。

    進去就差點被辣瞎了眼,樓沙一絲/不掛坐在地上,癡迷地抱著男人的腿,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鎖環(huán),另一端連接在旁邊的石桌腳上。

    這位現(xiàn)任八域主、八方域掌管交/配的神,就這樣,像一條狗一樣,被栓在了桌子旁邊。

    樓沙種了很多橘子,八域里最不缺的就是橘子,風洵正在桌前端坐,被他抱著一條腿,面無表情地剝橘子喂他。

    季云瑯進來的時候,樓沙剛把橘子吃進嘴里,瞅準機會含住風洵的手指,直起上身蹭到他面前,用一種正常人難以描述的嗓音說,下/面/也/要。

    季云瑯的劍幾乎在瞬間脫手飛出,直直扎向神的寶器。

    樓沙下意識躲,脖上掛著鏈子帶倒了石桌,季云瑯怒氣飆升,今天鐵了心要把他閹了,拔出另一支劍朝他攻去。

    江晝在外面吐完,進洞一看,徒弟正兇狠又憤怒地舉著劍,追著一個光屁股的男人滿洞跑,那個男人身后,拖著一張半人高的大石桌。

    沙洞越往里面積越廣闊,八域主上躥下跳,旋轉(zhuǎn)跳躍,神的寶器也跟著上躥下跳,旋轉(zhuǎn)跳躍。

    后來樓沙終于躲不動了,呈“太”字形往地上一躺,“你真是太殘忍、太兇惡了,你就是再嫉妒神的寶器,也不能……”

    季云瑯一劍朝他劈下來,樓沙下意識把手捂到自己寶器上。

    季云瑯狠狠劈掉了他脖子上的鎖環(huán),把他拽起來,問:“守衛(wèi)呢?”

    樓沙:“什么守衛(wèi)?”

    季云瑯氣笑了,往他屁股上大力踹了一腳,“出口那些守衛(wèi)!你的人呢?”

    樓沙低著頭思考,“出口……守衛(wèi)……神不知道,神已經(jīng)幸福好幾天了,讓他們自己去巡查,神不管他們……”

    季云瑯又給他腦袋來了一下,從乾坤袋里翻,翻到胡夜之前給他的那些衣服,隨便抽出來一件丟給他。

    樓沙第一次穿仙洲的衣服,驚奇地左摸右摸,季云瑯神情不耐,按著他后頸往外走,看也沒看外面兩人,抓樓沙出了沙洞。

    得去沙牢看看,入口守衛(wèi)沒了,沙牢的守衛(wèi)估計也留不住,守衛(wèi)一旦不在,里面關(guān)的那些迫切想進仙洲的八方域人……

    季云瑯不能再想,恨不得當場把樓沙剁成泥,樓沙這才意識到出事了,邊走邊踢腳下的沙子,“神這幾天太……太幸福了,他不讓神走,神就不走,哪兒也不去,神什么也不知道……”

    “讓你放他出來,是找他辦事的,”季云瑯握緊劍,“不是讓你……”

    “神知道!是神不對!神拒絕不了他!”樓沙摸上自己的嘴唇,咧出一抹幸福的笑,“但是他的吻,比神的其他寶貝兒們都要甜。”

    “……”

    沙洞內(nèi),風洵撿起地上一塊完整的橘子皮,擦拭自己剛被樓沙含過的手指。

    江晝走到他面前,拿腳撥了撥他被蹭皺的褲腿。

    風洵這個人,討厭男人,用起男人來也是真的得心應(yīng)手。

    風洵突然壓著他的腳踩下去,踩臟了他的鞋。

    江晝直接拔刀劈斷他的椅子腿,在他想站起來之際懟著他腿彎兒一帶,把他翻到了地上。

    “你當年,”江晝說,“也對花珈用這套,才活命?”

    風洵不出聲,江晝就當他默認。

    花珈會殺所有人,唯一不會殺的就是風洵,更別說還是主動向他示好的風洵。

    “你真惡心。”江晝說。

    “你更惡心。”風洵站起身,也不拍衣上的灰,走到小榻邊坐下,“那天你如果在,江逝水和云征月不會死。你要當仙洲人,為了那個不人不鬼的云公子離開八方域,那你大可以永遠不回來。既然現(xiàn)在你選擇回來……”

    風洵幽深的雙眸盯向他,“江晝,你的罪,只能用仙洲的血來償。”-

    不出所料,沙牢空了。

    “啊啊啊啊啊——!”

    八域主瘋了,奪過他的劍橫到自己脖子上要以死謝罪,季云瑯冷眼瞧著。

    樓沙頓了頓,“你不阻止神嗎?”

    季云瑯舉起自己另一把劍,“我可以幫你。”

    樓沙抓著他的劍拔腿就跑,一路跑回沙洞,剛進去就撞上了準備出來的江晝,江晝順手奪過他手里的劍,走出沙洞,走出八域,在半路碰到了剛從沙牢出來的季云瑯。

    季云瑯不回八域主的沙洞,他得去另外七域,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趁機跑進了仙洲。

    江晝把劍交給他,說:“我陪你。”

    季云瑯沒吱聲,反正不管他說什么這個人都會跟著。

    江晝也能這么對他就好了,季云瑯想,他只想要江晝的喜歡,一點點也好。

    季云瑯最先去看了二域,奇怪的是,二域主和三域主竟然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在家待著。

    薩孤蠻正在二域外面跟辛石講話,兩人都沒想到他會突然過來。

    辛石看到他就趕緊跪,薩孤蠻站在原地不動,粗壯健碩的身軀像一堵墻,俯視著他,接著視線移到他身邊的男人身上,看到他背后那把大刀時,目光稍動了動。

    薩孤蠻問:“領(lǐng)主怎么有空過來?”

    季云瑯一個眼神也沒給他,越過他進入二域的地界,粗略看過去,觀察有沒有少人。

    江晝跟了他一段路,確保里面都是些小嘍啰,轉(zhuǎn)身離開。

    聽到他離開,季云瑯回頭看了眼,沒說什么。

    江晝走到二域入口處,正要停步,薩孤蠻就先叫住了他,“等一下。”

    薩孤蠻攔到他身前,目光直白地朝他上下打量,問:“你是他找來頂替八域主的?”

    江晝沒吱聲,薩孤蠻猙獰的臉上扯出一個笑,“樓沙這次犯大錯,馬上要變成奴隸,你一個新來的,能玩到他,運氣不錯。”

    聽他這話,江晝問:“你認識我?”

    “你是第一個這么快成長的羔子,不止我認識你,現(xiàn)在整個八方域都認識你,和你的這把刀。”

    這下江晝懂了,因為他不久前在入口處證明過自己。

    薩孤蠻看向他的眼神有贊賞,也有不屑,接著說道:“強者,在哪里都不會被埋沒,你剛來,就已經(jīng)不是羔子了,這是你的本事。但是跟錯了人,就是愚蠢。”

    江晝沒出聲,薩孤蠻以為他不懂,抬手捏上他的肩。

    “新來的羔子都會崇拜領(lǐng)主,這很正常,但是現(xiàn)在的八方域已經(jīng)不比以前,我們的領(lǐng)主不是強者,不能帶我們沉浸在殺戮的狂歡中。你如果見識過前任領(lǐng)主,就會知道,現(xiàn)在森羅獸骨殿里的這個仙洲人,什么都不是。”

    “殺戮的,狂歡。”江晝咀嚼這幾個字,“是花珈會做的。”

    薩孤蠻見他報得出前任領(lǐng)主的名字,眼一瞇,“你……”

    一陣劇痛傳來,江晝不知何時拔刀,挑了他雙腳的筋。

    他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大叫,站立不住,撲通一聲跪了地。

    江晝適時讓開,他這一拜就直接拜給了剛拐彎出來的季云瑯。

    季云瑯過來,奇怪地瞥了眼忽然跪他的薩孤蠻,跟江晝說:“走了。”-

    兩人離開,辛石過來扶薩孤蠻,被揮手打斷。

    薩孤蠻盯著季云瑯離開的背影冷笑,“讓他再囂張幾天。”

    他跪著,辛石也跟著跪下,問他:“域主,你真的要跟那個叫宋揚的仙洲人合作?”

    “怎么?”

    辛石猶疑道:“我不懂,這次有人幫我們解決守衛(wèi),我們?yōu)槭裁床怀眠@個機會進去仙洲,反而要聽那個宋揚的,在八方域待著不動?”

    薩孤蠻向天邊看了看,抬起胳膊,指著遠處森羅獸骨殿的方向,“因為他說,只要我放他回到仙洲,他就能讓我住進森羅獸骨殿,成為第二個花珈。”

    前任領(lǐng)主花珈,是這一代八方域人眼里神一樣的存在。

    從他們有意識起,花珈就是他們的領(lǐng)導者,他強大、美麗、聰慧,仿佛生來就住在森羅獸骨殿。

    在所有人都是小羔子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成了王。

    花珈嗜血好殺,月隱日永遠是他的主場,死在他手下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這樣的領(lǐng)主,讓薩孤蠻心悅誠服。

    成為這樣的領(lǐng)主,也是薩孤蠻的畢生所求-

    季云瑯又去看了其他幾域,上到域主下到小弟,多多少少都有往外跑的,這就愈發(fā)顯得二域三域奇怪。

    薩孤蠻一向?qū)ο芍夼d趣濃厚,現(xiàn)在按兵不動,是想干什么?

    突然感覺屁股被拍了一下,他眉頭一皺,回頭。

    江晝正抬起手準備拍第二下,見他回頭了,跟他對視,用眼神問他:咋了?

    同時手不停,拍下了第二掌。

    不輕不重,不痛不癢,但是拍的是屁股,是屁股!

    “你剛才,”季云瑯腦子里飛速閃過一百種反擊他的辦法,嘴角先掛上和善的笑,問,“是又在騷擾我嗎?”

    “為什么,”江晝手還沒挪開,又連拍兩下,看著他疑惑道,“這么說?”

    接著不等季云瑯開口,就扶著他的肩把他轉(zhuǎn)了個圈,讓他面向自己,撣灰似的用雙手拍他胳膊,拍他腰,又拍他大腿,邊拍邊說:“那些人都臟,你身……”上蹭了很多灰。

    卡了。

    好在江晝不說完,季云瑯也懂了他的意思,低下頭看,身上確實打出不少灰塵。

    江晝邊把灰給他拍掉邊想,徒弟收了他的衣服,這次出門卻依然穿的以前那套。

    他第一次看見自己送的衣服被穿起來,竟然還是剛才找風洵時見到的那個光屁股的變態(tài)。

    給季云瑯的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套衣服都是江晝精心照著徒弟的模樣身段挑的,現(xiàn)在他隨隨便便就送出去一套,還讓那個變態(tài)拿著他的劍亂跑,江晝面上沒反應(yīng),心里計較得很。

    此刻見季云瑯衣上沾了這么多灰,拍也拍不凈,他收手,后退一步,跟季云瑯說:“脫。”

    “?”

    季云瑯明白他剛才是在給自己撣灰,也就勉強原諒了屁股上挨的那幾下,現(xiàn)在小小一個“脫”字,又讓他陷入沉默。

    江晝見他不動,補充:“太臟了,換新的。”

    季云瑯去乾坤袋里翻,習慣性地又拿自己的紅衣服,剛拿出一半,江晝說:“換一件。”

    季云瑯動作一頓,默不作聲塞回去,從他送的那堆衣服里挑。

    這下江晝不說話了,在旁邊等他換好。

    季云瑯從小使劍,肩背和腰練得最好,穿紅衣時張揚,衣服顏色亮,他那雙眼睛也亮,全身上下都招人。

    紫衣多了份穩(wěn)重,衣裳暗了,就襯得他那雙眼睛格外好看,成了身上最亮、最勾人的地方。

    江晝抬手擋住自己的眼。

    季云瑯就換個外衣,哪哪兒都沒脫沒露,見他這樣,疑惑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江晝說:“好看。有點,”

    擋著眼也從指縫往外看,他強行把自己轉(zhuǎn)過去,背對季云瑯,補充,“把持不住。”

    “……”

    季云瑯動作停滯了片刻,接著平靜地低下頭,繼續(xù)理衣服,“那你努力,千萬把持住了,強扭的瓜不甜。”

    江晝:“嗯。”

    第024章 啾

    之后的路上, 江晝刻意和他保持距離,在努力“把持”自己。

    季云瑯樂得清靜,想到什么,遠遠問他, “你以前在八方域, 加入了哪一域?”

    江晝說:“八域。”

    季云瑯挑眉, “那我?guī)熥鹉兀俊?br />
    “沒有。”

    “他一個人?”

    “不是,”茫茫黑沙中,江晝走近他,抓上他的手腕, 朝一個方向去,“跟你爹娘。”

    江晝帶他去看以前住過的地方, 一處位于八方域邊緣的山洞,如今已經(jīng)被黑沙埋了半截。

    江晝拔出刀, 清掉洞外堆積的沙土石頭,季云瑯站在一旁拿靈氣洗自己手腕的銀鏈。

    這個胡夜這么喜歡摸他手腕的鏈子,季云瑯都懷疑他是不是也想整一個戴戴。

    江晝開好路,說:“進去看看。”

    季云瑯先進, 江晝跟在他旁邊, 洞穴很長, 洞里一片黑,散發(fā)著一股常年無人居住的死氣。

    忽然, 季云瑯腳步一頓, 紫眸警惕地看向前方一片濃稠的黑暗。

    進了這么死氣沉沉的地方,他卻莫名覺得有什么正藏在黑暗中窺視著他, 他停下,江晝也跟著停了, 兩人不約而同屏住呼吸,沒了腳步聲,洞里瞬間寂靜。

    他聽到身旁拔刀的聲音。

    下一瞬,一個巨物猛朝他兩人撲來。

    江晝擋到他身前,原本準備一刀砍過去,但在那個巨物逼近的瞬間,江晝好像突然意識到什么,收刀向旁邊撤開,任由身后的季云瑯被那個大家伙撲到了地上。

    “你……”

    季云瑯不察,被一只巨型大毛絨整個壓到身下,毛爪子按到他胸口,寬大的舌苔一下又一下舔著他的臉和頭發(fā)。

    這只大毛絨從剛撲倒他起就特別激動,恨不得把他整個腦袋大舔特舔給舔透。

    季云瑯受不了,在一片黑暗中偏著頭躲,推著這顆毛呼呼的大腦袋。

    他用腳踢,用靈力推,都擊不退這只大家伙,忍無可忍,才向站在旁邊的男人求救,“前輩……”

    江晝站在旁邊不吭聲也不動彈,其實早就把所有靈光都匯聚到了眼睛上,在黑暗中盯著季云瑯。

    季云瑯現(xiàn)在的模樣狼狽不已,又急又氣,連開口向他求救的語調(diào)都帶著屈辱。

    江晝心疼徒弟,又有點心疼衣服,但是一看見這樣的季云瑯,他整個人就被一種淡淡的舒爽感籠罩住了。

    想讓季云瑯再狼狽、再害怕一點,自救無門,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給他,一聲聲叫著前輩,叫著師尊。

    徒弟從來不這樣,就連十歲時長得最軟糯可愛的季云瑯也是一個嘴硬脾氣臭的壞小孩,跟他撒嬌賣乖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現(xiàn)在他一這樣,江晝就有些把持不住。

    想親季云瑯。

    想親。

    現(xiàn)在就要親。

    江晝:“嗯。”然后不動。

    季云瑯:“……”

    他已經(jīng)感受到了這只大毛絨沒惡意,只是過于熱情,但真的不能再舔了,他又不是動物,這個大家伙干嘛把他當崽子舔?

    “前輩,”他又開口,“幫幫我。”

    江晝動了,走近幾步,問:“怎么幫?”

    明知故問。

    季云瑯不耐煩,嗓音卻依舊友善,“把它挪開。”

    江晝:“好。”

    他俯身,抓住大毛絨一只爪子,大毛絨一驚,朝他腦袋上呼了一巴掌,江晝也不客氣,一巴掌呼了回去,大毛絨怒了,伸出兩只爪子狂拍他,江晝也用兩只手跟它過招。

    說時遲那時快,大毛絨趁江晝不備,猛然一記狂爪把他按趴下去,江晝不察,一不小心撲到了季云瑯身上,又一不小心,讓嘴唇“啾”過了他臉頰。

    接著不等季云瑯反應(yīng),手撐在地上迅疾翻身,飛身過去一個鎖喉制住大毛絨把它摔翻到一邊,一點也不見剛才技不如絨的狼狽模樣。

    莫名其妙被舔了半天又莫名其妙被親了一口的季云瑯:“……”

    “前輩,”他說,“有時候演不好,可以不演。強扭的瓜不甜,騙來的瓜也不會甜。”

    江晝:“沒演。”

    江晝:“真打不過。”

    他順著石壁摸索一陣,在某處重重按下,洞穴里便逐漸漂浮起螢火似的淺綠色微光。

    隨著微光越聚越多,洞穴也被照亮了,季云瑯從地上爬起,看向那只巨型毛絨,一眼就對上了兩只圓溜溜的紫眼珠。

    “……”

    這是一只紫色眼睛的大黑虎。

    季云瑯盯著它,它盯著季云瑯,奇異的眸色交相映襯,季云瑯從它圓溜溜的眼珠里感受到了幾分慈愛。

    一個大膽的猜測涌上腦海,他下意識看向站在老虎旁邊的男人。

    江晝也才注意到老虎的眸色,此刻見季云瑯這么看自己,開口:“它不是你娘。”

    黑虎眼神突然變得兇惡,一爪拍到他身上,然后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慈愛地看著季云瑯。

    江晝拍掉自己衣服上的毛,面無表情:“也不是你爹。”

    “……”

    黑虎又要拍他,他揪住黑虎一只爪子往洞里拖,跟季云瑯說:“進來。”

    這是只母老虎,江晝拖它期間,頸環(huán)上的黑霧激動地往外冒,想要過去蹭這只老虎。

    江晝把黑霧壓回去,把老虎丟進洞里,拔刀說:“坐。”

    黑虎齜牙怒目瞪著他,又忌憚他的兵器,只得乖乖臥好。

    江晝從黑霧里揪出幾根黑色的絨毛扔向它,絨毛飄到眼前,黑虎一怔,先是拿鼻尖嗅聞,接著抬起爪子輕輕拍了拍半空中輕盈的絨毛,那雙圓溜溜的紫眼睛里又帶上慈愛。

    江晝默不作聲觀察它。

    他從前一直以為,炭炭是江逝水從外面撿回來的小流浪貓,無依無靠沒爹沒娘。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江逝水和云征月還在洞里藏了一只大老虎,不出意外這就是炭炭的娘。

    炭炭它娘是紫眼珠,而炭炭是黑眼珠。

    季云瑯他娘是黑眼珠,而季云瑯是紫眼珠。

    江晝站在原地想,怪不得季云瑯從小就不一樣,怕是還在胎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跟這只虎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

    所以這只黑虎才會見到他就像見到了崽,上去狂舔。

    季云瑯繼承了這只虎的紫眼珠,而作為它親生崽崽的炭炭卻沒有。

    江逝水和云征月做了什么,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和蠻荒的兇獸綁在一起?

    況且這樣一來,炭炭和季云瑯也就成了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炭炭還是哥哥。

    有點棘手。

    沒想到徒弟這么招人喜歡的皮囊下還流著一點小貓血,江晝最不喜歡小貓-

    季云瑯整理好衣服走進來,環(huán)視了一下四面洞穴,問他:“我?guī)熥鹨郧白∵@里?”

    江晝:“嗯。”

    那幾根來自崽子的絨毛被黑虎藏進自己毛毛里,然后它歪著腦袋,奇怪地盯著季云瑯。

    這個崽崽為什么沒毛?

    江晝把季云瑯擋住,用眼神對黑虎說:他不是你的崽。

    黑虎朝他翻了個白眼。

    季云瑯在洞里四處看了看,長久不通風又無人居住,這里面處處透著一股陰森荒涼之感。

    他不知道以前這里住人的時候是什么樣,總之現(xiàn)在,他實在想象不出來江晝會住在這種環(huán)境里。

    “他還真不挑。”季云瑯嘀咕,抓下半空一團綠色螢火,發(fā)現(xiàn)真的是流螢小蟲。

    八方域這種地方竟然能有流螢,而且比仙洲的還要亮。

    季云瑯想到琥生一直沒見過,就拿靈氣籠了些,放進乾坤袋。

    江晝在這時走到他身邊,見他抓流螢,問:“你喜歡這個?”

    季云瑯:“什么?”

    江晝不說話了,伸出手拍他后肩處粘的絨毛,發(fā)現(xiàn)越拍粘得越緊,只怕又得換衣服了。

    季云瑯避開他的手,問:“你們以前都這么艱苦?”

    “有地方住,”江晝說,“不艱苦。”

    在八方域能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方很難得,流浪在外面,每天靠著禿枝樹、埋在黑沙里睡覺的大有人在。

    季云瑯:“哦。”

    他最開始心疼了江晝一小下,后來把那點心疼掐滅。

    討厭江晝,恨江晝,誰會心疼江晝。

    小時候江晝養(yǎng)他,都是拿最貴最好的東西養(yǎng),長大了他養(yǎng)江晝,也想要什么都給他最好的,讓他過得舒服,讓他開心,讓他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但是江晝不愿意跟他在一起,江晝裝得很累,見了面知道抱他親他,還摘花送給他,沒裝一會兒就受不了,又從他身邊逃開。

    季云瑯最討厭他這樣。

    他再也不會念著江晝了,下次再逮住,不管江晝親他抱他還是給他送花,他都要冷著臉第一時間把他綁起來,堵住他的嘴,蒙上他的眼,再也不關(guān)心他疼不疼,用那些糙硬的繩子和硌人的鎖環(huán)徹底禁錮住他-

    洞里除了只愛舔人的大貓,沒別的東西,季云瑯興致缺缺,先出去了。

    他在洞口等了會兒,里面人一直不出來,隨即反應(yīng)過來,等他干什么?于是扭頭就走。

    按以前的經(jīng)驗,這個胡夜會在他剛走沒幾步或者走到半路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但這次季云瑯都走到八域了,他還沒跟上來。

    季云瑯踏進沙洞,洞里此刻只有樓沙一人,他還穿著季云瑯給他的那件衣服,正坐在榻上拿著一個橘子帶皮啃,看起來十分焦慮。

    “樓沙。”

    季云瑯剛叫他,他就整個人身子一軟,撲騰一聲從榻上摔了下來。

    樓沙急忙跳起來回到榻上,蒙上被子,露出個腦袋看季云瑯,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神不去做奴隸!”

    季云瑯第一次見他這樣,眉梢微挑,“可是八域主你犯了這么大的錯,我以后還怎么放心用你?”

    樓沙藏在被子底下,露出一雙眼看他,“你可以原諒神!再給神一次機會啊!”

    季云瑯:“憑什么?”

    “憑……”

    樓沙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似乎已經(jīng)想到了自己變成奴隸被人任意玩弄的模樣,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里念叨著“不行,神不允許,神不愿意,神不要,神不要……”

    季云瑯感覺他不太對,走近問:“你……”

    “唰啦!”他剛走到榻邊,樓沙突然發(fā)出一聲怪叫,猛地掀了被子扯掉衣服晃著神的寶器把他撲倒在地,嘴里大喊著,“神知道了!神愿意!親愛的領(lǐng)主,神今天要做你一整晚的寶貝兒,直到你答應(yīng)放神一馬!”

    說著就撅起嘴往季云瑯臉上懟,季云瑯讓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掐住他脖子正要把他往一邊扔,頭頂就傳來一句冷漠的,“你們,在干什么?”

    “……”

    江晝手里托著一個由枝葉混著靈氣做出的小葉籠,里面星星點點飄著幾只流螢。

    他做好后,一路跟著季云瑯的氣息過來,想要送給他。

    剛進門,就看到以曖昧姿態(tài)翻滾在地上的兩人,上面那個人還沒穿衣服。

    其實他不穿衣服江晝該高興,那衣服是他送給徒弟的,這個人穿著亂晃,讓江晝很想親自上手給他扒下來。

    現(xiàn)在既然他已經(jīng)脫了。

    江晝把小葉籠放到桌上,拔刀。

    那就只能扒點別的了。

    江晝一刀下去,季云瑯猛地把樓沙推到一邊,那把刀就直接朝著他的臉劈下來。

    只差半寸,江晝停住。

    “你在八方域,”江晝刀尖抵著他臉,問,“玩這么花?”

    季云瑯觀察他,他握刀的手很穩(wěn),但是面色卻沒那么穩(wěn),此刻應(yīng)該很不高興。

    季云瑯從地上起身,每起一點,刀尖就往后撤一分,一點沒傷到他。

    旁邊樓沙被他推得太猛,撞到腦袋假裝昏了過去。

    季云瑯拍拍衣上的灰,俯身去扶樓沙,然后說:“對啊。”

    江晝:“為什么?”

    季云瑯把昏迷的樓沙扔到床上,拿被子把他從頭到腳整個蓋住,回身說:“前輩你也知道,我娘子呢,喜歡亂跑,我找他歸找他,這么久,身邊也不能就他一個。”

    “所以,”江晝走近他,“幾個?”

    季云瑯思考,“這我要好好想想……你問八方域還是仙洲?”

    沒人應(yīng)聲,也沒人動,只有刀在響。

    發(fā)出那種輕微的、憤怒的嗡鳴。

    季云瑯發(fā)現(xiàn)他握刀的手不穩(wěn)了,這意味著更生氣了。

    他抬手摸上自己側(cè)頸的咬痕,火上澆油。

    “前輩,我說了,強扭的瓜不甜。你拿我當我娘的替代,多少是有些非我不可,但你看見了,我這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這樣,你還能接受嗎?”

    他依然不動,季云瑯也不再出聲,唇角掛著笑,安靜看向他。

    這個胡夜,能追他娘到這個地步,一看就是個固執(zhí)的,季云瑯再不做點什么,可能要被他糾纏個沒完。

    一個懷胎三月的娘子趕不走他,那是力度不夠,這種常年深陷單相思、一看就沒跟人談過情的男人對待感情都會有種莫名的純粹,只要稍稍惡心一下,就……

    沉重的大刀砸地聲響起,季云瑯還沒偏頭去看,就忽覺肩上一痛,被人壓著重重按到了榻上。

    “你……!”

    高大的身軀壓住他一邊胳膊,一只大手緊緊捂住他的嘴,阻隔了他能發(fā)出的全部聲音。

    衣領(lǐng)被扯開,有指腹重重蹭過他側(cè)頸那個咬痕,這是江晝不久前新咬的,更深也更重,現(xiàn)在蹭得狠,又出了血。

    江晝什么也沒說,對準同樣的位置,埋頭,再次咬了上去。

    季云瑯疼得都全身打起顫,腰不受控制地挺了一下,又被捂著嘴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他的手抓上江晝的頭發(fā),想讓他滾開,江晝握著他手腕按到一邊,朝正在咬的地方吸了一口,嘗到滿口腥甜。

    “唔……”這一下真的吸出了血,季云瑯又疼又喘不過氣,憋得眼眶通紅,硬生生從捂得死緊的指縫中泄出了些聲音。

    江晝松開捂他嘴的手,抬頭跟他對視了一眼,然后捏住他的下巴往旁邊掰,埋頭咬下了第二口。

    同樣的位置,更大的力度,季云瑯這下是真的叫出了聲,身體緊繃,強忍著不讓自己顫。

    這個人,頂/住他了。

    咬個人有什么好興奮的,變態(tài)!

    沒想到被他壓住會完全動不了,季云瑯整個人一團亂,腦子里已經(jīng)恨得捅了他一百多劍,把牙咬碎了才逼著自己把那些到嘴邊的難聽話咽回去。

    “前輩,”他出聲,“疼……”

    聽到聲音,緊咬不放的牙松開了,埋在頸間的腦袋卻沒離開,伸出舌來舔。

    季云瑯臉還被他掰著,偏在一邊,正待再說什么,身下的被子突然蠕動了一下,接著,半個腦袋鉆了出來,這個位置,恰好跟他的臉對上。

    “……”

    “……”

    剛才季云瑯被撲倒,直接砸到了樓沙身上,樓沙還“昏”著,不敢出聲,就把自己攤平,偽裝成床的一部分,他倆相當于壓著樓沙完成了一系列咬咬舔舔的大動作。

    樓沙躲在被子底下,由聲到動靜,全身心地感受完了全程。

    此刻,他盯著季云瑯這俊美的、不屈的、隱忍的、被人強行掰著的一張臉,從被子底下伸出胳膊,對著他,贊賞地豎起大拇指,給予他來自神的肯定。

    就在這時,門口又傳來一句,“你們在干什么?”

    風洵站在拐角處,盯著榻上被壓在最底下只露出半個腦袋和一根手臂的樓沙、躺在他身上的季云瑯和壓在季云瑯身上的江晝,神情逐漸變得怪異。

    他那張很少波動的臉上此刻幾乎同時涌起了驚訝、厭惡、嘲諷、惡心等多種情緒。

    看見風洵,樓沙大喊一聲,一下從被子里躥出來,晃著神的寶器跑向他,大張開雙臂就要往他身上撲,嘴上喊著:“抱我!吻我!占有我!快啊啊啊啊啊——”

    風洵狠狠皺起眉,轉(zhuǎn)身就走、快走、小跑、快跑。

    心里默念:

    “男人,惡心”。

    “男人,惡心”。

    “男人,惡心”。

    跑得氣喘吁吁,身后緊追不舍。

    忍無可忍,他止步,一拳把撲上來的樓沙揍暈,就地埋進腳下的黑沙里,只留一個腦袋出來透氣。

    然后他厭惡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啟步離開。

    沙洞里,樓沙突然躥那一下破壞了兩人原本嚴絲合縫的動作,季云瑯適時掙脫手,捂住自己脖子,往后挪,說:“夠了。”

    江晝唇上沾了血,抬手抹掉,問他,“你還沒說,幾個。”

    “沒有,”季云瑯又往里面挪,離他更遠,垂下眼,“就我娘子一個,我只愛他。”

    江晝轉(zhuǎn)身,季云瑯默認他要離開,拉好自己被扯掉的衣領(lǐng),剛下床,就見他走到桌邊又折返了回來。

    他條件反射般迅速躲遠,驚懼道:“你干什么?”

    江晝走近,把手里的小葉籠遞給他,說:“靈氣抓的,會死,這個不會。”

    季云瑯不接,一邊警惕地盯著他,一邊后撤幾步離他更遠些,打開乾坤袋,發(fā)現(xiàn)那些流螢的確全死在靈氣里了。

    他開了乾坤袋的口,江晝順手一拋,把小葉籠拋了進去,說:“好了。”

    乾坤袋外表小巧,內(nèi)里容量無垠,季云瑯盯著端正擺在里面的綠色小籠,螢火的綠光已經(jīng)照亮了整個空間。

    江晝撿起自己的刀,背好,然后走過來,想揉他的腦袋。

    季云瑯下意識避開,偏過頭,也不看他,動作間脖頸的咬痕被扯得生疼,忍了半晌,罵:“變態(tài)。”

    江晝把手跟過去,還是揉上了這一把。

    然后說:“嗯。”

    “……”

    第025章 吃醋

    季云瑯把曬了大半天月亮的八域主從沙子里挖出來, 給了他兩巴掌讓他清醒。

    樓沙睜開眼,捻起身體上細碎的沙粒,眼神迷離,語氣懷念。

    “神當年就是這樣, 每次跟域主求完愛, 都會被埋進這樣一片充滿愛的沙子里, 他真的~好愛神~啊~”

    季云瑯給了他第三巴掌。

    一個兩個都是變態(tài)。

    他問樓沙:“守衛(wèi)補上了?”

    “嗯,以前那批守衛(wèi)全死了,尸體找不到。神把八域剩下的人全拿去守入口了。”

    季云瑯問:“守得住?”

    動手的人能殺一批守衛(wèi),就能殺第二批。

    “這神就不清楚了, 不過……”樓沙下巴上沾滿了沙,臉湊近, 盯著他的眼睛,咧出了一個危險的笑, “要是領(lǐng)主你愿意放棄森羅獸骨殿,讓骨龍出來守入口,那神保證,再也沒人能出去。”

    季云瑯想也沒想, “行。”

    “?”

    樓沙的笑停滯了一瞬, “你沒聽清?神說的是讓你搬出森羅獸骨殿, 讓骨龍出來……”

    季云瑯又說:“行。我今晚就搬,放骨龍出來守入口。至于森羅獸骨殿, 八域主你想住就住。”

    “……”

    樓沙拍拍自己身上的沙子, 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愛意,他抓起季云瑯的手, 放到自己富有彈性的胸肌上,柔聲道:“神覺得, 你現(xiàn)在不管跟神提什么要求,神都不會拒絕你~神都愿意~來,不要害羞,盡情占有神啊啊啊啊啊別擰!別擰!神拒絕!神拒絕!”

    季云瑯收回手,問他:“二域主到現(xiàn)在還沒死,你的人到底什么時候動手?”

    “神不知道!神每次去催他,他就把神綁起來喂神吃橘子,然后神就沉迷了……忘記了……”

    “行了,”季云瑯打斷他,“森羅獸骨殿你想住就盡快搬,你住進去,二域主必然按捺不住前來挑戰(zhàn),到時再殺也行。”

    樓沙興奮地在沙子上跳起來,“神現(xiàn)在就要搬!”-

    滿月時分,一聲龍嘯吵醒了所有人,骨龍不情不愿被季云瑯抓出森羅獸骨殿,盤到了入口一棵禿枝樹上。

    它憤怒得腦袋上直冒白煙,又拿季云瑯沒辦法,連吼他一聲都不敢。

    他已經(jīng)沒有尾巴了,只能拿腦袋去蹭季云瑯的臉,季云瑯摸了兩下龍頭說:“聽話。”

    季云瑯人常在仙洲,森羅獸骨殿一旦沒了骨龍守著,就一定有不少人會趁領(lǐng)主不在家闖進去住。

    八方域人好像都沒腦子,又或者腦子里永遠只有一根筋,做事只看眼前,絲毫不考慮后果。

    領(lǐng)主回來了,他們會怕,然后跪地求饒。

    領(lǐng)主不回來,他們就把自己當成領(lǐng)主,坐在大殿里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在得意些什么。

    季云瑯跟他們待久了,總害怕自己也變成傻子,所以他得一邊教琥生讀書,一邊經(jīng)常活泛自己的腦子。

    骨龍在樹上蹲守,入口處八域主的守衛(wèi)也依然在。

    季云瑯原本說讓樓沙撤走,既然他想住森羅獸骨殿,那身邊必定得有人守著。

    樓沙擺擺手說不用,陶醉地捂上心口,“他一個人,就完全可以保護神了~”

    季云瑯問:“他接受你了?”

    樓沙不理他,依然陶醉地閉著眼,“啊~”

    “……”

    病情加重了-

    那聲龍嘯驚擾了站在一起講話的江晝和風洵。

    風洵剛罵了第十句“真惡心”,江晝剛踹了他第十腳。

    風洵嘲諷道:“你把骨龍送他,現(xiàn)在他拿骨龍來擋你的路。后悔嗎?”

    江晝沒理他。

    風洵又說:“江逝水當年用一只貓來換你的骨龍,你換了,現(xiàn)在江逝水死了,交易失效,你完全可以把它抓回來接著用,為什么要送人? ”

    江晝:“沒送人。”

    知道風洵不懂,他補充:“我的就是他的。骨龍是,我們的。”

    “……”

    風洵:“真惡心。”

    江晝踹了他第十一腳-

    江晝?nèi)ド_獸骨殿找季云瑯。

    季云瑯正忙著跟樓沙處理搬家的事,他和琥生的東西要全裝乾坤袋里帶走。

    樓沙不解道:“為什么要折騰這個小袋子?一會兒神叫幾個寶貝兒過來,把你的東西全搬到神的沙洞不好嗎?”

    “不好,我跟你說過,我要離開八方域,這些東西要全帶走。”

    “你……”樓沙眼里涌上幾分不舍,正待跟他說什么,看到江晝進來,他一驚,急忙往季云瑯身后藏,在他耳朵邊嘀咕,“這個男人,太嚇人了。他是你心里想的那個人嗎?你還能和他過那么久?相信神,再過下去,他遲早會一口一口把你吃掉!”

    季云瑯忽略他這段話,拎著乾坤袋往里裝東西,說:“外面那些人都以為我今晚就會把你丟去做奴隸,現(xiàn)在無事發(fā)生,你還搬進了森羅獸骨殿,他們很快就會一個接一個跑來對你撒氣。你住進來之后,日子不會好過。”

    樓沙心動地捂上胸口,“神就喜歡這種驚險的、刺激的、腦袋每天掛在褲腰帶上的感覺,最重要的是,神做夢都想在森羅獸骨殿用神的寶器和他大戰(zhàn)……想想就要興奮得昏過去了~啊~”

    他再次發(fā)出奇怪的聲音,季云瑯不聲不響離他遠了點。

    總覺得這次回來,樓沙變得更有病了。

    江晝見他在收拾,沒走近,坐在了大殿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拔出刀來擦。

    樓沙陪季云瑯在內(nèi)殿收拾,往外探著腦袋看了江晝好幾眼,咬著袖子敢怒不敢言,死死盯著他的背影,腦海里仿佛涌現(xiàn)起了上一個坐在這個座上的人。

    樓沙咬著牙念念有詞,“神的寶器要變長、變大,狠狠呼上去扇死他,天殺的領(lǐng)主,該死的花珈,神的寶器要變長、變大,狠狠……”

    江晝站起來,轉(zhuǎn)了身。

    樓沙原本只是對著他的背影罵,在他轉(zhuǎn)身的一剎那,卻赫然看到一張狠辣艷麗的臉,樓沙瞪大眼,臉瞬間變得煞白,狠狠“啊!”了一聲。

    季云瑯聞聲過來,“怎么了?”

    樓沙指著江晝:“他……花……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樓沙捂著自己腦袋大叫著跑進內(nèi)殿,趴地上就往床底下鉆,又因為床底太窄鉆不進去,不停重復著鉆的姿勢撞腦袋。

    “……”

    季云瑯順著他剛才指的方向看去,江晝正從自己臉上揭人皮面具,剛揭了一半下來。

    身后樓沙還在維持著鉆床底的動作,撞得額頭烏青,季云瑯這才相信他是真的有病。

    他過去攔住樓沙,見他現(xiàn)在沒辦法正常交流,摸出繩子來捆住他的手腳,把他丟到了床上。

    繩子原本是準備來綁師尊的。

    但是他沒選好,這種繩子給江晝用著糙,給樓沙用才剛剛好。

    江晝在這時走近,見季云瑯綁得這么熟練,抬手幫他把散在肩上的頭發(fā)撥到腦后,指節(jié)不小心蹭過他側(cè)頸那個滲血的咬痕,問:“你們經(jīng)常,這么玩?”

    季云瑯不喜歡被威脅,現(xiàn)在不管是激怒他還是討好他的話都不想回應(yīng),只覺得這個人很煩、很討厭。

    所以他不動,也不吱聲,只默默觀察樓沙的狀態(tài)。

    為圖清凈,季云瑯把他嘴也堵住了,樓沙現(xiàn)在整個人被綁成一個長條,驚恐地睜著眼在床上撲騰,突然,他腰腹發(fā)力騰空把自己翻了個身,由躺變趴,然后腰往下塌,屁股撅起,用膝蓋頂著床板一拱一拱地繞著床蛄蛹,都不用細看,一眼就知道精神狀況不容樂觀。

    “你……”季云瑯還是開口了,“對他做了什么?”

    八域主雖然這么些年一直有病,但是大部分時候還是個正常病人,從沒出現(xiàn)過這么激烈的病發(fā)狀況。

    除非是有什么東西刺激到樓沙了,比如他剛撕下來的那個人皮面具。

    江晝說:“伸手。”

    季云瑯不伸。

    江晝抓起他的手,把那個面具鋪到他掌心,讓他看這張臉。

    季云瑯:“這是誰?”

    季云瑯來八方域的第一年,根本沒有來森羅獸骨殿見到領(lǐng)主的機會,第二年就更不用說了,領(lǐng)主暴斃,這里換他住了。

    所以他并不認識花珈的臉,直到江晝說了名字,他才知道。

    他捏起那塊臉皮,摸著滑膩膩的,說:“怎么像真皮似的。”

    江晝:“就是真皮。”

    季云瑯捏面具的手一頓,江晝:“騙你的。”真皮喂貓了。

    季云瑯把臉皮丟還給他,問:“八域主很怕這個花珈?”

    江晝:“不知道。”

    “那你為什么拿這個嚇唬他?”

    “他罵花珈,”江晝收起臉皮,“對著我。”

    季云瑯笑,“你覺得他在罵你,你生氣了,所以要報復他?”

    季云瑯終于又對他笑了,江晝心里舒服了很多,說:“嗯。”

    樓沙鬧騰一會兒安靜下來,腦袋一歪就閉了眼,季云瑯把綁他的繩子解開。

    他看著睡著的樓沙,皺了皺眉,“前輩,這個花珈,你之前在卷軸上給我指過,他和我?guī)熥穑有那位前任八域主,都是被我父母取名養(yǎng)大的,是嗎?”

    “嗯。”

    “那我們剛才去看的那個洞穴,是他們從前一起居住的?”

    “對,”江晝說,“你師尊,住得最久。”

    “為什么?”

    “風洵和花珈,長大后,出去打架,離開了家。你師尊,”

    卡了。

    季云瑯都不用等他卡出來,給他接上,“我?guī)熥饝校粤粼诩遗阒业铮刻熘恢莱燥埶X。”

    江晝“……”

    要這么說也沒錯。

    “所以,”季云瑯垂眼,“我爹娘也是八方域人,對嗎?”

    江晝搖頭。

    季云瑯垂著眼,看不見他搖頭,江晝就把他腦袋托起來,又搖了一遍。

    “……”

    江晝徹底說不出來話了,但是他還差一句,既然季云瑯問了,他就得告訴季云瑯……

    “你爹娘都是仙洲人。”

    風洵在這時大步踏進森羅獸骨殿,一雙黑眸緊盯著季云瑯的臉,“他們是自愿進入八方域的仙洲人,在這里待了幾十年,想要找到仙洲操縱八方域的證據(jù)。”

    說到這里就夠了,江晝要阻止他,季云瑯卻先一步走上前問:“然后呢,找到了?”

    “找到了。不光找到了證據(jù),他們還尋到了打開八方域通道的方法。得知真相的八方域人都很憤怒,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他們都是在被仙洲人當猴子耍,”風洵走到他面前,“領(lǐng)主,要是你,你會怎么做?”

    季云瑯沒什么反應(yīng),“我會怎么做,不是顯而易見?”

    風洵:“你是仙洲人,所以并不關(guān)心八方域人的憤怒。比起讓他們泄憤,你更怕的是,他們會毀了仙洲。”

    季云瑯:“沒錯。”

    “你父母也一樣。所以他們想了個法子——讓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去爭奪領(lǐng)主的位子,把這群憤怒的八方域人全部壓制住,杜絕他們向仙洲發(fā)動戰(zhàn)爭的可能。”

    風洵嘴角帶上一抹諷笑,“可惜那個人還沒等當上領(lǐng)主,就愛上了一個病懨懨的仙洲人,自愿離開八方域、放棄跟你父母的約定,追隨他去了仙洲。那個人……”

    江晝拔出了刀。

    風洵扯了扯唇,沒說他的名字。

    他不說不代表季云瑯不知道,他冷笑,“江晝。他果然是為了云晏,才去的仙洲。”

    “沒錯,”風洵視線從他臉上移到江晝臉上,一字一頓道,“他愛那個仙洲人,想把自己也變成仙洲人,因此追隨他離開、斷絕了跟八方域的一切聯(lián)系。就連你父母死的時候,他都……”

    江晝一刀朝他砍了下來。

    風洵沒躲,左肩被砍下一道深重的刀痕。

    季云瑯對其他事沒有概念,因為他并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他只是更加篤定了一點,那就是,江晝真的愛云晏。

    他不管這兩個莫名打起來的八方域人,把收拾了一半的東西丟下,獨自往外走。

    江晝把風洵拽到內(nèi)殿,“說夠了?”

    “沒有。”風洵說,“你什么都不告訴他,是不準備用他?他是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孩子,現(xiàn)在正在做和他們一樣的事,阻止我們進入仙洲。這樣下去,你就不怕,他最后落得跟他爹娘一樣的下場?”

    “不會。”

    “你怎么知道不會?”風洵逼視他,“江晝,別把自己想得太厲害,你誰也保護不了。你該把他當成一把刀,這把刀要扎的是仙洲,不是我們。”

    江晝不懂,風洵怎么有臉來跟他說這些話,好像把當年那件事的錯全推到了他身上。

    五大派殺進八方域、江逝水和云征月死的時候他在哪兒?怕是為了活命,早跪在了花珈腳邊。

    “花珈當年,”江晝說,“跟五大派,合作。你知道嗎?”

    花珈為了當領(lǐng)主,自愿跟五大派合作,協(xié)助他們殺盡這些知道真相、窺探過仙洲的八方域人。

    然后等他們再送一批新鮮的、蠢笨的“羔子”進來,花珈就能作為唯一存在的領(lǐng)主,在一個全新的八方域開啟屬于自己的殺戮狂歡。

    那晚,卷軸名單上被殺得只剩了三個人。

    一個遠在仙洲的江晝,再有就是花珈和風洵。

    花珈怎么瞞下五大派保住風洵的不得而知,但風洵能活到現(xiàn)在,必然是使了手段。

    江晝說:“花珈死前,求我,一定要把你殺了,陪他。”

    江晝提刀在八方域轉(zhuǎn)了一整圈,都沒找到風洵的身影。

    風洵解了衣服,露出滿身滿背的傷痕,江晝問:“花珈弄的?”

    “不是,”風洵指向床上昏睡的樓沙,“他。”

    “他作為羔子剛來的時候,在花珈手下。花珈的愛好你清楚,我?guī)瓦^他幾回,沒讓他死。”

    “這么好,”江晝收起自己的刀,“我都愛上你了。”

    風洵面無表情穿好衣服,“反正花珈做/愛和放血,有一項就滿足。”

    江晝明白,說:“他舍不得,放你的血。”

    那就只能是另一項了。

    風洵走到榻邊,把昏睡的樓沙往里推,“你來殺花珈那天,我在沙牢。當時的八域主不是我,所以你找不到。”

    “那你的傷?”

    風洵指向樓沙,“我跟花珈做,不跟他做,他給我下了藥。”

    講到這個,風洵皺起眉,“男人,惡心。”

    似乎是感受到愛的靠近,暈厥的樓沙突然大叫一聲,猛然睜眼從床上跳起來,兩手抓到衣領(lǐng)往外大力一撕,“唰啦”一聲撕爛自己的衣服,大張開雙臂撲向風洵。

    風洵起身不及時,被他撲到背上用雙臂雙腿纏住,轉(zhuǎn)了好幾個圈兒都沒甩下來。

    風洵看準江晝那把刀,伸手要去拔,江晝閃身避開,把他倆抓出森羅獸骨殿,接著一腳踹上樓沙屁股,連帶風洵一起踹進不遠處的黑沙里。

    然后出門去找季云瑯-

    季云瑯在黑沙里走了很久,沿途劈了十幾棵禿枝樹,江晝一直跟著他。

    茫茫黑沙看得人眼暈,季云瑯找到一棵粗壯的禿枝樹,一躍而上,準備站在高處看看方向。

    沒想到他剛跳上來,身后那人也跟著跳,樹枝一個不穩(wěn),帶兩人晃了起來。

    他馬上要摔下去,江晝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胳膊,季云瑯身軀一顫,猛地甩開他,然后江晝就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

    “……”

    眼看要被他帶進懷里,季云瑯出劍擋在兩人之間,皺起眉,“你離我遠點!”

    江晝原本確實想把他往懷里帶,見他這樣,只讓他穩(wěn)在樹上就松開手。

    季云瑯盯了他好久,確認他不再動了,才收劍。

    剛收起來,江晝手就抬起,“你……”

    他又倏地出劍,驚道:“干什么?”

    江晝手停在半空,看著他側(cè)頸那個出血的咬痕。

    下嘴真的重了,血流到現(xiàn)在。

    江晝問:“還疼嗎?”

    季云瑯冷笑,“你說呢?”

    江晝拉住他的手腕,不等他掙,就扯他一起坐到樹上,從乾坤袋里拿出一個小藥瓶,說:“上藥。”

    季云瑯甩開他的手,“我自己會上。”

    江晝把藥瓶打開,遞到他手邊,“那你,自己上。”

    “不……”季云瑯不耐煩,正要揮手打掉他的藥,一低頭,卻忽然怔住。

    這個傷藥,他小時候在觀海峰上經(jīng)常用。

    見他不動,江晝自顧自地坐近,扒開他衣領(lǐng),把藥粉撒上去。

    動作很糙,一撒小半瓶,恨不得拿藥粉把傷口埋住。

    灑完江晝把藥瓶塞他手里,又去拿藥貼。

    季云瑯被刺激得疼,卻依然沒動,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盯著手里那個小藥瓶看。

    直到江晝拿出藥貼,他才說:“你這個藥,和你上藥的手法,都讓我很熟悉。”

    江晝動作不停,若無其事地給他貼好,把小藥瓶收回來,指尖點了一下藥貼,說:“貼兩天,不流血了,就撕掉。”

    季云瑯摸了摸側(cè)頸的藥貼,“但是你的行為和你的話,都讓我不熟悉。”

    江晝想了想,還是問他,“為什么?”

    季云瑯笑,“熟悉是因為,我?guī)熥鹨郧耙灿眠@樣的藥和這樣的手法給我治傷,可能你們八方域人行事都這么粗獷。不熟悉是因為,我早忘了他為我治傷時的樣子,他很早之前就不管我了。”

    他這樣,讓江晝又想到琥生的話。

    每次季云瑯從宅子出來,來到八方域,都很難過,琥生說都怪他那個媳婦兒,不關(guān)心他也不愛他,才讓他這么可憐。

    江晝把他領(lǐng)口往外壓了壓,不讓衣料沾到藥,問他:“你師尊,對你不好?”

    季云瑯低下頭,“我不想提他。”

    江晝不太舒服,心想,明明是你先提的。

    不能這樣,再這樣下去,徒弟會一天比一天不喜歡他。

    他得做點什么。

    “你師尊,”他說,“是我看著,長大的。”

    季云瑯沒反應(yīng)。

    “他從小就,聰明樂觀,”他停頓,然后繼續(xù),“陽光,向上。是家里最好的孩子。”

    他這話說得季云瑯發(fā)笑,終于有反應(yīng)了,囤積了許久的情緒盡數(shù)傾瀉而出。

    “他分明又笨又懶,貪吃好睡。還陽光向上,他這輩子能有幾回起得來看太陽?我都想不出,他當年和云晏是怎么看對眼的,江晝照顧自己都費勁,還有精力在意一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他跟云晏那么好,在我面前就那么怕,不喜歡我為什么要跟我睡?跟我睡了為什么還念著云晏?無恥、浪蕩,水性楊花!”

    “……”

    江晝往他腦袋上敲了一下。

    季云瑯皺眉,“你干嘛?”

    “不要這么說他。”江晝正色,“他非常好,尤其對感情,很、專、一。不可能吃著碗……看,著鍋。”

    “……你。”季云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這么輪轉(zhuǎn)了幾遭后,面露兇相,問,“你喜歡他?”

    江晝:“?”

    “我早該想到……”季云瑯冷笑,“我們初見時,你給我看卷軸,我才抓著他玩弄了幾下你就受不了,說他是我?guī)熥穑也辉撨@樣。你騙我說愛慕我娘,其實真正愛的是我?guī)熥穑圆殴室鈦眚}擾我。聽說我?guī)熥饝蚜宋业模愠源祝虼俗儽炯訁枺胱屛易冃摹,F(xiàn)在你又處處維護他,不惜說那些昧著良心的話來夸贊他,不是喜歡他是什么?”

    江晝:“……”

    什么叫昧著良心,為師不好嗎!

    這下心里是真難受,江晝不想哄季云瑯了,他得先哄哄自己。

    忽然一陣劍光從眼前閃過,季云瑯猛地把他推倒,腿壓上他小腹,劍鋒抵著他喉嚨追下來,那雙紫眸緊盯著他,淬了殺意。

    “我警告你,你糾纏我,我能忍,別打他的主意。江晝是我的。”

    “……”

    江晝仰躺在樹上,安靜跟他對視。

    然后說:“哦。”

    那朵萎了很久的小花嘭一聲,又長出來了。

    第026章 親吻

    江晝起身后, 夸贊他,“你很勇敢。”

    明知道打不過,也還是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拔劍。

    季云瑯不理他了,江晝接著說:“不用擔心, 我喜歡, 你。”

    季云瑯:“我不信。你怎么證明你不喜歡我?guī)熥穑俊?br />
    “你想怎么證明?”

    “那個卷軸, ”季云瑯朝他伸手,“拿出來。”

    江晝霎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

    季云瑯:“玩弄他。”

    不卑不亢,字正腔圓。

    江晝:“不給。”

    “你不是喜歡我嗎?”季云瑯瞥他, “我玩弄他,我開心, 你不應(yīng)該跟著開心?”

    江晝:“我吃醋。”

    季云瑯看他的眼神又帶上敵意,“你就是喜歡江晝, 少找借口。”

    “……”

    江晝把卷軸拿出來給他。

    季云瑯把那張卷軸展開,一排排名字浮空,滿目灰色中,唯有“江晝”“風洵”二字亮著金光。

    江晝有些緊張, 提前給自己的身和心都搭建好了防御, 這樣不管季云瑯一會兒怎么玩, 他都能咬牙忍住。

    當然,忍不住另說。

    然后季云瑯就在他緊張又期待的注視下, 兇狠地、毫不留情地、一把攥上了“風洵”的名字。

    “……”

    江晝霎時心涼了半截。

    為什么要摸風洵?

    風洵趁他不在勾引過季云瑯?

    他怎么敢!

    季云瑯掌心攥住“風洵”的名字, 緩慢收緊,說:“前輩, 我有個疑問。”

    江晝心還涼著,隨口問:“什么?”

    “你說, 八域主追了他那么久都沒進展,怎么偏偏是這幾天,這個風洵就轉(zhuǎn)了性子,把八域主迷住了?”

    江晝漠然道:“因為他這個人,無恥、浪蕩,水性、楊花。”

    不要臉。

    季云瑯笑了,“你們八方域人是不是都這樣,喜歡用這些下流的、玩弄別人感情的方式來達到目的。”

    他把“風洵”的名字捏成了一個球,盤在指間玩。

    “沙牢很大,八域主腦子又不好使,因此守衛(wèi)分布非常雜亂,平常數(shù)人頭都要湊個三五天才能湊齊人。短短一天就能殺了所有守衛(wèi),只能說明這個人,第一,熟悉沙牢,第二,很有本事。除了這位剛被放出來的前任八域主,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這么干了。”

    “前輩,我看你跟他很熟悉的樣子,”季云瑯看向他,“難道你們是一伙的,你在仙洲纏著我,而他在八方域勾/引樓沙,為的就是趁機放開通道,讓八方域這群人闖出去?”

    江晝:“不是。”

    “我纏你,是因為,”他正色,“喜歡你。”

    “哦。”季云瑯收回視線,把“風洵”的名字在手里揉圓搓扁,問,“我通過這個,能殺了他嗎?”

    “不能。”江晝攥住他的手,強行讓他松開,“你這么摸,只會讓他,”江晝把他的手徹底抓下來,握在自己手心,不悅道,“發(fā)/情。”

    季云瑯嗤笑,抬起另一手,直朝“江晝”的方向而去。

    江晝身子一僵,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結(jié)果季云瑯只是輕柔地,用指尖在上面點了一下。

    江晝只覺得被人戳了戳臉,癢癢的。

    “前輩,”季云瑯輕輕撫弄著“江晝”的名字,“我對八方域沒什么感情,對你嘴里的父母也一樣,這么多年,陪著我的只有我?guī)熥稹O芍奘俏液退黄鹕畹牡胤剑矣憛捤匏俏腋鄷r候都在想念他,如果有人要毀了仙洲,毀了我和他的家,那我不會答應(yīng)。”

    他的另一只手還被江晝握在手心,傳遞來陣陣溫熱,江晝看向血月下他的側(cè)臉,那雙紫眸注視著卷軸上方浮空的那個名字,再次浮現(xiàn)起了足以讓江晝慌亂的、不解的情緒。

    他為什么又開始難過了?

    江晝受夠了這樣束手無策的感覺,像過去五年里的無數(shù)次一樣,在不知道為什么惹他生氣后,傾身吻上了他的唇。

    想哄季云瑯,就要先親他。

    他吻得突然,柔軟的唇瓣相互磨蹭了一下,輕輕貼住。

    季云瑯指尖還點在“江晝”的名字上,那雙紫眸微微睜大,卻沒動作。

    沒推開,也沒回應(yīng)。

    江晝把唇撤開片刻,又吻了上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這是在邀請他。

    他才不管自己現(xiàn)在披的哪張皮,他只想讓季云瑯趕緊把注意力轉(zhuǎn)到別的事情上,不要再露出那種憂傷的、難過的神情。

    季云瑯最終還是動作了,偏開頭,讓他的唇蹭到了臉上。

    “前輩,”他抬手抹了抹嘴,“我心里有人。”

    江晝說:“我知道。但是他,”他輕輕掰過季云瑯的臉,“讓你難過了。”

    他再次吻了上去,這次沒再邀請,強勢又熟練地撬開了季云瑯的唇。

    卷軸上“江晝”的名字還浮在半空,正對著兩人湊在一處親吻的腦袋。

    江晝攬過他的腰把他帶進懷里,抬著他的下巴親了好一會兒才反過來勁,因為他余光瞥見了卷軸上方那個悠悠浮空、亮著金光的自己的名字。

    “……”

    他在干什么?

    他在抱著季云瑯親。

    而且已經(jīng)在季云瑯乖乖不反抗的情況下大親特親、親了很久。

    江晝又慌了,心里大亂,氛圍這么好,現(xiàn)在要是突然放開,顯得很怪,接著親吧,又怕季云瑯愛上他。

    那就完了。

    他暗自觀察季云瑯,發(fā)現(xiàn)徒弟雖然被他以一種不容逃脫的姿態(tài)困在懷里親,但是身側(cè)的手已經(jīng)悄悄握成了拳,細看還能發(fā)現(xiàn)輕微的顫抖。

    他在忍。

    他怕自己一激烈反抗,讓面前這個流氓更興奮。

    江晝松了口氣,按自己的節(jié)奏繼續(xù)親完這個階段,自然地放開了他。

    季云瑯第一時間跟他坐遠了,想抬手擦嘴,又怕激怒他。

    眼看他陷入糾結(jié),江晝過去幫他擦了,然后十分順手地揉了把他的腦袋,說:“真乖。”

    這就更顯得這個胡夜是個沒有分寸的流氓。

    江晝心里滿意,這樣既親到了徒弟,又不至于因為太有魅力而讓他變心。

    江晝,你真是個天才-

    季云瑯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

    親個嘴又不會少塊肉,側(cè)頸那個咬傷還隱隱作痛,他得學會忍耐。

    他什么也沒說,跳下樹,獨自向前走,江晝跟上他,問:“去哪兒?”

    “找八域主,看他醒了沒有。”

    江晝說:“醒了。”

    季云瑯腳步慢了些,問:“他為什么犯病,你知道了?”

    “他怕花珈。”江晝又拿出那張人皮面具,攤平的人臉在血月的紅光下顯得更加艷麗可怖。

    季云瑯指尖挑起那張面具,“琥生說,當年你救下我后,親手殺了這個前領(lǐng)主。”

    “嗯。”

    “你殺完他之后,留下了他的臉皮?”

    “不是。”江晝跟他解釋,“這只是個面具。”

    季云瑯抬手要往自己臉上戴,江晝抓住他的手腕,把面具拿回來,“別戴,臟。”

    季云瑯笑,“一個面具,又不是真皮,哪里臟?”

    江晝說:“就是臟。”

    有時候面具,還真的比人皮臟。

    當年,江逝水和云征月找到了去仙洲的辦法,卻不愿意放八方域人出去。

    在這之前,他兩人只帶江晝?nèi)ミ^仙洲,江晝第一次出去就打破了別人腦袋,第二次去砸了別人攤子。

    他們通過江晝的行為,判定八方域人不適合貿(mào)然進入仙洲,兩邊的文化、習慣甚至理解能力都有著很大差距。

    江晝經(jīng)常因為這個跟他們爭吵,他想去仙洲,但是在江、云兩人眼里,他就是一個教不好的八方域人,他們不會放他出去。

    有一次吵得很兇,江晝好長一段時間沒回家,就是在那時遇見了云晏。

    云晏一看就是仙洲人,江晝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八方域。

    他出現(xiàn)時,坐著輪椅,身形削瘦,臉龐白皙好看,笑起來時眼睛很溫柔,讓江晝想到了云征月。

    江晝答應(yīng)云晏要跟他去仙洲,云晏帶來了一個人臉術(shù)師,說,在離開之前,先讓他為你做一張新臉,你用一段時間,看能不能適應(yīng)。

    江晝還沒回話,悄悄跟蹤他一路的花珈就跳出來,驚道:“好啊!我說你這么久不回家!原來你早就準備離開八方域了,你等著!我這就去告訴爹娘!”

    花珈轉(zhuǎn)身就要走,云晏叫住了他。

    花珈十六七歲的年紀,已經(jīng)出落得非常漂亮,被云晏叫回來后抱起胳膊,瞥了一眼他坐著的輪椅,問:“干什么?”

    云晏盯著他這張臉細細打量,眼底閃過幾分驚嘆,笑著問:“你想不想去仙洲?”

    花珈也笑了,手撐在他輪椅的扶手上,微微俯身靠近他,說:“不想哦。”

    話落,袖里倏地滑出刀,直朝他的臉劃去。

    江晝半路截住他,把他丟到地上。

    花珈趴在地上,盯著他扯開一抹陰狠的笑,問:“你真的要去仙洲?”

    此時的江晝正在爭奪領(lǐng)主之位,花珈也在爭。

    花珈知道,有江晝在他會毫無勝算,于是他不再阻撓,也沒去告狀,站在旁邊看著人臉術(shù)師在云晏的指揮下,為江晝打造了一張新臉。

    說是臉,更像是一張萬能的皮,換上的瞬間,他整個人便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身形、衣著明明都沒變,卻一點也沒了原本的感覺,任誰看,都不會把他和原來的江晝聯(lián)系到一起。

    云晏似乎非常滿意,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握起江晝的兩只手,溫聲關(guān)心道:“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江晝搖頭,盯著被他牽起的手,臉泛了紅。

    花珈撿起一個石塊兒砸了他的腦袋。

    江晝皺了皺眉,回頭瞪他,花珈砸了他第二個石塊兒。

    于是江晝讓云晏先等等,轉(zhuǎn)身拖起花珈到一個角落,抬手就準備揍他,花珈突然整個人鉆進他懷里,抱起他的胳膊抓住他的手摸到自己臉上,溫溫柔柔抬眸看他,學著云晏的語調(diào)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

    江晝給了他一巴掌,花珈心疼地托起他的手吹氣,拿指尖輕輕點,“不疼……不疼……摸摸……”

    江晝?nèi)虩o可忍,抬手又要扇他,扇下來的瞬間,被一把刀貫穿了掌心。

    花珈攥緊他的手腕,另一手握刀,在他掌心扎著來回擰,抬頭,看著他笑道:“我沒他好看嗎?沒他說話好聽嗎?你怎么不對我臉紅,嗯?”

    江晝寒著臉奪過他的刀,把他摜到了墻上,花珈拿沾血的手摸他臉,“江晝,你這張新皮真丑。我再問最后一遍,你真的要去仙洲?”

    江晝掐他脖子的手收緊,問:“你要去告狀?”

    手愈收愈緊,花珈的臉憋得青紫,張著嘴艱難呼吸,抓住他的手腕說:“不、不告……我要跟你、講條件……”

    江晝松開手。

    他可以殺花珈,但是殺了他,江逝水和云征月那邊不好解釋,風洵也不會善罷甘休。

    于是花珈就當著云晏的面,毫不客氣地提了條件。

    花珈如今在一域,他雖然為人狠辣,卻不夠厲害,怎么也殺不了他們的域主,難以上位。

    “那大塊頭,可兇了。”花珈扯開自己上衣,給江晝看自己腰上的指印和滿身繩痕,恨聲道,“那種時候都還防備,根本尋不到下手的機會。”

    把人拐上床殺掉,花珈的這種手段,已經(jīng)用了好幾年,沒有八方域人抵得過他這張臉的誘惑。

    江晝凝起眉,“你不怕,風洵知道?”

    “你不說他怎么會知道?”花珈笑著合上衣服,“就像我不說,爹娘也肯定不會知道你要丟下他們?nèi)ハ芍蘖恕!?br />
    “所以,”旁邊一直沉默的云晏開了口,“你想要阿晝幫你,殺掉一域主?”

    花珈點頭,“沒錯。”他指指一旁的人臉術(shù)師,“我要他,做一張我的皮給江晝。讓江晝戴著我的臉去挑戰(zhàn)一域主,在角斗場上挖出他的腸子,敲碎他的牙,然后生吃掉他的心臟。”

    花珈這話說得云淡風輕,云晏目光閃動,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意。

    江晝說:“我不吃。”

    “好吧,”花珈就知道他沒這個魄力,嘆氣,“那你到時候舉著他的心臟示眾一圈,然后帶回來給我,我來吃。”

    江晝不說話了,花珈的條件他可以接受。

    他看向云晏。

    云晏垂眸思索了片刻,點了頭。

    江晝當年幫花珈殺完一域主后,就離開了八方域,這張皮也就順手收了起來。

    確實不是什么干凈東西,季云瑯要是不小心戴上了,江晝會難受一整天。

    季云瑯突然止步,視線落在某處,江晝順著去看。

    只見血月照射下,無邊無際的黑沙中,風洵雙手攥拳雙臂彎曲提到腰間,正用標準的跑步姿勢奮力朝他們奔跑,而他身后,追著一個大張雙臂、光溜溜的、撒丫子狂奔的“太”字形瘋子。

    那瘋子好像異常興奮,邊追邊喊著:“唰啦!嘩呀!差一點點!差一點點我就坐上去了,你回來嘛!唰啦!嘩呀!你的寶器剛才為什么變大了呀!給我看看嘛!唰啦!嘩呀——”

    “……”

    他倆朝著這邊越跑越近,江晝急忙抓著季云瑯閃到一旁避開,親眼看著兩人以忽遠忽近、咬得死緊的賽跑距離從他們身邊飛掠而去。

    季云瑯本來想叫住樓沙,抬起手,又放下,又抬起,幾番猶豫,說:“算了。”

    江晝也跟著說:“算了。”

    季云瑯轉(zhuǎn)身,朝森羅獸骨殿走,他還有東西沒收拾完。

    江晝跟他一起過去。

    季云瑯突然開口叫他,“前輩。”

    江晝看向他。

    “我發(fā)現(xiàn),不管瘋子還是正常人、八方域人還是仙洲人,一談起情愛,好像都會變得很沒有道理,沒有道理地去恨一個人,愛一個人,想一個人,”他指指遠處終于撲倒纏斗在黑沙里的兩個身影,“追一個人。”

    “那我?guī)熥甬斈陼矚g云晏、跟他離開,后來又親手殺了他、殺完心里還念著他,是不是都不需要道理?”

    季云瑯心里想著事,不看路,前方有幾塊尖銳的兵器碎片,眼看要踩上,江晝適時攬住他的腰把他帶到身邊。

    季云瑯下意識要推開他,江晝手順著他腰向下,往上一托,把他整個人抱了起來。

    季云瑯一驚,“你……”

    江晝抓住打到臉邊的手,抬頭望向那雙突然慌亂的紫眸,微皺起眉,“誰跟你說,他喜歡云晏?”

    第027章 甜

    季云瑯用劍, 手心有繭,江晝握緊他的手不放,指腹貼著上下摩挲。

    “……放開。”

    季云瑯對“被一個男人單手抱起”這件事表現(xiàn)得非常在意,幾番掙扎, 想從他手上掙脫。

    他一動, 腰就扭, 一手撐在了江晝肩頭。

    江晝手松開,讓他腳落地,再次攬上了他的腰,手停在腰窩處。

    他一直很喜歡季云瑯的腰, 年輕挺拔,肌肉緊實, 有時候徒弟早上練完劍來吵他睡覺,被子一掀鉆進來, 他就在半夢半醒間解開季云瑯衣服,環(huán)住他的腰,有時是手,有時是腿, 反正要纏得緊, 顯得親熱, 這樣季云瑯心情才會好,湊近來親他。

    他摸著季云瑯腰問:“能再, ”他停頓, “親你一下嗎?”

    季云瑯:“不能。”

    江晝“啾”一下,一個吻落在他發(fā)間, 然后松開他。

    季云瑯摸了摸自己剛被親的頭發(fā),面無表情, 快走幾步甩開他。

    江晝也沒再非要跟他并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在身后跟著。

    回到森羅獸骨殿,他收拾,江晝就在一旁觀察他。

    他一直不出聲,江晝看不出他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心情,試探著問:“你怎么樣?”

    季云瑯沉默一路,已經(jīng)平復了情緒,回道:“沒事。你也不用替他找補,我?guī)熥饜墼脐蹋以缇椭馈!?br />
    江晝:“他不愛。”

    這三個字顯然沒什么說服力,季云瑯不理他。

    “你師尊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江晝跟他強調(diào),“他很聰明,也很有品味。”

    言外之意,他才不會愛上云晏那樣的人。

    季云瑯笑出了聲,滿是嘲諷。

    “……”

    江晝有些傷心。

    他惡心云晏,但是在徒弟眼里,他一直喜歡云晏。

    季云瑯從不跟他提這些,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暗戳戳難過了多久。

    季云瑯接著收拾自己和琥生的東西。

    江晝問:“全收走?”

    “對啊,”季云瑯說,“反正也不回來了。”

    他的規(guī)劃里,是要帶著琥生,和江晝一起在仙洲住。

    其實今晚樓沙不說,他也會把骨龍放出去守門。

    他早該這么做,這樣才能留在仙洲跟江晝好好培養(yǎng)感情,八方域的任何東西都不應(yīng)該牽絆他。

    過去樓沙總愛跟他討要仙洲的土壤和種子,偶爾還讓他捎帶一些仙洲的獸皮。

    樓沙拿這些獸皮來做衣服做毯子,然后帶著自己的寶貝兒們出門,昂首挺胸邁著高傲的步伐去跟其他域主炫耀。

    沒了月隱日,各域之間的沖突少了很多,以往稍對上眼就要動手,現(xiàn)在樓沙拿橘子往他們一人腦袋上砸了好幾個都沒人吱聲,因為樓沙砸之前說了,“神請你們吃點好的。”

    后來找季云瑯討要土壤和種子的人就多了起來,不過他們不敢明著找他,只敢去討好八域主,再讓八域主來磨他。

    這么多年過去,八方域不少人已經(jīng)偷偷在自己的小地盤種起了花,種起了菜,養(yǎng)起了毫無攻擊力的小動物當寵物。

    曾經(jīng)有膽子大的小孩跑來跟季云瑯搭話,問他,“什么時候再帶我們?nèi)ヒ淮蜗芍薨。课疑洗稳ィ粋新認識的仙洲人約好第二天要見,但是第二天我們就回來了。”

    他沒理,骨龍躥出來把小孩嚇跑了。

    八方域確實有不少人向往仙洲,也有不少人跑來跟他承諾過只是想出去住,他們會學習仙洲人的一切行為習慣,不會惹事,讓他放心。

    季云瑯一概不理,纏得緊的會被他丟進沙牢,第一次關(guān)七天,第二次關(guān)一個月,第三次就關(guān)半年。

    這樣都有人敢鍥而不舍來找他。

    季云瑯拒絕放他們出去,是因為他沒辦法相信任何一個八方域人。

    八方域里真正想好好生活的只是少數(shù),反而是二域主三域主之輩,想著搞破壞、鬧事的才是主流。

    他們自從去仙洲學到了“奴隸”這個詞,抓了幾個辱罵他們的仙洲人回來當奴隸,就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們恨仙洲,嫉妒仙洲,看到仙洲的美好,心里想的不是“我要過去居住”,而是“憑什么我這么苦,它這么好”。

    季云瑯判斷不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某個八方域人到底是好是壞、暗地里是否存著別的心思,他能做的只有明令禁止,一桿子打死。

    早該把骨龍放出來,季云瑯想。

    他知道八方域人都怕這只骨龍,他只需要把骨龍安置到入口,就沒人再敢動出去的念頭。

    他也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綁著江晝在仙洲過你情我愿的小日子,甜甜蜜蜜多磨上幾年,不信江晝還不愛他。

    他這些年為什么不這么做?

    他要是早這么做了,現(xiàn)在就不會把江晝弄丟,不會恨江晝,更不需要想江晝。

    他會抱著江晝跟他說,我早就原諒你了,我根本不怪你,更沒恨過你。

    他會每天都陪著江晝,白天澆花種草晚上數(shù)星星賞月,那江晝一定會喜歡他。

    只要江晝每天喜歡他都比昨天多一點,時間長了,江晝肯定就能愛上他。

    只因為八方域里有人想出去、想過上跟仙洲一樣的生活、想讓他多帶些仙洲的好東西,他就把自己一直留在了八方域,錯過了最合適的、能和師尊培養(yǎng)感情的機會。

    但想好好生活的八方域人是少數(shù),懂得感恩的八方域人就更是少數(shù)。

    他頻繁往返無常橋,舊傷好得慢,新傷卻添得快。

    有時候留在宅子里跟江晝多待幾天,再回八方域,有些曾經(jīng)從他這里領(lǐng)過東西的人會突然躥出來攻擊他,砍傷他一條手臂,質(zhì)問他“為什么你給我的種子沒用,不能像我的鄰居一樣結(jié)出果子?”

    季云瑯過去一看,跟他說,“因為這是蔥。”

    那人大吼:“我不管!我當時說了,我要跟鄰居一樣的種子!這是你給我的!現(xiàn)在鄰居結(jié)出了果,我卻沒有!”

    恰巧季云瑯記得他,指指黑沙的另一頭,“因為你以前住在那邊,這邊是你新搬的家,這個鄰居是新鄰居。你當時要的,是跟你舊鄰居一樣的種子,你舊鄰居種的就是蔥,所以我讓八域主給你的也是蔥。”

    毫無疑問,這個人聽不懂。

    季云瑯甚至懷疑,這么大一個八方域,沒有一個人的腦子能轉(zhuǎn)得過來這個彎。

    他們都是一根筋,或者干脆沒有筋。

    甚至因為季云瑯表現(xiàn)得太好說話,這個人開始欺軟怕硬,直接拿起武器對他進行第二次攻擊。

    直到季云瑯打斷他一只胳膊,他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是在跟領(lǐng)主叫板,急忙跪到地上求饒,絕口不提“沒結(jié)果子”的事了。

    又蠢又賤。

    季云瑯每天在八方域面對這些蠢人蠢事,回家就容易對江晝沒好臉色,這時候江晝再惹他生氣,他就會欺負江晝。

    江晝肯定是被他欺負怕了,才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江晝站在旁邊,見季云瑯收拾到一半動作就慢了下來,目光也聚焦到某處,像是在發(fā)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讓他回神,問:“累了?”

    季云瑯:“沒有。”

    他收拾到內(nèi)殿角落那個大箱子了,正要打開,江晝說,“去休息,我?guī)湍恪!?br />
    “不用。”

    他說不用,江晝也沒強行奪他的乾坤袋,站在旁邊,幫他打開箱子。

    季云瑯把東西收得差不多了,拿出箱子一角的紅布,看它突然變得那么丑,皺了皺眉,展開來重新疊,“說了讓琥生別亂翻……”

    江晝問:“這是什么?”

    季云瑯都折了一半了,聽他問,轉(zhuǎn)過身不嫌麻煩地展開給他看,“我?guī)熥鸪捎H那天穿的,婚服。”

    江晝一怔。

    “成親”兩字鉆進他的耳朵,某些被刻意遺忘在記憶深處的東西就霎時涌上腦海。

    那晚陰風陣陣,貼大紅囍字的窗戶被吹得半開,喜房內(nèi)紅燭劇烈地顫,云晏含笑把他的手和另一只枯瘦的手疊放到一起,對那個還在發(fā)抖的、瘦小蒼白的姑娘溫聲說:“姝兒,別怕,這是兄長最后一次需要你了。乖,解開衣服。”

    云姝顫抖著抬手,去解自己襟口的扣子,一顆,又一顆,到第三顆時,江晝按住了她的手,問云晏:“為什么?”

    云晏似乎很驚訝他這么問,停了停,安慰似的撫上他的手背,和聲道:“你和姝兒一樣,阿晝,我也很需要你。”

    江晝要聽的不是這個,緊盯著他,再次問,“為什么。”

    云晏那張溫和的面具皸裂了一半。

    輪椅擺在喜床前,他坐在輪椅上,拖著一雙廢了的腿,一張慘白的臉,拼盡全力向江晝扯出一個標準的、溫柔的笑。

    “還能為什么?阿晝,你說過,你愿意為我做任何事,現(xiàn)在,我想把最寵愛的妹妹嫁給你,你看看她的臉,多漂亮,你不喜歡嗎?”

    見江晝依然沒有反應(yīng),云晏偏過頭咳了幾聲,艱難俯下身,擁抱住他的雙腿,輕聲說:“阿晝,我真的很需要你,你愿意從八方域出來陪我,我們努力了這么久,要在這最后一步功虧一簣嗎?”

    他的腦袋枕在江晝腿上,江晝托著他的臉讓他抬頭,從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這張臉的倒影。

    這張清雅的、高潔的、屬于仙人的臉。

    江晝是清霄門首屈一指的天才,出了名的興致高雅,清冷寡言。

    他沒有社交,沒有污點,性情冷淡,美名在外,他的一切過往都被人精心杜撰好,造就一具完美的空殼。

    只要今晚江晝和云姝交合,汲取完她體內(nèi)屬于嫡系云家人的最后一滴精血,這具空殼就算被填充成功了。

    這是云晏精心為自己準備的,即將重生的新身份。

    江晝卸掉了云晏的下巴。

    那雙蒼白面龐上的眼珠瞬間瞪得極大,嘴大張著,擺出了一副驚訝至極的模樣。

    裝得太久,云晏似乎早就忘記了他是八方域的流氓,折磨人的手段只多,不會少。

    江晝把云晏從輪椅上拖下來,拿燃燒的喜燭整個塞進他喉腔,燙毀他的嗓子,他拔出自己幾十年沒用過的大刀,砍掉那雙虛軟無力的腿,搗爛這張謊話連篇的嘴,從云晏的后頸一路開到尾椎,連骨帶肉地剔出來,然后淡漠地垂下眼,任吊著一口氣的云晏爬在自己腳邊。

    江晝忘不了收到江逝水和云征月死訊時那種大腦發(fā)白心口一片空的感受。

    他從沒想過他們會死。

    江逝水和云征月發(fā)現(xiàn)了八方域的秘密,威脅到了五大派,五大派要下手除掉他們。

    當時的江晝在干什么?

    當時他已經(jīng)在仙洲過了很多年的安逸日子,每天在云晏的安排下裝模作樣地讀讀書寫寫字,偶爾練練那把他怎么都學不會的劍,他跟八方域已經(jīng)很久沒聯(lián)系了,自然也不知道那里發(fā)生過什么、那個夜晚留了多少血。

    云家很多人都誤會他喜歡云晏,但他只是喜歡云晏提供的安穩(wěn)生活,這才是不愛說話的懶人該過的日子。

    可是云晏本人似乎也誤會了他。

    有一天,云晏突然把他叫到身邊,握上他的手,用那雙跟云征月很像的眼睛看向他,問:“阿晝,你愿不愿意把自己的身體給我?”

    江晝:“?”

    江晝當時沒回應(yīng),他不知道怎么回。

    云晏很像云征月,江晝把云征月當娘,自然也就覺得云晏像娘。

    誰會把身體給自己的娘呢?

    后來江晝才知道,是他心里臟,誤會云晏了。

    云晏說的身體,真的就是他的身體。

    云晏覺得,江晝既然這么愛他,那必然會心甘情愿奉獻出自己的身體,讓他擺脫殘疾多病的身軀。

    可問題是江晝不愛他,甚至在知道他這個心思之后轉(zhuǎn)頭就想跑。

    說好了來過安穩(wěn)日子,好好過日子不行嗎?誰要為愛奉獻,有病吧。

    也正是在江晝準備一聲不吭跑路的那天,一封信遞到了他眼前。

    寫信的是以前跟在云晏身邊的一個老仆人,快死了,托人給他送了這么封信。

    說早在十年前,五大派就已經(jīng)攻進八方域,殺光了里面的人。

    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命,是云晏親手結(jié)束的,眾目睽睽之下剜骨抽筋的虐殺。

    彼時云晏砍掉云征月的腦袋,捧在懷里,一下下摸著她的臉,柔聲問:“姐姐,你為什么要擋我的路?”

    那個仆人就在他旁邊瑟瑟發(fā)抖。

    不久前,他幫著云晏拖來兩人尸體的時候,云征月?lián)沃詈笠豢跉猓咽掷锏臇|西塞進了他袖里。

    他不敢動,更不敢看那是什么,就這么撐到了跟云晏離開八方域,回到云家,回到他自己住的房間。

    那是一團靈氣包裹住的小圓球,剛放出來,就變成了一個小嬰兒,嬰兒張嘴就要哭,這個仆人嚇出了一身冷汗,捂著他的嘴連夜跑出云家,跑了很遠很遠,才找了個小村莊把嬰兒放下。

    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敢說,回到云家后甩了甩衣袖才發(fā)現(xiàn),里面還用靈氣飄著一行字,說讓他把孩子給江晝,讓江晝教他做個好人。

    這個老仆人在信里說,他這些年一直關(guān)注著那個孩子的情況,云小姐曾經(jīng)有恩于他,云小姐的忙他再怕也會幫。

    但那時的江晝跟云晏太親近了,他實在分辨不出江晝跟他們是不是一伙的,所以一直沒告訴他孩子的存在。

    現(xiàn)在那個孩子有難,老仆人臥病在床回天乏術(shù),這才想起了江晝。

    他在信里求江晝,現(xiàn)在只有他能救那個孩子,孩子這些年過得很不好,希望江晝無論如何不要不管他。

    江晝讀完信,第一時間趕去八方域,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通道早就消失了,外面進不去,里面出不來。

    他去老仆人說的那個村莊,挨家挨戶翻遍了,才從河里撈出來泡了好幾天的小孩。

    幸好,活的,看起來很有勁,還會往他臉上吐小魚,比炭炭還有本事。

    他把小孩帶回了清霄門,云晏得知后夜闖觀海峰,對他私自擴展自己的關(guān)系圈這件事表示非常生氣。

    他認識的人越多,以后云晏接手他的身體,面臨的麻煩就越多。

    江晝把小孩塞進屋里,關(guān)上門,俯下身第一次主動握上云晏的手,說:“我想好了,我愿意,把身體給你。我們應(yīng)該,怎么做?”

    從帶回十歲的季云瑯那天起,他陪云晏演了整整七年。

    終于在這天,在云晏以為一切都會成功的時候,親手了結(jié)了他。

    血濺到江晝臉上,喜服上,沾了他兩只手,流了滿地。

    他把自己的刀藏進云晏體內(nèi)。

    就在這時,門開了,季云瑯站在門口,有些詫異地看著滿堂血色。

    新娘跑了,江晝把季云瑯拽進房,掐起他的下巴,吻上了他的唇。

    他知道這個年輕的、兇狠的小徒弟無數(shù)次在夢里喊過他的名字,會在每個夜晚抱著他的衣物慰藉,面對他的靠近臉紅。

    江晝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思考不了別的,季云瑯喜歡他,季云瑯身上流著江逝水和云征月的血,這就足以讓他興奮。

    季云瑯反應(yīng)快,怔愣后的回應(yīng)更加激烈,邊親吻邊滾到了喜床上,他掐著江晝的大腿,三兩下撕毀了江晝的喜服。

    血被涂在臉上、衣服上、鼻間充斥著濃郁的血腥氣,兩人都興奮了,翻來覆去地滾,不知疲倦地鬧,最后一次季云瑯抱著他的腰把他翻過身,讓他正對著床下倒在一片血泊里仍舊仰頭死死盯著他們的云晏。

    季云瑯從身后壓上來,十分急切地吻著他的耳朵,掰著他的下巴讓他看云晏的方向,邊撞邊問他,師尊,你為什么要殺他?你不愛他了?那你要愛誰?愛我可以嗎?他血要流干了,師尊,好惡心。

    季云瑯把他翻過來,再次掰過他的下巴,強行讓他對著自己,親吻他的唇,柔聲說:“不看他了,師尊,看我。”

    江晝那晚情緒太多,又個個很強烈,逼得他腦子一片空,什么也抓不住,季云瑯跟他說的那么多話他一句也沒回應(yīng),完事后也模模糊糊的不記得多少。

    原來在那時候,季云瑯就一直覺得他喜歡云晏。

    江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這些年季云瑯到底是怎么想他的?

    他和徒弟在宅子里住了五年,雖然他有些不善言辭,但是精力好不嗜睡的時候從來不少對徒弟表達愛意,是季云瑯自己不接受,覺得他在裝,覺得他有所企圖,然后開始罵他,越罵越氣,開始動手。

    江晝百口莫辯,他就算真長一百張嘴,不卡的時候一張嘴蹦十個字出來,也吵不過生氣時妙語連珠引經(jīng)據(jù)典指桑罵槐舌燦蓮花的季云瑯。

    時間長了江晝就自卑,就緊張,再碰到可能會吵架的場合就忍,抿起那張蹦不出幾個字的嘴,偏過那張無數(shù)次被擠兌到尷尬不已的臉,留給徒弟一個清冷的、淡漠的、隱忍的側(cè)臉,無聲告訴他,為師不講話,是因為天生不愛講,不為別的。

    然后季云瑯就會更生氣。

    說話生氣,不說話也生氣,順著他生氣,不順著他更生氣。

    有時候連著好幾天兩人都很平和,不吵架不急眼,干什么都親親熱熱,季云瑯就會突然發(fā)作,沒頭沒尾把他罵一頓,罵完又抱著他親,說都怪你,你就不能乖一點,別再惹我生氣?

    江晝:“……”

    江晝以前碰到這種需要他耗費大量精力來應(yīng)對的人,會選擇直接拔刀,不讓他們看到明天的太陽。

    就算是面對江逝水和云征月,江晝在跟他們爆發(fā)過激烈爭吵之后的第一反應(yīng)也是離開家趕緊躲,有多遠躲多遠,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關(guān)心,再也不讓自己陷入那種束手無策、無所適從的場景中。

    他這張嘴,最不會應(yīng)付的就是需要通過不停講話來解決問題的場合。

    但偏偏季云瑯不是別人,江晝最煩他的時候也不會想要躲開他,更舍不得殺他,就只能每天既煩悶又甜蜜,過著三天挨頓罵兩天挨頓打的一驚一乍的小日子。

    想起成親那天,還有個困擾江晝很久的問題也得到了解答。

    他大概知道季云瑯為什么喜歡穿那身奇怪的紅衣服了。

    江晝前些天為了給他繡帕子,去街上找鋪子小小進修了一下自己的繡工,也就無意發(fā)現(xiàn)了一些喜服喜帕上鴛鴦戲水、龍鳳呈祥的紋樣。

    初步推斷,季云瑯衣服上的金線刺繡是他自己鼓搗的某些婚服刺繡的改版,再找人繡到了衣服上,比如什么龍頭鴛鴦、鳳頭龍之類的雜交品種,所以看起來才那么獨特。

    江晝猜了那么多年,硬是沒猜出來。

    這么有品味又有寓意的設(shè)計都能做出來,看來徒弟和他一樣,在繡界,是個天才。

    “前輩?”季云瑯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江晝回神,抓住他的手把他扯進懷里,差點就要強行吻上他,季云瑯及時抬起手里那塊紅布擋到兩人之間,只讓他親到一嘴布料。

    “前輩,”季云瑯在布料后語氣平靜地跟他談,“別告訴我你是因為看到喜服,想起了我爹娘成親那天的場景,心里酸,又把持不住了。”

    江晝:“嗯。”

    季云瑯:“那你再努努力,把持一下,強扭的瓜……”

    江晝向前,隔著布料親到了他臉上,“甜。”

    季云瑯隔著布料給了他一巴掌。

    江晝抓住他的手,越盯這喜服越回憶起徒弟這些年穿紅衣在家里晃悠、跟他親熱的模樣,季云瑯這分明是每天都想跟他洞房。

    心里甜滋滋,又朝他掌心親了一口。

    “你……”

    季云瑯神色幾度變幻,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自顧自地甜蜜了起來。

    八方域人,一個兩個,真夠賤的。

    第028章 啾

    季云瑯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了, 樓沙都還沒回來。

    不過風洵先來了森羅獸骨殿,季云瑯對他沒什么好印象,看到他就皺起眉。

    風洵視線放到他手腕的鏈子上,季云瑯想到些不好的回憶, 下意識把手往身后藏。

    江晝在他旁邊問:“怎么了?”

    “他有病, 喜歡聞別人, ”季云瑯靠近他,壓低聲音,“有一回非要抓著我聞。聞完還說,味道真不錯。”

    “……”

    季云瑯說完就從江晝身邊掠過, 徑直走出森羅獸骨殿。

    他靠在外面一堆骨架上,仰頭看天邊血月, 聽著從身后大殿里傳出來的打斗聲,聲聲鏗鏘, 拳拳到肉。

    后來聽煩了,啟步要走,剛走兩步,身邊就多了一個人。

    江晝拿出帕子來擦自己手上的血, 問他:“不等我?”

    “你自己不會跟?”季云瑯瞥了他一眼, 在看到他拿來擦血的那條帕子時一頓。

    他盯著上面的小花刺繡, “你這個有點眼熟。”

    江晝收起來,點頭, “丑是丑, ”他停頓,“了點。但是能用。”

    季云瑯:“比你那兩條蟲子好看。你照著這個繡的?”

    江晝:“嗯。”

    季云瑯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怪異, 想了想,說:“你會的還挺多。”

    江晝心里得意了一下, 再次:“嗯。”

    季云瑯真誠道:“你要是喜歡這些,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資深的繡師認識,你跟他們好好學習。這樣發(fā)展一門愛好,有利于緩解你那些把持不住的單相思行為。”

    “不用,”江晝說,“我的繡技,”他卡住,沉默,季云瑯也沉默,兩人一起走在黑沙中,路過入口的骨龍時,江晝補全,“已臻化境。”

    “……”

    季云瑯順手摸了把骨龍腦袋,江晝也去順手摸一把,不小心跟他碰上,摸到了他的手。

    季云瑯收回手,沒理會骨龍不舍的眼神,離開了八方域。

    仙洲已經(jīng)是黃昏,路上他跟江晝閑聊,“前輩,我家孩子跟我說,這條骨龍是你抓來的。”

    “嗯。”

    “他還說,你有只大老虎。”季云瑯看向他,“是洞里那只嗎?”

    “不是。”

    季云瑯點頭,想到什么,又問,“那你養(yǎng)過貓嗎?”

    江晝:“沒有。”

    “哦。”

    他們到客棧時,琥生正趴在桌子上睡眼朦朧,百無聊賴地逗小蛇。

    小骨蛇身上穿著透明的皮,皮上沾了一圈兒黑色絨毛,乍一看跟一條毛毛蛇似的。

    季云瑯摸了把琥生腦袋,把路上買的吃食塞給他,然后拎起小蛇來看,疑惑道:“它為什么會長毛?”

    琥生醒了,抱著那個裝食物的紙袋子聞,迷迷糊糊說:“因為這不是它長的呀,這是大哥那只小貓褪的毛毛,它給沾到自己身上了。”

    剛進門的江晝:“……”

    “不,”他說,“我沒有貓。”

    琥生眨眨眼,立刻點頭,表示明白,轉(zhuǎn)頭向季云瑯重新回答道:“因為它天生就是一條神奇的毛毛蛇!大哥沒有小貓。”

    江晝滿意,給他一個贊賞的眼神,把自己手里的吃食遞給他,說:“嘗嘗你的。”

    琥生連忙伸過去跟他換。

    季云瑯劫下他們那兩只交易的手,微笑道:“我很像個傻子嗎?”

    “怎么會!”琥生把吃的放到他面前,從椅子上起身,拎起小蛇就跑,留下一句,“你最聰明了!”

    江晝原本要跟琥生換著吃,現(xiàn)在他順勢坐到季云瑯旁邊,“嘗嘗你的。”

    季云瑯瞥他一眼,不給。

    兩人坐在一起各吃各的,吃了一多半,口味單一,實在太膩。

    江晝看了他好幾眼,把自己的推過去,“那你,嘗嘗我的。”

    季云瑯正喝水,聞言煩躁地把杯子一放,起身就準備出門,走到門口時想到這是自己房間,要走也不是他走。

    于是他打開門,對坐在桌前的人說,“出去。”

    江晝不動,接著吃,順手把他那袋拿來吃,見季云瑯一直站在門口瞪自己,江晝指指他衣服,“換。”

    新衣服在地上滾過一遭,還沾了不少貓毛,早該換了。

    季云瑯說:“你出去我就換。”

    江晝咽下最后一口,給自己倒水,“我能把持住。”

    一把劍從他面前飛過,扎透了他手里的杯子,季云瑯煩他煩得要死,寒聲問:“你走不走?”

    江晝起身朝他走近,季云瑯下意識后退兩步,垂在身側(cè)的手攥得稍緊了一下,江晝注意到,止步,問:“你害怕?”

    “沒有。”季云瑯又后撤兩步,指門,“出去。”

    江晝盯他看了一會兒,走出門。

    他好像已經(jīng)把持不住親了徒弟好多次,那季云瑯確實該害怕。

    晚上,他開著窗戶站在窗邊吹風,忽然聽到一陣翅膀撲騰和“咕咕咕”的聲音,定睛一眼,是林霄經(jīng)常用來傳信的那只鴿子。

    這鴿子看到江晝,眼珠一亮,撲騰著翅膀就朝他飛來。

    江晝疑惑,林霄那晚和他爹一起被留在了林外,必定早就找地方藏起來了,怎么還給他傳信?

    就在鴿子即將飛進來的瞬間,旁邊窗戶猛地躥出一條小蛇來,咬著鴿子腿把它抓了進去。

    隔壁房間傳來琥生驚訝的叫聲,“你怎么抓了只鳥進來!”

    “……”

    江晝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門很久才開,季云瑯站在門后,手上捏著那只鴿子,神情陰郁。

    鴿子腿上的小竹筒開了,意味著傳信的靈氣已經(jīng)跑了出來。

    江晝往屋里看,看到了半空中漂浮的一大串字。

    是林霄的來信,給他的。

    林霄說:

    大哥,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跟我爹娘已經(jīng)藏到了安全的地方。

    給你傳信是因為我爹今天突然想到你上次問他那個“新名單”的事,他有點頭緒了,讓我找你講講。

    他說他也不確定,只是猜測,新名單應(yīng)該在江晝手上。

    不知道大哥你現(xiàn)在在哪兒,離蓬萊島近不近,方便的話你可以過去看看,江晝回云家了。

    并且看架勢,他是要穩(wěn)定云家現(xiàn)在群龍無首的局面,然后代替云家主,接手云家跟“閣”里的事務(wù)。

    八方域出事前,本來就是蓬萊島和“閣”里往來最密,所以名單在云家的可能性極大。

    我爹剛探到這個消息就讓我趕緊告訴你,說你可以回云家接著干了。

    云家現(xiàn)在亂成這樣,憑江晝跟云家主的關(guān)系,只要他有心思,必然能當上云家的下一任家主,大不了改姓云。

    我爹讓我好好建議你,趁現(xiàn)在趕緊回蓬萊島去巴結(jié)江晝,跟著他干,以后肯定前途無量,當然,等大哥你日后飛黃騰達,愿意帶帶我們林家最好。

    我爹就說了這么多,大哥,下面是我想單獨跟你說的:

    據(jù)我爹的線人說,江晝這次回云家不是空著手的,他帶回了云家主的尸體。

    但是那天,咱倆明明親眼看著……嘭!你懂的。

    后面沒有了,林霄洋洋灑灑寫出了一大團靈氣,沉得鴿子路上飛都飛不動,這才被小蛇咬進了窗。

    琥生見他站在門口,急忙拎著小蛇出來,一臉歉意,“大哥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信,這是它咬開的。”

    江晝看向季云瑯,季云瑯什么也沒說,陰沉著臉,把鴿子塞他懷里,啟步下樓。

    江晝抱著鴿子跟上他。

    下樓時,季云瑯不回頭,說:“別跟著我。”

    江晝不出聲,依然跟著他。

    季云瑯要了兩壇酒,跳上屋檐喝,江晝抱著鴿子坐到他旁邊,順手就拿起一壇。

    季云瑯皺眉,“放下。”

    江晝已經(jīng)喝了,自己喝不算,還給鴿子也喂了兩口。

    晚風輕輕吹,明明應(yīng)該很愜意,兩人卻沉悶悶的誰都不說話,對著星星月亮各喝各的。

    江晝喝完了,把酒壇放到旁邊,托著醉醺醺的鴿子往上一扔把它放走,然后伸手揉了把季云瑯腦袋,說:“去蓬萊島。”

    他要會會新回云家的那個“江晝”。

    季云瑯拍掉自己腦袋上的鴿子毛,微微低下頭,說:“為什么?”

    他喝得不多,卻已經(jīng)上了臉,肌膚泛起紅。

    江晝順勢靠近,緊挨著他坐下,“你在問什么?”

    “江晝。”季云瑯依舊不抬頭,他沒喝多少,看起來卻很暈的樣子,悶聲說,“討厭江晝。”

    江晝拿下他手里的酒壇,晃了晃,還真沒喝多少,于是他偏過頭,湊近去看季云瑯的臉,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泛了紅的眼眶。

    季云瑯要哭了。

    江晝心跳快了一瞬,慌亂之下手忙腳亂的第一個動作是緊急抬手擋住他的眼,“別哭!”

    季云瑯打掉他的手,“誰哭了?”

    江晝盯著他看。

    眼尾都濕了,又不是只有掉眼淚才算哭。

    “去蓬萊島,”江晝說,“找他。”

    然后扒了那個人的皮。

    他累死累活哄了半天,好容易讓徒弟開心點了,因為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江晝”,季云瑯又變成了這樣。

    他再怎么強調(diào)“江晝不愛云晏”季云瑯都不相信,可一旦涉及到“江晝跟云晏有點事”,即便只是林霄信里幾句話,季云瑯也會相信,然后開始難過。

    笨蛋徒弟。

    季云瑯從他手里奪回自己的酒,“不去。”

    他說:“我不要他了。”

    江晝:“……”

    “眼見為實。你怎么,知道,信上是真的?”

    季云瑯不出聲。

    江晝說:“去看看。”

    然后手指彎曲,在他眼尾輕輕擦了一下,濕潤潤的,“真的哭了?”

    季云瑯:“沒有。”

    江晝:“我都摸到了。”

    他虛虛環(huán)住季云瑯的肩,趁他情緒低落、整個人都乖乖的時候,不動聲色把他往懷里帶。

    徒弟真的太好哄騙了,他想。

    小小年紀出門在外,對誰都不設(shè)防,就這么被除師尊以外的人占了便宜,不是江晝吹,他現(xiàn)在就是趁機上去親一下,季云瑯都反應(yīng)不過來。

    這就叫趁人之危。

    單純的小徒弟,笨笨的小徒弟,該給他點教訓,讓他知道這個世界多得是居心不良的大人。

    想著,他就湊近,瞅準徒弟一邊臉頰,“啾”一聲親……到了一把冷冰冰的長劍。

    季云瑯拿劍擋在自己臉和他的嘴之間,陰著臉道:“前輩,我都失戀了,你就不能把持一下?”

    江晝把嘴撤開,平靜道:“不好意思。”

    “我以為,你會很脆弱,我可以趁亂,把持不住一下。”

    “現(xiàn)在我知道了。”

    江晝既贊賞又失望地摸摸他的腦袋。

    “你很,堅強。”

    “……”

    喝完了酒,季云瑯回去休息,江晝送他到房門外。

    季云瑯頭也不回,砰一聲關(guān)上門。

    江晝及時止步,差點讓他砸到臉。

    兇兇的。

    他沒回自己房間,轉(zhuǎn)身出了客棧,先去八方域跟風洵碰了頭。

    風洵正在出口跟骨龍對峙,他半邊臉腫著,是不久前江晝親手揍的。

    江晝走近后順勢摸了把骨龍腦袋,風洵一拳朝他揍來,江晝不躲,龍頭替他擋了那一拳,大張開嘴咬住了風洵的手。

    風洵面色微冷,問他,“什么意思?”

    入口的守衛(wèi)已經(jīng)再次清了,但是風洵拿這只骨龍沒辦法,跟他說:“這是你的骨龍,你真的要讓它守住出口?”

    江晝:“不急。”

    風洵皺眉,“哪里不急?通道多開一天,就能多放一批人出去,你不是就想這樣?”

    江晝搖頭,“他剛走你就這樣,會把他驚動,再回來。”

    “那又如何?”風洵把自己手從骨龍嘴里抽出來,“既然他要擋我們的路,那就把他關(guān)起來,對你來說,也算變相在保護他。”

    江晝說:“不行。我和他在外面,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別鬧事、引他回來。”

    風洵以為他又有什么計劃,微微壓低聲音問:“你想好怎么用他了?不錯,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孩子,就是應(yīng)該……”

    “不,”江晝抬手打斷他,“是更重要,的事。”

    風洵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意,難道江晝想出了什么絕妙的、可以即刻攻占仙洲的辦法?

    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幾分贊賞,江晝這個人,別看平時腦子不用,真要籌謀起正事來,還是很靠……

    “我們的感情,現(xiàn)在有點問題,他馬上就,不喜歡我了。”

    江晝摸著骨龍腦袋,神情嚴肅,“我必須先把,這件事處理好。”

    “?”

    風洵盯著他,一字一頓,向他確認,“感、情?我們攻、占、仙、洲的大業(yè),現(xiàn)在要為你的感、情讓步?”

    風洵每說一個字,語氣里的感情色彩就濃厚一分,必要處還專門降速、停頓以表強調(diào)。

    “你為什么,”江晝有些不滿,“學我,說話?”

    風洵不跟他爭這個,問:“你的感情,不能先放下?”

    江晝搖頭,“放不下。”

    “你和骨龍,守好,等我消息。”

    風洵諷笑,“等你感情有進展的消息?”

    江晝轉(zhuǎn)身,“借你吉言。”

    “……”

    風洵折了根大樹枝,掄圓了胳膊朝他擲去,沒等砸到他,就被骨龍半路拿嘴巴截獲,掄圓龍頭狠狠擲了回來。

    江晝頭也不回離開了八方域,留給他一個孤獨決絕的背影。

    風洵拔出扎進自己左胳膊里的大樹枝,寒著一張臉,重重敲了一下骨龍腦袋。

    骨龍大怒:“吼——!”

    風洵趁它叫,把大樹枝三兩下折斷,全塞進龍嘴里,趁骨龍大嚼特嚼時轉(zhuǎn)身離開,冷聲留下一句,“遲早栽在男人手里。”

    第029章 喵

    江晝出了八方域, 抄近路朝蓬萊島行去。

    行到一多半路程時,估摸了一下和季云瑯所在那座城的距離,現(xiàn)在離得這么遠,季云瑯追蹤不到鎖靈鏈的氣息。

    他摸了摸脖上的頸環(huán), 把炭炭“喵”了出來。

    黑霧飄出來, 露出他頸上那個銀鏈子, 小黑貓一躍跳到了地上,仰起頭來看他。

    炭炭的屁股毛已經(jīng)長出來一點了,此刻又是只通體毛絨的小團子。

    江晝指指來時的路,對炭炭說, “去陪他。”

    炭炭不舍地拿尾巴蹭他的腿,江晝俯下身, 拿指尖戳它絨絨的小腦袋,教育道:“你是哥哥, 要保護他。”

    聽到“哥哥”兩個字,炭炭眼里亮起了光,整只貓瞬間責任感飆升,小腦袋揚起來, 沉穩(wěn)地“喵”了一聲, 讓他放心。

    江晝點頭, 給它指了個方向,“去。”-

    季云瑯睡夢中感覺臉邊癢癢的, 睜眼一看, 一只小黑團正窩在他的枕頭邊,尾巴愜意地蹭著他的臉。

    “……”

    他把小貓用兩只手抱起來, 通過窗外的月光,舉到臉前看。

    小貓驚醒, 在他手上稍稍撲騰了一下就安穩(wěn)下來,拿滴溜溜的黑眼珠跟他對視。

    “你……”季云瑯躺在榻上,抱著它往臉邊湊了湊,輕聲問,“怎么又來了?”

    離得近了,小貓腦袋往前,在他臉上拱,夾著嗓子,“喵喵~”

    季云瑯往它鼓嘟嘟的臉上捏了一把,“小黑球,說,誰派你來的?”

    小貓垂著腦袋想了想,爪子輕輕拍上他手腕那條銀鏈。

    季云瑯把它放到床榻內(nèi)側(cè),側(cè)過身來捏它的小肉墊,“上次我都扔了,你還給我撿回來,多管閑事。”

    炭炭原本期待地看著他,以為要被夸獎,聽到“多管閑事”四個字,臉頓時垮了,委屈巴巴把自己爪子從他手里抽出來,轉(zhuǎn)過身拿屁股對著它。

    季云瑯一眼就看到了它稀疏的屁股毛,沒忍住笑出聲,小貓一回頭看他,他就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小貓一把頭扭過去,他就再把被子掀開,繼續(xù)盯著那兩邊絨毛稀疏的小屁股笑。

    炭炭聽著身后毫不遮掩的嘲笑聲,冷著一張小貓臉,一屁股坐下。

    它的小貓腦子里現(xiàn)在全是江晝那句“你是哥哥”“你是哥哥”“你是哥哥”,弟弟調(diào)皮,不懂禮貌都是正常的,哥哥不能跟他一樣不懂事。

    于是它又把自己轉(zhuǎn)過來,叼開季云瑯拿來擋臉的被子,嚴肅地把爪子拍到他嘴上踩了幾下,意在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不應(yīng)該隨便嘲笑其他小貓。

    季云瑯把它爪子拿下來,坐起來靠到床頭,去乾坤袋里摸索一陣,抓出一大袋飄著奇怪香氣的小零食。

    炭炭驚訝地睜大眼,湊上來聞。

    江晝除了偶爾給它吃大肉,從來不喂它,它雖然不餓,但是會饞。

    沒想到弟弟這么好,還專門準備吃的給它。

    炭炭跳到他肩頭,往他臉上親了一口,“喵喵~”

    然后就看著季云瑯拿起一塊小零食自顧自往嘴里塞。

    炭炭歪頭:?

    原來他是給自己吃的!

    季云瑯吃完一塊,拿起另一塊,發(fā)現(xiàn)小貓叭唧起了嘴,正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

    他把食物往小貓鼻子下湊,問:“想吃嗎?”

    炭炭聞了聞,非常有禮貌地點頭,等他喂給自己。

    季云瑯不喂他,依然自己吃,他有好多吃的,一個接一個,有時候吃到硬硬的食物,還會嚼得嘎嘣脆。

    炭炭本來咽著口水在旁邊看他,后來看久了發(fā)現(xiàn)不對,外面天還黑著,弟弟為什么要大半夜爬起來不停吃東西?

    他已經(jīng)很久沒說過話了,炭炭急忙從他肩頭跳下去,站到他身前看。

    月光透過窗照到他臉上,映得那雙紫眸更亮,房間里太安靜了,只有他翻弄裝食物紙袋子的聲音和緊隨其后的咀嚼聲。

    季云瑯面無表情,重復著從紙袋子里拿食物加吃的動作,也不看拿的是什么,到手就往嘴里送,左手腕的銀鏈隨他的動作從袖口露出來,貼著腕骨晃。

    他吃了太多太久了,炭炭過去叼他的紙袋子,被隨手推到了一邊,季云瑯好像注意不到它似的,專心吃自己的夜宵。

    小貓上去拱,上去蹭,跳到他腦袋上拍他的臉,季云瑯都沒反應(yīng),炭炭急了,連江晝都吃不了這么多,弟弟還小,吃壞肚子怎么辦?

    它站在床上晃晃屁股,晃晃腦袋,盡量壓制自己的聲音,一聲輕吼,黑虎現(xiàn)形,爪子向前按住了季云瑯翻找食物的手。

    季云瑯霎時回神。

    他看著面前這只大黑虎,正要說什么。

    咔嚓一聲,床板裂了。

    炭炭:“……”

    黑虎有些尷尬地跳下床,伸出腦袋來強行叼走他裝食物的袋子,一股腦倒進了自己嘴里,三兩口嚼完咽下,然后伸出爪子給他擦擦嘴,腦袋和爪子協(xié)作,一邊拱一邊扒拉,讓他躺到床上,叼過被子給他蓋上。

    完事后,它在床邊臥下,把腦袋對準季云瑯的方向,想要告訴他,快睡吧,哥哥會一直看著你的。

    于是它:“喵喵……”

    這么大只老虎夾著嗓子喵,季云瑯看它的眼神帶上一絲怪異。

    炭炭懸崖勒馬,被他盯得臉紅。

    喵習慣了。

    它清清嗓子,發(fā)出一聲低沉又穩(wěn)重的吼叫。

    季云瑯又開始嘲笑他,毫不驚訝它為什么會變大老虎,依然拿看小貓的眼神看它。

    炭炭被他笑得又急又尷尬,嘴里喵吼交錯,一會兒甜膩膩一會兒低沉穩(wěn)重,整只虎都糾結(jié)了!錯亂了!

    弟弟怎么比江晝還壞!

    季云瑯邊笑邊往床下看了眼,黑虎正側(cè)臥著,藏住了自己的屁股,看不清楚到底長了多少毛毛。

    注意到他的視線,炭炭更是羞憤交加,不想看他了,背過身。

    這樣一來季云瑯就清楚看到了它的屁股。

    絨毛稀疏。

    聽著身后雖然收斂了很多、卻仍時不時響起的笑聲,黑虎閉上眼,抬起一只爪子擋住耳朵,告訴自己忍,忍,忍。

    你是哥哥!-

    小舟漸近,江晝立在船頭,望向不遠處云霧繚繞的仙島。

    他好多年沒回蓬萊島了,第一次上島時他驚奇地四處跑,用一個月把整座島逛了個遍,確定這就是最宜居、最適合他的地方。

    此前江逝水和云征月雖然也帶他來過仙洲,但去得都是些人多、吵鬧的城區(qū),江晝第一次來還興奮,第二次就煩了,人那么多,總會有人湊上來跟他搭話,給他找事。

    蓬萊島不同,這里景色宜人,居民少,事也少,唯一的大家族就是島中心蓬萊峰頂?shù)脑萍摇?br />
    云家家風一向是謙良恭順,與人為善,不管心里怎么想,起碼對外大家都是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遇事輕易不急眼,熏陶得整個蓬萊島都安寧和諧,其樂融融,走在大街上看誰臉上都是笑容。

    大家都知道這得益于云家,他們與仙門親近,帶得整個蓬萊島都生了一股滋養(yǎng)人的仙氣。

    也正是因為這樣,在看到躺在琉璃棺里,被殘忍虐殺的云家主尸體時,整座島才會變得出奇憤怒。

    江晝剛一上島,就感知到一陣撲面而來的沉郁之氣,往來的人臉上沒了笑容,每個人都是緊抿著嘴,陰著一張臉。

    江晝不需要找人打聽,只需要站到高一些的山頭,向蓬萊峰頂看,就能看到仙氣縹緲的云霧之上懸浮著一具剔透的琉璃棺。

    云晏的殘肢、斷舌、碎裂的骨肉甚至那截染血的喜燭,都被放在了棺材里,伴隨著那具殘破的尸體,沉沉壓在蓬萊島每個人的心上。

    這就是“江晝”帶回來的,那具不加修復的云家主的尸體原貌。

    但是真正的云晏已經(jīng)被他炸碎在了觀海峰下那片湖底,這一點江晝不會懷疑,他的刀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上面這個云晏……

    能把尸體偽裝到這種程度,甚至各種細節(jié)都兼顧到位,除江晝外,只有三個人。

    那天親眼看著他動手的新娘云姝,他動完手后進門的季云瑯,再就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云晏尸體,并且立刻為他收尸的——云晏的護衛(wèi)長,宋揚。

    當時有憤怒的云家族眾質(zhì)問宋揚,為什么不第一時間封鎖現(xiàn)場,徹查兇手。

    宋揚的回答是,看到家主的尸體變成那樣,沖擊太大,他一時不能接受,他不愿意讓家主走得這樣不體面,所以第一反應(yīng)就是先為家主收尸。

    再說了,云家在仙洲什么形象,家主這樣不體面的樣子,難道你們還想讓全仙洲都看到?

    此話一出,無人再反駁。

    云家主死在好友江晝的洞房里,卻沒人懷疑他,而是跟他站到一處,一起找清霄門討說法。

    因為所有賓客都知道,江晝新婚當晚,根本沒回洞房,而是在前廳跟他們喝了一夜的酒。

    江晝當年沒關(guān)心過這些,更沒去追查那個在他殺云晏時替他在前廳喝一夜酒的“江晝”到底是什么情況,他的目標只有殺云晏,至于他們懷不懷疑,無所謂,大不了一起下去陪他。

    從那之后,江晝就一直沒找到過云晏的尸體,他的刀,跟云晏的尸體一起被藏起來了。

    后來,他裝成一個悲傷的好友,一個憤怒的、失望的師尊,通過合理合規(guī)的流程,利用清霄門把季云瑯“流放”進八方域,沒遭到任何人阻攔。

    在仙洲,犯了錯的人,就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不過江晝省略了一步,又多做了一步。

    省略的那步是,他沒有摘除季云瑯的記憶靈智,讓他變成腦子一片空白的蠢笨“羔子”。

    多做的那步是,他給了季云瑯兩把劍,過去七年日復一日的打架已經(jīng)讓季云瑯熟悉了什么力度能殺人、什么手段能逃跑,認清了什么傷用什么藥,哪里流血可以不管,哪里流血一定會死。

    這樣的季云瑯帶著兵器,完全能在八方域生存下去。

    江逝水和云征月當年打開的通道,即便被關(guān)上了,他們的孩子進去摸索一年,同樣打得開。

    江晝在通道打開的第一時間去找他。

    但是他沒想到,一年后打開通道的季云瑯沒跑出來回到仙洲,更沒有聲張,而是默不作聲掩蓋住了通道被打開的痕跡,然后繼續(xù)待在八方域,每天流血,每天被虐待。

    江晝知道他在賭那口氣、在恨師尊,得讓他發(fā)泄出來,這股氣在沖擊師尊之前,最好能沖毀整個仙洲。

    他提著刀,帶著炭炭,解決了花珈,抓來骨龍,在八方域陪了重傷昏迷的季云瑯一個月。

    江晝找不到自己的刀,這把刀是臨時拿來的替代品,用著并不順手,好在八方域里這群新人才被放進來沒多久,一個賽一個的菜,鈍刀子來殺都不費勁。

    后來……

    江晝腦子疼了,抬手摸了摸自己脖上的銀鏈。

    后來戴上鎖靈鏈、和徒弟廝混在一起那五年對江晝來說屬于突發(fā)變故,雖然突發(fā),但很甜蜜,季云瑯很會養(yǎng)懶人,讓江晝沉迷又依戀,這五年里一天比一天喜歡他。

    唯一不滿意的是,季云瑯跟他在宅子里住了五年,也守了八方域五年,每天都要掛著一身傷、丟掉半條命。

    他這樣,會讓江晝經(jīng)常想起江逝水和云征月。

    他們的孩子,流著跟他們一樣的血,做著跟他們一樣的事。

    這讓江晝又煩又怕。

    他不敢再因為這種事跟愛的人吵架,不想跟季云瑯分開,不愿意躲遠再也不見他……更不能接受季云瑯不再喜歡他。

    季云瑯是這個煩躁吵鬧的世界里唯一能讓他舒心、讓他愛的人,季云瑯最好,江晝要把他捆在身邊一輩子。

    季云瑯要是有一天真的不喜歡他了,不要他了,那大家就一起死。

    江晝又找不了別人,江晝只有他-

    江晝熟門熟路,先去看宅子,挑個了地段好院子大,一看季云瑯就會喜歡的,大手一揮全款拿下。

    在清霄門當掛名仙師沒別的好,就是錢多得沒地方花,江晝不光自己富,這些年給徒弟腰包也填得滿滿當當,季云瑯從小就知道他有錢,抱起來一晃就能掉銀子。

    愛買菜的小徒弟,愛做飯的小徒弟,江晝這些年一邊花錢養(yǎng)著徒弟,一邊讓徒弟來養(yǎng)他,小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幸福甜蜜。

    江晝估算了一下季云瑯上島的時間,忙里忙外布置好了新買的宅子,然后美滋滋去買菜,再把蓬萊島的一切新鮮玩意全都搜羅來。

    床軟軟的,家具嶄新,廚房很大,院子里的樹都開著花。

    這樣等季云瑯一上島就能住上漂亮舒服的大宅子,他當師尊的再略施小計,征服一個小徒弟的心簡直手拿把掐,小菜一碟,易如反掌。

    江晝,你真是個……

    菜攤攤主提醒他,“兄弟,你東西掉了。”

    江晝低頭一看,是他之前給季云瑯繡帕子留下的針線和一些半成品小花,他面不改色撿起來,收進乾坤袋。

    攤主看清了,為了讓他多挑一會兒、多買點菜,十分八卦地跟他嘮,“你還會做這個?送姑娘的吧?”

    江晝拿起一把蔥,又放下,“不是。”

    “那是送朋友?”

    “不是。”

    “給爹娘?

    “不是。”

    “拿來賣?”

    “不是。”

    攤主一拍大腿,“自己用!我懂了,兄弟你一看就很適合粉色啊!”

    江晝嫌棄地放下他家的菜,走到另一個菜攤。

    吵死了。

    攤主:“……”

    攤主:“我不問了,你回來唄。”

    攤主:“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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