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顧緋猗抬眸:“怎么?”
謝長生自然不會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他。
只是道:“顧緋猗,我的小狗。你答應我要送我小狗,我才聽你的話的。”
話雖然說出口了,但其實謝長生心里也明白。
“會送小狗給他”大概是顧緋猗想出的拖延他的手段。
只要小狗一直不在他手中,顧緋猗就能一直用這個理由拿捏他。
顧緋猗果然道:“莫急。”
他拿起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條斯理地幫謝長生擦了嘴。
冰涼的指尖隔著柔軟的帕子按在謝長生嘴上,擦拭了幾個來回,顧緋猗這才滿意地收回了手:“過些日子陛下要秋獵。等回來后,咱家會親自把殿下的小狗送給殿下。”
謝長生呆呆地“哦”了一聲。
心底卻是在拼命忍笑。
老皇帝沉迷酒色,身體早已被掏空。
三個兒子,一個病秧子,一個瘸子,一個傻子。
秋獵?
這要怎么獵?
顧緋猗不知道謝長生心里在想什么,想了想,手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過來。”
謝長生茫然地看著他,不理解:“去哪?”
“來,坐在咱家腿上。”
“咱家有話叮囑小殿下。”
謝長生立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要。”
“不要小狗了?”
“要。”
“那就過來。”
“不要。”
小傻子的思路還挺清晰。
顧緋猗懶得繼續和謝長生饒舌,直接拉著謝長生的手腕,強行把他按坐在了自己腿上。
輕輕的重量,溫暖的體溫。
顧緋猗眼中閃爍著愉悅的色彩。
他讓謝長生側著身子坐在自己腿上,抬手握住一縷謝長生的頭發,分成平等的四份后,慢悠悠地給他編起了辮子。
窗外冷風吹過,帶動樹影左右地搖。
顧緋猗清緩的聲音響起:“陛下后日會早朝。”
“小殿下千萬記得……”
“記得不許再滿地亂爬。”
“不許突然大喊大叫,大哭。”
“不許與旁邊的人交頭接耳。”
“不許突然離開。”
“也不許再頂撞陛下。”
顧緋猗幾乎考慮到了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在謝長生耳邊念了許久。
一抬眸,卻看到謝長生愣愣的側臉。
“記下沒有?”顧緋猗問。
謝長生恍然回神,他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額頭,五官都擠在一起:“說這么多字,你要考研啊?”
顧緋猗:“……”
十三年前初入宮中的時候,他身輕言微,沒人把他的話當回事。
但現在,許多人豪擲萬金,只是為了他一句點撥。
就連老皇帝都要聽他的話。
已經很沒有人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除了謝長生。
小狗崽子的耳朵像是漏斗,左耳進右耳漏,什么都沒留在腦子里。
顧緋猗目光沉沉,卻在見到謝長生頭上那幾根他剛編好的小辮時放松了神情,嘴角緩緩勾出一抹笑意。
他放松了環著謝長生的雙臂,謝長生一下從他腿上跳起。
他看到顧緋猗一直在看自己的頭發,心里也有點好奇顧緋猗這么長時間究竟對自己做了什么。
他好奇湊到桌前,找鏡子照了照。
一頭的小辮子。
顧緋猗問:“小殿下喜歡么?”
謝長生道:“臟辮說到底對我來說還是太潮了。”
顧緋猗問:“何意?”
“就是特別好看的意思。”謝長生道:“有一種流浪和rapper雜交的美。”-
回了毓秀宮,顧緋猗已經讓人恢復了謝長生的食水。
還派人給所有宮人都發了點心和賞錢。
宮中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唯獨陽蘿面帶憂色。
她教謝長生:“小殿下明日再去掌印那,和掌印道個謝吧。”
——她只知道顧緋猗突然停了毓秀宮的食水,停了他們的炭火。
本就以為是謝長生哪里惹得顧緋猗不快;更別提剛剛謝長生從顧緋猗那出來的時候,顧緋猗的面色沉沉,掛著讓人看了都覺得毛骨悚然的笑。
陽蘿只以為是謝長生惹到了掌印大人不開心。
謝長生也覺得陽蘿的提議不錯。
只是他不想再去一次顧緋猗那,被他像是布娃娃一樣打扮來打扮去,便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隔天,他派人給顧緋猗送了個錦旗。
灑金宣紙上,被他寫了兩個大大的,直白的,淳樸的字:謝謝。
這錦旗送到顧緋猗那的時候,顧緋猗正在和東廠的大太監隋安賢密談。
外人只道東廠式微,近年來是越發毫無聲息。卻不知道東廠早已被顧緋猗收入麾下。
大小太監們在暗處為他游走在宮中民間,搜羅消息。
為他做他不能親自去做的事。
已是一柄趁手鋒利的寶劍。
這次隋安賢來,為的是漠陽縣知縣一事。
漠陽縣地雖偏了一些,卻是個寶地。
糧食產量足,又有金銀鐵礦。
前些日子漠陽縣的縣令任期滿了,被顧緋猗調回朝廷,這個位置就空了出來。
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都想把自己的人推到這個肥差上。
顧緋猗笑著,正要說話,卻聽門外傳來講話的動靜。
那聲音很快就安靜下來。
像是不愿吵到他。
顧緋猗卻好奇:“馮旺,怎么了?”
馮旺道:“是小殿下差人送了東西過來。”
謝長生?
他又送了什么破爛過來?
顧緋猗嫌棄地想著,嘴角卻勾起笑容:“拿進來。”
門被人推開,馮旺拿著一卷宣紙進來,交到顧緋猗手上。
顧緋猗愛字畫愛書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若想與顧緋猗打好關系,一張名家字畫便是敲門磚。
隋安賢奇道:“小殿下不是瘋傻了么?竟也知道送字畫討您歡心。”
顧緋猗看了隋安賢一眼,不答,只是展開那張紙。
光滑灑金、昂貴半生熟軟宣上,是兩個碩大而丑陋的字:謝謝。
有一種屎盆子鑲金邊的美感。
隋安賢頓時傻眼:“……這……”
顧緋猗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他將這張字妥善收好,忽然轉頭問隋安賢:“養過貍奴嗎?”
隋安賢一愣,搖了搖頭。
顧緋猗道:“咱家聽說家養的貍奴,總會叼一些破爛送主人。”
隋安賢實在不知道顧緋猗這話有何深意,緊張地握著拳頭,不接話。
卻聽顧緋猗道:“讓張思去。”
隋安賢一愣。
張思這個名字他有印象。
是個安分守己、愛民如子的老實青年。
卻并不在他收到的任何一份名單上。
據他所知,也并不在任何一方勢力上。
但轉念一想,卻是豁然開朗。
若張思是那只顧緋猗放出去的貍奴呢?
說不準過幾年,便會叼著好東西,送還給顧緋猗。
對上隋安賢欽佩的目光,顧緋猗笑著。
“既然咱家擔了小殿下這聲謝謝,也要做些值得被謝的事。對吧?”-
又過一日。
就像顧緋猗說得那樣,為了秋獵一事,老皇帝果然久違地上了朝。
于是,京中朝臣親王,皇子也都要上朝。
當天,謝長生才剛睡下沒多久,就被陽蘿拽起。
他晃悠悠地站在原地打擺子,讓陽蘿幫忙為自己換上龍褂。
藍色的朝袍,繡滿龍紋蟒紋。在微弱的光線上熠熠生輝著。
嵌滿了寶石的朝冠戴在頭上,襯得謝長生肌膚更白。
等他穿戴整齊,儼然一副風流漂亮的少年模樣。
只是,令人可惜的是,那雙下垂含情的眼,永遠只有呆滯。
陽蘿憂心忡忡地送走了謝長生,生怕他在前朝做了錯事,說了錯話。
好在謝長生說:顧緋猗都教過他了。陽蘿這才放松了些。
盛著轎輦一路來到太和宮,謝長生一眼看到了謝澄鏡。
謝長生立刻跳過去,熟練地往他背上撲:“大哥哥!”
謝澄鏡聽到動靜,下意識伸出手,果然托住了謝長生的腿。
周圍的官員雖十有八/九都已知道謝長生的情況,但再見謝長生的瘋態,又看他和謝澄鏡親近,還是滿臉驚訝。
謝澄鏡見狀,拍拍謝長生的腿,忙道:“下來,快下來。”
他語氣嚴肅,謝長生“哦”了一聲,乖乖爬了下來。
他問謝澄鏡:“大哥哥,你病好了沒啊?我們等下一起去捏泥人好不好?”
謝澄鏡的目光落在謝長生身上。
明明他是太子,
謝長生的龍褂卻比他的還要更華麗一些。
之前每次看到,都覺得氣悶,胸堵。
現在那種堵得慌的感覺卻消失不見了。
謝澄鏡伸出手,理了理謝長生的衣領,道:“好。”
這邊話音剛落,卻聽二人身后傳來謝鶴妙的聲音:“怎么只叫太子哥哥去,不叫二哥一起?”
二人一起回頭,看到了謝鶴妙。
許是時間還早,謝鶴妙來不及喝酒。
今日看著倒是比往常那醉醺醺的樣子精神許多。
謝長生左看看謝澄鏡,右看看謝鶴妙,滿臉警惕。
兩人都知道謝長生這是在怕他們又吵架。
見謝長生這杯弓蛇影的模樣,謝澄鏡和謝鶴妙都有些想笑。
他們二人雖確實關系不算好,但通常只是互相避開。
上次也只是嗆了兩句,什么都還沒說呢,謝長生就哭上了。
謝鶴妙忍著笑,逗謝長生:“小傻子,要是這次我們再吵起來,你怎么做?”
謝長生想都沒想:“那我就哭!我還要一邊哭一邊把你們的衣服都脫光!”
謝澄鏡:“……”
謝鶴妙:“……”
這又是什么邏輯?
不過他們也是真怕謝長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接下來的交談中,聲音都放軟了許多。
生怕謝長生以為他們在吵架。
又等了等,老皇帝來了。
他的身邊照舊是跟著顧緋猗的。
明明金色的龍袍是那么華貴,可不知為何,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身穿紅色蟒袍的人身上。
老皇帝坐在龍椅上,顧緋猗立在旁邊,一雙狹長笑眼掃過下方眾人。
官員們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實際上心里都知道,這聲萬歲,大抵是說給顧緋猗去聽的。
謝長生跟著歪歪扭扭地跪下,卻沒磕頭,只是呆呆地看著殿上。
顧緋猗恰巧也在看他,二人目光在半空中遇上,謝長生揚起笑臉,遠遠地對他招了招手。
顧緋猗揚了揚眉,很受用謝長生那驚喜的表情和親近的動作;
他對謝長生笑了一下,又伸出食指貼在唇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謝長生輕輕“哦”了一聲,捂住自己的嘴。
等眾人起身,早朝便開始了。
老皇帝一言不發地撐著額頭。
顧緋猗則上前一步。
秋獵的出行儀仗,到用度規格,再到隨行官員,種種安排,經由顧緋猗的口,被他用柔軟的聲音發落下來。
各部尚書,以及其他被點到名的人都紛紛應下。
老皇帝根本就不懂這些安排,只一律交給顧緋猗去做。他絲毫沒覺得自己被架空,反而覺得顧緋猗能干。
只是沒有美人提神,老皇帝只覺得無聊。
索性用手撐著頭又睡了過去。不多時,竟當著百官的面打起了鼾。
百官們神色復雜又惶恐地互相看看。
不少人都從
他人眼中看出憂色。
——一國之君竟頹廢荒唐至此,自然是要憂的。
憂前路,憂仕途,憂天下。
前方那么多條路,
終究哪一條才是正確的?
不知-
下朝后,謝鶴妙叫住謝長生:“小傻子,二哥帶你去玩,走不走?”
謝澄鏡也問:“要去太子府坐坐么?他們送來了一只雪白孔雀,很有趣。”
謝長生困得眼都睜不開,瞇著眼笑:“好,好好好。左邊的我和二哥哥玩,右邊的我和大哥哥玩。中間的我和方綾哥哥玩。”
方綾本是要走,聽到這話卻頓住腳步:“為什么是和我?我可沒邀請你。”
謝長生轉回身:“你的關注點在這里嗎?難道你不應該問我為什么會分成三塊嗎?”
方綾抽著嘴角:“……為什么?”
謝長生擰起眉:“人怎么可能分成三塊呢?你竟然信了?你好笨。”
方綾:“……”
行。
和謝長生說話,算他倒霉。
方綾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留下謝長生一個人糾結了很久,究竟是要去謝澄鏡的太子府上看孔雀,還是要和謝鶴妙去市集吃好吃的。
兩個人的目光都緊緊盯在謝長生身上。
謝長生頓感壓力。
他剛想說不如都一起,卻見一個小太監匆匆趕來:“小殿下,皇上要見您。”
謝鶴妙“哈”的一笑,折扇拍在掌心:“得,這下不用選了。”
謝澄鏡亦笑著嘆口氣:“可惜了。三弟,快去見父皇吧。”
和謝澄鏡與謝鶴妙道別后,謝長生跟在那小太監身后。
但走著走著卻發現不對。
這分明是往顧緋猗住處去的路。
果然,沒過一會,謝長生就被領到了顧緋猗的門口。
推門進去,顧緋猗正站在桌前,執筆寫字。
看謝長生來,道:“小殿下來了,坐。”
“不坐不坐。”謝長生擺手:“我走錯路了,老頭找我,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你這里了。”
“小殿下沒走錯。”顧緋猗笑道:“正是咱家想找小殿下。才借了陛下的口諭。”
謝長生納悶地看著顧緋猗:“那你找我做什么?”
顧緋猗興致勃勃地道:“喂小殿下吃飯,幫小殿下洗頭,幫小殿下編發。”
這是真把他當布娃娃了?
謝長生道:“要是我像別的穿書主角那樣有系統商城就好了,給你兌換一個芭比娃娃套裝你能玩一天。”
顧緋猗:“……”
嘖。
聽不懂。
但總覺得好像不是什么好話。
他叫馮旺送來了飯菜,一口口喂謝長生吃了,又叫人送來了熱水。
要為謝長生洗頭。
謝長生知道他是玩上了癮,但回想起上次顧緋猗那揉搓他頭皮時舒服的手法,也沒拒絕。
洗頭前,為了不沾濕謝長生的朝服,顧緋猗幫謝長生把袍子脫了下來。
看謝長生只穿著里衣,顧緋猗怕謝長生著涼,又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細致地裹在謝長生身上。
他身量比謝長生要高,寬大的袍子穿在謝長生身上,像是在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顧緋猗笑了下,又伸手去取謝長生頭上的朝冠。
拔掉固定用的玉簪,謝長生的發便全數落了下來。
前兩日他給謝長生梳的辮子雖然早已拆開,但痕跡還在。
一道道,像是宣紙的折痕,印在烏黑的發絲上。
顧緋猗只覺得滿意,又覺得不滿。
——像是辮子這種東西很快就會被拆開。
若是想教謝長生這個小寵身上有他的痕跡,便要送他一些不會輕易被丟掉的東西。
飾品?衣物?或是也學著旁人養寵,送個鈴鐺掛在謝長生脖子上?
想著,顧緋猗在椅子前坐下,握住謝長生的發。
正要往水里浸,卻聽門外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叫:“……干爹!”
謝長生直起身:“誰呀?”
“是九公主殿下。”
顧緋猗道:“馮旺是她認的干爹。”
九公主的母親靜妃,曾是馮旺的青梅。
馮旺為了她進宮,自閹成了太監,守在她身邊。
靜妃卻因難產而死。
宮里的每個人都逃不過顧緋猗的眼。
他看馮旺為小公主偷飯偷藥偷炭火,也看到了馮旺對老皇帝的恨。
將馮旺的底細打聽的一清二楚后,顧緋猗才讓馮旺跟在自己身邊。
謝長生似懂非懂地“哦”了聲,有點好奇。
原書的故事主要圍繞著顧緋猗和幾位皇子、老皇帝展開。
配角的事很少提及。
公主、妃子更是一筆帶過。
但這位九公主他卻知道。
這位九公主在原著中嫁給了方綾。
嫁給了死掉的方綾,與他陰婚。
——這是顧緋猗給她找的出路。
一條亂世中,孤獨,卻又安穩的,被庇護的出路。
謝長生站起身,想出門看看這位小公主。
顧緋猗握住謝長生的手腕:“小殿下想去哪?頭還沒洗。”
謝長生還沒說話,面前門卻被人推開。
一個十一二歲的清麗女孩踉蹌著跌進門里,卻在見到顧緋猗的時候蒼白了臉:“我,我不是故意的。”
顧緋猗笑笑:“公主殿下萬福。”
女孩應了聲,慌忙退出房門,又把房門牢牢關上。
謝長生問:“她好像很怕你?你打她啦?”
“咱家不親手打人。但很多人都怕咱家。”顧緋猗重新坐回椅子上,捧著謝長生的發,浸到水中:“小殿下呢?怕咱家嗎?”
謝長生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說怕,又擔心說了實話,顧緋猗生氣。
說不怕,又擔心顧緋猗覺得自己威嚴不再,沒有面子。
這很可能是送命題啊。
偏偏顧緋猗還在催促
著他的回答:“小殿下?”
謝長生只有選擇了一種折中的回答:“好像怕,又好像不怕。”
“這樣么?”
顧緋猗的聲音里帶著笑,聽起來,好像很滿意謝長生的回答。
謝長生趴在椅背上。
水聲,門外九公主和馮旺說笑的聲音,和顧緋猗清淺的呼吸聲。
這些聲音混在一起讓本來就困的謝長生變得更困。
他的眼皮開始打架,顧緋猗發現了,他擦掉手上的水珠,冰涼的手掌覆蓋在謝長生的眼皮上:“小殿下睡一會吧。”
謝長生迷迷糊糊地閉上眼。
他感覺到顧緋猗為自己洗好了頭發,又一點點擦干了頭發。
接著,一雙手臂將他打橫抱起,移到了梅香撲鼻的床上。
謝長生再睜眼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
他看著陌生的床,想了好半天,才記起這是顧緋猗的房間。
一道柔軟的聲音從旁側響起:“醒了?”
謝長生抬眼看去。
顧緋猗正站在桌前,冷玉似的手執著毛筆,一個個字便落在紙上。
顧緋猗沒看謝長生,嘴角卻勾起笑:“小殿下夢到什么好吃的了?竟會在夢里咂嘴。”
“……好丟人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你還要我做什么讓我磕頭嗎那也行吧哈哈。”
顧緋猗:“……”
剛睡醒就又犯瘋病了。
別說,嘴皮子還挺利索。
他收回目光,繼續抄經。
謝長生卻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猛地從床上爬起,湊到他身邊:“你……你……你手上……”
顧緋猗抬起手。
他修長潔白的手指上,赫然帶著一枚裹著紅繩的黃銅戒指。
做工粗糙的戒指,卻被那如玉的手指襯得多出幾分貴氣。
謝長生道:“這是我的!”
顧緋猗挑眸看了他一眼:“這是咱家在咱家的房里,咱家的床上發現的約指。為什么不是咱家的?”
謝長生憂愁地皺著眉:“常言道,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看,這就是沒學過數學的壞處了,所以你不知道交集和并集的關系。”
顧緋猗:“……”
他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不去想謝長生究竟在說什么天書。
等到謝長生說累了停頓的時候,顧緋猗突然伸手,捏住謝長生的手腕,把他帶到近前。
謝長生睜大眼:“干嘛?”
顧緋猗不回答,拿過剛剛命人送來的羊脂玉扳約指,套在謝長生右手中指上。
乳白色的玉環完美地貼合在謝長生細長的手指上。
“小殿下送咱家一個,咱家也回送小殿下一個。”
顧緋猗面上的笑意緩緩擴大,他滿意地欣賞著謝長生的手,話里話外都帶著他不準備講道理的意思:“甚好。”
作者有話要說
長生:家人們誰懂啊,遇到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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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幾日后,便到了出發秋獵的日子。
親王們、百官們、妃子們,馬車浩浩蕩蕩足有百余臺,聚集在大明門門口。
面對眾多來送行的朝臣妃子,老皇帝只覺得不耐,把酒盅狠狠摔在一位臣子臉上,摟著貌美的嬪妃鉆回了馬車中。
酒盅扔出去時是盛滿酒的,有酒水淋在顧緋猗的袖口處,顧緋猗垂眸,看著那塊洇開的酒痕。
再抬眸時,顧緋猗臉上扔掛著那讓人捉摸不透的淡笑:“吉時已到,啟程罷。”
謝長生趴在馬車窗口,往外看。
秋獵的隊伍一眼望不到盡頭。往前看,是皇帝、謝澄鏡、謝鶴妙和顧緋猗的轎子。
龍輦豪華至極,外有寶石金銀玉器、雕刻著繁雜的龍紋鳳紋作為裝飾,金色的流蘇懸掛在轎頂四只龍頭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謝澄鏡和謝鶴妙的轎輦,以及謝長生的轎也都各有各的奢華。
唯獨顧緋猗的轎輦,暗暗的藍色,并無多余裝飾。
像一抹影子,跟在旁側。
卻沒人敢忽視。
謝長生再轉頭,旁側都是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板著臉,將想看熱鬧的百姓攔在遠處。
正看得出神,卻聽斜后方傳來一道聲音。
“又在發呆。”
謝長生回頭,看到方綾騎在一匹高大白馬上,挑眉看著自己。
謝長生熱切地伸手招呼他:“方綾哥哥。”
方綾驅馬上前,謝長生只覺得手一沉。
再一看,手里多了只梨子。
謝長生問:“給我的?”
“廢話。”
謝長生嘿嘿傻笑著,突然想起來什么,回車里拿了個半個橘子遞給方綾。
方綾問:“給我的?”
謝長生點頭。
方綾揚起眉,很新奇地看著謝長生:“我發現,你倒也不是完全傻。你還懂得回禮,至少比我小弟強一些。”
他順手掰了一瓣吃進口中,臉卻擰起:“好酸!”
謝長生拍著巴掌大笑起來。
方綾:“……”
他“嘖”了一聲,想罵謝長生一句。
卻見謝長生突然收了笑,表情怔怔。
口中念念有詞的:“我是猴子,我是峨眉山的一只猴子……”
方綾深吸一口氣,想罵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
和猴子計較什么呢?
讓讓他吧。
方綾調轉馬頭,回到護送的隊伍中。
同他交好的一位林姓世子見到他手中的橘子,伸出手:“分一瓣。”
卻被方綾用手隔開,年輕的武將皺著眉:“想吃自己去問侍女要——這個是我的。”
林姓世子揚了揚眉,湊近方綾:“阿綾,別告訴我你要和小殿下交好。”
“不是交好。”
沉默半晌后,方綾沉聲答:“就是覺得他一個傻子,挺可憐的。”-
這邊,方綾口中“可憐的傻子”,在吃飽喝足后,只覺得無聊。
但謝長生又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排解這份無聊。
——要是他去找謝澄鏡玩,謝鶴妙會不爽。
要是他去找謝鶴妙玩,謝澄鏡則會被冷落。
實在是太有礙兄弟和諧了。
老皇帝那就更不用說了。
去了也只能看活春宮。
要么還是睡覺吧。
睡覺解悶,這可是古往今來最高效的娛樂方式。
謝長生剛歪倒在座位上,卻聽外面有人叫自己,是顧緋猗身邊的太監馮旺的聲音:“小殿下,掌印有請。”
謝長生其實也不愿意和顧緋猗玩的。
顧緋猗雖不傷人,但嚇人。
而且他的愛好都太奇怪了。
但他不能拒絕顧緋猗的命令。
嘆了口氣,謝長生跟著馮旺來到了顧緋猗的轎內。
顧緋猗正在看書。
他換了件衣服,身上穿的已經不是早些時候那件沾了酒漬的紅色蟒袍,而是換了一件紫色的袍子,神秘的紫色,更襯得顧緋猗心思叵測。
顧緋猗靠在車板上,左腿長長伸展著,半壓著右腿,是放松舒適的姿勢。
見謝長生來,顧緋猗將伸展的左腿收起了一些,身體坐直了些。
接著,他拍拍自己的腿:“過來。”
謝長生:“不用了,實在是太客氣了,那么客氣做什么,咱倆誰跟誰啊,謝謝你,我坐你旁邊就行。”
顧緋猗聽出謝長生是在效仿人們客套推脫的話。
可謝長生的語氣呆滯,沒有任何上下起伏,反而只讓人想笑。
顧緋猗輕笑出聲,他的目光仍是落在書上的,手卻已經伸出,扣住謝長生的手腕。
一個用力,把謝長生拽到身前。
按在了自己腿上。
謝長生心底無奈地嘆口氣。
他坐在顧緋猗兩腿中間,等著顧緋猗像之前一樣,喂他吃點心,或是給他梳辮子。
但都沒有。
顧緋猗只是無意識地把他的頭發繞在手指上,目光越過謝長生的肩頭,繼續看書。
那枚黃銅的戒指仍被他戴在手上,粗糙的做工,和顧緋猗有種很不搭的感覺。
謝長生坐在他懷里,嘟嘟囔囔地數數。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顧緋猗逐漸被謝長生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他的目光從書上移到謝長生臉上:“小殿下在數什么?”
謝長生嘿嘿笑著:“我在數要多久你的腿才會麻。”
顧緋猗:“……”
就知道這傻子不會是在琢磨什么好東西。
謝長生問他道:“你叫我來,到底要干嘛呀?”
顧緋猗揚了揚眉,把謝長生的頭發卷在手指上,答:“不做什么。”
只是,同謝長生一樣,顧緋猗亦覺得車程漫長無聊。
便只好把自己的小寵叫到身邊,抱在懷里,摸摸頭發,打發時間。
哦,還有一事。
他捏住謝長生的下巴,直到在謝長生臉上看到吃痛的神情:“方小侯爺送你的梨子,甜么?”
謝長生道:“我還沒吃。”
顧緋猗便又笑起來,他按著謝長生的后腦,讓他將伏在自己肩膀上。
右手執書,空著的左手則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謝長生的脊椎,在他背上打著圈。
謝長生可能是覺得無聊,又或者是覺得舒服。
亦或是兩者都有。
將尖尖的下巴墊在他肩膀上,呼吸聲逐漸變得均勻。
竟是打起了瞌睡。
聽說貓狗從不會在覺得不安全的地方睡覺。
顧緋猗只覺得更愉悅,摸著謝長生后背的手改為了輕拍。
卻聽馬車外突然傳來聲音。
是秋獵帶隊的統領,正招來了手下,安排清點。
謝長生立刻醒了,他抬起頭,興致勃勃地要掀起窗簾看熱鬧。
顧緋猗的肩膀驀地輕了。
他輕嘖一聲,只覺得不爽。
抬手又把謝長生按回了原處,又道:“馮旺。”
車外立刻響起了馮旺的聲音:“爺。”
顧緋猗道:“讓他們小聲點。”
“是。”
等了等,講話的聲音小了下去。
顧緋猗想了想,拿過自己剛剛換下的蟒袍,蓋在謝長生身上。
他輕輕拍著謝長生的背:“小殿下,繼續睡吧。”
“我可真煩你們這些不科學養寵的人。”
謝長生咬牙切齒地嘟囔了一句以做反抗,但還是趴回了顧緋猗的肩膀。
顧緋猗笑著牽起謝長生的右手。
他轉動摩挲著謝長生手上那枚羊脂玉約指,興致勃勃地思考起來——
下次,
給這只小寵吃什么呢?
編什么發呢?
再送些什么呢?-
夜幕降臨,秋獵的隊伍抵達了第一處行宮。
老皇帝無聊了一天,終于歇息,立刻大辦宴席。
美人,酒水,歌舞。
自然是一個都不能少。
隨行的官員,親王,皇子皇女也一個都不能少。
謝長生坐在老皇帝旁邊,身側依次是謝澄鏡,謝鶴妙。
謝長生心無旁騖地吃著擺在面前的細點,聽到謝澄鏡一直在嘆氣。
“大哥哥,”謝長生看向謝澄鏡,平直呆滯的語氣:“你現在嘆的每一口氣,所釋放出的二氧化碳,都會成為幾百年后全球變暖的基石。”
謝澄鏡:“……”
他問謝長生:“那是什么?”
謝長生道:“這很復雜。你不知道北極熊和企鵝的話,我很難和你解釋。”
謝澄鏡笑起來。
他的笑很溫和包容。
包含著一種“他都是個傻子了笑笑算了”的意思。
謝長生卻來了興致,非要和謝澄鏡講故事。
謝澄鏡含笑聽著,實際卻根本聽不懂謝長生到底講了什么。
正有些無措,卻聽謝鶴妙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傻子,然后呢?”
謝長生得了回應,直起身,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坐在謝澄鏡后方的謝鶴妙。
謝鶴妙拍了拍自己旁邊,朝謝長生招手:“來,小傻子,坐二哥旁邊繼續說。”
謝長生依言起身,坐在了二人中間。
謝鶴妙拿起一旁的煙管點燃吸了一口,對上看過來的謝澄鏡的眼。
有些挑釁地朝他的方向吐了一口煙。
謝澄鏡咳了幾聲,又笑起來。
他的笑仍是溫和且包容的。
這次,則包含著一種令人心生親切的善意-
宴席進行到下半夜,皇帝卻還不嫌累。
他挑了幾個妃嬪與舞姬,命她們一起合奏起舞。
看到開心處,便大笑著鼓掌:“好好好!”
又或是用口含了酒,喂給懷中美人。
時間晚了后,謝澄鏡的咳嗽變得更頻繁。
還有兩次,謝長生從他掩唇的帕子上看到了星星點點的血色。
謝鶴妙也開始不停地按著自己的右腿。
謝長生伸手去拉謝澄鏡:“大哥哥,去休息。”
謝澄鏡卻道:“我無礙。”
謝長生又伸手去拽謝鶴妙:“二哥哥,快去睡覺睡覺睡覺睡覺……”
謝長生用了不小的力氣,但謝鶴妙卻一動不動。
他仍舊坐在原處吞云吐霧,瞇著眼醉醺醺地笑:“小傻子,你若困了就先去睡。”
謝長生一個都拽不動,扁著嘴又坐回了原處。
顧緋猗一直在老皇帝另一側呆著。
但謝長生這邊發生的所有事都落在他眼中。
他看得好笑——
謝澄鏡性軟和善,不愿與人沖突,就連提前離席的膽量都沒有。
謝鶴妙呢,他身有殘缺,分明選擇隨波逐流、自甘墮落,卻仍不愿被人小看。
只是可憐了他的小寵,夾在中間為難。
好在他是個體恤的好主子。
轉動了兩下手上的黃銅戒指,顧緋猗上前。
抬抬手,奏樂聲、歌聲、舞蹈、笑鬧談話聲,便全停了下來。
老皇帝醉醺醺地從妃嬪身上爬起,剛要發怒,卻對上了顧緋猗的眼。
顧緋猗彎著腰,那雙野獸般的眼蕩漾著笑意,他輕聲道:
“陛下,該去休息了。”
老皇帝愣了一下,立刻點頭附和:“緋猗說得是,朕累了,是該休息了。”
離席前,顧緋猗又最后看了一眼謝長生。
他叫馮旺:“把咱家挑出來的那串葡萄收好。”
今年西部雨水多,送過來的葡萄都不算甜。
但他今晚嘗的那顆,實在是又軟又甜。
等明天,他要在馬車上,親手喂給謝長生吃。
作者有話要說
第25章
在行宮歇了一夜,翌日繼續啟程趕路。
謝長生被叫到了顧緋猗的轎子里去。
顧緋猗拉著謝長生的手腕,又教謝長生像昨天一樣,坐在了他腿上。
他先是給謝長生編了個辮子。
數十道細小的麻花辮匯在謝長生后腦,又被編成一個大的辮子,被顧緋猗用紅色的發繩綁住。
顧緋猗滿意地看了半天。
若不是那雙眼呆滯沒有神采,他的小寵當真如年畫娃娃般討喜。
等欣賞夠,又拿出一張雪白的帕子,擦手。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仔仔細細地擦過。
細致到謝長生開始懷疑自己:“我頭上是有翔嗎?”
“翔是何物?”
“哦,”謝長生道:“就是飛翔,我頭上長翅膀了,寓意我會步步高升。”
顧緋猗終于擦夠了手,他將那帕子湊到鼻尖前,笑:“梅香,小殿下昨夜用了咱家送去的熏香?”
不等謝長生回答,顧緋猗把帕子收到懷中,又問他:“高升?小殿下貴為皇子,還想高升到哪里去?”
謝長生放空雙眼:“升到天上去,顧緋猗,我昨天晚上想通了,只要我拽著自己的頭發用力,再順便左腳踩右腳,我很快就能走到天上去了。你有什么話要我幫你給嫦娥帶嗎?一句話一兩金子。”
顧緋猗:“……”
若說這傻子聰明,那是昧著良心。
若說這傻子笨,他還知道賺金子。
顧緋猗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微微抬高聲音:“馮旺。”
不多時,馮旺出現在馬車外。
手里端著一盤葡萄。
顧緋猗將葡萄接過來,放在面前小桌上。
他問謝長生:“小殿下想吃么?”
謝長生“唔”了一聲,伸手去拿,只是手還沒碰到葡萄皮,卻被顧緋猗在半路打了下來。
謝長生扭頭看他,雙眼寫滿不解震驚質問。
顧緋猗被謝長生用譴責的目光看著,卻只是笑笑:“咱家來給小殿下剝。”
他仍摟著謝長生,雙手繞過謝長生的腰,伸到前面取了一顆葡萄。
顧緋猗慢悠悠又細致地剝掉葡萄皮,葡萄太軟,汁水順著他的手指流下。
顧緋猗嫌惡地嘖了一聲。
他光興沖沖地想要給小寵喂食,一時竟忘了自己最討厭黏糊糊的觸感:“小殿下,幫咱家擦一下。”
謝長生“哦”了一聲,直愣愣地拎著袖子去擦。
顧緋猗又嘖一聲:“用帕子。”
謝長生:“啊,沒帶。”
顧緋猗:“用咱家的。”
謝長生又“啊”了一聲:“在哪?”
顧緋猗道:“胸口。”
謝長生把手伸到顧緋猗衣襟里,摸了摸,找到了那張被顧緋猗疊起來的帕子。
這會兒的功夫,葡萄汁已經從顧緋猗的手指一路滑到小臂了,謝長生像是抹桌子一樣給他擦掉。
顧緋猗笑道
:“真是嬌生慣養,連帕子都不會用。”
……這人倒會埋汰人。
謝長生剛想反駁他自己是務農家的老實人孩子,顧緋猗已經將那顆晶瑩剔透的葡萄遞到他唇邊。
謝長生收住話,小心地避過顧緋猗的手指,咬住葡萄。
冰涼甜軟。
“叫人在井里鎮過的。甜么?”
謝長生點頭。
顧緋猗又笑:“甜便多吃些。”
他繼續為謝長生剝葡萄,偶爾有汁水順著他的手指流下,便抬起叫謝長生擦掉。
葡萄數量不多,顧緋猗一顆沒吃,全剝給了謝長生。
剩最后一顆的時候,謝長生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了:“你吃。”
顧緋猗垂眸看著坐在他懷里的謝長生。
勾勾唇,顧緋猗沒理會謝長生的話,執意將最后一顆葡萄遞到謝長生口中。
他的小寵吃東西的樣子很有趣,先將食物整個含在口腔里,再大口地咀嚼。
咀嚼時那雙微微下垂的含情眼會滿足地瞇起來,吃到開心,又會小幅度地點頭和晃動身體。
看著都讓人覺得開心。
顧緋猗不可惜自己沒吃到,這可惜這盤葡萄太少,竟這么快就喂完了。
隨著謝長生喉結滾動,那顆葡萄咕咚一下被咽了下去。
顧緋猗突然有些后悔。
也許那最后一顆葡萄是該留著自己吃的。
他將手指含在口中。
緋紅的舌尖在指頭上繞了一圈,輕輕吸吮著,嘗到葡萄的味道。
顧緋猗道:“好甜。”
抬頭,看到謝長生直勾勾望著自己的眼:“小殿下,怎么?”
“沒怎么,”謝長生嘟嘟囔囔的:“我倒是想和你討論一下手足口病的傳染方式,關鍵是你也聽不懂啊。”
顧緋猗:“……”-
京城和獵場離得并不算遠。
方綾說,若是他全速前進,最多一天一夜就能抵達。
但老皇帝不是在這個行宮歇一歇,就是去那個官員家里賞美人。
本來按照這個速度,還需再拖延幾天才能到。
但謝長生坐馬車被晃得頭都暈了,顧緋猗看他實在沒精神,飯都吃得少了,這才命令提速。
——顧緋猗剛進宮時,皇帝的龍椅尚還坐不安穩。
是顧緋猗來到他身邊,幫了他。
那些斥責的聲音,消失了。
那些反對的聲音,消失了。
臣子們變得怕他,敬他。
總是處理不完的公務,有顧緋猗來做。
想得到的東西,想得到的美人,有顧緋猗來搜羅。
就連他想煉長生丹,不論多難得到的材料,顧緋猗都能為他找來。
這十幾年下來,老皇帝早已不能沒有顧緋猗在身側。
既然是顧緋猗的請求,老皇帝自然沒有任何不滿。
隔天,秋獵隊伍終于抵達了獵場。
隨行的百官們早已興致勃勃,稍作休整后,
便來到獵場。
照理說第一弓是要由老皇帝來發的。
但他早已登上樓臺,懷抱美人。
便換成了太子謝澄鏡來開弓。
他拉滿了弓,猛地松手,箭矢射中了一只侍從趕來的野兔。
百官們歡呼喝彩,謝長生也給他鼓掌:“大哥哥好棒!”
謝鶴妙手拿著煙管,笑得懨懨地看著。
他的腿總在痛,走路走痛,何況騎射。
今日圍獵他自然只能在旁邊看著。
他最恨這些看起來一拍和睦的熱鬧景象,總會讓他覺得他像是一只活在陰溝里的老鼠。
每每看到,都忍不住想要說些掃興的話,來刺一刺他們的笑容。
謝鶴妙本想說“太子殿下騎射技藝真好,臣弟這個廢人好羨慕啊”。
話都已經出口,卻又生生止住。
——他怕謝長生再哭。
往大了說,父皇在看,萬一以為是他欺負了他的寶貝小兒子,他可沒處說理去。
往小了說,小傻子的哭聲確實刺耳吵鬧,聽了只覺得讓人揪心。
正想著,卻見謝長生走到面前。
謝鶴妙仍舊是那副懨懨的,提不起興趣的表情:“小傻子,你來做什么?”
“二哥哥,”謝長生拉著他的袖子:“我聽說你也不會騎馬,你陪我去撿草葉吧!”
“撿草葉?做什么?”
謝長生嘆了口氣:“二哥哥,你好笨,當然是比誰撿的長了。”
……好無聊啊。
謝鶴妙盯了謝長生半晌,突然舉起煙管在他頭上敲了兩下。
又在謝長生發怒之前背過身,拍拍自己的背:“來,小傻子,二哥背你去。”-
在獵場里不會騎馬射箭的人實在是少數。
好在謝長生能和謝鶴妙作個伴,讓兩人菜得都不是那么尷尬。
兩人在獵場里繞圈走著,比了比誰找的草葉長,誰撿的葉子梗硬,時間也就這樣消磨了小半天。
只是后來謝鶴妙被一群官員圍住聊天,謝長生覺得無聊,自己又跑到別的地方去玩。
他隨便找了個地方,故技重施地開始捏泥人。
什么小貓小狗小青蛙,高樓大廈全都擺成一排。
正捏得開心,余光卻見到有人靠近。
謝長生抬起頭,看到了顧緋猗。
今日來獵場的人大多數穿著狩衣,以方便為主。
顧緋猗卻反其道而行之,束著玉冠,披著大氅,眼中流轉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光彩。
等走近后,顧緋猗的目光落在謝長生沾滿了泥水的手上,身上,凝了凝。
他本是在樓臺上陪老皇帝和眾官員的,垂眸,卻見到謝長生往謝鶴妙背上跳的那一幕。
突然,他也很想試試背著謝長生行走的感覺。
卻沒想到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他的小寵就在泥水里打了個滾似的臟。
顧緋猗心頭浮現上了一些無奈。
偏偏謝長生還像是嫌自己不夠臟一樣,抬起
袖子擦了擦臉。
頓時,
那原本潔白的臉上多出一道泥痕。
顧緋猗輕嘖一聲,
看著那漂亮臉上的污痕,
只覺得手癢。
他道:“小殿下,
過來。”
話音落下,謝長生便站起身,走了過來。
顧緋猗滿意地瞇了瞇眼。
還記得最開始時,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謝長生總要下意識說一句“不要”。
但小寵終究是學會了聽話,變得不再抗拒他的要求。
待謝長生走近,顧緋猗取出手帕。
謝長生閉上眼,乖乖地任由顧緋猗一點點抹去他臉上的泥土。
只是帕子未沾水,擦拭得有些費力。等終于把謝長生的臉擦干凈,那張漂亮的臉也被蹭紅了大半。
倒是細皮嫩肉的。
顧緋猗收回落在謝長生臉上的眸光,回身,招了招手。
等在不遠處的侍從得了命令,牽著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走上前來。
顧緋猗走到那匹黑馬前,接過韁繩。
謝長生見狀,好奇地問他:“顧緋猗,你也要去打獵?”
“拿著箭矢去射殺被刻意趕出來的,精疲力盡的獵物,也算打獵?”
顧緋猗笑著,盯著謝長生。
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嘗試,眼中閃爍著興致盎然的神采。
“咱家是來教小殿下騎馬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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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誰和掌印結成對食
教他騎馬?
謝長生眼睛亮了亮。
他主動朝那匹黑馬走,伸手要接過顧緋猗手中的韁繩。
顧緋猗新奇地抬了抬眉。
他很少看到謝長生主動對什么東西表現出興趣——除了捏泥人。
于是他問:“小殿下喜歡馬?”
“你這個問題,我很難回答。”
謝長生又開始說那讓人聽不懂的話:“真的馬,還行。馬娘,不行。我的愛好還沒有那么超前。”
顧緋猗:“……”
他任由謝長生在一旁胡言亂語著,叫人拿來一套新的狩服——謝長生身上這件實在太臟了,他實在看不下去。
他幫謝長生換下臟衣,穿上了新衣,在他的小腿上綁上護具;又幫謝長生把頭發攏了攏,綁在一起,變成了更方便行動的發型。
謝長生倒是已經越來越習慣顧緋猗會像打扮娃娃一樣打扮自己,乖乖站在原地任由顧緋猗幫自己脫衣換衣。
但在旁邊守著的侍從護衛們卻看得傻眼,面面相覷著。
他們從來只知道掌印和小殿下關系不和,卻沒想到今日能看到掌印主動伺候小殿下的景象。
一個個使勁垂著眼睛,生怕顧緋猗等下以“看到了不該看”的由頭將他們送去見列祖列宗。
偏偏顧緋猗卻主動要他們看。
他命他們抬起眼看向謝長生,又提問道:“你們覺得,小殿下好看么?”
這話問得奇怪,聽在耳中更是奇怪。
侍從們摸不清顧緋猗的心思,哪敢說話。
被顧緋猗那雙似笑非笑的冷眸望著,侍從們的牙關都在打顫。
好在顧緋猗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朝謝長生伸出手臂,讓謝長生把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引著謝長生走向那匹黑馬。
他教謝長生把腳放在馬蹬上。
謝長生依言照做了,但試了幾次都沒能翻身上馬,反而是自己累得不行。
他站在原地歇口氣,表情木木的。顧緋猗卻誤以為他在鬧脾氣:“小殿下這就生氣了?”
他伸手捏住謝長生的下巴,冰涼的手指在謝長生柔軟光滑的皮膚上劃動著:“脾氣還不小。”
……這不是冤枉好人么?
謝長生剛想問問顧緋猗知不知道六月飛雪的故事,顧緋猗卻松開了手。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俯身撈住謝長生的腰。
謝長生只覺得身體驀地凌空,眼前一花,下一秒,他便坐在了馬背上。
謝長生下意識回頭,額頭卻撞在顧緋猗的下巴上。
他往后退了退,拉開了一些自己和顧緋猗之間的距離后,給顧緋猗鼓掌:“哇你好厲害,你上輩子一定是起重機!是大吊車!”
顧緋猗:“……”
那又是什么?
為什么謝長生每次夸他,他都聽不懂。
最重要的是,為什么謝長生每每夸他,他都覺得不像是什么好話?
顧緋猗輕嘖一聲,手臂環在謝長生
腰上,把他剛剛移出去的那點距離又撈了回來。
謝長生的后背就這樣嚴嚴實實地貼在他胸膛上,散發著暖洋洋的溫度。
像是抱了個暖爐在懷里。
顧緋猗只覺得舒適,從喉嚨里低舒一聲:“……呼。”
腳下,夾緊馬腹,驅馬朝前走去。
臨走前,還不忘對侍從護衛們留下一句:“不用跟著。”
等顧緋猗驅馬走遠,那些戰戰兢兢的侍從護衛們這才終于敢抬頭。
侍從護衛們面面相覷地互看一眼,都是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
終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掌印他……是不是脾氣變好了?”
“……有么,我怎么感覺他更嚇人了?”
“但感覺掌印這段時間心情都很不錯。”
“唔,這倒是。”
突然有人想到什么,滿臉悚然地深吸了一口氣:
“嘶——你們說,掌印他不會是、不會是、不會是有人了吧?!”
太監因比正常男人少了那兩個東西,沒有那功能,通常更陰晴不定。
顧緋猗這幾年也是越來越難以捉摸,喜怒不形于色。
難得心情好成這樣,讓瞎子都瞧得出來。
說不準真是有了人呢?
只是,如果真有,又會是誰呢?
會是誰和掌印結成對食?
宮外的人,還是宮里的人?
宮女?后妃?還是公主?
人們面面相覷著,打了個寒顫,都不敢再猜-
謝長生在顧緋猗的指導下,也漸漸學會了如何控制馬匹。
直行,后退,左轉,右轉,加速,停下。
顧緋猗道:“小殿下學起東西來倒不笨。”
謝長生謙虛道:“謝謝你,因為我考過駕照。”
顧緋猗問:“駕照?何物?”
“是退役勛章。”謝長生道:“是從一個男人的辱罵下成功活下來的證明。”
顧緋猗低笑出聲:“又在胡言亂語了。”
他用指尖繞住謝長生的一縷頭發,遞到鼻前,輕輕嗅著上面的香氣。
依舊是他愛的白梅冷香——
自從幫謝長生第一次洗過發后,顧緋猗便差人把謝長生的熏香,頭膏,面脂等物全都換成了他常用的東西。
現在他的小寵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和他一樣的味道。
這讓顧緋猗很開心。
放下那縷發絲,顧緋猗又注意到謝長生鬢邊亂飛的發絲。
他伸手,把那縷頭發勾住,別在謝長生耳后。
他突然很想聽謝長生再叫自己主子。
于是他貼在謝長生耳邊:“小殿下,叫聲主子聽聽。”
謝長生叫的很快,還帶了一串他沒讓謝長生說的東西:
“主子你能不能下去有點擠讓我自己玩一會啊?”
顧緋猗:“……”
顧緋猗輕呵一聲:“小殿下不妨打聽打聽,現在有幾個人敢這樣命令咱家。”
但到底還是下去了。
倒不是他自己想,而是老皇帝那邊派來了人找他。
來人形色匆匆,說皇帝動怒,吵鬧著要挖了徐大人的眼睛,砍了李大人的頭。
“為何?”
“不、不知。”
謝長生聽到顧緋猗極輕的嘖了一聲。
他問謝長生:“小殿下,和咱家一起回去么?”
謝長生一點都不想見老皇帝,直接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熟練用多種語言拒絕:“不要N雅蠛蝶啊一古……”
顧緋猗也沒勉強,翻身下馬,朝謝長生伸出手:“過來。”
他把謝長生從馬背上接了下來,回頭叫人:“馮旺,跟著小殿下。”
馮旺像一個影子似的不知道從哪里閃出,應了一聲。
謝長生突然歡呼一聲,跳到馮旺后背上:“馮旺叔叔你背我嘿嘿嘿!”
顧緋猗眼神落在謝長生和馮旺身上,凝了凝,道:“下來。”
謝長生卻仍掛在馮旺背上,完全沒意識到顧緋猗是在對自己說話。
好在馮旺反應快,忙把謝長生放了下來。
顧緋猗涼涼的目光如蛇,繞著謝長生全身上下轉了一圈,轉身走了。
謝長生拉著馮旺蹲在地里演了一會蘑菇,突然嘆了口氣。
——剛剛他正玩得開心,顧緋猗卻被叫走了。
他還沒過夠癮呢。
他滿眼期待地看向馮旺:“馮旺叔叔,我還想騎馬。”
馮旺可比顧緋猗好說話多了。
見他開口,立刻派人又牽來了一匹溫馴小馬。
還怕謝長生爬不上去,貼心地準備了一張矮凳。
謝長生興高采烈地騎了上去。
他騎馬遛彎,玩了很久,直到天色黑下來,圍獵的百官回到御前,這才也晃悠悠地回去。
皇子,皇女,百官們出示獵物,由禮官記錄在冊。
謝澄鏡獵了五只兔,一只狼。
謝鶴妙竟也獵到了兩只鹿,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打的,還是官員為了討好他,送給他的。
輪到謝長生的時候,謝澄鏡和謝鶴妙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側。
謝澄鏡壓低聲音:“三弟,分你一只兔,要么。”
謝鶴妙用折扇擋著嘴:“一只兔?太子哥哥說出來也不嫌寒磣。”
他問謝長生:“二哥這還有兩只小狐貍,專門打來給你作弊的,要么?”
謝長生很感激兩位兄長愿意幫自己作弊。
但卻擺手拒絕了,只說自己不需要。
輪到他登記的時候,在謝澄鏡和謝鶴妙好奇的目光下,他道:“我獵到了五十只孔雀和五十只野豬還有一百只鹿,別問為什么我獵到了這么多,因為我是個敢于胡說八道的人。”
眾人:“……”
謝澄鏡無奈一笑,謝鶴妙更是“哈”地笑出聲來。
謝長生聽到人群中傳出了“癡兒”、“真是傻了”的低聲討論。
他挺直了胸膛,揚起嘴角-
晚間老皇帝
照舊舉辦了盛大的晚宴。
謝長生想到老皇帝下午突然發怒的事情,抬起眼打量著他。
只見他癱坐在座位上,摟著一個又是謝長生從沒見過的美人,正在大笑著往美人嘴里灌酒。
倒是絲毫看不出來發怒過的痕跡。
也不知道那兩位大人是否安好。
不過有顧緋猗出面,應是能順利解決……吧?
想到顧緋猗,謝長生看向老皇帝側方。
顧緋猗正執筷為老皇帝布菜。
收回目光,謝長生低頭吃飯。
騎馬比他想象中消耗要大,他覺得自己現在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正狼吞虎咽,卻聽謝澄鏡道:“三弟,吃慢些。”
另一側的謝鶴妙聞言,偏要和謝澄鏡作對:“就是要大口吃才香!”
“你們討論的這個,沒意思。”
謝長生道:“大哥哥,二哥哥,要吵就吵點激烈的。你們不如討論一下豆腐腦該甜還是該咸吧?還有,你們覺得是南方的天氣更冷,還是北方的天氣更冷?”
——引戰,他是專業的。
謝澄鏡:“……”
謝鶴妙:“……”
謝長生嘿嘿笑著,拍拍屁股站起身,打算去凈房上個廁所。
來到凈房后,一脫褲子謝長生頓時有點傻眼。
他的大腿內側的皮膚竟然全都紅了。
好幾處地方都破了,有的地方在流血,有的已經結痂了。
一片慘狀,看起來特別嚇人。
謝長生呆滯地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騎馬磨的。
他騎馬騎得雙腿發僵,天氣又冷,竟一點都沒感覺到。
這會兒看到了,只覺得雙腿后知后覺地疼起來。
謝長生解手完,忍著痛挪著腳步往回走。
一只冰冷的手從側后方伸過來,握住謝長生的手腕,把謝長生嚇了一跳。
他回頭,看到顧緋猗。
顧緋猗靠在門后的暗處,刻意隱瞞了身形,因此謝長生沒能看見他。
顧緋猗把謝長生拉到了身旁,同他一起站在不易被人發現的暗處。
他伸手摸摸謝長生的頭頂,又摸摸謝長生垂落下來的發絲,再捏捏謝長生的臉頰處的軟肉。
最后又撈起謝長生的手,把他的手捏在掌心,用拇指和中指轉動著謝長生手指上的白玉戒。
等終于玩夠,顧緋猗問謝長生:“小殿下方才盯著咱家看了好一會,怎么?”
“我?看你?”謝長生頂著一張呆滯的臉想了很久,終于慢吞吞的道:“哦,你誤會了,顧緋猗,我可能是有點散光。”
顧緋猗似笑非笑,卻不說話。
手指仍舊轉動著謝長生手上的白玉戒。
一個官員從內庭走出來,也要凈手。等走近后,看到顧緋猗和謝長生,嚇了一跳,忙行禮:“掌印,小殿下。”
顧緋猗擺手。
等那官員走后,顧緋猗松開捏著謝長生右手的手,突然轉過身,道:“上來。”
“上……上哪?”
顧緋猗的聲音有些不耐了:“到咱家背上來。”
謝長生這才知道他原來是要背自己。
他“哦”了一聲。
顧緋猗說要背他,
可卻不知道怎么做似的,
身子仍然是站得筆直的,
脊背沒有一點打彎。
謝長生只能自己抓著顧緋猗肩膀處的衣服往他背上跳,
顧緋猗的雙手適時地托住他的大腿,卻碰到了謝長生的傷處。
謝長生疼得輕嘶一聲。
顧緋猗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怎么了?”
謝長生齜牙咧嘴:“腿,腿疼。”
“腿?”顧緋猗問:“腿怎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27章
“騎馬的時候,磨破了。”
面對顧緋猗的問題,謝長生先是回答,繼而提問:“明明是我在馬背上,為什么是我受傷了呢?所以這究竟是一種人騎馬,還是馬騎人呢?”
顧緋猗:“……”
問得好,很有禪意。
下次不許問了。
他將謝長生放回到地上,見他以手撐墻,站得晃晃悠悠的樣子,眉頭皺起:“怎么不早說?”
謝長生吸著涼氣:“我也是才剛發現的。”
顧緋猗輕嘖一聲,叫了宮人,吩咐他們準備了軟輦。
謝長生卻呆呆地問:“做什么?”
“做什么?”顧緋猗淺淺重復了一遍。
他心道小寵撞了一遭頭,連受傷了需要休息和用藥竟都不知道了,心底某個角落升起了一些想要嘆氣的情緒。
他道:“自然是回寢宮休息上藥。”
謝長生“哦”了一聲:“可是我的晚飯還沒吃完。”
顧緋猗狹長的眼瞇起:“有咱家在,自然餓不著小殿下。”
宮人抬了軟轎停在二人面前,顧緋猗微微欠身,把手臂伸給謝長生,讓他扶著上了轎。
待謝長生上去后顧緋猗也坐了上去。
謝長生問:“顧緋猗,你和我一起回去啊?”
顧緋猗道:“自然。”
顧緋猗先是坐在謝長生旁邊,見他疼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樣,又換到了側面的座位上坐著。
他在自己膝蓋上鋪了兩張潔白的手帕后,彎腰握住謝長生的腳踝,把他的腳搭在自己膝蓋上:“小殿下,這樣舒服些吧。”
謝長生仔細感受了一下:“好一點了。”
顧緋猗像是想起了什么:“咱家第一次騎馬時,亦磨破了大腿。”
謝長生呆呆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懂。
顧緋猗也不在意謝長生有沒有在聽,他的手隨意放在謝長生的小腿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揉捏著謝長生的腿腹。
像是沉浸在回憶里。
謝長生卻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書里提到過,顧緋猗第一次騎馬是和父母一起。
他定是想念自己父母了吧?
謝長生伸手拍了拍顧緋猗,試圖安慰:“嘿嘿,那證明你也被馬騎了。”
顧緋猗:“……”
此言一出顧緋猗果然不傷感了。
不光不傷感了,臉也黑了,盯著謝長生,笑得也更嚇人了。
謝長生吹著口哨裝作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別過目光。
一炷香時間后,轎子抵達了謝長生的寢宮。
顧緋猗先下了轎,一回頭,看到謝長生就跟在自己身后,扶著轎沿,顫顫巍巍地想要直接跳下來。
顧緋猗盯著謝長生看了一會。
他的小寵雖金貴漂亮,被人嬌生慣養地待著,卻并不矯情。
腿痛了也不曉得主動說,就那樣安安靜靜的忍著。
若不是他發現,顧緋猗不懷疑,謝長生不會主動說出來。
倒是怪惹人疼的。
顧緋猗用眼神退下那名想要上前攙扶的宮人,朝謝長生伸出雙臂:“來,咱家接著你,小殿下。”
謝長生卻不太給他面子,碎碎念念地問:“你能接住嗎?你力氣夠大嗎?可別摔到我了,也別閃到腰了……”
顧緋猗:“……”
顧緋猗似笑非笑地盯著謝長生:“咱家的力氣夠大,腰也夠好,小殿下盡管可以放心。”
謝長生深吸一口氣,雙手按在顧緋猗的手腕上,往下一跳。
他已經做好了落地時腿會痛一下的心理準備,誰知他根本就沒落地。
顧緋猗接住他,直接把他打橫抱住了。
謝長生下意識攀住顧緋猗的脖子。
這幾乎相當于他給了顧緋猗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顧緋猗感受著謝長生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和胸前謝長生身體散發出來的暖融融的溫度。
卻聽懷里的謝長生用奇怪的語氣,自言自語地嘟囔:“不對啊,我穿的是權謀文,不是港臺言情文吧?……怎么會有空中特技一樣的公主抱?”
……這是又在胡言亂語什么?
顧緋猗一路將謝長生抱到床上躺好,與此同時,馮旺已去他的住處,將玉凝膏取了來。
謝長生看著那巴掌大小的墨玉盒子,問:“這是什么?”
顧緋猗道:“玉凝膏。將此藥涂在傷處,可肉白骨,不留疤痕。”
“還有這種好東西?那你能掛在我名下申請個專利讓我變成富翁嗎?哦不能啊笑死我就是問問你真的很裝。”
顧緋猗不理會他,叫人備了熱水和干凈的布巾后,揮退所有伺候的宮人。
他狹長的眼落在謝長生身上,道:“小殿下,把褲子脫了。”
謝長生張了張唇。
他剛要拒絕,說他自己來就可以。
顧緋猗卻像是知道他想說什么一樣,瞇眼笑著:“咱家知道小殿下不喜旁人近身,但上藥一事不可疏忽。”
“小殿下的皮膚生得這樣滑.嫩無暇,若留疤了,多讓人可惜。”
謝長生知道顧緋猗是興致來了,又把他當成布娃娃了。
但他還在做最后的掙扎:“以辛勤勞動為榮,以好逸惡勞為恥!(注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自己來就行!”
顧緋猗“哦”了一聲,慢悠悠地轉動著手上的黃銅戒指:“小殿下是不打算聽我這個主子的話了?也不想要小狗了?”
謝長生的氣勢瞬間就矮了。
顧緋猗知道謝長生這是妥協了。
他在床邊坐下,伸手去解謝長生的腰帶。
松了腰帶,他將外袍下擺堆在謝長生小腹,手捏住謝長生褲腰:“小殿下,抬抬腰。”
謝長生抬了抬腰,顧緋猗順勢把他的外褲褪到了腿彎。
但里褲卻無法輕易脫下——腿內側的血跡干涸,和皮肉已經連在一起,一動就痛。
顧緋猗找了把剪子,沿著謝長生的大腿把里褲剪開。
冰涼的剪子外刃就那樣貼在謝長生腿內側劃動著,謝長生一動都不敢動,眼睛緊緊盯著顧緋猗的動作,生怕他剪到自己。
顧緋猗沒抬頭,卻像是知道謝長生在想什么:“小殿下放心,咱家的手是知輕重的。”
他把那些未被血染到的布料全都剪了下來,漸漸的,謝長生兩條大腿只余幾塊染血的布料還貼著他的皮膚。
謝長生猛地扯過旁邊的被子把臉捂住了。
隔著被子,傳來顧緋猗奇怪的問詢聲:“小殿下,為何要把臉擋住?”
謝長生答:“人的身體都是一樣的,只有擋著臉,別人才不是知道我是誰。”
但話一出口卻自知失言。
——顧緋猗是太監,身體是有殘缺的。
他的身體當然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他這話無疑是在往顧緋猗傷口上撒鹽。
謝長生連忙想打個哈哈糊弄過去,卻聽到顧緋猗的輕笑聲。
他沒如謝長生預想的那樣生氣,只是道:“小殿下真是深諳掩耳盜鈴之術。”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謝長生大腿,往外側用力:“把腿分開些。”
等謝長生的兩條腿再稍微分開一些距離后,顧緋猗終于看清了謝長生腿內側的傷。
倒是比他想得還要嚴重些。
皮膚全紅了,上面是大大小小的血點子。
“小殿下實在貪玩。”
顧緋猗低語一句,取過帕子在熱水中浸濕,去濕潤那些沾在謝長生腿上的布料。
又一點點揭下來。
染血的布料在被剝離時會連帶謝長生的皮膚揪起一個弧度,就算顧緋猗輕手輕腳,有時那傷口也難免又滲出血絲。
顧緋猗看著都覺得疼,謝長生卻把自己悶在被子里,一聲不吭的。
顧緋猗有些好奇,問謝長生:“小殿下,不疼么?”
謝長生的聲音從被子里朦朦朧朧地傳出:“我是蘑菇,我怎么會疼呢?”
顧緋猗聽得搖頭——這是疼傻了。
把所有布料都取下后,顧緋猗換了條干凈的棉巾,把謝長生雙腿內側擦干凈。
顧緋猗道:“小殿下,咱家要上藥了。”
他將那巴掌大的墨玉盒子打開,頓時,滿屋都是梅香。
這梅香和顧緋猗的梅香很像,卻又不同,混雜著一股淡淡的,苦澀的藥味。
顧緋猗用指尖挖出來一塊。
他用食指和拇指慢慢抿著,那雪白的膏體被揉開,漸漸地變成了半透明的顏色。
顧緋猗伸手,將藥膏涂在謝長生的傷處。
指間碰到謝長生皮膚的瞬間,謝長生整個人一抖。
“疼?”
謝長生道:“太涼了。”
顧緋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幼時他的身上還有溫度,這些年進了宮里,身體卻是再熱不起來了。
——他心里裝了那么多冰冷的恨意,怎么可能再熱起來呢?
不像謝長生,身體總是暖暖的。
收回思緒,顧緋猗再次將手上的藥膏遞過去,抹在謝長生腿根的傷處,冰的謝長生又抖一下。
顧緋猗道:“小殿下忍一忍,很快就好。”
話雖這么說,顧緋猗卻像是玩上了癮,一下下用自己冰涼的手指去貼謝長生的皮膚。
他心滿意足地看著謝長生哆嗦個不停。
但又沒那么心滿意足。
看著謝長生被蒙住的面,顧緋猗突然很好奇謝長生的表情。
于是他伸手,掀開蒙在謝長生臉上的被子。
仍舊是什么表情都沒有,雙眼也仍是呆呆無光的。
只是因為呼吸不暢,臉色更紅一些,因為受了涼,用牙齒用力咬著下唇,似是在忍著驚呼。
見擋臉的被子被拿走,謝長生愣了一瞬,傻笑地看著他:“哦,天亮了。”
顧緋猗揚了揚眉,盯著謝長生的臉,突然張開五指,整個用手握住謝長生腿根。
謝長生沒想到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整個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他不滿地看著顧緋猗,用那種惹人想笑的呆板語氣控訴著:“……流氓。”
哪有會有他這樣體恤的流氓,用了那樣多萬金難求的藥,只為給小寵消疤?
顧緋猗沒什么表情,把手伸到謝長生胸前,把指頭上殘余的藥膏一點點的,報復性地全蹭到謝長生的衣服上。
等手指全干凈了,他才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笑:“……呵。”
作者有話要說
顧緋猗:好聽,多罵
注①:摘抄自八榮八恥(這真的要注嗎總之先注一下)
第 28 章 搓澡就大可不必了
等上好了藥,顧緋猗又給謝長生喂了飯,滿意地看著他一口口咽下去,這才起身。
顧緋猗道:“小殿下這幾日好好歇著,安心養傷,安心吃飯,若無必要,不要走動,也暫時先不要沐浴。”
話出口,顧緋猗才意識到自己啰嗦得有些多了。
偏偏被他啰嗦的那個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正專注地把不知什么時候藏在床縫間的泥人拿出來,在枕頭旁擺成一排。
顧緋猗看著那一排丑東西,和兀自玩得開心的謝長生,輕嘖一聲。
他抬手捏住謝長生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咱家方才的話,小殿下記下沒有?”
謝長生點頭:“記下了。”
“重復一遍。”
謝長生乖巧答:“小殿下這幾日好好沐浴,安心走動,若無必要,不要吃飯。”
顧緋猗:“…………”
顧緋猗緊緊盯著謝長生,想說什么,但張口,卻是被氣笑出聲。
他揉了揉開始隱隱作痛的額角,一句話都不想再和謝長生多說,轉身便走-
這一晚謝長生睡得很折磨。
他習慣側睡,睡覺時也總想在腿間夾條被子。
每當迷迷糊糊快睡著時,便會翻身抬腿,反而牽扯到腿上的傷口。
就這樣翻來覆去了大半宿,天蒙蒙亮時謝長生才終于昏沉沉睡過去。
睡下沒多久,卻聽外面傳來吵鬧的動靜。
聽了一會,發現是謝澄鏡和謝鶴妙聽說自己受傷,前來探望。
而官員們聽說了二人在他這,也立刻借著探望他的名義,來恭維二人。
人越來越多,這才變得吵鬧。
聽著外面的動靜,謝長生突然很想再披頭散發地爬出去嚇嚇他們。
但他現在沒穿褲子。
謝長生仔細斟酌了很久,但最后還是放棄了:
丟臉,可以。
但讓外面這么多人看光占便宜,不行。
有句古老的諺語說得好——若不是這么多人突然闖進他生活,他竟不知道他如此有男德。
嘆了口氣,謝長生正琢磨著換個方法裝傻,但還沒想好怎么做,卻聽門外傳來謝鶴妙的聲音。
他的聲音好像永遠都帶著醉意和調笑:“大人們,聲音小些,沒聽陽蘿說三弟還在睡著嗎?”
又一道溫和的聲音附和道:“大人們晚些再來探望吧,先讓三弟好好休息。”
是謝澄鏡。
見這兩人沒有攀談的興致,官員們又談笑兩句,便識趣地離開。
等外面再沒什么動靜后,謝長生抬高聲音:“大哥哥,二哥哥!”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了進來。
謝澄鏡咳了幾聲:“長生,你的腿怎么樣?傷得嚴重嗎?”
謝鶴妙則道:“小傻子,你也太虛了,怎么騎個馬都能把自己弄傷?”
謝長生不答,反而驚奇地道:“大哥哥和二哥哥,竟然一起來!你們關系可真好!”
謝鶴妙笑
著抽出煙管敲謝長生的頭:“我和大哥是在半路遇到的。”
謝澄鏡伸手揉了揉謝長生頭頂:“我給你帶了傷藥,用法已經教給陽蘿,晚些記得用。”
謝長生傻笑:“大哥哥真好。”
謝鶴妙見狀嗤了一聲,他突然喚謝長生:“小傻子。”
等謝長生看過來后,他雙手拍在一起,發出響亮的“啪”的一聲。
接著謝鶴妙雙手向左右伸展開。
隨著他的動作,他雙手中間竟多出了一條帕子。
謝鶴妙又將雙手揉在一起,再展開時,那條帕子卻已經消失不見。
幾個動作下來,謝鶴妙滿意地看到謝長生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
謝長生新奇地揪著他的袖子,往里面看,又連聲問他那條帕子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他吃了。
謝鶴妙任由謝長生翻他袖子,回頭看了一眼謝澄鏡,笑:“大哥,哄孩子,你比我差些。”
謝澄鏡無奈地笑。
二人已經各約了人去獵場,沒多少時間。被謝長生拉著陪他玩了一會他們根本就沒明白規則的泥人摔跤游戲后,便一前一后地走了。
待二人走后不久,方綾又來了。
不同于早些時候那些官員。方綾不是奔著謝澄鏡和謝鶴妙來的。
他的確只是來探望謝長生的。
還給謝長生帶了不少東西。
現摘的野果,現打的獵物。
方綾皺著眉看著謝長生:“我昨天還遠遠地看著你騎著一匹小馬轉來轉去,怎么今天就傷了?嚴不嚴重?”
謝長生道:“有一點嚴重,但不是那么嚴重,但說不嚴重,又有一點嚴重。不過,說到底,嚴不嚴重這個事情,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桿稱……”
方綾:“……”
他直接從自己帶來的東西里翻出一個紅色的小沙果塞在謝長生嘴里:“停,嘮叨得我頭疼。”
謝長生把嘴里的果子拿出來,用袖子擦了擦,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他驚奇:“竟然是甜的。”
謝長生不說這句話還好,他一說,方綾就想起自己那天被橘子酸到的事。
他哼一聲:“你以為我是你?”
“我?我怎么了?”謝長生咔嚓咔嚓地啃著果子:“我又聰明又好看。”
方綾嗤了一聲。
聰明?好看?
方綾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謝長生現在在他心里的形象和他那三歲半的小弟根本就是一模一樣的。
一樣的愛胡言亂語,一樣的沒心沒肺。
且,他小弟沒了娘,謝長生撞了頭。
一樣的惹人可憐。
方綾板著臉,剛要說話,卻見謝長生眨了眨眼:“……你想不想聽一個秘密?”
方綾看著謝長生的樣子,心提了起來,問:“什么秘密?”
謝長生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果子越大,果子皮越大。”
方綾:“……”
他看著謝長生的臉,喃喃:“本侯是瘋
了才會覺得你可憐。”
他站起身朝門口走,離開前留給謝長生一句話:“好好養傷,等你腿好了,我教你騎馬。”
隔天。
老皇帝照例舉辦了酒宴,招眾臣狂歡。
今日的酒宴上,謝鶴妙為老皇帝獻上了兩個幻人,這兩個幻人的戲法很罕見,竟能讓枯死的老樹憑空開花。
今日天冷,老皇帝想吃鍋子,除鍋子外,又叫人烤了肉。
顧緋猗為老皇帝布菜,見那羊肉在鍋子里翻滾,鹿肉在爐上烤的肉汪汪的,散發出噴香的味道,突然想到了謝長生。
給謝長生喂了幾次飯后,顧緋猗注意到他的小寵和真的貓狗一樣,都更偏愛吃肉。
今日宴會上的吃食,應都是謝長生喜歡的。
若謝長生在,定是要埋頭吃得一大口接一大口。
想到謝長生吃東西的模樣,顧緋猗喉結微滾。
他直起身,朝旁邊走了兩步:“馮旺。”
馮旺從暗處走出,彎腰等令。
顧緋猗卻半天沒說話。
他倒是想讓馮旺把謝長生叫來參宴。
卻想起來謝長生的腿還傷著。
那就他親自過去喂吧。
他剛想讓馮旺把鹿肉備一份下來,還未開口,卻見殿門口一道藍色身影。
正是謝長生。
謝長生體型瘦削纖細,像不起眼的樹影。但群臣,謝澄鏡、謝鶴妙都注意到他。
老皇帝隨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瞪著一雙醉眼看了半天,松開手中的西域美人:“長生,你怎么來了?”
“我來了?”
謝長生呆呆地重復了一遍,低頭出去看自己的腳。
他忽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腳從門檻邁了出去,道:“我走了。”
他又上前一步:“我又來了。”
又后退一步:“我又走了。”
來回反復了幾次,謝長生哈哈大笑起來:“我是如來!”
眾人:“……”
一片安靜中,方綾長嘆了口氣。
謝澄鏡笑著搖頭,謝鶴妙則忍笑忍到趴在桌上,渾身顫抖。
顧緋猗抬手按了按額角:“……”
門口,謝長生終于玩夠,他道:“我餓了,來吃飯。”
老皇帝便叫人也給謝長生準備了一份鍋子。
顧緋猗看著謝長生走過來,在座位上坐下,拿起筷子。
從始至終他一直等謝長生看向自己,可那雙呆滯的眼卻一直沒有看向他。
嘖。
顧緋猗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馮旺。
“沒事了,下去吧。”
顧緋猗的聲音聽起來是那么溫和柔軟,不知為什么,馮旺卻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他低垂著頭應了一聲,連忙站回原處,余光看到顧緋猗在用手指慢悠悠地轉動著手上的黃銅戒-
謝長生確實是想安心養傷的。
但他的傷實在只是破損處多,看著嚇人而已。
他恢復能力強,再配合
上顧緋猗的藥膏,一天一夜時間下來,傷口都已經結痂了。
只有在走路時會散發微微的痛而已。
所以當他聽到今晚的宴席有魔術,有火鍋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地來了。
他還沒吃晚飯,興高采烈地撈了一塊羊肉,吹了吹,放進嘴里。
香啊,實在是香啊。
正吃得開心,卻覺得渾身不自在。順著令自己覺得心悸的方向看去,赫然對上了顧緋猗那雙帶著陰沉笑意的眼。
見謝長生看過來,顧緋猗笑笑,收回目光。
謝長生吃飽喝足后,不愿久留,又晃悠悠地回了住處。
他叫陽蘿幫忙準備了熱水。
顧緋猗說玉凝膏不能碰水,謝長生就打算簡單擦擦身體。卻沒想到剛把外袍脫下來,就聽到門口傳來動靜。
陽蘿的聲音:“掌印。”
謝長生又趕緊把外袍裹上了。
顧緋猗走進來,繞到屏風后,找到謝長生,問:“小殿下的腿怎樣了?”
“已經好了。”
謝長生道:“再養兩天,就可以當奧運健兒,參加跑步奧運會,為國爭光了。”
顧緋猗:“……”
他笑著,看著謝長生。
突然他道:“咱家來幫小殿下洗發。”
不等謝長生說什么,顧緋猗已經自顧自站在謝長生背后,解開他的束發。
謝長生只好歪過頭,讓顧緋猗幫忙。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兩人配合的已經很熟練了,顧緋猗很快為謝長生洗好了頭發,又用棉巾擦干。
等做完這一切后,顧緋猗又新拿了一張棉巾浸濕,擰干后,探手抬起謝長生的下巴,從眉到唇,一點點擦拭。
倒是怪舒服的。
謝長生瞇著眼,等顧緋猗給他擦好了臉。
他正要起身,一只冰冷的手卻按在他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讓謝長生站不起來。
那溫熱的棉巾沿著謝長生的下頜來到他的脖頸,輕輕擦拭著,又往鎖骨和胸膛探去。
竟是沒有停下的意思,
謝長生趕緊拽住自己衣領:“——搓澡就大可不必了,謝謝。”
顧緋猗輕呵一聲,卻不說話。
棉巾繞著謝長生的鎖骨打著轉,謝長生竟能隔著棉巾感受到他冰冷的手指溫度。
他用無神的眼盯著顧緋猗看了一會,突然問:“你,在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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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呼……小畜生
“不不不,”
顧緋猗答:“咱家很忙,哪里有空和小殿下置氣?”
說著,顧緋猗扔掉手里棉巾,用手去捏謝長生下巴,頓了頓又道:“只是如此不親近人的小寵,讓咱家覺得有點煩了。心里總忍不住在想,咱家這個主子,還有沒有繼續做下去的必要呢?”
謝長生差點被他繞暈。
于是他決定讓顧緋猗也暈一暈。
他微微抬頭,湊到顧緋猗耳邊,低語:“我和哥哥在環形跑道上跑步,二人從同一起點反方向同時出發,每隔30秒相遇一次,二十五分鐘后哥哥追上了我,并比我多跑了二十圈,求哥哥追上我時,我跑了多少圈?”
顧緋猗:“……”
顧緋猗盯著謝長生,眸底看不出什么情緒。
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冰涼。
他的眸光落在謝長生的脖頸上,那條潔白纖細的頸因剛剛被他擦拭過,看著還有些濕潤的感覺。
顧緋猗突然想把手捏上去,嚇唬嚇唬小寵。
他還想把謝長生整個拎起來,在他屁.股上用力打兩下。
但還沒等顧緋猗有任何行動,謝長生卻趁著他分神的功夫,從他的手掌下站起身來。
他向前走了一步,來到顧緋猗面前。
又突然在他腿上坐下。
可能是扯到了腿上的傷處,謝長生晃悠了兩下,差點從他腿上掉下去。
顧緋猗伸手環住謝長生的腰。
等謝長生坐穩后,顧緋猗冷冷笑了一聲:“小殿下這是在做什么?”
謝長生沒答,甚至可能都沒聽見顧緋猗的問題——他被顧緋猗腰上掛著的牙牌吸引了注意力,正伸手拽。
顧緋猗又是一聲輕呵,卻沒再追問。
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謝長生的脊背,謝長生似乎是覺得舒服,沒過一會就把尖尖的下巴搭在了顧緋猗肩膀上。
顧緋猗嗤笑一聲。
他右手動作沒停,繼續順著謝長生的背。左手則拿起謝長生的手,轉動他中指上的白玉戒。
白玉戒微微掉下來了一些,顧緋猗看到謝長生手指上淡粉色的戒痕。
顧緋猗瞇了瞇眼。
謝長生突然開始說話。
“我的腿,結痂了。”
“我沒忍住摳了一下,流血了。”
“過了一會又結痂了。”
“我沒忍住又摳了一下。”
“又流血了。”
“過了一會又結痂了。”
謝長生感慨道:“啊,神奇的血小板。”
顧緋猗:“……”
順著謝長生背的右手上抬,在謝長生后頸上用力按了一下,帶著懲罰的力道:“把嘴閉上,小殿下。”
謝長生重新安靜下來。
顧緋猗感受到懷里謝長生暖洋洋的體溫。
他不知道謝長生是覺察到了他的不滿,所以特意坐在他身上哄他,還是只是突然興起而已。
但不論怎樣,謝長生的親
近都讓顧緋猗心頭那煩躁的情緒舒緩許多。
他依舊按著謝長生的后頸,從胸腔吐出一股濁氣,滿意道:“呼……小畜生。”-
秋獵一共持續了七日。
第七日時,老皇帝開始覺得無聊,開始想念那些被他留在宮里的美人。
一大早他掀了桌子,砸了古董,打了不少美人和官員,卻不說自己為什么發怒。
顧緋猗只看一眼,立刻叫人備好了車馬,老皇帝這才由陰轉晴,滿意道:“還是緋猗最懂朕。”
秋獵隊伍便浩浩蕩蕩地回京了。
剛回京,便收到太醫送來的消息。
——王美人有孕了。
老皇帝叫來王美人,命她撩起衣服,露出肚皮。
他頂著王美人的肚皮看了許久,突然大喜。
“緋猗,緋猗!她愛吃酸,肚子也是尖的,說不定這次是個皇子!”
顧緋猗笑笑,不答。
從養心殿出來,顧緋猗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想。
直到他的思緒被馮旺打斷。
“爺,”馮旺小心地叫住他:“不是說今天要去東廠……”
顧緋猗回神,這才看到自己走的竟是去毓秀宮的路。
調轉腳步,乘著他那頂不算起眼的轎,顧緋猗來到東廠。
隋安賢早已等他許久,恭恭敬敬地遞上茶水點心。
顧緋猗聽他匯報了這段時間京中大事小事,又聽他提到邊境異動。
他垂眸不答,隋安賢知道顧緋猗定是心中已有考量,笑了笑,轉移話題:“對了,掌印,聽說王美人有孕……若是個皇子……”
顧緋猗道:“不會有皇子。”
老皇帝沉迷酒色,身體早就成了一副空架子。隔三差五便要臥床修養。
保不齊什么時候就會歸西。
朝中官員立場本就動蕩,三位皇子,幾位親王,再加上幾位侯爺,都各有簇擁。
為避免局勢太亂,顧緋猗也一直有在暗中給老皇帝吃避子藥。
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他叫謝長生送給老皇帝的那杯酒,便是加了避子藥粉的。
卻沒想到還是有了。
該說老皇帝是天賦異稟么?
但沒關系。
悄無聲息地處理掉這孩子,不難。
話說回來,顧緋猗心里是偏向謝澄鏡的。
太子繼位本就名正言順,更何況謝澄鏡性格軟弱,容易拿捏。
只是也有不少人覺得,似乎扶持幼帝亦是個不錯的選項。
顧緋猗卻不愿。
帶孩子有什么意思?
說起帶孩子,謝長生那張漂亮而又呆滯的臉在顧緋猗眼前一閃而過。
結束了密談后,顧緋猗告訴馮旺:“讓他去我那等我。”
馮旺一愣,想了想,很快反應過來,顧緋猗口中這個沒名沒姓的“他”是謝長生。
馮旺應了一聲,立刻吩咐了下去。
顧緋猗卻沒急著回宮,步行來到一旁長街。
這條街一直很熱鬧,道路兩旁都是賣各式各樣東西的商販。
尤其現在快到年底,大家都出來采買,各種新鮮東西只多不少。
顧緋猗未想要隱瞞身份,他穿著蟒服,身上的牙牌都還沒摘,剛一出現,街上的人便認出了他。
長街立刻安靜下來,數十里的長街竟聽不到一點人聲。
有小孩子感受到緊張的氣氛,嘴一癟,但還未哭出聲,便被大人死死捂住了嘴巴。
顧緋猗走到一個攤前,拿起案上的風車,左左右右端詳了片刻,瞇起眼笑了一下,把一塊碎銀扔給攤主。
眾人不敢抬頭看他,心里的疑惑卻是一個個冒出來——
掌印怎么在這里?掌印怎么會買風車?掌印怎么心情看起來還不錯?
等顧緋猗的身影消失很久后,長街這才終于恢復了熱鬧-
回宮的路上,顧緋猗的轎子被一位姓胡的武將攔下。
他對著轎子破口大罵,一句一個斷子絕孫,玩弄朝綱的閹人。
顧緋猗撐著額頭看書,聽了一會,卻笑了:“不是說武將都是粗人,罵的臟么?怎么聽著這么沒有新意?”
“馮旺,”顧緋猗掀開一些車簾,笑:“上次怕他害怕,直接碾過去的。這次他沒在,便叫胡將軍也變成和咱家一樣的,他最看不起的閹人吧。”
放下簾,顧緋猗取過放在旁邊的書卷,含笑看著。
不多時,外面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因被這位胡將軍耽擱了一些時間,顧緋猗回到住處時天已黑了。
回宮后卻被告知老皇帝要見他。
去了才知道,竟是因為看上了某位官員的女兒,官員不肯。
那女孩顧緋猗在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見過一次,清秀嬌小,很怕生。
許是那時就被老皇帝惦記上了。
只是那孩子才多大?十一?十二?
怕是連初潮都還沒來。
顧緋猗忍住心底輕蔑:“陛下,王美人剛有孕,您應多陪她才是。”
又微微壓低聲音:“等過段時間,再……”
過多久呢?
老皇帝的喜歡來得快去的更快,最多三天,他就會再記不起來那女孩的名字樣貌。
老皇帝尚不知道顧緋猗是在搪塞,喜笑顏開:“還是緋猗對朕最好!”
處理完這些事,顧緋猗回到住處時已經是深夜。
他倒是沒忘記自己叫了謝長生來。
但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小寵有沒有在等自己,會不會因為時間晚了,就回去睡覺了。
除此之外,顧緋猗還有個更不好的猜測。
那就是謝長生不光走了,還給他留下一堆破爛。
要是他真的敢把那些丑泥人留在自己床上……
顧緋猗想著,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馮旺今天陪他出去,給他看門的是個年齡不大的小太監。
見顧緋猗回來,小太監忙上前:“掌印,小殿下、小殿下他不肯走……”
他像是在擔心顧
緋猗回來看到謝長生在他房里會生氣,戰戰兢兢地解釋了半天,顧緋猗卻抬手止住他的話,笑道:“咱家知道了,下去吧。”
他走到房內,看到謝長生正躺在自己床榻之上,已經熟睡。
顧緋猗從來都覺得床榻乃是私密的地方。
他的床褥都是自己挑選,躺上去柔軟舒適,是他一天里最完美的休養之處。
但謝長生卻兩次都睡在自己床上。
顧緋猗上前,伸手撩開謝長生額前碎發,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臉:“小殿下,起來,回毓秀宮去睡。”
謝長生卻不醒。
不光不醒,還翻了個身,四仰八叉地朝天睡著,原本搭在他身上的被褥也滑落下來。
顧緋猗垂眸看了良久,想到他是因為等待自己才犯困,便妥協地輕罵了一句:“……小畜生。”
他抬手,將那滑落的被褥重新搭在謝長生小腹-
謝長生迷迷糊糊地醒來,一睜眼。
卻被顧緋猗近在咫尺的臉嚇了一跳。
這才記起自己昨天晚上等顧緋猗等到哈欠連連,自己又不敢隨便走,索性在那小太監驚恐的目光下蹬掉靴子,躺到床上。
本來只是想睡十分鐘的,卻沒想到睡到現在。
不過也正常。
“我再睡十分鐘”這句話在謝長生的《不值得信任排行榜》里排第三。
第一和第二則分別是“我十分鐘后就睡”和“我再玩最后十分鐘”。
正胡思亂想著,卻沒注意到身邊的顧緋猗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醒了。
他看著謝長生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的樣子,揚了揚眉,柔軟的聲音中帶著些睡意:“小殿下在想什么?”
謝長生轉過頭,看著他:“話又說回來,發明分鐘這個單位的人就沒有一點錯嗎?如果十分鐘其實是十個小時呢?這樣難道不是每個人的動作都會變快嗎?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不太靠譜,但愛嘗試才會有發明。愛因斯坦曾說過……”
顧緋猗:“……”
顧緋猗只覺得頭痛。
又覺得謝長生這樣頂著亂糟糟的發,說著胡話的樣子實在有趣。
他下意識撈過謝長生的手放在唇邊,帶著些力氣咬了一下謝長生的指尖:“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你這攻怎么亂咬人啊?!
我(推眼鏡):可愛侵犯(CuteAggressin),又名萌系侵犯沖動,是指一種個體看到可愛的東西,比如軟萌可愛的小孩或者小動物,很喜歡,還很高興,產生照顧ta們的沖動,還會有傷害、攻擊ta們的欲求
可愛侵犯的背后是“積極情緒的雙態表達”(DirphusExpressinsOfPsitiveEtin),也就是說當人們感受到的情緒達到一個極限值時,就可能會出現相反的情緒和行為傾向,比如喜極而泣。通俗點說,就是“物極必反”。可愛侵犯的作用是調節情緒,維持健康的心理狀態。
第 30 章 小殿下病了
謝長生瞪著他:“你,咬人。”
顧緋猗狹長的雙目彎起:“咱家就咬了,小殿下要怎樣?”
說著,還挑釁似的再次咬住謝長生的指尖。
這次倒沒剛才力氣大了。
謝長生感覺到一個濕軟的東西舔舐過自己的指尖。
他關切地問顧緋猗:“你知道人的手上有多少細菌嗎?”
“咱家不知道小殿下在說什么。”
顧緋猗隨意應了一聲,翻身下床。
謝長生這才注意到顧緋猗的頭發是散著的。
如瀑般的墨發垂在顧緋猗的身后,在后腰處一蕩一蕩的。
謝長生嘆道:“長發,男人最好的嫁妝。”
顧緋猗:“……”
他也不理會謝長生的胡言亂語,叫人送來了清水和吃食。
換好衣服束好發,這才意識到謝長生已經很久沒動靜了。
回頭望榻上看,才發現謝長生窩在被窩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睡過去了。
一想到他回來時謝長生在睡,他起來了謝長生還在睡。
不知怎的,顧緋猗心頭升起一股微妙的不爽感。
他走回榻邊,伸手拍拍謝長生的臉:“小殿下,起來。”
連叫好幾聲,謝長生這才終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眼看著謝長生還要再睡似的,顧緋猗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把他從床上拎了起來。
他給謝長生穿好了衣,又擰了棉巾去給他擦臉。
最后顧緋猗讓謝長生坐在桌前,他拿過魚粥,盛了一勺,吹了吹后喂給謝長生。
兩口粥下肚,謝長生總算清醒過來,他伸手:“你也吃,我自己來。”
顧緋猗卻抬高手臂,不讓謝長生碰到:“咱家還是更喜歡看小殿下吃。”
謝長生無奈。
等吃完了粥,顧緋猗拿帕子給謝長生擦了擦嘴。
冰冷的指尖隔著柔軟的帕子拂過謝長生的唇瓣,顧緋猗突然道:“小殿下記得王美人嗎?”
謝長生愣愣:“美人,見過不少。姓王的,認識。但王美人,是誰?”
“是陛下后宮里的一位。”顧緋猗道:“她有孕了。”
“太醫和不少大臣都以為王美人會誕下皇子,小殿下覺得呢?”
顧緋猗收回手,慢悠悠地將帕子疊起來,又抬眼去看謝長生。
“若真的是個皇子,”顧緋猗道:“恐怕陛下的疼愛,大皇子、二皇子給小殿下的疼愛,從此要被分走一大半。”
顧緋猗說完,靜靜等著謝長生的反應。
倒不是因為想聽謝長生出主意。
一個癡兒能有什么主意?
他就只是單純好奇謝長生的反應。
——會哭?會鬧?
或是開心?
顧緋猗玩味地盯著謝長生的臉。
見謝長生不答,顧緋猗又像是逗弄獵物的野獸一般,松了松口:“當然,若小殿下不喜,咱家這個做主子的也不會坐視不理。”
謝長生發呆地看了好一會窗外,才轉過頭來。
他呆呆地望進顧緋猗那雙深邃的眼:“顧緋猗。”
“什么?”
謝長生:“不是男孩,是女孩。”
“嗯?”
謝長生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是妹妹。”
顧緋猗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謝長生說的是王美人腹中的孩子。
他饒有趣味地揚了揚眉:“小殿下怎么這么肯定?”
那當然是因為他看過原著啊。
謝長生呵呵樂:“我是送子觀音,微我五十,保佑你兩年……”
謝長生本是想說“保佑你兩年生三個”,但突然想起顧緋猗是太監,怕戳到他痛處,匆忙住了口。
顧緋猗:“……”
顧緋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謝長生想說什么,他似笑非笑地勾著唇,半晌后站起身:“咱家要去養心殿了,小殿下要一起么?”
謝長生使勁搖頭。
看顧緋猗轉身要走,謝長生突然叫住他:“顧緋猗!”
顧緋猗回頭看向他:“小殿下,怎么?”
“要是妹妹,她能陪我玩嗎?”
顧緋猗笑笑,卻沒理謝長生。
轉身走了-
從顧緋猗那出來,謝長生沒有急著回毓秀宮。
而是又去了自己的老地方,在御花園和泥。
他悶頭攪和著泥巴,像是在做什么相當重要的事情,表情異常認真。
就連陽蘿叫了他好幾次都沒聽清。
再回過神來,謝長生聽到陽蘿正在發愁地和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宮女講話:“……小殿下這些日子不是好多了么,怎么感覺人又傻回去了?”
“要么去叫太醫再來瞧瞧?”
“叫太醫……好,我這就去找……若小殿下真的又傻了,皇上怪罪下來時,你定要替我說說好話,給我留個全尸。還有我那檀木棺……”
一聽到陽蘿又在惦記住進她的檀木棺材,謝長生抬頭,對陽蘿嘿嘿一笑。
陽蘿端詳著謝長生,又問了他幾句話,見謝長生答得和平時一樣亂七八糟的,反而猛地松了口氣。
她撫著心口,劫后余生的表情:“好好好,小殿下還是那樣傻,太好了!”
謝長生:“……”
其實他剛剛只是在想事情。
今早顧緋猗和他說的王美人有孕,其實他在書里看過這個劇情。
原書中提到過,顧緋猗得知王美人有孕后,擔心是皇子,想要暗中做掉這孩子。
其實作者的設定很明確,這本書里,老皇帝只會有謝澄鏡、謝鶴妙、謝長生三位皇子。
除此之外都是公主。
只是謝長生回憶了半天,也沒想起這孩子到底出生了沒有。
究竟是被顧緋猗拿掉了,或是生下來了,他都不知道。
就連那王美人的結局他也不曉得。
看書的時候一筆帶過的人,卻變成了活生生的性命。
一想到那孩子可能都不曾睜眼看過這個世界,而自己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和顧緋猗爭取一下。
但他的話,顧緋猗會聽么?
謝長生不知道。
低下頭又搓了個泥球,遠處有一宮女匆匆走來。
她站定在謝長生身前,笑道:“小殿下,皇后娘娘有請。”-
皇后吳氏,是老皇帝的第二任皇后。
是謝長生現在名義上的母親。
她本和人有婚約,卻被家人送進宮中討好老皇帝。
吳氏相貌平平,老皇帝并不喜歡,后來聽了顧緋猗的話,看在吳家的面子上,給了她個皇后位置。
只有在重要場合,如家宴、國宴、接待使者時,才會去看她一眼。
平日里,她吃齋念佛,深居簡出,極少露面,對什么都不太關心。
除了上次謝長生撞到頭,她以為是沖撞到了鬼神,安排毓秀宮全殿上下熏艾草、凈化邪氣;還有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遠遠見了一面,謝長生都沒和她說過話。
不知道這次是因為什么找他?
謝長生跟著那宮女后面來到坤寧宮。
吳氏已經在等他,見到謝長生,拉著他說了好一會的話。
一會問他身體,一會又關心他日常起居。
謝長生則統一以“啊”,“嗯”,“哦”這種標準的癡呆語錄來作為回答。
吳氏也不介意,手捧著暖爐,淡笑著:“午膳要不留在這里吃?”
謝長生“啊”一聲,搖頭:“不,我……”
才剛說了兩個字,卻聽外面傳來宮女稟告的聲音:“娘娘,王美人來了。”
吳氏淡笑了一下:“知道了。”
她起身看向謝長生:“小殿下隨本宮一起去接一接她吧。”
謝長生“哦”了一聲,跟著往外走。
走到門口,遠遠地看到一苗條的女子,一手撐腰,一手摸著小腹,向這邊走來。
還未等謝長生看清王美人的長相,卻見跟在王美人身后的一個宮女突然露出猙獰面目。
那名宮女赤紅著眼睛,突然伸手,狠狠推向王美人。
王美人猝不及防,猛地向前跌去。
她的頭狠狠砸在青石板上,鮮紅的血液混雜著白色的什么東西,從她前腦處緩緩流淌出。
下面的粉色襦裙也很快被血色染紅了。
謝長生緩緩睜大眼睛。
尖叫聲,怒罵聲,嘈雜的腳步聲很快響起。
有人喊:“她沒氣了!”
忙亂成一團的人群中,謝長生傻站在原地,被陽蘿帶回了毓秀宮。
這不是謝長生第一次見到尸體,他參加過父母的葬禮。
但這的確是謝長生第一次見到案發現場。
他承認他是有點被嚇到了。
陽蘿給他準備了安神的湯劑,又在他的洗澡水中燒了許多安神的藥材。
但后半夜的時候,謝長生還是發起了高燒-
顧緋猗聽到宮里傳來的消息時,是在京城南邊的一個廢棄小村里。
他是聽說了有人在此處屯兵練兵的消息,特地趕來查看的。
抓了領頭的人,拷問了小半夜,這才得知,原來這些民兵和梁王有關。
顧緋猗揮揮手,立刻有人將那領頭拖了下去。
不多時,外面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顧緋猗并不好奇自己的手下是如何折磨那領頭,只是叫來馮旺:“幫咱家收拾一間干凈屋子。”
“是。”
馮旺轉身離開,出去沒多久卻又回來了。
“怎么?”
馮旺道:“爺,宮里出事了。”
他將王美人死掉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顧緋猗,又道:“小殿下病了。”
顧緋猗眼神幽暗,看不清情緒。
半晌后他勾起唇,輕呵一聲。
他看向馮旺:“備馬回京。”
“是。”
疾馳了大半夜,顧緋猗回了宮。
他來到謝長生的毓秀宮,見宮人們都里里外外地忙碌著,滿臉焦色。
他走進內殿,見謝長生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滿臉潮紅,額頭滿是冷汗。
再近一些,能看到謝長生的身體一直在發抖。
這是真嚇狠了。
顧緋猗想到什么,眼中閃爍著不滿的冷意。
——他的小寵發話想要妹妹,他便決定留下這孩子。
若是生出來是妹妹,便送給謝長生玩。
若是皇子,再殺也依舊不遲。
只是吳氏一族見他沒動靜,卻好像等不及了。
竟親自下手殺人。
殺便殺了,還要叫他的小寵去作證,給皇后洗清嫌疑。
許是吳氏以為謝長生傻了,琢磨不出其中計劃。
可她卻不該把注意打到他的小寵身上,還把他的小寵嚇出病來。
顧緋猗接過陽蘿手中帕子,揮退所有宮人和守在一旁的太醫,上前,輕輕擦拭著謝長生額頭上的汗。
半晌后他道:“馮旺。”
“爺。”
“夜里寒,去給坤寧宮添些柴火吧。”
馮旺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半晌后,耀眼的火光從東邊燃起,照亮了半個皇城。
馮旺回來稟他道:“皇后薨了。”
顧緋猗應了一聲。
他垂眸,繼續為謝長生擦汗。
謝長生身上的冷汗比起剛剛只多不少,已經全身都是。
顧緋猗擦干凈他額頭、脖頸的汗,摸到他濕透的衣服,將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手從謝長生的腰側伸到前面,去解謝長生的衣領。
卻聽謝長生喃喃的聲音:“媽媽,爸爸……”
顧緋猗揚了揚眉。
他再招來馮旺:“把皇上請來。”
于是,等謝長生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老皇帝那張臉正湊在自己臉前。
他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長生:此爹非彼爹,你要殺了我嗎我的朋友?
ps:我真的也很想加更啊啊啊!但是我回了老家過年,每天都是親戚,碼字時間大大減少。
第30章
謝長生瞪著他:“你,咬人。”
顧緋猗狹長的雙目彎起:“咱家就咬了,小殿下要怎樣?”
說著,還挑釁似的再次咬住謝長生的指尖。
這次倒沒剛才力氣大了。
謝長生感覺到一個濕軟的東西舔舐過自己的指尖。
他關切地問顧緋猗:“你知道人的手上有多少細菌嗎?”
“咱家不知道小殿下在說什么。”
顧緋猗隨意應了一聲,翻身下床。
謝長生這才注意到顧緋猗的頭發是散著的。
如瀑般的墨發垂在顧緋猗的身后,在后腰處一蕩一蕩的。
謝長生嘆道:“長發,男人最好的嫁妝。”
顧緋猗:“……”
他也不理會謝長生的胡言亂語,叫人送來了清水和吃食。
換好衣服束好發,這才意識到謝長生已經很久沒動靜了。
回頭望榻上看,才發現謝長生窩在被窩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睡過去了。
一想到他回來時謝長生在睡,他起來了謝長生還在睡。
不知怎的,顧緋猗心頭升起一股微妙的不爽感。
他走回榻邊,伸手拍拍謝長生的臉:“小殿下,起來。”
連叫好幾聲,謝長生這才終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眼看著謝長生還要再睡似的,顧緋猗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把他從床上拎了起來。
他給謝長生穿好了衣,又擰了棉巾去給他擦臉。
最后顧緋猗讓謝長生坐在桌前,他拿過魚粥,盛了一勺,吹了吹后喂給謝長生。
兩口粥下肚,謝長生總算清醒過來,他伸手:“你也吃,我自己來。”
顧緋猗卻抬高手臂,不讓謝長生碰到:“咱家還是更喜歡看小殿下吃。”
謝長生無奈。
等吃完了粥,顧緋猗拿帕子給謝長生擦了擦嘴。
冰冷的指尖隔著柔軟的帕子拂過謝長生的唇瓣,顧緋猗突然道:“小殿下記得王美人嗎?”
謝長生愣愣:“美人,見過不少。姓王的,認識。但王美人,是誰?”
“是陛下后宮里的一位。”顧緋猗道:“她有孕了。”
“太醫和不少大臣都以為王美人會誕下皇子,小殿下覺得呢?”
顧緋猗收回手,慢悠悠地將帕子疊起來,又抬眼去看謝長生。
“若真的是個皇子,”顧緋猗道:“恐怕陛下的疼愛,大皇子、二皇子給小殿下的疼愛,從此要被分走一大半。”
顧緋猗說完,靜靜等著謝長生的反應。
倒不是因為想聽謝長生出主意。
一個癡兒能有什么主意?
他就只是單純好奇謝長生的反應。
——會哭?會鬧?
或是開心?
顧緋猗玩味地盯著謝長生的臉。
見謝長生不答,顧緋猗又像是逗弄獵物的野獸一般,松了松口:“當然,若小殿下不喜,咱家這個做主子的也不會坐視不理。”
謝長生發呆地看了好一會窗外,才轉過頭來。
他呆呆地望進顧緋猗那雙深邃的眼:“顧緋猗。”
“什么?”
謝長生:“不是男孩,是女孩。”
“嗯?”
謝長生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是妹妹。”
顧緋猗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謝長生說的是王美人腹中的孩子。
他饒有趣味地揚了揚眉:“小殿下怎么這么肯定?”
那當然是因為他看過原著啊。
謝長生呵呵樂:“我是送子觀音,微我五十,保佑你兩年……”
謝長生本是想說“保佑你兩年生三個”,但突然想起顧緋猗是太監,怕戳到他痛處,匆忙住了口。
顧緋猗:“……”
顧緋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謝長生想說什么,他似笑非笑地勾著唇,半晌后站起身:“咱家要去養心殿了,小殿下要一起么?”
謝長生使勁搖頭。
看顧緋猗轉身要走,謝長生突然叫住他:“顧緋猗!”
顧緋猗回頭看向他:“小殿下,怎么?”
“要是妹妹,她能陪我玩嗎?”
顧緋猗笑笑,卻沒理謝長生。
轉身走了-
從顧緋猗那出來,謝長生沒有急著回毓秀宮。
而是又去了自己的老地方,在御花園和泥。
他悶頭攪和著泥巴,像是在做什么相當重要的事情,表情異常認真。
就連陽蘿叫了他好幾次都沒聽清。
再回過神來,謝長生聽到陽蘿正在發愁地和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宮女講話:“……小殿下這些日子不是好多了么,怎么感覺人又傻回去了?”
“要么去叫太醫再來瞧瞧?”
“叫太醫……好,我這就去找……若小殿下真的又傻了,皇上怪罪下來時,你定要替我說說好話,給我留個全尸。還有我那檀木棺……”
一聽到陽蘿又在惦記住進她的檀木棺材,謝長生抬頭,對陽蘿嘿嘿一笑。
陽蘿端詳著謝長生,又問了他幾句話,見謝長生答得和平時一樣亂七八糟的,反而猛地松了口氣。
她撫著心口,劫后余生的表情:“好好好,小殿下還是那樣傻,太好了!”
謝長生:“……”
其實他剛剛只是在想事情。
今早顧緋猗和他說的王美人有孕,其實他在書里看過這個劇情。
原書中提到過,顧緋猗得知王美人有孕后,擔心是皇子,想要暗中做掉這孩子。
其實作者的設定很明確,這本書里,老皇帝只會有謝澄鏡、謝鶴妙、謝長生三位皇子。
除此之外都是公主。
只是謝長生回憶了半天,也沒想起這孩子到底出生了沒有。
究竟是被顧緋猗拿掉了,或是生下來了,他都不知道。
就連那王美人的結局他也不曉得。
看書的時候一筆帶過的人,卻變成了活生生的性命。
一想到那孩子可能都不曾睜眼看過這個世界,而自己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和顧緋猗爭取一下。
但他的話,顧緋猗會聽么?
謝長生不知道。
低下頭又搓了個泥球,遠處有一宮女匆匆走來。
她站定在謝長生身前,笑道:“小殿下,皇后娘娘有請。”-
皇后吳氏,是老皇帝的第二任皇后。
是謝長生現在名義上的母親。
她本和人有婚約,卻被家人送進宮中討好老皇帝。
吳氏相貌平平,老皇帝并不喜歡,后來聽了顧緋猗的話,看在吳家的面子上,給了她個皇后位置。
只有在重要場合,如家宴、國宴、接待使者時,才會去看她一眼。
平日里,她吃齋念佛,深居簡出,極少露面,對什么都不太關心。
除了上次謝長生撞到頭,她以為是沖撞到了鬼神,安排毓秀宮全殿上下熏艾草、凈化邪氣;還有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遠遠見了一面,謝長生都沒和她說過話。
不知道這次是因為什么找他?
謝長生跟著那宮女后面來到坤寧宮。
吳氏已經在等他,見到謝長生,拉著他說了好一會的話。
一會問他身體,一會又關心他日常起居。
謝長生則統一以“啊”,“嗯”,“哦”這種標準的癡呆語錄來作為回答。
吳氏也不介意,手捧著暖爐,淡笑著:“午膳要不留在這里吃?”
謝長生“啊”一聲,搖頭:“不,我……”
才剛說了兩個字,卻聽外面傳來宮女稟告的聲音:“娘娘,王美人來了。”
吳氏淡笑了一下:“知道了。”
她起身看向謝長生:“小殿下隨本宮一起去接一接她吧。”
謝長生“哦”了一聲,跟著往外走。
走到門口,遠遠地看到一苗條的女子,一手撐腰,一手摸著小腹,向這邊走來。
還未等謝長生看清王美人的長相,卻見跟在王美人身后的一個宮女突然露出猙獰面目。
那名宮女赤紅著眼睛,突然伸手,狠狠推向王美人。
王美人猝不及防,猛地向前跌去。
她的頭狠狠砸在青石板上,鮮紅的血液混雜著白色的什么東西,從她前腦處緩緩流淌出。
下面的粉色襦裙也很快被血色染紅了。
謝長生緩緩睜大眼睛。
尖叫聲,怒罵聲,嘈雜的腳步聲很快響起。
有人喊:“她沒氣了!”
忙亂成一團的人群中,謝長生傻站在原地,被陽蘿帶回了毓秀宮。
這不是謝長生第一次見到尸體,他參加過父母的葬禮。
但這的確是謝長生第一次見到案發現場。
他承認他是有點被嚇到了。
陽蘿給他準備了安神的湯劑,又在他的洗澡水中燒了許多安神的藥材。
但后半夜的時候,謝長生還是發起了高燒-
顧緋猗聽到宮里傳來的消息時,是在京城南邊的一個廢棄小村里。
他是聽說了有人在此處屯兵練兵的消息,特地趕來查看的。
抓了領頭的人,拷問了小半夜,這才得知,原來這些民兵和梁王有關。
顧緋猗揮揮手,立刻有人將那領頭拖了下去。
不多時,外面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顧緋猗并不好奇自己的手下是如何折磨那領頭,只是叫來馮旺:“幫咱家收拾一間干凈屋子。”
“是。”
馮旺轉身離開,出去沒多久卻又回來了。
“怎么?”
馮旺道:“爺,宮里出事了。”
他將王美人死掉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顧緋猗,又道:“小殿下病了。”
顧緋猗眼神幽暗,看不清情緒。
半晌后他勾起唇,輕呵一聲。
他看向馮旺:“備馬回京。”
“是。”
疾馳了大半夜,顧緋猗回了宮。
他來到謝長生的毓秀宮,見宮人們都里里外外地忙碌著,滿臉焦色。
他走進內殿,見謝長生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滿臉潮紅,額頭滿是冷汗。
再近一些,能看到謝長生的身體一直在發抖。
這是真嚇狠了。
顧緋猗想到什么,眼中閃爍著不滿的冷意。
——他的小寵發話想要妹妹,他便決定留下這孩子。
若是生出來是妹妹,便送給謝長生玩。
若是皇子,再殺也依舊不遲。
只是吳氏一族見他沒動靜,卻好像等不及了。
竟親自下手殺人。
殺便殺了,還要叫他的小寵去作證,給皇后洗清嫌疑。
許是吳氏以為謝長生傻了,琢磨不出其中計劃。
可她卻不該把注意打到他的小寵身上,還把他的小寵嚇出病來。
顧緋猗接過陽蘿手中帕子,揮退所有宮人和守在一旁的太醫,上前,輕輕擦拭著謝長生額頭上的汗。
半晌后他道:“馮旺。”
“爺。”
“夜里寒,去給坤寧宮添些柴火吧。”
馮旺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半晌后,耀眼的火光從東邊燃起,照亮了半個皇城。
馮旺回來稟他道:“皇后薨了。”
顧緋猗應了一聲。
他垂眸,繼續為謝長生擦汗。
謝長生身上的冷汗比起剛剛只多不少,已經全身都是。
顧緋猗擦干凈他額頭、脖頸的汗,摸到他濕透的衣服,將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手從謝長生的腰側伸到前面,去解謝長生的衣領。
卻聽謝長生喃喃的聲音:“媽媽,爸爸……”
顧緋猗揚了揚眉。
他再招來馮旺:“把皇上請來。”
于是,等謝長生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老皇帝那張臉正湊在自己臉前。
他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長生:此爹非彼爹,你要殺了我嗎我的朋友?
ps:我真的也很想加更啊啊啊!但是我回了老家過年,每天都是親戚,碼字時間大大減少。
第 31 章 人間尤物顧緋猗!
老皇帝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酒味,和煉丹所產生的的火藥味。
老皇帝的臉就距離謝長生不到一個拳頭的距離,鼻息撲在謝長生臉上的感覺格外清晰。
謝長生雙手撐著身側就想要往后挪,無奈身上卻使不上一點力氣,雙手軟得和面條一樣。
好在老皇帝坐直了身體,距離謝長生終于遠了一些。
“長生,你病了?”
老皇帝一邊問,一邊抬眼偷偷看向顧緋猗。
今晚的事情太多了。
王美人死了,她肚子里的兒子也沒了。
坤寧宮走水,皇后葬身火海。
吳氏的人連夜進宮面圣,倒不是要討個說法,而是要再推舉一位皇后進宮。
老皇帝只說這事要等顧緋猗回來再議,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些人,為了排解郁悶的情緒,本是找了幾位西域美人,玩蒙眼捉迷藏。
卻又請說謝長生病了,要見他。
老皇帝倒沒有什么多余的情緒,只是覺得累。
但因是顧緋猗派人傳的話,他又不能不來。
畢竟,顧緋猗是他最信任的鷹犬。
只是心中多少有些煩躁。
他盯著謝長生那張和阿蘭幾乎一樣的面容,完成任務似的問:“怎么病的?叫太醫瞧過沒有?要不再睡會?”
謝長生此時終于從一睜眼就被老皇帝跳臉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他開口,嗓子卻全啞了,說不出話。
便只有一個勁的搖頭。
顧緋猗本是腰抵在桌旁,微微歪著身子看這二人。
看到這一幕時,終于忍不住挑唇笑了一下。
他聽到謝長生叫父親,還以為他是想找老皇帝。
卻沒想到睜眼見到,卻滿眼抵觸。
老皇帝亦是心不在焉。
看著謝長生實在痛苦,顧緋猗直起身上前,道:“陛下,時間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這話正好說到老皇帝心坎上,他又對謝長生說了幾句好好休息之類的話,便回養心殿了。
顧緋猗去送了老皇帝,又重新回的毓秀宮。
見顧緋猗來,不用他說,旁邊伺候的宮人已經熟練地退下去。
謝長生可能是從剛剛醒來就沒再睡,這會看起來精神了很多,正坐起身,雙手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太醫熬好送來的中藥。
藥應是很苦,喝一口,臉就皺一下。
等喝光了藥,謝長生全身的力氣也用完了,虛弱地長舒一口氣,滑回到被窩里。
顧緋猗上前,伸手,把一個什么東西抵在謝長生唇邊。
謝長生呆呆地看著房頂,直到顧緋猗叫他張嘴,這才把那東西含在嘴里。
顧緋猗感覺到一個干燥,滾燙的,柔軟的東西擦過自己的指尖。
半晌后,顧緋猗聽到謝長生遲鈍的道:“啊,甜的。”
“是糖漬的梅干。”
謝長生“哦”了一聲。
顧緋猗拿出一條雪白的帕子,
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突然道:“小殿下生病,可真是大排場,硬是折騰了咱家一宿。”
謝長生頓時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他向顧緋猗道謝:“人間尤物顧緋猗!人間帥哥顧緋猗!寬肩窄腰大長腿!星辰墜落人間,不如顧緋猗在身邊!”
顧緋猗:“…………”
還不等他說什么,那邊謝長生已經因為說了太多話,喉嚨不適,劇烈咳嗽起來。
顧緋猗嘆口氣,走上前。
他坐在床頭,教謝長生靠在他身上,輕拍著謝長生的背,好半天后謝長生才止住咳,虛弱地靠在他身上。
顧緋猗伸手探了探謝長生的額頭,還是燙手的溫度。
顧緋猗復又起身,給謝長生倒了杯水;一邊讓他慢慢喝著,一邊又沾濕棉巾,幫謝長生擦了額頭和臉手來降溫。
等水喝完,顧緋猗接過空杯放回桌上。
接著,竟開始慢悠悠地解起了腰帶。
謝長生沙啞著嗓音咦了一聲:“為什么,脫衣服?”
顧緋猗不答,只是脫了腰帶又脫外袍,最后脫到只剩下中衣的時候,走到床邊,輕罵了一句:“往里讓讓……小畜生。”
他為謝長生奔波了一整夜,現下天都亮起來了。
再回他的住處,頂多只能休息一炷香時間,還不如直接歇在這里。
偏偏謝長生還不樂意。
可不就是沒心沒肺的小畜生么?
也不知道旁人養的寵物,是否也會像他一樣。
主子沒有主子的威嚴,反而是小寵在仗著喜愛作威作福。
他躺在謝長生身邊,伸長手臂把謝長生撈在懷里。
就像昨夜一樣。
顧緋猗淺眠,入睡通常很慢。
但有謝長生的體溫來暖著,竟很快產生了睡意。
他下巴抵在謝長生額頭上,閉上眼,很快睡過去。
一個時辰后顧緋猗被馮旺叫醒。
他今日要同禮部一起準備吳氏的喪葬,也要去見吳家的人,同他們一起選出一位新的皇后。
從毓秀宮離開前,他招來謝長生的貼身侍女陽蘿:“看好小殿下,若他再犯頭熱就派人告訴咱家,也別讓他再出去亂跑。”
陽蘿心驚膽戰地應下了。
心底卻是滿滿的疑惑。
她以為掌印是恨小殿下的。
親近小殿下,也只是為了折磨他,來報之前的仇。
可謝長生病了后,掌印便匆匆趕來。
叫了太醫又叫皇上。
最后更是親自守了一夜。
這世上,哪有這樣報仇的?
陽蘿收回思緒,不敢多想,生怕自己的好奇被瞧出來,顧緋猗等下便把自己塞到檀木小棺里。
顧緋猗看著陽蘿誠惶誠恐的模樣,輕笑一聲。
只說了句“好好伺候小殿下”,便轉身走了-
顧緋猗一直忙碌到深夜,終于得空休息。
他坐在軟轎上,手撐著額頭閉目養神,突然想起什么,掀開簾子:“去毓秀宮。”
他到了毓秀宮時,卻沒先去見謝長生。
而是先來到盥室。
他忙碌了一整天,見了許多人。
早就覺得全身上下都是臟的。
幸而他平時沐浴所需的頭膏,皂角,苓膏,早就都送了謝長生一份。
他坐在浴凳上用涼水一遍遍沖刷著自己的身體,直到身體再感覺不到冷,這才滿意地起身。
他來到寢宮,謝長生還未休息。
正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地疊著一張宣紙,都沒注意到顧緋猗來。
他似乎是想折個紙鶴,但也不知道是紙太軟,還是手太笨,那紙在他手里皺成一團,也折不出形狀。
“小殿下。”顧緋猗叫他。
謝長生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到是他,又顯然放松下來,那雙微微下垂的眼彎起,露出一個帶著一些笑意的表情:“顧緋猗。”
顧緋猗想到昨夜謝長生見到老皇帝時的反應——
吃驚的,訝異的,滿臉都是抵觸。
而不是像這樣親近的表情。
這是謝長生親近他的表現么?
顧緋猗瞇眼笑了一下,伸手捏住謝長生的下巴,拇指下意識摩梭著謝長生臉頰的皮膚:“嗯,沒昨日那么燙了。”
他又問謝長生:“咱家聽說,小殿下今天只吃了藥,沒吃飯?”
謝長生用呆板的聲線告訴他:“沒有胃口,不想吃。”
其實是吃不下。
一吃就能想起那王美人身子底下的血,鮮紅鮮紅的,光是回憶都讓人心驚肉跳。
顧緋猗卻以為謝長生真是沒胃口:“小殿下想吃什么?咱家讓御膳房去做。”
謝長生張著嘴望天想了半天,告訴顧緋猗:“我還真有想吃的。”
“是什么?”
“感冒藥,和可樂,還有垃圾食品。”
顧緋猗:“…………”
先不提前兩樣是什么他聽都沒聽過的東西。
為什么要吃垃圾?
顧緋猗權當謝長生是在胡言亂語,叫御膳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也不顧謝長生搖頭,強迫地喂他全吃了。
把空掉的碗盤放回食盒,顧緋猗拿過桌上那張被謝長生揉的亂七八糟的紙。
在他修長靈活的手指下,一個紙鶴慢慢成型。
他將那紙鶴別在謝長生耳邊,彎唇道:“乖。”
一連兩日,顧緋猗都歇在毓秀宮中。
兩日后,謝長生的病基本全好了。
又過幾日,便到了皇后出殯的日子。
出殯當日,皇子,親王,百官穿著白色素服,在宮門外為吳氏送行。
謝長生覺得恍惚,明明前些日子才和他說過話的人,竟轉瞬就離世了。
他呆呆地望著前方發呆,卻看到站在老皇帝身旁的顧緋猗。
他竟是在笑的。
狹長的雙眼盛著陰冷的笑意,像潛伏在黑暗中,將獵物一擊斃命的野獸。
載著皇后棺
槨的車馬緩緩向皇家陵墓駛去。
喪葬這就算結束了。
老皇帝摟著美人回宮,百官們的神情亦放松下來,開始攀談。
生前不受寵的皇后,死后亦沒有多大排場。
一只手突然在謝長生頭頂拍了拍:“小傻子,在想什么?”
謝長生回頭,看到謝鶴妙。
謝鶴妙笑:“別發呆了,這么多人都在看著你呢。”
前方的謝澄鏡聽到動靜,亦走過來。
他微笑道:“諸位大人分明都在夸贊長生比以前機靈多了,乖多了。”
謝長生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這么多人?機靈多了?乖多了?”
“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
他的角色可是個傻子。
被夸機靈,這是他的錯。
是他太不負責了,太沒有責任心了。
他要牢記初心,不忘始終。
思及此,謝長生環視一圈,深吸一口氣,有了主意。
他忍住心里的小害羞,彎下腰,四肢著地。
熟練地開始亂爬。
哪兒人多往哪兒爬。
一遍爬還一邊揚沙子。
一遍揚沙子還一邊扯人褲子。
終于他聽到方綾的聲音,在人們的驚叫聲中咬牙切齒低聲罵自己——
“這憨貨!”
謝長生心滿意足地松了口氣。
又爬行片刻后,才被追上來的謝澄鏡謝鶴妙一起撈了起來。
謝長生也累了,他很心機地假裝不愿意,實則立刻站起了身。
又拍著巴掌大笑起來-
不遠處,顧緋猗的目光落在謝長生身上。
好臟。
但……
他分明是喜凈的,連酒味沾在身上都會覺得心情不好。
卻不知為什么,有種把這樣灰頭土臉地謝長生抱到腿上坐好,一點點給他擦干凈臉,再聽他叫幾聲主子的沖動。
嗯。
晚點再去一趟毓秀宮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開獎啦
恭喜兩位中獎的寶!
其實神秘掉落是——貓貓水杯!
(糾結了很久,其實我最開始是想抽一個很丑很丑的玩偶的哈哈哈哈,但是沒有預告怕大家接受不了丑東西,所以還是可可愛愛的貓貓水杯,
當然,如果大家喜歡丑東西的話,那么我們下次就來抽丑東西吧(激動))
第 32 章 “我不對食!”
謝長生使勁喘著氣,平復著呼吸。
謝鶴妙笑他:“早知道累,還要爬?”
謝長生反問他:“難道起床會困,就不起床了嗎?”
謝鶴妙:“……”
謝澄鏡把手握成拳擋在唇邊,輕輕咳了幾聲:“長生,身體怎樣了?”
謝長生點點頭,又道:“大哥哥和二哥哥送來的東西,我都收到了。”
又朝不遠處的一個人喊:“方綾哥哥送來的東西,我也收到了。”
方綾正在和好友講話,聽到謝長生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謝澄鏡和謝鶴妙對視一眼。
卻不是因為對方都和自己一樣,送了東西給謝長生。
而是得知對方也沒能像自己一樣去探望病中的謝長生。
——倒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顧緋猗不知是何原因,或是心血來潮,一連幾夜宿在毓秀宮不說。
還幫謝長生擋回了所有探望,讓他安心休養。
也因此,朝中不少大臣都說,看樣子,掌印這是要扶持小殿下癡兒上位。
謝澄鏡與謝鶴妙自然也聽說了這些話。
不論真假,他們都有些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三人從小關系就不好,近些日子可以說是三人最親密的時日。
見了面不再吵架,而是說說笑笑。
這感覺實在難得又奇妙。
可那位置,那龍椅,就像懸在三人頭頂的一把大刀。
保不齊什么時候就會砍下來。
好在老皇帝身子雖已被酒色掏空,卻并不是完全垮了。
留給他們三人的時間也許還有很多。
收回思緒,謝鶴妙笑著用煙管敲敲謝長生的頭頂,看他雙眼混沌,滿臉茫然的表情,忍不住道:“都說大智若愚,可依二哥看,小傻子你這樣的大愚若智才是最幸福的。”
謝長生被夸得輕飄飄的,驕傲得挺起胸脯,還要學著別人的樣子謙虛:“不敢當,不敢當。二哥哥才是大若智。”
謝鶴妙:“……”
謝澄鏡以拳掩唇,背過身去,肩膀開始發抖,也不知道是在咳嗽還是偷笑。
又和謝澄鏡與謝鶴妙說了會話,謝長生拉著他們陪自己玩木頭人的游戲,又趁著他們定住不動的時候自己先走了。
等回了毓秀宮時謝長生看到顧緋猗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來了,正坐在桌前,玩一個風車。
見謝長生回來,他把風車交到謝長生手上:“喜歡么?”
謝長生拎著風車在空中揮,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著那迎風轉動的扇葉,用行動告訴了顧緋猗他很喜歡。
顧緋猗卻突然伸手拿回風車。
謝長生不滿地看著他,顧緋猗卻用風車在他臉上輕拍兩下:“臟死了,趕緊去洗洗。”
謝長生突然有種把自己一手的灰全抹顧緋猗臉上的沖動。
不過當然也只是想想。
陽蘿送來熱水后顧緋猗照舊先為謝長生洗了發。
他細細揉搓著謝長生的發,聽到謝長生叫他:“顧緋猗。”
“怎么?”
“你今天也在這里睡?”
顧緋猗從謝長生這話里聽出了一些委婉的送客味道。
他分開五指,插/入謝長生濃密的發絲里,輕輕摩挲著:“不行?”
謝長生道:“擠。”
擠倒是次要的。
主要是睡不好。
一起睡了這么幾天,最多是顧緋猗摟著他睡,而且睡著后兩人又會分開,一人睡半邊床,各睡各的,其實沒什么影響。
只是旁邊有人,謝長生總覺得睡不踏實。
而且很擔心,萬一足跡打個呼嚕,說個夢話,豈不是被人全都聽去了?
要是睡開心了流口水了又怎么辦?
傻子的命也是命,傻子的臉面也是臉面啊。
顧緋猗卻道:“咱家比小殿下高半個頭還沒嫌擠,小殿下嫌什么擠?”
謝長生“唔”了一聲:“人的感受是主觀的,主觀,就是指人的意識和精神。你沒辦法理解我的主觀感受,因為你是你,我是我,你不覺得擠,而我覺得擠……”
顧緋猗:“……”
一聽謝長生又開始碎碎念著那些玄而又玄的話,顧緋猗的額頭就開始隱隱作痛。
他帶了些力氣掐了一下謝長生的耳朵:“安靜。”
謝長生撇撇嘴,挺不服氣地住了口。
顧緋猗垂眸,目光在謝長生耳朵上頓了頓。
他剛剛手上猶帶著頭膏,潔白滑膩的膏體在謝長生耳尖上留下了印子。
顧緋猗將手洗凈,又去洗謝長生的耳。
他用食指與中指夾著謝長生薄薄的耳朵,又用拇指去揉搓上面的頭膏。
那白玉似的耳很快變紅。
顧緋猗看著覺得新奇,又揉了揉謝長生的耳垂,卻被謝長生歪頭躲開:“……癢。”
顧緋猗的手下驀地一空,他看看謝長生的耳,竟覺得有些可惜,不由輕嘖一聲。
晚上顧緋猗到底不顧謝長生的反對又睡在了毓秀宮。
他躺在謝長生身側,看謝長生把自己縮在墻邊,委委屈屈的樣子,不由好笑。
他又伸長手臂把謝長生撈回來,教他枕在自己手臂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謝長生柔順濃密的發,很快就睡過去了。
等再醒來,天還未亮。
原本躺在他懷里的謝長生又貼著墻去睡了,身上的被子全被他不知什么時候蹬到了腳底下。
因為冷,謝長生整個人蝦子一樣縮成一團。
顧緋猗只覺無奈,把被子重新展平蓋在謝長生身上。
而被蓋上被子的謝長生,就像是得了殼的螃蟹,立刻整個鉆進被窩,就連頭也悶在里面。
顧緋猗更是無奈。
這樣蒙頭睡,還能喘過氣么?
他只覺地自己一面對謝長生時就有操不完的心,偏偏又不能不管。
嘆了口氣,顧緋猗伸長手臂,又把被子往下掖了掖,好
歹讓謝長生的鼻子露在外面。
顧緋猗又順手把遮在謝長生臉上的碎發別在他耳后,卻想起來什么似的,目光落在謝長生耳朵上。
他伸手,兩只手指夾住謝長生的耳,拇指一點點撫摸著。
微涼的觸感,捏起來又滑又薄。顧緋猗想到貓狗的耳,也不知和自家小寵比起來誰更好摸。
馮旺已經在外面輕聲叫他,顧緋猗應了一聲,最后揉了揉謝長生的耳垂。
他正要起身,卻聽謝長生從鼻腔里哼了一聲。
這一聲,倒不是什么被吵到美夢不滿的哼唧。
又輕又沙啞,反而更像是……
顧緋猗揚了揚眉。
他伸手掀開謝長生被子,果然見到他褻褲中似有什么微微鼓起。
顧緋猗又面無表情地將被子給謝長生蓋好。
從內殿出來,顧緋猗沒急著去養心殿。
而是又借用了毓秀宮的盥室。
他簡單沖洗了一下身上,取來棉巾擦拭身體。
頭臉,胸膛,手臂。
擦拭到雙/腿間時動作微微一頓。
倒不是因為別的什么。
身下這副殘缺的景象他早就已經看慣,早已不覺得有什么。
他只是想到了謝長生。
他從來對床事不感興趣,每當看到老皇帝與美人相處,更是只覺得惡心。
就連宮里的太監宮女對食被他發現,都要去領罰。
偏偏他看到謝長生的反應,竟沒產生那反胃的感覺。
反而覺得有趣,覺得想笑。
這倒是新奇。
他擦干身體,穿上蟒服,從盥室出來后看到馮旺。
平時總是面無表情的男人,現下表情是帶著些笑的。
顧緋猗了然:“晚些要去看九公主殿下?”
“是”
馮旺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一下頭:“奴才得了些西域的小玩具,晚點給九公主送去。”
顧緋猗應了一聲-
謝長生一覺醒來時,已是中午。
他隨便吃了點東西,出門看到宮人們都在忙碌著——年關將至,全皇宮上下都忙著把宮殿裝點喜慶。
謝長生本是想幫忙的,但掛歪了兩個燈籠后,所有人都開始勸謝長生去外面玩。
謝長生:“……”
他也不好意思再給人添亂,索性又出去溜達。
但卻不能捏泥人了——這個冬天是暖冬,只下了兩場小雪,雖那雪落在地上后都很快融化了,什么都沒留下來,想玩雪都沒有,但卻把土地都凍結實了。
謝長生的本就不多的娛樂活動也因此又少了一個。
不過也沒關系,他慣會給自己找樂子。
先去了上次百日時抱過的小公主那轉了一圈,趴在床邊看了一會小公主睡覺,又漫無目的地舉著風車亂走。
眼見著謝長生越走越偏僻,馬上就要到冷宮了。陽蘿上前叫他:“小殿下,這地方不吉利,咱們要么回御花園去玩吧?”
話音剛落,謝長生卻
奇怪地歪了歪頭。
他問陽蘿:“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陽蘿一驚,
因為謝長生這話,
冷汗唰的一下就全下來了。
都說少了魂魄的傻子容易撞鬼,
她還以為是謝長生聽到了什么冤魂動靜,
心中飛快地對各路神仙禱告一番后,卻見謝長生突然朝前走了幾步。
膽戰心驚地跟在謝長生身后,繞過這座假山,便找到了動靜的來源——那赫然是兩個衣衫半褪的人在不遠處的梅樹后纏綿。
陽蘿看清后,忙去擋謝長生的眼:“小殿下別看!”
又抬高聲音訓斥:“你們兩個是哪家的宮女太監?竟在大白天做這檔子腌臜事?當心我去告訴了掌印!少不了你們被罰的!”
那兩人被嚇了一跳,匆匆忙忙捂著臉,拎著衣服跑了。
謝長生眨眨眼,心里只有兩個疑問。
第一個疑問是: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對食?
第二個疑問則是:這大冷天的,還是在外面,還脫衣服。難道他們兩個不覺得冷么?
謝長生又想到什么——
顧緋猗在這方面管得嚴,是因他不喜這類事情。
老皇帝在這方面管得嚴,是因他覺得宮中所有女人都是自己的。
這件事不論被誰知道,穿到誰的耳中,那兩人都未必能有什么好下場。
謝長生是覺得沒有拆散別人的必要,便眨眨眼,告訴陽蘿:“……別告訴別人,嘿嘿。”
卻沒想到這事還是被顧緋猗聽說了。
晚上謝長生要睡下時,顧緋猗來了。
他脫掉染著寒意的外袍,讓謝長生坐在他腿上,一邊把玩著謝長生的發一邊問他:“咱家聽說,小殿下今日看到了些不干凈的東西?”
“不干凈?”
顧緋猗慢悠悠地提醒他:“冷宮,梅樹,宮女,太監。”
謝長生“噢”了一聲:“還好吧。”
見謝長生一臉平常,顧緋猗揚了揚眉,突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他伸手捏住謝長生的耳尖慢慢揉著:“也對,想來這事對小殿下來說確實算不上什么。咱家突然想起,今早起床時,小殿下那處都快頂在咱家身上了,果真是年輕氣盛。”
顧緋猗說話總要謝長生思考一會。
他歪頭想了想,明白過來顧緋猗的意思后,頓覺不好意思。
他整個人差點從頭紅到腳,努力維持住自己臉上呆滯的表情,腰上用力就想站起身。
可偏偏顧緋猗手上卻用了力氣,不叫他站起身。
他笑著去捏謝長生的下巴,很新奇的表情:“小殿下竟也知道害羞?”
他微微湊近了一些謝長生:“對了,咱家有個事要同小殿下說……”
謝長生看著顧緋猗越來越的臉,眼前閃過那兩個倚靠在梅樹上交纏的人。
謝長生的心跳頓時停了半拍。
顧緋猗要說什么事?
他感受著顧緋猗在自己腰上滑動的手,心里閃過一個不太妙的念頭。
難道是……
他眼一閉,心一橫。
大喊:“我不對食!”
與此同時,顧緋猗說的卻是:“小殿下認了咱家做干爹吧。”
作者有話要說
父愛,啟動!
大型你說城門樓子,我說胯骨舟子現場。
話說開文的時候,編輯找我,很嚴肅地告訴我:
偽亂/倫一定不可以圍繞倫理道德去寫!
我:收到(但茫然)(哪里有亂/倫?)
然后看到文案,恍然大悟
原來是說顧緋猗的父愛變質啊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嘎嘎嘎(二編解釋一下,父愛變質只是個梗,這文真的不是偽父子)
第 33 章 天地自然,陰陽交
兩人的話同時說出口,于半空中撞在一起,卻都是一怔。
謝長生“啊”了一聲。
他剛聽顧緋猗提起白日里太監宮女的事,又被揉著耳朵,說什么“年輕氣盛”之類的話,思路也不由往那邊偏去。
竟以為顧緋猗是找他對食。
一時間心跳都停了半拍。
但卻怎么都沒想到顧緋猗竟是想他做他爹。
為什么?
因為他想讓龍子鳳孫尊稱他一句父親?享受和皇帝一樣的稱呼?
謝長生來不及多想,為掩飾自己剛剛那句對食,傻笑著道:“干爹。”
顧緋猗卻不講話了。
他握著謝長生下巴的手摩挲著他的皮膚,從柔軟的下頜肉,細細地撫摸至謝長生的耳。
他用兩根手指夾住謝長生的耳垂,輕輕揉著,又將一根手指探入謝長生的耳孔中刮了兩下。
因謝長生正坐在他腿上,顧緋猗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謝長生的身子有些僵。
不止僵,還歪了歪頭,躲過他的手指。
顧緋猗沒再追,捻著手指勾唇笑了笑。
心道他果然沒猜錯。
他的小寵,軟肋在耳。
說到小寵,顧緋猗耳邊回蕩的是謝長生方才那句響亮的“干爹”。
想讓謝長生認自己做干爹,原因是他發覺自己自從宿在毓秀宮后,操的心比之前還要多出幾倍。
一時他擔心謝長生頭發未擦干就睡覺,一時他又擔心謝長生太晚還不睡,一時他又擔心謝長生吃什么吃了太多,或是晚上踢被子。
偏偏他還樂此不疲,只覺有趣。
就連看到謝長生起反應都有趣,這又哪里像是在養小寵?
今日早些和馮旺交談了幾句后,想到九公主殿下認了馮旺做干爹,一時恍然。
……比起養小寵,他竟更像是在養孩子。
顧緋猗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可聽到謝長生這句干爹,顧緋猗卻并沒想象中滿足。
反而,有些別扭。
他道:“罷了,不要再叫咱家干爹,還是叫主子。”
謝長生眨眨眼,滿臉的茫然,像是不理解顧緋猗為什么出爾反爾。
但他沒多問,只是乖順地道:“好,主子。”
“嗯,”顧緋猗道:“再叫兩聲。”
顧緋猗一手摟著謝長生的腰,一邊放松身體,后靠在椅背上,半瞇著眼,聽謝長生怪聲怪氣地叫他。
“主子↑主子↓主子↑主子↓主子↑主子↓”
顧緋猗另一只手轉動著食指上的黃銅戒指,
平日里他讓謝長生叫主子,都要掐著他的下巴逼他一把,又何嘗這么聽話過?
傻子的心思格外好懂,無非就是想東扯西扯,讓他忘記那句因誤會了他意思,喊出“對食”的尷尬。
可偏偏顧緋猗不愿如謝長生的愿。
他逗著謝長生喊了好幾句主子,又喂謝長生吃了幾口他不喜歡吃的梨子,就在謝長生悄悄松了口氣,以為他忘記那件事的時候,他使壞地問謝長生:“小殿下以為,咱家要與小殿下對食?”
謝長生此時正蹲在角落玩他買的風車,聽到他這句話,回頭看他,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顧緋猗笑著與他對視。
謝長生把手里風車一扔,捂著臉在地上打滾裝傻:“求求你看在我腦子不好的份上別再說了你非要我尷尬對嗎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不會說錯話的你再說我就要吐你口水了我呸我呸!”
顧緋猗:“……”
分明是個傻子,竟還會裝瘋賣傻。
謝長生這樣,竟反倒讓他想夸一句聰明了。
他罵:“小畜生,地上涼,還不趕緊起來?”-
今晚顧緋猗并沒有宿在毓秀宮。
大半夜的,老皇帝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吵著鬧著要見他。
顧緋猗便沉著臉披上外袍走了。
這一走,就是好幾天,謝長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三日下午,老皇帝突然要設晚宴。
朝臣們聽令匆匆進宮,謝長生也去了。
他到時,一眼看到謝鶴妙和方綾正在講話。
見到他來,謝鶴妙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醉醺醺地笑:“原來是小傻子,方才走來的時候,二哥還以為是哪家的姑娘。”
謝長生伸手,指指自己的太陽穴,手指擰了一圈。
又指指自己的眼睛,手指又擰一圈。
接著,他擔憂地看著謝鶴妙。
雖未說話,但謝長生的意思傳達的很明確:你的腦子和眼睛沒出問題吧?
謝鶴妙:“……”
他氣得去摸煙管,卻想起自己進宮匆忙,忘帶了煙管,索性直接伸手去揉謝長生的腦袋。
謝長生跳著躲開,但謝鶴妙卻像是死了心想敲他,立刻追了過來。
謝長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謝鶴妙一個跛子,走起路來一七一八的,是怎么能腿腳這么利索,動作這么快的。
眼看就要被他抓住,謝長生索性把方綾當成掩體,揪著他的衣服縮在他身后躲謝鶴妙。
謝鶴妙隔著方綾點謝長生的額頭:“你出來!”
方綾伸手想要整理一下自己被拽亂的衣擺,手卻不小心按在謝長生手背上。
他一愣,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
方綾的手在袖子下握緊拳,板臉勸道:“二殿下就放過他吧。”
謝長生傻笑的聲音從方綾背后傳出:“還是方綾哥哥好!”
謝鶴妙正想說話,殿外傳來通報聲,原是謝澄鏡到了。
謝長生立刻扭頭,歡呼一聲,往謝澄鏡背上撲。
謝澄鏡接住他:“長生,好像瘦了。”
謝長生還未搭話,卻聽謝鶴妙輕哼一聲:“小傻子,張嘴。”
謝長生也不問他要做什么,笑嘻嘻地張開嘴。
謝鶴妙往他嘴里塞了個什么東西。
謝澄鏡問:“二弟,你喂長生吃了什么?”
“毒。”謝鶴妙沒好氣的:“毒死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傻子。”
謝長生咂巴砸巴嘴,笑:“是糖!”
四人湊在一起還沒說多久的話,老皇帝便到了。
他坐在龍椅上揮手,一聲令下,樂師和歌女舞女紛紛上前。
曖昧的樂聲立刻充滿大殿。
老皇帝撫掌大笑,一臉滿意。
這段時間天涼,他身體有些虛,再加上皇后去世,他一直沒有大肆舉辦酒席宴會。
今天身體和精神都好了,便立刻邀請群臣舉辦酒席。
許是這幾天憋狠了,老皇帝今晚的興致格外的高。
他不顧旁人目光,嘴對嘴地喂著近日最寵愛的一位西域美人酒肉,與她唇舌交纏。
謝長生看著,只覺飯都吃不下去。
只有在心中默默唱著“割雞割雞割雞”來緩解自己反胃的感覺。
但老皇帝的動作卻越來越過分。
他大笑著撕碎美人的衣衫,美人半露著肩膀被他按在桌上。
一道聲音止住了老皇帝的動作:“陛下。”
“緋猗?”老皇帝的聲音竟有些不解:“不是說只要朕不碰朝臣妻女就可以么?”
顧緋猗從不見光的暗處中向前跨了一步,昏黃的燭火將他那張謫仙般的臉映得半明半暗。
他笑著俯身,輕聲對老皇帝說了什么,老皇帝面露喜色,松開手中美人。
“是了,緋猗,你說得對。”老皇帝撫掌大笑:“饑腸轆轆的人吃野菜都覺得香,朕也要將美人留到最后去吃!定是另有一番滋味!”
謝長生實在聽不下去,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到自己,溜了出去。
出來后才知道竟然下雪了。
不同于前幾次的小雪,這雪落在地上不光不化,還積了厚厚一層。
雪深的地方,都已沒過謝長生的腳腕。
見謝長生出來,陽蘿拿著一件披肩朝他走:“小殿下,當心別著涼了,披上這個。”
話音還沒落,謝長生卻早已撒歡地在雪地里奔跑起來。
他興高采烈地在雪面上踩了一圈腳印,還覺得不過癮,索性整個人倒在雪地里打滾,身后留下一串毛蟲爬過一般的痕跡。
陽蘿看得又著急又好笑:“小殿下……”
她正要上前去拽謝長生,一個修長人影卻從她旁邊走過。
那人穿著深紅蟒服,面上是高深莫測的笑,正是顧緋猗。
他走到謝長生身旁,低頭,由上至下地睥著他:“小殿下,怎么在這打滾?”
他朝謝長生伸出手:“小殿下,起來。”
謝長生伸出手和他握住,卻突然嘿嘿笑著使壞,用力一拽,想要將顧緋猗拽倒。
顧緋猗卻像是看透他的想法一樣,早有準備一樣,站在原地不動。
他又道:“起來。”
這次他沒有再加上“小殿下”三次,唇角的笑容也淡了些。
看起來竟像是有些生氣似的。
謝長生識時務者為俊杰,立刻從柔軟的雪中爬了起來。
顧緋猗一點點用手撣著他頭上,肩上,身上的雪,又從陽蘿手里接過那件披風:“走遠點,留咱家和小殿下待一會。”
陽蘿和旁的宮人立刻撤遠了一些。
顧緋猗重新轉過身,用披風裹住謝長生,細致地給他系著帶子。
他的手指很涼,比在雪地里打過滾的謝長生還涼,偶爾擦過謝長生的下巴,都激得謝長生一個寒顫。
突然顧緋猗開口,問謝長生:“小殿下方才沒看見咱家?”
“啊?”
“在酒宴上,沒看見咱家?”顧緋猗問:“咱家走了這么些天,小殿下就不知道來和咱家問個好?”
不光不知道。
和謝澄鏡,謝鶴妙,甚至方綾都那么親熱。
唯獨見到他,竟連個眼神都不給。
虧他還是為了謝長生才奔波了這么久。
誰知話音剛落,謝長生卻滿臉委屈。
他大聲為自己辯駁:“我對你招手了!兩次!你沒理我!”
顧緋猗一愣:“什么時候?”
“老頭剛來的時候,還有……還有那個跳舞的,跳到這里的時候。”
謝長生形容不出來,學著舞姬的樣子比劃了個姿勢,卻歪歪扭扭的。
顧緋猗輕笑出聲。
他輕易被謝長生挑起的怒火便又這么輕易消散,他伸手,揉揉謝長生耳垂:“小畜生,算你還有良心。”
謝長生:“……”
這是冤枉別人的態度么?
他氣不過,蹲下身抓了把雪,偷偷朝顧緋猗衣服上揚:“啊,這雪怎么自己飛到你袍子上了,好奇怪——壞雪!壞雪!”
顧緋猗:“……”
顧緋猗伸手又把謝長生拎起來,他問:“還有一事,小殿下今天都沒吃幾口飯?”
他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謝長生的臉整個都皺起來:“……太惡心了!”
他指的是老皇帝。
顧緋猗瞇起眼笑。
現在的謝長生和之前的謝長生還真是天差地別。
若是撞頭之前的謝長生,撞見老皇帝和美人玩鬧,定是要眼都不眨地瞧著。
分明有一張漂亮的臉,卻因那急色的神態平白多了幾分猥瑣。
現在的謝長生卻不同了。
遇見這種事,能避則避。能躲就躲。
今日晚宴上,謝長生更是連頭都沒抬幾下,飯也被惡心到沒吃幾口。
再聯想到之前謝長生喊“不對食”時驚恐的表情,顧緋猗心中隱隱有了個不算妙猜測。
他扯著謝長生披風上的帶子把他拉近了些,用柔軟的語氣告訴他:“小殿下不必因皇上對情/事產生陰影。”
這話一說出口,顧緋猗覺得自己真的像個在教育孩子的父親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松開謝長生的披風帶子,又抬起手。他冰冷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撫摸上謝長生的唇。
修長的手指撬開謝長生唇瓣,探進口腔,他用指腹按了按謝長生柔軟溫暖的舌,感受到了謝長生的瑟縮。
收回手,顧緋猗拿出潔白手帕,細細擦拭著自己的指尖,告訴謝長生道:“小殿下也不必因此抗拒。天地自然,陰陽交合,萬物方能滋生,本是最正常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
掌印大人生理健康課開課啦(bushi
第 34 章 “我想要它活很久
謝長生也沒想到顧緋猗會突然把手指探入他口中。
他嚇了一跳,看著顧緋猗擦手指的動作總覺得說不出的別扭。
他一邊低頭擦了擦嘴唇,把那奇怪的觸感擦拭掉,一邊“嗯嗯嗯”的認真敷衍顧緋猗:
“你說得對,但梵蒂岡常住人口只有800,如果澳大利亞的4700萬袋鼠決定入侵梵蒂岡,那么每個梵蒂岡人要對抗五萬多只袋鼠,你不在乎,你就只在乎陰陽交合。”(注1)
顧緋猗:“……”
他揉揉額角,剛想問謝長生袋鼠又是何物,卻見謝長生已經邁開步子朝前走去。
顧緋猗慢悠悠地跟上:“小殿下不回去了?”
謝長生搖頭:“我很忙,我還要堆雪人,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
顧緋猗聽出謝長生是在趕他,卻也不走。
他勾唇笑笑:“正好,不回去就先去咱家那吧,咱家給小殿下準備了禮物。”
“禮物?”
顧緋猗卻不答,轉過身邁開步子:“跟上。”
去顧緋猗住處的路上,謝長生偷偷用雪扔了顧緋猗三次,在雪地里打滾兩次,即興演唱了一首《letitg》被顧緋猗黑著臉叫停,又給顧緋猗講了講左手定則,終于抵達了顧緋猗的住處。
顧緋猗松了口氣,只覺心累。
他握著謝長生的手腕把他拉到近前,一邊解著他披風繩結,突然抬高聲音:“出來。”
謝長生嚇了一跳。
他第一反應是有刺客趁顧緋猗不在潛了進來,躲在哪里,卻被顧緋猗發現。
謝長生頓時緊張地睜大眼。
他趕緊是拽著顧緋猗的袖子拉他一起往柜子后面躲,但拽了兩下,沒拽動,反而見到一團白棉花似的東西晃悠悠地從床底下鉆了出來。
竟是一只雪白的小狗。
謝長生愣住,看看小狗,回頭看看顧緋猗。
再看看小狗,再看看顧緋猗。
顧緋猗整理著剛剛被謝長生拽皺的衣袖:“怎么傻了?不是小殿下問咱家要小狗么?”
謝長生卻仍呆呆地看著他。
顧緋猗輕笑一聲,伸出手,將自己冰涼的手在謝長生后頸上貼了一下:“快回神。”
謝長生這才終于有了反應。
他歡呼一聲,朝那白棉花團子沖去,趴在地上,捧著小狗,笑著用臉去蹭。
白棉花團子也不怕人,眨著黑亮的眼,使勁對謝長生搖尾巴,又用舌頭去舔謝長生的臉。
謝長生翻了個身,平躺在地上,雙手把小狗高高舉起來,又讓它踩在自己胸膛上。
顧緋猗看到謝長生的外袍和鞋已經全濕了。
他體溫低,人也喜冷,沐浴都是用涼水。可仔細想來,謝長生卻是和他相反,毓秀宮里暖融融的,每每他用冰涼的手碰到謝長生,謝長生都會打激靈。
現下謝長生被那只小狗吸引了注意力,許是不覺得冷,可等下就說不準了。
這樣想著,顧緋猗走到炭
爐處,多往里送了些紅螺碳。
室內徐徐溫暖了起來。
顧緋猗卻覺得熱了,他脫下外袍,換上一件薄些的外衫,又走到謝長生身旁,伸腳輕輕踢了下他小腿:“這狗可是咱家親自去找睿王討的,去睿王那去接的,來回足足用了三日。小殿下,是不是該對咱家道聲謝?”
謝長生立刻道:“謝謝!”
他喜歡小狗,但當初對顧緋猗提出想要一只狗也是想要讓顧緋猗覺得他真是個不知好壞的傻子。
見顧緋猗一直在拖延自己,謝長生以為他是不想給,便也沒再提過。
卻沒想到顧緋猗真的給了他一只。
顧緋猗揚眉逗他:“什么?咱家沒聽清。”
謝長生便又道一次謝:“謝謝你顧緋猗你是大好人祝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幸福安……”
顧緋猗:“……”
“閉嘴,小殿下。”他道。
他坐在椅子上,一邊悠閑地喝茶一邊看謝長生與那只小狗玩鬧。
又道:“這狗是送你了,只是咱家還有幾個要求。”
謝長生問:“什么要求?”
顧緋猗道:“不可太嬌慣著它,也不許教得它隨意亂喊亂叫、亂拉亂尿。更不許讓它隨你一同上床睡覺。”
謝長生點頭:“嗯嗯嗯好好好行行行。”
卻不知道到底把顧緋猗的話聽進去沒有。
顧緋猗無奈,突然又想起來什么。
他問謝長生:“小殿下打算給這只小狗取個什么名字?可有想法了?”
謝長生想都不想:“叫咪咪。”
顧緋猗:“……”
“咪咪不好么?”謝長生見顧緋猗不搭話,又道:“那就叫小白,等長大了叫大白,變老了叫老白。”
“噢,或者叫小黑吧!大了叫大黑,老了叫老黑,怎么樣?”
顧緋猗:“……”
顧緋猗無奈道:“還是咱家來給……”
他的話還沒說完,謝長生突然一個鯉魚打挺,湊到顧緋猗面前:“有了,叫長生。”
“長、生?”顧緋猗實在沒想到謝長生會這樣說,他挑起眼看著謝長生:“小殿下是不是忘了這是自己的名字?”
“那它不能也叫長生么?就和我一樣。”
“自然不能。”
謝長生“噢”了一聲,失落道:“好可惜。”
見謝長生這樣,顧緋猗不免有些好奇,他問謝長生:“小殿下為何想要把自己的名字給它?”
“因為這個名字很好啊,我很喜歡啊。”謝長生低頭戳戳小白狗的頭頂,又回過頭來看顧緋猗,那雙漂亮而下垂的眼仍是寫滿了呆滯的。
他用平板的語氣,呆呆地道:“我想要它活很久,活一百歲。”
顧緋猗一怔。
他突然問:“那小殿下呢?”
“我怎么啦?”
顧緋猗:“小殿下喜歡這個名字,也是因為想活很久?”
謝長生呆呆愣愣地用力點了幾下頭。
顧緋
猗垂眸,視線繞著坐在地上的謝長生轉了幾圈。
他突然放下手中茶盞,拍拍自己的腿:“小殿下,過來。”
謝長生戀戀不舍地松開手中小狗,從地上爬起,側坐在了他膝蓋上。
顧緋猗慣性伸手攬住謝長生的腰,大掌撐在他腰窩處,幫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坐得更穩。
又用手一下下順謝長生的脊背。
另一只手亦沒閑著,抬起謝長生的右手,用兩指轉動著他手上的白玉戒。
他的動作比起往常更慢更輕,惹得謝長生奇怪地看著他。
顧緋猗也在看他。
因謝長生方才在雪中毫無形象地打過滾,現下頭發已經全濕了,有幾縷卷曲的發貼在側頰上。
他剛想伸手把那些發別過去,那只小白狗見謝長生離開,卻著急了。
它一步三晃地朝顧緋猗和謝長生的方向走,卻發現謝長生坐在它怎么都夠不到的高處。
于是它用后腿撐地,抬起前爪,想要沿著顧緋猗的袍子往上爬,也想像謝長生一樣爬到顧緋猗的膝蓋。
可它的前爪還沒碰到顧緋猗,顧緋猗便冷冷看它一眼:“下去。”
小白狗雙耳后撤,瞇著眼睛嗯咕一聲,后退幾步。
但它也并沒有害怕太久,搖搖晃晃地走出去幾步后,立刻被自己的毛茸茸的尾巴吸引了注意力,張著嘴回頭去咬。
顧緋猗把那些碎發別在謝長生耳后,突然道:“歲歲。”
“啊?”
顧緋猗沒立即回答。
他用手指夾住謝長生柔軟的耳垂,輕輕揉捏著,直到把那白玉似的耳珠揉到通紅,直到謝長生僵硬著身體別扭地避開后,他才又開口。
他聲音和眸底都沁著絲絲笑意:“它的名字,叫歲歲。”
“歲歲?”謝長生歪頭想了很久,鼓掌:“好,就叫歲歲!”
又呆了一會后,馮旺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爺,晚宴要散了。”
顧緋猗應了聲知道了,停下給謝長生編發的動作,終于肯把謝長生從他膝上松開。
他面露不耐地走了,謝長生則抱著歲歲回了毓秀宮。
歲歲圓頭圓腦圓眼睛,身體也是圓的。甫一回去,就把宮人們喜歡得不行。
尤其是謝長生摟著歲歲站在那里,人漂亮狗可愛,更是讓人看得心里軟軟的。
謝長生逗著歲歲玩了小半夜,給它喂了些熬熟的羊乳,直到一人一狗都困得打呵欠,這才摟著歲歲上了床。
夜半時分,宴席終于是散了。
顧緋猗坐上軟轎:“去毓秀宮。”
他今日有些累,比起自己屋內的硬床,他更想摟著謝長生睡一覺。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有謝長生在身側,他似能睡得更香。
來到毓秀宮后,他先借用了盥室,洗去了一身酒味和脂粉香味后,去了寢殿。
借著窗紙外透進來的月光與雪光,顧緋猗看到窩在謝長生懷里的歲歲。
顧緋猗輕哼一聲,知道謝長生是根本沒把自己“不許與狗同睡”的叮囑聽在耳中。
他把那狗拎起,扔回到墻角的窩里。
歲歲哼唧兩聲,但在顧緋猗的注視下卻不敢再過來,只有委委屈屈地趴在了墻角。
顧緋猗伸長手臂將謝長生撈在懷里。
他把玩著謝長生的頭發,卻想到早些時候的那番對話。
謝長生變傻以后偶爾會說一些頗有禪意的話,聽著實在讓人覺得有趣。
可關于“長生”的解釋,顧緋猗知道謝長生大概沒有多想,只是在像往常一樣亂說。
可卻實打實地觸動到了他。
眾朝臣都以為老皇帝身體還算硬朗,但那卻是他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只有他才知道,老皇帝吃著那些毒丹,吃著他喂下去的慢毒,真未必熬得過一年。
等老皇帝崩了,又會是一場大亂。
謝長生只是個傻子,在這場大亂中,他又該何去何從?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顧緋猗想,螻蟻尚且偷生,癡兒亦會惜命。
以往顧緋猗看著謝長生癡癡的臉都只覺得有趣,覺得想要逗他。
方才卻是第一次動了些憐惜和惻隱的情緒。
謝長生希望他的小狗長生。
他卻覺得壽數自由天定。
他不求他的小寵長生,他只能做到,保他的小寵在活著時,歲歲平安。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良苦用心未必會被這癡兒發現,顧緋猗又難免氣悶。
他抓起謝長生的手湊在唇邊,帶著些力氣咬著他的指尖,直到謝長生迷迷糊糊醒來,倒吸著涼氣縮回手,這才松口。
他舔舔唇:“哼……小畜生。”
作者有話要說
哥你超愛
(注1:來自網絡)
第 35 章 怕不是那杯酒里被
有了小狗,便想叫許多人都知道。
謝長生本是想抱著歲歲去找謝澄鏡、謝鶴妙和方綾,給他們瞧。
但陽蘿卻不讓。
說什么年關將至,外面賊人多拐子多,不安全。
謝長生想到自己每次出宮都是里三層外三層的護衛,別說賊人了,連蒼蠅都未必能飛得進來。
但眼看陽蘿都快要急哭了,眼圈都紅了,謝長生也只有作罷。
他輕輕嘆口氣,憂愁道:“要是我能發朋友圈多好啊?”
既然出不去,那就只能讓別人過來。
謝長生托人給自己謝澄鏡他們帶了口信,邀請他們來毓秀宮玩。
可還沒等到他們,反而等來了一個半生不熟的面孔。
是馮旺的干女兒,九公主。
九公主怯怯地捏著自己的帕子,問謝長生:“三哥,我聽說你養了只小狗,我能瞧瞧么?”
她話音剛落,歲歲已經撲騰著短腿湊了上去。
九公主驚喜地低呼一聲,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指尖摸了摸歲歲毛茸茸的頭頂。
謝長生蹲在一旁和她聊天:“你知道蜜蜂的家族成員和分工嗎?”
九公主搖搖頭,好奇地看著謝長生。
謝長生道:“蜜蜂家族分為工蜂,雄蜂和蜂后。工蜂數量最多,負責出去采蜜;雄蜂則負責和蜂后繁殖下一代;蜂后呢,就是它們的女王。”
“這么說來,感覺這個設定和ABO有些像。”
九公主眨眨眼:“那是什么?”
謝長生眨了眨呆滯的雙眼:“等我長大了再告訴你。”
一道聲音從謝長生身后響起:“是‘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吧?”
謝長生和九公主都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到方綾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來了。
他披著一件藍色披風,頭發高高束起成馬尾,整個人顯得又精神又俊朗。
謝長生對他招招手:“方綾哥哥。”
他舉起歲歲介紹給方綾:“狗。”
又拉著九公主的袖子介紹給方綾:“小女孩。”
方綾:“……”
介紹了,但和沒介紹一樣。
他無奈地看了一眼謝長生,又對九公主行禮道:“見過九公主殿下。”
謝長生記起來原書中九公主曾和方綾結為陰婚。
也不知道二人是不是第一次活著見面。
謝長生好奇地看著二人,想看看兩人會不會摩擦出什么火花。
可方綾只對歲歲有興趣,九公主也只是怕生地躲在他背后,不多時便告辭了。
九公主在時雖然也很安靜,可九公主走后,方綾卻突然覺得這偌大的宮殿中靜到難以忍耐。
他看向謝長生:“你不是很能說嗎?說點什么啊?”
謝長生想了想:“那我給你講故事吧!黛玉三打白骨精,悟空毒設相思局,聽過沒有?”
方綾:“……”
他聽謝長生亂七八糟毫無邏輯地講了一會
一個叫孫悟空的柔弱女猴子的故事,只覺得頭大如斗,翻著白眼叫停了他。
他伸手搓搓歲歲的頭:“行了,狗我也見了,確實可愛,等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他站起身朝外走,走到一半又想起來什么:“對了,給你帶了張白狐皮,叫你侍女收著了,你可以做成地毯,或是鋪在床上。”
謝長生愣愣的“哦”了聲,也不知道到底是聽沒聽懂。
方綾從毓秀宮出來,剛走了幾步,卻聽到謝長生在后面叫自己:“方綾哥哥。”
他回頭,看到謝長生。
謝長生用他送的那條雪狐皮裹住自己,遠遠看去和他養的那只狗一樣都是圓滾滾的,他對方綾招了招手:“好暖和,謝謝方綾哥哥。”
方綾站在原地看著謝長生。
他先是不知道為什么覺得謝長生可憐,又想到自己還有張虎皮,還有許多東西都可以送給他。
接著他想到自己和謝鶴妙的一些談話,和父親的一些對話。
看著面前什么都不懂的謝長生,方綾不知為何心里竟生出了些更奇異,更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感覺。
他的指尖莫名變得酸痛,像是有螞蟻啃了一口自己的手指。
方綾抿了抿唇,突然大步朝謝長生走去。
謝長生奇怪地問他:“怎么了?落東西了?你不會是來搶歲歲的吧?”
方綾伸手整理了一下謝長生披的歪歪扭扭的狐皮,沉聲道:“……離掌印遠點。”-
方綾走后,謝澄鏡和謝鶴妙也來了。
兩人一左一右前后腳到了毓秀宮,看見對方時都是一愣。
謝澄鏡咳嗽兩聲,笑道:“二弟。”
謝鶴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地揉自己因天冷而隱隱作痛的右腿:“早知大哥來,我就晚些再來了。”
謝長生捧著歲歲給他們兩人看。
歲歲很給面子地在一人臉上舔了一下。
謝鶴妙端詳著歲歲:“這應是睿王家那只大白獵狗的小崽吧?我記得去年我也問他討過,他都沒給,看來還是咱們這位掌印大人的面子大。”
他摸出煙管深吸一口,在煙霧中對瞇著眼睛笑:“說到掌印大人,今日我才得知原來小六要被送去和親了,這也是掌印大人的主意。”
他意有所指地重復著:“面子大啊,面子真大啊。”
謝澄鏡但笑不語。
謝長生更是哪敢接話。
他呵呵傻笑著低頭給歲歲梳毛,差點把歲歲梳成禿頂。
晚上的時候顧緋猗又過來了。
他把謝長生抱在懷里,似笑非笑地問謝長生:“聽說今日不少人來了毓秀宮。”
謝長生“唔”了一聲:“是嗎?可能來了,也可能沒來,如來。”
顧緋猗:“……”
他捏著謝長生的臉,又問:“小殿下今日聽到了不少咱家的壞話吧?”
謝長生搖搖頭。
顧緋猗卻道:“小殿下裝傻也沒有用。咱家連小殿下今日多吃了兩塊點心都知道,更遑論短短幾句對話?”
“咱家只有一句話想問小殿下”
顧緋猗捏住謝長生的下巴,逼謝長生和他對視:“咱家,太子,二殿下,方小侯爺,小殿下最喜歡誰?”
謝長生眨眨眼,反問顧緋猗:“那你最喜歡爺爺還是奶奶?”
他其實本來是想問顧緋猗最喜歡爸爸還是媽媽的。
但考慮到他父親早逝,母親被老皇帝強占。
謝長生很體貼地選擇了爺爺和奶奶作為提問項。
可惜顧緋猗根本就不懂他的體貼。
他瞇著眼笑,硬是一定要逼謝長生說出一個答案。
謝長生無奈,只有道:“黨。”
顧緋猗:“……”
他不滿地瞇眼:“咱家說了,只許在四人里選。”
像是為了懲罰謝長生,顧緋猗捏住謝長生最敏/感的耳垂,重重揉著,又用指甲去刮。
謝長生身體立刻僵住,他后仰著身體避開顧緋猗的手,忙道:“你,你,你你你,最喜歡你。”
顧緋猗輕哼一聲:“敷衍。”
但他說到底只是想要這樣一個答案。
顧緋猗眼底卻閃爍著滿意,終于是放過了謝長生-
又過幾日,臨近歲末。
遠在外地的朝臣,親王,各附屬國的使者與國王,皆來至京城,恭賀新年。
禮物一箱箱的供奉過來,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異國的美人也有。
老皇帝心中喜悅,又舉辦了一場迎接宴會。
許是有了供奉,那些能用在宴會上的金子、銀子比以往更多了。今日的晚宴,比謝長生之前參加過的每一場宴會還要豪華。
無數精巧的燈籠與燭火將整個場地照亮得如同白晝。
歌舞也比他之前看過的任意一場都要美麗盛大。
老皇帝今晚氣色很好,興致亦很高。
他甚至親自唱了首曲子。
朝臣們很給面子地大聲叫好。
謝長生坐在原地,只覺得有些可惜——這么多人在,要是能爬一爬,能是一番很熱鬧的情景,能嚇到不少人、撞翻不少人吧?
可來之前顧緋猗已經叮囑過他,教他不準亂爬亂說話。
若是做錯事,他定會重罰。
這是顧緋猗第一次說“重罰”,說時的表情亦很嚴肅。
謝長生只能老老實實坐在這里。
漸漸的謝長生開始覺得無聊。
顧緋猗一直在老皇帝身邊伺候;
謝澄鏡去和朝臣應酬,謝鶴妙則和他的生母坐在一起;
方綾就坐得更遠了,他和弟妹們都坐在臣子那邊,謝長生想找人說話都找不到。
正無聊著,突然有人來到他面前。
謝長生抬頭,看到一個五大三粗的壯碩男人。
這人有著深邃的五官,碧藍的眼睛,應是其他國家的人。
他手里拿著兩個酒杯,遞給謝長生一杯,用不太標準的漢語道:“三殿下確實美麗!美酒敬美人!喝!哈哈哈哈!”
謝長生從小不愛喝酒,酒量亦不好。剛想搖頭拒絕,那酒杯卻已經遞到他唇邊。
男人不由分說硬喂了謝長生一口烈酒。
男人大笑起來,連帶著下方某桌處他的族人們也大笑起來。
謝長生被嗆得咳嗽了兩下,余光看到有人快步朝自己走。
一道身影擋在他前面:“可汗在對三殿下做什么?”
是顧緋猗。
謝澄鏡與謝鶴妙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也皺著眉朝謝長生的方向走。
可汗笑著擺擺手,心里卻泛起了嘀咕。
去年他來時,謝長生當著所有人的面用鞭子抽打一位宮人。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嫌棄的。
就算是傻了,旁人也應是幸災樂禍才是。
怎么卻像是護寶貝一樣護著?
他本是想耍弄謝長生找點樂子,現在卻覺得不對。
但他能屈能伸,立刻笑著擺手,爽朗道:“只是三殿下漂亮,讓人忍不住喜歡,所以才來敬酒。”
他賠罪似的飲光自己杯中的烈酒,在顧緋猗的注視下退回了自己族人那邊。
顧緋猗回頭,看向謝長生:“小殿下沒事吧?”
謝長生雖不能喝酒,但只是一口而已,除了被嗆了一下,喉嚨辣,也沒什么。
他搖搖頭,對顧緋猗和趕來的謝澄鏡,謝鶴妙傻笑:“嘿嘿,不好喝。”
見他沒事,三人臉色這才放松了些。
謝長生坐回原處,繼續吃飯。
顧緋猗遠遠看一眼老皇帝,見他正忙著和美人親熱,便也在謝長生身邊坐了下來,執筷為謝長生布了兩道菜。
旁人頓時議論紛紛。
顧緋猗卻不在意旁人都說了什么,猜測了什么,甚至還故意用帕子擦了擦謝長生的唇角,慢悠悠地勾著唇角告訴他:“小殿下,吃慢些。”
見他不在意,謝長生也不在意。
反正他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他吃著顧緋猗遞來的細點,咀嚼的動作卻突然頓了頓,擰起眉來。
“怎么了?”顧緋猗覺察到謝長生的猶疑。
謝長生張了張口,卻沒說話。
大冷的天,他坐在原處,卻不知為何全身都燥了起來。
……怕不是那杯酒里被下了藥。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 36 章 “小殿下,自己也
謝長生只覺渾身發熱,心口好像有一股無名的火在亂游,想要尋找突破口似的。
他很佩服自己尚能做到理性分析——
那杯酒他就只喝了一口,就算有藥,藥性也不會太大。
他的反應這么大,應該是身體好,血液暢通,加速了藥物的循環。
再加上穿書以來后,一直都提心吊膽。一顆頭尚且掛在褲腰帶上,又哪有空思淫/欲。
“小殿下?”顧緋猗的聲音打斷了謝長生的思路。
謝長生回過神,扯了扯領口,扭頭看向顧緋猗:“我沒事,只是熱了。”
顧緋猗目光在謝長生露出的泛著粉紅的鎖骨上打了個轉,直覺不對。
他伸手握住謝長生手腕,又反手用四指扣住脈搏。
謝長生問:“你會把脈?怎么樣,我健康的像頭牛吧?”
顧緋猗不答,垂眸片刻復又抬起。
他看到謝長生雪白的臉已泛起粉紅色,篤定道:“小殿下,你中藥了。”
他問謝長生:“感覺如何,可有不適?”
顧緋猗一本正經的樣子活像個在醫院工作了三十年的老醫生。
謝長生心底的別扭和害羞在見到顧緋猗這樣時一下就消散了不少。
他揪著顧緋猗的袖子,開口說話的時候嗓子已經開始啞了:“我熱,心臟亂跳的厲害,醫生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醫生!”
顧緋猗:“……”
他從謝長生溫度過高的腕上收回手,突然站起身離開。
謝長生不知顧緋猗要去做什么,下意識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只見他走到不遠處拿了個什么東西,又回來。
等顧緋猗走近后,謝長生看到他手里拿的是件深紅色的披風,正是顧緋猗早些時候陪老皇帝出場時穿的那件。
顧緋猗把那件披風裹在謝長生身上,頓時,謝長生一股濃郁的白梅冷香包裹住了。
“小殿下,抬頭。”
謝長生昂起下巴,顧緋猗在他脖子上給披風打結,冰涼的手指偶爾會觸碰到謝長生頸部的皮膚,竟有些舒服。
顧緋猗看到謝長生瞇眼,知道他是在貪自己手指上的涼度,用冰冷的指尖在謝長生脖子上按了按,又把手臂遞給他:“起來。”
謝長生扶著顧緋猗的手臂站起身,顧緋猗又帶著他往外面走。
謝長生他問顧緋猗:“去哪?”
顧緋猗只道:“小殿下隨咱家來。”
謝長生這會已經比剛才更熱了,腦袋也開始有點發暈,他暈乎乎地跟著顧緋猗走了會,才發現自己到了顧緋猗的住處。
顧緋猗幫謝長生解下外衣,又把他扶到床上躺好,道:“辛苦小殿下,自己動動手。”
謝長生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顧緋猗的意思,他本就泛紅的臉現下更是漲得通紅:“我……不用……”
顧緋猗道:“尚不知道這藥的藥性,安全起見,不要強忍,最好還是抒發出來。”
“還是說,”顧緋猗道:“小殿下不會?要咱家幫忙么?”
謝長生臉更紅了。
他把頭搖成撥浪鼓:“不不不,不用不用不用不用,這點小事哪用麻煩你,我知道你是活雷鋒,但俗話說得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顧緋猗:“……”
這傻子。
都這樣了還在胡言亂語。
他站起身:“那,小殿下自便。”-
從住處出來時,顧緋猗吩咐馮旺——
若是親王貴族來,便叫他們回避。
若是要硬闖,便叫他們人頭落地。
頓了頓,他又道:“站的離門口遠些,別聽見什么不該聽見的動靜。”
馮旺應下。
顧緋猗自己則去了那位可汗的住處。
他等了等,那位可汗也回來了。
許是在晚宴上正玩的盡興,被顧緋猗突然叫回來,他還有些不滿,用生硬的漢語問:“掌印,有事?”
顧緋猗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扶手,看著可汗。
他早在幾年前就在私下和這位可汗搭上了聯系。
可汗的國是小國,民風粗鄙野蠻。
但也正是如此,顧緋猗覺得他們可以成為自己手中一條好用的野狗。
他本是想留著這條野狗來對付方家的。
卻因給了野狗好臉色,竟讓他們不知道誰才是主子了。
他問男人:“酒里下了什么藥?”
男人“哈”的一笑:“不過就是讓人快活的東西!我剛才看到你扶著那小美人出去了,可是去找女人了?他醒來后說不定還要謝我!”
“就是有些可惜,”男人舔舔嘴唇:“若是能看到小美人當著大家的面……”
“再說說那藥。”顧緋猗打斷他:“可對人有害?”
“我自己都吃,怎么會有害?”男人笑:“都說了,那只是助興的玩意。”
他看著顧緋猗:“難道掌印你也想要?可你不是……”
顧緋猗笑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站起身,朝男人走去。
“對了,之前說過的……”
男人想起來什么,話說到一半,卻猛地住了口。
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一柄嵌著紅寶石的信刀已經深深沒入他的身體。
“你……”
“咱家怎么了?”顧緋猗問,卻并不想聽到答案。他招招手,早已埋伏在四周的侍衛們破門而入,亂刀砍在男人身上。
顧緋猗笑得開心,瞥了一眼倒在血泊里,再無呼吸的男人:“咱家的東西也敢碰,真是不知死活。”
他又告訴侍衛們:“晚宴結束后,同他一起來的人全都抓起來,關進牢里。若有反抗的,直接殺了。”
解決了這位不好歹的親王,顧緋猗又回了住處,馮旺仍遠遠地為他守著門。
顧緋猗問馮旺:“他出來過沒?”
馮旺搖頭:“沒有。”
“咱家知道了。”顧緋猗道:“下去吧。”
馮旺應了一聲,退到更遠處的黑暗中。
顧緋猗來到門口,倒沒急著進去,背靠在門板上,一邊拿出手帕細細擦手,一邊聽著里面的動靜。
聽了一會,倒什么聲音都沒有。
他不免有些好奇謝長生的狀態,抬高聲音叫謝長生:“小殿下?”
這回里面終于有動靜了,是一道有些慌有些急促的:“……別進來!”
顧緋猗不知怎么就被逗笑,他用手帕仔細擦拭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等雙手終于干凈了,再也聞不見血污的味道后,他推門走了進去。
謝長生還躺在他床上,見他進來,猛地鉆到了被窩里,只余下幾縷頭發露在外面。
顧緋猗走到床邊,把手伸到被子里摸了兩下,找到謝長生的手腕,感受了一會他的脈象,問得很直接:“出不來?”
謝長生不答。
顧緋猗把謝長生用來蒙頭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別這樣躺著,悶得慌。”
被子一下來,顧緋猗就看到謝長生現在的臉。
耳朵和眼周,臉頰已經紅得嚇人了,唇亦很紅,泛著水潤的光澤。
不知道是喘不過氣悶的,還是因出不來難受的。
他似是沒有想到顧緋猗會突然將他蒙頭的被子拉下去,整個人僵了僵,一歪頭,把臉埋到枕頭里:“……你出去。”
顧緋猗看著謝長生這樣,心道他的小寵真是可憐。
明明該像歲歲一樣,沒心沒肺只知道吃喝的,卻偏偏又是被馬磨破了腿,又是發熱,又是被下藥。
想著想著,心底便涌起些許憐惜。
謝長生在被子里趕他:“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
念經一樣。
顧緋猗笑:“咱家出去,不就幫不到小殿下了么?”
他說著伸出手,捏住謝長生的耳。
謝長生的身體一下子僵硬起來。
顧緋猗動作卻不停,他輕輕揉/捏著謝長生柔軟滾燙的耳垂。
他聽到謝長生的呼吸變得急促。
他看著一動不動的被子,催道:“小殿下,自己也動一動,不要耽誤咱家的時間。”
那被子安靜了很久后,終于在顧緋猗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后有了小幅度的起伏。
顧緋猗似笑非笑的,又將手指探到他耳孔里,慢吞吞地進出著。
隨著他的動作,謝長生悶在枕頭里的呼吸越來越重,亦越來越凌亂。
突然他身體猛地一僵,枕頭里發出斷斷續續,難耐的輕哼聲。
顧緋猗聽著,突然想看看謝長生現在的表情。
他扳著謝長生的肩膀逼他從枕頭中抬起臉來。
只見烏黑的發亂糟糟汗津津地貼在謝長生臉上,
臉頰那不正常的紅又加深了許多,曖/昧的顏色一路染到了耳根。
他呆呆地放空著目光,緊咬著下唇,渾身都在顫,顯然是還沒能從余韻中抽離出來。
顧緋猗不甚明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扶著軟綿綿的謝長生,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手伸到被子里,不顧謝長生的拒絕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褲,又用帕子將謝長生的掌心擦凈。
最后他笑著拍拍謝長生的臉,道:“小殿下,你做的很好。”
謝長生差點傻都裝不下去了。
他努力維持著臉上最后一絲傻笑:“啊哈哈……謝謝兄臺你的夸獎,組織很感謝同志你提供的幫助,你還有事嗎?我沒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再見。”
說著,謝長生也不等顧緋猗的反應,逃也似地離開。
顧緋猗叫來馮旺,讓他把謝長生護送回去,自己則又回了晚宴。
老皇帝在他離開時喝了不少酒,此時正在耍酒瘋。
見顧緋猗來,他踉蹌著起身,要抓顧緋猗的袖子。
顧緋猗不著痕跡地后退一步避開。
老皇帝抓了個空,也不在意,他大手一揮:“緋猗,緋猗!有沒有看上的女子?就算是朕的妃子也行,都是你的!只要你開口,不論是看上哪個絕色女子,朕賞你!”
顧緋猗彎著唇笑,腦海深處卻閃過謝長生方才那張沉浸在余味中的臉。
若說絕色,又哪有人比得過他的小寵……
作者有話要說
想在作話說點騷話,但騷不過顧緋猗,遂放棄
第 37 章 sorry啊哥,
負責看管監獄的官員,史致,正在和手下閑聊。
卻遠遠見到有一輛破舊的馬車過來。
他這南監獄,平日來的人不少,但都是達官顯貴,鮮少有這樣破爛的馬車來。
他還以為又是哪個來湊熱鬧的人。
剛要派人去趕人,便看見一個面有醉態的人晃悠悠,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史政頓時知道這人是誰了——當今二皇子,謝鶴妙。
他立刻小跑著上前,諂媚地將手臂遞上去,想要扶著謝鶴妙下來。
謝鶴妙看著他的手,懨懨笑了一下:“不用恭維本王。”
說完,他撥開史致的手,一瘸一拐地下了車:“你們前兩天剛關進來的那個人,帶我去見他。”
史致應了聲,忙轉頭帶著謝鶴妙朝監牢里走。
心里卻是在暗暗的嘀咕。
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犯了什么過錯,才會被掌印親自關進這里。
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知道什么,這幾天,太子,二皇子,各路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算了算了,不知道也好。
知道的太多可是要掉腦袋的。
史致收回思緒,悶頭走著,因樓梯太暗太靜,注意力不由放在了身后謝鶴妙傳出來的腳步聲上。
因腿上有傷,謝鶴妙的腳步一步輕一步重,光是聽著都讓人覺得吃力。
但不管走的怎樣吃力,謝鶴妙都從不用拐杖輪椅。
……明明早就自甘墮落,每日在花樓酒樓中泡著,卻還剩了這么一點小小的不服輸。
實在是矛盾。
史致正想著,卻聽身后傳來謝鶴妙醉醺醺的聲音:“史大人是在琢磨本王?”
史致一驚,驚嘆于謝鶴妙的敏銳,嘴上卻是連忙否認。
好在謝鶴妙沒有怪罪,只是笑笑。
等順著樓梯下到底層后,便到了關押犯人的監牢。
見到有人來,還是穿金戴銀的人,犯人們雖不知道這人的身份,但有史致領著,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來是貴人。
他們伸長了手臂哀嚎:“貴人救我!”
“草民是冤枉的!”
“賤民愿給貴人當牛做馬!”
謝鶴妙瞇著眼呵呵笑,自言自語:“當牛做馬?你們以為你們比得過牛馬有用?”
等終于到了關押那個人的地方,謝鶴妙命手下給史致送上一個沉甸甸的檀木盒,揮退了所有人。
他叫道:“呼延遼。”
監獄里那個蹲在地上的男人回過頭來。
這人正是被顧緋猗殺死的那名可汗的兒子。
他隨父親一起來供奉大周皇帝,上一秒還在酒宴上載歌載舞,下一秒卻被告知宮人在父親房中發現了他要刺殺皇帝取而代之的書信證據。
父親死了,母親姊妹被遣回國。
只有他知道父親與顧緋猗暗中勾結的事情,覺得不對。
就算那書信的語言確實用的是他們國家的文字,字跡也確實是父親
的字跡。
正暴怒著要去找顧緋猗討個說法,但剛走到半路,卻被以同黨名義押到了這牢里。
還被……
“你臉上的傷口在流血。”
謝鶴妙拿出一包藥粉,從縫隙中遞了進去。
被毀容的男人看都不看那藥粉,猛地撲在欄桿上,對謝鶴妙獰笑:“哦,昨天才來了個咳個不停的美人,今天又來了個殘疾的美人,怎么,都是想來和爺爺春風一度的?”
呼延遼嘴里的血沫險些噴在謝鶴妙臉上,他后退一步,心中卻有些想笑。
他還記得那可汗在宴會上看著美人眼都轉不開的樣子,該說不愧是血脈相承么,父子倆都一樣好色。
謝鶴妙道:“本王有事情想要問你。”
呼延遼伸出染血的舌,繞著欄桿舔了一圈,目光緊緊盯著謝鶴妙:“問爺爺大不大?”
謝鶴妙:“……”
看著呼延遼這不靠譜的樣子,謝鶴妙開始懷疑自己過來,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項了。
秉承著“來都來了”的精神,謝鶴妙道:“本王問你,你父親有沒有在你面前提過邊境軍,或是抱怨過父皇?”
方綾告訴過他,他在先前打仗時,曾遇到幾股游騎輕兵,擾亂戰線,亦像是在打探消息。后來方綾設計捉住了幾人,但那些人都立刻服毒自/殺,并沒有留下任何話。
只是身上都有著一大片傷疤,像是曾經那里有紋身,卻割下來的痕跡。
提到紋身,又有輕騎兵,便不難想到是那位可汗的騎兵。
讓人難免懷疑他的目的。
他本以為可汗是在和顧緋猗暗通消息,但卻偏偏是顧緋猗親自把人抓進牢里。
難道是謝澄鏡?
也不是沒有可能……
呼延遼垂眸琢磨著謝鶴妙的話,似乎懂了什么。
他問謝鶴妙:“你要合作?”
“本王只是想知道你們把消息賣給誰了。”
“不知道。”呼延遼聳聳肩:“不過,若是你想知道,你就把我放出去,等我回去了,自然就能幫你打聽到了。”
“這和放虎歸山有什么區別?”謝鶴妙突然伸手扯住呼延遼垂在胸前的小辮子,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將那辮子割了下來。
他拿著辮子對呼延遼晃晃,臉上醉醺醺地笑:“你母親和姊妹不是草原上的雌鷹么?她們未必沒有你做的差,只要有這東西,本王還愁拿不到消息?”
呼延遼緊握著欄桿,咬牙切齒的,卻還要擠出一個笑來:“真聰明啊,二皇子……你最好別被爺爺抓到,否則爺爺把你另一條腿也廢了!”
謝鶴妙懨懨地笑笑:“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他拎著呼延遼的小辮子,滿眼沉思地走了-
景芳宮,舒妃住處。
同樣亦是九公主的住處。
顧緋猗站在窗邊,隨手撥弄著瓶中紅梅,聽完了馮旺的匯報。
“咱家知道了,”顧緋猗笑笑:“隨他去吧。”
不論謝鶴妙是想查他,還是想反。
他都不在乎。
他甚至是期待的——
一個人的游戲,再怎么折騰都是沒意思的。
亂好啊。
越亂越好。
反正他恨這個國家,也不在意這個天下。
他現在唯一感興趣的,就是謝長生。
想到謝長生,他把目光投向正坐在地上,和九公主玩游戲的謝長生。
兩人正致力于把撕成小碎片的紙拼合在一起。
謝長生說這叫拼圖,但分明是他發起的游戲,卻處處都拼不對。
拼不對也就罷了,還要耍賴:“這叫藝術,你不懂抽象派的話我很難跟你解釋。”
九公主倒不把謝長生當傻子,她崇拜地看著謝長生:“三哥,抽象派是什么呀?”
謝長生便拿了紙筆給她畫像。
畫像完成的那個瞬間,九公主撇撇嘴,紅著眼圈撲向馮旺:“干爹,三哥把我畫的好丑!”
謝長生:“……”
藝術!這叫藝術!
知音難遇啊!
他落寞地把這幅畫放在一旁,不知怎么就在腦海里腦補起了幾千年后這張畫被后人從土里挖出來時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謝長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噗嗤噗嗤地自言自語:“那我以后不捏泥人了,只捏三角體。”
“為什么?”
“這樣肯定有人說這是外星人留下的證據——金字塔是外星人建的。”
“外星人又是何物?”
謝長生剛要回答,卻意識到和自己講話的人是顧緋猗。
他回頭去看,卻見顧緋猗拈著一只紅梅,正勾著唇角看他-
距離上次宴會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天。
將中的藥抒發出來后,謝長生的身體恢復如初。
只是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面對顧緋猗。
好在昨天一整天,顧緋猗都有事要忙似的,并沒有出現。
今天一早卻來了。
謝長生借口要找九公主玩,來了景芳宮。
他的本意是想將顧緋猗甩開,卻沒想到顧緋猗也來了。
好在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站在一旁擺弄花草。
謝長生卻沒想到顧緋猗會突然和自己搭話。
被顧緋猗似笑非笑地瞧著,謝長生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低下頭:“……聽不懂思密達。”
“小殿下,”顧緋猗問:“今日來了九公主殿下這,明天又打算去哪里?”
“太子殿下府上?”
“還是二殿下常呆的歌樓?”顧緋猗輕笑一聲:“小殿下連咱家都不敢看,真的敢看穿著輕薄的歌女?”
謝長生仍舊低著頭,把手里的拼圖碎片擺來擺去:“srry啊哥,窩布回種聞(我不會中文)。”
反應過來謝長生說了什么的顧緋猗:“……”
他回頭看向九公主和馮旺。
九公主立刻縮到了馮旺身后,膽怯地看著他。
顧緋猗道:“馮旺,你帶著九公
主殿下先去外面玩一會。”
馮旺應了一聲,立刻領著九公主走了出去。
謝長生偷偷摸摸地跟在二人后面,也想出去。
顧緋猗從那支紅梅上摘下一朵,輕輕扔在謝長生臉上:“小殿下留下。”
謝長生看著那朵躺在地上的紅梅:“無論春夏和秋冬,不亂扔垃圾在心中。”
顧緋猗:“……”
他不接謝長生的話,只是瞇著狹長的眼看他。
直到把謝長生瞧得又低下頭,顧緋猗問他:“小殿下可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謝長生嘰里咕嚕地吐出一串話。
顧緋猗沒聽清:“什么?大聲點。”
于是謝長生道:“不知道,我從來不用錯誤懲罰自己,我只會在別人身上找問題。”
顧緋猗:“……”
顧緋猗懶得再和謝長生插科打諢,只道:“抬頭。”
謝長生抬起頭,顧緋猗卻并沒有看他,他專心致志地把玩著那株紅梅。
他看中最頂上那朵開的最大的梅花,雙指捏住柔軟的花瓣輕輕揉著。
他慢悠悠地道:“咱家知道小殿下撞到頭以后不喜歡旁人近身,更別提伺候。”
“可小殿下別忘了誰才是主子。”
“哪有小寵一直避著主子的道理?這天下,不會討主人歡心的小寵,從來都只有一個下場。”
顧緋猗終于低頭,睥著坐在地上的謝長生,看他呆呆的表情,又道:“哦,咱家這么說小殿下可能不懂。”
“咱家不管小殿下是不是害羞,只是小殿下以后不能再避著咱家,否則……”
顧緋猗用眼睛瞧著謝長生的耳,將食指探到花芯,撥弄花蕊,但他力道很重,那紅梅很快就在他的掌心化成一坨泥水:“否則,咱家不光要打小殿下的板子,還要把歲歲送走。”
謝長生立刻道:“不要!”
顧緋猗朝他伸出手:“那就過來。”
謝長生撇撇嘴,到底站起身朝顧緋猗走過去。
顧緋猗又取下一朵紅梅,戴在謝長生耳邊。
謝長生抬手摸摸鬢邊的紅梅,憂愁地勸顧緋猗:“……別摘了,它就七朵花,你都摘了三朵了,它都要禿了。”
實在是怪敗家的。
顧緋猗拽著謝長生的手臂,把他拽近自己,又圈住謝長生的腰把他摟在懷里。
和謝長生溫暖的身體相貼的瞬間,顧緋猗從喉嚨里長長松了口氣。
于這兩日內第一次真情實感地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8 章 究竟還有哪些地方
顧緋猗摟了謝長生一會,又突然低下頭,將鼻尖貼在謝長生毛茸茸的發頂。
輕輕嗅著。
謝長生上下左右地揮舞著雙手以示抗拒:“不要在我頭頂擦鼻涕!!!”
顧緋猗:“……”
他被謝長生離譜的想法氣笑,剛要說什么,卻聽門外傳來馮旺的聲音。
“爺,該去養心殿了。”
顧緋猗輕嘖一聲。
除夕將至,宮里照例要舉辦家宴宮宴,還要祭天祭祖。
老皇帝自然是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他來做,按理說昨日就該完成的,可因那可汗的事情耽誤了一些事情。
這就導致現在仍有諸事細節等著他與六部商議,奏折也還剩一摞小山。
顧緋猗慢吞吞地松開謝長生,下一瞬只覺懷里一空。
再去看謝長生,他已重新蹲回到地上,伸手撿起他最開始時扔在地上的那朵紅梅,嘟囔:“梅花……梅花怎么說的來著?哦,nflwer,天吶,我是天才。”
顧緋猗拿過自己的披風,穿戴好后朝門口走,謝長生則已經躺在地上一邊大笑一邊打滾:“少小離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顧緋猗:“……”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還有,小傻子見到他要走,就這么開心?
他揚了揚眉,突然調轉腳步:“小殿下和咱家一起去。”
謝長生在地上打滾的動作突然一僵。
他眨眨眼,突然假模假樣地嘆口氣:“啊,唉!你都這么大了,要學會獨立,不要黏人。”
黏人?
他?
顧緋猗勾著唇輕飄飄地笑,也不說話,只是回身拿過謝長生的大氅,強硬地把謝長生從地上拽起來,給他穿好,又硬拉著他和自己出了門。
謝長生一來到室外,頓覺寒冷。
他下意識就想鉆回燃著炭火的室內,卻被顧緋猗拉住手腕,踉踉蹌蹌地帶著往前走。
謝長生那叫一個氣——他又不上班,顧緋猗非折騰他干嘛啊?
他惡向膽邊生,索性直接跳到顧緋猗背上:“背我!”
跟在后面不遠處的馮旺和其他侍從嚇了一跳,紛紛上前幾步想要制止謝長生的動作。
顧緋猗揚了揚眉,用眼神止住馮旺等人,反手摟住謝長生的腿,把他向上拖了拖。
謝長生嘿嘿傻笑著:“我給你拔白頭發吧。”
顧緋猗道:“咱家沒有白發。”
“哦,”謝長生道:“那我給你拔黑頭發吧。”
顧緋猗:“……”
他沒什么波瀾起伏的柔軟聲音從前面傳來:“小殿下大可以試試。”
謝長生佯裝聽不懂他的威脅,傻笑:“試試就逝世。”
說著,謝長生真的伸出兩根手指去撥弄顧緋猗的發頂。
只是他還沒挑選好目標,拖在他腿根處的那兩只大手卻猛地用力收緊。
謝長生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忙松開手:“我不拔了!我不拔了!也不要你背了!”
他說著就想從顧緋猗背上跳下來,可顧緋猗卻不肯放他。
握著他腿根的兩只手反而更用力了。
謝長生漸漸地開始感覺到疼痛,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腿根處的肉被擠壓在顧緋猗的指縫間。
他疼得開始輕輕吸氣:“疼!疼疼疼疼疼!”
顧緋猗恍然回神。
他松開無意識加重的手指,腦海里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剛進宮時聽到的一段話。
那是個小宮婢,在和另一位宮婢抱怨:“我每次犯錯,小盛子都要把我綁起來折騰,每每我疼得哭成淚人了,他才肯放過我——是不是他們缺了根的東西,都這么瘋癲啊?”
收回思緒,顧緋猗揉揉謝長生被自己捏過的腿根處:“還疼么?”
又突然想起來什么:“傷可好全了?留下疤了么?”
謝長生問:“什么傷?”
顧緋猗失笑:“小殿下還真是心大,秋獵騎馬時留下的傷,還是咱家親自給小殿下上的藥,小殿下就不記得了?還是說……”
他頓了頓,寬大的手掌又微微上滑了些,貼在謝長生更深處的腿根上:“咱家再幫小殿下上一次藥,幫小殿下回憶回憶?”
謝長生被他碰的哆嗦了一下,忙道:“好全了,全好了,全好全了——等會,好像繞口令啊。”
顧緋猗:“……”
他一路背著謝長生到了養心殿前,才終于肯將他放下。
謝長生蹦跳了兩下:“呼,累死了,腿都酸了。”
顧緋猗:“……”
他伸手扯扯謝長生的耳:“沒良心的。”
謝長生臉色一滯,耳根驀地紅了。
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兩步,把自己的耳朵從顧緋猗手下解救出來。
顧緋猗揚揚眉,正想說什么,卻聽殿內傳來老皇帝的聲音:“可是緋猗來了?”
顧緋猗便收住話,帶著謝長生往里走。
老皇帝正躺在軟塌上,吃著一個妃嬪遞到嘴邊的橘子,見到謝長生,他對謝長生伸出手:“長生也來了,來朕這邊。”
謝長生裝作沒聽見似的,蹲在地上研究地面花紋。
老皇帝擰起眉。
他心里有一話從來沒對旁人說過——他好像變得沒有之前喜歡謝長生了。
撞到頭前的謝長生雖嬌蠻,可卻有趣,會像貓一樣趴在他的膝蓋上撒嬌,會看穿他的心思,知道他是想要玩樂還是美人。
可撞到頭后的謝長生……不再親近他,也不再懂他想要什么。
還有上次,竟在他想要美人的時候,當眾推翻花瓶。
雖說不是故意的……但……
如此一來,謝長生和謝澄鏡,謝鶴妙又有什么區別?
老皇帝不免痛心,好在他的心里裝了許多許多的東西,比如美人,比如長生丹;
就算他為謝長生痛心,也不會痛上太久。
若是他真能長生,以后還會有許多子嗣。
總有一個能和他心意的。
老皇帝用被酒色浸滿的腦子迷迷糊糊地想著。
他命人從小柜中拿出一個錦盒,取出一枚金燦燦的丹藥來。
老皇帝三兩下把那丹嚼吃下肚,看著軟塌上的美人只覺得心口發熱,大笑著撲過去:“給朕生個皇子!重重有賞!”
美人慌亂地看著顧緋猗和謝長生,似覺得害羞。
但到底拗不過老皇帝,終于放軟了身體倒在軟塌上:“皇上,您上次答應妾的東海珍珠……”
顧緋猗勾勾手指,立刻有宮人上前放下簾子,把那纏綿的兩人隔絕在內。
他對此倒是早就沒什么反應,坐在案桌前,取過一本奏折。
正欲看,卻想到什么,看向謝長生。
只見謝長生雙手捂著耳朵,正鬼鬼祟祟地轉身,看樣子是要偷溜出去。
顧緋猗伸手拉住謝長生的腰帶,又把他撈了回來:“小殿下跑什么?”
他薄唇勾起,露出一個微帶著些嘲諷的笑:“……陛下很快就好,不必回避。”
還不夠折騰的工夫。
謝長生眨眨眼,捂著耳朵呆呆地笑,也不知道到底聽懂了沒。
顧緋猗拉著他,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就這么一會的時間,老皇帝那邊果然消停了。
顧緋猗道:“冬蓮。”
立刻有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上前,給老皇帝和那美人送上了兩杯溫酒。
老皇帝大笑起來:“還是緋猗最懂朕。”
顧緋猗彎著唇笑,見老皇帝和美人將那加了避子藥的酒喝得一干二凈,在心底罵了句蠢貨。
口中卻道:“陛下喜歡就好。”
接下來的時間里,謝長生算是見識到了一點顧緋猗的手段——
他偶爾會問老皇帝如何回復奏折,可雖說是討論,卻早已在暗中給出解決方法,又會巧妙地讓老皇帝以為這是他自己想出的主意。
老皇帝偏偏信以為真,以為這真是自己的本領,直被顧緋猗哄得喜笑顏開。
謝長生眨眨眼,心道顧緋猗可真是深諳訓狗之道,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偏偏老皇帝最吃這一套。
漸漸的,老皇帝困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迷糊,顧緋猗便不再問他。
他將批好的折子整理了一下,這才想起謝長生已經許久都沒動靜了。
他斜眸看向謝長生,見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扒著桌沿小小一角,也在犯困。
只是那雙手扔是捂著耳朵的。
“這樣睡手臂不酸么?”
顧緋猗自言自語地喃喃,把謝長生捂著耳朵的手取了下去。
謝長生立刻醒了,他直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瞪著迷迷糊糊的眼去看老皇帝那邊。
見老皇帝睡著,這才松了口氣。
顧緋猗瞧著謝長生臉上厭惡的表情,伸手捏著他的下巴逼他面對自己:“咱家上次說的,小殿下忘了?”
“啊?”
“陰陽交合,本是常事,不必忌諱。”
“若是忌諱……”
顧緋猗手指一點點上滑,來到謝長生耳邊。
軟塌之上的老皇帝似乎有些醒了,翻了個身:“緋猗……”
顧緋猗也不答,將手指探到謝長生耳孔中,緩慢地進出著。
謝長生呼吸一頓,立刻要躲,卻被顧緋猗用另一只手按住后頸。
老皇帝再度沉沉睡去,發出響亮的鼾聲。
顧緋猗湊近了一些謝長生,白梅香氣頓時籠罩在謝長生全身。
顧緋猗笑道:“若是忌諱,可就再難體會到上次的快活了……”
他說完,一本正經地直起腰。
謝長生捂著耳朵,控訴地看著他,用他那特有的平板呆滯的聲線道:“流氓!”
流氓……么?
顧緋猗笑笑。
心里卻在想著,若是他告訴謝長生,他又發現了謝長生的腿根亦是他的軟肋,不知這小傻子又會用什么樣的話來罵自己。
話又說回來……
謝長生身上究竟還有哪些地方是軟肋?
顧緋猗喉結滾動兩下,突然有些好奇。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9 章 “是這只手么?”
接下來一連幾日,謝長生都沒能見到顧緋猗。
聽陽蘿他們的閑聊,原是因為要忙著招待各國使者各路親王。
每天奔波在不同行宮中,應酬不同的人。
謝澄鏡和謝鶴妙,以及方綾,和朝中幾位受追捧的官員亦是如此,聽陽蘿說,登門拜訪的人幾乎要將他們的門檻踏破。
因去的人實在太多太忙碌,謝澄鏡甚至舊疾復發,咳得厲害;謝鶴妙的腿好像也比往常跛得更厲害了。
就只有謝長生的毓秀宮門廳清冷,鮮少有人拜訪。
宮里的小宮女氣得直跺腳:“這幫子勢利眼,全是欺軟怕硬的!咱們小殿下比別人差哪兒了?連過來說句好聽的吉祥話都不說?真是……真是……”
陽蘿忙去捂這小宮女的嘴:“噓噓噓,千萬別亂說話了。傳出去了咱們可就只能住棺材了,我可不想死在大過年里。”
謝長生一邊聽著,一邊摟著歲歲在床上笑著打滾:“好好好!三短一長選最長!三長一短選最短!”
陽蘿止住話,憂心地看著謝長生:“……有時我真不知道小殿下是不是又嚴重了……”
謝長生還是大笑。
他確實是高興——來探望他的人越少,就證明他的裝傻越成功。
他正樂得清閑。
等笑夠了,謝長生又一躍而起,沖到桌前。
扯過紙,抓過筆,歪歪扭扭地在紙上寫:“大哥哥,過來。”
又拿過另一張紙,寫:“二哥,來。”
他把這兩張紙交給陽蘿,讓她去給謝澄鏡和謝鶴妙送了過去。
兩個時辰后謝澄鏡到了,他用帕子掩著唇:“咳……長生……咳,你找哥哥?”
謝長生:“是啊!”
看他笑,謝澄鏡面上也不由笑起來,他問:“找哥哥什么事?有想要的東西?書?吃食?玩具?還是要陪你玩游戲?這大冷的天,怕是捏不了泥人吧?”
謝長生搖頭:“都不是。”
他拽著謝澄鏡來到軟塌上,讓他躺在上面,還不等謝澄鏡提問,又往他嘴里塞了瓣橘子。
接著,謝長生把趴在軟塌邊好奇地站著想要看熱鬧的歲歲抱起來,塞在謝澄鏡懷里:“大哥哥,身體不好,要睡覺。”
謝澄鏡先是一愣,繼而失笑:“長生,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睡覺?”
謝長生嘿嘿笑著點頭,又往拿過被子往謝澄鏡身上蓋。
謝澄鏡咳嗽著就要坐起身,謝長生卻使勁按住他:“睡覺!大哥哥睡覺!”
謝澄鏡和他拗了半天,他告訴謝長生自己不困,又說府里還有事,偏偏謝長生只有一句話:“月亮不睡你不睡,ICU里找床位,水滴籌里你最貴。”
謝澄鏡:“……”
聽不懂。
但總覺得很有道理。
他無奈,只得妥協:“那,就睡一炷香時間,你記得叫我。”
謝長生眨眨眼:“好。”
謝澄鏡眼下一片青黑,應是真累了,很快就睡了過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謝長生坐在他旁邊,揪他掛在腰間玉佩的穗穗,等把那穗穗全都扯開線了,謝鶴妙也來了。
他人還沒走近,先抬高聲音叫謝長生:“小傻子,什么事?差人送來那么一副爛字,險些把我眼睛看瞎……”
謝長生把食指放在唇前,使勁對他比劃。
謝鶴妙揚了揚眉,也看到了躺在軟塌上摟著歲歲睡著的謝澄鏡。
他剛想問謝長生是什么意思,卻見謝長生神秘兮兮地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上前:“小傻子……”
話還沒說完,手里卻被謝長生塞了什么東西。
他低頭,奇怪道:“窗紙?”
還是碎的?
卻見謝長生自己手里也握著一疊紅色的碎窗紙,沾了些桌上的冷茶水后,小心翼翼地貼在了謝澄鏡臉上。
謝鶴妙:“……”
他壓住自己一瞬間那想要大笑的沖動,興致勃勃地走上前去,也學著謝長生的樣子往謝澄鏡臉上,身上貼窗紙。
等謝澄鏡從沉睡中醒來時,看到的就是謝長生和謝鶴妙壞笑的表情。
“怎么……”他奇怪地坐起身,立刻有紅紙像是雪花一樣,從他臉上,身上飄落下來。
謝澄鏡一怔。
謝長生舉著銅鏡過來,謝澄鏡才看清自己現在的模樣——他的臉上,頭上都貼滿了細細碎碎的窗紙,滿臉的紅印子。
“這……這是……”
謝澄鏡正要問,謝鶴妙卻打斷他:“大哥睡得是當真沉,想必這幾日那些老頭也沒少去念叨你吧?”
謝澄鏡笑著搖頭。
二人陪謝長生吃了幾塊點心,都說有事便要告辭,謝長生這回沒攔著,只是伸手:“紅包。”
謝鶴妙用煙管又把謝長生的手打了回去:“少不了你個小傻子的,除夕再給你。”
等兩人從謝長生宮里出來,互看一眼,謝鶴妙難得沒有用那張淬了毒的刀子嘴刺人,而是道:“這傻子,應該是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我們近日忙碌,所以特意把我們叫來偷懶的吧。”
他笑:“偷得浮生半日閑啊。小傻子每天過的竟都是這樣悠閑的日子?真是自在,我都有些羨慕了……”
謝澄鏡抿了抿唇,開口時,沒接謝鶴妙的話,反而道:“二弟,對皇位有興趣么?”
謝鶴妙一愣,心道謝澄鏡這是瘋了,怎么什么話都敢在外面說?
謝鶴妙怎么可能承認,立刻行大禮道:“臣弟從沒動過這樣的心思,臣弟只愿輔佐父皇太子……”
話還沒說完,謝澄鏡又道:“其實我沒什么興趣。”
謝鶴妙抬眼看著謝澄鏡,有些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么。
謝澄鏡咳嗽著,用帕子擦著嘴角的鮮血,看著謝鶴妙,嘆息道:“百姓已經夠苦了。若是再有戰亂……”
謝鶴妙懂了。
謝澄鏡這是知道了他去監獄看呼延遼的事情,以為他要和異族結盟,這才出言提醒。
謝鶴妙又露出醉醺醺的那副表情:“臣弟明白。”-
又過兩日,到了臘月二十九。
老皇帝開了整整一日的宴會,酒席歌舞不停,大有直接鬧上兩日,直接歡慶到除夕夜迎新年的架勢。
謝長生去看了一眼,看著老皇帝身邊只有美人,卻少了個穿著蟒袍的身影,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好幾天都沒見到顧緋猗了。
他一邊啃著醬肉骨頭,一邊在腦海里回想原書情節。
卻并沒有顧緋猗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印象。
啃完骨頭,謝長生在謝澄鏡微微睜大的眼中反手在屁股上擦擦手,抬腿就往回走——
顧緋猗不在,沒人能管住老皇帝,他的動作早已越來越過分。
正溜到一半,卻被方綾逮住,他見到謝長生:“正想找你呢,給你帶了個東西。”
說著往謝長生手里扔了什么。
謝長生攤開手掌,發現是串檀木佛珠。
方綾道:“我娘他們去寺里住了幾天,順便給你要的,能變聰明。”
謝長生忙把佛珠塞回方綾手里:“我不能要!不能要!我已經很聰明了,再聰明一點要把你們嚇壞的!”
方綾:“……”
他沉聲:“給你你就拿著。”
說著他扣住謝長生手腕,把佛珠又塞回了謝長生手里。
動作時,他的手指擦過謝長生掌心,謝長生笑:“好癢啊。”
方綾一怔,把手握成拳,放在唇邊,干咳兩聲。
謝長生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佛珠:“好吧,那我就笑納了。”
方綾放下手,額上青筋跳了兩下,忍著想要翻白眼的欲望:“笑納這詞不是這么用的……算了,你好好戴著,別弄丟了,這可是高僧開光過的。”-
回了毓秀宮后,宮人給謝長生準備了沐浴用的水。
里面煮了艾草、茼蒿、柚子葉橘子葉等物,有“洗個吉祥如意澡,驅邪去霉行大運”之意。
謝長生坐在水里,覺得自己正是一杯水果茶里的小料似的——還是那種限時推出的暗黑口味的果茶。
他一邊劃拉著洗澡水,一邊腦補著自己在古代開個奶茶店創業成功的可能性,一只冰涼的手卻突然按在他肩膀上。
謝長生嚇到整個人跳起來,但跳到一半又乖巧地坐回了桶里——不管發生什么緊急情況,男德也不能丟。
謝長生回過頭,看到來人:“顧緋猗!”
顧緋猗看樣子是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穿著一件白色大氅,發上和肩頭還有未來得及融化的碎雪。
他勾著唇,用那種很像蛇,或是食肉動物盯著獵物一樣的目光在謝長生身上露在外面的濕漉漉的臉上和肩膀轉了一圈。
謝長生立刻把肩膀縮回到水里,下半張臉也浸在水里。
他在水里吐著泡泡問顧緋猗:“你……咕嚕嚕……回來了?……咕嚕嚕……這幾天去哪里了……咕嚕嚕……我要喝飽了……咕嚕嚕……”
顧緋猗:“……”
他看著謝長生,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因為謝長生的動作,被帶著一起浸在了水中。
但他仍沒放開,反而是捏的更緊,用拇指在謝長生光潔的肩膀上畫著圈。
他拇指上帶了個玉石扳指,因吸收了冬日的涼氣,正冷著,激得謝長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謝長生用手去扒拉顧緋猗的手,卻被顧緋猗握住。
他抬起謝長生的右手,看著他修長干凈,沒帶任何戒指的手,問謝長生:“是這只手么?小殿下?”
謝長生呆滯地眨眨眼,“啊”了一聲,顯然沒理解他在問什么。
顧緋猗就問得更詳細了一些:“是這只手被方小侯爺摸了么?是這只手接過佛珠的么?”
不等謝長生回答,顧緋猗又笑著,用柔軟的聲線問:“佛珠現在在哪里?咱家送小殿下你的戒指又被丟到了哪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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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謝謝長生
第 40 章 好人一生一百零八
顧緋猗盯著謝長生那無神的眼、放空呆滯的臉,只想冷笑磨牙。
他這幾日外出,離宮已整整四日。
他是去捉人的——他在衛城開礦,竟有一位當地富商想在他眼皮底下抽成撈油水。
顧緋猗便親自去了,連夜將人捉了。
那富商瞪著一雙眼,問顧緋猗要怎么折磨他。
顧緋猗卻只是揮揮手,給了他個痛快。
人死后,他也只是把人腦袋砍了下來,掛在礦上示眾。
這確實不符合他的風格。
若是平常,他定要細細慢慢,像是貓捉老鼠一樣,將人折磨的只剩一口氣,才肯罷手。
可年關將至,他有些急。
急著回宮過除夕,看老皇帝的笑話。
也急著回去見謝長生。
他想抱著謝長生坐在他懷里,用手順著他的脊骨,從上至下一遍遍撫摸他纖細的背;
也想把謝長生柔軟黑亮的發纏繞在手指上,給他編發;
還想給謝長生喂食,看他用整齊雪白的牙齒咬住糕點,大口大口地咀嚼,然后他用帕子去擦謝長生唇上殘余的碎屑。
可他趕回來,卻見到謝長生和方綾站在一處。
兩人你握一下我的手,我撓一下你的手心。
你講個笑話,我調侃幾句。
可謂其樂融融。
回想起謝長生撞頭之前,每每方綾見到謝長生,都會又嫌惡又鄙夷地看著他。
可現在他看著謝長生的眼神竟也帶了一些憐惜。
顧緋猗想,他或許該慶幸自己有眼光,選中的小寵格外惹人喜愛。
但事實上,他只惱怒謝長生竟敢對除他以外的人翻肚皮。
顧緋猗松開謝長生的手,雙手交疊,彎腰趴在浴桶的沿上,笑瞇瞇地看著謝長生:“說話。”
謝長生手忙腳亂地撈他掉在水里的袖子:“濕了!”
顧緋猗只是問:“戒指呢?”
謝長生拎著他的袖子:“在衣服里,我洗澡都脫衣服,難道你不脫衣服洗澡嗎?噢,對,這其中涉及到一個很有爭論的問題,那就是洗澡的時候要不要摘首飾,有些人認為洗澡時……”
顧緋猗:“……”
又開始了。
“安靜,小殿下。”
顧緋猗直起腰,來到謝長生放衣服的矮凳上,翻了翻,果然在下面見到了那枚玉石戒指,正和方綾送的那串檀木佛珠放在一起。
顧緋猗先拿起那串佛珠,含笑端詳了一會:“確實是好東西。”
說著卻把那串佛珠揣在了他自己的懷中。
謝長生“啊”了一聲:“朋友,你是在偷東西嗎?”
頓了頓,謝長生在水里豎起一根手指:“小偷偷偷偷東西,請對下聯。”
顧緋猗:“……”
他也不理謝長生,又拿起那玉石戒,走回到謝長生身邊:“手。”
謝長生便抬起一只手。
顧緋猗掃了一眼:“另一只。”
謝長生又抬起右手。
顧緋猗握住他濕淋淋的手,一點點把那白玉戒套了回去。
他告訴謝長生:“以后可不許再摘下來了。”
謝長生眨眨眼,提問:“洗澡也不能摘嗎?”
“不能,小殿下。”
“弄丟了呢?手指斷了呢?我有一天突然長胖,把戒指撐爆了呢?要是被人偷了呢?要是被我吃了呢?”
顧緋猗:“……”
怎么可能會發生這么多奇怪的事情?
他也不理謝長生,只是捏著謝長生的手,帶著淺淺的笑意在燭光下左右端詳那枚戒指。
謝長生往回抽了幾次手,但顧緋猗攥的很死,他都沒能抽動。
謝長生滿心無奈。
他不知道顧緋猗這是怎么了,只覺得他比平時還要難纏。
他的洗澡水都快涼了,偏偏他還不敢亂動——常言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穿衣服的不怕沒穿衣服的,他現在連亂動一下都不敢,心里無比慶幸這洗澡水里的柚子葉橘子葉夠多,光線也不算明亮,能把他擋住。
關鍵老這么泡著也不是個事啊。
冷不說,他都快泡皺巴了。
謝長生試圖攻破顧緋猗的內心:“顧緋猗,你怎么了?你不開心?生氣了?難過了?”
顧緋猗看他一眼,問:“若是咱家不開心,生氣,難過了,小殿下要如何?”
謝長生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最后傻笑著一臉認真地告訴他:“那你可以去拿點醋,喝了,雖然沒有用,但可以被酸一下。”
顧緋猗差點被氣笑:“…………”
他又看了一會那枚戒指,終于是放下了謝長生的手。
他輕聲:“不太夠。”
謝長生正想問問顧緋猗什么不太夠,顧緋猗卻又用另一只手撥開謝長生后頸的濕發,緊接著,掐上了謝長生的后頸。
他的手力道很大,五指狠狠抓握擠壓著謝長生后頸上薄薄一層肉,謝長生正想躲開,顧緋猗卻彎下腰來。
謝長生只覺有什么冰冷的東西貼在了自己后頸上。
竟是顧緋猗的唇。
謝長生嚇了一跳,低呼出聲,正要躲,顧緋猗卻抓著他后頸的那只手繞到了謝長生身前,虛虛掐在他脖子上,謝長生一僵,與此同時,身后的顧緋猗以一種惡狠狠的力道咬住了他后頸。
謝長生疼得半邊身子都麻了:“疼!疼疼疼!放開我!”
顧緋猗果然放開了他,他松開唇齒,可還沒等謝長生喘口氣,他竟又換了處地方開始咬。
這回的力氣竟然更大!
謝長生甚至懷疑顧緋猗是不是要生生咬下自己的一塊肉才罷休。
他疼得也顧忌不上太多了,使勁用手去掰顧緋猗的手,又去錘他。
可不論他怎么打,顧緋猗像是根本沒感覺到一樣,甚至還在他耳后發出了一聲輕笑。
他在謝長生后頸上一連換了四個地方咬,最后終于停了下來。
謝長生正憤怒地要控訴他,他卻又將唇貼在
了謝長生側頸上。
謝長生一下子慌了,他緊閉雙眼,雙手使勁揮著:“別亂咬別別別別別!好哥哥,那是大動脈啊啊啊啊啊!”
可預想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滑溜溜的舌輕柔且緩慢地一點點舔舐過謝長生的皮膚,又舔掉他頸部的水珠,接著……是被吸吮的感覺。
顧緋猗用力吮/吸著謝長生的皮膚,在謝長生耳根發出毫不掩飾的嘖聲。
那唇在謝長生反應過來以前,像一條靈活的蛇一樣,一點點爬到謝長生喉結,又將他的喉結含在口中,擺弄著。
謝長生只覺得另外半邊身子也開始發麻了。
他不自覺漲紅了臉,使勁推開顧緋猗。
顧緋猗唇上沾了水,亮晶晶的,他一邊笑著用拇指和食指慢悠悠地擦,一邊打量著謝長生的脖頸。
他似是看到了什么滿意的景象,臉上的笑終于變得真情實感起來。
他道:“小殿下快些穿衣吧,水冷了。”
又問:“要咱家幫忙么?”
謝長生嘴角抽搐:“不用了謝謝你你真是好人,好人一生一百零八胎。”
顧緋猗也不生氣,反而唇角笑容更大地繞了屏風外。
謝長生飛快擦干身體換好衣服,走出去的時候看到顧緋猗也在換衣服。
因他會住在毓秀宮,便也備了幾套衣物在謝長生的柜里。
現下他已經把身上的濕衣服都脫下來了,正光裸著上身穿褻衣。
見謝長生出來,他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便又低下頭系腰前的帶子。
謝長生走到桌旁,將自己湊到鏡子前。
鏡子中的他脖頸像是被蛇爬過一樣,從右耳后一直到喉結的位置,有一道蜿蜒的紅痕。
再反手去摸后頸,觸/手的手感并不平整,幾道深深的凹痕,全是牙印。
謝長生不知道顧緋猗在發什么瘋,越想越覺得憋屈,于是決定生氣-
顧緋猗意識到謝長生生氣了。
因為他叫謝長生來嘗他從衛城帶回來的點心時,謝長生說的是:“我不吃,歲歲。”
他竟開始管他叫歲歲,管歲歲叫顧緋猗。
……真是倒反天罡。
可看著謝長生頸子上自己留下的那一串兒印子,顧緋猗卻怎么都氣不起來。
他本是想著在謝長生身上留下點屬于自己的印記,好叫旁人知道謝長生是有主的。
腦海里閃過幾種東西——鈴鐺,項圈,鏈子。
可那些還要時間來做。
倒不如像教訓不聽話的貓狗一樣,拎著它們的后頸晃晃。
這么想著,顧緋猗便咬上去了。
本是只想嚇他一下,可唇剛碰到那滑潤的皮膚,卻像是著魔了一樣,只想咬的更用力,吮得更用力一些。
若不是謝長生最后捶打他的那幾下,顧緋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停。
他笑著轉動著手指上的黃銅戒指,告訴謝長生:“玉凝膏還有么?小殿下可以抹在后頸上。”
謝長生甕聲甕氣的故意氣他:“知道了,歲歲。”
顧緋猗笑容更深,他看謝長生翻了半天,從抽屜里找到那墨玉盒子,問:“會用么?要么咱家來。”
話還沒說完,卻見謝長生已經用手指挖了一大塊,雙手搓了幾下,粗魯地抹在了脖子上。
……頗有一種山豬吃不了細糠的美。
等到了睡覺的時候謝長生也仍沒消氣,不光把歲歲抱上了床在懷里摟著,還把自己縮在墻角,用盡全身的力氣離顧緋猗遠遠的。
顧緋猗伸長手臂捏他的耳:“小殿下要怎樣才能原諒咱家?”
謝長生心里嘆氣。
他被顧緋猗護著,要仰仗他活命,又談什么原諒不原諒。
他嘿嘿傻笑起來:“我有一個問題,你回答對了我就原諒你。”
“什么問題?”
“如果你只有三塊點心,大哥哥,二哥哥,方綾哥哥,老頭都在,你會怎么分?”
顧緋猗:“……”
又在胡言亂語了。
但他還是回答道:“這還不簡單。”
他卷起謝長生的黑發,一點點繞到手指上:“咱家一個都不給,全拿回來喂給小殿下吃。”
“答錯了,”謝長生終于轉過頭來,在黑暗中看著他,聲音呆呆沒有起伏道:“你應該把他們平均分成三塊,再把三塊點心給他們吃。”
顧緋猗:“……”
挺好的。
就是有點血腥。
顧緋猗突然想到什么,問謝長生:“那點心是什么味道的?”
他舔舔唇:“……不知道是不是像今天的小殿下一樣,是橘子味的。”
作者有話要說
顧緋猗(得意):有了印子,走出去就知道是誰的小寶了-
早上起來收到了站短,看到有好多寶貝給我送了福氣!!!
真的一瞬間感動到眼淚掉下來了沒想到會有人送我啊啊啊5555謝謝寶們
無以為報,等我過幾天回去之后一定努力加更!
小鍵盤,想不想我的大手指(獰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