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謝長生和謝鶴妙、方綾在酒樓用過了餐。
謝長生卻還不想回去，謝鶴妙便說要帶謝長生在外面轉轉。
走在熱鬧的市集中，道路兩旁賣小食的、賣首飾的、賣胭脂的、賣衣物鞋襪的、賣字畫的攤一個接著一個。
謝長生看哪都覺得新鮮，一路走走停停，看到什么都想上手摸一摸。
他停在一個飾品攤前，拿起一只綁著紅繩的黃銅戒指。
他也曾有過差不多款式的戒指。
不過是金的。
那曾是外婆的，外婆過世后留給了母親，母親戴著大，用紅繩在戒指里面纏了好幾圈。
后來母親去世了就變成了他的。
一時間謝長生有些恍惚。
等回過神來，謝長生感覺到謝鶴妙和方綾都奇怪地看著自己。
謝鶴妙問：“小傻子，你喜歡這個？”
謝長生沒回答，嘿嘿笑著把戒指往嘴里送。
本以為有生意上門的攤主嚇了一跳，慌忙起身要攔。
謝鶴妙也忙道：“快放下，這不能吃！”
一只手飛快伸來，奪下了謝長生手里的戒指。
謝長生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茫然回頭。
他看到皺眉的方綾：“別什么都往嘴里送！這不能吃！”
謝長生“喔”了一聲。
他又回頭看向謝鶴妙：“二哥哥，我可以買這個嗎？”
謝鶴妙道：“只是一只粗糙的約指，買它做什么？回頭二哥送你幾個好的。”
謝長生立刻乖巧點頭：“什么？二哥要送我好多金子銀子和好多好玩的？那我不要這個了。”
謝鶴妙：“……你哪只耳朵聽到了？”
“我四只耳朵都聽到了。”
“……”
眼見著謝鶴妙又舉起了折扇，謝長生嘿嘿笑著就要往他后背上跳。
卻見方綾伸出手，把一把銅錢遞給攤主：“這個，我要了。”
他拿起那枚黃銅戒指，扔給謝長生：“喏。”
謝長生捧著戒指：“謝謝你我的朋友，祝你長命百歲。”
方綾：“……”
他又好笑又無語地扯了扯嘴角：“沒事。”
謝長生笑了一下，好像還想說什么，卻抽抽鼻子，往旁邊看去。
原來是旁邊小攤的紅薯剛烤好，傳來了香味。
看謝長生亮晶晶的眼，方綾的嘴角又向上揚了揚。
他走到到烤紅薯攤前，沒一會就拿著一只巨大噴香的紅薯回來。
謝鶴妙長嘆一聲，語氣幽怨：“真是傻人有傻福。我方才一直在用眼神看那邊的糖葫蘆，怎么沒人給我買？”
方綾道：“那下官再去買。”
謝鶴妙叫住他：“不用了不用了。我也就是隨便看看。”
謝長生掛在謝鶴妙后背上，把手里的紅薯掰了一塊往謝鶴妙嘴里送：“二哥哥吃。”
謝鶴妙本下意識想拒絕，卻又笑著張嘴咬住了那塊紅薯。
謝長生又給方綾掰了一塊，遞過去。
方綾皺著眉頭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
又走了走，還沒在集市上轉滿一圈，謝鶴妙的腿卻開始疼。
三人就近找了個茶攤坐過去。
坐下后，謝長生不顧侍從的勸阻，蹲在地上，幫謝鶴妙揉腿。
謝鶴妙平日里從不讓人碰他這條腿，但這會兒是真疼狠了，伸手拽了謝長生兩下，見謝長生怎么都不肯起來，索性伸長了右腿，讓謝長生幫忙按著。
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后，謝鶴妙臉上的痛色減輕了許多。
他伸手把謝長生拉起來：“好了，可以了。”
謝長生問：“不疼了嗎？”
“好多了。”謝鶴妙道：“小傻子，你竟有這樣的手藝。”
“嗯，”謝長生道：“因為我經常去盲人按摩。你知道盲人按摩是什么嗎？就是一個鐘讓你脫胎換骨，兩個鐘讓你粉身碎骨的奇♂妙♂小♂黑♂屋。”
謝鶴妙：“……”
聽不懂，又在講怪話了。
他叫侍從去給謝長生買了些蜜餞，一邊休息，一邊看謝長生趴在桌上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樣。
突然謝鶴妙道：“奇怪。”
方綾以為發生了什么，不動聲色地把手按在腰間短刀上：“哪里奇怪？”
卻見謝鶴妙“唰”地一聲打開折扇，輕輕扇著風：“奇怪——我本是應該恨他的。”
——五年前秋獵時謝長生使壞射中他的坐騎。
他從馬背上摔下，馬蹄狠狠踩中他的右腿。
雖沒斷得徹底，但也幾乎成了條廢腿。
現如今，他的右側的小腿比左側細了一圈。
一碰到陰天下雨的天氣，甚至是站久了一些，都會痛。
他當然是要恨謝長生的。
可卻不是這個什么都不知道不記得的謝長生。
不光不恨，竟還從心里生出了一些喜歡。
覺得和謝長生這樣漫無目的地在市集上吃吃喝喝，聽他說些瘋話，真是有趣。
謝鶴妙笑著，突然又用扇柄在謝長生頭上敲了一下。
“叫二哥。”
謝長生樂呵呵地拍著手：“二哥好二哥棒，二哥是個大和尚。”
謝鶴妙：“……”
方綾又被嘴里地茶嗆了一口，皺眉擦著桌子。
三人坐在茶攤消磨了一會時間，時間再晚了些后，謝長生被謝鶴妙和方綾完完整整，既沒吃壞肚子也沒缺胳膊少腿地回了宮。
回到住處后，謝長生整個撲倒在床上。
在外面的時候開心不覺得累，一回來才覺得腿腳發酸。
他琢磨著要舒舒服服地泡個熱水澡，叫來陽蘿幫忙打水，陽蘿卻滿臉為難。
“小殿下……”
陽蘿道：“沒有熱水了……也沒有飯了。”
謝長生呆滯地“啊？”了一聲。
陽蘿道：“不知道為什么，早些時候，掌印派人收走了咱們的炭火，也叫停了小廚房。”
“掌印還讓人留了話，說是小殿下若是不滿，可以去與他當面對峙。”
陽蘿苦著臉，又急又惱又怕，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謝長生又呆滯地“啊”了一聲。
謝長生在原地坐了半天，直到陽蘿幾乎懷疑他可能是睜著眼睡著了，謝長生才又有了動靜。
“顧緋猗，大大滴壞。”
謝長生站起身，往外跑：“我去找他講道理。”
-
“爺。”
馮旺道：“小殿下來了。”
“知道了。”
顧緋猗放下手中毛筆，坐在椅子上靜靜等待了片刻，聽到門口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下一瞬，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顧緋猗看向謝長生。
他今日的穿著較平常樸素了許多。
衣服上的繡紋、身上的寶石，一概不見。
反而更清爽，襯得那張漂亮的臉更光彩奪目。
濃密的黑發散在身后，看著有些亂，有幾縷發絲不聽話地翹起，支棱在腦后。
像是小貓小狗炸起的毛。
顧緋猗面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仍坐在原處：“小殿下怎么來了？”
“科學家說了，洗澡可以加快人體的血液循環、祛除皮膚上的污垢，提高代謝能力；其次，洗澡可以提高人們的睡眠質量，幫助人們緩解精神上的壓力。”（注1）
謝長生滿臉嚴肅：“你不讓我洗澡。”
顧緋猗自動過濾了謝長生的嘰里咕嚕，只聽了最后一句。
他笑道：“咱家只是想見自己那不聽話的小寵，可咱家愚笨，思來想去，只想到了停掉小寵的食水。”
謝長生聞言，突然上前，拍了拍顧緋猗的肩膀。
安慰又唏噓的語氣：“好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笨，你能感覺到自己笨，就已經贏過好多人了。你真棒！”
顧緋猗：“……”
他趁勢拉住謝長生的手腕，像之前一樣，用雙腿夾住謝長生的雙腿外側，教他動彈不得。
“咱家是誰？”
“顧、顧緋猗。”
“顧緋猗是誰？”
謝長生知道他是又想聽自己叫主子。
他揣著明白裝糊涂：“是誰呢？小編也很好奇。”
顧緋猗握著謝長生手腕的手加大了些力氣：“叫主子。”
謝長生只有道：“主子。”
“嗯。”顧緋猗道：“小殿下和二殿下，和方小侯爺出去玩得開心吧？小殿下可從沒和咱家這么親近過。”
聽到謝長生和謝鶴妙、方綾去酒樓時顧緋猗還只是有一點不爽。
可當聽到謝長生給謝鶴妙、方綾喂了紅薯，又幫謝鶴妙按腿時，顧緋猗心中的不爽升到了頂點。
能在這宮里護住謝長生的只有他。
怎么不見謝長生給他揉腿，把飯喂給他？
他無意識地用指腹摩挲著謝長生的手腕，聽到謝長生用呆滯的聲線道：“你吃醋啦？”
“吃醋？自然。”
顧緋猗應下，心中對謝長生的回答升起了一些好奇。
謝長生道：“那你別吃醋。”
顧緋猗默然：“……”
他不該好奇的。
謝長生問：“那你要怎么樣才不吃醋？”
顧緋猗認真地想了想，道：“小殿下，讓咱家幫您沐浴。”
說這話的時候，顧緋猗看起來興致勃勃的。
謝長生想起自己小時候回老家，看到外婆家那幾只小狗，就是這樣的眼神。
說什么都要幫小狗洗澡。
謝長生雖然能理解顧緋猗的心情，但還是立刻道：“不要！”
顧緋猗瞇著眼：“不要？”
“不要！有悖男德！”
“好，咱家不喜歡勉強。”顧緋猗道：“只是不聽話的小寵，就沒必要養著了。”
顧緋猗用閑著的那只手輕輕敲擊著身下椅子的扶手：“不知道明早，小殿下的小指，小殿下的腿腳，小殿下的頭，會在何處，何時，被人發現呢？”
謝長生：“……對了，我給你介紹個朋友吧，他叫漢尼拔。你們會有共同語言的。”
顧緋猗挑眉問謝長生：“誰？宮里的人？”
謝長生干笑：“聽說是御膳房的。”
謝長生拽著顧緋猗的袖子，和他講價：“要么你給我洗頭發吧。”
顧緋猗也知道謝長生從撞到腦袋后就多了不許人近身伺候的毛病。
想了想，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他叫人打了熱水，叫謝長生斜斜地將頭靠在椅背上。
自己則一點點挽起寬大的袖子，露出小臂。
冷玉一般的皮膚之下，覆蓋著淡色的筋絡。
“靠好。”
謝長生正看得出神，聽到顧緋猗的話，又趴了回去。
他聽到顧緋猗坐在前側，接著，他感覺到顧緋猗捧起自己的頭發，浸在了盆中的水里。
水里煮了菊花、連翹、薄荷等物。
謝長生的頭發飄飄蕩蕩地和這些草藥交纏在一起，像是絲綢一般柔順。
謝長生的頭發很多，顧緋猗試探著將它們全攏在一只手中，卻失敗了。
他笑著，將頭發全部打濕，取了自己常用的頭膏。
頓時，冷梅香氣飄滿了整個屋子。
謝長生驚喜地睜大眼：“這是你身上的味道。”
“小殿下喜歡么？”顧緋猗問了句，把頭膏一點點和謝長生的頭發揉在一起。
就算浸泡在熱水中，顧緋猗的手指也很涼。
偶爾會碰到謝長生的耳朵、脖頸，謝長生都會被冰的一個激靈。
顧緋猗發現了，突然故意將整只手貼在謝長生耳后。
謝長生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整個人都從座位上彈起來：“好涼！”
顧緋猗低笑出聲。
謝長生：“……”
世上還是壞人多啊。
從這之后謝長生一直在防備著顧緋猗故技重施。
好在顧緋猗并沒有再使壞。而是安安分分地幫謝長生洗完了頭發。
顧緋猗細致地洗著謝長生的每一縷發絲，足足叫人換了五次水，謝長生的脖子都酸疼了，顧緋猗才終于洗好了頭發。
“小殿下，坐直。”
謝長生直起身，顧緋猗取來棉巾擦拭著謝長生頭發上的水。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一邊為謝長生擦著發，口中竟輕輕哼起了歌。
謝長生也唱：“烏蒙山連著山外山！月光灑下了響水灘！”
顧緋猗：“……住口。”
唉。
不想和欣賞不了鳳凰傳奇的人說話了。
謝長生郁悶地問顧緋猗：“好了沒啊？”
“頭發要擦干的，不然要得頭風，小殿下。”
顧緋猗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謝長生的發，直到每一根發絲都變得干燥，才道：“好了。”
他扳著謝長生的肩膀，讓謝長生面向自己，噙著絲笑意打量著自己的杰作。
本就柔順的黑發在燭火的映照下更是烏黑發亮，那幾縷毛毛躁躁的發絲也終于順了下去。
顧緋猗滿意極了。
他問謝長生：“餓了么？”
雖是問詢，可還不等謝長生回答，他已命馮旺取來飯菜，讓謝長生坐在桌前，像之前一樣，執筷一口一口地喂他。
謝長生注意到，自己每每吞咽的時候，顧緋猗那不甚明顯的喉結也會跟著微微上下滑動一下。
謝長生突然“啊”了一聲。
……顧緋猗，不會，有，那個什么，喂食癖吧？
謝長生越想，越覺得合理。
看著顧緋猗的眼神也越來越復雜。
——哥們兒，挺變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