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chapter 31 歡迎你的加入……
錢教授今年六十多了, 但腿腳還很靈便,不然也干不出來追著一個學生滿學校跑的事兒。
他在殺魚,手法干凈利落。
孟眠和靳崇鈺主動進廚房去幫忙。
錢教授把魚的鱗片都刮干凈了, 開始剖魚肚,隨著嘩啦啦的水聲,錢教授問, “趙樨他們沒來?”
老頭的語氣可算不上和氣。
那把菜刀的刀刃看著也鋒利得很。
孟眠和靳崇鈺對視了一眼, 孟眠順手接過靳崇鈺擇干凈的小青菜, 靳崇鈺垂眸, 緩緩說道:“趙樨說等會菜好了給他打電話。”
“”
孟眠覺得不好。
果然,錢教授下一秒就炸了。
他舉著菜刀走到孟眠和靳崇鈺跟前, 眼睛瞪圓了, “什么?再說一遍。”
靳崇鈺將孟眠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說道:“快點兒,我們還沒吃飯呢。”
錢教授:“”
孟眠覺得錢教授那刀子就要落在靳崇鈺身上了。
但出乎意料的,錢教授又噠噠噠地走到水龍頭旁邊弄自己的魚了,他一邊剖魚, 一邊嘀咕。
“來也不說一聲,我沒買那么多菜。”
“就知道吃, 還菜好了叫他,你靳崇鈺都知道提前來, 他們不知道提前?張著嘴只知道吃, 難怪保研都保不上得自己考。”
“早知道面試我就選另外幾個, 怎么就選到這么幾個小兔崽子?”
“還悄悄給我發郵件, 說我最好啦,我最是重規矩”
靳崇鈺讓孟眠坐在小板凳上,抽紙巾擦干凈她手指上的泥, 輕聲說:“你玩兒,我來就行。”
錢教授一直嘀嘀咕咕,孟眠下巴磕在膝蓋上,側頭打量著教授,“難怪他們都說錢教授嚴厲。”
這從進了屋,這數落就沒停下來過。
靳崇鈺:“老錢也就是研究上吹毛求疵,平時很好相處。”
他說得輕松坦然。
但孟眠是和靳崇鈺認識之后,才知道原來有那么多人,都有趣又幽默,她感覺自己錯過了很多美好的東西,又覺得靳崇鈺很厲害,似乎沒有不喜歡他的人。
連錢教授在學校赫赫有名,還是許多老師前輩的教授,都把靳崇鈺當自己孩子一樣,雖然一直在念叨,卻準備了大堆的菜。
靳崇鈺和孟眠低聲說著話,錢教授的話頭從數落靳崇鈺和趙樨幾個慢慢轉移到了孟眠頭上。
“昨天徐崳說你談朋友了我還不信,“錢教授嘀嘀咕咕,聲音越來越小,瞅了孟眠一眼,“小姑娘長得忒標致,配你可惜了。”
孟眠靦腆地笑了笑。
靳崇鈺無奈道:“我這么差,那那會兒您侄女兒追我您怎么從中作梗?”
孟眠驚訝地看著靳崇鈺,小聲說:“為什么?”
按理來說,錢教授這么喜歡靳崇鈺,能把靳崇鈺變成自家人,他應該很樂意的呀。
靳崇鈺:“你聽他說。”
孟眠點點頭:“好的。”
她應得乖巧,靳崇鈺看了她兩秒鐘,沒忍住笑了。
和孟眠在一起后,他總是覺得開心,可能是因為孟眠有些笨拙得傻氣的表情和行為,大部分原因應該是因為孟眠本身,和她在一起,無論做什么,都會覺得歡喜。
錢教授開始反駁靳崇鈺了。
“我那侄女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分鐘熱度,今天喜歡你,明天就去喜歡哪個明星了,雖然你也不咋地,但也經不住她嚯嚯。“錢教授說的是老實話。
孟眠還以為自己能聽到一段感人肺腑的暗戀之路,結果是見色起意,這個意還被錢教授摁死在了萌芽中。
“小姑娘叫什么啊?”錢教授和孟眠說話時,語氣顯得沒那么兇,像個親切的爺爺。
孟眠仰起頭,“老師,我叫孟眠,在召南大學計算機學院讀大三。”
“女生學計算機的課不多,”錢教授用流水沖已經被剖干凈的魚肚,一邊說,“不用叫我老師,你和靳崇鈺他們一樣,都叫我老錢。”
孟眠有點不好意思叫這樣一位教授,但還是點頭了,“好。”
廚房里切菜的聲音響亮而有節奏,錢教授時不時嘀咕兩句,孟眠偶爾會和靳崇鈺說上兩句話。
爬藤的小白花沿著柵欄攀上窗欞,在冬日的太陽底下像是被撒上了一層金色的粉末。
時間緩慢地流淌著。
孟眠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迎來這樣鮮活又安寧,對她而言稱得上是幸福的時光。
靳崇鈺看見她發呆。
“在想什么?”
孟眠回過神,她眨了下眼睛,“那是什么花?”
靳崇鈺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很耐寒的一種爬藤類植物,你喜歡等會可以挖一株帶走。”
得虧錢教授沒聽見,不然肯定又要叨叨靳崇鈺用自個兒東西哄女朋友開心。
“靳崇鈺,”孟眠看了會兒迎著風搖搖晃晃的小白花,回過頭來,朝靳崇鈺的方向湊近了點兒,舔了舔發干的嘴唇,聲音很低的說,“我喜歡你。”
她的態度與語氣,包括神情,都要比靳崇鈺正式許多。
這不像是她的一時興起,這是她鄭重其事和莊重嚴肅的宣告。
那種溫情感動的情緒,就像沿著白墻壁和柵欄攀爬的細弱藤蔓,緩慢卻又堅定地從心底攀緣而上。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和心緒前所未有的好。
從踏進柳家起,從她穿上價值不菲的小禮服那天起,她第一次覺得,未來是值得賦予期待與希冀的。
她也會和靳崇鈺一樣,擁有很多好朋友,擁有很好的人生-
趙樨他們快十二點了才到,不算是踩點,算半踩點,幾個比較繁瑣的菜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剩下的都只需開火爆炒。
錢教授站在門口,圍著圍裙,揮著鍋鏟,將一干人等罵得狗血淋頭。
孟眠本想要不要去勸勸。
還沒來得及去看靳崇鈺,手里就被塞了一把瓜子,靳崇鈺帶著看熱鬧的神情,“嗑瓜子,看戲。”
孟眠:“沒問題。”
趙樨他們幾個都來了,靳泡泡也來了,靳泡泡穿得可好看了,鵝黃色小棉襖,白色針織圍巾,戴了一頂白色的貝雷帽,編著兩個麻花辮,羊毛呢的短裙,看著乖巧又明艷。
她委屈極了,就是看著是來靳崇鈺老師家里,她才打扮得這么好看的呢。
“那個,那個小姑娘,”錢教授用手指著后邊癟嘴的靳泡泡,“你在癟嘴,你不服?”
靳泡泡看著跟前吹胡子瞪眼睛的小老頭,“沒有不服。”
趙樨拽著靳泡泡,“老錢,這是靳崇鈺的妹妹,靳泡泡。”
“靳泡泡?”錢教授是個守舊的文化人,靳崇鈺的名字他覺著還不錯,這幾個徒弟的名字他覺得都起得挺好,但這個靳泡泡,泡泡
靳泡泡忍不住了,“靳泡泡是我自己取的,我大名叫靳崇然,然后恣逍遙,獨往群麋鹿,是希望我自由快樂又強大,您不懂了吧?”
錢教授眼睛瞪圓了。
就算是靳崇鈺,也不敢這么和他說話的。
這一群學生,包括他現在在學校中,也沒有學生敢這么大喇喇地和他說話。
靳泡泡是頭一個。
孟眠嗑著瓜子,“錢教授會生氣嗎?”
“老錢這些年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這里,喜歡熱鬧,孫子孫女和他也不熱絡,他可能會很喜歡靳崇然。”靳崇鈺翻著當月的財經雜志,他絲毫不擔心靳泡泡會和錢教授發生什么沖突。
不出所料。
靳泡泡一會兒就和錢教授混熟了。
趙樨他們幾個不愛鉆廚房,進去玩了會兒就被趕出來坐在客廳看電視,但坐不住,他們又去外頭逗錢教授領養的一只柴犬,而靳泡泡則在廚房里和錢教授鬧個沒完。
“我說了,我不愛吃香菜,不要香菜。”
“別管他們,我最小,他們都讓著我。”
“哎呀,這個蒸汽燙手您都不知道嗎?您可是教授哎!”
“老錢,這個多放點辣椒吧。”
“老錢,我哥說你今年胖了好多,讓你減肥。”
“老錢,我可以把你的狗帶走玩兩天嗎?”
“滾滾滾,給我滾。”錢教授拽著靳泡泡把人推了出來,“砰”一聲把廚房的門關上了。
靳泡泡出來后和孟眠對視上,她撇撇嘴,“他脾氣比我還大。”
還有一會兒才會開飯。
錢教授趕客廳里呆著的幾個去院子里,靳泡泡樂意得很,出去就去追著狗跑,孟眠則在院子里圍著柵欄轉悠。
那只狗跑得氣喘吁吁,趙樨都無語了。
“怎么還是這么個狗都嫌的德性?”他說的是靳泡泡。
靳崇鈺敷衍地點了點頭,“我去看看阿水。”
孟眠坐在小板凳上發呆。
她呆得地方正好是小白花開得最歡得地方,藤蔓攀著藤蔓,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緊密地簇擁在一起,看著都快要墜到地面去了。
孟眠伸手把它們塞到柵欄上挽著,免得把枝葉壓斷了。
余光里閃過一面黑色的衣角。
靳崇鈺在她旁邊蹲下,還順手將她落在耳邊的頭發撩到了耳后,親昵又自然。
孟眠聽見耳邊一聲清晰的喀嚓聲,她側過頭,而靳崇鈺剛拍完一張照。
靳崇鈺將手機給她看,“可以當屏保嗎?”
孟眠看著靳崇鈺拍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點頭,“可以的。”
靳崇鈺繼續問:“可以發朋友圈嗎?”
他以前覺得這是一種很幼稚的行為,給誰看呢?能證明什么呢?
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靳崇鈺在認識孟眠之前,一直不是很理解這個行為。
直到今時,此刻,他大概明白了。
這其實不是一種宣告主權的行為。
是他打開了自己世界的大門,歡迎阿水小姑娘的加入。
32. chapter 32 這姑娘看著薄情……
招呼著吃飯了。
大家都很積極地幫忙拿碗筷和添飯, 等都入座后,趙樨還特別正式地站起來說了兩句話,然后將被子里的藥酒一飲而盡, 他咂咂嘴,“老錢,咱們來你就讓我們喝藥酒, 這度數, 不低啊。”
錢教授伸手就給了他腦袋一筷子。
錢教授雖然年紀大了, 但身體沒什么太大的毛病, 除了一個哮喘比較麻煩,不過只要不復發, 平時啥事兒沒有, 他今天顯然是心情很好, 喝酒喝得臉蛋都紅了。
靳崇鈺坐在他的左手邊,給他盛了一碗湯放到他的手邊,錢教授看了一眼,伸手推開, “拿走拿走。”
“”
靳崇鈺也不和他擰巴,他托著腮, 慢條斯理,半是無奈半是威脅, “下個月我可能會很忙, 就不來看您了。”
錢教授:“”
這個威脅顯然很起作用, 只顧著喝酒的錢教授勉為其難地喝了幾口湯, 然后繼續和趙樨鄭路掰頭了。
孟眠咬著筷子,越看錢教授越覺得好玩。
“吃飯。”靳崇鈺夾了一個粉蒸圓子到孟眠面前的碟子里。
孟眠夾起圓子咬了一口,還沒咽下去的時候, 肩膀就被一旁的靳泡泡輕輕拍了一下,靳泡泡靠過來,很小聲地問道:“阿水,你不覺得靳崇鈺的控制欲很強嗎?”
孟眠一愣,“有嗎?”
“有啊有啊,“靳泡泡很認真,“但他也不是控制狂啦,我媽說靳崇鈺從小就做什么都很有計劃,他對和自己一起的朋友啊什么的也有要求,你別看趙樨整天吊兒郎當的,但是原則性的問題,比如工作完成度之類的,靳崇鈺說一就是一,要是達不到,靳崇鈺就會”靳泡泡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真的?”
“阿水你怎么不信呢?我說的是真的!”靳泡泡看見轉盤上自己喜歡牛肉干,趕緊給自己盤子里夾了兩塊,分了一塊給孟眠,聲音壓得更加低了,“你等著吧,回頭他連你穿什么都要管的。”
孟眠把牛肉干喂進嘴里,恍惚想起,靳崇鈺好像是挺周到的一個人,會提醒她穿厚一點的外套,會給她衣服搭配提供建議和看法,知道哪些食物是適合女生吃的。
這,算控制欲么?
靳泡泡嚼著牛肉干,嚼得很用力,也嚼得很認真,“不過阿水你放心啦,他不是那種神經病,我覺得你和靳崇鈺很合適啊,因為你不是那種太自我的人,靳崇鈺跟太自我的人沒法在一起。”
靳崇鈺的性格說一不二,需要說三遍以上的事情他就覺得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
靳泡泡的意思并不是說孟眠沒有自我,也不是說孟眠會遷就靳崇鈺,而是天底下性格千千萬,每個人都像一個齒輪,只有遇到尺寸與其他方方面面都合適的另外一個齒輪,兩個齒輪的輪齒才能完美嚙合。
他們互相遷就,互相嚙合。
換做另外的人孟眠咬著筷子想,也不一定能受得了自己的一板一眼與社交恐懼癥。
更何況,還會像靳崇鈺對自己這樣上心。
不僅是很難遇到,孟眠覺得是再也遇不到了,世界上不會出現第二個靳崇鈺-
用完了午飯,靳崇鈺陪錢教授在窗戶邊上下棋。
屋子里的暖氣不夠足,所以錢教授讓趙樨他們搬來了炭盆,于是又開始覺得熱了,又讓趙樨去冰箱里倒了幾碗冰米酒。
窗戶正對著后院那整片的小白花。
孟眠和靳泡泡在里邊編花環,旁邊趴著錢教授的那只柴犬,柴犬大大的臉盤子因為頭上戴了一個花環而不滿地皺了起來。
靳崇鈺視線漫不經心地朝那邊掃了一眼,落下一枚黑子,“您院子里的花,等會讓我女朋友挑一盆帶走吧。”
錢教授喝多了,不僅是臉是紅的,連鼻頭都紅了,他氣哼哼地找地方落自己的棋子,“怎么?連花都舍不得給女朋友買,那你談什么戀愛?”
錢教授喜歡數落人,在召南大學是出了名的,但他就是這嘴厲害了點兒,心是不壞的。
靳崇鈺還點頭,“嗯,舍不得,專門帶她來您這兒挑的。”
錢教授:“”
錢教授的白子終于落到了棋盤上,他嘆了口氣,“輸了。”
靳崇鈺語氣慢條斯理的,“您是我的老師。”
“老了老了,身子骨不行了,”錢教授弓著背,尚且還算清明的目光出現了一絲悵然,“近日來總覺得腰疼,去醫院開了藥,西藥中藥都吃了,還做了理療,但始終不見好。”
“我書房里有我之前的手稿,還有和一些單位企業的計劃書,我都和那些人說好了,我要是做不了,就交給我的學生來做。”
靳崇鈺垂眸聽著,將棋盤上的棋子慢慢撿了起來,“您這段時間非要我來不可,就是為了說這些?”
錢教授冷哼一聲,“你們不多來看我,我死了都沒人知道。”
“不至于。”靳崇鈺皺了下眉。
錢教授雖然文化水平高,后半輩子一直受人尊敬,可人逃不過生老病死,他年紀大了,就愛想東想西,書讀得越多,想得就越多。
過了會兒。
錢教授臉上出現欣慰的笑意,“哎呀,我要是能在活著的時候看見你們成家,我也就滿足啦。”
靳崇鈺:“”
原來錢教授繞了大一圈兒,從腰痛到交待一些沒頭沒腦的宛如遺言的話,就是為了最后一句。
“看見你們結婚我就滿足啦。”
合著是在這兒等著呢。
靳崇鈺忍不住笑,“您和我說沒用,我單方面做不了主。”
錢教授的視線和靳崇鈺的視線一同落在孟眠身上。
錢教授看了一會兒,又去看靳崇鈺,他要和靳崇鈺換棋子,白子運勢不好,“這姑娘我瞧著是個薄情的面相,你怎么想的?”
聽錢教授說孟眠是個薄情樣,靳崇鈺想到他見到孟眠的第一眼。
那是盛夏,那樣炎熱的天氣和刺眼的太陽光,可孟眠站在那里,筆直單薄,如一柄剛剛出鞘鋒利的刀劍。
她看著就不好接觸,人單薄,面皮也是單薄的,更顯精致,也顯得沒有什么人氣兒。
錢教授應該是想說,孟眠看著太不像個凡人了,身上沒有煙火氣兒。
靳崇鈺不贊同錢教授的看法,他語氣無奈,又能聽出些寵溺在里頭,“傻得很,我倒是希望她能精明點兒。”
精明點兒,才能在這個吃人的世界里擁有一席之地,至少不會受欺負。
但孟眠就如同錢教授所說,看著一副薄情的樣兒,實則本性純良敦厚得很。
錢教授處蹙著眉頭,半晌,他認可般地點點頭。
“也是,要是精明,怎么能落在你的手上。”
33. chapter 33 排練結束
到了下午, 天快黑了,一行人才準備從錢教授家離開。
錢教授在菜園子里拔了不少大白菜往靳崇鈺和趙樨車子的后備箱丟,剛剛從地里拔起來的大白菜, 根須上還帶著泥,靳崇鈺的車是賓利,趙樨是奔馳,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看著錢教授把泥抖了抖, 用袋子裝了丟進了后備箱。
鄭路和李墨雨也沒做聲。
要是說出來了, 錢教授不得抓一把泥丟進他們幾個的嘴里。
眼見著菜園子里的大白菜所剩無幾了, 靳崇鈺及時阻止錢教授,“我們又不是不來了, 下個月再來看您, 您每個月都這樣給我們帶東西?”
錢教授揮揮手, “下個月有別的應季蔬菜。”
眾人:“”
錢教授追在他們車后面跑了幾步。
大冷天的,他戴著一頂毛線帽子,裹著棉襖,身形已經遠沒有當年靳崇鈺他們剛認識他時那般筆挺了。
意識到老錢快要變成小老頭的趙樨鼻子一酸, 抬手揉了揉鼻尖,“媽的老錢兒子真不是人。”
孟眠按下窗戶, 靳崇鈺很有默契地就將車子停下了,孟眠將頭從車窗抬出去, 對著那個還站在后頭張望著的錢教授說:“明天周一, 我來陪您吃午飯。”
老錢朝她擺了擺手。
其實錢教授如果愛熱鬧, 他家里可以門庭若市, 當了這么多年教授的人,想要熱鬧起來,那還不不簡單?
偏偏錢教授眼高于頂, 眼睛里又揉不得沙子,近幾年連學生都沒怎么帶,跑去當班主任,但他年紀大了,院里也不會讓他干太累的活,加上他性格怪脾氣大,怕他的人遍地都是,像靳崇鈺趙樨他們這樣哄著他的,幾乎沒有。
孟眠看著后邊錢教授挖給自己一大株花,還送了小鐵鏟和植物專用的營養液。
上邊的小白花隨著車子的顛簸也跟著搖搖晃晃,開得太過茂盛的花,互相頂撞,偶然間會落下幾片花瓣來。
“下周,你生日吧,就是你們舉辦元旦晚會的那個晚上。”靳崇鈺開著車,嗓音微沉,在光線暗淡的車內,他的聲線像是一根被輕輕撥動的琴弦。
孟眠過的是陰歷生日,靳泡泡問起的時候還是陰歷的上個月月初。
好快啊。
孟眠一陣恍惚。
那時候靳崇鈺還只是一個鄰居而已。
“嗯,”孟眠點了點頭,“我明天晚上可能比較晚才會回來,要排練。”
靳崇鈺很輕地“嗯”了一聲-
許薇是打排球的,她人生一共有兩大愛好,一個是打排球,一個是美色,這里的美色不分男女,但現在她看美女的時間要比帥哥多,因為很多帥哥自以為自己很帥的樣子真的很油膩。
孟眠是她早就注意到了的一個學姐,因為對方很低調,平時也很少在學校參加什么活動,許薇碰見她的時候,半年都難得有一次。
本來這次許薇是沒資格進主持人那一欄的,因為她短發,一米八,走路帶風,到時候主持人得穿禮服,她這樣,咋搞啊。
不過最后許薇以三寸不爛之舌,主要還是怒罵負責組的人審美局限,覺得女性就應該婉約溫柔,那她這種虎虎生威難道就不好看了?
她成了主持人,她的搭檔只比她高一點,在負責組發愁要不要讓她穿高跟鞋的時候,許薇大手一揮:“不穿,我穿帆布鞋。”
負責組:“”微笑jpg。
孟眠下了課,去食堂草草吃了個飯準時到了大禮堂。
她一踏進去,在看見很多人朝自己看過來的時候,孟眠以為自己會緊張到呼吸困難,但實際上沒有。
她只是稍稍有一點點緊張,沒有到像以前呼吸困難的那個地步。
“這里!”
在觀眾席前排的一群人,站起來一個女生,興高采烈地朝孟眠揮手。
看得出來,她開心得快要跳起來了。
孟眠走過去。
他們挨個地做自我介紹,其中有個叫許薇的女生,嘴角咧得尤其大,尤其開。
“我叫張揚洋,是你這次的搭檔。”站在孟眠旁邊的一個男生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很是內斂的模樣。
負責這次主持人排練的是學生會的組織部副部長,叫袁冬冬,是個胖乎乎的男生,他摸著下巴說:“我第一眼看見孟眠的時候,就覺得她和張揚洋站在一起鐵定配,果然!”
“孟眠學姐有男朋友,對吧?”
孟眠點點頭。
她的冷清是氣質里帶的,但神情并沒有給他們帶來多濃重的疏離感,反倒令人覺得她安靜又溫雅。
“靳崇鈺嘛,我知道!”袁冬冬把主持稿裹成筒放在嘴邊,“他們土木都把這個人當偶像的,誰能一畢業就接市體育館這種大項目,他還是項目主要設計師。”
“可他是博士畢業啊,又不是本科。”有人小聲說道。
“閉嘴,我們知道。”
孟眠忍不住笑起來。
她笑起來特好看,特有靈氣的一雙眸子。
她知道這些同學是在幫自己盡快熟悉起來,估計論壇里那些人把她性格都扒干凈了。孟眠有點不好意思,也有些感動,因為以前那些不愉快的經歷,她不愿意和人接觸,但其實好和壞本身就都是這個世界的產物。
盡數擯棄,在很多時候,也會錯過一些本該屬于自己的美好事物。
“我才大二。”張揚洋撓撓后腦勺,“到時候我要是表現不好,學姐別怪我呀。”
孟眠一愣,“你是新傳,應該我請教你才對。”
張揚洋:“我這不是上課不咋認真嘛。”
“別聽他的,他想騙孟眠的親親抱抱。”許薇把張揚洋一把推開,她瞧見了許薇側臉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臉一熱,“要不,讓我和孟眠做搭檔吧,我這身高,也挺合適啊,她穿高跟鞋我都沒問題。”
許薇長得很英氣,因為短發,平時又穿得比較男孩子氣,很多時候都給人雌雄莫辨的感覺。
張揚洋把許薇拽開了。
“你搭檔190,難道讓我和你搭檔在一起?我不干,你滾。”
他們都以為以孟眠的性格,估計要上好幾次才能在臺上把稿子念通順,但孟眠第一遍就過了,比新傳專業的肯定比不過,可不管是語速還是語氣,一些動作和姿態,以及她那標準的普通話,都非常不錯了。
很出人意料,袁冬冬把這歸結為天賦,他給孟眠捧上奶茶,“牛逼啊,教教許薇吧,許薇總是喜歡把自己口音帶進去。”
許薇順理成章地就有了孟眠的聯系方式,她偷偷摸摸新建了一個“女神”的分組。
距離熄燈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他們得結束今天的排練了。
同時還約了下一次的時間。
“學姐住學校還是?”走到樓下,張揚洋問道。
孟眠背著書包,整個人裹在厚實的大衣里,她輕聲說:“我在外面住,你們回去吧,我打車走就行。”
“好的哦,學姐晚上注意安全。”
“學姐拜拜!”
孟眠朝他們揮揮手,轉身,這時候的學校路上已經沒什么人了,也不見什么車的影子,所以從道路盡頭駛過來的那輛黑色奔馳就特別顯眼。
在快到的時候,車子的遠光燈關了。
它緩慢地停在了孟眠跟前。
張揚洋本來還在和許薇他們幾個追來打去,在看見孟眠跟前停了輛車的時候,他示意眾人快點看。
不帶惡意的,僅僅就是好奇和八卦的心情。
像電影畫面似的,連他們腳下的落葉,都在盡情詮釋著這場唯美到極致的演出。
車上下來的男人穿著黑色的羽絨服,遠處都能看見他口中吐出來的白色霧氣,他從駕駛座上下來,手里拿著圍巾,繞過車頭走到孟眠跟前,直接就將圍巾幫孟眠圍上了。
隔著這段距離,他們也能看見土木建筑那群人的偶像的臉,清雋儒雅,帶著點兒不好接近的衿貴輕傲。
但他拉著孟眠,替她開了車門,彎腰探進去給孟眠系上了安全帶。
袁冬冬咬著奶茶的吸管,點點頭,“這是靳崇鈺吧,這么晚了,他還來接孟眠?論壇里那些人后來不是酸孟眠倒貼嗎?我瞧著不像。”
張揚洋將頭緩緩靠在了袁冬冬的肩上,“什么倒貼啊,靳崇鈺看起來好喜歡孟眠啊,把她當寶寶一樣。”
34. chapter 34 她在臺上,他在……
后邊幾天, 孟眠都在加班加點的排練,本來她以為自己和不認識的同學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熟絡起來,但可能是最近沒什么煩心事, 孟眠和大家都相處得很好。
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與快樂。
下午沒課,他們便一直聚在大禮堂排練,半個小時休息一次。
輪到休息的時間, 也剛好是吃飯的時間。
他們一起點的外賣。
是的, 不過三天, 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小群, 點完外賣就在里邊算賬分攤。
袁冬冬是負責人,是忙內, 他們點的是校內美食城里的一家湘菜館, 點完過后, 張揚洋和其他幾個又嚷著要喝汽水。
張揚洋說完,問許薇喝不喝。
許薇搖頭,“不喝,教練說不建議我繼續增重了。”
孟眠朝許薇看過去。
張揚洋擺擺手, “你一米八的大個頭再長個二十斤也不帶怕的,來, 姐姐,喝五百毫升的還是一千毫升的!”
“滾, 賤人, 難怪你女朋友不搭理你。”許薇抱著熱水壺, 趴在桌子上, 視線逐漸地轉移到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孟眠臉上。
為了省電,他們沒有將大禮堂的全部燈都打開,僅僅是舞臺上和他們圍坐的這張桌子頂上的燈。
落在所有人頭上, 暖色的燈光像是在孟眠的身上罩下了一層質感極好的薄紗,削弱了幾分冷情感,令她看起來溫柔又柔軟。
許薇覺得自己快溺死在了女神的顏值里了。
救命靳崇鈺能不能把老婆讓給她一天啊。
點完外賣還不到十分鐘,外邊就有人敲門。
是外賣員。
他們學校沒大門,開放式,外賣員可以直接將外賣送到教室門口。
袁冬冬過去把外賣接了,嘀咕著,“不能吧,十分鐘就到了?這菜都還沒下鍋吧?”
他嘀咕完,才發現拿到手里的不是他們點的外賣,包裝盒是淡青色的紙盒子,高端大氣上檔次,還有乳白色綢帶綁成的蝴蝶結。
這種精致玩意兒,還能點外賣?
孟眠在聽許薇和張揚洋聊天,知道了不少學校里稀奇古怪的八卦和趣事兒,這時候,她放在手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靳崇鈺發過來的。
是語音,而且還是靳泡泡在說話。
“阿水,姐姐,趙樨昨天給我們買的這個蛋糕,你不是說好吃嗎?我讓靳崇鈺給你點了外賣送到了學校,給你的小伙伴也點了,我這邊顯示已經送到了,你收到了沒啊?”
她快快樂樂的語氣感染到了孟眠。
正好袁冬冬將拎過來的幾個紙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孟眠回復:收到了,謝謝。
靳泡泡很快回復了。
“是謝謝親愛的泡泡和親愛的男朋友。”
孟眠知道靳崇鈺一定在旁邊,她只說謝謝親愛的泡泡,至于后半句,她不太好意思說。
紙盒上邊綁了一張小卡片,袁冬冬俯身瞅著上邊的兩行字,徐徐念道:“給漂亮的,親愛的,善良的,美麗大方的,阿水,我的姐姐,晚上好!阿水的小伙伴們!晚上好!”
好家伙,領導的味道出來了。
袁冬冬捏著卡片,正要開口問是誰點的,孟眠緩緩舉手,“我朋友點的。”
“哦~~~”他們愣了一下,而后哦出了悠長的節奏出來。
蛋糕很小,就是那種三角的草莓慕斯,用的草莓都很新鮮,不酸,很甜。
孟眠給每個人分了一塊,她自己最后才吃。
“她給你們都點了。”
許薇很少吃這種精致又漂亮的玩意兒,她用送的金色叉子比劃著,感覺叉子有些多余,她完全可以一口塞到嘴里。
旁邊張揚洋小資極了,打開了自己的保溫杯,上邊零星飄著幾朵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見的菊花,他用小叉子輕輕挑起一塊草莓喂進嘴里,闔上眼皮,極其做作的運轉臉部肌肉,“嗯~嗯~”
眾人:“”
他為什么會有女朋友?
許薇埋頭直接咬了一大口,感嘆道:“學姐你朋友也太好了吧!”
袁冬冬是比較含蓄的,“是壕。”
就算只是給他們每個人點一杯奶茶,也要三位數了,更何況是這種私房的限量蛋糕,這么多人,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果然,人美心善的人的朋友也是人美心善的。
吃飯時刻就是八卦時刻。
他們也沒啥惡意,聚在一起左右不過就是這么些事兒。
孟眠挑了一些方便回答的問題回答了。
靳泡泡被孟眠形容成了一個可愛天真活潑的小天使,他們紛紛都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能給他們所有人都買蛋糕吃的小姑娘,可不是小天使么。
當天晚上,排練結束后,他們就見到了這位小天使。
以及正面對上了孟眠的男朋友。
土木那群戴安全帽的人的偶像-
晚上空中飄下了毛毛細雨,在路燈得照耀下,像珠片似的亮晶晶落了漫天。
他們正在排練中,禮堂大門是虛掩著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藍頭發小女生把腦袋探了進來。
禮堂面積很大,容量很大,除了舞臺上有比較醒目的燈光以外,其他各處都是漆黑一片。
為了高度符合到時候晚會的場景,袁冬冬還把音箱都扭開了。
所以靳泡泡和靳崇鈺的到來,并未引起注意。
孟眠捏著話筒,稿子估計都已經背下來了,她現在是完全脫稿的狀態。
她就應該站在這樣的位置,站在人群中心和最明亮的地方。
靳崇鈺找了個比較不太顯目的位置坐下了,靳泡泡坐不住,她從側面跑到了后臺。
孟眠說完了自己的臺詞,一轉身,便對上了靳泡泡的視線。!
“你怎么來了?”孟眠眉眼帶著笑,朝她走過去。
許薇坐在一旁,看著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女生,很高,很瘦,很漂亮,又很帥,跟自己是同一個類型的,而且,孟眠顯然和她更加親近。
“我叫靳泡泡,靳崇鈺的妹妹。”靳泡泡主動地介紹自己。
她還不忘提醒許薇,“我剛剛給你們買蛋糕了。”
于是靳泡泡的形象在許薇心里猛然就變得高大了起來。
“我叫許薇。”
她干巴巴地介紹自己。
許薇面對好看的人一般只有兩個表現,一是跟上頭了似的嗷嗷叫,一個就是僵硬得手足無措。
“靳崇鈺也來了。”靳泡泡小聲說,她伸長脖子,想要看清靳崇鈺所在的位置然后指給孟眠看,不過臺下太黑了,她一時間還真沒看見自己哥在哪兒。
孟眠視力不錯,她比靳泡泡要先看見靳崇鈺。
靳崇鈺坐在下邊第五排靠過道的位置,對上孟眠的目光,他微微彎起嘴角,朝孟眠招了招手。
很普通的一個場景,靳崇鈺也只是為了告訴孟眠:他在這里。
但孟眠卻感覺自己心臟某個部位被狠狠砸了一記,她在臺上,他在臺下,這便是整個世界最美好的當下了。
35. chapter 35 可以,但我有條……
孟眠有些緊張。
在她準備下去和靳崇鈺打招呼的時候, 對方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對方無意來招惹注視,所以選擇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也不想耽誤孟眠的排練。
耽誤這件事情, 靳泡泡比較擅長做。
她和這群與她根本不是同年齡段的人很快就熟絡了起來,靳泡泡性子活潑,討人喜歡的話一句接一句不要錢地往外邊冒, 連袁冬冬這種很難被討好的老油子也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嗎?我高一, 但我沒去學校, 我生病了。”
“我喜歡藍色的頭發, 好看啊,許薇姐姐要是染頭發肯定比我要好看, 許薇姐姐氣場這么強, 氣質這么棒!”
“冬冬也很帥啊, 胖胖的男孩子最可愛了。”
靳泡泡把所有人都從頭到腳地夸了一遍,孟眠在旁邊看著這群被夸得飄飄然的同學,片刻無言,靳泡泡和靳崇鈺表面上看似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但實際本性一模一樣。
之前靳泡泡充當靳崇鈺的僚機,也是一臉的天真爛漫, 和現在一樣。
但孟眠可能是已經把靳泡泡當自己人了,她現在覺著靳泡泡怎么樣都是可愛的。
被問到靳崇鈺來了沒有。
“來了, 就在下邊呢。”靳泡泡朝靳崇鈺所在的方向明明白白地指了一下。
孟眠:“”合著剛剛半天找不著靳崇鈺的樣子又是裝的。
靳崇鈺暴露了。
所有人都朝他看過去。
男人只是彎了彎嘴角, 他懶散地靠在椅背上, 氣質儒雅和氣, 周身氣息卻是冷淡而又疏離的。
他沒有要一起聊天的意思,笑一下算是打過招呼了。
眾人呼吸一滯,那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在看見靳崇鈺之后冷卻了大半, 跟風度翩翩,俊逸優雅的學長相比,他們真的好像一群小學雞。
袁冬冬清了清嗓子,“我今天穿得還行吧。”
張揚洋也不自在:“怎么辦我們還要練嗎?我好緊張,感覺他和那種教授一樣。”
許薇蹲在地上,大口喝著汽水,“你一男的你緊張什么?我都不緊張?”
張揚洋半晌無言,過了會兒,他小聲逼逼:“你也不算女的啊。”
“”許薇把喝空了的汽水易拉罐朝張揚洋砸過去。
袁冬冬見休息得可以了,拍著手掌,“再來最后一遍,時候也不早了,再來一遍咱們今天就休息,后兒下午沒課的我們一起去拿衣服。”
許薇伸著懶腰,“拿啥衣服?一般衣服不都是自己去租或者借么?”
張揚洋嘿嘿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袁冬冬還是少爺呢,家里是搞服裝的,大牌子,好多明星都穿他家的衣服,不然你以為他哪來的錢把自己吃這么大塊頭。”
看不出來。
袁冬冬平時很低調,吃穿用都和身邊同學差不多,只有一些和他關系比較要好的人知道,不過這也確實沒什么好炫耀的,人外有人。
許薇舉手,“我能不穿裙子么?我感覺西裝也很好看。”
張揚洋:“也不一定有你的尺碼啊,到時候你想穿都沒得穿。”
“你嘴能不能不要這么賤,你女朋友怎么受得了你的?”
“女朋友是我的心肝,我才不會說她,她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寶貝。”
“”
陪著張揚洋夸張的肢體動作,這下連孟眠這向來能忍的都看不下去了,她站起來,“開始吧。”-
緊張嗎?
是緊張的。
孟眠的手心都冒了一層薄汗,她能感覺到靳崇鈺的目光,與平時一樣,專注,溫和。
他看別人的時候不是這樣的視線。
看喜歡的人,便有了實質性,很大的區別。
“一朝一夕,過往皆去,昨年之晦暗,今年之輝煌”
孟眠望著觀眾席,她嗓音空靈,面容清冷,穿著白色的羽絨服,像只小天鵝一樣干凈出塵。
靳崇鈺支著下巴。
他聯想到了第一次見孟眠的場景,炎熱的夏季與現在凌冽的寒冬融合到了一起,那時候的孟眠還比較青澀,什么情緒都寫在臉上,和現在不太一樣,現在是什么都不寫在臉上了。
時隔好幾年了,靳崇鈺當時上前去與孟眠說話,沒抱什么心思,他那個時候僅僅是覺得,對方長得是自己喜歡的類型。
不過才高中,靳崇鈺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做個人。
用一見鐘情形容相遇確實太過于輕佻了,靳崇鈺后來學業繁重,對戀愛沒抱什么非談不可的心思,直到他在學校再次偶遇了當年的那個小女生。
他很奇怪,如同錢教授所說的一般,這么一副薄情樣的人,性格理應是如刀如劍的鋒利干脆,起碼也得帶點刺兒。
可這些,孟眠統統沒有。
靳崇鈺不相信一見鐘情,也不相信終年的暗戀會成真。
但他承認,遇見孟眠,就是童話本身。
整場排練在半個小時之后結束,孟眠背著書包和靳泡泡一起下來,靳泡泡踮起腳朝臺上新勾搭的小伙伴們揮手:“后天見哦寶貝們!”
許薇很是配合靳泡泡的表演,她也踮起腳揮手,“后天見哦小仙女!”
張揚洋面露嫌棄,“你再踮腳就比我高了。”
“我這樣會不會很像電燈泡啊?”靳泡泡走在中間,一邊挽著孟眠,一邊挽著靳崇鈺,滿臉天真地問道。
靳崇鈺不為所動,“你走旁邊。”
“”靳泡泡,“嗷,好噠。”
最后還是孟眠走到了中間。
“周六晚上的晚會?”靳崇鈺將孟眠滑到肩側的書包帶子往上拎了一下,察覺到手底下沉甸甸的重量,靳崇鈺無奈道:“你帶了多少書?”
“是周六,周六晚上。”
至于第二個問題
“電腦和兩本書,”孟眠回答道,“還好。”
靳泡泡把腦袋伸過來,“阿水你好像小學生哦,我小時候把垃圾都要帶回家。”
孟眠:“”
“給我吧。”靳崇鈺從孟眠的肩上取下了書包。
他掂了掂,真挺沉。
書包拉鏈上邊掛著一只天藍色的垂耳兔,柔軟的耳朵和兔子身體一般長度,隨著走動的步伐有節奏地一搖一晃。
耳朵偶爾會甩到靳崇鈺的大衣衣角,有時候只是在褲腿上擦一下。
他另一只手牽著孟眠的手指,靳泡泡說要體驗一下背書包的感覺,從她手里把孟眠的書包奪了過去,背著書包歡歡快快地跑到了前邊。
孟眠很小心地輕輕握了握靳崇鈺的手,“你們吃飯了嗎?”
“吃過了,”靳崇鈺捏了捏孟眠的指尖,片刻,他低下頭,“指甲有點長了。”
孟眠有些不好意思,“忘記剪了。”
“回去了幫你剪。”靳崇鈺語氣是理所應當地自然。
孟眠望著濃重的夜色,小聲地答了一句好。
停車場前邊是一片茂密的小樹林,靳泡泡在前邊走,距離不遠不近,她特意給孟眠和靳崇鈺留出了單獨相處的空間。
任務完成后,僚機成了僚機牌電燈泡。
林蔭道這時候路上的人已經很少了,冬日的晚上,大家都愿意窩在宿舍里,談戀愛的都沒夏天那么多。
吹在的風都帶著冷冰冰的涼意。
“元旦他們出去旅游,我不去了,在家陪你。”靳崇鈺的聲音在耳邊徐徐響起。
孟眠懵了一下,“啊?你不去了?”
因為晚會的緣故,孟眠肯定是去不了了,加上臨近放寒假,所有的課都在收尾,老師積極地劃重點希望學生爭點氣不要連六十都考不到,孟眠也得復習。
她的平時分本來就少,要是專業課的分數再拉胯,就更加沒眼看了。
“嗯,陪你,送你上學,接你下課。”靳崇鈺眼里帶著零星笑意。
孟眠:“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這應該相對而言,”靳崇鈺說道,“如果是和人命關天的事情相比,那確實不太重要,但如果是和趙樨他們出去旅游,那還是你重要。”
“阿水,對自己有點自信,”靳崇鈺伸手彈了一下孟眠的額頭,愛憐又疼惜,“在我這里,把位置擺正,擺中間,擺最前面。”
任何事情,不用猶豫,不用比較,阿水都不容置疑地靠前。
孟眠眼眶陡然就熱了。
從心底深處涌上來的熱,不是滾燙,卻熱得整個人都軟了,說不出話來,視野變得一片模糊。
但孟眠的呼吸絲毫不亂,臉色都未變一點,但眼淚的的確確是不由自主地掉下來了。
大顆大顆的,不受控制的。
“謝謝。”孟眠低聲說道。
被人重視,她理應感謝對方。
她哭著,一言不發,一點聲音都不出,眼前猝不及防就被一片黑影擋住,靳崇鈺的眼睫近在咫尺。
孟眠臉上的眼淚被靳崇鈺吻去,從濕潤的眼睫到臉頰,再到下巴,靳崇鈺的吻輕若羽毛,最后落在孟眠的唇上。
他沒繼續探索,本來牽著孟眠的手松開,繞到了孟眠的腰后,他將孟眠整個攬進了懷里,輕輕按著孟眠的頭,撫著她散落的柔軟的長發。
“哭什么?”靳崇鈺低笑著說道,他唇上還殘存著孟眠眼淚的咸苦味,“不喜歡聽?不喜歡那我以后不說了。”
孟眠知道他在哄自己開心。
她仰起頭,難得撒一回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嬌,“不行。”
靳崇鈺看著她,嘴角的笑意逐漸隱去,片刻后,孟眠的下巴被抬起來,靳崇鈺的吻如同暴雨般襲來。
“要我說可以,但我有條件。”靳崇鈺親夠了,捏著孟眠的耳垂,不疾不徐說道。
36. chapter 36 偶遇前男友
靳崇鈺倒沒提什么過分的要求。
他元旦后要去參加一個業內的酒會, 如果是那些不太正經的酒會,他不會想讓孟眠跟著去,但這次酒會是學術性質的, 來參加的基本上都是建筑行業大佬。
他一個人去難免有些凄涼,可如果和趙樨李墨雨同去,那和搞男團有什么區別?
更何況, 他希望讓所有人都知道, 他有女朋友了, 還有, 希望這些人之后能打消將自己的同學朋友閨蜜女兒侄女等等介紹給自己的念頭。
他不會將孟眠藏起來,珠玉不應該被蒙塵。
“行了吧行了吧兩位, ”在孟眠點了頭之后, 靳泡泡從前邊跑回來, 她抱住孟眠的手臂,指著外邊,“那里有煎餅果子,我想吃。”
孟眠:“我給你買。”
一個煎餅果子, 就把靳崇鈺女朋友拐走了-
一起去袁冬冬家門店試衣服那天,晴空萬里, 萬里無云,天幕湛藍得像一塊透亮的玻璃。
袁冬冬和張揚洋在地鐵外邊蹲著等許薇。
雖然在一個學校, 但許薇和他們不是一個苑區, 袁冬冬和張揚洋出門走兩分鐘就是地鐵站, 而許薇坐公交更方便。
幾個男生在路邊買了早餐, 邊吃邊等人。
“袁冬冬,我等會可不可以選最貴的?”
袁冬冬咬著雞蛋餅,腮幫子鼓鼓的, “那我媽得打死我,你還真以為我是那種隨心所欲的公子哥,我們家也挺那啥的,雖然我爸是董事長,但其他親戚也有股份,人吶,有了錢就變了個人,整天盯著我們家的人找錯處。”
“最貴的那些是非賣品,也不出借,那太貴了,要是弄臟了,我媽非得把我皮扒了不可。”
“好吧,”張揚洋也只是開個玩笑,他看過不少電視劇,豪門里頭多的是普通人不理解的事情,“那我們還是穿了你家衣服,那些人不會說么?”
袁冬冬胖嘟嘟的臉第一次出現輕蔑的笑,他將手里的垃圾袋揉成團捏在手里,“別吧,我手里也有股份呢,股東拿兩件衣服穿都不行?”
這一刻,張揚洋覺得袁冬冬簡直在發光。
“哎,許薇來了,”張揚洋之所以能認出許薇,并不是因著認出來了,而是她的身高太令人矚目了,街上超過一米八的女生并不多,待看清許薇的打扮之后,張揚洋艸了一聲,“薇姐這腿,過于長了。”
許薇在學校一般都穿運動服,她每天都在球場打滾。
難得出一趟學校,許薇還是好好打扮了一下。
棕色的夾克,里頭一件打底的黑色高領毛衣,緊身的牛仔褲包裹著兩條健康勻稱的腿,加之她是體育生,走路帶風,過肩的頭發被風輕輕撩起,過來時的氣場把旁邊路人碾成了灰。
張揚洋咽了咽口水,“她好像混子啊救命。”
“看什么?認不出來你爹了?”許薇雙手揣著兜里,懶洋洋的,還化了妝,這時候他們才知道許薇的眼睛也相當好看。
幾個男生趕緊賠笑,“哪里哪里,薇姐美爆了。”
“我不是給別人看的,”許薇四處張望了一會兒,“我女神和我妹還沒來嗎?”
袁冬冬:“”
張揚洋:“”
他們就知道。
“應該也快到了”袁冬冬看著十分鐘之前孟眠發過來的微信,正要再問問,跟前就停了一輛出租車。
先下車的是靳泡泡,她揚起燦爛的笑容,“大家都在啊?”
然后才是孟眠。
任何時刻的孟眠,都會令人覺得不敢輕易叨擾和隨意開玩笑,她冷冷清清的,看著比許薇不好惹多了。
只不過一笑起來,那疏離感就盡數被沖散了。
她頭發本身就蓬松,海藻似的,穿著粉色的羽絨服,像一個易碎的漂亮娃娃,偏生表情不咸不淡,讓人覺得這個娃娃,很貴,脾氣不好,得捧著。
袁冬冬家里在召南最大的一家門店占據了最大商場一層樓的面積的三分之一。
衣服懸掛的數量十分少,但各類設計感十足的擺件、插花還挺多的,店內很空曠,明凈而又寬大的玻璃讓整個店顯得更加得不敢輕易踏足。
沒什么打臉環節,袁冬冬進去就趴在收銀臺,敲了敲臺面,“叫店長來。”
女人抬起頭,愣了一下,隨即立馬點頭,“好的,小少爺。”
店長很快就從辦公室里出來了,袁冬冬叫她白姐姐。
白姐姐看著很年輕,三十歲出頭,黑色的職業裝她也穿得十分好看,她對袁冬冬的態度很親昵,不像其他人那般小心翼翼。
“你們喝什么呀?我讓人去拿。”白姐姐很溫柔地說道,仿佛在她眼前的這幾個大學生還是幼兒園小朋友。
靳泡泡不是這次的主角,她在店內自己逛去了。
孟眠讓她別跑遠了。
“阿水,我不是小孩子。”
許薇坐在沙發上捧著臉,“妹妹真可愛。”
白姐姐讓人推著三個長桿衣架過來了,衣架很高,錚亮的金屬,上頭掛著男士的西服和適合于年輕女性的小禮服。
“我可是把能拿來的都拿來了,你們自己選,選到滿意的都可以去試,試的時候我讓她們幾個招待啊,我還有事。”
許薇很放得開,她直接往西服走去。
張揚洋把她一推,“你穿裙子。”
許薇:“我不穿。”兩個人你推我搡沒個完。
坐在孟眠旁邊的是另外一個女主持人,新傳的,她很靦腆,臉圓圓的,眼睛很大很亮,像小動物一樣單純的臉蛋。
“學姐,我們一起吧。”她平時話也很少,甚至比孟眠還要少,但一拿到話筒整個人都變得明朗生動,魅力四射。
孟眠正要點頭,右邊隱約傳來爭執的聲音。 BaN -
靳泡泡今天穿得太隨意,衛衣羽絨服,外加她藍色的頭發,上流社會不興她這種打扮,某部分人更是瞧不起。
她在看著小裙子的時候,被人拽著袖子往后拖了好幾步。
“讓讓,別把衣服摸臟了。”
靳泡泡呆了一下,扭頭往來人看過去,是一對年輕男女,女生嬌媚,男生斯文帥氣,但靳泡泡一眼就瞧見了男生眼底的清高與傲慢。
“摸臟了怎么了?”靳泡泡不解,“我可以買啊。”
“你拿什么買?”
“錢啊。”
“你覺得你自己買得起?”
靳泡泡直接笑了,“一條裙子我還買不起,別說”
就在靳泡泡又打算買下一家店的時候,孟眠從她身后出現了。
沒有靳崇鈺在,只有她。
以前她經歷過太多這種場景,每次她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讓則讓,能退則退,她退讓習慣了,她知道不對,但從未想過改變。
直到看著靳泡泡也經歷和自己以前經歷的差不多的事情。
她不想看見靳泡泡受委屈,受欺負。
靳崇鈺應該也不想看見一個懦弱可欺的阿水。
“張輜宇,好久不見。”孟眠站到靳泡泡身邊,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張輜宇的反應沒有他身邊的女生反應大。
“孟孟學姐?”
孟眠沒看她,看著張輜宇,眼神略帶嘲諷,“恭喜,又換得一位新女朋友。”
張輜宇慢慢松開了身邊女生的手。
孟眠和前段時間有了很大的區別,可能她自己沒感覺到,她現在嘲諷人的調調兒和靳崇鈺有幾分相似,她看人的眼神不再躲躲閃閃,她不再總是低著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整個店內的燈光加在一起,都沒有她惹眼。
錢眉是知道孟眠和張輜宇之前在一起過的,但在一起的時間那么短,況且她也看不出來張輜宇多喜歡這位前任,更何況,現在孟眠不是已經有了金主了么?
得意什么?
“我說的是事實,孟學姐,你也別生氣啊,如果弄臟了,弄壞了,到頭來這位小妹妹還得賠償,的確是很麻煩的事情啊。”錢眉蹙著眉,很是為人著想的樣子。
“喜歡哪件?”孟眠無視了錢眉,她垂眼,溫柔至極地和靳泡泡說,“我給你買。”
錢眉沒被這樣無視過,她往前走了一步,“買?用誰的錢?你自己的?還是你男人給你的?那是你的錢嗎?孟學姐,你這樣可不太好哦。”
她咄咄逼人,孟眠抬眼,神色平靜,“你的教養呢?”
錢眉被噎了一下,教養?什么教養?
“你才沒教養,你”
“啪!”
“你說誰沒教養?”來人穿著大衣,長發披在腦后,千金姿態端得十足十。
錢眉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熟人。
孟眠也沒想到。
柳夏鷗將發麻的手掌悄悄攥緊,側臉看著孟眠,“錢眉,她媽是小三,她爸和我們家有生意往來,是錢家求著和我們做的,本來就是虧本生意,做不做都沒什么。”
孟眠把柳夏鷗往后拽了一下,“好好說話,別動手。”
柳夏鷗抿了抿唇,不吱聲了。
她還沒走,柳夏璟和孟園先回新臺了,她正好有同學在召南,準備玩一段時間再回去,沒想到今天出來逛街就撞見了這么一幕。
錢眉怎么可能不知道柳夏鷗,柳家的寶貝小小姐,性子又冷又傲,多少人上趕著和她套近乎都套不上,她也是偶然去過一次柳家辦的商業酒會,柳夏鷗穿著白色的小禮服,戴著小皇冠,和小公主一樣眾星捧月。
可這跟孟眠有什么關系,她們在說什么,為什么那么傲的柳夏鷗會聽孟眠的話?
錢眉徹底懵了。
她望向張輜宇,張輜宇也是懵的。
和孟眠戀愛期間,張輜宇從未去關注過孟眠的衣食住行,因為孟眠的衣服沒有牌子,性格又低調,只能大概知道她家境應該不錯,可這和豪門有什么關系。
靳泡泡冷哼了一聲,她看柳夏鷗十分不慣,“有本事再打一巴掌啊。”
錢眉:“”
孟眠:“”
37. chapter 37 對不起
靳泡泡是見過張輜宇的, 在對方還沒有和孟眠的時候,她那個時候便不喜歡這個人,出于直覺, 不是出于私人感情。
對方斯文客氣得過了頭,過了頭,就顯得假模假樣了。
今日, 她有些沒太認出來這個人, 因為短短兩個月時間不到, 他身邊這是第三個了。
那他之間為了阿水的室友和阿水分手, 現在呢?為什么又會這樣的,靳泡泡越發地瞧不起張輜宇了。
而且, 不管他身邊這個女生如何蠻不講理, 他身為對方的對象, 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不管是道歉還是一起鬧,他都沒資格像個隱形人一般站在邊上。
錢眉一口氣梗在喉間,她看向孟眠。
對方表情始終淡淡的, 淡,又像一柄靜靜立在眼前的劍。
她看著看著, 就覺得孟眠的眉眼很像一個人。
她見過那個人,美麗不可方物, 新臺誰不認識那個女人, 明明是帶著孩子進了豪門, 卻被人捧在手心當少女似的寵。
“孟園是你媽?”
如果是, 那么孟園和柳夏鷗其實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嗎?
為什么這件事情,她一點都不知情。
店長來請離了錢眉和張輜宇兩個人,給兩邊都給了補償, 她后又對靳泡泡表示非常抱歉。
靳泡泡心不在焉,她眼睛注視著那條針織的黑色半身裙,“阿水,那條裙子你穿應該會很好看。”
店長:“”合著完全不帶聽別人說話的。
孟眠該去試衣服了,她有些不放心靳泡泡和柳夏鷗兩個人呆在一起。
柳夏鷗找了張沙發坐下,拿了一本雜志高貴萬分地翻看著,語氣冷淡地說道:“我犯不著和她計較。”她口吻不屑,仿佛靳泡泡是什么三歲小屁孩。
靳泡泡冷嗤一聲。
孟眠拿的是一件鵝黃色的抹胸長裙,裙擺只到腳踝,較為厚重的布料,腰以下的裙擺外還覆蓋著一層霜白色的薄紗。
店長現在不怎么忙了,她親自幫孟眠拉上背后的拉鏈。
尺碼剛剛好。
孟眠從試衣間出來。
她頭發不是多柔順的那種,蓬松似海藻般的黑發散在腦后和肩側,顯得她臉越發的小。黃色顯白,孟眠被襯得寶玉一般的白皙甚至剔透。
不過孟眠本身就是清冷的面相,這下便更甚了。
張揚洋也挺帥的,他是黑色的毛料西裝,比女生的衣服要厚實多了,他舉著手機彎著腰,“別動別動,我拍個照,回頭發個朋友圈。”
許薇如愿了,她可以不用穿裙子,而是穿白色的女士西裝,實話說,她穿西裝要比幾個男生都要好看。
靳泡泡在不遠處也拍了一張照片,她美滋滋地將照片發給了靳崇鈺。
在一旁的柳夏鷗瞧見了她發照片,但不知道具體發給了誰。
半晌,她漠然道:“你經常拍別人照片了四處發?”
靳泡泡拿著手機的手一頓,她側頭看向柳夏鷗,“阿水不是別人,靳崇鈺也不是別人,阿水和我哥在談戀愛,以后是要結婚的,我和阿水的關系,可比你和阿水的關系要親近。”
“柳小姐,恕我直言,你和阿水的關系那么那么那么差,你就不要總冒出來討人嫌了好吧。”
“我不出來?”柳夏鷗似笑非笑,“你厲害,你為什么要惹事給她添麻煩?”
惹事添麻煩?
靳泡泡呆了一下。
她表情陡然就變了,登時小臉就垮了下來。
靳泡泡有抑郁癥,她給家里人添麻煩是常事,她也不想,但這確實是事實。
很多人不樂意和有心理疾病的人接觸,交友就更加不可能了,靳泡泡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她不想因為自己,讓阿水連靳崇鈺也不要了。
有些人也會覺得,抑郁癥有遺傳的因素在里邊。
“你有資格說我?”靳泡泡冷著臉,“你是最沒資格對阿水的朋友挑三揀四的人。”
柳夏鷗的臉色沉下來。
她臉色漠然,面皮已然繃緊。
換做旁的人,肯定立馬恨不得跪下來哄這位千金了,可靳泡泡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身份,她是誰家的寶貝女兒,在靳泡泡這里,沒有任何威懾力。
“你早干嘛去了?現在在這里裝什么好妹妹?”靳泡泡抿了一口店長送過來的葡萄汽水,不屑地說道。
柳夏鷗本來就不是嘴皮子多溜的人,她只是冷冷地看著靳泡泡,一言不發-
孟眠獨自送柳夏鷗去路口打車,靳泡泡和許薇他們站在商場等她。
兩個人肩并著肩走了好長一段路。
柳夏鷗雙手都揣在兜里,微微頷首,下巴藏在圍巾里,露出一雙顯得冷清,和孟眠有幾分像的眼睛。
“孟眠,”柳夏鷗開口道,“你過年回家嗎?”
孟眠沒看她,“我已經兩年沒回去過了。”
話外之音就是,既然之前沒回去過,以后也不會再回去了。
更何況,柳家本來就不是她的家。
“哦,好。”柳夏鷗略顯僵硬地回答。
走了幾步,深藍色的路牌上印著召南的市花。
太陽細細碎碎落在上邊,它們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柳夏鷗不知道召南有什么好,各方面,召南比起新臺都是要稍微次一點兒的。
“畢業了你也不回去?”
“不回。”孟眠聲音很輕,但語氣很堅定。
“因為他們?”
“誰們?”孟眠側頭望著柳夏鷗,柳夏鷗下意識避開孟眠的視線。
“你的男朋友,和他妹妹。”柳夏鷗覺得自己在嫉妒了,她有些不舒服,自從那天看見孟眠儼然一種護著靳泡泡的姿態,她就不舒服。
孟眠在家對誰的態度都不冷不熱,她以為孟眠的性格就那樣,原來竟然不是。
“小鷗,”孟眠像小時候那樣叫她,“這是我的私事。”
這句話對柳夏鷗而言,已經很重很重了。
她和靳泡泡不一樣,順風順水,眾星捧月,從小便端得高高在上,挑星星撿月亮地被伺候著,靳泡泡則自由隨性,像風一樣的少女,灑脫不羈,好聽的不好聽的話她都聽過,她有一個自己的小世界。
柳夏鷗指甲掐進了手心,她覺得自己和孟眠之間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遙遠,就像小時候,孟眠永遠都是安安靜靜的,不管別人說什么她都不在意,給她什么她都只說謝謝,但她表情看不出一點兒開心的模樣,讓柳夏鷗不敢靠近她。
現在更甚,她連和孟眠理論的理由都沒有,就越發無法開口了。
“你男朋友,就是上次視頻里的那個人嗎?”柳夏鷗覺得自己有些八卦,可她又真的是想要知道和孟眠有關的事情。
“嗯。”孟眠看著紅燈亮了,但很長的車流里,都沒有一輛空車。
“挺好的。”柳夏鷗說。
“小鷗,”孟眠忽然叫她,柳夏鷗眼睛微微亮了一點兒,而后她聽見孟眠說,“以后你和孟園,沒事的時候不用聯系我。”
柳夏鷗勉強自己笑了一下,感覺太過僵硬和不自然,她的嘴角壓了下去,“為什么?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她?起碼,她給了你很好的生活。”
孟眠看著車流,眼神平靜,“你什么都有,就不用來開導一個什么都沒有的人。”
綠燈亮了,一輛空車停在了最前一排。
柳夏鷗這時候才開始惱怒起自己嘴笨的毛病。
“你回來,也可以帶他一起。”
孟眠呼出一口氣,“我姓孟。”
柳夏鷗僵住,她知道孟眠是在和她,和柳家劃清關系。
“車來了,走吧,”孟眠轉身,“路上注意安全。”
孟眠說完后,轉身便走了,柳夏鷗站在原地,眼眶陡然就開始泛酸。
她想到小時候,孟眠坐在臺階上看書,她則在花園的秋千上,她的白裙子在空中高高的飄起來,孟眠捧著書,含笑和她說:“注意安全。”
還說了慢點兒。
爸爸和前妻還有兩個孩子,那兩個,是恨不得她從秋千上直接掉下來摔死的,她看不見,她眼里只有對自己愛答不理的孟眠。
自己怎么回答的來著。
她記得那時她偶爾不喜這個姐姐,只是不甘為什么她對自己不熱情,為什么看起來不喜歡自己,所以總愛說一些不好聽的話。
她依稀記得自己好像說:“你是外人,有什么資格管我?”
眼看著車快到了跟前,柳夏鷗追了幾步,拽住孟眠,像是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姐,對不起。”
38. chapter 38 我喜歡她,所以……
“等會我們去吃什么?”
張揚洋不知道孟眠與柳家的那點破事兒, 比起人家的私事,等會是去吃火鍋還是去吃烤肉顯然要重要和有存在感許多。
他只是覺得,如果孟眠剛剛與那個女生是姐妹, 可兩人之間的氣場卻一點都不合,更加沒有姐妹之間應該有的那份親密,說起來, 孟眠和靳泡泡的感情好像還不錯。
盡管如此, 但孟眠和那個女生的眉眼真的十分相像, 特別是對方的圍巾遮住了下半張臉的時候, 只露出一雙眼睛,簡直和孟眠別無二致。
“袁少爺請客!”張揚洋接著補充道, 還拖著袁冬冬, 一副生怕對方跑了的樣子。
袁冬冬把手往兜里一揣, 十分闊氣地開口,“不超過一百塊,隨便點。”
張揚洋:“”好摳啊你
孟眠和靳泡泡走在前邊,靳泡泡勾著孟眠的小拇指, 晃了晃,“我之前說的, 你過年去我家,怎么樣?”
“去我們老家, ”靳泡泡接著慫恿和誘惑, “我們老家在鄉下, 全是大片大片呈階梯狀的水田, 不過現在肯定沒有稻谷了,都收割完畢了,但是會有稻草垛, 我們可以用大炮去炸稻草垛。”
“而且我們老家很多少數民族,那里的房子都修建得很有特色,我們可以一起去釣魚,一起燒烤,把靳崇鈺和趙樨也叫上。”
用大炮炸稻草垛?
孟眠眼神出現了短暫的震驚,這種事兒也能干?
“炸白菜也可以。”靳泡泡又說,“我奶奶種了很多大白菜。”
“不然我真的很無聊~”
“我是我們家最小的一個,只有我一個是女生,他們都比較喜歡靳崇鈺玩兒,靳崇鈺一把年紀才不會和我一起玩兒,他們一般都在一起打麻將,通宵打,”靳泡泡很夸張,表情還很嫌棄,“靳崇鈺過年盡打麻將去了,阿水你一定要去管管他。”
孟眠想象了一下靳崇鈺通宵打麻將的樣子,有點違和感,忍不住笑了。
“到時候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去陪你。”孟眠最終還是妥協了。
“好。”靳泡泡狠狠點頭-
他們一群人選衣服大概只用了一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全在瞎逛瞎玩。
晚上十一點,他們在熱鬧喧囂的大排檔喝完酒吃完烤肉了才各自散去。
孟眠和靳泡泡是趙樨來接的。
靳泡泡一看見趙樨那輛灰撲撲的車,就滿臉嫌棄,“靳崇鈺呢?”
“我們下鄉去找靈感了,”趙樨穿得也是風塵仆仆的模樣,灰色的毛衣外邊套了件羊羔絨的黑外套,“我恰好今天回來拿點東西,你給我打電話,我順便來接下你。”
看見靳泡泡小臉通紅,以及桌子上的幾排酒瓶子,“你喝酒了?”
見靳泡泡不說話,他主動和還坐著的一群人打招呼,“你們好,我叫趙樨,也是召南大學畢業的。”
袁冬冬站起來,非常鄭重其事地和趙樨握了握手,“你好你好。”
眾人:“”
孟眠和趙樨還有靳泡泡一起離開了。
她走時還不忘說:“到時候需要給多少錢可以發到群里,我轉給你。”這話顯然是對著袁冬冬說的。
袁冬冬趕緊說不用,是真不用。
在車上,趙樨一直在打哈欠,靳泡泡坐在后座,趴過去,“你疲勞駕駛!”
趙樨翻了個白眼,“打個哈欠就是疲勞駕駛了?”
“對了,阿水,”趙樨的話題突然轉移到孟眠身上,“靳崇鈺這兩天都在外邊,可能沒時間回來,他讓我把這個帶給你,是鄉下的橙子,正好趕上采摘季,賊甜。”
孟眠和靳泡泡都看見了副駕駛上那兩大箱橙子。
靳泡泡拍了拍那紙箱,“不是吧靳崇鈺,誰第一次給女朋友送禮物,送兩箱橙子啊,這橙子難不成是靳崇鈺親手摘的?”
“不是,”趙樨搖頭,“是他親手選的,賊大個,皮都特薄。”
孟眠覺得挺好的。
她喜歡水果,更何況還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水果店這樣的并不多,錢能買到的東西,她不是很缺。
“得讓靳崇鈺自己種上一回,”靳泡泡趴在駕駛座的椅背上對著趙樨耳朵說,“你看阿水開心的,阿水,你別忍了,嘴角都咧開了。”
孟眠撩起眼看向靳泡泡:“是嗎?”
靳泡泡點頭,“靳崇鈺真是敷衍,回頭讓他送你鉆石和黃金才是好。”
“阿水你沒真的戀愛過,”靳泡泡一副超級有經驗的過來人樣子,“要花他的錢才行,幾個橙子,嘁。”
趙樨把著方向盤,抬手拍開靳泡泡。
“那是別的人,”趙樨說,“靳崇鈺是你哥你還不知道?他那愛講究的德性,他上學的時候不住宿舍自己在外邊住,衣服是咱們幾個里邊最規整的,你見著誰家洗手液是除菌的?”
“上午靳崇鈺可是和在山上和那些果農一起忙了大半天,才選出來這么兩箱尖貨,”趙樨替靳崇鈺教訓靳泡泡,“瞧不起你等會別吃。”
靳泡泡:“我說說嘛。”
而這時候的靳崇鈺,正在鄉下租住的院子里看人燒篝火,有兩個小孩兒丟了一筐紅薯進去,火星子四濺,李墨雨往后一躲,“靠,我好怕!”
此時的靳崇鈺,還是有幾分儒雅的,大衣披在肩上,沒戴眼鏡,手里拿著自己的保溫杯,時不時喝上一口。
“趙樨這會兒又應該到市里了吧?”李墨雨仰頭看著天兒,“哥,你咋不讓阿水跟著咱們一塊兒來?”
“這邊沒暖氣,”他是畫圖的時候意外想到了這個鄉下,叫上李墨雨和趙樨邊一起來了,孟眠有課,最近又在忙著排練,“她怕冷。”
“這烤紅薯,”靳崇鈺說話時,呼出裊裊白色氣體,可見是很冷的,火光影影綽綽,“能不能帶回去?”
李墨雨砸了咂嘴,“哥,你已經從這里扒拉了太多東西了,那一堂屋,橙子,橘子,青筍烤紅薯怎么帶啊,帶回去都涼了。”
“你怎么是個戀愛腦呢?”李墨雨打趣道,“趙樨把你蹲樹底下選橙子的視頻拍了發到了咱們以前讀書時候的本科群里,他們已經笑話了你一整天了。”
靳崇鈺靠在椅背上,看見遠處山頭上幾顆星星閃閃爍爍,笑道:“我喜歡她,想對她好,就是戀愛腦了?”
39. chapter 39 雙向奔赴
李墨雨心思細膩, 比起靳崇鈺必須得在斯文后邊加個敗類的真輕傲,李墨雨是正兒八經的溫柔,他和任何人都能相處得十分好的原因就是他心思細得可以注意到許多別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他以前覺得靳崇鈺是個不容易動心的人, 現在瞧著身邊這個只想著帶點兒什么回市里給他對象的靳崇鈺,李墨雨第一次懷疑了自己的判斷力。
這也不久啊。
靳崇鈺對那女生就這么上頭?
李墨雨沒和孟眠接觸太多,他個人以為, 孟眠除了長得好看點兒, 成績好點兒, 人聰明果斷了點兒, 性子好了點兒,好像, 也沒什么特別大的優點嘛。
不是說不優秀, 而是優秀不能成為動心的首要理由。
對一個人動心, 那她一定是不可替代的,,起碼在靳崇鈺眼里是。
靳崇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在這兒待兩天, 我得回去。”
李墨雨睨了對方一眼,“召南的元旦晚會?”
“老錢讓你上去表演節目你怎么不去?順理成章地和阿水同臺演出了, 四舍五入就是同框,再入一下這不是結婚嘛這不, ”李墨雨調侃道, “老錢讓你上去表演畫圖, 哈哈哈哈。”
靳崇鈺笑罵, “什么東西?”
“話說,”李墨雨看著從口袋里摸出幾顆糖,遞給一直蹲在旁邊發呆的小姑娘, “你對你對象是一見鐘情?”
靳崇鈺偏頭想了一會兒,“不是。”他淡淡道。
李墨雨想也知道不是。
靳崇鈺可不是一個會一見鐘情見色起意的人,該有的色他照鏡子看看自個兒不就行了。
“睡去吧,太冷了。”靳崇鈺拎著杯子站起來往屋里走去-
元旦晚會當天。
孟眠早早地就在后臺了,靳泡泡盤腿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腿上蓋著毯子,腳邊放著一個小太陽,衛衣帽子蓋在頭上,露出尖尖的下巴,要不是從帽子里伸出來的頭發,會讓人以為這是一個帥氣少年。
靳泡泡很不開心。
“學姐好。”
“孟學姐好。”
“那什么,孟學姐擴個列啊,沒別的意思,就擴個列。”
“學姐,我是學生會學習部的,那個,我也是計算機的,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我有一些學習上的問題想要請教你。”
靳泡泡煩死了。
她把帽子往后邊一掀,頭發亂糟糟地豎了起來。
她沉默地看著被男生團團圍住的孟眠,孟眠本來就不擅長處理這些事情,她長得好看,表情冷淡點兒也沒人介意,靳泡泡從沙發上跳下來,大步跨過去,拽著一個男生的帽子狠狠往后一拖,然后她黑著臉說道:“這我嫂子,你們瘋了?”
嫂子?
他們看向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漂亮小姑娘,靳崇鈺妹妹?
靳崇鈺人不在,怎么還搞一個小保鏢在孟眠學姐身邊呢?
目送幾個男生悻悻離開,靳泡泡反手撐在化妝桌上,她垂眼看著孟眠用睫毛膏刷得根根分明的睫毛,“靳崇鈺還在路上,會馬上到的。”
似乎是怕孟眠生氣,靳泡泡又說:“老錢臨時也去了,靳崇鈺他們就多耽擱了一會兒,現在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這是孟眠人生中第一次站在舞臺上,靳泡泡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換做自己對象放自己鴿子,那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桌面上有一枚墨綠色的水晶發卡,孟眠將它別在頭發左側。
“沒關系,他已經和我說了。”
靳泡泡嗷了一聲,過了會兒,靳泡泡抬起頭,像一只貓科動物似的警惕著四周來來往往的人。
雖然孟眠被人喜歡她也覺得挺歡喜,說明優秀嘛,可她又隱隱有點擔心,靳崇鈺奔三的人了,和這些青春洋溢的大學生相比,有什么可取之處呢?
她覺得,好像沒有。
“孟眠,好了嗎?”張揚洋甩著主持稿過來,他已經收拾好了,不沙雕的時候還是挺人模人樣的,看見靳泡泡,他伸手親昵地揉了一把對方的頭發,“妹妹晚上好啊。”
張揚洋女朋友和他一起,很清純的妹子,平劉海,大眼睛,含笑含著靳泡泡。
“漂亮姐姐好。”靳泡泡越過張揚洋,和宋雅打了招呼。
宋雅頷首,“你好。”
她轉而看向孟眠,眼里滑過一抹驚艷。
其實一開始知道張揚洋的搭檔是孟眠的時候,宋雅心里還隱約有些擔憂和不舒服,直到今天看見孟眠本人,再看見還在和十幾歲小孩兒打打鬧鬧的張揚洋。
“”是她想多了,孟眠對張揚洋簡直是降維打擊。
外頭吵吵鬧鬧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接著是許薇的聲音。
負責的李老師戴著麥,從前邊鉆進來,老李拍了拍手掌心:“好了,別玩了,等許薇說完這段,幾個主持人一起上臺,那什么,位置別忘了,孟眠和張揚洋站中間。”
孟眠站起來,她本來就高挑,踩了六厘米的水晶涼鞋,腳背線條繃得很漂亮,她將肩上的外套摘下來,靳泡泡臉色立馬變了,她湊上去,“好冷的,會不會感冒啊?”
冬月穿裙子,真的是要了個大命了。
孟眠倒吸了一口涼氣,雞皮疙瘩沿著手背,刷啦一下起了全身,“沒事,也不是一直在臺上。”
靳泡泡跟著他們一直跟到了舞臺的角落,她蹲下來。
老李看晚會終于開始走流程了,松了口氣,一低頭,看見一個小姑娘。
“你是誰的家屬啊?”
靳泡泡一彎眸子,“我是孟眠的家屬嗷。”
新臺大學的晚會本來就舉辦得異常盛大,還請了專業攝影師拍攝全程。
除了攝影師的閃光燈,還有則是臺下同學們的。
大禮堂分上下兩層,半圓形設計,容量驚人,舞臺后有放大屏。
孟眠手心里都是汗,她覺得自己是不緊張的,但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她很緊張,非常緊張。
耳邊的尖叫和掌聲無限循環,眼前各種彩色的燈組成了不停躍動的馬賽克拼圖。
但還好,她沒有惡心,沒有反胃,沒有讓她失控的眩暈感。
“艸啊孟眠比照片好看一百倍啊!”
“姐姐也太好看了嗚嗚嗚嗚,腰好細,頭好小,肩膀好漂亮,好白,姐姐看我嗷嗷嗷嗷嗷嗷!”
“好好高冷,姐姐踩一踩小狗吧。”
他喊出來過后,前排的人驚異地扭頭看他,“你出門不穿褲子的?”
黃色的裙擺在小腿間微微晃動,腰身盈盈一握,女生踩著高跟鞋,氣質卓然出塵。她五官自帶冷感,笑時足以驅散冬日晚上的凜冽,她的語氣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激動興奮,但也足夠帶動在場人的情緒了。
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抬足,盡是美人姿態。
許薇收了第一次上臺的尾,主持人推到一旁,一直抱著外套的靳泡泡在孟眠過來的時候趕緊給她披上了。
“靳崇鈺馬上就到了。”靳泡泡很小聲地說道。
孟眠冷得說不出話來,捧著一杯熱水,點了點頭,“沒事,不要緊。”-
召南大學的門口立著晚會的宣傳立牌,明天就是元旦的第一天假期,今天學校里還是有不少人,不過還在學校的大部分人都擠去大禮堂了。
一輛黑色的牧馬人從市中心飛馳而過。
副駕駛上放著一束雪白色的洋牡丹,薄薄的花瓣顫顫悠悠,被淺粉色的包裝紙裹著,顯得柔美脆弱。
老錢昨天突然也跑來了,他吹毛求疵,帶著他們幾個四處考察采風,累極了,今天早上又是天不亮便起了床,到了五點鐘,飯都沒來得及吃,靳崇鈺開著車就往市里跑。
從鄉下到召南大學大概是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盡管吉普車馬力足,但靳崇鈺到學校的時候還是遲到了。
他下了車,形象有些潦草,但本身的氣質是風塵仆仆掩蓋不了的,拿著花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學生的視線。
靳崇鈺點開靳泡泡發過來的語音。
“你怎么還沒到啊,給你留了最前邊的位置,阿水都往那里偷偷看了好幾次了。”
“老錢真是的,明天我去把他菜園子里的菜全拔咯。”
評委席那一排,有一半是認識靳崇鈺的。
靳崇鈺的位置在第二排,他過來一坐下,后邊響起一陣異常的竊竊私語,引得幾個評委也扭頭來看。
對方幾個本來只是看一眼,沒想到竟然看見了靳崇鈺。
“你啥時候來的?”老師驚喜道,“你不是不愛熱鬧?畢業晚會都不到場,這都畢業了,元旦晚會跟你又沒什么關系,你來看節目?這么閑?”
不是所有人都刷論壇的,這幾個老師以為是畢了業的靳崇鈺來懷念青春。
不過還帶著花?
送人?送誰?
靳崇鈺將外套的拉鏈拉上,呼出一口氣,臺上還在表演小品,沒見著孟眠。
“我女朋友是主持人。”
“女朋友?”在靳崇鈺正前方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師,他整個轉了過來,“哪個?這幾個學生都挺不錯的,不過都是本科生,你一個博士畢業的,怎么和本科的在一起了?”
靳崇鈺笑了一聲,“緣分吧。”
他說完,小品的最后一幕結束了,演員謝場,該主持人上來了。
燈光僅僅只照在了舞臺中心的一塊地方。
可幾乎是那裙擺只在空氣中滑過一抹不起眼的弧度,靳崇鈺就知道是她的小姑娘出現了。
靳崇鈺支著下巴,鏡片后的眸子專注,略帶笑意。
靳泡泡之前說:她都往你的位置看了好幾次了。
孟眠一站定,手里拿著薄薄的幾張卡片,眼皮撩起,她看的第一眼,就是靳崇鈺的方向。
與之前不一樣,那個空了半個多小時的位置,她特意拜托老師拿到的最好的位置,此刻終于迎來了它的客人。
40. chapter 40 她有的,我也要……
“透露下唄, 之前你在學校不從來不談戀愛?這才剛畢業多久?“男老師那會正好帶過靳崇鈺的課,他年輕,和學生相處融洽, 靳崇鈺也是個人精,那會兒和誰關系都還算不錯。
舞臺上現在是歌唱類節目,不看也能聽見, 所以這位老師轉頭和靳崇鈺說著話也不影響他聽歌。
“您別八卦, 有時間多寫寫論文。”
“幾個月不見, 你越來越欠打了?你女朋友知道嗎?”
在主持人又過了兩輪之后, 孟眠走上臺來,她聲線偏低偏冷, 和靳崇鈺是一掛的, 很容易就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走。
本來還在和靳崇鈺說著話的老師轉過頭去, 看著臺上的女生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過了幾秒鐘,老師壓低聲音問:“孟眠?”
靳崇鈺挑了挑眉。
老師:“”
他只是有些奇怪和好奇,這兩個看著都很是傲慢的人, 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
總得有人開個頭,假設是靳崇鈺主動, 算了,靳崇鈺可不是會主動的人, 他在感情上一定是占主導的那一方, 可孟眠那個女孩子更加不像主動開朗的人, 一看就是個悶葫蘆-
晚會在晚上十一點半準時結束, 孟眠換了衣服從后門和張揚洋他們一起出來。
夜色深濃,學生基本上都是從大禮堂的正門出去的,后門這邊人比較少, 顯得尤為寂靜。
路燈如同冷月一樣,早就沒了葉子的利落枝條將如幕布般的燈光劃成幾片兒。
靳崇鈺的車就停在那幾片燈光底下。
孟眠一眼就看見了對方。
“那我,走了?”孟眠抓著靳泡泡的手,輕聲道。
本來說好晚會結束后再一起出去吃頓飯來著,但這樣一來,她肯定是不會去了,靳泡泡提議把靳崇鈺也叫上,遭到了眾人的一致反對。
和靳崇鈺一起吃飯,那和院里那些教授一起吃飯有什么區別,多不自在啊。
靳崇鈺無論哪一方面,對他們都是降維打擊,回頭回宿舍了他們會emo的。
許薇揮揮手,“走吧走吧,拜拜拜拜,找時間我們再聚啊。”
張揚洋補充:“別帶靳崇鈺。”
袁冬冬補充:“拒絕內卷,我不考研,所以我不想和博士坐在一起,謝謝。”
孟眠真的笑了。
靳崇鈺這是因為太優秀所以被嫌棄了?
靳泡泡很懂事,三人在一起的時候她一直都是主動坐在后座,把副駕駛讓給孟眠。
孟眠一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便看見了座上的花。
她呆了一下,看向在對面也剛好打開車門的靳崇鈺,“給我的?”
靳崇鈺:“不然給誰?”
靳泡泡上前,小聲問,“你為什么不上臺送呢?”
孟眠聯想到那個場景。
她頭皮麻了一下,搶在靳崇鈺之前開口,“挺好的,不用上臺送。”
靳崇鈺睨了靳泡泡一眼,“你了解她,還是我了解她?”
靳泡泡想了想,“我覺得是我。”
她說完后得意地一揚眉,“我可是和阿水睡過呢,不比你了解她?”
她最得意了。
她最棒了。
靳崇鈺打著方向盤,路燈投影下來,他立體的側臉在燈下影影綽綽,孟眠聽見他笑了一聲,很輕。
莫名的,孟眠的臉就燒了起來。
“睡過?”靳崇鈺語調揚了起來,他戴了眼鏡,也不確定他這話到底是和靳泡泡在說,還是在問孟眠。
反正,孟眠的臉是陣啊陣地開始發燙-
靳泡泡拿著鑰匙走在前邊。
她開門。
電梯開時,孟眠一抬眼,對上舒雨,她很坦然地看著對方。
舒雨嘴巴動了動,沒說話,讓到了一邊。
他們走了,舒雨聽見靳泡泡很小聲地在和孟眠說:“阿水,她臉色好差哦。”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叫阿水,但孟眠既然應了,那這個名字肯定就是她的,外號,或者小名什么的。
孟眠看起來比兩個多月之前狀態好了起碼百倍,那時候的孟眠也好看,但她身上有一股無法言說的沉郁,總是令人會忽略她。
說起來有些好笑,舒雨是在認識孟眠之后,才知道這是個美人兒的。
可現在的孟眠已經不需要你去了解她,認識她,之后再發現她了。
她穿著灰色的呢子大衣,氣質沉著清冷,化了淡妝,球鞋讓她看起來還有著沒有褪去的青澀和少年氣。
她和靳崇鈺站在一起,是那樣的般配,完全說不出來的般配。
孟眠沒有被舒雨的出現影響到心情,靳泡泡也沒有,靳泡泡一進門換了鞋就嚷著要洗澡,讓靳崇鈺去把白菜喂一下。
靳崇鈺只是換了鞋,他將車鑰匙往柜子上一丟,握著孟眠的手腕就去了陽臺。
孟眠手里還攥著那束花還沒放下。
召南也算個不夜城,從陽臺可以俯瞰到底下的燈光連成了片,像從天幕上掉落下來的銀河。
從各個方向吹過來的風都沒能讓孟眠臉上的溫度降下來。
“靳崇然該去上學了。”靳崇鈺攬著孟眠的腰,將她隱隱像是壓在了陽臺的角落。
呼出的白氣消散在兩人身體之間,孟眠緊緊抓著花莖,混沌地“嗯”了一聲。
“她和你睡了?”靳崇鈺挑了一縷孟眠的發絲在指間把玩,鏡片后的眸子含著揶揄的笑意。
孟眠聽著,頭發都炸起來了,“只是睡在一起。”
“那我呢?”
“你是和她談?還是和我談?還是和咱們倆談?”靳崇鈺說繞口令似的,將孟眠往里繞。
“你現在是在吃泡泡的醋?”孟眠伸手捶了靳崇鈺的腰一下,不重,撒嬌一樣。
“不是,”靳崇鈺握著孟眠的手腕壓在身側,又抵得近了些,用很小的音量說道,“她有的,我這個男朋友,也得有,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