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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命運之紡(3)

    砰一聲,岑今將盒蓋合上,過了幾秒才再次打開,盯著牛皮筆記本上的‘劇本’倆字,喉嚨和胸口都有種堵著的感覺。

    他保證丁燳青要是此刻出現在面前,絕對會被打骨折。

    轉身來到燭龍所在的熔漿處,昆侖里的詭異害怕燭龍,平時不敢過來,燭龍經常躲在熔漿里睡覺,所以此刻很安靜,此地也是最適合獨處的地方。

    翻開寫有‘劇本’那一頁,岑今還以為會看到不正經的陰謀詭計,簡稱劇情安排,結果是用詞頗為嚴肅正經的史實記錄。

    時間線始于一萬年前,終于今年。

    前面三分之一草草記錄1萬年前到6千年前的時間段里發生的重大事件,梳理了新舊神明奪權的戰爭線,比如新舊神明在1萬年前爆發戰爭,舊神步入衰落的階段。

    大約6千年前,舊神陣營反撲,新神受到重創,導致舊神陣營幾乎全軍覆沒,而新神發現人類的情緒和信仰能被祂們食用,因此頻繁以圣潔、強大的形象出現在人類的世界中,逐漸發展成為信仰。

    但早期的神明不改其殘暴本性,人類付出信仰換來庇佑,卻命如草芥,情況沒有好轉,依然處于隨時滅絕的威脅中,這時便有了最早的人類反叛聯盟。

    借由忠誠、犧牲和信仰換取超凡力量,游走于神明和人類兩大物種之間,長袖善舞、巧言令色,拉攏友好陣營、分裂敵對勢力,經年累月地謀奪神明的性命。

    每個重大事件只寥寥數筆簡略而過,岑今卻能看出其中的艱險,稍有差池就是全人類的傾覆。

    劇本中間重點描述6千年前到3千年前這一時間段發生的事件,華夏、古埃及、古巴比倫和古婆羅多四大文明古國是主要事件發生的舞臺。

    當時強大的神明體系基本以國家為載體,神權幾乎凌駕于政權之上,新神權勢達到巔峰,就到了內部矛盾出現的時候。

    以西王母為代表的新派神明,試圖培養完全忠于自己的神明派系,而對舊日同僚舉刀相向,做盡斬盡殺絕之事,彼此相互勾結、合作,掀起新神派系之間的戰爭,致使神明的輝煌時代迅速隕落。

    約莫三千年前,強大的神明銷聲匿跡,人類擁有一段休養生息、壯大自我的時間。

    后半段記錄新神戰爭中存活下來的神明在這三千年間做了什么、勢力發展壯大到何種地步,主要記錄西王母和她的鬼國、帝釋天的謀劃以及撒母耳創造出來的獨立神明體系。

    接著便是根據這些神的謀劃、目的而制定出一系列相對應措施,同時跟新神舊派聯系,獲取祂們的支持和配合,完成丁燳青心目中盛大的劇本。

    根據時間線簡單將神明時代更迭分為舊神、新神舊派和新神新派,其中蘇美爾眾神處于舊神和新神舊派的過渡期,即祂們的先祖很可能是遠古地外舊神同本土新神結合而誕生的新物種。

    該物種又和本土新神結合,從而發展壯大出一個新的族群,即蘇美爾眾神。

    所以蘇美爾眾神的文明,及其武器、強武都比其他新神體系先進、完善,祂們同時參與新舊神明間的兩次戰爭,于第二次戰爭中受到重創。

    撒母耳聯合古希臘神明趁虛而入,成為贏家,而輝煌的蘇美爾文明于新神新舊兩派的爭斗中隕落。

    古婆羅多的帝釋天也屬于舊神一派,昆侖眾神則是新神,于西王母領導的新舊兩派爭斗中沒落。

    “也是奇妙。”岑今哼笑,輕聲呢喃:“西王母和撒母耳雖然都是新神中的反骨仔,但也參與鏟除舊神的戰役,算來還是帝釋天的仇人。

    他那么憎恨信仰轉投婆羅多教的人類、厭恨婆羅多教和佛教的神佛,卻跟昔日仇敵聯手合作,該說能屈能伸還是欺軟怕硬?”

    翻頁瀏覽到下一個信息點,岑今眸光一凝,盯著那句話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嘆息:“原來如此。怪不得命運加buff的情況下,帝釋天還能記得我。”

    他抬眼,看向熔漿深處:“因為命運的buff對遠古舊神起不了太大作用,對吧?燭龍。”

    一聲龍吼響徹天地,巖漿層動蕩如海嘯驟然爆發,洞穴內天旋地轉,石子簌簌掉落橙紅色的巖漿層里,發出嗤嗤的聲響。

    少傾,一顆巖石般強悍、雄健且壯美的龍頭緩緩浮出巖漿,碩大的豎瞳轉動兩下,,定定落在岑今身上。

    【你喊我?】

    岑今還沒回答,它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筆記本,頓時了然于心:【又為丁燳青而來?我知道他以前老是對著一本筆記本寫寫畫畫,不知道寫什么,能讓我看看嗎?】

    “再說,沒經過本人同意,我不好拿主意。”

    【那我估計看不到。】燭龍很了解丁燳青,往下沉了沉,嘴里冒著巖漿泡泡,暈乎乎地問:【你剛才提到命運……祂又鬧什么幺蛾子?】

    “祂?這話聽起來好像命運是一個擁有自主性和獨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而不是冰冷的強武。”

    【沒必要這么試探我。】

    燭龍說一句頓一下,老年癡呆很嚴重的樣子,思索片刻才慢吞吞說:【山海昆侖衍生出自我意識,能夠決定萬物生靈包括舊神生死、坎坷的命運,如果衍生出自我意識,從而產生成神的野心也是很尋常的事吧。】

    “好家伙,山海昆侖頂多想吃飽一點,命運居然還想成神?”

    【有夢想怎么了?沒夢想不如做條咸魚。】

    “……”岑今幽聲詢問:“誰教您說這些話的?”

    燭龍目光飄忽,若有似無地落在岑今身后。

    岑今下意識看向后面,挪開青銅門和掩飾用的巖石墻體,居然看到電量充足、信號滿格的無線電視!

    “說吧,誰干的?”

    【就李曼云他們啊,那群佛僧啊……他們賄賂我,我、我拒絕了的。】

    燭龍支支吾吾:【他們老想跑出去玩,其他門都鎖著——不過我可以擔保,他們沒在外面惹事,24小時內必須回來,我家教很嚴格的。】

    虧他幾分鐘前還覺得昆侖詭異都害怕燭龍不敢來,結果燭龍本尊收受賄賂干起瀆職枉法的事兒。

    “算了,回頭再整治干部作風問題。”

    感覺畫風跑偏。岑今在心里吐槽,然后蹲下來問:“筆記本里記載,你也是遠古舊神。”

    【昂。】

    岑今渾身難受:“您正常點。”

    【是你心態不行,太著急了。】燭龍垂下眼皮,下巴搭在巖石邊懶洋洋地說:【淡定,丁燳青死都死了,你再怎么著急也不耽誤他涼透,何況命運做好的牢籠等著你主動鉆。

    你一急,行差踏錯,正中命運的圈套。】

    “什么意思?”

    【劇本沒看完吧?看完三分之二再說。】

    岑今將信將疑地翻閱筆記本,一目十行,飛快攫取重要信息,心中越來越驚駭:“命運是被創造出來對付神明的武器?人類呢?人類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也在被滅絕計劃里,還是被波及?書里沒寫。”

    【丁燳青畢竟不是舊神,沒真正經歷過舊神輝煌的時代,他調查到的信息有限。】燭龍甩了甩尾巴,揚起一串巖漿火花,像極火樹銀花的盛景。

    【我的確是藏在新神派系里的舊神,見過舊神最鼎盛和落魄的樣子,也親身經歷新神的崛起和爭斗不休。至今沒有人類和神明知道的一個秘密:遠古舊神是來自群星深處的逃犯。】

    “祂們是維持宇宙穩定和規則運行的‘能量體’?”

    【看來你知道得不少。】

    【上億乃至上百億年前,宇宙中的能量出現不同的形態,捏成星球、隕石、生命或者灰塵……主要分為物質和非物質大形態。其中群星屬于物質這一形態,衍生出意識,成為宇宙中的第一批生命體,即猩紅群星,又成為遠古地外舊神。

    這批生命體蘊藏巨大的能量,不能輕易離開群星深處,但是日積月累,生命體自身的進化越來越完善,誕生出高等智慧和情感,產生自由的渴望和叛逃的想法。

    于是就有第一批遠古舊神的叛逃,逃向不同星系,更甚朝低維度逃躥,最后只有逃向地球的這一批遠古舊神順利扎根。

    遠古舊神逃跑時,帶走高維度的先進科技和強武,還盜竊幾條宇宙規則,其中一條就是高維度意志不得傷害低維度生命體。

    礙于這條宇宙規則,宇宙意志沒辦法對地球出手,就有了命運的出現。】

    “高維度意志為什么不能傷害低維度生命體?”

    燭龍想了想便說道:【比如海洋里的浮游生物,渺小不起眼,如果滅絕反而會帶來一系列的生態崩潰,低維度生命體的大規模滅絕也會導致宇宙能量的崩潰……生命體消失,能量溢出,類似這種,當然這條規則不止針對地球,而是針對宇宙大量的生命體。】

    【一般來說,低級星球不會催生出高智慧生命體,更不可能催生出新神,但你也看到了,地球是例外,很特殊,這份特殊不是偏愛,而是宇宙意志所編織的囚籠。

    它使地球催生出新神,借新神之手鏟除舊神,又借新神的貪嗔癡發動戰爭,其實這時候的舊神、新神基本死光,翻不起風浪,沒必要再插手,但它不滿意,所以有了人類反抗的后續。】

    岑今恍惚不已,“所以人類才這么特殊,信仰居然能轉化成能量!”

    【是這樣沒錯。戰爭過后,有幾名幸存者察覺不對,暗自聯系,發現宇宙意志通過命運之手操控地球的歷史軌跡,而我們要想永遠避開宇宙意志的監視和玩弄,就得徹底斬斷命運和宇宙意志的聯系。】

    岑今張開嘴巴,目光有些呆滯:“丁燳青知道嗎?”

    【我們沒說,也許他已經猜到。】

    “我會被宇宙意志留意到嗎?說出這句話并非我臉大,是因為我在命運那里似乎上了黑名單,有被惡意針對。”

    【命運和宇宙意志不是時時刻刻聯系的,有可能是衍生出意志的命運單獨針對你。】

    “為什么?”

    【看你不順眼?有時候緣分就是這么奇妙。】

    “行了,這話題跳過。”頓了頓,岑今繼續問:“按宇宙意志用完就殺的尿性,下一步有可能將屠刀指向人類。”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

    “但我估計離宇宙意志搞死全人類還有幾千上萬年,說不定那時祂沒出手,人類先作死自己,那我們現在完全不用擔心嘛。”

    黃毛準備甩手不管宇宙意志和命運刻意針對地球的小動作,到那時他都化成灰了。

    【也是。】燭龍懶懶地垂著眼皮,【反正我活得也夠久了。】

    “萬年以后的后世如何,我管不著,丁燳青的復活方案,我得立刻提上日程,你有什么建議?”

    【亡靈書。】

    “丁燳青連個影子都沒有,我總得找到他尸體再復活吧。”

    【世界樹。】

    “北歐真有這玩意兒?”

    【北歐神族,那也是一個經歷過舊神、新神更迭的完善體系,世界樹是祂們開辟出來的異空間,處于時空洪流中,命運就藏匿于時空洪流里,所以很難被找到。

    你心中所有疑惑,也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多謝。”岑今撫摸著筆記本的表皮,還剩三分之一沒看。

    擰開青銅門準備離開之際,岑今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話說我去過群星深處,會被宇宙意志留意到嗎?”

    【……】

    【去過幾次?】

    “兩三次吧,應該。最近一次跟猩紅群星聊了會兒,大家都很友好。”

    【……你怎么還沒死?】

    “不帶這么詛咒人的。”

    【祈禱你去群星深處做客的時候,宇宙意志不在家吧,否則被祂發現地球居然有個人類能跨越維度闖進祂老家,肯定火急火燎跑來降維打擊。

    算了算了,我抓緊時間吃喝玩樂,你沒事別來煩我,總覺得看見你就會遇到倒霉的事情。】

    話一說完,燭龍迅速沉入熔漿里,怎么叫也不出來。

    岑今撓了撓臉頰,回林中小屋,往丁燳青常坐的躺椅躺下去,翻看丁燳青筆記本剩下的三分之一內容,語言簡單易懂,平鋪直敘,字如其人,蒼勁有力。

    “公元前六千年,天氣晴朗。早安:我找到山海昆侖的主人,一條老年癡呆的燭龍,沒能從祂口中打聽到你的下落,很遺憾。

    但燭龍說祂會記得你的名字,幫我一起尋找,我沒信祂,祂連西王母是誰都得想半天。”

    是書信對話的形式,但沒署名。

    岑今心臟劇烈跳動,不需要署名,他知道丁燳青寫給誰。

    “公元前五千年初,天氣陰。午安:我又到北歐挪威海,海上天氣不好,一不小心迷路到地中海,誤入古希臘神明的內斗戰爭。

    我禮貌地問他們認不認識你,祂們不回答,還驅逐我,遇到一個傻逼胖子,一個勁兒攛掇我,說祂們抓走你,我知道這傻逼故意利用我。

    不過無所謂,我本來就懷疑祂們,所以提前結束祂們的戰爭。

    ……差點死掉,結果還是沒找到。”

    “公元前四千年,天氣小雨。晚安:聽歐洲那個傻逼胖子說有你的蹤跡,我急忙忙跑過去,結果掉進北歐神明的陷阱。

    被困了一千年,差點砍斷世界樹的根,還被謠傳是咬斷樹根的毒龍……那么臟,誰愿意咬?侮辱誰呢?”

    “公元前三千年,天氣多云。日安:近來昆侖聯名抗議,燭龍拒絕我再進山海昆侖。

    我只是讓他們幫我找人,每次好聲好氣詢問有沒有見過你,是他們出言不遜在先,我可從未計較他們罵我瘋狗這一事,他們反過來倒打一耙?

    呵,一群傻逼。”

    岑今撐著臉頰心想,沒看出來丁燳青的禮貌,倒看出脾氣不太好,原來跟他相處過程中陰陽怪氣的丁燳青還算脾氣好的了。

    “公元前三千年末,萬里無云,天氣晴朗。提前祝你早安午安晚安:西王母和歐洲那個死胖子聯手坑我,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去找你了。

    ……死胖子偷藏起來的命運碎片編寫了你我相見的開頭,也是它唯一的作用了。

    我得走了。

    期待見你。”

    原來這就是西王母和撒母耳當初坑騙丁燳青進入地下水庫,將其困鎖住的原因。

    不過當中還發生什么?怎么時間跨度那么大?

    丁燳青也太吝惜筆墨了,隔兩三百年才寫一封書信,三言兩語潦草記錄,沒說一句想念和愛意,字字句句都在訴說思之如狂。

    岑今抱著筆記本,蜷縮在躺椅上,眼睛緊閉,聲音如蚊吶:“丁燳青,我也想你了。”

    以前隔好幾天不見丁燳青,也沒什么想念之情,因為知道他無處不在,現在時時刻刻都在想念。想一會兒、念一陣子,拿到點丁燳青相關的痕跡就想聊以慰藉,不料是飲鴆止渴,碰觸得越多、了解越深,情毒越深,心臟就越干涸。

    像淺水坑里撲騰的魚,他就快渴死了。

    門口鈴鐺聲響,李曼云、怨童和黑煤球扒著門擔心地看他:“岑今,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有薯條、快樂水和糖果蛋糕,你要不要?我剛剛花錢買的。”又窮又摳的怨童大方地說。

    “要不要我們陪你看電視劇?恐怖電影也可以哦。”怕鬼的怨童乖巧地說。

    李曼云嘆氣:“龍老板的地圖送過來了。”

    岑今立刻跳起來,“在哪?”

    李曼云從后背掏出龍老板送來的地圖,還同他說道:“巫雨潔在古埃及那邊談判,暫時從冥神奧西里斯那里借到《亡靈書》。”

    岑今:“在哪?”

    “在世界樹入口處等你。”

    “?”

    “冥神奧西里斯不能讓《亡靈書》離開身邊,所以祂跟著強武一起借出。”

    “行吧。”

    冥神奧西里斯跟著主動借過來還免了他學習如何使用工具的過程,原本還打算去搶,沒成想對方挺大方。

    如今萬事俱備,岑今迅速整理行裝,跨空間抵達挪威海,臨走前,向他的師長親友發去信息,‘叮咚’一聲發送完畢,關閉手機,朝出海的船只走去。

    挪威海有一片封鎖多年的海域,向來不為人知,普通船只無法抵達,龍老板幫他找地圖的事被李道一他們知道,破例給了前往該海域的指南針。

    港口處停著一艘飽經風暴的漁船,船身痕跡斑駁,油漆掉光,冥神奧西里斯赤腳站在船頭眺望海平線,此時風平浪靜,身后的城市處于沉睡的狀態,戰后的陰霾還未完全離開,死寂是港口唯一的色彩。

    奧西里斯接過地圖和指南針,啟動漁船,沉默地掌舵。

    船行駛至一片亂礁石群,屢次險之又險地避開暗礁和漩渦,海面漸生濃霧,幾乎看不清方向,隱約有悅耳的歌聲自四面八方傳來,風灌過海面礁石巖口發出恐怖的咆哮聲,偶爾還伴隨叮叮當當的聲響。

    直到漁船掠過一海面礁石,岑今看到兩具白骨吊掛礁石風口才知道叮當聲響哪來的。

    奧西里斯:“那是維京時期的海盜,被抓住后吊在礁石風口,活活餓死、渴死。”

    岑今:“維京時期距今一千多年,死在那時候的尸骨早風化了吧。”

    奧西里斯:“是風化了。所以這片海域有問題,我們已經來到世界樹的入口,接下來找到正確的‘門’,進去就行。”

    岑今:“這歌聲是?”

    奧西里斯:“人魚。維京時期,也被囚禁在這片海域。世界樹處于時空洪流中,時間和空間混亂,連帶入口的時空也被波及,多時空重疊,沒有指南針和地圖很容易迷路。

    以前就有過傳說,漁民出海捕魚,進入奇妙的世界,只停留兩三天,再出來時發現時間過去百年。”

    “想起觀棋爛柯的故事。”

    “是什么?”

    岑今簡單敘述一遍,奧西里斯若有所思:“看來哪里都有時空混亂的現象。”

    這時漁船來到一片廣闊的海域,四周圍被濃霧包裹,海水烏黑,深不見底,天空灰白色,黑色的礁石林立,突然海面浮起一個又一個漩渦,黑色礁石時不時移動位置。

    奧西里斯手里的指南針瘋狂轉動,他頭也不抬地說:“世界樹入口就在移動的礁石風口,移動速度太快,但是有規律在——找到了,每05秒變化一次,按逆時針方向移動。”

    他抬頭看向岑今:“我在這里等你。只要你從時間洪流里找到你想復活的那個人,將他帶出來,我就能復活他。但世界樹是命運的地盤,它熟悉你,所以你們一有異動,它立刻發現。

    所以當你進入世界樹時,必須偽裝起來,只有時間發生暴洪時刻,你能脫下偽裝,也能在這時刻帶你想復活的人逃離世界樹。”

    “你拿著指南針,進去吧。”

    岑今低聲道謝,專注地盯著移動的礁石風口,驟然消失原地,跨進指南針指著的入口,白光如漩渦攪碎他的大腦,一陣天旋地轉過后便是無盡的黑暗。

    黑暗過后,白光刺眼,岑今眼皮抖了抖,睜開的同時猛然挺身坐起,大口喘息,環顧四周,發現他身處在一陽光沙灘,頭頂蔚藍色的天空和碧綠色的椰子樹。

    一顆排球呈拋物線投擲而來,岑今心里一驚,想起身躲開,雙手撐著沙灘椅,腰部一用勁,原地將排球踢飛,看它砸進沙灘地,呈螺旋狀旋轉好半晌,被一只蒼白色的腳踩停。

    赤足,蒼白無血色,瘦而勻稱,腳弓略高,青色筋脈匍匐在腳背,顯眼惑人。

    那人穿著寬松長褲,折了兩三圈,剛好露出腳踝,腳踝到腳底沾了不少白色細沙。

    他腳尖一勾,踢起排球,向前一扔,朝岑今走來:“看你沒什么精神的樣子,昨晚跑去干嘛了?”

    堵住眼睛和耳朵的迷霧逐漸散去,岑今漸漸看清眼前這人的臉。

    丁燳青,年少些許、明媚些許的丁燳青,沒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丁燳青,眼底無郁郁之色,眉梢無陰霾狠戾的少年丁燳青。

    岑今情不自禁開口:“丁燳青。”

    “嗯?”

    丁燳青垂眸靠近,樣子有點漫不經心,這時候居然也留著一頭烏黑的長發,一低頭便垂落下來,模樣因年少不加掩飾、沒有沉淀,漂亮得充滿攻擊性。

    ‘啪’一聲,岑今兩手捧起丁燳青的臉,左右晃一晃,惡劣的調笑響起:“丁燳青,你皮膚沒毛孔欸!”

    欸?這什么話?這誰?

    丁燳青神色淡淡,握著岑今的手腕就要掰下來,不料岑今湊近,做出情不自禁要親他的姿態,難免愕然,一時不知所措。

    “丁燳青,你有沒有姐妹?表姐妹、堂姐妹也行,像你兩三分……不不,七八分,我貪心,要像七八分才行。介紹給我,我想追求——”

    臥槽,我有這么騷嗎?

    等等,情況不太對。

    岑今愕然地發現他似乎被困在某個人的身體里,五感齊全,就是沒法控制身體,也無法同這具身體主人聊天,他一開始以為附身在過去某個時間段的某個人身上,直到他從丁燳青的瞳孔里看到附身者的面孔。

    赫然是黑頭發的岑今!

    是他本人?!

    不對,他記憶里沒年少時的丁燳青,對這片陽光沙灘毫無記憶,那么這人是誰?現在是什么年份?他和丁燳青都在哪個時間段里?

    踏進世界樹就直接進入混亂的時空了嗎?

    難道這是另一個時空?另一時空里的丁燳青和岑今?

    岑今滿心惶然,愕然地看著黑發岑今和年少的丁燳青互動,驚慌地猜想難道這就是丁燳青無緣無故找他、愛他的原因?

    因為他們曾經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時間線里相愛,所以丁燳青將愛意投諸于另一個岑今身上?

    “我說岑小今,別逗老丁了,小心他趁你醉要你命。”

    “這話意有所指。”黑發‘岑今’抱著胳膊轉身看向一個高壯的青年,那人背著光,臉看不清。

    接著又有一個身材高挑、穿長裙泳衣的女人走來,大聲嘲笑:“他第一次見老丁就跪地求婚大喊漂亮妹子,當場說開誤會,時隔三月,寒冬的某天和老丁出任務,被任務者灌得酩酊大醉,當晚全校都看到他在男宿舍樓下裸奔求愛。

    之后三年沒桃花。”

    丁燳青淡淡說:“我攔了,沒攔住。”

    那高壯青年哼道:“誰都知道我酒品優秀,醉了就倒,倒了就睡。”

    黑發‘岑今’終于適應陽光,看清高壯青年和高挑女人的臉,赫然是年輕二十歲的龍老板和巫雨潔。

    這時,陽光沙灘上邊停滿汽車和自行車的公路上,有穿著寬松襯衣和沙灘褲的兩人沖這邊招手,定睛一看,卻是三四十歲的李道一、江白平措。

    第222章 死亡海岸線(1)

    李道一和江白平措比較晚加入總機構,年紀比龍老板、丁燳青等人大了一輪,已然是合作出過幾次任務的同袍戰友,相處融洽,沒啥代溝。

    岑今驚訝的是‘黑發岑今’曾經是他們的隊友?

    時間線挺好理解,應該是千禧年之前、九十年代左右,就是不明白他和‘黑發岑今’究竟是什么關系。

    心中疑竇叢生,岑今安靜觀看這時空發生在‘黑發岑今’身上的事,江白平措和李道一似乎有事,招呼沙灘的三人上去就朝附近的旅館走去。

    他們在附近旅館訂了房間,穿過花園和大廳來到房間陽臺,正對蔚藍色大海和灰白色的巖石,巖石之上有鱗次櫛比的白墻紅瓦樓房。

    這是希臘海灣一個旅游小鎮,‘黑發岑今’等五人小組接任務,順便來此度假,游玩三天,而今天是李道一收集完所有信息的日子。

    “今年的歐洲搖滾音樂節將以特殊形式呈現。”

    “比如在一艘豪華游輪舉辦音樂節,一邊選出未來的天王巨星,一邊滿足名流政客們的娛樂要求?”

    “糾正,是獵奇要求。”李道一說:“總機構追蹤近幾年歐洲失蹤的人類,至少三分之一失蹤者是被同類拐賣,其中又有三分之一消失在一個名為‘奇幻夜’的特殊晚會上。

    機構有幸發現幸存者,從他們口中得知‘奇幻夜’源自世界各大名流政客在公海豪華游輪舉辦的特殊娛樂項目,該娛樂項目的壓軸節目是‘籠中斗’。

    將‘籠中斗’的勝出者稱為‘籠獸’,‘籠獸’戴上皇冠、登上王座,在滿室名流政客的笑臉下吊死公海。”

    “聽起來像養蠱。”‘黑發岑今’跳到陽臺上,蹲下來,環抱胳膊說:“養出蠱王,再利用殆盡,或將它藥用,或毒害仇敵,結果逃不了一個死字。

    按理來說,這群名流政客都是活該掛路燈一百年的資本家,凡事除了追求愉悅身心、滿足精神之外,主要還追求利益。

    ‘籠中斗’很明顯能帶來賭博的巨大收益,好不容易養出一只蠱王,不留著下一場用,直接殺死也太奇怪了。再不濟還能丟到全世界各個地下黑拳當個王牌,何至于吊死他?

    除非這只蠱王的死亡能帶來更大的利益。”

    李道一:“推論出來的結果差不多如你所說……話說回來,你對人性是不是太了解了點?”

    ‘黑發岑今’聳肩:“不好嗎?”

    李道一:“年紀輕輕看透人性容易對世界失望從而變成反社會成員中的戰斗機。”

    ‘黑發岑今’撩開額頭前的黑發,滿不在乎地說:“看透人性的結果要么變成殺人犯,要么成為救世主,理所應當我會是后者。”

    巫雨潔點燃一根女士香煙,聞言調侃:“這么自信?”

    ‘黑發岑今’右拳捶著胸口:“一顆紅心向黨,這覺悟你們不懂。”

    丁燳青拉開白藤椅坐下來,翹著長腿抬眼說:“別打岔,李道一繼續說。”

    李道一:“從幸存者口述出來的信息以及潛入名流內部調查來的結果推斷出公海‘奇幻夜’殺死‘籠獸’是祭祀,傳說‘籠獸’的鮮血能引出‘無骨人’。”

    ‘黑發岑今’:“什么東西?”

    李道一:“幽靈船,一艘來自維京海盜最鼎盛時期的海盜船,在徹底結束維京海盜時代的特大戰役中消失,每隔幾百年就會出現在全球不同海域,沒有空間限制。

    傳聞‘無骨人’幽靈船能帶領人們找到維京時期收斂來的大量財寶,那些財寶一旦流入現在的市場很可能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龍老板:“夸張。”

    江白平措:“是夸張了點,但也足以說明幽靈船值得人們冒險。”

    ‘黑發岑今’:“跟我們任務有關?”

    李道一看向丁燳青,‘黑發岑今’跟著看過去,后者沉默片刻:“任務發郵箱,你沒看?”

    ‘黑發岑今’:“還得專門找個有電腦的地方看,太麻煩了。打個商量,下回能不能發短信?”

    丁燳青:“下回再說。”

    ‘黑發岑今’聳肩,臉上相當明白寫著‘下回也不看郵箱’,就耗到別人撐不住改變習慣發短信為止。

    丁燳青:“總機構懷疑‘奇幻夜’培育和販賣特殊的詭異物種,讓我們調查清楚,順便處理。”他從椅腳邊提起一銀色手提箱,密碼輸入、打開,拿出一堆身份證和通行證扔桌面說:“辦好的假證,每人一份,我們以全新的身份進游輪調查。”

    頓了頓,他環顧一圈眾人,目光最后定在岑今身上:“最好改變一下發型和著裝習慣,氣質也適當調整,我們這次扮演一個重金屬搖滾樂隊。”

    ‘岑今’一聽來興趣,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拍拍手掌抹了抹頭,昂著頭顱睨向眾人:“諸位,我想把頭發染成綠的。”

    “……”

    江白平措背過身去念經,李道一笑瞇瞇地懷念他青春經歷的幾段感情,嘴里說著刻骨銘心實際一點傷感的跡象都沒有,巫雨潔摸著下巴建議岑今不如找她當女友,反正三十歲前也是要給族里一個交代,不如找個知根知底還心胸開闊的人。

    ‘黑發岑今’懶洋洋拒絕巫雨潔:“你太渣了。”

    巫雨潔但笑不語。

    龍老板跟個二傻子一樣興奮響應:“我想戴爆炸頭,還想貓王同款發型。”說著突然向前一跳,滑跪兩三米,做出彈吉他的動作,發出‘呼啊’的嚎叫,剛好就在丁燳青旁邊。

    丁燳青無聲起身,遠離龍老板。

    等龍老板從貓王巨星夢的興奮中冷靜下來就發現,他被丁燳青帶頭孤立了。

    龍老板:“……”憑什么歧視岑今?他染綠毛就不值得丁狗孤立了嗎?死雙標!

    任務內容和基本信息都已知道,六人不多停留,就身份進行一定程度的偽裝。

    江白平措和李道一分別做普通中年人和西裝紳士的裝扮,巫雨潔一身洛可可裝扮像個二次元公主,靠顏值和身材撐住美貌值。

    龍老板在貓王和爆炸頭的艱難抉擇中,選擇爆炸頭。

    丁燳青戴單邊無框眼鏡,長發變成單辮擱在左肩,穿一身精致合身的手工西服,拄著手杖,像個經常漫步下著小雨的倫敦街道的上世紀紳士。

    跟平時的著裝確實出入頗大,只是除了龍老板和低調慣了的江白平措,其他人都往高調的方向變裝,接下來就看岑今屬于低調還是高調。

    巫雨潔:“打個賭,岑今真染綠毛算我們低俗組。”

    龍老板:“低什么?”

    巫雨潔:“低調,低調組。他要是真染綠毛就算你們組,雖然三比三打平,但我也算你們贏好不好?”

    龍老板:“結果毫無懸念,岑今說到做到,絕對會染綠毛,這賭盤沒意思。”

    巫雨潔:“沒關系,輸點錢無所謂,我就想看綠毛岑今。”她扭頭看丁燳青:“老丁,要不要下個注?”

    丁燳青站得筆直,說:“要是染了其他毛色怎么算?”

    龍老板這時表現很闊氣:“算你通殺。”

    丁燳青:“我押通殺。”

    話音剛落,門口進來一人,赫然是戴帽子的‘岑今’。

    他表情平常,神色鎮定自如,淡聲詢問:“站這兒干嘛?收拾行李趕去港口,5點前結束登船時間。”

    巫雨潔:“你為什么戴帽子?”

    ‘岑今’不欲多說:“偽裝。”

    巫雨潔等人陷入詭異的沉默,互相對視一眼,默契出手,由江白平措和李道一封鎖岑今去路,巫雨潔堵后路,龍老板近身交戰,趁他不備摘取帽子。

    ‘岑今’捉襟見肘,應付不來,倉惶間瞥見看戲的丁燳青立刻沖過去,將他拉扯進戰局,不慎反被用力拉扯過去,狠狠撞進堅硬的懷抱里,側臉發麻,鼻間似乎縈繞著丁燳青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

    沒等他做出反應,龍老板眼疾手快摘下他的帽子,接著眾人發出爆笑聲。

    ‘岑今’能明顯感覺到丁燳青也在悶笑,舌頭頂著上顎發出響亮的嘖嘆聲,將龍老板歸還的帽子甩開,大方驕傲地展示他完美的變裝:一頭明黃色的小卷毛。

    丁燳青扯了扯他頭頂的一綹卷毛,訝然說道:“連發根都是黃的?”

    ‘岑今’甩開丁燳青,頗為自得地說:“我牛逼啊!發廊店從上到下全體員工夸我發質千里挑一,別人刷三層、包三層、焗三層都不一定有我這天然效果。”

    丁燳青:“怎么想到頭發弄成羊毛卷?”

    ‘岑今’下巴抬得很高:“我是第一千個至尊幸運顧客,免費贈送燙染焗洗服務。”

    丁燳青輕聲:“是不是還贈送你幾年的免費西餐廳試用卡,求你務必別再來?”

    ‘岑今’:“我就不愛聽你說這話。”

    丁燳青:“剛跟他們打賭,估計能掙兩萬,分你一半。”

    ‘岑今’從善如流:“我不愛聽你說實話。”

    丁燳青左一下右一下地撥弄岑今的黃毛,按捺不住好奇心:“怎么搞的?”

    說來喪氣。‘岑今’像顆泄氣的皮球:“他們拿錯染發劑,我睡著了。新型染發劑,效果前所未有的強悍,搭配新訓練出來的染發技巧,而我不幸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勇士。”

    丁燳青左看右看,下結論:“沒那么差。”

    ‘岑今’抬起死魚眼:“真的?”

    丁燳青:“像顆檸檬披了滿頭方便面,還挺詼諧。”

    “……”

    岑今精神恍惚:這就是他成為黃毛的原因?

    第223章 死亡海岸線(2)

    丁燳青闊氣,專門訂購一批樂器,每人一樣,提前彩排,最后一致推選岑今當主唱。

    岑今抿唇,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手肘頂著丁燳青腹部:“被我歌喉驚艷了吧。不是我吹,新海城東西區一條街每年歌王大賽,我都是亞軍。”

    丁燳青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他的伴奏吉他,聞言看了眼岑今:“舉辦方贊助是你什么人?”

    “你這話內涵不到我,明白告訴你,我參加這比賽公平公正,不止舉辦方不認識,連評委和觀眾都跟我毫無瓜葛,參賽選手超過百人。”

    岑今豎起大拇指對著自己:“我,歌王之王。”

    龜縮一隅的黃毛聞言捂著臉偷偷竊喜,難道他是因為不夠自信才爛歌喉的嗎?實際也有成為歌王的潛質?

    岑今抖著肩膀哼著小曲離開。

    龍老板路過吐露真相:“他參加的是小區文化聯誼大賽歌唱組,小區贊助商和評委會跟他關系最好,暗箱操作愣是把亞軍頒給他。剛好隔壁舉報規模更大的歌王大賽,弄錯獲獎名單還是啥的,反正陰差陽錯把獎頒給岑今,事后死活不肯歸還證書和獎項,花高價買下來,經常帶出去裝逼。”

    丁燳青關注點不太一般:“他哪來的錢?”

    龍老板:“找我跟巫雨潔借的。”他搖搖頭,說岑今為了買下證書和獎杯花光積蓄:“傾家蕩產啊。”

    丁燳青抬眼,看向跑前面的岑今,這會兒正跟巫雨潔勾肩搭背,一頭黃色小卷毛跟著蹦蹦跳跳,像一顆行走的檸檬,還頂著頭泡面。

    給出通行證,跑到游輪上的岑今趴著船舷沖港口的丁燳青招手,等人上來就拽著他胳膊往人群密集的甲板擠。

    這艘豪華游輪約有一千人,甲板不是船員、船上服務員就是游客,甲板前方是蔚藍色大海,身后就是駕駛室。

    岑今拉著丁燳青跑到甲板最前,因人群擁擠的緣故,兩人靠得很近,丁燳青能聞到岑今頭頂染發膏的味道,有點刺鼻。

    聞的時間一長就習慣了,隱約還能分辨出夾雜在染發膏味道里的另一股清新味,是洗衣粉的味道。

    岑今的臉稍稍側過來,眼睛看著駕駛室上面說:“那是停機坪,我聽船員說等會有奇幻夜的好貨到。”

    前面有一隊船員經過,疏通道路,導致人群像海浪一樣撲到后方,岑今不得不向后退到更逼仄的角落里,丁燳青扶著他的肩膀,兩人靠得更近了。

    這時天空傳來直升機‘噠噠’的轟鳴聲,一架雙發單槳重型直升機懸掛在停機坪上方,垂吊一個巨大的集裝箱,螺旋槳扇動時刮起的狂風吹得甲板人群站不穩。

    停機坪有船員跑去,推著集裝箱迅速離開,直升機飛離,過了一會兒又來兩三架直升機,下來一些臉孔頗為熟悉的名流政要。

    甲板上的人群陸續散開,龍老板他們到船艙找房間,順便熟悉游輪,直到天色入暮,最后一架直升飛機降落停機坪。

    機上下來一中年人,金發藍眼,相貌英俊,氣質儒雅,目光不經意掃向甲板船舷處的岑今和丁燳青,沒有過多停留就扭頭走向船艙。

    “那是游輪主人,叫諾倫,不知道姓什么,紐約有名的房地產商、金融家,和克羅爾家族來往密切,還跟全世界的黑手黨交好。”

    丁燳青在岑今耳邊說話,氣息噴灑在耳朵邊,癢得岑今縮起肩膀,下意識朝旁邊邁開腳步,卻因肩膀被箍住而困于原地。

    丁燳青似乎沒發現他的窘迫,繼續低聲說著任務相關的情報:“剛才落地的直升機,第一架出來的紅裙女人叫利德曼夫人,他們某個固定的上流圈子稱她是‘血腥瑪麗’再世。

    第二架飛機出來的年輕紳士叫羅賓,外號是‘鐵鉤子’,源于他童年被獵犬咬斷的左手,殘疾左手安裝了鐵鉤子。

    第三架飛機出來的駝背男人叫洛基,如同他的名字謊言之神,從不以真名和真實相貌示人,至今沒人知道他究竟長什么樣子。

    這三人加上諾倫都是奇幻夜的‘主持人’,前三人分別主持過歷屆奇幻夜,今年輪到諾倫。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奇幻夜’的操作流程和真實目的——”

    “我今晚想辦法接近諾倫打探消息。”岑今打斷丁燳青的話,肩膀頂開他的手,一邊捏著手指一邊向前走:“李道一黑進他們內部電腦找到節目安排表,我記得音樂節表演的時間被安排在晚上七點,九點結束。我們樂隊在八點四十分出場,只給五分鐘表演時間……雖然輸贏不是我們的目的,但也不能太敷衍,我還不想中途被趕下船。

    話說回來,游輪安排兩份節目表,一份面向普通游客開放,另一份只針對名流政要,后者多了一個深夜節目:奇幻夜。”

    丁燳青虛握拳頭,掌心和指尖似乎還殘留溫熱的氣息,略偏著頭,目光沉沉地望著岑今的后背心,心想岑今今天廢話有點多,態度不是很自然。

    “我知道,李道一說過。”

    “也跟你說過?”

    岑今蹭了蹭鼻子,想著也對,別看丁燳青平時溫和儒雅好說話,實際處于掌控全局的位置,當然掌控欲不會表現很明顯,只不過他會以看似有商有量的方式讓別人參與進來,最后還得按照他的方式行事。

    一開始共事,他不喜歡丁燳青。

    岑今性格散漫自由,也是個喜歡拿主意的人,碰到表面溫和實則固執的丁燳青,猶如針尖對麥芒,互看不順眼,磨合多次,又有龍老板等人緩沖,才有現在的和平相處。

    岑今揮揮手:“那看來你有別的計劃,需要團隊合作的時候再告訴我。”

    說完就雙手插兜,一踢一踏地離開甲板。

    互不干涉就是他們和平相處的方式,當然岑今和丁燳青不會拒絕團隊合作,只是多數任務前期需要調查,團隊基本兵分各路,各顯神通。

    兩人調查的路數完全不同,便沒有過多交集。

    丁燳青回頭看了眼沉落海平面的紅日,最后一抹余暉徹底消失,游輪‘唓’一下亮起璀璨燈光,悠揚的音樂自音樂廳飄出來,嘈雜人聲隱約透出,游輪的第一個夜晚由此開始。

    丁燳青搓了搓手指,朝客房走去。

    客房區一共兩處,分別在船頭和船尾,船頭處的客房區有四層,船尾客房區只有三層。岑今他們的客房被分配到船頭客房區第二層,上面的三、四層主要是名流政要的住處,唯一一間總統套房由每年奇幻夜主持人居住,所以今年是諾倫住第三層的總統套房。

    丁燳青到第二層的客房區,不怎么寬敞的廊道很安靜,房間隔音效果不錯,地毯幾乎無處不在,鋪滿船艙和廊道。

    輪船提速,搖晃的力度加大,丁燳青步伐逐漸放緩,呼吸放慢,手杖落在地毯上,沒發出丁點聲音,死寂的氛圍中,隱約聽到咆哮聲自身后猛沖過來。

    丁燳青反應敏捷,當即側身,背部緊貼墻壁,冷靜地看向身后,廊道兩邊掛著人像油畫,盡頭是空蕩蕩的墻壁,貼了紅色的墻紙,乍一看仿佛有大量鮮血混合著破碎的肢體噴涌而出。

    握緊手杖,丁燳青沒有絲毫放松,繼續盯著盡頭的墻壁,一秒、兩秒……墻壁赫然鼓起一個大包,像嬰兒在孕婦肚子里手舞足蹈推著肚皮頂起來的形狀。

    只試探一下,那大包便消下去。

    過了一會兒,墻壁赫然出現三四個大包,露出人臉咆哮的輪廓。

    大包猛然消失,墻壁無比平滑,下一瞬便有一個猙獰的面孔順著船艙墻壁飛快移動,眨眼間出現在丁燳青緊貼著的身后的墻壁,伸出雙手、張開大口,試圖擒住丁燳青將其一口咬斷。

    丁燳青抬起手杖鞭打伸出的雙手,舉起拳頭便以同他臉蛋極其不相符的力道迅捷地擊向墻面鼓起的頭顱,一下又一下,狠戾至極,最后一下搖晃手臂,便從袖子里滑出鋒利的匕首,于手指間輕巧揮舞,三兩下便剖開墻壁,卻發現里面毫無異常。

    接著地面、頭頂和側面的墻壁都出現凸起的大包,分別攻向丁燳青。

    丁燳青雖游刃有余,一時間仍無法解脫困局,直到手肘重重撞向客房門發出重響,有人一把擰開門沖外面怒罵:“誰他媽在外面吵!滾回房間打炮——”

    對上丁燳青的眼睛和他手里的匕首、手杖,擰開客房門怒罵的人頓時啞然,摔門、上鎖、裹床單一氣呵成。

    丁燳青眉頭微皺,卻聽身后方的客房門被擰開,傳來岑今的疑問:“你遇襲了?”

    他沒回頭,只下意識看向兩邊和盡頭的墻壁,被匕首劈、被拳頭砸出坑坑洼洼,最關鍵是墻紙并非他剛才看到的紅色,廊道兩邊也沒有掛油畫。

    岑今抱著胳膊靠在門邊,肯定地說:“你中招了。”

    丁燳青朝他這邊走來,掃了眼門牌號:“我們住一間?”

    “兩人一間標準房,沒辦法,游輪方安排的。”岑今讓丁燳青進去,而后看了眼廊道兩端盡頭,隔壁客房有人開門,是個金發碧眼的青年人,穿著朋克外套、背著把手風琴。

    “嗨,我叫帕特里克,喜歡別人叫我帕特,樂隊獨奏兼主唱。”

    “岑今,樂隊主唱。”岑今無意深交,頷首微笑便關門。

    帕特也不在意,聳聳肩就背著手風琴去找吃的,一轉身看到斑駁狼藉的廊道頓時發懵:“電影里發生在游輪上的暴亂械斗原來也會出現在現實中嗎?”

    岑今聽著外面恢復平靜,拉開椅子坐下,下巴靠著椅背打量丁燳青,確定他沒受傷不由吹聲口哨:“連根頭發絲都沒亂,改天我們打一次?”

    丁燳青找出放在船艙里的急救包,給手背噴酒精消毒,將剛才發生在廊道里的事簡單敘述一遍:“我不認為是幻覺,但精神受污染是一定的。

    毫無預兆,不同尋常,恐怕這次任務沒那么簡單。”

    岑今哼笑一聲:“知道我回來的時候看見什么有趣的畫面嗎?”

    丁燳青聞言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思索片刻便詢問:“和落在停機坪的集裝箱有關?”

    “聰明。”岑今打了個響指,腳尖點著地面,帶著椅子左搖右晃,小卷毛跟著晃來晃去,格外奪目。“就在這一層的盡頭向左偏轉、再向右轉,過一個空蕩蕩的大廳,對面廊道盡頭只有一間房,大廳一側有貨梯。集裝箱就被貨梯運轉進大廳對面的那間房。

    我偷偷看過,大廳監控無數,房間里還有警衛守著,當時開門的瞬間,我看到房間里還有很多個相同的集裝箱。

    那集裝箱被推進房間時發生意外,里面有東西撞擊,還有哐啷水聲,那東西力道很大,集裝箱險些沒被撞翻,好幾個警衛跑過去扶著才穩住。”

    丁燳青:“里面關押著的東西可能跟奇幻夜有關。”

    岑今:“百分百有關了。不過你被襲擊,現下多了需要注意的地方。為什么襲擊你?那是什么東西?跟游輪有什么關系?跟奇幻夜、主辦方又有什么關系?”

    丁燳青:“今晚的奇幻夜我要去。”

    “那我想辦法混進集裝箱房間查探清楚。”頓了頓,岑今忽然詫異:“你怎么能進奇幻夜?”

    丁燳青:“我找人弄了一個馴獸師的身份。”

    “……艸。”岑今臉色有點奇異地睨著丁燳青,趴著椅背問:“你哪來這些三教九流的門道?他們就沒懷疑你是釣魚的?”

    主要丁燳青那氣質不像作奸犯科的人,怎么讓人相信他的?

    丁燳青溫和地說:“錢 講道理,做好這兩樣,世界上沒什么事辦不成。”

    錢他能理解,至于講道理……“用拳頭說的道理?”

    “偶爾需要一點非常規手段才能讓人聽進我的道理。”

    岑今睨著丁燳青溫和的笑臉,抖了抖胳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起身去洗澡。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磨砂玻璃一道身影若隱若現,丁燳青側坐著,低頭定定看著手背細碎的傷口,猶如一個坐禪入定的禁欲僧人。

    暮春將入夏,天氣已然有些炎熱,但大海晝夜溫差大,白天熱氣全被驅散,應該不會感到悶熱才對。

    丁燳青如是想著。

    眼角余光瞥見出來的岑今,他在浴室里就換好衣服,黑色的襯衫和同色牛仔褲,襯衫背面一個碩大的骷髏頭,正面領子開得低,露出胸膛和鎖骨。

    脖子戴著一個黑皮Choker,掛著一顆銀子彈頭,垂在鎖骨中間,

    赤腳走出來,地毯留下濕漉漉的腳印,岑今渾不在意,一把癱坐在柔軟的床上,從行李箱里翻找出高跟馬丁靴穿上,慢吞吞且不耐煩地穿鞋帶、綁鞋帶。

    折騰一番后,鞋帶穿錯孔,他再一扯,徹底亂成一團,必須再拆開重新穿一遍,這對沒耐心做細致工作的岑今來說是一項大工程。

    他瞪圓了眼睛,如遭雷劈的不敢置信中,似乎還有點委屈。

    丁燳青一下笑出聲,岑今敏感地抬頭瞪過來。

    丁燳青:“鞋新買的?”

    岑今悶悶不樂:“巫雨潔推薦的,她說搖滾得有合適的服裝。”

    丁燳青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一次性手套套上,朝這邊走來:“Choker也是?”

    “什么?”岑今順著他目光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點頭說:“有點緊,不太舒服。”

    “挺好看。”

    丁燳青單膝蹲下來,把岑今的腳放在膝蓋上,幫他拆掉鞋帶重新系上,穿針飛線似的格外穩、快,在岑今手里像團亂麻,到他手里服服帖帖。

    直到兩只鞋鞋帶都綁好,岑今才訥訥說:“其實我能脫下鞋子的。”

    丁燳青頓了一下,似乎也才想到還有這可能,笑了笑,摘掉手套說:“做都做了。”

    說完停在岑今面前,駐足了幾秒,轉身拿衣服去浴室,不一會兒就是水聲嘩嘩。

    岑今撥弄綁好的鞋帶,偏頭看浴室里的丁燳青,水汽彌漫在磨砂玻璃上,丁燳青又白,幾乎看不清人影,但他就這么看了很久。

    腦子空空的,啥也沒想,突然聽到浴室門打開的聲響才驚醒似的回神,然后看到濕著長發的丁燳青走出來,穿襯衫西褲,裸露鎖骨、腕骨和腳踝這些要命的地方。

    吹風筒嘩嘩地響著,丁燳青正在吹頭發,突然抬眼看過來。

    岑今猛地扭頭,踱步到小小的窗口,看外面海上生明月,銀輝如鱗,一時間覺得客房內還挺悶熱。

    這時電話鈴聲響,龍老板他們打電話喊去吃晚飯。

    岑今回答就來,掛掉電話,甩著胳膊若無其事地聊其他,眼睛一錯不錯地觀察丁燳青。

    丁燳青沒發現哪里不對,岑今一向如此,黑白分明的眼睛老喜歡直勾勾盯著人瞧,被發現了也倘然得很,于是習以為常地回應岑今的聊天。

    蹲在角落里的黃毛透過岑今的眼睛觀看他們互動,像在看電影,可惜沒薯片和快樂水,這種時候怨童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黃毛托腮嘆氣,奇妙的是他和過去的岑今感同身受,對方心緒的變化都在他的心里演變。

    那種變化不是首次實時的感受,更像一個人看著走馬燈回憶突然想起過往而觸發的心情記憶,雖能情感共鳴,卻沒到沉浸其中失卻自我的地步。

    年少的岑今對丁燳青產生朦朧的情感,現在大概處于心動不自知的階段,或許一開始出于顏控,后面的相處逐步淪陷,尤其剛才丁燳青二話不說就跪下來替他綁鞋帶。

    丁燳青潔癖可嚴重了,但他方才好像忘了。

    黃毛想著,要是換其他人,丁燳青還會不會這么干?

    想了幾秒,黃毛果斷否決,別說給李道一或龍老板跪地綁鞋帶,他能當即加錢升艙換個單人客房。

    黃毛從托腮換成摸下巴,所以不是岑今心動不自知?丁燳青也是?

    一邊嘖嘆,黃毛一邊換個舒適點的姿勢繼續看‘電影’,第無數次感嘆沒有爆米花薯片和快樂水。

    丁燳青換好衣服,之前那條褲子被他用熱水 洗衣液浸泡,這才扔進洗衣機自動洗 烘干,手背細碎的傷口貼了片創可貼,一轉身就差點跟一條銀子彈殼項鏈碰上。

    稍稍后仰,丁燳青接過岑今遞來的項鏈:“跟你那條是同款?”

    “巫雨潔定制的隊友同款。”

    丁燳青眉梢眼底的興致頓時消散些許,戴上項鏈,和襯衫西褲搭一起竟也般配。

    “巫雨潔設計的,老跟我炫耀她的設計理念多時尚,不就一子彈殼套一大鐵鏈子?能有我理念先進?”

    岑今和丁燳青一前一后走在船艙廊道,丁燳青聞言問:“你也設計了隊友同款首飾?”

    “沒,我錢不夠,但是技癢,當場揮毫三千筆,老板都被我震驚,連夸‘Fation’。因為是開山之作,所以我打算珍藏,以后送老婆。”岑今不時朝后面看,神色有點躍躍欲試,又帶著矜持,一直看丁燳青。

    丁燳青沉默片刻:“我能看你的成果嗎?”

    “當然可以!”岑今飛快掏出一禮盒,隨身攜帶可見他有多自豪他的設計品。“看!”

    禮盒打開,墨藍色的聚酯泡沫安靜躺著一條鮮艷紅繩,繩子綴著葉子大小的銀飾,姑且稱為一坨,像融化的銀飾沒經過磨具就隨便倒地上,冷卻后形成這模樣——

    不,哪怕隨便倒地上也不能長這樣,估計還比它漂亮。

    丁燳青沉默又沉默,昧著良心夸:“不錯。”

    岑今矜持且謙虛:“一般般。你知道它是什么嗎?”

    丁燳青一字一句地說:“是無序混亂的宇宙嗎?凌亂的線條代表無序的命運,不規則的形狀象征混亂的世界,仿佛對應精神污染后的世界,對那個混亂無序的世界發出吶喊。”

    像是滿腹搜羅詞匯的樣子,頗為艱難。

    但這竭盡全力的夸贊也只換來岑今麻麻的表情:“這是兩條翻跟斗的小丑魚。”

    丁燳青:“……”沒看出來魚,就丑字顯眼了。

    角落里的黃毛瞪大眼,丁燳青手腕間那條形狀詭異混亂的銀飾?

    他送的?過去的黃毛送的?

    不不,必不可能是他,他審美哪有那么糟糕。

    沉思須臾,黃毛心想,其實銀飾也沒那么丑,仔細一看確實挺像兩條翻跟斗的小丑魚,就是摔一塊兒,看那凸起的邊緣像不像親吻?

    “兩條翻跟斗的小丑魚不小心摔倒,摔一塊兒,結果親吻了。”岑今如是解釋他的設計創意。

    丁燳青移開視線,對他的設計創意毫無興趣,審美不想被荼毒,便趕緊轉移話題,好在他們很快到達餐廳。

    餐廳占地面積頗為廣闊,各國美食皆有,龍老板他們當然選擇中餐,岑今、丁燳青跟他們會合,將下午遇到的事情一并說出。

    巫雨潔:“我被分到第三船艙,遇到利德曼夫人。她停下來和我聊天,邀請我觀看歌劇表演和明天的下午茶。”

    龍老板:“她對你一見鐘情?”

    岑今:“?”

    龍老板:“老李沒對你說,利德曼夫人擁有不少同性情人,以虐殺同性情人出名,外面傳言她利用同性戀的幌子欺騙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取她們的血恢復青春。跟傳聞中的血腥瑪麗很像,所以有了綽號‘血腥瑪麗’。”

    岑今:“老巫,到你出賣肉體的時候了。”

    巫雨潔:“我不樂意,拒了。”

    岑今:“敢問是欲擒故縱還是?”

    巫雨潔:“價錢太低。”

    桌上陷入沉默。

    巫雨潔重新開口:“不過我答應她明天的下午茶邀約,3點到5點,你們可以趁這時間溜進她房里一探究竟。”

    李道一:“不錯的主意。”

    丁燳青:“我明天沒空。”

    岑今:“我也沒空。”

    江白平措:“那我出力,我去就行。”

    龍老板:“你為什么答應下午茶的邀約?不怕她下藥潛規則你?”

    “下藥?有誰能藥倒鬼蠱女?”巫雨潔輕聲說:“她給的錢只夠支付我下午茶時間。”

    桌上又陷入沉默。

    突然隔壁桌發出巨響,一個女人猛將手中威士忌砸落地面,摔桌離去,留下金發碧眼的青年抱著手風琴無所謂地彈奏琴鍵

    察覺到岑今等人的注視,青年抬頭,露出驚喜的表情:“是你?”他拉著椅子搬過來,同其他人打招呼。

    李道一:“你們認識?”

    岑今:“一面之緣。叫他帕特就行,也是參加音樂節的歌手。”

    帕特知道他們是地下酒吧常駐樂隊,相當興奮地說他也當過好幾年的酒吧駐唱,聊著聊著說起剛才摔桌離去的女人,是他臨時搭檔的隊友。

    “參賽者要求隊伍得兩人,她跟我理念不合,恐怕今晚的比賽不能參加了。”帕特有些苦澀。

    看得出他很愛音樂,手風琴愛不釋手,聊起音樂就眼睛發亮,情緒飽滿,夢想是發唱片,可惜以前寄出的錄音樣帶都被退回,這次的音樂節奪冠是他唯一機會。

    岑今等人對此愛莫能助。

    “你是主唱?”丁燳青突然問。

    帕特點頭:“其他樂器我也會點。”

    丁燳青:“我們隊還差一個人,或許你有興趣?”

    帕特激動:“我非常有興趣!”

    岑今警惕:“他當主唱,我做什么?”

    丁燳青喝了口茶:“主唱還是你,我那兒還剩把金屬伴奏吉他。你如果能接受,就暫時換吉他上臺,之后還有機會再換回手風琴也行。”

    帕特猶豫,主唱才有價值,一個不怎么開口的吉他手能被唱片公司注意到嗎?

    丁燳青找服務員借了紙筆,寫幾句話給帕特看,后者當即點頭:“我答應。”

    岑今坐他對面,好奇地伸長脖子,愣沒見到他寫什么,旁邊的李道一看到紙張上寫著某首歌歌名,那歌小眾不出名,唯一特點是合唱部分有點多,分給主唱的詞基本是說唱。

    除了岑今,其他人都沒開嗓的打算,所以這合唱部分肯定給帕特。

    李道一面色如常地坐直,無視岑今想知道內容的暗示,果斷支持丁燳青找外援的救場行為,否則實在丟不起那個臉。

    用完晚餐,時間六點半,所有樂隊選手進入大劇院后臺,上一個表演的歌劇團退下來,上百來人塞在后臺,鬧哄哄有如菜市場。

    前臺觀眾陸續落座,由于音樂節是游輪宣傳熱點,大部分游客沖開場表演而來,因此很快座無虛席。

    后臺,帕特望著出場順序愁眉苦臉,李道一鎮定自若,江白平措閉目養神。巫雨潔幾人用各種借口趁機離開后臺,推開門到拐角處時,見前方有一行人堵住出口便連忙停在拐口處。

    五六名黑衣保鏢保護一個紅裙紅唇的艷麗女人,那女人正跟一拽酷裝扮的黑皮女人親昵說話。

    巫雨潔:“利德曼夫人和帕特的臨時隊友。”

    岑今和龍老板立刻探頭看去:“渣女,懷里吊著一個,還想潛規則我們老巫。”

    巫雨潔:“我拒了。”

    岑今:“她有錢,你遲早從她,我就提前貸款了。”

    他們躲在拐口處吵嘴,那邊已經聊完,黑皮女人撩開綠葉譏諷地看他們,敵意毫不掩飾,越過他們時故意狠狠撞了把巫雨潔。

    龍老板和岑今表情、動作一致:“嘖嘖。”

    巫雨潔優雅地翻白眼,向前邁兩步,突然身形僵硬,岑今好奇地看過去,出口已經沒人,便聽巫雨潔低聲說:“利德曼夫人發現我,特意等我出來,招了招手才走。”

    巫雨潔藏匿氣息的本事一流,普通人離那么遠不可能發現得了。

    岑今:“看來這艘游輪是真臥虎藏龍。”

    丁燳青率先邁開腳步走前面:“小心行事,安全為上。”

    走到出口,四人默契分開,分別朝目標地區出發。

    岑今走向客房區第二層藏集裝箱的房間,小心避開監控,穿過音樂廳、藝術長廊等各個娛樂場所,來到第五層的貨梯入口。

    推開門走出藝術長廊,冰冷的海風迎面撲來,岑今打了個哆嗦,背部一陣濕冷陰寒,驚得他迅速扭頭看向身后的藝術長廊。

    長廊打著暗光,只在掛藝術品的地方安裝明燈,營造出藝術氛圍,但此刻長廊被一片令人恐慌的死寂籠罩,所有藝術品逐漸浸滿鮮紅的血液。

    血液流到地面,匯聚成一灘烏黑的血水,血水凝聚成一只筋肉虬結的怪物。那怪物無手無腳,像破蛹的蟲子試圖從血膜中掙脫,沖岑今發出咆哮,腥臭的風隔著十來米的距離噴到岑今的頭和臉。

    岑今抹了把臉頰的唾沫,心里咯噔一下,頭腦空白:“是真的?!”

    為什么怪物無處不在?為什么丁點精神污染都沒感覺到?

    這情況和丁燳青情況是否一致?

    岑今一邊狂奔一邊猜想,身后強烈的撞擊聲打斷他的思路,透過前方酒吧大門反光能清洗看到那只筋肉虬結的血色怪物撞開障礙物,連滾帶跑地沖過來。

    后退一蹬,猛地跳到天花板,再向前一蹬,張開嘴巴,近距離更能看清那嘴巴被魚線縫起,已經跟肉長在一塊,嘴巴一張,唇上的肉就被拉扯出硬幣大小的洞,能看到里面交錯的尖銳牙齒。

    砰砰砰!

    怪物撞擊著天花板、地面和兩側墻壁,留下深深的指痕,最后一個跳躍就要撲到岑今頭上,岑今身體一歪,擦著地面向前滑,撞開酒吧門,順手抓起門口放著的滅火器就朝怪物的面孔砸去。

    接著反手操控酒吧門緊緊關閉,膝蓋一落地,腳尖一蹬,立刻跳起,岑今埋頭狂奔。

    酒吧門驟然被踹飛,門窗砰一聲緊閉,岑今一矮身溜進吧臺右側,屏住呼吸,仔細辨聽怪物的步伐,寂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頭頂有一個圓形窗戶,正對著兩個月亮,一個潔白、另一個血紅,血紅的月亮逼近潔白的月亮,無端產生它將要吞噬取締潔白月亮的錯覺。

    岑今脖子有點酸,下意識低頭,忽然僵硬身體。

    等等,兩個月亮?

    他猛然抬頭瞪著窗戶外的兩個月亮,忍不住低咒一聲,下一刻便有厚重的實木桌椅從天而降,砸在他頭頂,及時喊出‘重力掌控’勉強控制實木桌椅,岑今趕緊滾出吧臺,身后實木桌椅砸落地濺起白色的灰塵。

    怪物當即跳落岑今身后,將他一把撈起,準備撕成兩半之際,岑今踩著怪物黏黏的胸口,緊握左手手腕,掌心對準怪物的面孔:“十萬重壓!”

    嘭一聲,怪物整個頭部被砸扁,吃痛之下將岑今狠狠扔出去,撞開酒吧另一側大門的岑今連忙爬起沖向觀光臺。

    此時月光透過窗戶、門縫灑落酒吧臺,海面兩輪月亮重疊,爆發猩紅色的光芒,岑今剛好沖進猩紅色光芒里,身影消失不見。

    貨梯就在觀光臺那兒,離停機坪不遠,岑今頭也不回地沖進貨梯,迅速到第二層的大廳。

    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死死按住左手手腕,岑今盯著貨梯門,門一開便按住記憶迅速破壞大廳的監控,而后迅速奔至大廳中央,驟然意識到什么停下奔跑的步伐。

    死寂的空氣里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呼吸和心跳聲,無月光、無燈光,黑暗無聲無息地包裹住他,‘咕咚’一下,岑今吞咽口水,額頭滲出冷汗。

    抬起頭來,眼里充滿惶恐,向左向右、轉身查看這個破敗的大廳,不是他幾個小時前見到的金碧輝煌的樣子,而是破敗潮濕陰暗,地面濕漉漉,長滿青苔和密集的貝類。

    乍一眼看過去,像船體長滿密集的眼珠子,駭得岑今雞皮疙瘩暴起。

    他抬起腳,腳底黏滿白色液體,像蝸牛黏液,散發著奇異的馨香,勾起人的食欲,岑今回頭看密集的貝類,胃部升起的作嘔感沖淡了那股可怕的食欲。

    岑今渾身發寒,深知腳底白色黏液散發出的馨香詭異且危險,得趕緊離開大廳,可來都來了,原地退出未免可惜。

    如是想著,他摸黑走向里面的房間。

    旁觀的黃毛經驗較年少時的自己更豐富,一眼看出情況不對,首先船只問題很多,其次兩個月亮重疊后,被猩紅月光籠罩的‘岑今’似乎掉進另一個空間。

    難道也是異空間?

    黃毛想起李氏老樓的事兒,又想到過去的‘岑今’無論是體術還是超凡之術都遠遠不及未來的他,連一只低級詭異都能逼得他倉惶逃躥,不由憂心忡忡。

    他兀自憂心,岑今已然推開房間大門,里面整齊擺放上百來個集裝箱。

    地面同樣潮濕陰暗,布滿白色黏液,越往里面越多,仔細一看卻能發現白色黏液出自集裝箱內部,岑今嘗試著敲擊集裝箱,又用重力掌控推動集裝箱。

    重量告訴他里面有東西,但是毫無動靜。

    深入到集裝箱群中央,岑今找到一根鐵棍挾裹重力撬開集裝箱大門,將其拉開,發出‘吱呀’聲,又將他從入口處摸到的一支小電筒打開。

    敲擊兩三下,小電筒亮起,照進集裝箱里,先是白色黏液像蛛網一樣鋪陳開,接著看到黑泥似的觸角,觸角盡頭是碩大的軀體,看不清什么動物的軀體。

    岑今用鐵棍撬開蛛網似的黏液,又用手抹開蜂蜜一樣滑落下來的黏液,忍住想舔舐的沖動,小心翼翼湊近,終于看清怪物軀體的形狀。

    巨大的深海魚類軀體,長著八條觸角,表皮漆黑,猶如一坨黑泥,形狀像被曬溶化的章魚,大口被撐開,正對岑今,里面有一只人形大小的白色物體。

    這白色物體有四肢,像是鉛筆隨意描畫出來的白色小人,外貌相當潦草,面孔就兩個黑點充當眼睛,兩頰邊有魚鰓一樣的東西,沒有嘴巴。

    它下半身被觸角黑泥怪吞進腹部,上半身在嘴巴里掙扎,就這樣死去,經年累月下竟然血肉交融,變成一只死掉的畸形怪物。

    岑今確定這兩只怪物死得徹底便想轉身離開,眼角余光瞥見白色怪物的魚鰓閃過一點光亮,好奇撿起,竟是一枚鉆戒。

    心中惡寒感陡生,岑今將頭伸進觸角怪猙獰的嘴巴,扒開白色怪物的魚鰓,看到滿嘴七鰓鰻似的牙齒頓時頭皮發麻。

    手電筒照著魚鰓里的嘴巴看到喉嚨口有一根斷指,撥開那斷指,后面竟是一只沒有眼瞼的眼睛。

    那眼睛灰蒙干癟,隨主人的死亡變得暗淡無光。

    手電筒的光照著這眼睛,瞳孔驟然動了一下,嚇得岑今立刻倒退數步,瞪著毫無動靜的怪物半晌,這才趴進去準備再看一遍,不料身后傳來動靜。

    他迅捷轉身朝聲源處跑去,手電筒的余光掃過白色怪物的面孔,那黑點似的眼睛撲朔記下,驟然裂口,露出兩個無牙小口,口里兩顆葡萄大小的眼球左右轉動,發出細微的‘卡茲卡茲’聲。

    第224章 死亡海岸線(3)

    微弱的光束照向聲源處,在兩個集裝箱夾縫間的白色黏液堆里,有一具失去頭顱的女性尸體,穿著華麗的晚禮服,沒有掙扎痕跡。

    岑今用鐵棍插到女尸腹部下方,將其翹起,沒在她身上看到致命傷口,突然瞥見女尸后背有東西動了一下,下意識湊近查看,抬手握住女尸的肩膀。

    剛一用力,女尸的胳膊立刻抬起,朝他臉頰打過來,岑今伸手格擋,女尸后背迅速躥出一條成年男性手臂長、軀體粗細如搟面棍的黑色怪物,頭部粗大,裂成兩半,露出滿口尖利的獠牙撲咬過來。

    岑今扭頭避開,與那怪物擦肩而過。

    不料怪物的尾巴在半空中使勁扭動,竟中途扭頭咬向他的脖子。

    岑今當即操控鐵棍擋住襲擊,反手一記十萬重壓砸在怪物的頭頂,‘啪’一聲四分五裂,尾巴條件反射地劇烈抖動片刻才靜止。

    撿起掉落女尸腹部的手電筒照向怪物,雖然被砸得面目全非,卻也依稀能辨認出怪物屬于巨口魚目,應該是深海龍魚。

    深海龍魚怎么會在游輪里?它一上岸沒被壓強擠出內臟?

    “不是,重點是這具女尸。”

    誰砍下女尸的頭顱?女尸身份是什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是什么?”

    岑今從女尸緊握的手里拿到一薄磚機械物體,翻來覆去查看半晌,找到側邊緣的按鍵按下,突然亮起的屏幕嚇了他好大一跳。

    “什么鬼!”

    岑今差點扔出去,想研究手里的機械方塊物卻被密碼攔下。

    旁觀的黃毛一眼認出他手里的方塊物是二十年后的智能手機,頓時懵了,不明白這智能手機怎么跑到99年的豪華游輪。

    這太扯了。

    難道是因為他身處時空混亂的世界樹,導致過去的99年出現時空混亂?

    等等。

    黃毛抱頭思索,首先他得縷清此時的自己是在世界樹這特殊空間里,還是在99年的時空。

    如果他在世界樹里,那么此時看見的一切都是過去已然發生的事情,眼下屬于倒放,則說明99年的岑今一行人出任務時,遇到時空交織的情況。

    現在的岑今到了二十年后,剛才匆匆一瞥亮起的手機屏幕,顯示時間2020年的一月,這時間線的‘岑今’還在準備高考。

    假設是第二種情況,此刻是通過世界樹(因世界樹位于時空亂流)抵達99年的時空,則說明此刻他身處于過去的‘岑今’時空。

    有可能是他到來的原因導致過去的‘岑今’進入未來的時空,那是否說明他改變過去‘岑今’、丁燳青等人的命運?

    躲藏在世界樹里的命運會不會覺察到不對?

    深思中的黃毛沒留意‘岑今’的反應,岑今看到手機屏幕的日期不由挑眉,心中遲疑:“我……穿越到二十年后的游輪?”

    他仰頭觀望房間,上百個集裝箱安靜矗立,如蛛網似的白色液體掛滿天花板和各個角落,滯留不到半個小時,身上便滿是潮濕的水汽。

    怎么看都像在深海淹了幾十年的沉船,這就能很好地解釋為什么會有深海龍魚襲擊。

    所以游輪在二十年后變成幽靈船?

    那眼前這具身著華麗裙裝的女尸怎么說?她衣裙雖沾滿污物,布料卻很新,佩戴的首飾很干凈,尸體頗為新鮮,留有余熱,顯然剛死。

    她怎么會出現在這艘幽靈船?誰拿走她的頭顱?

    岑今陷入沉思,沒發現身后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悄靠近,舉起手中大斧猛然砍下,破空聲襲來,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血濺船艙、頭顱落地的驚險畫面。

    連那偷襲者都面露驚喜的笑,誰知下一秒眼前一花,目標消失,下一刻右側頭顱傳來呼呼風聲,眼角余光只見到化為虛影的長腿迅猛踢來。

    根本來不及反應,偷襲者連人帶斧頭被踢得橫空飛起,狠狠撞在集裝箱上,嘭地落地,掙扎半晌都爬不起來,同一時間有道尖銳女聲響起。

    “閉嘴!”

    岑今扭頭呵斥,見到一個拿手機呆立原地的女生,對方看清他的面孔忽然愣住,停止尖叫,而集裝箱驟然傳出重響,接著是窸窣蠕動的聲響在死寂的空間里接二連三響起,好像有什么東西已然蘇醒。

    黏膩的液體有異動,一條成年蟒蛇粗的觸手驀地破開水面纏住偷襲者的小腿腿肚將其拖走,那偷襲者是個一米八的壯漢,當即發出高音尖叫,拼命掙扎仍被拖走,身體撞在集裝箱上發出巨響。

    “救我!救命!”

    壯漢尖叫,就快被拖到集裝箱入口,那兒只有一個碗口大的洞,顯然里面的怪物想將他拖進洞口,估計會被刮掉一層肉。

    女人見狀也瘋狂地尖叫,好一會兒才跌跌撞撞沖過去拽住壯漢試圖跟怪物博力氣。

    岑今確定他們是人類,二話不說撿起壯漢留下的大斧砍斷觸手,一把拽起那壯漢狂奔,同時拼命示意女人:“跑!”

    女人總算適應情況,反應靈敏,跑得比倆大男人還快。

    集裝箱蠕動的漬漬水聲越來越響亮,就在岑今三人跑到門口時,最里面的集裝箱箱門嘭一聲被踢飛,擦過岑今三人重重插進墻壁里,觸手如捕獵中的蟒蛇飛快蜿蜒而來。

    岑今抬起左手,操控重力,推動大門關上,將斧頭插到門把手,暫時阻止怪物的追捕。

    “走。”

    兩個陌生人此時將岑今當成主心骨,緊隨其后,來到大廳的貨梯口,卻見貨梯門大開,被綠色的粘液牢牢堵住,梯箱中央跪著一具鮮熱的無頭尸體,四角則分別黏著四具無頭干尸。

    看那些干尸扭曲的肢體可知生前經歷過非人折磨才凄慘死去。

    “貨梯不能用,走另一條路。”

    岑今腦子飛快轉動,回憶輪船結構,尋找安全的地方,奈何他對二十年后的幽靈船不熟,壓根不能確定哪里最安全。

    這時女人開口:“去藝術廳。那里有一個藝術自由活動區,堆放易燃顏料,我們可以用那些顏料和船艙燃料炸毀幽靈船,燒死這里所有怪物。”

    “幽靈船?”

    女人點頭:“我叫蘇珊,油管百萬粉主播。他是我搭檔兼攝影師,叫伊萬。你呢?”

    油管是什么?百萬粉主播……新聞主播嗎?這玩意兒還能知道多少粉?

    岑今心中疑問很多,沒說出來,只簡單說自己名字,接著說集裝箱房間異動越來越嚴重,趕緊逃離客房要緊。

    另外兩人沒異議。

    岑今就快跑出廊道,卻聽身后濤濤洪流咆哮聲由遠及近,匆匆回頭看去,發現集裝箱里的怪物傾巢而動,撞開緊鎖的房間門,堵塞廊道,來勢洶洶地撲殺過來。

    “艸!”伊萬嚇得心臟跳到嗓子眼,拼盡全力狂奔。

    廊道被無數觸手極擁得發出嘎吱嘎吱聲響,墻壁出現無數道裂痕,仔細看能發現那裂痕是從前面而來。

    岑今留意到這點,抓起手電筒照向前方,光束射程不足,啥都沒看到,他想起丁燳青的遭遇,當即看向天花板,果然看到一張凸起的臉張開血盆大口,正對他頭頂。

    千鈞一發之際,岑今以己身為中心向四周圍施加重壓,不僅壓扁頭頂的臉,還在身后豎起一道看不見的重力墻,硬生生將迫近的怪物觸手格擋兩三秒。

    而后幾步向前,一個旋身踢開客房,大喊道:“進去!”

    伊萬和蘇珊聽話跑進去,岑今閃身進屋,關門的瞬間撤銷重力,墻壁里的怪物和怪物觸手撞擊,兇狠地廝殺在一起。

    房里的伊萬和蘇珊嚇得腿軟,大口喘氣,戰戰兢兢地問勇猛異常的黃毛陌生人:“外面……在打架嗎?”/“您知道船上的怪物是什么嗎?”

    “噓。”岑今示意他們安靜,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恢復安靜才轉身打量這間客房,是他和丁燳青住過的房間。

    此時墻壁也遍布粘液,潮濕陰暗腥臭。

    “死集裝箱屋里的無頭女尸跟你們認識嗎?剛才為什么偷襲我?”岑今一邊搜查房里可用物一邊詢問。

    伊萬不好意思地摸鼻子:“我以為你是殺害科琳的兇手……科琳就是無頭女尸,跟我們一樣是油管主播,參加克羅爾家族舉辦的探靈直播。”

    “探索這艘幽靈船?”岑今翻找到柜子里的醫藥箱,裹在保鮮袋里,里面有打火機、砍骨刀和小部分過期還能使用的藥品。

    蘇珊打量著岑今的舉動,覺得他對這客房未免太熟悉。

    伊萬沒發現蘇珊的怪狀,認真回答岑今的問題:“這艘幽靈船聞名遐邇,最近幾年經常在大西洋靠近非洲,即安哥拉、納米比亞附近徘徊,偶爾有衛星拍攝到幽靈船的樣子,發布在社交軟件上,一度引起人們熱議。

    克羅爾家族旗下的某個傳媒公司開出天價直播,請了一堆網紅……我們被吸引過來,頭兩天風平浪靜,大家都以為白來一趟,雖然拿不到錢但是白吃白玩也不錯,沒想到第四天遇見飄過去的幽靈船。

    第一批主播上去幽靈船,沒能出來。

    我們是第二批,和其他人分散,進那間箱屋時,就看到科琳沒了頭顱,再然后就是偷襲你的發展。”

    直播和網紅又是什么?二十年后的新事物?

    岑今思忖片刻,問:“幽靈船的傳聞能不能說詳細點?它前身是什么?從哪來?除了飄游大西洋還發生過什么詭異事件?”

    伊萬:“它前身是豪華游輪,名氣不如泰坦尼克號,但是在海上游輪這行業里,其詭異程度名列榜首。它叫‘無骨人’,1999年失蹤于挪威海,總共一千多人包括名流政要全部消失不見。”

    無骨人?和維京時期最著名的海盜船同名,還是變成那艘海盜船、或是被吞噬?

    岑今心中驚駭,旁觀的黃毛更為震驚。

    幽靈船,克羅爾家族組織的探靈直播,多名網紅主播,在安哥拉、納米比亞附近徘徊(死亡海岸線就在納米比亞境內),不正是發生于2020年開春的‘死亡海岸線’事件嗎?

    他記得那事的結局是兩百多人被梟首,尸體風干,所以眼前的伊萬和蘇珊也會死?

    這艘船跟維京海盜時期的‘無骨人’海盜船、99年的游輪究竟什么關系?99年的海上之旅發生了什么?

    第225章 死亡海岸線(4)

    岑今將砍骨刀放在后腰,藏好醫藥包,拿起手電筒,不經意間照射到柜面,見上面似乎刻了一行字便好奇地打量:“去藝術步行街畫廊區CJ?”

    誰留下的字?是有用信息嗎?

    ……CJ?

    岑今若有所思,回頭問伊萬:“每批上來的人有多少?”

    伊萬剛想回答就被蘇珊制止,只見她面目驚恐地質問:“你是誰?”

    岑今面無表情,伊萬滿頭霧水:“蘇珊,你怎么回事?”

    蘇珊牙齒打顫:“我們航行到這片冷水域,海面開始起濃霧,除了我們那艘游輪和這艘幽靈船,周圍再也沒有其他船只。如果他和我們一樣從游輪渡過來幽靈船,為什么他表現得一無所知?如果他不是從游輪過來,那他從哪里來?他為什么對這客房表現那么熟悉?

    客房沒開燈,他一進來直奔柜子,看也沒看房內結構,不是很奇怪嗎?”

    經提醒,伊萬也感覺到不對勁,連忙跳到蘇珊身邊,兩人退至門口,警惕地瞪著岑今:“我確定幽靈船附近除了游輪就沒有別的船只,包括漁船、游艇,你到底是誰?是不是幽靈船里的……東西?”

    岑今:“你們懷疑我,我也懷疑你們的身份。”他握住砍骨刀,目光銳利:“明知第一批進入幽靈船的人消失,你們還敢進來?發現無頭女尸不跑,反而繼續逗留搞偷襲,膽子大得不同尋常。”

    伊萬和蘇珊兩人目光閃爍:“我們以為是你殺了科琳,不相信幽靈船真有詭異。”

    “是嗎?”岑今輕聲,擺明不信:“你們攛掇我去藝術廳,不幸的是我剛從藝術廳上面的藝術街出來,那兒的怪物只多不少。你們能說出藝術廳藏有大量顏料,說明去過那兒探索,怎么沒看見怪物?”

    蘇珊緊張說道:“我們的確沒發現異常——”她一把擰開門把手沖出去:“快跑!”

    伊萬慌里慌張跟在她身后沖出去,速度飛快,眨眼就消失在廊道盡頭。

    岑今不打算追上去,打量廊道變化,他記得丁燳青遇到怪物襲擊時,廊道只有他留下的劃痕,怪物制造的痕跡全然消失,仿佛一切是丁燳青的幻覺。

    以他所在客房為分界點,前半段出現各種刀斧刻痕和槍擊彈痕,沒有一道自墻體內部破壞產生的痕跡,至少說明墻壁里的怪物和這段廊道的船體合二為一。

    后方廊道的天花板、墻體布滿黑色粘液,地面的白色液體浸泡大小不一的觸手碎塊,可見剛才客房區廊道怪物和箱房怪物激烈廝殺過一番。

    看來船體里的怪物并不和諧。

    岑今這時聽到船體傳來窸窣聲,心中一跳,猜想是墻壁里的怪物準備發動第二波攻擊,便不做停留,趕緊離開,按照刻在柜子上的提示前往藝術步行街。

    藝術步行街在第四層,離吧臺很近,關鍵那里有一只血色無皮的筋肉怪物。

    游輪無燈光,幽暗陰森,頗為恐怖,唯有窗外紅月投進來的月光作為照明來源,給幽暗的船體遮上一層朦朧的血色薄紗。

    岑今吐槽還不如別提供照明,氛圍被襯托得更可怕了。

    他朝客梯走去,按下前往四樓的按鍵,果然客房區大廳的貨梯能用、這兒的客梯也能用,說明游輪還有電,各種機械都能使用。

    換個角度思索,是否說明失蹤的幽靈船并非沉沒于海底?

    打量客梯內部環境,天花板滴滴答答地滲水,青苔、海草遍布,其中一面電梯廂壁聚滿令人頭皮發麻的海螺,此時正緩慢移動,凝神還能聽清它們蠕動時發出的水聲。

    叮一聲,客梯門打開,外面是空無一人且陰暗的幽長廊道,海風像怪物的咆哮響徹耳邊,岑今探頭看去,發現是船艙一側的玻璃碎裂滿地,才讓海風灌進來。

    岑今跑進藝術步行街,入口有地圖,快速瞥兩眼記住路線便開始狂奔,前方出現一扇門,地圖在大腦里重現,依稀記得那是‘藝術長廊’的入口,里面還有樓梯直通第五層的陽光玻璃和藝術長廊。

    上層有怪物,難保下層沒有。

    他放輕腳步,側身走過半透明的大門,見里面紅光大盛,藝術品多屬于白石膏雕像,品類繁多,靜悄悄矗立原地,看著頗為詭異。

    岑今就快穿過這扇半透明的大門時,聽到清脆的響聲自藝術長廊里面傳來,接著是咕嚕嚕響聲,低頭一看,一顆玻璃珠滾落到他腳指頭。

    他緊張得屏住呼吸,抬眼看向半透明大門,透過門縫瞧見地面蜿蜒著鮮紅色的血液,腦中警鈴大鬧,轉身飛快逃跑。

    跑出十來米,身后大門被撞開,一只無皮筋肉怪物狂奔而來,幾個蹦跳便將距離縮短至兩三米,而前面就是畫廊區,離他七八米。

    無皮筋肉怪物嘴里的腥風吹來,岑今眼角余光看見怪物近在咫尺,張開大嘴朝他咬來,他用十萬重壓抵擋,不料這怪物毫無影響。

    岑今躲閃及時,就地滾到旁邊,怪物一口咬到擺放在廊道邊的銅獸藝術品,霎時被咬成兩半的銅獸足見怪物恐怖的咬合力。

    “臥槽。”岑今咒罵一聲,反手抓起砍骨刀朝怪物頭臉劈下去,咣當一聲仿佛砍刀銅墻鐵壁,定睛一看,怪物毫發無損。“刀槍不入?”

    怎么覺得比之前遇到的筋肉怪物還強大許多?它還長出手和腳。

    岑今已然沒時間深思,怪物被重壓逼退數步,他趁機爬起,朝畫廊區的大門奔去,怪物四肢并用,躍至天花板,再一個縱跳下來,眨眼撲向岑今頭頂,張口的血盆大口即將咬斷他頭顱。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柄唐刀橫空穿刺而來,插進怪物的口腔、穿透其喉嚨,將其牢牢釘死在船體上,但怪物還活著,頭部以下位置竭力掙扎。

    岑今來不及思索究竟是誰偷襲怪物,趕緊拔起砍骨刀沖上前對準怪物頸部就補刀,咔擦一聲,鮮血四濺,怪物尸首分家,停止掙扎。

    腳步聲同一時間自身后傳來,岑今扭頭看向畫廊區,看清來人后,緊繃的情緒瞬間松懈下來。

    “你怎么在這兒?”岑今按了按手腕,看著丁燳青問。

    丁燳青拔出怪物口腔里的唐刀,瞥了眼岑今確定他沒受傷便回答:“我跟你們分開后,潛入諾倫的套房找到他偷藏秘密的保險箱。準備撬開時,有人進來,打開套房內的窗戶,剛好看到紅月和白月交匯,我被紅光照到眼睛,再睜開時就到這里。”

    岑今:“是紅月的問題。兩輪月亮或許來自不同的時空,交匯時刻影響磁場,導致沐浴在紅月光下的我們跟著穿越時空來到二十年后。”

    丁燳青聞言,面色如常。

    岑今:“你知道?”

    丁燳青:“我離開諾倫的套房時,見到一群人拿著手機直播,悄悄混進人群中聽他們聊天。”

    岑今:“那群人呢?”

    丁燳青:“那群人說動力艙有幽靈,引我進去,鎖上蒸汽爐室的門,之后他們真遇到動力艙里的幽靈,全部被砍掉腦袋,尸體扔進蒸汽爐室內。門沒關,我才跑出來,搜索一番動力艙后,看到讓我來畫廊區的提示。你呢?”

    岑今簡單說明自身情況,順便整合雙方信息。

    丁燳青:“你也有提示?”

    岑今:“后綴字母是CJ,我懷疑提示者是我自己。”

    丁燳青:“我看到的提示也有我名字的首字母……先進來說話。”

    岑今跟進畫廊區,里面一片狼藉,油畫腐蝕嚴重,唯獨正中央一幅油畫纖塵不染,油畫內容是一個身穿古希臘戰袍、面孔英俊且身材高大的男人,手持盾牌和武器,單膝跪地,腳后跟插著一支鐵箭。

    “阿喀琉斯之踵。”丁燳青站在岑今身后說:“浸泡過冥河水的不死戰神阿喀琉斯攻入特洛伊城,即將屠城時,命運之神不忍無辜民眾慘死,偷偷告知阿喀琉斯的弱點在他的腳后跟,最后阿喀琉斯死于這弱點。”

    岑今聽過這故事,阿喀琉斯被他母親捏著腳后跟扔進冥河水浸泡,使身體刀槍不入,結果被緊緊捏住的腳后跟沒能浸泡到冥河水而成為唯一的弱點。

    故事意在告誡再完美的人或神都有弱點,而岑今關注點在于掌管萬物的命運是否隨意干涉人類的歷史?

    表面來看,命運解救即將被屠城的特洛伊,出發點是好意,但細思之下會發現戰敗的阿喀琉斯軍隊遭到特洛伊的屠殺。

    死亡人數沒有減少,人類的命運已然被干涉。

    “這幅畫有問題嗎?”

    畫一看就問題嚴重,不過丁燳青聽出岑今話里的意思便回應:“目前沒出現問題,但提示讓我們來畫廊區,應該跟這幅畫有關。”

    岑今凝望油畫詢問:“你說你在諾倫套房里找到他偷藏秘密的保險箱,應該挖出秘密了吧。”

    丁燳青指著前面:“保險箱在那兒。”

    岑今順著唐刀刀尖指去的方向看到一保險箱安靜佇立前方一石墩上,于是朝保險箱走去:“你打開的?”掀開蓋子看到深刻的刀痕便知是暴力開啟。

    里面裝著幾份文件、一本支票簿、兩本賬冊,還有兩個工藝頗為精巧的古金幣。

    支票簿和賬冊全是英文,文件卻是陌生晦澀的字母。

    岑今皺眉:“這寫的什么?”

    丁燳青:“船只購買、翻新和裝修的簽署文件,四家‘貨物’購買文件署名,‘貨物’寄存條款文件,基本就這三種。”

    岑今:“你能看懂?這是什么文字?”

    “盧恩文字,已經滅絕的字母,相傳是北歐主神奧丁領悟并創造出來的文字,總機構數據庫有記載一部分盧恩文字,我學過。”

    “‘貨物’相關的文件居多,如果單純指代船艙里的貴重藝術品又不只我手里這么點,所以這里的‘貨物’應該稀少且珍貴。”

    岑今抬眼,對上丁燳青的眼睛說出他的猜測:“是集裝箱里的貨物,奇幻夜斗獸場的‘珍獸’。”

    丁燳青:“購買文件也可以說是購買名單,以字母作為代號稱呼,沒辦法看出貨物具體是什么,看文件簽署時間是1997年,那就是兩年前購買,之后寄存在諾倫這里。”

    岑今拿起兩枚金幣翻來覆去地觀看:“看不出制造年份,正面有人頭像,背面似乎又一串字符,不像近代耳熟能詳的金幣。”

    丁燳青:“應該是古金幣,或許有用處。”

    岑今藏起古金幣,順手將文件遞給丁燳青,這時門‘duang’一下發出重響,吸引兩人回頭,見到約莫四五個青年男女一邊說話一邊進來,人氣瞬間熱鬧起來。

    “這是藝術街的畫廊區,不知道燈還能不能用……應該能用,電梯都還能運作。安妮亞,找到開關了嗎?”

    “找到了。被青苔和海螺覆蓋,我先擦掉再說……好惡心。”

    電流滋滋作響,啪一聲,燈光閃爍幾下便大亮,門口五人走進來。岑今和丁燳青的身影被掛著‘阿喀琉斯之踵’油畫的石柱遮擋,暫時沒被發現。

    “是二十年后進入幽靈船探險的‘直播網紅’,他們真不怕死。”岑今琢磨片刻,詢問道:“要不要驅趕他們回自個兒的游輪?”

    “沒有游輪。”

    “什么?”

    岑今不甚在意地接一句話,注意力都放在窗外的月亮,外面此時是一輪紅月,剛才被紅月光籠罩也沒時空穿越,猜測也許得兩月交匯釋放的紅色月光才有用。

    “整片海面只有這艘輪船,沒有其他游輪。”

    岑今驚詫地回頭看丁燳青:“沒有?”他扭頭看向進來的網紅:“那他們從哪來的?”

    五名網紅分散,手機對著畫廊區拍攝并解說:“我們提前做過很多幽靈船的攻略,淘到‘無骨人’這艘游輪原結構圖紙,知道畫廊區是鬧鬼重災區。這區域正好在船體中央,聽聞失蹤前的游輪在挪威海公海區域舉辦晚會,本來在音樂廳那邊待得好好的,結果畫廊區出了事。”

    似乎旁邊有人問發生什么事,那名網紅解釋:“聽說畫廊區出現一具無頭尸體,音樂廳的人跑過來一批人,大概三四十人。

    聽說是什么雜志編輯,游輪測評、娛樂八卦,專門溜進來打探消息,回頭發布雜志,其實跟我們現在的UP主差不多……話題跑遠了,不好意思,我們說回這三四十人爭先恐后跑畫廊區看那具無頭尸體,沒人想到保護現場,眼里就一個頭條。

    于是在其他人還沒趕到時,這三四十人先悄悄溜進畫廊區。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終于有人通知到位,無頭尸的駭人事件被音樂廳其他人知道,于是那邊有一部分感興趣的人過來——注意這里,我說的是一部分人,因為當時游客基本分散于船體兩端的酒吧、音樂廳、賭場、餐廳和泳池等娛樂區,反而中間的藝術區有許多地方沒開放,所以游客不多。

    知道無頭尸的游客也不多,這個時間點,消息還沒擴散。

    再說回這部分前往畫廊區的人還沒開門就看到地面滲出濃稠的鮮血,意識到畫廊區可能發生很可怕的事情,便穩住后面跟隨而來的人,先小心翼翼打開門——”

    “看見什么?”

    名字叫安妮亞的女孩突然湊過來問,網紅狠狠嚇一跳:“這種地方不要突然出現,會嚇死人的!”

    深深嘆氣,網紅整理情緒說道:“他們知道畫廊區可能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卻沒想到現實遠比想象更恐怖。門后的畫廊區,一共三十七個人全部被梟首,頭顱不翼而飛,軀體還直挺挺站在原地,有些人還做著行走的動作、更甚拿著相片準備拍攝,你們能想象那個畫面嗎?

    就好像這群人一開門就前仆后繼沖向無頭尸所在的位置,結果也被梟首,速度快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同一時間殺死三十七個人,快得沒人反應過來,那絕對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當時畫廊區很干凈,地面墻壁沒有一滴血……哦,我剛才說的黏稠鮮血來自畫廊區第一具無頭尸,其他三十七人沒有一滴血滴落。”

    安妮亞突然嬉笑著開口:“如果梟首速度很快,反而不會流血。”

    那名網紅目光奇怪地看了眼安妮亞,說:“但是事后調查發現,三十七具無頭尸的血液都被吸干。”

    安妮亞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感覺頸部寒涼:“這么邪?”

    網紅:“所以畫廊區是幽靈船最邪的地方之一,我們來這里探險,說不定是最早拍攝到詭異的一批。”

    安妮亞壓低聲音:“第一批和第二批……都沒消息,你就不怕?”

    網紅扯著嘴角露出僵硬的笑:“怕什么?我還說是前兩批人故弄玄虛呢!”

    “是嗎?”安妮亞若有所思,忽然面露驚恐,指著前方說道:“那是什么?!”

    網紅嚇得差點嗷一嗓子嚎出來,急忙回頭看,結果見到光鮮亮麗且充滿藝術感的油畫,頓時沒好氣地抱怨:“天啊,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不就一幅畫——”

    他猛然反應過來,在滿是污垢、青苔海草、海螺密集的畫廊里,哪來那么鮮亮的油畫?

    陰冷之氣從黏膩的白色液體里過濾出來,順著腳底爬到后背、脊骨和大腦,窒息的惶恐攥住他的心臟,緊接著瞳孔里出現一點亮眼的黃色,然后是黑暗中走出來的兩道身影,逐漸暴露在燈光下,越來越清晰,然而網紅已經沒勇氣觀看,一嗓子嚎叫出聲,剛想跑就發現安妮亞搶先一步奪門而逃。

    “……”

    網紅臉頰抽搐,拔腿想跑已經來不及,后路被丁燳青堵死,雖然分不清對方是人是鬼但認慫就對了。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打擾各位的安寧,你們想要什么我都給,包括幫你們騙同行進來殺都可以!”

    岑今:“……我打探點事,你實話實說就行。”

    網紅當即抬頭,捋了捋頭發:“好說,您問。”

    第226章 死亡海岸線(5)

    “認識科琳、伊萬和蘇珊他們嗎?”

    “認識!”網紅眼中閃過一抹慍怒,竭力裝作不屑的樣子說:“快突破千萬粉的紅人,搶先拍攝、直播,流量有一大半被他們吸走。還騙同行幫他們鋪路,我也看科琳的直播,她在船頭客房區的位置,騙同行小主播下面客房區有好料,答應給鏡頭就讓他們先進去。

    小主播安全回來,發現沒事,他們就深入,故意遮擋鏡頭……一開始沒出事,游輪里除了黑點、月光不太正常,其余一切安全。”

    “聽你這話,似乎還有后續。”丁燳青問。

    網紅掃向丁燳青,眼前一亮,這人雖是亞洲面孔但五官優秀到足以令人放下種族歧視和刻板的審美印象,要是出現在他直播間里,不知道是否能漲粉。

    如是想著,這網紅一邊說話一邊調整位置,試圖將丁燳青的面孔拍攝進來:“科琳是第一批進入游輪的探靈主播,大概6點鐘進來,到晚上11點的時候才有第二批探靈主播、也就是伊萬和蘇珊頂替他們。

    我記得是8點鐘左右,紅色的月光照在船艙的休閑觀光區。從外面看,幽靈船被紅色月光籠罩,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科琳他們搜完第五和第四層,準備進入第二層,他們在貨梯附近逗留,讓小主播們先去探路——”

    “不搜第三層?”岑今打斷他的話。

    “貨梯直接降到第二層才停,科琳覺得是機器故障,沒當一回事。然后就是小主播們進入盡頭的箱房……在我查到的資料里,那間房子在失蹤前一直用來裝集裝箱、籠箱等物品,所以被稱為箱房。

    透過科琳的鏡頭,我們看到小主播們的身影消失在箱房里,黑暗悄無聲息地吞噬一切,連紅色月光也被遮蔽,死寂的氛圍籠罩著船艙。

    鏡頭一動不動地盯著箱房,過了很久,至少有半個小時,我們聽到很密集的聲響,就像水泡一個接一個爆開的微弱的聲音,科琳轉移鏡頭,對轉墻面密集的海螺。

    大大小小的海螺,白色的、黑色的,爬滿廊道一整面墻壁,讓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視頻,一頭鯨魚的頭頂爬滿海螺,那群海螺緩慢的蠕動、吸附,天長地久、日積月累,持續地啃噬鯨魚,那些海螺仿佛也在啃噬船體。

    當時看到那一幕直播的所有人,全部頭皮發麻。”

    岑今當時跑得很匆忙,卻也記得墻壁兩邊沒有海螺,箱房里才有。

    “接著箱房內發出凄厲的慘叫,嚇得鏡頭顫抖,有一個小主播滿臉驚恐地跑出來,但是粘液里不知什么東西拖拽住他的腳,把他拖回箱房,然后是惡心的、悚然的咀嚼聲。

    助手勸科琳離開,科琳看到直播間暴漲的觀看人數和打賞,鬼迷心竅非要進去一探究竟。她找到一把斧頭,還隨身攜帶槍支,拽著助手走進箱房……”

    網紅目光失神,仿佛回到幾個小時前看到的驚悚一幕,抱著胳膊哆嗦半晌才繼續絮絮叨叨:“箱房里全是怪物,不能放它們出來!好在它們出不來,被關在里面,可惜科琳,犧牲自己,為我們探路。”

    他笑了一聲,看向岑今和丁燳青,忽然問:“你們不是主播,也不跟我們同船,你們從哪來?”

    丁燳青面不改色:“我們是船艙工作人員,在動力艙看管蒸汽爐室。”

    網紅臉色一變,將信將疑:“真的?”

    丁燳青:“沒必要騙你。”

    岑今攤手:“船艙缺柴油,我們過來找點備用。”

    網紅不太懂輪船和柴油型號是否匹配,勉強相信他倆的話,對方不是幽靈怪物反倒讓他底氣充足,臉上的唯唯諾諾當即消失,乜著兩人,也對丁燳青失去興趣,注意力轉移到那幅干凈的油畫。

    試圖湊過去,網紅低聲說:“你們先進來畫廊室,有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這幅油畫是不是其他主播故意放的?”

    他伸手想觸碰油畫,被岑今用砍骨刀刀背狠敲一下,疼得縮回去,不善地注視黃毛,收獲他一個似笑非笑的冷漠表情。

    岑今:“你們進來前,沒看到門口的東西?”

    網紅愣住:“什么東西?”他下意識回頭,門口那兒黑乎乎的,室內的光亮仿佛被砍斷在門檻那兒。“別嚇我,我不經嚇的。”

    岑今:“你剛才話沒說完,繼續。”

    網紅不樂意:“憑什么?”

    岑今敲了敲丁燳青手中的唐刀說:“憑我倆的刀隨時能結果你。”

    網紅動了動嘴唇,老實配合:“也沒啥好說了,當時科琳的助手一個個消失,然后她站在集裝箱中間發呆,突然趴在地上如饑似渴地喝地面的白色黏液……特別惡心,吃完黏液就突然扔掉直播的手機,背對鏡頭站在一個集裝箱前面一動不動。

    大概又過了一兩個小時,她消失了一會兒,再回來時,手里拖著把斧頭,當著直播鏡頭的面砍下自己腦袋。

    你們說詭異不詭異?一般情況下,人哪有那力道、那技術能一下砍斷腦袋?”

    “砍腦袋本身就很詭異了吧。”岑今吐槽。

    網紅愣了下,點頭:“也對。”

    一時無話可說,畫廊室陷入沉默。

    丁燳青:“除了畫廊室的秘聞,你還知道多少關于幽靈船的故事?”

    網紅囁嚅著嘴唇,一臉不樂意。

    丁燳青:“你沒發現當你聊起畫廊室秘聞的時候,觀眾人數暴漲了嗎?”

    網紅當即低頭查看手機,岑今湊到丁燳青身邊踮起腳尖低聲問:“你看得懂?”

    丁燳青:“多看幾遍就能懂,我還知道他去過箱房,手里的‘直播工具’屬于另一個人,我猜是已死亡的科琳。”

    岑今:“你怎么知道?”他一邊問一邊瞥向網紅的手機頁面,快速且仔細地掃描,瞥到左上角一個位置忽然頓住,細思片刻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旁觀的黃毛通過岑今的視角看清網紅的手機,熟知現代直播界面的他一眼就看到該直播間的主播名和頭像都不屬于該網紅。

    頭像是一個化妝的歐美女人,名字叫科琳,后面加一串數字。

    網紅眼睛一亮,欲言又止:“你們真的是動力艙工作人員?有沒有工作證?”他怕這兩人蹭他的直播間漲人氣。

    岑今:“我們不入鏡。”

    丁燳青淡聲提醒:“你剛才沒拍到我。”

    網紅低頭一看果然看到直播間有人問他一直跟誰說話,頓時松一口氣,看來兩人不是意圖搶鏡頭的主播,那么說出打聽來的消息獲取他們的信任和保護倒也無妨。

    打著小算盤的網紅鎮定心神說道:“告訴你們關于幽靈船的辛秘沒問題,但你們要聽我話、負責保護我,當然我會分給你們一筆巨大的酬勞。”

    丁燳青:“分?”

    該死。網紅暗自懊惱,心想這長發亞洲男未免太精明。

    “算了,這不是一個秘密,告訴你們吧,幽靈船藏著一筆黃金,如果找到它們,我同意和你們分。”網紅聳肩說:“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說,起初幽靈船是否存在都是個迷,何況黃金寶藏?不過看到這幅畫,我改變了想法,也許黃金寶藏真的存在。”

    “畫有特異之處?”

    “還記得我剛才說的畫廊室三十七……不,三十八具無頭尸體嗎?除了第一具,其他三十七具尸體的鮮血全部不翼而飛,因為有一幅魔畫吸走他們的血液。”

    網紅咬咬牙,借岑今的刀劃破手掌一把抹到油畫上,留下明顯的血痕。

    這時岑今才發現這幅畫竟沒有安裝玻璃罩保護,而且網紅留下的血痕很快就被油畫吸收,油畫肉眼可見地明亮許多,想來它能保持纖塵不染的模樣就是二十年前吸收三十七個人的血液。

    “果然。”網紅眼中閃過狂熱,死死盯著魔畫:“阿喀琉斯之踵,傳聞命運干涉人類的戰爭,使本該贏下戰爭的阿喀琉斯死亡。為了彌補,命運剝下阿喀琉斯的皮制成畫紙,用他的鮮血和脂肪作為染料,他的骨頭制成畫框,他的肉——”

    岑今:“他的肉制成什么?”

    “被吃了。”

    “?”岑今皺臉。

    丁燳青:“誰吃了?”

    網紅:“被投喂給塞壬。”

    岑今:“人魚?”

    網紅:“在最古早的傳說里,塞壬是海妖,和童話故事里溫柔美麗的人魚有天壤之別。吞吃阿喀琉斯血肉的塞壬判出古希臘,流亡到北歐挪威海,為了得到庇佑而進入世界樹,終日徘徊于死之國,誘捕過路漁船。”

    停頓片刻,網紅用力摘下魔畫抱在懷里,興奮地說:“你們知道塞壬為什么吃掉阿喀琉斯血肉嗎?”

    岑今如他所愿地問:“為什么?”

    網紅:“因為嫉妒和憤恨!流傳下來的故事中,河神是塞壬之父,塞壬因與繆斯比賽歌喉,繆斯慘敗,憤而撕下塞壬的翅膀致使他成為丑陋的海妖。

    阿喀琉斯自小被他母親忒提絲女神保護得很好,特意帶他浸泡冥河水,后來敗亡,忒提絲女神還試圖尋找命運為阿喀琉斯報仇。

    她卻對塞壬的遭遇不聞不問!”

    “她和塞壬什么關系?”丁燳青拉著岑今的手臂悄悄遠離網紅。

    網紅對此毫無察覺,一心沉浸魔畫:“塞壬之父是忒提絲的長子。”

    岑今明了,“塞壬是忒提絲的孫輩?”不過他記得古希臘親友關系如亂麻,有這層隔代關系還不如沒有。

    網紅:“塞壬祈求忒提絲幫他說句話,忒提絲拒之門外,所以當命運找上來,他主動吞吃阿喀琉斯的肉并叛逃至北歐的死之國。”

    丁燳青:“黃金寶藏跟這幅魔畫有什么關系?二十年前死亡的三十八人是這幅魔畫殺的?”

    好問題。岑今悄悄豎起大拇指,跑題十萬八千里,丁燳青愣是拉回來。

    旁觀的黃毛則想起進入世界樹遇到的濃霧,濃霧里有塞壬的歌聲,難道那里就是死之國?

    網紅:“這幅魔畫在古希臘沒落之后流入維京海盜手中,輾轉流離至16世紀,魔畫落入瑪麗一世之手。她病死后,魔畫陪葬入王陵,墳墓被盜后,出現在鄉下一位巴托里女伯爵的收藏室里。后來城堡大火,村民進去洗劫一空,魔畫失蹤,直到二十年前曇花一現。”

    丁燳青在岑今耳邊小聲科普:“瑪麗一世施行高壓政策,統治殘暴,被稱為血腥瑪麗。巴托里女伯爵是傳聞中吸取年輕女孩鮮血保持青春容貌的女主人公,又名血腥瑪麗。”

    岑今心有靈犀:“利德曼夫人。”

    “不管落入誰手,”網紅癡迷地摸著魔畫,毫不在意掌心的傷口又裂開:“跟隨維京海盜從崛起、輝煌到沒落一整段時期的魔畫,肯定知道黃金寶藏的下落。”

    第227章 死亡海岸線(6)

    “魔畫知道黃金寶藏的下落只是你的猜測,就算它知道寶藏下落,你怎么讓它開口?”丁燳青站在網紅身后詢問。

    網紅主播僵硬著脖子扭過頭,臉色慘白如紙:“喂飽它就行了。”

    岑今垂眼,看到網紅劃傷的掌心始終貼著魔畫不放:“二十年前吞食三十七個人的血液都沒能讓它開口,你覺得你一個人的血就行?”

    “所以,”網紅主播露出慘白的笑,顫顫巍巍地起身,懷里抱著那幅詭異的魔畫,發出絮語:“我希望你們能幫我。”

    他將畫舉過頭頂,遮擋頭部至胸口,詭異魔畫仿佛取代他的上半身,魔畫變得異常鮮艷,畫像里的阿喀琉斯忽然轉頭,頭發臟亂、眼睛變成兩個孔洞,身上、臉上出現一塊塊黑斑,像死了很久開始腐爛的尸體。

    插著鐵箭的后腳跟緩緩滲出鮮紅的血液,滴答、滴答,掉落地面匯聚成一灘濃稠的鮮血,逐漸形成漩渦,岑今看在眼里,驀地想起結滿箱房的海螺。

    密密麻麻的海螺好像怎么殺也殺不死,窸窸窣窣地移動,發出水泡爆開的響聲,一不小心壓過去或踩過去就會聽到脆弱的海螺殼破裂的聲響,低頭一看就能見到大量裸露出來的軟肉。

    那些軟肉甚至還在蠕動,像水坑里爬出來的肥美水蛭。

    然后是一只手捂住他眼睛,丁燳青在他耳邊說:“別看。”

    岑今抓住丁燳青的手腕,氣息不穩:“那幅畫有蠱惑精神的能力。”

    丁燳青:“看出來了。”

    岑今深呼吸:“我沒事了。”示意丁燳青放手,眸光清亮地望著癡癡舉著魔畫的網紅。“拿走魔畫還是就地銷毀?”

    丁燳青:“你我不可能殺人供它吸血,黃金寶藏對我們來說也沒用,還是銷毀吧。”

    “我的想法跟你一樣,但是糾正一句,黃金寶藏對我有用。”岑今拿著砍骨刀步步逼近。

    魔畫察覺到危險,蠱惑網紅主播趕緊逃跑。

    它似乎只有蠱惑人類精神的能力,確定這點的岑今拔腿追上去,沖至門口時,網紅主播突然發出超高音的尖叫,轉過身來,魔畫里的阿喀琉斯面目猙獰,沖著岑今的面猛然發出咆哮聲。

    岑今像被海風噴一臉,冷得恍惚了一下,網紅主播抓住機會朝旁邊跑,沖向畫廊室深處,丁燳青抓住時機舉起唐刀橫劈過去,擋住網紅去路,而后刀身一平,朝著魔畫砍去。

    網紅驚恐地尖叫,趕緊躲避,不小心撞碎頭頂的窗戶。

    那加厚的船艙窗戶被魔畫畫框一碰便碎,月光流瀉進來,岑今眼角余光發現點不對勁的地方,扭頭看去,卻見夜空兩輪明月互相交匯,紅月吞噬白月,紅光大盛。

    網紅驚懼之下慌不擇路地逃躥,主動撞向丁燳青的唐刀,噗嗤一聲,頭顱滾落,待紅光消失,原地只留下頭顱,網紅的身體和魔畫消失得一干二凈。

    不過短短一瞬,交錯的紅月和白月便錯開,白月消失。

    岑今:“是時空交錯,就是不知道會被傳送到什么時間。”

    “也許是定點傳送。”丁燳青若有所思:“我剛才從紅光里看到金碧輝煌、燈火璀璨的游輪,隱約聽到嘈雜熱鬧的人聲。”

    岑今蹲下來,用砍骨刀刀尖挑開遺留在二十年后的頭顱,突然福至心靈:“畫廊室的第一具無頭尸。”

    丁燳青:“所以兩月交錯時出現時空錯亂,在99年的游輪和20年的游輪兩個時空之間定點傳送。也許正是這具突然出現的無頭尸體打破游輪的不太平,古怪的船體嗅聞到血腥味而大開殺戒也不一定。”

    “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魔畫之所以嶄新如故是因為第一次時空交錯剛好被紅月光籠罩,出現在二十年后的畫廊室。接著就發生我們剛經歷過的事,帶著魔畫回99年的無頭尸將吸引一撥媒體人進屋查看,被無頭尸的鮮血喂醒的魔畫殺死了三十七人,于是有了畫廊室的怪談。”

    岑今作如是假設。

    “你還記得第一次時空交錯的時間嗎?”

    “似乎是8點整。”

    “第二次時空交錯是9點22分,沒猜錯的話,今晚應該還有兩次時空交錯,不過我需要知道二十年前游輪停止的時間。”

    “為什么?”

    “四個時空交錯的時間點代表游輪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諾倫保險箱里的船體維修、翻新報告記錄游輪的工程完成時間和第一次下水時間,代表它的過去和現在。”

    “還有兩次時空交錯……難道未來有兩個結果?”

    “掌控未來的第三位命運女神性格反復無常,代表著世事的反復無常,有無數種可能。”頓了頓,丁燳青補充:“至少有兩種可能,有無、正反、是否等等……最簡單的事物對立面。”

    “未來能改變嗎?”岑今捏了捏手指,有點蠢蠢欲動。

    要是能改變,倒想試試能否改變99年的游輪幾乎團滅的結局。

    旁觀的黃毛聞言卻不由心一咯噔,深受后世時間悖論啟發的大腦清楚明白命運不可更改,任何一點微小的變化都會帶來蝴蝶效應。

    丁燳青冷靜地說:“游輪的覆滅和船員全滅是已定結局,涉及一千多人的性命和他們相關的命運線。即使有心,也有很大可能無法與命運抗衡,我們所做出的選擇有可能成為命運的推手。”

    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

    旁觀的黃毛如是吐槽,他來自兩年后的未來,知道結果不變,說明丁燳青和‘岑今’過去所做出的選擇沒有改變既定的命運。

    又或者,他所在的未來已然是被干預過的結果。

    腦中閃過這一思路,黃毛詭異地升起一個念頭,如果此時的丁燳青和‘岑今’都不干預幽靈船的梟首事件,未來是否會發生改變?

    丁燳青提到命運,幽靈船第一個詭異場所、第一樁命案的發生源于畫廊室的魔畫,一幅傳聞中由命運描繪的畫作,交錯的時空和長居于時空亂流中的世界樹……這些都讓黃毛覺得一切與命運脫不開干系。

    黃毛甚至產生荒謬的感覺,也許游輪就是丁燳青、‘岑今’初遇命運的地方,是開始,也是禍端。

    “也對。”岑今好奇:“話說回來,你為什么篤定時空交錯和命運有關?因為那幅魔畫創作者是命運?”

    丁燳青:“靈光突如其來。”

    岑今:“?”

    丁燳青看著滿頭霧水的岑今,眼睛黑白分明,明亮有神,手指搓了搓,有點發癢,沒忍住抬手摸岑今的臉頰,摸一下就收回來,若無其事地說:“沾了灰和血。”

    岑今哦了聲,胡亂擦著臉頰,還用目光催促丁燳青趕緊把他知道的都說出來。

    丁燳青無聲嘆氣:“我瞎猜的,反正猜錯也不礙事,至少有個調查思路,要是能掌控時空交錯的規律,我們就能回去。否則繼續逗留下去,不知道還會發生什么。”

    岑今掰著手指算:“我看紅光閃現的時間只維持四五秒,如果想掌控它出現的規律最好精確到分秒,所以除開游輪停止運轉的日期,還需要具體的時間,精確到小時就行。

    其次回歸幽靈船本身,毫無疑問目前腳下這艘船就是20年前我們所在的游輪,先說和它相關的詭異事件和詭異場所。

    已知畫廊室發生命案的根源是魔畫,魔畫有可能屬于利德曼夫人,它在過去和現在來回穿梭,導致三十八條人命的死亡。

    現在它回到20年前,在下一次時空交錯到來之前,畫廊室安全。

    第二詭異場所是藝術長街的無皮筋肉怪物,被你一刀斬殺,我懷疑那只怪物和之前襲擊我的怪物是同一只,也跟著紅光穿越到20年后的幽靈船。

    現在它被殺,藝術長街安全。

    第三詭異場所是船頭客房區的廊道,怪物暫時不明,攻擊性強,稱為墻體怪物。第四詭異場所是箱房,稱為箱房怪物,攻擊性強且力量強大。”

    丁燳青補充:“還有動力艙,里面有一個穿屠夫圍兜、拖著斧頭到處走的高大怪物,一直在動力艙徘徊,隔一段時間就會去蒸汽爐室查看。”

    岑今頷首:“還有船尾區域沒檢查,不知道有沒有新的怪物。”總結完畢,他開啟新話題:“你之前說海面附近只有幽靈船?”

    丁燳青點頭,沒等岑今繼續詢問就識趣地開口:“打開保險箱,看到里面的船體翻新文件,我就到第五層的觀光區查看一遍,結果肯定了我的猜想。”

    岑今了然:“1999年的那艘游輪其原船體來歷不凡,是從其他廢棄船只翻新而來,我能想到的廢棄船只就是傳聞中的維京海盜船,所以他們真的找到那艘維京海盜船?翻新的目的是什么?那艘船沒帶他們找到黃金寶藏?”

    丁燳青:“或許找到了。”

    “在哪里?”

    岑今朝前面走,腳下踢到一物事,撿起發現是網紅遺留的手機,這手機原主人是死在箱房里的科琳所有,證明網紅去過箱房,看過科琳的尸體并拿走她的手機,間接說明網紅不如表現出來的無害。

    “保險箱里的兩枚古金幣。”丁燳青提醒。

    岑今眉頭深鎖,思索片刻說道:“那兩枚古金幣來自諾倫的保險箱,看不出年份,如果真屬于黃金寶藏,那說明諾倫、利德曼夫人等常年舉辦‘奇幻夜’的四人每年都成功從寶藏洞窟里攫取寶藏。

    可是出于某個原因,他們沒辦法帶走全部的黃金寶藏,或者黃金寶藏有特異之處,可供人源源不絕的攫取。

    而叩開黃金寶藏大門的條件分別是:籠獸獻祭和幽靈船。

    相對來說,籠獸這一條件容易滿足,箱房就是存放籠獸的地方。他們開啟過黃金寶藏,說明幽靈船條件也得到滿足,所以船體翻新文件里的船體就是幽靈船。

    或許這就能說清客房區墻壁怪物的來歷。”

    丁燳青輕聲說:“航海行業里有一個傳說,如果用了船冢里的廢舊船只作為船體翻新,很可能滋生船靈。船冢必須有百年以上歷史,且來自深海,埋葬無數生命的死亡區域,由此滋生出來的船靈兇猛、善妒、暴戾且嗜殺,遇到深夜狂風暴雨就會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

    “你覺得墻壁怪物就是滋生出來的船靈?”

    “要滿足寶藏帶路者的條件顯然只有船靈,也只有船靈能輕易感知到船艙里發生的任何事件,所以它堵在箱房前守著它的食物。”

    “這思路想想挺有道理。”岑今操縱手機,一不小心按到照明按鈕,正好手電筒沒電便關閉:“20年前的夜晚,幽靈船失控,大屠殺后消失。20年后的今天,不知道哪個人翻新它,再次投入使用,欺騙一群什么主播?還是直播?反正欺騙一群不明真相的人上船。

    月色降臨之際,這批人的精神被操控,出現記憶錯亂,誤以為他們搭乘一艘豪華游輪遇到幽靈船,殊不知一開始上的船就是幽靈船!

    所以他們很有可能也是送給船靈的祭品?”

    說到這里,岑今愣了一下:“誰干的?”

    接著一個激靈,艱難的從記憶深處扒出差點被遺忘的記憶,當時伊萬自我介紹說過哪個家族舉辦的探靈直播來著?

    “……克羅爾家族?”

    “你說的是總機構董事成員之一的克羅爾家族?那個靠贊助拿到董事成員席位的家族,一時半會恐怕倒不了。”丁燳青說。

    岑今聳肩:“這家族也不一定知道游輪有問題,但是明目張膽利用普通人試探詭異攫取錢財就犯規了。回頭通知總部一聲。”

    ‘死亡海岸線’兩百人被梟首的直播確實有克羅爾家族參與其中的手筆,調查過真相的黃毛確信這點,只是不知道99年的幽靈船有沒有克羅爾家族參與。

    克羅爾家族幕后主使者是撒母耳,前者直播主播被梟首的目的是為了掙錢賺流量,撒母耳呢?

    撒母耳知道這場直播嗎?祂是否正在觀看這場直播?

    假如祂正在觀看這場直播,能不能認出丁燳青?

    答案肯定的話,撒母耳說不定這時候已經火急火燎趕到幽靈船一舉斬殺他二人,免得未來給祂添堵,然而二十年后的丁燳青和岑今都勉強還算活著,所以答案否定。

    黃毛松了口氣,突然想到20年前和20年分別有一個‘丁燳青’在四海窟地下水庫沉睡,假如這時候喚醒對方,讓他跟另一個丁燳青面對面,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同一時空能同時存在兩個時空的同一生命個體嗎?

    岑今和丁燳青離開藝術長街,前往船艙中后位置的歌劇院,那兒通往舉行‘奇幻夜’的演藝廳。

    丁燳青:“游輪的重頭戲是奇幻夜,在演藝廳舉行,只有兩個入口,常年上鎖,里面或許藏有毀滅幽靈船的秘密。”

    岑今盤算著說:“船上應該還有不少活人被蠱惑,早點毀滅幽靈船說不準能救下幾個人。”

    快速商討行動計劃,兩人飛快奔向歌劇院,通往演藝廳的入口之一就在歌劇院舞臺中央,找到機關、打開地板就能看到一條向下的幽長通道。

    岑今:“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丁燳青:“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打量著通道,而后環顧舞臺周遭,驀地抬頭看向歌劇院二樓圍欄一塊嵌進墻壁里的石英鐘,時間停在3點07分。

    許是他太專注,吸引岑今的目光跟著看過去,見到石英鐘的瞬間不由皺眉,腦中有白光一閃而過,沒能及時抓住,又過了一會才拍著腦袋驚呼:“3點07分!”

    他看向丁燳青:“船上所有時鐘的時針分針都停留在3點07分,會不會是20年前游輪‘死亡’的時間?第三次時空交錯的時間?”

    丁燳青:“先記下來再說。”

    岑今應了聲,便聽角落里傳來清脆的響聲,垂眸看去,一個易拉罐被風吹著滾到腳邊。

    安靜兩秒,岑今反應迅捷地操刀扔過去:“出來!”

    鏘一聲,砍骨刀劃破帷幔,嵌進墻壁,露出伊萬和蘇珊兩張神色驚恐的臉,他們雙雙舉高手求饒:“我們沒有惡意,不是跟蹤你們——我們、我們出不去了!”

    岑今拔出砍骨刀,乜著兩人,見他們衣服沾灰、頭發還黏著惡臭的液體,形容狼狽,像是經過一場奪命大逃亡。

    “出不去是什么意思?”

    伊萬欲哭無淚的表情:“我們從客房區一路奔逃出來,收集燃料想炸毀幽靈船,想著藝術區的顏料威力不大,就去動力艙找柴油,結果被一只拖著斧頭的高大怪物堵住,差點死在里面,好在我們躲進蒸汽爐室的角落里,等到怪物休憩的時候才偷偷跑出來。”

    岑今:“笑死,親眼看到同行的無頭尸體都不畏懼,還想繼續拍攝的你們,居然有勇氣偷燃料炸毀幽靈船?我看起來很弱智嗎?”

    伊萬表情訕訕:“箱房和客房區廊道都有怪物這件事,我們已經知道,也拍攝進去……足夠掙錢,而且后來直播掉線,沒有信號,所以我們才想逃跑,誰知道四面看不到我們的游輪。

    蘇珊……蘇珊說我們有可能遇到鬼遮眼,被困在游輪里,看不到生路,永遠在迷路,除非炸毀幽靈船。”

    這理由聽起來較為可信。

    岑今掃了眼蘇珊,后者躲在伊萬身后,低著頭不太敢說話。

    “蒸汽爐室離這里挺遠,怎么會跑到歌劇院來?”

    “那個……”伊萬猶豫地回頭看一眼蘇珊,一咬牙說:“因為歌劇院有離開的路!你們聽過奇幻夜嗎?”

    岑今挑眉,丁燳青面無異色,兩人看上去都興致缺缺的樣子,伊萬深覺這兩人都不普通,既想得到他們保護,又還想保住一條命不被他們喀嚓,于是一股腦說出來。

    “幽靈船失蹤后,有關它的詭異故事紛紛流傳出來,其中最具傳奇色彩的故事就是奇幻夜。它將‘馬戲團’、‘畸形秀’和‘獵奇魔術表演’等視覺盛宴結合在一起,只在午夜舉行,相當神秘,更重要的是這里的奇幻夜必定伴隨血腥。

    20年前的最后一場奇幻夜,最終勝出的‘籠獸’聽說是挪威海出沒的人魚,觀看表演的群眾里,有人突然大聲喊:‘吃人魚肉不老不死!’,誘發人類心底最骯臟的欲望。

    觀眾暴走,爭先恐后爬上舞臺啃食人魚肉,那條不知道真假的人魚被活生生吃成骨架……本來這也沒什么,畢竟只是貨物,損失了賠償就行,不幸的是那條人魚是獻祭給幽靈船的籠獸。

    吃掉幽靈船的祭品,自然跑不掉,被留下來替代人魚成為食物——”

    岑今打斷他故作陰沉的講故事態度:“跟歌劇院有離開幽靈船的路什么關系?”

    伊萬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蘇珊,悻悻說道:“奇幻夜在演藝廳舉行,獻祭籠獸時會將籠獸扔進大海,所以可以從那里潛入深海,離開幽靈船。”

    岑今:“早這么說不就得了?”

    伊萬嘟噥:“沒點想象力的死板亞洲人。”

    岑今:“我聽不懂你的語言,會暴躁地認為你在罵我。”

    伊萬:“……”他目光幽怨地辯解沒有,瞥了眼黃毛,又瞥了眼冷淡寡言的丁燳青,內心腹誹一對無趣呆板的亞洲人。

    “船上除了你們還有多少活著的同行?”

    伊萬警惕:“你想干嘛?”

    “救人。”岑今言簡意賅。

    伊萬結巴地說:“我們總共兩百多人,天黑前就分批上船,應該全都分散在幽靈船各地,照船上的兇險程度,估計活下來的人不多。”

    岑今:“我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盡快將他們召集到歌劇院,如果演藝廳真有路,我會送你們安全離開。”

    “我拒絕。”始終沉默的蘇珊突然開口,戒備地審度他:“我怎么知道你說救人是真心還是故意支開我們?更何況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究竟哪里冒出來的。”

    岑今還沒開口,一柄唐刀先橫過來架在蘇珊脖子上,丁燳青威脅道:“你可以懷疑、不配合,我也能就地砍死你。”

    蘇珊臉色慘白,額頭滲出冷汗,強作鎮定:“你不敢。”

    話音一落,丁燳青稍一用力,唐刀便在蘇珊脖子上留下劃痕,鮮血滲出,伊萬瞳孔緊縮,發出短促的尖叫,而后迅速捂嘴,拉扯蘇珊的衣袖忙不迭答應他們的要求。

    “蘇珊,別犟了,快答應!”

    蘇珊不太情愿,勉強答應:“好吧。”

    “保險起見,他留下,你去召集其他人。”丁燳青反手便將唐刀架在伊萬的脖子上,眸光冷漠地看著蘇珊。

    蘇珊面色陰沉,深深地凝望著眼前這兩人:“你們會后悔的——幽靈船需要鮮血撫平饑餓感,其他人散落各地能暫時拖住它。”

    岑今:“想不到你心這么狠。”又瞥了眼被鉗制的伊萬,觀感略微妙:“狠又狠得不夠徹底。”

    蘇珊苦笑了一下,轉身走到門口驀地回頭:“……他是我朋友,請保護好他。”

    岑今:“我會死在他后面。”

    蘇珊得到保證才放心離開,丁燳青收回唐刀,聽岑今問:“帶他一起去演藝廳探索?”

    丁燳青垂眼,想了想說道:“演藝廳太危險,他手無縛雞之力會拖累我們,不如我留在歌劇院看著他,或者你留下來也行。”

    岑今顯然對演藝廳更感興趣,二話不說選擇探索演藝廳。

    他們都不是婆婆媽媽的人,敲定計劃便立即分頭行事,岑今進入通道,丁燳青目送他的背影直至看不見,偌大的歌劇院陷入可怕的死寂。

    伊萬受不了這安靜便小聲問:“那個,能不能換個位置看守我?我腳酸,想坐下來。”

    丁燳青舉起唐刀,刀尖指向一個靠窗的位置:“坐那兒。”

    伊萬嘀咕亞洲人果然死板,連座位都制定簡直無趣頭頂,坐下來后又想著蘇珊什么時候能回來,他們能否成功逃離幽靈船,假如成功逃離他一定不再干探靈直播。

    這行業太危險,原來世界上真有詭異和無法解釋的怪物存在。

    沉浸在思緒中的伊萬沒發現背對著的窗戶外面出現兩輪明月,一紅一白,完全重疊的瞬間爆發刺眼的紅光,一下將伊萬籠罩其中,同時吞噬丁燳青。

    仔細看卻能發現丁燳青從頭到尾表情冷靜,似乎早已預料到此時、該位置會有導致時空交錯的紅光出現。

    前一秒還在幽暗死寂的環境里哀嘆朝不保夕,下一秒耳邊就爆發熱烈的喝彩,伊萬心臟劇烈跳動,目光失神,緊接著嘶吼般的重金屬音樂在耳邊炸開,震得心臟失序,差點沒厥過去。

    什么地方?什么情況?

    伊萬茫然無措地環顧四周,發現座無虛席,每個人都沖著前方高聲狂呼,原本空曠、破敗的舞臺變得絢麗多彩,一組樂隊演奏刺激的重金屬音樂引來滿座的安可。

    他抓住座椅扶手,身上冒出雞皮疙瘩,恐懼席卷全身,目光搜索到離開的丁燳青,趕緊追過去。

    第228章 死亡海岸線(7)

    伊萬一路緊跟丁燳青來到畫廊區,一打開門就看到幾十具無頭尸體背對大門,跪坐地面,前方則是一幅等身比例的油畫,鮮紅奪目,相當詭異。

    他當即嚇得腿軟,扒住墻勉強穩住身體,戰戰兢兢地說:“死、死好多人……報、報警!不對,沒信號,不不,也不對,燈火輝煌的游輪不是幽靈船——這里是畫廊區,傳聞20年前死了三十八具無頭尸體,1、2、3……38?”

    伊萬徹底嚇壞,下身淅淅瀝瀝淌下黃色液體,試圖抓住丁燳青的手尋求安全感。

    丁燳青一個轉身避開伊萬,說了句‘待這兒別動’便進畫廊區,穿過三十八具新鮮的無頭尸體,扯下白布迅速打包魔畫,帶出來并讓伊萬背著。

    伊萬起初不肯,丁燳青一句‘幫忙就帶你回20年后的幽靈船,讓你活著回去’,立刻扛起魔畫老實跟在他身后。

    “我們接下來去哪?”

    丁燳青沒回答。

    伊萬急了,“總不能讓我一直扛著這副魔畫走到天亮吧,萬一它把我殺了怎么辦?它現在背負38條人命,再多一條當然不怕,可我怕呀。”

    丁燳青:“去動力艙。”

    伊萬:“不去。”他面色驚恐:“大哥,你沒聽我們剛才說什么嗎?動力艙有怪物!”

    丁燳青:“現在沒有。”

    伊萬:“您肯定?”

    丁燳青大步向前走:“你可以拒絕。”

    眼見丁燳青越走越遠,似乎真不在乎他是否跟沒跟上,伊萬當然拒絕,轉念一想,壓根沒有拒絕的選項,跟在丁燳青身邊好歹有根救命稻草,萬一魔畫發難直接砍掉他的頭顱怎么辦?

    他也不能扔掉魔畫,否則丁燳青不帶他回20年后……等等,所以現在是20年前?99年還沒消失的幽靈船?難道今晚就是當年發生大屠殺的夜晚?

    伊萬驚恐地吞咽口水,連忙狗腿地跟上丁燳青。

    二人來到動力艙,伊萬留在外面,死活不進去。丁燳青進動力艙,掠過柴油儲備區,徑直來到蒸汽鍋爐室,推開相當厚重的大門溜進去。

    這艘游輪采用柴油直燃機做動力,還另外開辟一個蒸汽鍋爐室顯然不是用于驅動,具體用來做什么,丁燳青暫時也弄不清。

    蒸汽鍋爐室約莫百來平方米,中間是一個巨大的燃煤蒸汽鍋爐,后方堆疊大量煤炭。此時蒸汽鍋爐燃燒通紅的煤塊,輸送高壓熱蒸汽的管道連接上方一個漏斗狀的大鍋,旁邊有樓梯能爬向五米高的平臺,站在平臺往下看能見到大鍋內部的結構。

    丁燳青在2020年的時間線里去過一次蒸汽鍋爐,那時沒來得及爬上平臺觀看,只知當時的蒸汽鍋爐還在燃燒,徘徊在動力艙的高大怪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來填補煤塊。

    他向前兩步,看到大鍋被巨大透明的玻璃蓋蓋住,里面有白色黏稠的液體沸騰,瞧著有點熟悉。

    思索幾秒,丁燳青想起20年后的幽靈船遍布白色液體,有著奇異的香氣,能輕易勾起人類的食欲,原來那種詭異的白色液體是從這里出來的?

    丁燳青靠近大鍋,將唐刀插進鍋蓋和鍋體的縫隙間試圖撬開,不過高壓水蒸氣死死吸住鍋蓋,想撬開可不輕松。

    用力得手背青筋暴起,丁燳青終于撬開鍋蓋,卻眼尖地瞧見沸騰的黏稠液體里滾出一顆軟趴趴、濕噠噠的人頭,已然被蒸得快融化了。

    ‘啵、啵’幾聲,接二連三冒出幾十顆頭顱,基本被溶掉五官,變得血肉模糊,而就在丁燳青撬開鍋蓋之時,奇異的香氣彌漫整個蒸汽鍋爐,瘋狂勾動食欲。

    丁燳青立即收回唐刀,鍋蓋嘭一聲落回去,嚴絲合縫地蓋著,可怕的食欲這才如潮水退卻,在鍋蓋尚未被水汽覆蓋前,飛快數著浮起的人頭數。

    一共三十七個。

    船上失蹤的人頭都被扔進蒸汽鍋爐里?熬出來的人頭骨湯給誰喝?

    丁燳青翻身跳下高臺,剛握住門把手就聽到倉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外,猛地推開門,在外面的人走進來之前,丁燳青便已閃身躲起來。

    望著一行人走進來,八個人,中間有兩個女人,恰好都是熟面孔——利德曼夫人和她的黑皮小情人。

    她們親昵地咬耳朵,說著繾綣的法語,聲音有點小,但在封閉的室內能聽清,而丁燳青懂法語,聽到利德曼夫人說蒸汽爐室是她的藏寶地,黑皮女搖滾表情有些冷淡但目光已然柔和,問她經常來這兒就是為了看一個沒用的蒸汽爐室?

    利德曼夫人低笑:“它絕不是沒用的蒸汽爐室。寶貝,它是我永葆青春和財富的寶藏。”

    黑皮女搖滾冷笑:“別用這招數哄我,瑪麗。”

    利德曼夫人的閨名就叫瑪麗。

    利德曼夫人充滿柔情地看著她的小情人:“我將我的秘密、我的寶藏坦露在你面前,你不該懷疑我。”

    黑皮女搖滾沉默片刻問:“這艘船是你的?”

    利德曼夫人:“我跟諾倫他們合資創辦的游輪,他們在這艘船上也有屬于自己的小秘密,彼此相互隱瞞,而你是除了我的合伙人之外,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活人。”

    黑皮女搖滾疑惑地看向在場其他六人,利德曼夫人頓時爽朗地笑:“拿錢辦事的狗連人都算不上。”

    黑皮女搖滾不太喜歡聽這話,說她看不到蒸汽鍋爐室的價值,難以相信利德曼夫人的話。

    “沒關系,我會讓你親眼見證它的神奇之處。”利德曼夫人鼓掌,便有人到高臺上舀了一大碗黏稠的人頭骨湯遞給她。

    “嘗一嘗,利茲。”

    利茲吞咽口水,眼睛無法從那碗散發濃郁香氣的人頭骨湯上面挪開,胃部發出痙攣似的疼痛,無法控制地奪過利德曼夫人手中的大腕,不顧滾燙溫度灼傷喉嚨,仰頭灌進胃里,而后轟然倒地,目光迷離,渾身抽搐。

    利德曼夫人嘴角噙笑的弧度不變,仍然充滿柔情地看著小情人:“乖乖地睡一覺,睡醒后,當我最聽話的狗。”她用腳尖挑開利茲臉上的頭發,有些惋惜地說:“你很好,可惜我有了更喜歡的獵物。”

    她口中的獵物指的是巫雨潔。丁燳青冷靜地猜想,目送他們來了又走。

    待門一關,丁燳青跳下來,抓起利茲的后衣領,反手將唐刀刀柄頂向利茲胃部,后者嘔出大半沒來得及消化的人頭骨湯。

    利茲奄奄一息,抬頭看著丁燳青,認出他跟自己的情敵是同伴,目光飄忽,不經意間瞥見丁燳青眼瞳里的倒影,連忙定睛,看得不太清晰便勉力爬起,對著旁邊光潔如鏡的鋼鐵管道看。

    下巴到臉頰被黑色的纖維硬塊覆蓋,質感很像樹皮,利茲掰下一塊,連皮帶肉疼得她發出慘叫。

    她驚慌失措地問:“這是什么?我怎么了?”

    丁燳青:“跟隨利德曼夫人的情人多數消失不見,大概是用這種方式銷毀。”

    利茲失魂落魄:“血腥瑪麗?”

    丁燳青:“是有這么個外號,顯然她不是為了你的血。”

    利茲冷笑:“她給我喝了什么?”

    丁燳青沒回答。

    利茲:“我知道不是好東西……她是魔女?算了,她是誰也不能改變她想殺我的事實,我現在只想知道我有沒有救?我的臉能不能手術恢復?”

    丁燳青:“我會盡我所能地救你。”

    利茲摸著臉,回頭深深凝望丁燳青:“謝謝你。瑪麗告訴過我,在演藝廳舞臺中央底下有一艘小型潛水艇,還有直達深海的通道,你們能走就走。大部分沒背景的人上了這艘游輪,基本走不掉了。”

    丁燳青:“看來你知道不少。”

    利茲苦笑:“我以為她告訴我這些是愛我、信任我,原來是因為我也在沒背景的該死名單里。她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她好受!”

    丁燳青:“如果順利解決利德曼等人,安全著陸,我會幫你聯系能醫治你的人。”

    利茲沒說話,到丁燳青離開都沒反應,蒸汽鍋爐室和動力艙兩扇門接連關上都沒見她出來,仿佛從這一刻開始就被永遠地關在里面。

    丁燳青在離開動力艙之前,到某個地方刻下‘去畫廊區,十點半到歌劇廳靠窗的位置·DZQ’的字樣。

    伊萬見到丁燳青趕緊跑過來問:“我剛才聽到動靜,趕緊躲起來,等他們進鍋爐室才走,不是故意沒提醒你,實在來不及……那個,里面有什么?他們是什么人?我記得進去八個人,怎么出來七個人?你怎么知道里面沒有那個怪物?”

    丁燳青:“你正面見過那只怪物?”

    猝不及防的提問讓伊萬反應不過來,訥訥點頭。

    “還記得什么樣子嗎?拖斧頭、高大這些特征就不用說了。”

    伊萬撓著頭回想當時在動力艙撞見的怪物,它拖著一具尸體走進來,一把砍下頭顱,然后抓起頭就朝蒸汽鍋爐室走去,路過紅色的月光,恰好被他拍攝到面孔。

    臉上覆蓋厚厚的黑皮,紋路有點像樹皮,丑陋且恐怖。

    他將記憶描述出來,得到丁燳青反應不大的應聲。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丁燳青:“現在的時間和未來的時間差有兩個小時。”

    “……所以?”

    丁燳青:“去歌劇廳,準備解決所有事。”

    第229章 死亡海岸線(8)

    前往演藝廳的通道漫長、幽暗,小手電筒徹底沒電,岑今只好用科琳的手機照明,幾分鐘探索基本知道怎么使用未來的智能手機。

    通道鋪著滴蠟的木板,潮濕陰暗,黏稠的液體里浸泡著一支無法使用的煤油燈,每走一步就會發出‘嘎吱’的聲響,還有海風灌進來的嗚呼聲響,也不知道哪個孔洞里鉆進來的。

    通道墻角吸附大量海螺,岑今掃一眼便快步越過去,走過一個拐角,往上三個階梯是一個小平臺,長滿青苔、沒有黏膩的液體,平臺前方是一扇門。

    小門旁邊有一具無頭人骨,身上吸附密集的海螺,看著像是被海螺吃光血肉,令人毛骨悚然。

    岑今一把推開小門,穿過一條較為狹窄的通道,迎來紅色的月光,觀看四周,此刻他身處于七八米高的平臺,身后是三層座位,下方還有兩層平臺,分別有三層座位,頭頂還有第四層平臺,制作成包廂。

    觀眾席位包圍著一個圓形的平臺,平臺外圍密布拳頭大小的孔洞,正對上方巨大的棱形玻璃,紅色月光穿過棱形玻璃折射在觀眾席上,反而避開中間的平臺。

    岑今來到第一層的觀眾席,需下十級臺階,爬過三米來高的欄桿再走十級臺階向上才能抵達平臺,此時下方的過渡區域彌漫腥臭的黑色液體。

    當他走下臺階,黑色液體蔓延至他的大腿根,味道極為腥臭,好處是不像箱房里的白色液體那樣刺激食欲。

    岑今朝樓梯的方向走,距離他兩米遠的地方倏然浮起大量泡沫、破裂,他盯著那個位置好幾秒,小心翼翼地繞開并繼續前行。

    四周一片死寂,手機照光勉強能讓他看清兩米以內的環境,至大腿根的腥臭液體下面究竟有什么不得而知,正是這份未知更令人恐懼。

    岑今想象力發達的大腦想了許多,一會兒想到液體下面遍布吸血水蛭,二十年沒有吃過飯的水蛭密集地吸附著沉淀地面的木頭,與他的雙腿擦過,一旦不小心驚醒它們就會被吸成干尸。

    又或者液體里生活某種以活血生肉為食的怪物,嗅聞到人氣或血腥味就會出其不意地攻擊,咬斷他的雙腿,而他拼盡全力也無法掙脫,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

    再或者……

    無端感同身受的黃毛此時不由驚嘆過去的‘岑今’挺會想象,腦中場景越恐怖,他就越刺激,興奮和恐懼同行,像喝了兩斤燒刀子一樣刺激。

    咕嚕嚕……

    冒水泡的位置又冒出大量水泡,好像液體下面藏著溺水的生物,岑今猛將手機照過去,緩慢后退,水泡接二連三爆開,水面恢復平靜。

    岑今眼皮顫抖,沒有絲毫猶豫飛快轉身朝階梯跑去,而身后的水面驟然沸騰并向前快速移動,拽住岑今踏上臺階的腳踝將其一把拖進黏稠的黑色液體。

    黑暗淹沒岑今,手機掉進液體里,燈光閃爍幾下便徹底熄滅,恐怖的窒息感充斥大腦和胸腔,眼白翻起,奮力掙扎,反手將砍骨刀劈向腳踝的位置。

    似乎劈到什么柔軟的東西,那怪物受刺激而松手,岑今連忙爬上階梯喘氣,看著平靜下來的水面,尋不到怪物的蹤跡。

    右手緊握砍骨刀,抬起左手,掌心有一枚精巧的女式發卡,岑今瞇起眼,這是剛才掙扎間從怪物身上扒下來的東西。

    那是個愛美的女性怪物?或者是女性人類變成的怪物?

    岑今尋思片刻,恢復力氣便爬向平臺,低頭看向水面,隱約瞥見黑乎乎的液體下方有一抹影子飄過,正面向上,穿著白色長裙,質感有點像塑料袋,看不清有沒有頭發,面孔沒有五官,像顆大白雞蛋。

    許是盯著時間過長,那顆大白雞蛋猛地扭頭瞪著岑今。

    岑今嚇了一條,連忙避開,也不知道怪物會不會追上來,眼見頭頂紅月仿佛掛在天花板,碩大圓潤,莫名讓人產生悚然的恐懼感。

    他繞著平臺走了一圈又一圈,沒找到伊萬他們所說的通向外界的出口。

    平臺中央的地板嚴絲合縫,除非有機關操控。地磚仔細一瞧還能看到滿地臟污和結成片的血痂,顯然曾經發生過無數次見血的搏斗,提供搏斗娛樂節目的籠獸來自箱房里的怪物。

    那些怪物不可能自相殘殺娛樂他人,應該受制于人,可平臺沒有任何保護措施……邊緣這些圓孔是什么?機關?

    接著他又看向觀眾席,發現異常,只有第四層觀眾席是封閉包廂,材料不知,目測保護措施不錯。

    岑今想起蘇珊說‘幽靈船需要鮮血撫平饑餓感’,那么一只籠獸能撫平它的饑餓感嗎?該不會所有觀眾都是一早就準備好的飯后甜點?

    不管其他觀眾席和平臺的保護措施如何,重點在于封閉包廂,諾倫那群人最有可能在包廂觀看籠獸斗,操控平臺的機關應該就在包廂那里。

    岑今沒有過多猶豫,再次淌進黑色液體前往觀眾席,過程無事發生,不知是怪物沒發現他還是放過了他。

    無暇細思,岑今連跑帶跳找到第四層觀眾席屬于諾倫等人的包間,很容易見,里面座椅旁有一個小小的操控臺,全部按下按鈕。

    平臺圓孔伸出拳頭大小的金屬鋼管,形成一個巨大的金屬鳥籠。

    再按下一個按鈕,平臺中間塌下一個邊長兩米的大坑,鐵鏈嘩啦啦墜落,噗通一聲砸落進水里,岑今猜測那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同時也是獻祭籠獸的通道,必然危險。

    生路和死路并肩而行,諾倫這群人的設計挺有意思。

    找到出路,岑今便退出演藝廳,想先送走船艙里的活人,順便跟丁燳青商量著鏟除黑水里的‘大白雞蛋’,可是一到歌劇廳便沒見到丁燳青和伊萬的身影。

    人不見了?

    岑今皺眉,看向投進來的紅月光,思忖:被引出歌劇廳還是碰巧遇到第三次時空交錯?

    話說回來,現在幾點?

    岑今掏出他防水十級的諾基亞查看時間,十點三十四分,已經過去三十分鐘,怎么蘇珊還沒召集半個活人嗎?

    盯著歌劇廳石英鐘停下來的時間,岑今不知怎地心生緊迫之感,總覺得那或許是最后的時間,錯過就沒辦法往返這20年的時間線,所以行動必須快之又快。

    被這股莫名的緊迫感驅動,岑今離開歌劇廳,前去船艙的各個位置尋找活人,一路卻看到無數新鮮的無頭尸體,仿佛船艙里的怪物都開始暴走,殘酷屠殺里面的每一個活人。

    岑今數著無頭尸體的數目,隨數字增加到可怖的地步,心中被不祥的陰云籠罩,該不會兩百多個活人也救不了?

    追尋無頭尸體的蹤跡來到動力艙的門口,岑今用諾基亞屏幕發出的微弱光芒照亮,聽到狼吞虎咽的聲響,心知不妙,還是循聲打開門進去搜索。

    看到臃腫的身軀被包裹在紅色的長裙里,蹲在地面抓著一具無頭尸大塊朵頤,對燈光和窺視的岑今沒有任何反應,角落里還蜷縮一個瑟瑟發抖的女人。

    仔細一看,卻是蘇珊。

    蘇珊披頭散發,滿臉恐懼之色:“救、救我!”

    岑今挪到蘇珊跟前,護著她小心繞開紅裙怪物,后者專注進食。

    岑今對紅裙怪物的反應產生一點疑慮,就在這時,蘇珊突然尖叫:“小心!”話音剛落,頭頂一涼,有破空聲襲來,岑今當即操控重力抵擋來勢洶洶的襲擊。

    就地一滾,岑今爬起就跑,搖手示意蘇珊趕緊跟上,眼角余光瞥見一高大的黑皮怪物拖著斧頭奔來,角落里的紅裙怪物抓著一只人腿咀嚼,狹小的眼睛里充滿暴戾和興奮。

    艸,怪不得紅裙怪物對他的到來無動于衷,因為有執斧的黑皮怪幫她殺人!

    岑今一把擰開出現在前方的房門:“進去!”待蘇珊跑進去,又對著本來的黑皮怪擊出一掌,將其轟出數米遠,然后才關上門。

    虛脫般地靠著墻壁,岑今確定蘇珊無恙便準備尋找出路,不小心打開電燈,看到遍布房間的煤渣、煤灰,還有燃燒著的蒸汽鍋爐,不由愣住。

    “這就是你們說的有怪物的蒸汽鍋爐室?”

    蘇珊直勾勾盯著蒸汽鍋爐上面的大鍋點頭。

    “怎么多出一只紅裙怪物?”

    “那是黑皮怪守著蒸汽鍋爐室的原因。”蘇珊看了眼岑今,語氣有點古怪:“她有鑰匙,我們躲不了多久。”

    岑今看了眼她臟亂的頭發,問她離開歌劇廳的遭遇。

    蘇珊輕聲:“船艙里的怪物似乎暴走了,他們看到活人毫不留情地斬殺,不過只有動力艙的肥婆喜歡吃人肉,其他怪物只是單純對殺戮感興趣。”

    岑今屏氣輕聲:“你知道被梟首的尸體的頭顱去哪了嗎?”

    蘇珊向前走,來到高臺,對著大鍋說:“在這兒。”

    岑今伸出手,露出掌心的發夾:“我在歌劇廳撿到的發卡,是不是你的?”

    蘇珊看了眼,接過發卡:“是我的,謝謝。”

    “不用。”岑今沉聲回應,身體不易察覺地緊繃,若無其事地看向大鍋里烹煮的新鮮人頭,還未完全融化,臉上殘留鮮活的表情,將近一百顆。

    “那只黑皮怪烹煮人頭是為了喝湯?”

    蘇珊神色陰沉,聲音壓低:“為了養一群小可愛,可惜它們太不聽話,活該吃不飽。”話一說完,似乎意識到什么,掃了眼仿佛一無所知的岑今。

    這時門把手悄無聲息地擰開,門吱呀輕響,由外推開,岑今靈敏地揮手,重力全部壓在門后,將門堵死,背對蘇珊說道:“我暫時壓制黑皮怪,你到門后去,到時我會引開黑皮怪,你沖出去。”

    蘇珊猶豫:“可是外面還有紅裙怪物——”

    岑今:“我會推倒蒸汽爐大鍋,倒掉里面的人頭骨湯,沒猜錯的話,這東西能刺激船艙怪物的食欲。”

    蘇珊:“好。”

    第230章 死亡海岸線(9)

    蘇珊站在門后,面對岑今比了‘OK’的手勢,一把拉開門,黑皮怪沖進來,岑今操控重力將其甩飛,蘇珊趁機跑出鍋爐室。

    畸形的怪物穿著紅裙,岔開雙腿堵住去路,頭頂的燈泡忽閃忽暗,蘇珊駐足,胸口劇烈起伏,恐懼至極地喘息。

    紅裙怪物打量蘇珊,模糊臃腫的面部隱約能看出一點狐疑的神色,就在它準備抓住蘇珊擰下她頭顱之際,‘哐當’一聲巨響從鍋爐室傳出,一股濃郁奇異的香氣飄出來。

    紅裙怪物神色迷離,似被香味蠱惑,接著恍然一醒,五官扭曲、表情猙獰,發出怒吼:“我的湯!!”

    怒吼聲驚醒迷離中的蘇珊,她神色慌張,吞咽口水,回頭看匆匆掠過她沖進鍋爐室的紅裙怪物,隱約還能看到互斗的黑皮怪和岑今,而地面流淌一股又一股的人頭骨湯。

    蘇珊流露可惜的神色,咬牙快步跑出動力艙,將門鎖死。

    紅裙怪物忙于哀嘆它的湯,憤怒地指使黑皮怪殺死黃毛。

    岑今跳到高架臺,踩著倒地的蒸汽鍋爐裝置再一個鷂子翻身落地,離開鍋爐室,將門重重關上,結果發現動力艙的外門被鎖死,而黑皮怪舉著斧頭很快將鍋爐室的門劈開,朝他這邊疾沖過來。

    岑今扭頭就跑,卻被迎面而來的紅裙怪物潑了滿頭的人頭骨湯,滿腔奇異的香氣引起胃部瘋狂的痙攣,極端的饑餓促使胃部產生錯覺,分泌大量胃酸。

    如果不能及時緩解這股饑餓,岑今有理由相信內臟會被胃吞噬。

    紅裙怪物臃腫的面部露出猙獰的笑:“我記得你的頭發,那個該死的歌手!”

    岑今挑眉,撩起額際的頭發:“的確無法掩飾,歌手就是我的身份。”

    話音一落,斧頭加速劈裂空氣的動作自后腦勺襲來,岑今原地后空翻,操控砍骨刀劈向黑皮怪,首次跟黑皮怪近距離面對面,清楚地看到它全身皮膚像被燒焦的樹皮。

    斧頭劈空,岑今眼疾手快的施加十萬重壓,使斧頭嵌入機器中,黑皮怪用盡全力也拔不出來。

    紅裙怪物冷臉:“廢物!”

    岑今重新跑至門口快速撬門,黑皮怪不知從哪兒摸出另一把更鋒利的斧頭大步走來,高高舉起,當頭劈下,岑今朝旁邊一滾,斧頭嵌入門鎖又拔出。

    門鎖一松,岑今左手對準黑皮怪,右手對準門鎖,不顧大腦刺痛,超負荷使用重力,擊飛黑皮怪的同時壓碎門鎖,拉開門就要沖出去。

    始終旁觀的紅裙怪物在這時出手,一把拔出嵌在機器里的斧頭,以迅電流光之速劈來,岑今壓根沒法抵擋,眼睜睜看著沾滿血銹的斧頭劈下來。

    電光石火間,一道黑色的身影化作虛影狠狠撞開紅裙怪物,岑今愕然地看著突然襲擊紅裙怪物的黑皮怪,心想這什么發展套路?

    紅裙怪物憤怒地掐住黑皮怪的脖子,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黑皮怪側著臉頰,血紅的眼睛瞪著岑今:“——走!”

    岑今驚訝不已,沒有人性的詭異怎么會幫助人類?

    下一秒就被暴怒的紅裙怪物撕開胸膛扯出內臟,兩條腿和一只手都被撕扯下來,就在腦袋快被擰斷時,突然遭到重力壓迫,臃腫的身軀重重陷入船艙艙底。

    待紅裙怪物爬出坑底便發現黑皮怪和黃毛都消失不見,仰天長嚎發泄怒氣,回身準備扶起還剩一半人頭骨湯的鍋爐。

    往里面一瞥,發現骨湯蕩然無存,再低頭一看,灑出來的骨湯順著船艙縫隙流進去,像被什么怪物喝光,而煤堆上擺放一個精致的發卡,無聲嘲諷她處心積慮經營的財寶一夕間煙消云散。

    “吼——!”

    恐怖的咆哮自船艙底部沖出,響徹整個沉寂的公海。

    找了個房間躲起的岑今扶著奄奄一息的黑皮怪,心情略復雜地說:“你傷勢太重,我沒辦法救你……你有沒有需要我幫你完成的遺愿?”

    “徹底摧毀幽靈船!”

    “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黑皮怪死死拽住岑今的手,嘴里涌出一汩汩鮮血,斷斷續續地說:“殺死所有怪物!所有!絕不能心慈手軟——絕不能!”

    岑今皺眉,不適的同時深覺怪誕。

    一個詭異不僅救了他,瀕死前還請求他殺死同類,而且思維清晰,不像個滿腦子被暴虐殺戮充斥的無人性怪物。

    “我們的宗旨是消滅所有詭異,不死不休。”

    黑皮怪聞言,竟流露出欣慰的色彩:“對,不死不休,所有怪物都該死!”她投來晶亮的目光:“人……不是我殺……”

    這話沒頭沒尾,岑今莫名秒懂:“你想說你沒殺船艙里的人?”

    黑皮怪點頭,目光渙散,安靜片刻突然說:“幽靈船去過死人國……”

    岑今追問:“哪里的死人國?”

    黑皮怪說出的單詞還可以翻譯成亡靈國度、冥界、死之國等等,世界任一神話都會涉及死亡這一命題,所以它必須提供具體的方位,岑今才能確定這說的是哪里的死人國。

    黑皮怪沒有時間解釋太多,將一枚古金幣塞進岑今的掌心:“找到洛基,他會……幫你。”說完就結束半人半鬼的生命。

    誰是洛基?也在幽靈船里?

    岑今低頭看古金幣,發現跟之前從諾倫保險箱里偷出來的兩枚古金幣一模一樣,他藏起古金幣,將黑皮怪小心安放到床上。

    朦朧的紅色月光穿過玻璃籠罩著怪物尸身,畫面頗為怪誕。

    岑今眼尖地瞧見怪物左手中指緊貼掌心,將其掰正來看,卻是人類的中指,指腹間滿是厚繭,戴著一個雕刻‘QUEEN’字母的黑金戒指。

    中指指根盡頭無皮,留有細碎的黑色粗糙皮塊,有撕裂的痕跡,應該是日復一日將新長出來的怪物皮塊撕裂,保留全身唯一剩下的人類特征。

    徘徊動力艙、看守蒸汽鍋爐室的怪物曾經是人類,更準確點來說,整艘船除了魔畫和船靈,其余所有怪物都曾經是人類。

    或許他們曾經見過——不,是一定見過!

    穿紅裙的怪物認識他,而眼前的黑皮怪很明顯受控于紅裙怪,聽令追殺擅闖動力艙的岑今,卻在關鍵時刻反水,與紅裙怪物廝殺在一起,說不定就是認出他。

    岑今拍著微卷的黃毛,心想也許這就是染發的好處,辨識度超高、記憶點超強。

    不過紅裙怪嗜殺且變態,擅闖動力艙的人基本被殺干凈,受制于它的黑皮怪卻堅持沒殺一人——岑今選擇相信黑皮怪的話,畢竟沒有哪只詭異冒著被撕碎的風險救他,就為了撒謊說她沒殺人。

    堅持不殺人的黑皮怪自認還是人類,恪守不濫殺的底線,忍痛重復撕碎粗糙的樹皮保住一根中指,那是她作為人類的證明。

    即使岑今懷疑過黑皮怪不殺一人的說法,在看見中指的這一刻便統統化為信任。

    “你究竟是人類還是詭異?”

    二十年前的岑今呢喃著,發出動搖過往認知的疑問。

    如何對待詭異,詭異是否有人性,人類和詭異是否能共存……這些疑問對旁觀的黃毛來說壓根不算問題,他連困擾都沒有,能教化的帶走,死性不改就砍頭,完全沒有艱難的思索,未曾有過認知崩塌,輕而易舉就接受詭異的存在。

    對過去的‘岑今’而言,耳濡目染的環境下,自然而然敵視一切詭異,狹路相逢必然至死方休,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詭異毫無人性’,還因為‘人類和詭異是天敵關系,后者以人類為食’。

    所以黑皮怪的救助行為頗為沖擊‘岑今’的思維、觀念。

    如果黑皮怪仍是人類,是否說明畸變成詭異的人類仍然保有人性?機構和總校的救助宗旨是否留有時代局限,應當進行改革?

    反之,假如黑皮怪已經完全畸變成詭異,她的救助行為是否說明人類和詭異擁有共存的可能?

    岑今腦中閃過無數思緒,全都得不出答案,只好先擱置一邊,回頭思索整件事的不和諧之處。

    首先辨認船上怪物在二十年前的人類身份,他們見過面,不是擦肩而過那種,應該有交談或做過什么令彼此存在記憶點的事。

    其次是人頭骨湯的作用。

    紅裙怪物熬制的人頭骨湯的味道和客房區走廊、充斥箱房內的白色液體相似,蘇珊之前脫口而出的一句‘為了養一群小可愛’,這里的‘小可愛’指什么?

    如果是箱房里的怪物不就說得通?

    最后,蘇珊是什么?扮演什么角色?‘她’和紅裙怪物、船靈以及箱房怪物分別是敵對還是合作關系?目的是什么?

    還有黑皮怪提示的‘洛基’,主持奇幻夜的四個人分別叫諾倫、羅賓、利德曼夫人和洛基,他記得那是個駝背老人。

    目前可以肯定名叫‘洛基’的駝背老人是友軍,得想辦法聯絡對方搞清楚情況,不過船里還剩多少個活人?

    岑今想到駕駛室有廣播能通知所有人到歌劇廳集合,然而他剛閃過這念頭便聽到廣播電流流竄而過的窸窣聲,接著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幽靈船所有還活著的人迅速集合,三兩成群,前往歌劇廳會合,出口就在那里。”

    通知重復三遍,換了英法中三種語言,確保每個人都能聽懂意思。

    聲音這么滄桑老邁,難道是洛基?

    岑今跑出房間,到門口匆匆折返,摘下黑皮怪中指上的戒指說:“借我一用,回頭還你。”

    說罷沖向駕駛室,途中沒遇見一個活人,船艙像置身太平間一樣安靜,與此同時天空同時出現白月和紅月,緩緩交錯,紅光大綻,籠罩住岑今。

    駕駛室距離五米,窗戶玻璃閃過昏黃的燈光和模糊的身影,差一點他就能見到‘洛基’,緊趕慢趕可惜還是慢了一步,在他握住門把手的那一刻,雙月重疊,時空交錯,門‘咔擦’一聲擰開,岑今只看到一抹身影逆著光。

    光亮如白晝,岑今和一個中年男人面對面,對方面露愕然,隨即豎起眉頭呵斥:“你是誰?來駕駛室干什么?”

    岑今回頭打量身后,廊道寂靜但是富麗堂皇,沒有半點破敗感,窗外是一輪明亮的白月。

    “游客。”岑今微笑:“我想找觀景酒吧,不小心找錯……原來這就是駕駛室?”

    中年男人身穿船員服裝,看胸前證件牌應是副船長,他擋住岑今探究的視線,面露懷疑之色:“酒吧在上面,向后轉,到大廳搭乘客梯可以直達,不過幾個小時前有人在酒吧搞破壞,酒保被——”

    岑今:“被什么?”

    副船長:“酒保被襲擊,現在關閉酒吧和觀景臺。”

    岑今啊了聲,表示遺憾和不悅:“算了,只好去藝術長街逛一逛。”

    副船長:“藝術長街也被封鎖了。”

    岑今瞪大眼睛表示不解:“為什么?”

    副船長含糊地說:“……疑有盜竊發生,總而言之,藝術長街、畫廊區和酒吧等地方都封鎖,只有船尾的餐廳、高爾夫球場、泳池,歌劇廳和影院這幾個地方對外開放,至于封鎖的地方什么時候解禁,等通知吧。”

    岑今抱怨:“什么啊,封鎖這么多地方還有哪里好玩?該不會騙錢吧?買票的時候也沒說——”

    副船長不耐煩至極,原先對岑今的懷疑也被打消:“旅行結束后,多退少補行了吧!”

    岑今:“這還差不多……對了,現在幾點?”

    副船長快被煩死了,“二十點三十八!”

    岑今說了聲謝謝,轉身就走,拿起防水手機一看:二十二點三十八。

    快了兩個小時。

    之前拿到科琳的智能手機時,岑今就將他的防水手機調到相同時間,避免出現突然回到二十年前無法比對時間的窘境。

    酒吧被破壞應該是他被筋肉無皮怪物襲擊那次,當時沒看見酒保,估計在他之前被殺害。

    藝術長街和畫廊區被封鎖應該是那具從二十年后穿過來的無頭尸導致的,不過這具無頭尸(網紅)說過二十年前的畫廊區發現無頭尸,吸引三十七名狗仔溜進去偷拍,結果全部被梟首。

    僅是一具無頭尸不足以封鎖大片區域,所以三十七人很可能已經被梟首。

    兇案現場或許經過處理,再去一趟恐怕找不到線索,只是不知道魔畫還在不在畫廊區……等等,無頭尸體?頭顱不翼而飛?

    第一具無頭尸的頭顱留在二十年后,剩余三十七具無頭尸的頭顱在哪?

    魔畫只吸血、不吃頭顱,那么是誰處理頭顱?

    岑今緩緩說出一個答案:“動力艙……蒸汽鍋爐室里的人頭骨湯,這時候就開始熬制了嗎?”

    正思索間,手機鈴響,一條短信送來:【十萬火急,速至歌劇廳!】

    發送人是巫雨潔,等閑破事不值得她發短信,可見事情真十萬火急。

    岑今皺著眉,火急火燎趕到歌劇廳后臺,門口有道修長的身影舉傘等待,在他前面有一株綠植,寬大的葉子遮擋著,使人影若隱若現。

    直至逼近,人影清晰,抬眼看來,眉目分明。

    “丁燳青,”岑今憋著呼吸,“等人嗎?”

    丁燳青:“等你。”他推開后臺的門說:“該我們上場,就差你一個。”

    什么上場?岑今懵了一下才想起還有搖滾樂手的身份這回事:“還沒結束?”

    丁燳青:“就剩我們這隊。”

    岑今湊近,由于兩邊不是贊助服裝就是各種昂貴樂器,他動作幅度不敢太大,所以胳膊肘挨著丁燳青,貼得很近,還沒有自覺地攬住丁燳青肩膀,踮著腳尖試圖湊到丁燳青耳朵邊說話。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丁燳青:“十點半。”

    岑今詫異:“第三次和第四次時空交錯的時間距離只有八分鐘?”

    丁燳青:“時空交錯的規律和時間長短無關。”

    岑今:“也是。”他又問:“畫廊區的魔畫?”

    丁燳青:“我拿走了。”

    “干得漂亮!”岑今激動地拍著丁燳青肩膀,覺得肩頭弧度挺襯他掌心的,就頂了頂、摸了摸,神似騷擾偏偏毫無所覺。

    丁燳青瞥了眼搭在他肩膀的手,正要掙開便聽龍老板突如其來的大喊大叫,驚得岑今肝膽一顫,沒注意腳下的吸塵器而被絆倒,身體前傾,下意識繃緊腹部和腰部的力量,就要原地空翻躲避摔倒的命運卻被一只手握住腰往后扯。

    向前的沖力和向后的握力相互撕扯,岑今失去重心,力道一松懈,直接栽向丁燳青,臉提前墜機,撞向丁燳青的胸口,疼得眼睛冒淚花,兜里的黑金戒指當啷一聲滾到角落里,腳還勾著吸塵器的管子,一用力便拖曳吸塵器使其撞向后方的貨架。

    堆滿貨架的樂器搖晃兩下便猝不及防地摔落下來,岑今瞳孔緊縮,滿腦子都是‘窮逼賠不起’,顧不得維持身體平衡,反手就利用重力操控樂器安全落地。

    岑今大松口氣:“狗命保住了。”

    隨即面目猙獰地怒視龍老板,發出死亡的低語:“你的賬戶和游戲ID統統活不過今晚。”

    龍老板挑眉,聳肩,抱著胳膊,摸著下巴,五官亂飛且猥瑣:“你狗命能活過今晚再說——老丁,你說是吧。”

    關丁燳青屁事?岑今握了握手,捏到有點硬的肌肉,手感還挺好,像有磁性的玉石吸附掌心……“欸?”

    他回頭看,狠嚇一跳,丁燳青心臟到領口的三顆扣子都被扯掉,襯衫被扒開一邊,他的手正貼著人家的胸口,而丁燳青左手握著他的腰,右手推著要倒不倒的大音響,抿著唇,面無表情地看著岑今。

    “可以松手了嗎?”

    “可以是可以……”剛才情況太復雜,大腦和眼睛都沒來得及錄入,所以這姿勢究竟怎么做到的?他怎么做到扯掉扣子再貼住胸口就差握一握、捏一捏等一氣呵成的動作?

    話說回來,還挺好摸。

    “那就松手。”

    岑今哦了聲,表情依依不舍。

    丁燳青抽了抽嘴角,將大音響推回原位,直接脫下沾滿灰塵的外套扔進垃圾桶,然后梳理頭發,試圖清干凈灰塵。

    這一系列行為下來,岑今知道丁燳青是潔癖發作了。

    摸了摸臉頰,岑今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丁燳青他剛才被人頭骨湯潑了一臉,手也潑到了,跑上跑下幾個小時沒停歇,渾身上下似乎也沒干凈到哪兒去。

    丁燳青:“我去洗個澡。”

    聞聲而來的帕特臉色大變,急匆匆說道:“快上場了,時間來不及。”

    丁燳青很強勢:“來得及。”

    帕特想去攔下丁燳青說服他先上臺再整理儀表,被岑今拉扯住胳膊說:“淡定,巨星就該姍姍來遲,遲到兩三分鐘再上場你就會發現全場人的目光都在我們身上。”

    帕特:“……”你確定還能再上臺?

    黃毛攬著他肩膀推著向前走:“放心,不要著急,冷靜鎮定——”

    主辦方工作人員在舞臺入口的位置催促:“輪到你們上臺,快快快!”

    巫雨潔等人稀稀拉拉地走過去,龍老板一靠近岑今就捂住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兒?”

    岑今:“有味嗎?”

    巫雨潔:“味道很重,相當腥臭。”

    聚在工作人員身邊,那人問:“不是七個人嗎?少一個不行。”他回頭看了眼舞臺中央,便劃掉岑今他們的樂隊,頭也不抬地說:“是不是自動棄權?”

    帕特著急,這是他通往夢想的道路,不能輕易放棄,便想伸手阻止。

    黃毛拉住他:“相信我,這局勢能穩住。”說罷就對工作人員說:“麻煩關個燈或音響,就說維修,拖延四五分鐘就行。”

    工作人員哂笑,剛想拒絕,眼前出現五張英鎊,話到嘴邊變成:“最多三分鐘。”

    黃毛:“可。”

    工作人員拿走錢就去拖延時間了。

    黃毛淡定地收回錢包,巫雨潔眼尖:“你這錢包……老丁褲襠里偷來的?”

    “什么叫偷?我跟青哥關系鐵得很,好比兩腿進同一褲襠你懂吧?都是同一褲子里出來的錢包,哪能叫偷?”黃毛揮揮手,見帕特聽不懂他們中文便大咧咧詢問:“你們去了哪?有什么收獲?”

    巫雨潔:“我不是跟利德曼夫人約了明天的下午茶嗎?她推了下午茶,改成邀請我參加今晚的奇幻夜。”

    李道一:“奇幻夜一向神秘,名單有限,怎么突然做出讓你一個陌生人參加奇幻夜這么冒失的事?”

    巫雨潔:“我也覺得有詐,不過還是想進去看看。我感覺利德曼夫人對我的態度似乎有點急,不像下午那樣游刃有余,也許船上發生某些事情,打亂他們的陣腳。”

    龍老板:“我潛入利德曼夫人、洛基和羅賓的房間搜索,在羅賓和洛基的房間里找到一些文件,看不懂文字就帶過來讓老李和江白看。

    還在羅賓的房間里看到一柜子的玻璃罐,罐子里塞滿畸形的左手和大腦,還有桌子吃了一半沒收拾干凈的肉塊、腦漿。

    洛基的房間表面很干凈,多是各國原版書籍,也都有翻看過的痕跡,這人似乎很有文化。”

    頓了頓,龍老板想起件事說道:“不過他房間有很多沒清理干凈的皮屑,細細碎碎的,不仔細就發現不了,一旦發現就會覺得很臟。

    還有,他房間里還藏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女性,有一個行李箱放滿時下流行的女裝。”

    岑今格外注意龍老板描述的‘洛基’,若有所思,接著便是李道一和江白平措的述說,他們一直留在后臺觀察觀眾、工作人員和后臺表演人員,留意他們的聊天內容,提取細碎的信息并推理出完成的邏輯結構。

    江白平措:“當時堵在后臺的狗仔急匆匆離開時,說過觀光酒吧發生命案,之后沒有再回來。”

    李道一:“觀光酒吧和畫廊區被封鎖,前者有命案,后者暫時原因不明,估計跟命案有關,而命案一定不普通。我注意到前臺觀看表演的諾倫四人先后離場,超過半小時才回來。”

    岑今猜測應該是觀光酒吧先發生命案,記者跑去搶奪第一手消息,很快注意到畫廊區的異樣便深入其中,發現無頭尸體,興奮過頭忽略室內的不對勁,因此被魔畫梟首。

    之后工作人員發現問題,報給船只主人,也就是李道一發現四人離席那段時間。

    他們帶走三十七具無頭尸的頭顱,對失去血液的干尸毫無興趣,接著丁燳青發現無頭干尸并帶走魔畫。

    時間線捋清,岑今簡單講述他和丁燳青的遭遇,引來李道一等人的興趣。

    “時空交錯一定有原因,跟地點和幽靈船各有關系,如果能拖回幽靈船、記下現在的坐標,或許能研究透時空。”李道一當即腦洞大開,想了很多。

    岑今:“二十年后的時空里,幽靈船發生混亂后失蹤,游客十不存一。”

    龍老板:“既然我們知道結局,不能改變命運?”

    巫雨潔:“十不存一……游輪還有一千多個人,起碼得起個八九百,我們不能什么都不做。”

    江白平措念了佛號說道:“我無法見死不救。”

    李道一開始盤算怎么救人的計劃,卻聽岑今說:“我不覺得人力能扭轉命運。”

    最樂觀積極的岑今此時冷靜得可怕:“那個結果也有我們的參與,或許還有‘時空交錯’這一性質包含在內,說不定導致未來的結果里,也有眼下我們商討如何避免那個結果的一幕。”

    李道一沉默片刻說:“時空因果律。”

    巫雨潔抱著胳膊:“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50%的幾率陷入時空因果律,導致你在未來看見的結果。”

    五五開的幾率,干預和不干預都有可能是導致未來那個最糟糕結果的‘因’。

    龍老板:“我選擇干預,總比什么都不干來得好。”

    江白平措:“我甘心接受任何因果。”

    李道一沒有發表觀點,岑今摳著手指干涸的污漬,沉默不語,只有感同身受的黃毛知道他不是不干預,而是尋找解救之法。

    在巫雨潔等人看來,干預和不干預造成糟糕結果的幾率五五開,而在岑今眼里,他曾站在未來看過去發生的時間線,立足于那個結果、觸摸到那個結果,大腦和心臟認定那個結果的幾率是百分百,干預的失敗率高達99%。

    99%,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成功的幾率。

    岑今嘆氣:“這就是我為什么還在緊迫的時間里抽空跑來參加搖滾比賽的原因啊。”用干凈的手指撓了撓頭,齜牙咧嘴,滿臉痛苦:“干涉命運有多難,我認為你們明白。

    就像古往今來每一個寓言故事告訴我們,越試圖干涉預言、改變命運,越是成為命運的推手,推動人們走進既定的命運滾圈里。

    不過也不是沒有成功的例子。”

    龍老板:“比如?”

    岑今:“比如預言宙斯的權勢會被墨提斯的兒子取代,結果他吞掉墨提斯從而改變預言?”

    眾人:“……”

    李道一突然開口:“也不是沒道理,解決源頭,連因都沒有,哪來的果?”

    “問題是‘因’早就開始,我們晚了不止一兩步。”丁燳青踱步而來,換了新行頭,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只能強行干預,正面剛。”

    “你有想法?”岑今問。

    丁燳青:“伊萬說的是‘一干名流政要失蹤’,只是失蹤,不是死亡。”

    岑今瞠大瞳孔,興奮之色爬進眼底,其他人也都明白過來,龍老板一個激動抬手就朝丁燳青胸口拍過去,下一秒就被丁燳青踢出去。

    帕特驚詫地張大嘴,巫雨潔等人面色如常。

    丁燳青潔癖還龜毛,拒絕莫名其妙的肢體接觸很多年了。

    龍老板艱難爬起,不解地吐槽:“不是,黃毛他渾身都有味兒,手還臟,剛你倆又摟又抱,他手還擱你胸口,你怎么沒反應?”

    丁燳青皺眉:“所以我去沖洗了。”

    龍老板:“??”你TM踢飛跟沖洗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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