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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2章 屠神(2)

    埃及第二防線開羅城,太陽神神廟。

    土黃色的神廟和王墓建筑群散落在一條弧形線上,巨大的石柱廊宏偉壯觀,投下一片片斑駁的影子,上空則是空艦群,場面猶如外星文明進攻地球的世界末日。

    下方是距今四千年的地球古文明,上方則是未來四千年的外星文明,天空與大地的文明交錯形成鮮明而震撼的對比。

    神廟第二庭院內,巫雨潔眾人或站或坐,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頭頂的空艦群,注意力更多放在播放羅馬斗獸場戰況的收音機設備上。

    自終賽宣布開始當天,至今已然過去五天,戰況從一開始的試探到進一步加深,第四天的時候爆發過激烈的巷戰,到第五天凌晨三四點的時候,首次正面交戰結束,雙方陷入膠著狀態。

    巫雨潔等人幾乎不眠不休地關注著羅馬斗獸場的戰況,閑著無事就開始分析雙方第二波正面交戰會在哪天、以什么方式開始和結束。

    數十個不同教派的原始宗教頭領嘰里呱啦說一通,經翻譯,意思基本一致:第一次正面交戰,雙方損傷頗重,需要時間休養生息,所以會選擇最后一天發動全面攻擊。

    巫雨潔問十剎海和葉勝英的意思,前者搖搖頭,表示他不確定,后者搓著指腹說:“我覺得今晚一入夜就會發動第二波攻擊,我方率先行動。”

    巫雨潔:“原因?”

    葉勝英:“實力懸殊,教廷軍會在前期選擇速戰速決,但是我方不停拖延時間,所以第一次正面攻擊直到第四天才展開,并由教廷軍發起。

    我方拖延時間是為了保證己方戰斗力,摸清地形,等到最后一刻殊死搏斗,增大以少勝多的幾率。

    可是算盤因教廷軍的窮追猛打而落空,現在只會比教廷軍更追求速戰速決,因為他們需要一鼓作氣才能爆發最大潛能戰斗到底。”

    停頓幾秒,葉勝英補充:“等于說聯盟軍是以燃燒生命的方式爭分奪秒。”

    巫雨潔:“我的判斷跟老葉一樣。”

    十剎海:“正面交戰,火力最猛,聯盟軍不一定撐得過12小時,但凡有一個教廷軍活下來都算教廷贏,反而給了歐洲神明發動戰爭的機會。”

    他沒說太明白,主要意思是不贊同人類聯盟軍沒有留下任何后招就拼死一戰。

    巫雨潔若有所思:“烏藍的性格我最了解,不像送死的蠢貨。江白平措別看他整天阿彌陀佛,其實心挺黑的,什么事都知道就是不說……應該有后招。”

    此時西西伯利亞平原,城市防空洞內。

    有人在里面找到上世紀留下來的舊式收音機,經過簡單修改能接收到信號,搜索著頻道,居然搜到播報羅馬斗獸場戰況的頻道。

    黃姜挑眉:“誰在播報戰況?”

    李道一尋思片刻,語氣有點怪異:“克羅爾家族?”

    黃姜倒吸一口涼氣:“世界末日了,資本家還不忘斂財?”

    李道一盯著黃姜看,突然開口說:“這件事結束后,我會卸任,華夏機構的總代理、總負責人會轉交給巫雨潔,機構中心也會由歐美轉移到華夏。”

    黃姜:“所以?”為什么突然起這話題?

    李道一:“已知烏藍是確定的鬼蠱族下任族長、巫雨潔的繼承人,不知道她會不會繼任巫雨潔的位子,我只是覺得比起烏藍,你更適合成為華夏機構的總代理。”

    黃姜遲疑:“這是挑撥離間的意思?”

    李道一:“我的真實觀感罷了,你很出色。”

    黃姜:“我不適合成為鬼蠱族族長,因為族長需要更有魄力的人來擔任,而我只有面對數據、信息和情報時才能冷靜,討厭決策,如果沒有其他人領導,我根本無法走出危機。

    至于華夏機構總代理的位子,恕我直言,這不是世襲制,就別替我們鬼蠱族貸款下下一任了。”

    李道一慢悠悠地說:“我的意思是說,或許你可以當我的學生——有沒有興趣考研究生?”

    黃姜思索少許,迷惑地看著李道一:“我總覺得您話里有話。”

    李道一哈哈笑:“所以我說你適合當我的學生。”

    笑聲邃然而止,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江白平措學的秘法有那么點窺見前世今生未來的功用,藏了許多秘密,也藏得住秘密,導致很多人喜歡找他聊天,一不小心就倒出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之前有一段時間喜歡用各種宏大命題找周滿聊天,我估計他套出不少辛秘。

    烏藍也不是一個莽撞的人,她、你,岑今,和你們一起消失的諾亞方舟,你們去了哪里、見了什么?藏了什么秘密?這個秘密是否跟周滿的預知、終賽的結果有關?

    你們,還有后招吧。”

    黃姜回視李道一,半晌后,緩緩露出笑容:“您的確也適合當我的老師。”

    論藏秘密,李道一也不遑多讓。

    白令海峽深海,諾亞方舟艙內。

    尤利婭見王靈仙和龍老板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便問:“有收聽終賽戰況的頻道,你們有興趣嗎?”

    兩人一骨碌爬起來:“在哪?快播放。”

    頻道一打開,正好播完一首歌,該頻道的主持人說:“第一波正面交鋒結束,明顯能看到教廷軍繞著斗獸場飛行的整齊隊列,沒找到人類聯盟軍的身影。

    或許他們再次躲藏進下水道,像老鼠一樣毫無尊嚴。”

    另一名主持人笑說:“人類聯盟軍不會躲進下水道。”

    “為什么?”

    “因為城市下水道全封了。”

    “可惜再也沒有投機取巧的機會。”

    “這話說得好像布拉格淪陷是教廷軍放水。”

    “難道不是?”

    “哈哈哈也對,天父仁慈。”

    王靈仙敲著操控臺不屑地嘲笑:“所以我說克羅爾家族是披著古老家族表皮的暴發戶,什么爛人都能雇傭,正經賽事的解說員怎么能摻雜私人情感?太不專業了。”

    龍老板和尤利婭扭頭看他,是解說員不專業的問題嗎?

    龍老板倒是能理解,畢竟王靈仙的家族跟克羅爾家族是幾十年的競爭對手,他疑惑的是王靈仙的態度:“你很輕松,似乎不怎么擔心烏藍,也不害怕斗獸場輸了后的末日。”

    聞言,王靈仙和尤利婭對視一眼,保持緘默。

    龍老板瞇起眼:“你倆有事瞞我。”

    王靈仙含糊地說了句‘有后招’,龍老板剛想追問就聽收音機傳來最新消息:“發現人類聯盟軍的身影,正從斗獸場的四面八方奔向羅馬中心的梵蒂岡——難道人類破釜沉舟打算擊殺天父嗎!”

    全球各地、各方密切關注羅馬斗獸場的人們忍不住伸長脖子,仿佛能看見一條發光的電波信號蜿蜒向歐洲的羅馬,能借此窺見斗獸現場——

    獨特的古羅馬建筑風格沿至今天還在使用,神廟等宗教建筑、皇宮和浴場等公共建筑仍完好保存至今,其中以古羅馬斗獸場最聞名,圓頂和尖頂的高樓建筑鱗次櫛比,一道道人影突然飛速掠過,身形輕盈快速猶如飛鳥。

    頭頂有一艘空艦隨時跟在他們身后播報行蹤,主持人聲音賤兮兮的,“以梵蒂岡大教堂為中心點,11點鐘方向

    、3點鐘方向和5點鐘方向一共三批人,即將抵達華爾道夫酒店、祭壇博物館和劇場,不知道教廷軍是否得知消息——哦,我看到他們追趕過來的蹤影了!

    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可能爆發激烈的正面交戰?讓我們期待教廷軍的超常發揮!”

    5點鐘方向,奔至大劇場的烏藍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如影隨形的空艦說道:“它離我們有多遠?”

    女巫蒂亞目測距離:“在八百到一千米之間,低空飛行。”

    烏藍:“能打下來。”

    女巫蒂亞倒抽口氣:“怎么打?”

    烏藍:“用槍打啊。”袖中劍和裙里刀都被她藏起,此刻身上背著把迦南武器庫里拿出來的步槍,之前實驗過,能打穿類似教廷空艦的金屬材料。

    她槍術沒王靈仙出神入化,但是打個低空、緩速飛行的空艦還是很輕松的。

    烏藍舉起步槍,瞄準空艦能源艙的位置,空艦被厚厚的金屬甲包裹,肉眼看不到內部結構。

    之前拆過一艘空艦,她大腦記下主要結構,只需一眼就能找到各結構的大致位置,不過數秒后,烏藍移動槍口找到船艙的位置。

    聽聲辨位,烏藍大概判斷出嘴賤的主持人在哪個船艙,聽到廣播播報:“5點鐘方向的人類聯盟軍停在原地……在做什么?有個人舉著槍對準空艦——她該不會想打下空艦?”

    “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不自量力想打下空艦,又不是三四十年前油箱暴露在外的戰機。”

    “我看到教廷軍的身影了!他們還不跑?”

    “可能覺得我們的準點播報暴露他們的伏擊位置,所以犧牲自己,解決空艦,保全隊友。真偉大,我被感動了,如果他們愿意放下獵槍,臣服天父,我想天父愿意原諒他們。”

    女巫蒂亞轉身,用狙擊步槍的倍鏡觀看:“有一批教廷飛行軍趕過來,是全機械化生命體,擊殺難度是原來的半機械化生命體的兩倍。”

    烏藍:“還有多久能到?”

    女巫蒂亞:“35秒內出現在普通步槍的射程范圍,您只有15秒的作業時間,我們需與教廷飛行軍拉開距離。”

    烏藍:“足夠了。”

    倍鏡里的紅色十字鎖定目標,扣下扳機,‘歘’一聲如飛電閃過,若白虹貫過日月,‘咄’地穿透一重又一重的堅硬的艙體,‘噗’地一下穿進賤兮兮開腔嘲諷人類聯盟的主持人之一的眉心,‘啪’一下迸出大量鮮血,整個腦袋像砸碎的西瓜那樣爆開。

    鮮紅的血液和白色的腦漿濺了旁邊主持人滿臉,驚恐像只鬼手攥住他的心臟,僵硬地扭動脖子看著同事前一刻生龍活虎,下一刻腦袋開花,雙腿一軟,摔倒在地,瞳孔渙散地看著頭骨、腦神經和肌肉都變成金屬的同事。

    滴落的鮮血和腦漿滑落下來,掉進張開的嘴巴里,主持人惡心得干嘔好半晌,突然好奇地抹一把濺到臉上的血和腦漿舔了舔,愣怔片刻,又哭又笑,瘋了一樣地喊著:“番茄汁和……奶油?是番茄汁和奶油!被騙了——天父欺騙了我們!!”

    他凄厲地喊著:“全體信徒被天父欺騙——”

    砰一聲悶響,幸存的主持人被趕過來的教廷軍擊斃,臨死前掙扎說出信徒被欺騙的真相:“永生……不死,假的。”

    可惜這句話沒有被收錄進廣播里,而兩人的死亡沒有耽誤戰況實播,很快替換兩名新主播,這次不敢再嘴賤,一本正經如新聞聯播主持人。

    當然也不敢再肆意暴露人類聯盟軍的方向坐標,畢竟會被擊斃。

    烏藍收起槍,繼續趕路:“走。”

    一行人飛快趕往劇場,遠遠看到一棟類似于古羅馬斗獸場的建筑,正是古遺跡劇場,破損嚴重,接下來的一小時,它將成為一個小型戰場中心。

    烏藍止住步伐,三兩下跳躍至二樓,踩著廊柱,比劃手勢,令所有人隱身進殘垣斷壁后面,而后舉槍對準空艦,從船艙的位置緩慢移動到動力能源艙的位置,豎起大拇指對準脖子劃了一刀。

    主持人見狀,陷入沉默,開走空艦。

    烏藍輕巧地跳躍至第四層的觀眾席,埋伏好之后,等待教廷軍進入射程范圍內。

    倍鏡紅十字準心測距出現教廷飛行軍的身影,烏藍心中默數射程和時間,咬緊側邊的牙齒,汗水順著頭發滑落到眼睛里,一動不動,猛地扣動扳機,biu一下射中教廷飛行軍的腦門,瞬間炸開花。

    教廷飛行軍反應迅速,立刻散開,尋找遮蔽建筑物,并朝劇場周圍掃射,爆炸和火光縈繞于耳,烏藍不動如山,冰冷沉靜的目光牢牢鎖定目標,一槍一個爆頭。

    擊斃十個飛行軍后,烏藍立即跳到第三層的觀眾席,躲到其中一根柯林斯柱后面,原來的位置被炸出一個洞坑,硝煙的味道彌漫而鼻間,未等她架好狙擊槍,右邊五米的位置發生爆炸,一名超凡者被炸成肉沫。

    血塊濺了烏藍滿臉,她吞咽著口水,飛快向前奔跑,從另一邊跳到第二層的石柱,轉身扣下扳機,一連擊斃三名飛行軍,而后沿著石柱狂奔,行蹤暴露,教廷的炸彈跟在她身后連續爆炸,古羅馬建筑的劇場轟然倒塌形成一片廢墟。

    烏藍跳落地面,滾了兩三圈,起身向前飛奔,放好狙擊槍,拔出刀劍驀然轉身,腳下踏碎石塊,先使用超凡之術:“面具·見我入神。”

    而后揮舞刀劍:“刀羅劍網。”

    白光編織成一張碩大的捕鳥網,將踏進狙殺范圍內的全體飛行軍盡數斬成碎片,而被砍成碎片的飛行軍卻沒有死亡,散落一地的殘肢向前蠕動,試圖抓起槍支再次攻擊。

    被活下來的超凡者一一補槍,徹底死亡。

    空艦里的主持人看著這一幕,如實描述出來,全人類都在關注這場戰爭,一時歡呼雀躍這人類的一小階段勝利,只有小部分人理智冷靜地察覺到不對。

    冀北總部,張畏涂:“禁令止戰,他們為什么敢大肆狙殺教廷軍?”

    西西伯利亞防空洞,黃姜:“聽描述,像烏藍的操作。應該是我們的懷疑在第一次正面交鋒時得到應驗。”

    與此同時,從3點鐘方向進攻的江白平措等人,抵達祭壇博物館,展開激烈的攻擊,戰況結果是追擊的教廷軍全滅,死亡將近四百人,而人類聯盟死亡三十名超凡者和女巫,其中兩名來自沙俄特攻小隊。

    11點鐘方向進攻的第三支人類隊伍死傷五十人,南歐的海德拉特攻小隊幾乎全軍覆沒,殲滅教廷軍六百人。

    基本以一敵十,人類慘勝。

    這只是通過口述,光聽文字描述就覺得戰況慘烈,遑論現場,恐怕比想象中慘烈百倍。

    人類從勝利的雀躍轉為犧牲者的哀悼,不過他們很快就開始緊張起來,因為播報戰況的主持人提出疑惑:“為什么他們殺了人,破壞禁令要求的止戰、和平,卻平安無事?”

    “難道所謂的奧林匹斯祭神活動只是虛張聲勢?難道所謂禁令是一場騙局?”

    “懸在梵蒂岡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來自古希臘神話里的神明,能否告訴我們為什么不對范圍禁令的人加以處罰?”

    人類嘩然,陡生憂慮與慌張。

    埃及神廟內,巫雨潔、葉勝英和十剎海互相對視,白令海峽的龍老板看向尤利婭和王靈仙,腦海閃過一道白光,不同空間同一時間里,他們幾乎齊齊開口:“是后招!”

    就在這時,播報廣播的收音機傳出烏藍的聲音:“因為我們殺的不是人,正如人類捕鳥殺豬炸魚一樣,那是戰爭嗎?不,戰爭的形式只表現為同一物種間的兩個個體或兩個陣營互相廝殺,不同物種間的獵殺是捕與被捕的食物鏈關系,不是戰爭。”

    “你!你們什么時候上來的?”

    “什么意思?你們將教廷軍和天父的信徒全部排除出人類這一物種?古希臘的神居然也認可這種淺薄無聊的理由?!”

    一陣匆忙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兩個主持人被超凡者扣住身體,槍支扣動扳機發出的咔嗒聲和消音后射擊的悶響同時響起,接著傳來主持人得意傲慢的嘲諷。

    “蒙主恩賜,虔誠的信徒擁有永生不死的生命。”

    “真的永生不死嗎?”

    烏藍將一具教廷軍尸體扔到主持人的面前,崩開尸體的腦袋,押著兩名主持人舔食鮮血和腦漿,一陣慌亂的慘叫過后是驚駭萬分的質問:“番茄汁和奶油的味道?人類的鮮血和腦漿,怎么會是食物?”

    “還不明白嗎?根本沒有永生不死的生命,全體信徒被你們信賴的偉大神明欺騙、引誘,乖乖交出身體,被改造成為聽令行事的戰爭機器!”

    烏藍剖開主持人的金屬心臟,一把抓出來放到他們面前:“新生命新人類?一堆沒有生命的金屬機械而已!

    知道半機械化生命體怎么來的嗎?盜竊蘇美爾眾神殘存的典籍研究,從黑暗中世紀開始進行數不盡的人體實驗,最終制造出非人非詭非神的怪物。

    這種怪物不聽勸,不夠忠誠,所以被拋棄、被殲滅,轉而培養愚昧無知的人類,灌輸以信仰,全身心接受改造,最初一批人類半機械化生命體仍然不夠完美。

    因為他們會害怕,會畏懼死亡,會臨陣脫逃,而且不能廢物利用,每次損害身體就得花更多的能源修復,每一次改造也需要耗費大量資源,還不如完全改造成一只機器人來得好用!”

    虔誠信徒的主持人像頭紅眼的瘋牛那樣怒吼:“你撒謊!你們撒謊!”

    烏藍當著他們的面捏扁金屬心臟,無情地戳穿他們虛假的信仰:“不是高于碳基生命的金屬生命,只是一個沒有感情和疼痛的機器人,沒有金屬血液、金屬神經、金屬器官……只有廉價的金屬機械,用番茄汁、奶油和黃油等廉價食品制造出來的腦子,連個動物腦都舍不得給你們安上。”

    烏藍嘖嘖出聲,憐憫地看著兩名主持人,挖出教廷軍腦袋里的一枚晶體,捏到主持人面前讓他們看清楚:“其實我在布拉格殺的一群教廷軍,他們是半機械化生命體,心臟是真的,大腦也是真的。相對來說,造價不菲。”

    兩名主持人驀地瞪向烏藍,嘴唇哆嗦。

    烏藍玩弄著手指尖的晶體:“我的同伴告訴我,她在西西伯利亞平原狙殺的教廷軍用的是人造血漿和動物腦哦,有猴腦、豬腦……總而言之,看起來都比奶油黃油貴,造價啊、耗費的資源啊,都比你們好。

    這么看來,你們在天父眼中,或許只是劣品。”

    兩名主持人的信仰瞬間崩塌,完全破防,當場剖開大腦吃起鮮血和腦漿,嘗到了劣質奶油的甜味,藏在‘腦漿’里的晶體中樞直接短路,死于精神崩潰。

    烏藍表情冷淡地注視地面兩具尸體,幾秒后,對著廣播說:“天父的信徒們,你們好奇自己腦漿的味道嗎?”

    這句問話猶如惡魔低語,令撒母耳的信徒陷入瘋狂,也讓非信徒者不寒而栗,有一種不可名狀、無法掌控、不能理解的混亂的恐怖。

    活生生的人類被改造成無生命的機械金屬,被一塊小小的晶體欺騙,實在是太克了。

    西伯利亞平原防空洞內,李道一問:“你們什么時候發現的?”

    黃姜:“轟炸教廷的時候,就有疑惑。傳奇女巫科普過半機械化生命體的由來,經迦南眾神分析后,一致認為人類絕對不可能轉化為完全機械化的智能生命體,那是舊神也做不到的能力,從微觀世界開始扭轉生命體的形態,是人類根本無法想象的真正的神明之力。”

    李道一:“繼續說。”

    黃姜:“人類神話中,神明創造生命。這個故事來源于神明的文明傳奇,而他們的文明取自舊神,舊神的文明來自更遠古的時代,就在某一個紀元里,有一個物種擁有創造生命的能力。不同于歐洲神明在原有生命的基礎上加以改造這種所謂造物,而是‘無中生有’的造物。”

    以人類現有的物理學知識,根本無法理解什么叫‘無中生有’,任一物體的形成都是宇宙物質、能量經過演變而成,不叫‘無中生有’。

    李道一用科學的思路思索,想得頭疼也沒有答案,轉而用道家思想思索,道家有言:天下萬物生于有,而有生于無。

    無狀之狀,無物之象,難以言說,難以描述。

    但是在他的理解中,‘道’一直存在,貫穿‘有無’和‘始終’,‘有無’和‘始終’包含于‘道’,從‘道’中生出,便不算‘無中生有’。

    因此,道家思想也不能幫助李道一想明白。

    同樣的問題也困擾著羅馬斗獸場里的周滿,身為先知,他能無視‘時空’的限制窺見某些恒定的真理,所以他看到‘圣人出世’的未來。

    圣人出世必攜大道而來。

    周滿先后請教佛法高超的江白平措,又同道法超然的李道一稱兄道弟,如此也摸不著頭緒,不知道‘圣人之道’會是什么、從哪里開始,早知當初就該跟老子好好交談一番。

    話說回來,老子倒騎青牛尋山海昆侖,最后有沒有找到?見過西王母了嗎?《道德經》思想啟蒙來自什么?

    一連串的問題令周滿陷入惆悵,當年他應該敬業點,努力工作而不是藏在墓室里睡過去,最后出來的時候也不知道老子尋昆侖的傳說是真是假。

    “你在想什么?”有紅發綠眼的超凡者拍周滿的肩膀詢問。

    周滿:“在想我們穿過大半個羅馬,終于到達梵蒂岡,可以對歐洲神明宣戰了。”

    三方人馬自不同方向出來,匯聚于正對圣彼得廣場的街道盡頭,曾被黃毛轟炸過的樓房、街道在短短半年時間里,恢復如初,而今即將再度燃起硝煙。

    烏藍位于左側,手持刀劍,背上一把狙擊步槍。

    周滿站在右側,拿著柄結了個小花苞的樹枝,剛從路邊折下來的,現在是他作戰的武器。

    江白平措握著一把將近兩米高的降魔杵,兩頭被干涸的血漬染黑。

    他們齊齊向前行,高空恐怖天使發出冰冷無機質的警報:“賽事未完結,參賽者不得無故踏出競技場。違抗者,視為違反禁令,一律狙殺。”

    江白平措:“假警報。”

    烏藍:“歐洲神明不敢違抗止戰禁令。”

    高空恐怖天使集體沉默,不一會兒齊聲:“戰爭發生于同一物種的兩個個體或陣營互相廝殺,我等和你們不是同一物種。”

    周滿:“我信了歐洲神明是個喜歡盜竊別人東西的小偷,它自己沒腦子思考,盜竊我們的理論還反過來限制我們行動。不要臉。”

    烏藍:“沒關系,要用就用,隨便用。”

    江白平措:“唯一的問題是禁令不認可我們關于‘戰爭’的定義,古希臘神明不認可、達摩克利斯之劍也不認可。事實上,禁令只認可‘所殺非生命’。”

    高空恐怖天使和收聽戰況的全球人類都陷入詭異的靜默,接著一陣‘嘶嘶’電流聲響起,仿佛有什么生物通過恐怖天使之口說話,卻因情緒不穩定而使電流暴亂。

    片霎,歐洲神明穩定情緒,借恐怖天使之口詢問:“不可能,你們動手狙殺利維坦——”

    話剛出口,立即頓住,顯然意識到真相。

    江白平措:“利維坦沒死,沒達到‘戰爭’的標準。真正狙殺的教廷軍被你改造成金屬體,成為非生命物體,不在‘戰爭’標準范圍內。”

    撒母耳:“你們一直提炸魚殺鳥……?”

    周滿:“主要說給你聽,讓你相信我們不敢跟教廷軍正面交鋒,方便最終賽的操作,當然也順便試探你的耳目有多少。教廷軍、三巨獸和天使是你的主戰力,天使被改化成無生命跡象的戰列艦,沒法傳遞信息,剩下一個教廷軍、一個三巨獸。

    三巨獸體型太大,恐怕聽不到人類的聲音,剩下最后一個選項就是教廷軍。

    分散各地的教廷軍看見的、聽見的信息都能被你及時獲取——等等,不止教廷軍,任何一個接受‘永生改造’的信徒都成為受你支配、幫你監聽的工具。”

    撒母耳陷入長久的沉默,其他幾組轉播的空艦也安靜地懸浮上空,等待祂的答案。

    俄頃,撒母耳問:“你們怎么知道禁令中關于‘戰爭’的標準?”

    話音剛落,祂腦中自動浮現答案。

    等待祂答案的教廷軍和信徒心一沉,如墮深淵,他們敬仰的神明沒有否認永生的謊言。

    烏藍笑了聲:“因為有個會找男朋友的同學?”言罷,一刀狠狠劈向頭頂的恐怖天使:“你羨慕嗎?”

    恐怖天使裂成兩半,不到片刻便又恢復原狀。

    “你們殺不死天使。人類殺不死神明。這是真理!”

    透過天使恐怖丑陋的面孔仿佛能看到躲藏在大教堂里的撒母耳那張遍布虛偽仁慈的臉,烏藍感到作嘔,她瞇起眼仔細觀察頭頂的天使,思索為什么黃毛和那群詭異殺得了天使。

    江白平措低聲說:“用超凡之術包裹武器,和劍術融合。”

    烏藍:“有用?”

    江白平措:“超凡之術是人類掌控能量所表現出來的形態,天使也是一團能量的形態,用足夠大的能量轟擊另一團能量就能達到效果。”

    烏藍:“研究過?”

    江白平措:“冀北上空的天使很多,打下來一兩只,算到當時高調的岑今頭上,不會被懷疑。”

    烏藍:“太賊了你們。”

    她分開兩腳,神色冷峻,注意力完全集中,將超凡之術融合到刀術中,驟然劈向天使,破空聲刺耳,刀光凜冽,天使被劈成兩半,嘗試數次也無法再恢復原狀,笨重的軀殼砰的一聲重重摔落地面。

    見攻擊奏效,烏藍舉起利刃,刀尖對準大教堂高喊一聲:“人類必勝——!”

    語畢,這支人類精英的超凡者小隊便以氣吞山河的氣勢吶喊著殺向大教堂,奮力擊殺高空天使,隨著這聲‘人類必勝’的嘶吼,拉開人類全面反攻的序幕。

    分散全球各地的教廷軍因天父謊言而信仰崩塌,發生多次信徒自殘、殘殺同伴以及叛逃而被擊斃的事件,固若金湯的信徒和教廷軍如決堤的大壩,以摧枯拉朽之勢坍塌。

    終賽的第六天,天父謊言傳遍全球,聚集在羅馬周圍朝圣的信徒如潮水般涌過來,發起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游行和大暴亂。

    人群中還有狂熱的信徒不愿意相信神明欺騙他們,竭力說服其他信徒,一切都是異教徒的陷害,并于眾目睽睽之下剖開大腦和心臟,結果只看到冰冷的金屬和泛著甜味的‘大腦’。

    當場崩潰,脫粉并轉為頭號大黑粉。

    相同的例子正在全球各地發生,如雪崩一樣,不計其數的雪花陷入精神崩潰。

    街道隨處可見極端狂熱的信徒和粉轉黑的原信徒互相廝殺,還有人當街自焚,祈禱復活、祈禱永生,也帶著全家人,老人小孩一起自焚,聲稱要去天國,也有人手持槍支,見人就殺,更有被踩踏而亡的人……街上遍地尸體,慘絕人寰。

    遠在埃及、西西伯利亞和白令海峽的教廷軍也不約而同陷入迷茫、動搖,有一部分叛逃,被狙殺和成功逃亡者各占叛逃人數的一半,有一部分完全失去動力,頹喪不作為,剩下的教廷軍則變得偏執瘋狂,化身為戰場絞肉機,完全失去人性。

    當然人性是否還有則存疑。

    超過七成的信徒和教廷軍都不是生命體,即使發生爭斗也不符合‘戰爭’規則,止戰禁令不再能束縛他們,雙方都意識到這點,因此拉開新一輪你死我活的戰爭。

    藍星之上,兵戈擾攘,海陸空腥風血雨,至終賽的第七天,第一縷日光依次灑落北亞、白令海峽,到太陽西斜時,金黃色的陽光才破開云層依次埃及和意大利,宣告終賽倒計時。

    時差問題,每個前線戰場的晝夜情況不同,只統一以羅馬時間為標準。

    此時羅馬時間9點整。

    一柄降魔杵當胸貫穿兩名天使的胸膛,爆發出來的能量迅速將它們溶化,江白平措拔起降魔杵,抬手遮在頭頂,看向天使層層疊疊的天空,透過縫隙灑落下來的陽光頗為刺眼。

    一道百合花似的藍裙子翻飛,于半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而后手起刀落,天使被砍成兩半,烏藍縱跳落地,發絲凌亂,身上、臉上和頭發絲都沾滿肉沫、鮮血和汗漬。

    其中一小部分的肉沫和鮮血來自被屠殺的戰友,剩下大部分來自天使,烏藍也不是很懂撒母耳的造物法則,明明是一團能量,當它們組合成‘怪異生物體’的外型時,居然也能模擬出肖似人類的血肉。

    江白平措:“離終賽結束還有三個小時,終賽結束就是末日的開始。”

    烏藍用力甩掉刀劍上的血液,喘著氣說:“要是我們回頭絞殺剩下的教廷軍,撒母耳會不會遵守祂的諾言,延遲末日時間?”

    江白平措:“不會,祂的借口而已。記得奧林匹亞競技賽的結束時間嗎?”

    烏藍:“六月仲夏。”

    江白平措:“去年十一月開始算起,一個月代表舊約滅世七天中的一天,六月就是最后一天,末日的最后時刻。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死亡如影隨形,撒母耳也只給人類兩個月的喘息時間,六月就是祂的極限。說人類贏了就延遲戰爭,只不過是祂想看人類希望破滅后的樣子。

    不過比起末日,我想不通的是掌控達摩克利斯之劍的神明為什么給人類兩個月喘息時間,有沒有達摩克利斯之劍,末日之期都是六月。

    無論達摩克利斯之劍,還是奧林匹斯祭神活動的止戰禁令,對撒母耳的滅世計劃而言,都屬于多此一舉。”

    他轉頭看向烏藍,目光平和堅毅:“你能解答我的疑惑嗎?”

    烏藍想起她在迦南時,同黃姜私底下說過的悄悄話:“沒有止戰禁令的話,地球上的人類會死至少三分之二。”

    江白平措有點驚訝:“所以此舉是為了人類?這位持有達摩克利斯之劍的神明心懷大愛,站在人類這邊?那祂為什么不親自對付撒母耳?”

    烏藍搖搖頭:“他只是偏愛一個人類,而且一個史詩般恢弘的劇本表演出來的那天,需要觀眾和雷鳴般的喝彩。”

    江白平措聽不懂,烏藍聳肩:“我也聽不懂,神神叨叨的,是黃姜跟迦南眾神聊多了的后遺癥。”

    話音一落,便有炮彈擦過烏藍的臉頰,擊中身后的超凡者,轟然爆炸,巨大的沖擊力將烏藍震飛十來米,碎片刺進她后背,霎時鮮血淋漓。

    烏藍將刀劍插進地面緩解沖勢,頭頂閃現一只獨眼六翼的恐怖天使,眼睛對準烏藍投放白色的光束,攻擊發生的過程不過數秒之間,她根本來不及躲開,瞳孔緊縮,倒映著毀天滅地似的白光。

    下一瞬,眼前一黑,身體被一股力道拽飛出去,烏藍抬頭,見到雙膝跪地的江白平措,目光從他山一樣剛硬的背影移到切口平整的胳膊。

    這位老當益壯的傳奇大佬一生經歷過無數災難都能化險為夷,卻為了救下小輩而沒了大半條胳膊。

    被那粒子武器似的光束一照,什么物質都能化為灰燼,何況肉體凡胎?

    烏藍眼睛充血,拔起刀劍就朝著蝗蟲一樣飛撲而來的天使攻擊,沒有招數,瘋了一樣耗盡氣力的使用所有的劍招刀術,天使被絞碎,地面和樓房留下深刻的痕跡。

    就在這時,大教堂的鐘聲連響三下,噹!噹!噹!分針、時針齊齊落在十二點——終賽結束了,人類和教廷軍都是輸家,只有神明是贏家,祂精心謀劃的末日劇本終于如愿上映。

    大教堂穹頂之上,撒母耳張開雙臂,仿佛擁抱整個藍星地球:“羔羊揭開七印,地上的萬族都要哀哭。第七個天使吹響號角,世界將成為神的王國,祂將永久統治。”

    撒母耳雙手環抱著胸口,垂眸望著遠處的叛逆者(人類聯盟),更遠處的背叛者(信仰動搖的教廷軍),仁慈而殘酷地開口:“放出瘟疫,放出死亡,放出戰爭和饑荒,背叛我的、反抗我的,都將遭受嚴酷的折磨才能痛苦地死去。

    第一,冰雹和火夾雜著血從天而降,燒掉地面的萬族。”

    隨他話音一落,地球各地陸續出現無數感染不知名病癥的人、突發急癥死亡的人,饑荒和戰爭早已燃燒到地球的南極和北極。

    世界各地浮現多姿絢麗的光束,朦朧虛幻,宛如科幻世界和現實世界重疊,天地規則在撒母耳手中重塑。

    盤旋埃及上空的巨鳥席茲發出長鳴,張嘴突出燃燒著火焰的冰雹砸落下來,任何沾到火焰的物體直到被燒成灰燼。

    “第二,山脈燃燒起火,扔進海里,鮮血染紅大海。”

    西西伯利亞的巨獸貝希摩斯驟然拔地而起,朝山脈吐火,將燃燒到滾燙的山脈拔出來,一舉扔進距離最近的大海。

    “第三,燃燒的流星從天而降,墜落大地,鑿開無盡深淵,露出滾滾濃煙和巖漿,將大地變成一個巨大的熔爐。第四——”

    撒母耳低頭,勾動手指,撥動一縷朦朧的光束,輕而易舉地抓取到龐大的能量,將其化為粒子束武器擊向烏藍、江白平措等人。

    “處決忤逆者、冒犯者、不敬者!”

    光束泛著淡淡的藍光,像一縷隨時會吹散的煙霧,輕飄飄的,速度很慢,卻能折疊、躍遷時空,眨眼就到烏藍眼前,江白平措還想保護她,身體剛移動就被烏藍抓住胳膊。

    江白平措的眼角余光瞥見烏藍撐大的瞳孔,仿佛被嚇傻了的表情,而瞳孔則倒映著來到面前的光束,生物本能瘋狂叫囂著危險,卻不知為何在這生死一線仍分心疑惑烏藍的表情——

    好像有恃無恐,就跟之前對付教廷軍留有后招一樣。

    她還有后招?

    這些小孩子果然都隱瞞了不少事。

    后招跟他們隊伍里最后一位同伴有關——

    “岑今!!”烏藍咬著牙,猛然爆發怒吼:“該你上場了!老娘撐不住了!”

    霎時,時空靜止,光束停在面前,炮彈定在半空,滾滾濃煙、沖天火光和沙塵被定住后,像一朵朵藝術極高的花朵,同時足以讓人看清撒母耳嘴角微揚的弧度,暴露祂暴戾虛偽的一面。

    pia da。

    清脆的響指響起,時空瞬間流轉,喧鬧轟鳴取締寂靜,而挾裹恐怖能量的光束被輕而易舉地化解,像被風吹散的煙霧裊裊上升,毫無威懾力。

    江白平措抬眼,入眼是一頭奪目的黃毛,眼眶微微濕熱,而后低頭,愣怔地看著地面,詭異地想起烏藍說的話:神明偏愛一個人類,而劇本需要廣大觀眾的喝彩。

    哪個人類?

    岑今。

    什么類型的劇本?

    救世的劇本。

    世人必要永遠虧欠這一人。

    第213章 屠神(3)

    “世人都要為他喝彩,要永遠虧欠這一人……究竟是在什么心情下編寫出這種劇本?”江白平措搖搖頭,低聲呢喃:“偏執若狂,愛欲成癡,猶如執炬,逆風而行。”

    對全世界廣而告之,親自將一個人類推向神壇,讓他名留青史,放在純磕CP樂子人眼里,恐怕得在床上扭成麻花直呼真愛無敵,只是一旦劇本擴到人類存亡這一大命題之上,怕就沒人能磕動。

    這不是神明尋求樂趣的劇本,而是他極致瘋狂的偏執愛意。

    烏藍扶起江白平措,聽到他的低語,瞬間明白黃姜那句話的意思,她知道丁燳青和岑今是情侶關系,也隱約猜到丁燳青的身份和神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只是從未將末日劇本和丁燳青聯想到一起。

    誰會把世界末日跟丁燳青綁在一起?

    從去年的諸天使到今天的最后審判日,災難爆發的時間地點和緣由都無比清晰,源頭都指向歐洲神明,和丁燳青有什么關系?和岑今又有什么關系?

    轟炸教廷那天,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丁燳青打得歐洲神明毫無還手之力,他為人類爭取到兩個月的喘息時間的強武還停留在梵蒂岡上空。

    所以怎么可能會將丁燳青跟末日劇本聯想到一起?

    但是換個角度想想,如果他知道歐洲神明的目的、知道對方滅世的計劃和時間,如果他本有能力阻止歐洲神明的滅世計劃,可輕松殺死歐洲神明,卻為了實現他將愛人推向全人類英雄的寶座,而無視戰爭的爆發,對哀鴻遍野的地球視若無睹,漠視昔日戰友、下屬的傷亡,就為了成全他的愛情、滿足他的劇本,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烏藍感覺不寒而栗,雖然知道丁燳青沒義務必須鏟除歐洲神明、無私保護人類,畢竟他是神明,能站在人類這邊已經不易,可私心里,她將丁燳青視為老師,因他和同伴岑今的關系而將其當成己方陣營,難免感到寒心。

    “我能聽到你們說話。”岑今側著身,頭發有點長,風一吹就揚起幾縷柔軟的黃毛,穿著貼身迷彩服、腳搭一雙跟有點高的軍靴,襯得雙腿格外筆直修長。

    沒戴頭盔但有護目鏡,背著一個鼓鼓的黑色雙肩包,裸露在外的皮膚很白,在黃色頭發的對比下,整個人尤為鮮明,像幅清新明快的水彩畫。

    烏藍忍不住吹口哨調戲:“要不是我不搞辦公室戀情,一定追你。”

    岑今摘下護目鏡放到頭頂,露出猩紅色的眼睛說:“我謝謝你的厚愛。”

    烏藍嘿嘿笑,江白平措則是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半晌,神色有些惆悵。

    岑今垂眼,想了想還是說道:“他就這件事比較癡狂,其他事情很無所謂,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愛好,雖然是個樂子人,但就事論事,他沒動手殺過任何一個普通人類。不能因為他有能力,就批判他見死不救吧。”

    江白平措:“你沒說錯,但你也有私心。”

    岑今抬眼:“我要是對自己的愛人沒私心才奇怪。”

    江白平措:“大道無情,大道至簡,大道至公,圣人無私。”

    岑今聳肩:“還好,我不是。”

    江白平措:“所有的先知預言都擺在那里,命運不會因為你抗拒的意愿就同意放過你。”

    岑今替他止血,“要是斷臂還在,也許能手術接上去。”松開江白平措的手臂,抬手一揮,悄無聲息逼近的光束被揮散。“就不要再跟我提命運這種東西了,它要是有實體,早就被我掐死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一提到‘命運’這兩字就很生氣。”

    江白平措:“你不怕丁燳青騙你?”

    岑今詫異于江白平措知道丁燳青是神明的身份,轉念一想,巧合那么多,很難猜不到。

    “你和丁燳青是多年隊友,卻不信他?”

    “他瘋了太久,隱瞞太多秘密,已經不是人類,我很難繼續信任他。周滿說歐洲神明想吞噬人類信仰的果實,致力于培養一個‘彌賽亞’,你怎么確定丁燳青不是又一個覬覦果實的‘撒母耳’?”

    岑今回望江白平措,猩紅色的眼睛里一片平靜,他嘆氣:“為什么你們都認定我一定是預言里的‘圣人’?丁燳青是,先知和迦南眾神是,你們也是。”

    不然呢?還有誰能比岑今更符合‘圣人救世’的條件?

    湊過來的周滿聽到岑今的話,由此產生疑惑。

    “人都到齊了?”岑今掃一遍幸存的超凡者,沒剩多少個,降低聲調說:“羅馬城里還有幾輛能用的車,或者搶劫教廷軍的空艦,離開羅馬,接下來交給我就行。”

    周滿背起傷員,烏藍本也想背江白平措,后者拒絕,說他能獨自行動,便去背其他受傷頗重的超凡者。

    其他超凡者知道岑今的大名和事跡,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俱都新奇地盯著他看。

    “嘩,真人欸。”

    “有點矮,像個東方娃娃,要是臉上有點雀斑就更好了。”

    “奇怪的歐美審美不要代入我華夏OK?”

    “想摸一摸,還想近距離觀看,我們能不能搞個前排觀眾席?我有余力當轉播員。”

    “西方人沒有轉播權望周知,這是我華夏人。”

    “都是同學,何必分你我?”

    岑今:“……”能別在當事人面前討論怎么分豬肉嗎?

    最后還是江白平措大手一揮說走,眾人才轉身離開,面對圍堵過來的教廷軍,載著超凡者的汽車沒有停頓,緩速向前開。

    距離教廷軍兩米、一米的時候,這幫固執的、為信仰而拼命的教廷軍突然分開,如摩西分海,讓出一條道路,安靜地目視他們離開。

    汽車開得不快,教廷軍仿佛以最高禮目送人類陣營的超凡者離開,這一幕令車內的超凡者心里頗不是滋味,上一秒還是你死我活的敵對關系,這一秒的和平相處又讓他們心生憐憫,產生同為人類的共情。

    周滿忽而跳下車,跑到岑今面前對他說:“預言只是一種傳達信息的方式,解釋、過程和結果其實都可以有不同的表現形式,一字之差就是一個新天地。

    我以為我的預言是‘圣人救世’,丁燳青的‘劇本’讓我更加肯定你就是‘救主’,歐洲神明的‘劇本’、迦南眾神的預言似乎也在佐證我的想法,但你似乎有別樣的解釋——

    不管預言最終的表現形式是什么,你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記好我說的話,是我借由預言調查到的一些信息:無中生有。

    佛、道、科學……所有留存至今并還在使用的學科都幾乎涉及到一個核心命題,即事物、宇宙從何而生,老實說我自己也陷入混沌之中,只是覺得或許這就是‘圣人之道’。”

    烏藍等人催促周滿,江白平措神色平和地看著這邊。

    周滿語速飛快:“一個領導萬物運轉的新世界都需要一個全新的體系支持,維持一個體系運轉,使其穩定,需要一個中心支點,這個支點,名曰‘道’,或者說‘規律’。”

    他轉身跑起來,邊跑邊回頭沖岑今說:“我相信你一定能明白。”

    周滿跳上車,司機加快車速,汽車躍過地面炸出的深坑和堆積的碎石堆,咆哮著沖向城市邊緣,專注盯著手指的撒母耳抬頭,左手食指一彎,漂浮在半空中的朦朧光柱如雷電迅猛地劈向疾馳中的汽車。

    岑今抬手揮起路邊一塊鐵塊,擋住光柱,光柱霎時分化成數縷光線朝四周分散,說時遲那時快,便有密集的光柱投擲向汽車,‘哐哐哐’齊聲震響,鐵片鋼筋全部裸飛起形成鋼鐵城墻抵擋光柱的侵害。

    被光柱擊中的鋼鐵前一秒剛碎成齏粉,下一秒就有新的鋼鐵補充上去。

    撒母耳瞇起眼,看了眼跟祂作對的岑今:“全體教廷軍聽令,不惜代價狙殺人類逆黨!”

    沉默的教廷軍露出烏黑的眼睛,如被程序控制的機器人,邁開步伐狂奔,于高樓廢墟間跳躍,以飛蛾撲火之勢竭盡全力狙殺超凡者。

    岑今寂然,嘴唇緊抿,重力操控鐵板鋼筋的十指在此時壓下兩根尾指,鋼筋便‘咄’地一下反方向穿透教廷軍,將他們的軀殼牢牢釘死在廢墟上。

    冷著臉連續擊殺幾十名教廷軍,岑今猛地扭頭看向撒母耳:“千機·破城弩。”

    隨著話音落下,雙肩背包拉鏈拉開,漂浮出一個邊長二十厘米的黑鐵正方體,快速拆卸重組成十支破城弩箭,相繼以超高速發射出去,直擊撒母耳。

    破城弩箭其攻勢之強,所過之處,罡風開路,萬物皆毀,守門的天使一只接一只的替補,被弩箭當胸穿過并拖行數百米,鋒利的箭頭直沖撒母耳面門。

    撒母耳抽取能量化成一柄光刃,向前兩步,一刀一下,劈飛破城弩箭,到第十支弩箭時,腳步一旋轉、側身避開,而后猛喝一聲,一刀將弩箭斬成兩半,箭頭的沖勢中途折戟,哐鏘撞入被陣法保護的地面,因此反彈回去,擦過撒母耳臉頰,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

    祂肥厚的手指抹掉血痕,伸出舌頭一舔,陰翳瞬間爬上眉間,轉頭陰沉地瞪著岑今,下一刻瞳孔緊縮,瞳仁里倒映著大批教廷軍自裁的畫面。

    大量人類自裁的場面祂不是沒見過,曾經無數次以各種名目大搞屠殺,以邪教思想引誘人類集體自殺,可是棋子集體脫離掌控而自殺卻是頭一次面對。

    一批又一批教廷軍趁著歐洲神明無暇顧及的空檔迅速剖開大腦和胸口,捏碎心臟和晶體,像極了向死而生的殉道者。

    朝聞道,夕死可矣。

    可是沒人告訴他們,如果一心追求的道錯了該怎么辦?便只能以死殉道,糾正錯誤的軌跡,希望這時候醒悟還不算晚。

    距離最近的大主教臉頰抽搐,腦袋和心臟都被剖開,直勾勾盯著岑今發出沉悶嘹亮如鐘鼓的聲音:“我們拋棄人類的身份,甘愿成為一堆無生命廢鐵,向自己的同族豎起戰旗,得到現在這樣的結果也是應該的。”

    他轉動眼珠子,看向撒母耳,驟然迸發出強烈的仇恨:“你們是對的,人類是對的!自定義出七宗罪審判人類的神明,才是罪惡集大成者!以自身的脆弱渺小抗爭神明的強大和傲慢,才是人類應該追求的光榮,才使人類這一物種在地球數百萬物種中脫穎而出,成為唯一能與神明對抗的物種。”

    噗嗤一聲,撒母耳的光柱切斷他的兩只胳膊,削掉他的半個腦袋,將其攔腰斬斷,兩截軀體轟然倒地,揚起厚厚一層塵埃。

    大主教獨眼里的光逐漸熄滅,斷斷續續、微不可察地說:“抗爭神明……本該是我等為之犧牲的榮光,身為人類……本當是我的驕傲。人類……人類……必勝!”

    滿地教廷軍的尸體和集體自裁前的悔恨如浪潮般無聲地撲面而來,疾馳過去的汽車里,幸存超凡者回頭看著墳冢般的羅馬,看著一個個殉道者,不約而同產生感同身受的悲涼感。

    從這場空前絕后的戰爭,到眼前震撼人心的集體自殺,與神息息相關,可是回頭仔細一看,似乎從頭到尾都只是人類內部的一場進化,從內在的思想到外在的肉體,追求精神上的信仰,追求軀體的永生,歸根結底仍是一個‘求道’二字。

    反觀神明,其存在仿佛只是推動人類這一生命物種進行翻天覆地的改革的外在推力罷了。

    “求道是人類永恒的宿命。”周滿沉重地說。

    烏藍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江白平措依靠在座位上,看向高空之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忽地起身探向窗戶,盯著某個方向一直看。

    烏藍疑惑:“你看什么?”

    江白平措搖頭表示沒什么。

    烏藍:“話說丁老師是神明這件事,你們都不知道嗎?”

    江白平措:“他消失了將近二十年,最近一年才重新聯系。”

    烏藍:“那么他以前就是神明,還是這二十幾年間才成為神明?”

    周滿說道:“我幾千年前見過大佬,西王母也認識他。”

    車內等人聞言驚嘆,卻沒發現江白平措一閃而過的古怪表情。

    此時的梵蒂岡廣場,撒母耳憑空踩著空氣走下教堂,立定在圣彼得廣場中央的石柱上,打量著岑今,忽地狂笑出聲:“——就是你!我的老朋友!”

    岑今攤開手掌,射出去的破城弩箭全部騰空而起,驟然加速吸附成一堆,迅速拆解重組成一個黑得不透光、不反光的正方體,慢慢漂浮到掌心上。

    “我們總共沒見過幾面,關系也不怎么樣,不要隨便貼過來,我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當朋友的。”

    “是嗎?”撒母耳臉上露出一縷詭譎的笑,食指指節頂著喉嚨怪腔怪調地說:“我是你的圣徒,你是我的力量,我的支援,求你助我。我的堡壘,我的避難所,我的救世主……”

    伴隨刺耳的桀桀怪笑,岑今眼前開始出現光怪陸離的畫面,一會兒閃現他初見丁燳青時試圖以虔誠告白免受死亡威脅,告白內容就是圣經里的其中一個段落。

    一會兒看到初中學校附近的一個小教堂,那教堂里有一個老牧師,一個年老瘦弱的牧師,具體什么模樣……想不起來,一旦開始挖掘這段記憶,太陽穴就會無比刺痛。

    緊接著,他又聽見撒母耳說:“放到酒店負一層的保安室,等到天亮,尸體就會自動消失。”

    這什么?

    很熟悉的一句話,在哪聽過?

    “西歐至少五千年的歷史全部在我的大腦里,包括一些被教廷塵封的史實真相。”

    “!”岑今腦中如電光石火般想起所有記憶,“教堂牧師,幽靈酒店的胖保安,幽靈列車最后一節車廂,金發萊妮的父親埃阿!都是你?!”

    撒母耳微笑著目視岑今。

    岑今:“你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潛伏在我身邊,催眠我的記憶,讓我以為教堂里的牧師是個瘦老頭,怪不得故事會的時候,我覺得有點違和。

    為什么?那時的我有哪里值得你關注?誰會關注一個沒什么存在感的人?”

    撒母耳笑出聲,臃腫的身體在石柱上走來走去,笑容忽然收起,看向頭頂的強武,而他們都知道云層之上有一個神正在觀望他們的戰斗。

    “你有資格成為彌賽亞,我們可以一起分食這顆星球的信仰,然后踏進宇宙,去尋找真正永恒的生命,我們可以合作。”撒母耳的語句抑揚頓挫,很像一個侃侃而談的談判專家,從說服合作的高昂轉為陰冷:“可你每次都拒絕我,無論我怎么引誘你、勸說你,你都不肯信仰我,頑固得像顆臭石頭。”

    岑今隱約想起教堂里的牧師每次在他耳邊吟誦圣經,就是為了勸他信仰上帝,不是他說,那行為真像個搞傳銷的,誰能信啊?

    所以他向當地警局匿名舉報很多次。

    “你從哪覺得我有資格成為彌賽亞?因為丁燳青?不對,那時候你應該不認識我,丁燳青可能會不小心透露我的名字,但是樣貌性別住址不會說出去,何況他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我在哪。

    退一萬步來講,你那時候找我是因為丁燳青,絕對不可能溫和地勸說,也不可能勸說失敗就輕易放棄,你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洗腦威脅綁架……什么方法最好就用什么。

    所以,是命運碎片?”

    寫做問句,實為陳述。

    “命運碎片提到你,我懷疑你是預言里的‘圣人’。”撒母耳一提到‘圣人’三個字就面露厭惡,顯然對于預言里殺死祂的‘圣人’多少有那么點敏感。“所以我去找你,但你太——沒用了!”

    撒母耳拖長音,語調夸張:“你知道你像個什么嗎?廢物!一個扔到垃圾場都不會有人愿意嘗試回收的垃圾!我居然在你這個垃圾身上浪費整整三年的時光!”

    “啊,”岑今聲調平平,沒有情感起伏:“那你現在的心情怎么樣?有沒有一種投資了時間金錢卻中途放棄最后發現這是一支超級大牛股的挫敗感?”

    沒有起伏的音調和沒有表情的喪批臉湊在一起,嘲諷力度max。

    撒母耳臉色陰沉到極點,沒有正面回復岑今的話,祂的確后悔沒殺了黃毛,也慶幸沒有殺死黃毛,這種矛盾的心情在祂確定黃毛就是‘彌賽亞’、‘人類信仰果實’之后,陷入更復雜的境地。

    這代表極端的危險,也意味著進化。

    吞下‘人類信仰果實’能讓祂進化,而祂只需要等待這顆果實成熟的那一刻到來,但是果實成熟的那一刻也意味著迦南眾神的預言成真,祂將死于‘圣人’之手。

    撒母耳:“牙尖嘴利,不知道實力有沒有跟著提升……看你樣子,腦域開發應該還保持原樣,只不過續航時間變長,可能多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祂目光落在岑今手心的正方體,新奇地問:“新武?”

    岑今垂下手,正方體懸浮在他胸前,隨之變化出長槍、破城弓弩、青銅長劍甚至是重型機槍等多種形態不一的武器。

    “它叫千機。”

    丁燳青親手鍛造出來的武器。

    “記住它,它會割斷你的喉嚨,砍下你的頭顱。”

    隨手虛空一握,千機順勢化為青銅長劍,岑今‘唰’一下消失在原地,瞬移到撒母耳身后,高舉青銅長劍重重劈下去,‘噹’一聲整根石柱上的陣法寸寸皴裂、剝落,高大的柱身出現裂縫,而撒母耳出現在廊柱上方,面向一刻不停提劍殺過來的岑今,眸光陰翳,伸出左右兩手擺于胸前,比出不規則棱形。

    能量匯聚于棱形中央將其填滿,而后雙方拉開,拖著棱形中的藍色透明光能量向兩邊延展,形成一個縮小版的梵蒂岡,輕輕一揮,落在面前。

    撒母耳右手覆蓋在梵蒂岡沙盤上方,便有無數絲線般的藍色光柱拔地而起,盡頭沒入祂指尖的每一根神經和血管。

    “你知道我為什么選擇這天滅世嗎?”

    岑今盯著沙盤,直覺危險:“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蟲。”

    撒母耳兩只手都在沙盤上移動,絲線般的光柱隨他手掌的移動而若隱若現:“我之前同意丁燳青的止戰禁令是忌憚他本人的實力和他擁有的兩樣強武,但是現在不怕了,光明正大違抗止戰禁令,對人類趕盡殺絕,你知道為什么嗎?”

    “當然還是不知道,不過我猜跟遍布全球的光柱有關——那是強武的形態之一?”

    “聰明!朗基努斯之槍又名審判之槍,重點在于‘審判’二字,審判的前提是原罪,所以第一種形態是恐怖天使,第二種形態是絞刑架,也就是各種戰爭武器的形態。

    審判的核心是‘規則’,沒有規則,談何原罪?

    所以它的最高形態就是‘規則’。

    規則之下,眾生為囚,而我在規則之上,我掌控規則、制定規則,什么救世圣人!什么至高神!都必須臣服我的規則!”

    撒母耳高高吊起嘴角兩邊,笑得像個V字仇殺隊,詭異病態而瘋狂:“你現在在我的規則范圍內,我要丁燳青親眼看著你又一次死在他面前!

    但是現在,我很生氣,你一次又一次地冒犯我的威嚴,明明我一再容忍你、原諒你,可你為什么要辜負我的仁慈?!”

    “所以,”撒母耳盯著岑今的眼睛:“跪下!直到磕斷你的膝蓋骨!”

    第214章 屠神(4)

    哐一聲重響,岑今的膝蓋不受控制的重砸落地,地面蕩起一層白色粉塵,劇痛延遲了一秒才傳至大腦,掌心撐著地面才不至于讓上身因巨大沖力而狼狽倒地。

    岑今挺直脊梁,膝蓋處像灌入百萬斤壓力,沉重得沒法直立起來,他硬是抬起左腿,踩著地面站起來,露出血肉模糊的膝蓋。

    不過他毫不在意,抬眼看向柱廊之上的撒母耳,撩起頰邊的頭發撥到耳朵后,頗有閑心地問:“我死過?”

    撒母耳愣了下,隨即笑開:“我忘了你沒有記憶……準確點來說,你們都沒有記憶。說實話我很好奇,你怎么還能再出現?就算出現,也應該默默無聞,像你前二十年晦暗的人生一樣才對,無論做出什么成績都會被理所應當地忽略,這才是你的命運。”

    岑今前二十年的人生的確很晦暗,他經歷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流浪,不記年歲,無人施舍一眼關注,就像漫畫里灰色身影沒有面孔的路人甲。

    直到他被盲婆收養,結束住在垃圾堆里的生活,住在花巷里四五年,直到八九歲的時候才被隔壁屋的杜莉記住,然后是上下樓的鄰居,最后是整棟樓都知道花巷里有一個盲婆收養了一個普通得記不住臉的男孩。

    從小學到大學,就算學習成績很好,經常上臺領獎學金、讀報告,甚至是舉報傳銷組織得到警方表揚、屢次救助他人而被報道,可人們還是轉頭就忘,拍好的照片、寫好的新聞報道永遠沒有發出來的機會。

    換作任何一個人擁有這樣的履歷,早就光環加身,人生贏家,然而老師同學永遠疑惑‘岑今’是誰,網絡媒體、本地新聞包括警察局檔案都沒有任何關于他的資料,永遠需要不厭其煩地重新辦理個人檔案。

    所以他明明有更好選擇,卻還是入讀本地大學,明明是能為校爭光的優秀學生,被冤枉時,沒有人查證,不聞不問就開除他。

    他染了一頭刺目耀眼的黃發,終于被人記住臉,卻也沒能被記住名字。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東西在刻意地抹除他存在的痕跡,要他永遠孤獨地活下去,哪怕行走于人群中,無論他多浮夸如小丑,或多耀眼如救世的主角,都不會有人投來奢侈的一眼。

    岑今高中有一段時間很喜歡在廢品站里淘寶,有時候會淘到成捆成捆的漫畫,因為情節有趣所以迅速沉迷,在他閱讀大量冒險奇幻漫畫后終于得出一個結論:主人公無論如何都會成為舞臺中心最耀眼的星星,路人甲永遠沒有完整的衣服、五官和名字,被忽略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于是岑今頓然明悟自己存在感低的原因,因為他是沒有五官和名字的路人甲!

    不過后來他遇到了丁燳青,一個致力于打造‘巨星’的神經病,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就慢慢不再被忽視,慢慢成為一顆閃亮的星星。

    而現在他從撒母耳的嘴里聽到過去的‘透明人人生’,發現似乎沒那么簡單。

    “聽上去我好像被詛咒了,而你知道原因。”

    “確切點來說是刪除病毒,可惜清理不干凈,才讓你有機會成長。”撒母耳勾動沙盤里的一根光柱,嘭地重響,岑今膝蓋骨重砸落地,似乎還能聽到清晰的骨裂聲。“不過現在好了,由我來撥亂反正。”

    岑今低頭盯著磕壞了的膝蓋,黏稠的鮮血流出來,神情平靜,感覺不到痛似的,突然開口:“所謂‘刪除’、‘清理’是命運干的嗎?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

    他抬頭:“北歐強武。”

    撒母耳:“你能猜到?還是你記起什么?”

    岑今勉力站起:“一直以來就有懷疑,丁燳青明里暗里說得很明顯,帝釋天也認識我。”頓了頓,他偏著頭說:“從故事會開始,我就對命運碎片有一個基礎的了解。命運,命運,操控地球萬物的命運,如果它想改寫一個人類的命運何其簡單?

    能做到讓全人類一視同仁地遺忘、記不住名字,除了命運,還有誰能做到?

    你和丁燳青都能記住我,都有命運碎片,很難說只是一個巧合——”

    也不對,故事會結束后,丁燳青才拿到命運碎片,可他一直都記得岑今,只是認不出來,或者說不敢認?怕認錯?怕希望落空?

    岑今心念電轉,思緒飛快,無法想象沒有命運碎片的前提下,丁燳青怎么還會記得他?

    如果他記得世界上有這么一個人,結果醒來之后問及的每個人都告訴他,沒有這個人,或許還會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這是你的臆想,丁燳青能不瘋嗎?

    岑今垂眼,不敢再深思。

    “無用的小聰明!”撒母耳不屑至極,扯動規則線一遍又一遍地命令岑今下跪,直到他膝蓋露出白骨才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我還是喜歡你小時候的樣子,像條流浪狗一樣狼狽卑微,和垃圾為伍才是你的命運啊。你怎么能反抗?你們為什么總是試圖反抗?”

    表面質問岑今,實則譴責全人類對抗神明的罪行,撒母耳盡情地發泄他的不滿和憤怒,句句彰顯出祂極端的傲慢和輕視。

    殘酷的刑罰在岑今能忍受的范圍之內,傷勢復原的速度也很快,所以他不急于反抗,還有閑心觀察撒母耳的每一個動作。

    可他面無表情的順從反而令撒母耳不滿,祂認為這是黃毛的挑釁,黃毛踐踏祂的威嚴,于是下手越來越狠,口不擇言地刺激岑今,說丁燳青就在頭頂眼睜睜看著他被折磨卻不肯出手,明明強武在手,卻連口氣都不敢喘!

    撒母耳:“他不敢動手!代表命運和裁決的兩樣強武都在他手心里攥著,試都不敢試,丁燳青他怕掉進我的規則世界里,他不敢救你啊。嘖嘖,可憐吶,你說他是真心喜歡你這個人,還是喜歡人類的信仰?你有沒有想過你被他的甜言蜜語欺騙了?”

    祂興沖沖地說:“我告訴你丁燳青這人可不是什么好東西,暴戾恣睢、窮兇極惡,就沒什么他干不出來的!關鍵是他會演,比我還會演,明明是他屠了古希臘眾神,明明屠殺北歐眾神的時候,他也有分。可是從過去走來的眾神沒有一個記得他!沒有一個恨他!鍋全讓我背!

    是,我承認我有一個培養救世主的劇本,可是丁燳青他也有!他也有!

    為什么你不恨他?為什么你不反殺?為什么最后錯的全是我!!”

    撒母耳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后近乎于咆哮。

    岑今:“因為他長得比你好看。”

    撒母耳猙獰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眼球暴突,紅血絲爬滿白色的部分,像一塊奶油蛋糕爬滿紅色的絲線蟲。

    岑今:“因為你胖,因為你蠢毒不自知,因為你自負傲慢,所以你會作繭自縛死于自己的謊言。”

    撒母耳滿是肥肉的臉頰抽搐著,死死盯著岑今,一字一句道:“你說什么?”

    岑今:“迦南眾神……哦,也就是蘇美爾眾神的預言,前半段是圣人救世,后半段是‘作繭自縛,死于自己的謊言’。

    我在想,究竟是什么樣的謊言作死自己?

    還是命運碎片的‘弄假成真’的功用提醒了我,你耗費大量精力和時間編纂出一個獨屬于你的神明體系,又編寫一本箴言書、杜撰出一個‘彌賽亞’和‘彌賽亞救世’出來,可滅世一早就在你的計劃里。

    所以彌賽亞救世等于彌賽亞殺你,你編纂出來的謊言會殺死你自己。”

    撒母耳心臟一顫,祂起初只看重蘇美爾眾神的前半段預言,將所謂的‘圣人’視為仇敵,曾因此翻遍整個歐洲和非洲,因一些捕風捉影的話語而仇視整個古埃及、殺死古埃及的長子。

    祂以為后半段的‘死于謊言’指祂利用謊言屠殺一個又一個神明體系惹來不死不休的仇恨,所以做事總喜歡斬草除根。

    之后發現人類信仰可以使祂進化成更高等級的神明,于是創造出一個神明體系,借此吸收人類信仰,但是效果太慢,所以祂費盡心思制造出一個救世主‘耶穌’。

    吞噬后果然實力大漲,祂便貪心不足,想要全人類的信仰,于是策劃出一個完美的末日劇本。

    劇本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直到黑鐵森林的實驗出現結果,祂才明白‘死于謊言’是什么意思,但那時祂已嘗過信仰的滋味,根本不可能中止計劃。

    何況付出那么多,沉沒成本之下,沒理由放棄。

    “斷腿。”

    微不可察的咔擦聲響,腿骨發出微弱的呻吟聲,岑今兩條小腿出現扭曲的弧度,導致他沒法站穩,只好使用重力支撐住身體,快速修復破損的部位。

    千機恢復成正方體的形狀漂浮在岑今面前,完全遮擋住他的頭顱,而他還站著。

    撒母耳臉色陰沉,滿懷惡意:“跪下磕頭,磕到膝蓋骨、額骨斷——”

    話音被乍然砍過來的長槍劈斷,破空聲猛烈,仿佛連空間都被割裂,不知何種金屬制造的兵刃連漂浮在沙盤上的朦朧光柱都能劈斷,而當撒母耳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左手五根手指全被斬斷。

    長槍帶著凜冽的冰寒之氣于沖勢迅猛時硬生生拐彎,反方向殺過來的同時迅速變化成一柄長劍砍向撒母耳的脖頸,后者抬手抵擋,胳膊迅速覆蓋一層能量光膜。

    鏘一聲響,長劍卡在能量光膜里,岑今伸手一抽便從劍身抽出一把小了一半的劍刺過去,原來不是普通長劍,而是子母劍。

    能量光膜迅速覆蓋撒母耳的脖頸,子劍刺不穿,岑今身形輕盈地原地前空翻,翻至撒母耳身后,拔出母劍斬其頭顱,與能量光膜相撞時爆發出巨大的沖力,周圍的建筑霎時倒了一片。

    而岑今沒有絲毫停頓,拔出子劍狠狠刺向撒母耳的眼睛,動作絲滑如流水,然而下一秒他的手指、腕骨、手肘全部扭曲,發出咯咯的骨裂聲,劇痛逼得岑今額頭冒出青筋。

    幾個后空翻遠離撒母耳,后者得以重新操控沙盤,但岑今并無停下休息的打算,千機化作加特林,對準撒母耳便是突突突地射擊,激烈的炮火攻擊迫使撒母耳一次又一次地抽取能量保護。

    當撒母耳好不容易適應熱武器的殺傷力和速度時,千機又變化成冷兵器,劍術槍術交替使用,間或使用超凡之術、阿修羅的咒術陣法,甚至連教廷軍的力量加持祝福也被黃毛學過去,招式花樣百出,不需冷卻時間,撒母耳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能一力抵擋而無還手之力。

    撒母耳攤開左手,被斬斷的手指的筋骨皮肉正快速生長,數十秒后完全恢復,五指靈活地扭動,仔細一看能發現指尖長滿細密的發光根須。

    右手抓住其中一條發光根須將其扯斷,撒母耳看向對面的黃毛:“深海狀態。”

    咚!悶響炸起,以黃毛為中心的三寸之地仿佛被重壓狠狠碾過,石磚統統被碾壓成齏粉,直接下陷十幾米,岑今如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深深陷于地面。

    手臂顫抖不止,仿佛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壓力。

    岑今嘗試數次,仍然無法掙脫撒母耳的規則,好在他的超凡之術是重力,與深海狀態下的水壓壓力相似,身體不至于被壓成一張紙。

    他使用重力的最高數值是千萬重壓,應該能適應這個量級的壓力,只不知撒母耳的‘深海狀態’究竟到什么地方。

    如果是海底九萬米,水壓估計億級。

    不過他只是動彈不得,水壓有可能在四五千萬之間,改造過的身體和開發過的腦域肯定能承受,但是時間緊迫,他并未完全適應開發到90%的腦域。

    之前嘗試一兩次,真正體會到生與死的邊緣徘徊是種什么體驗,而且90%的狀態最多撐十分鐘。

    撒母耳還沒亮出真正的底牌,岑今就不能將自己置于死亡境地,殊死搏斗必須雙方同時進行,否則死的是他自己。

    洞坑上方,撒母耳好整以暇地俯瞰岑今:“好戲被你打斷,我差點就忘記末日進行中——”祂閉眼,仰面深呼吸:“我的孩子們,我的圣餐,我的力量分支,摧毀你們觸目所及的萬物。”

    言出如令行,按兵不動的三大巨獸徹底釋放兇性,分別于埃及、沙俄和白令海峽深處肆虐,猶如行走的原子彈,輕而易舉摧毀城市、斬斷山脈和翻攪海水,與天降災難并行,全球陷落,連衛星都能觀察到地球明顯的大火。

    亞馬遜、楓葉國等森林居多之地燃起熊熊大火,動物奔向城市而城市里的人類卻向外出逃,大地瘋狂顫動,雙方擦肩而過,淪落于火海之中,動物的悲鳴和人類的慘叫嚎哭交錯,編織出一幅人間煉獄的場景。

    安全區暫時未陷落,人類軍隊、超凡者和大部分獲知真相而倒戈的教廷軍在此時,拋卻種族、國家和信仰教派的隔閡,齊心協力救助被困民眾,抵抗三大巨獸的滅世攻擊。

    俗話說蟻多咬死象,抵抗者一多,花式武器和花式作戰策略齊上陣,雖節節敗退但也護住人類安全區,死守住最后的防線。

    對撒母耳來說,人類防線沒被攻破已然是屈辱。

    岑今仰面朝天,看著垂落在眼前的、眼角的光柱,都是具象化卻不能掌控的‘規則’,能看不能碰。

    “你不能完全掌控所有規則吧。”

    通過三巨獸耳目觀望被肆虐的地球的撒母耳,聞聽此言,當即睜開眼,輕聲問:“你說什么?”

    岑今:“規則從宇宙存在的那一刻就存在,太陽自轉周轉的方向和時間確定,地球上有引力,天空有云,云里有雨,鳥會飛,河水自西向東……宇宙依靠不計其數的規則正常運轉著,飼養著萬物。”

    他動了動手指,胳膊顫抖地抬起,一條圓珠筆大小的光柱挺在他的中指上,“這條規則可能是山崩海嘯,可能是火山爆發,也可能是奪取某個生物的生命……規則無處不在,就是沒辦法被看見,而今它現身于世,沒有任何一種生物能觸碰它、操控它。”

    撒母耳扯起嘴角:“海底九萬米。”

    億級水壓驟然砸下來,岑今瞬間下陷五十米,嘔出大口鮮血染紅胸口,沖撒母耳豎起中指:“惱羞成怒,說明我說對了,所以你才裝模作樣搞一個沙盤!

    要是你能操控規則,早TM直接滅了地球。

    憑你這傲慢強橫但是格外謹慎的性格,怎么會做出故意刺激丁燳青的戲碼,從而加大自身的威脅?因為你沒辦法直接操控規則殺死我,所以虛張聲勢,做出掌控規則的狂妄自大恐嚇丁燳青。”

    撒母耳:“你怎么敢肯定我是虛張聲勢?”

    “別急,你聽我慢慢說。首先,我空降的時候,一眾超凡者驅車離開的時候,還有教廷軍集體違抗指令并自裁的時候,你都沒出手,不是你仁慈放我們一馬,而是你做不到。

    你有出現幾次短暫的停頓,我猜你忙于融合、適應‘規則’,但是‘規則’龐大如恒河沙數,你操控不來。

    我馬不停蹄的攻擊下,你竟然毫無還手之力,更證明你只能操控少數幾條規則。”

    撒母耳面無表情:“就算你說對了又如何?我用僅有的幾條規則就能殺死你,丁燳青插手我也不怕!我隨時能融合更多的規則——你們有后招,我也有底牌!”

    “不要這么看重我,我的底牌不夠看,其實真正確定你大張聲勢的原因是丁燳青沒管我。”

    撒母耳眉頭微皺,完全不理解這堪稱荒唐的原因。

    岑今只是抿唇笑,也不解釋,他就想著丁燳青不會不管他,沒管就是不需要,他知道他能明白過來。

    “不能完全操控規則的能力就大概類似‘言出法隨’,我對‘言出法隨’挺有研究,有點好奇我的言靈 山海昆侖國,能不能對抗你的‘規則’。”

    “山海昆侖國?”撒母耳只知岑今有名為‘言靈’的超凡之術,也知他有山海昆侖,但他對昆侖的認知是山海眾神。“昆侖早已沒落,如何能對抗我的強武?”

    “試試才知道。”

    岑今剛張口,撒母耳便怒喝:“十萬米深海狀態!”

    咕嚕一聲,岑今身體痙攣,口鼻出血,面部青紫,呼吸陷入困難,瞳孔倒映著撒母耳冷酷的面孔。

    “你沒有嘗試的機會。”

    是嗎?

    山海昆侖·言出法隨。

    ***

    汽車前腳剛開出羅馬城的邊界線,后腳就有金黃色的透明光墻拔地而起,聳入云端,圈起整個羅馬,難以想象如果晚一步會遭遇到什么。

    超凡者躺在車座里,或落地、或跳到車頂眺望,望著遍布天地間的藍色光柱和突然出現的金黃色透明光墻,皆是滿臉震撼,無法言表。

    烏藍靠在車窗前,對靠窗坐的江白平措說:“我在港城見過這陣仗,您和周先生當時也在場、也都見過,二位覺得勝算如何?”

    周滿坐在車頂頗為放松:“預言不會出錯的嘛。”

    烏藍:“可末日如期來臨。”

    周滿:“預言里是救世,沒說救的是末日前還是后。”

    烏藍:“末日后的救世還算救世?”

    周滿低頭:“總比死了好。”

    這時駕駛座搗鼓車內PSP,沙沙幾聲電流躥過,呲啦一聲驟然閃現畫面。

    司機疑惑:“這是……羅馬?”

    江白平措睜開眼,扒開司機盯著車內PSP看,“在梵蒂岡附近,中心街道有一個深坑,坑旁是撒母耳。”

    烏藍和周滿聞言趕緊鉆車里去看,畫面頗為模糊,梵蒂岡周圍幾乎成為廢墟,深不見底的洞坑旁邊站著撒母耳如一座小山般的身體。

    時空仿佛靜止,眾人屏住呼吸觀看,突然傳出一道熟悉而冷靜的聲音:“撤銷深海狀態。”

    “復制深海狀態。”

    語畢,撒母耳站立的位置轟然下塌,人影消失不見,不消片刻便見整條中心街塌陷四五十米,兩道人影躍出,肉眼無法看清他們的動作,只能伴隨建筑物轟然倒塌的聲響、偶爾閃現的激烈炮火能看出他們的軌跡。

    “失重。”

    “撤銷。”

    “炎火流星。”

    “撤銷。”

    “雷暴!”

    “撤銷。”

    “跪下!骨裂!手斷腿斷!”

    “一鍵刪除。”

    “——生命衰敗!!”

    上一秒廢墟升空,下一刻如雨嘩嘩落地,前一刻剛有炎火似的流星破開云層,后一刻就在半空中燃燒成粉末,天空雷暴云聚集又快速散開,風卷云舒的自然現象被加速前進一樣,伴隨一句指令一句撤銷,世界猶如一個大型游戲被隨意玩弄。

    自然災難、天文現象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真就像個正被編寫的游戲,隨意添加某個設定又隨便刪除撤銷。

    就在這時,戰斗進入白熱化,雙方逐漸瘋狂,半個羅馬被夷為平地,地面下陷數十米,直到最后一句‘生命衰敗’仿佛一錘定音,戰斗按下暫停鍵——

    “結果怎么樣?誰贏了?”

    江白平措和周滿對視,烏藍直接捏爆座椅:“最后那句不是岑今說的——他超凡之術是言靈,加上強武輔助,言靈效果翻倍,堪稱規則。在他的國度、也就是山海昆侖里,撒母耳應該不能反抗規則。”

    “這只能說明他擁有號令國度一切規則的權利,不代表絕對權利。撒母耳的能力和強武結合,接近于宇宙中的規則。”周滿湊近PSP說:“一旦適應,完全融合、掌控,我不敢想象岑今會怎樣。”

    江白平措:“你怎么沒早說?”

    周滿:“我忘了。”

    當時時間緊迫,他不得挑著重點說?

    而且撒母耳就在身后虎視眈眈地盯著,不一時嚇忘了嗎?

    “我記得岑今在迦南說過言靈 山海昆侖的招式,聽起來有點像規則。”烏藍問:“規則對規則,誰會贏?”

    “不是誰勝算大的問題,而是岑今的山海昆侖需要天地的認可,才能運用規則。打個比方,山海昆侖是個屋子,岑今能在屋子里隨意活動,他使用屋內物品必須用工具,言靈就是工具。

    但屋子之外還有小區,小區有管理員,居民走出屋子就必須聽從管理員的話,而管理員有權、有能力推翻這個屋子。”

    江白平措問周滿:“意思是說撒母耳有能力吞噬山海昆侖?”

    周滿:“對。”

    江白平措:“祂會在什么時候吞噬山海昆侖?”

    周滿:“吃掉圣餐的時候。”

    第215章 屠神(5)

    埃及。

    巨鳥席茲低空飛行,翅膀尖掠過開羅,火焰鋪天蓋地地燃燒,整座城市陷入火海,巫雨潔、十剎海、葉勝英和圖騰等人分別守在通往人類安全區的必經之路,同時竭盡全力狙殺巨鳥席茲。

    “脈輪·金剛秘術。”

    “面具·如有神助。”

    “阿闥婆吠陀·降魔。”

    “役使真火·道氣長存。”

    ……

    各方人馬,各顯神通,深陷火海,巨鳥席茲從他們頭頂掠過,人類安全區寸步不能進,便仰天長唳,直沖九霄,不見蹤影,在火舌舔舐超凡者腳踝時,忽而俯沖而下,勢不可擋。

    眾人顧不得灼燒到衣物的大火和滲血的口鼻,不惜透支生命,在精神極度疲憊的狀態下強行使用超凡之術,顧不得大腦劇痛,死死瞪著遮天蔽日的巨獸。

    有如傳聞中的鯤鵬,其背若泰山,其翼如垂天之云,俯沖下來時刮起一陣陣狂風,使火海越燃越烈。

    熾熱和灼燒痛感鋪面而來,汗水涔涔滴落,眾人暴喝,抗下巨大壓力,天塌下來不外如是。

    嘭嘭嘭巨響,巨鳥席茲撞開一重又一重超凡者施加的阻礙,張開血盆大口長嘯,震得地面顫動,耳膜出血,至最后一重屏障碎裂,超凡者以脆弱的軀體抵擋巨鳥,將如小爬蟲在巨輪的碾壓下毫無反抗之力。

    挾裹橙紅色火焰和猛烈罡風的巨鳥覆蓋整座開羅城,距離超凡者不過四五米之際,驟然消散,如有形有樣的煙霧被狂風刮散,羽翼垂落的火舌來不及燒死超凡者便被卷走。

    連月來籠罩于戰爭和巨獸威脅的陰影下的埃及,山崩地裂的開羅,霎時天朗氣清,安靜得只剩下大火燃燒發出的嗶啵聲。

    人們面面相覷,茫然地自救,救助傷員,撲滅城市火焰,疲憊地靠躺在空地等待下一步指示。

    十剎海、圖騰等人自不同方向走來,圍著巫雨潔問怎么回事。

    巫雨潔正在聯系冀北總部,頭也不抬地說:“三巨獸被召回,撒母耳吃掉它們,準備融合,以便完全操控‘規則’。”

    她隨手指了個方向:“看到漫山遍野的光柱了嗎?都是規則。”

    眾人深思幾秒,俱都變了臉色:“總部怎么想的?”

    巫雨潔:“祈禱岑今能快點成圣,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幫他收集信仰。”

    西西伯利亞平原,山巒倒塌、河水倒灌,城市宛如廢墟,仿佛經歷過一場十級以上大地震,連地質板塊都發生改變,然而就在李道一準備以生命為代價,給巨獸貝希摩斯重重一擊時,搖晃的山脈和塌陷的地面驟然靜止。

    黃姜從廢墟中爬出來,高舉通訊器喊道:“巨獸被作為食物獻給圣潔者——撒母耳力量將暴增到另一個高度!”

    李道一快速奔向黃姜,風中傳來她斷斷續續的喊聲:“……人類信仰,必須一致!”

    白令海峽,戰列艦遠遠散開,眺望中間平靜的海面,突然海水劇烈波動,像火山爆發前的征兆,海水沸騰,海嘯的咆哮聲由遠及近,驟然爆發,海浪像被頂起的地毯升起百米高,利維坦的頭顱猛然破開,嘴里咬著一艘黑金潛水戰艦,發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聲音。

    下頷線條猛然一縮,鋒利的牙齒深深扎進潛水戰艦,利維坦的喉嚨里發出悶響,用力一咬,四周圍的戰列艦架起炮筒準備轟炸之際,潛水戰艦的船艙深處傳出一句淹沒于海浪和利維坦咆哮聲浪里的通知。

    “……全體軍人、超凡者安全撤出百令海峽,以收集人類信仰為首要之責。”

    語音一落,利維坦消失,潛水戰艦自高處快速墜落,至海面時突然重組為諾亞方舟擦著海平面飛向天空。

    尤利婭睜開眼,回頭看向王靈仙和龍老板。

    他們也聽到了通知,龍老板:“人類信仰必須一致是什么意思?”

    尤利婭:“意思就是說,全人類必須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將信仰集中于岑今身上,因為短時間內,人類不可能完全拋棄原有的信仰,全身心地信賴岑今能救世。”

    人性如此,哪怕事實擺在眼前,沒看到結果之前,人類的疑心和悲觀不會使他們相信一個人類能夠對抗強大的神明,尤其經歷過諸天使的震懾、教廷軍的侵略和三巨獸的肆虐,還發現連信徒都被算計,這讓他們心中形成一個可怕的認知:撒母耳是最強大的神明,強大到無法戰勝。

    人類在絕對力量面前毫無勝算,岑今區區一個人類,身上有再多光環也殺不死強大永生的神明。

    這種狀態之下,人類的信仰薄弱、不堪一擊,匯聚到岑今身上的信仰寥寥可數。

    “全人類的共同目標會是什么?”龍老板問。

    同一時間的全球各地各個人類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冀北總部坐鎮的張畏涂、埃及的巫雨潔等人,西西伯利亞平原的李道一和羅馬界線之外的烏藍、江白平措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想到這個共同目標。

    龍老板和王靈仙對視一眼,電光石火間想通。

    他們異口同聲:“是活著。”

    生命唯有活下去的信念萬古長青,亙古不變,即使身處絕望的境地仍然不會放棄一絲一縷求生的意愿。

    人類不需要多么相信岑今,不需要付出多崇高的信仰敬畏,只要他們想活下來就行。

    冀北總部數據處理庫,李善水運指如飛,敲擊操控臺,同身旁的張畏涂說:“利用歐洲衛星系統可以入侵羅馬內任意一個監控攝像頭,將錄制的影像傳至總機構數據庫,經由總機構數據庫發向全球各地,以及各個安全區。

    發生在羅馬的任何動靜都能及時傳播出來,全人類都能看到中心戰場的發展。”

    張畏涂點頭,低聲說:“只要讓他們看見人類存活的希望,哪怕星火也能燎原。”

    李善水:“如果失敗呢?”

    張畏涂:“沒有失敗的可能。相信人類頑強的求生意志,我們的先祖在數千年前乃至數萬年前更惡劣殘酷的環境下,都能堅強地走到現在,怎么可能敗在重要關頭?”

    李善水:“我擔心的是這份信仰傳達不到岑今身上,又或者,他悟不出道。他才二十出頭,閱歷太少,能悟道嗎?”

    張畏涂沒回話,只看向光屏中逐漸清晰的羅馬,想起李道一他們對岑今古怪的態度,以及查出來的岑今的過往,來歷和相關檔案幾乎一片空白。

    這不正常,但是對人類來說不一定是壞事。

    與此同時,全球各地,各個大大小小的安全區內,所有能用的電子產品都被統一控制,播放半個廢墟的羅馬戰況。

    高空盤踞恐怖的龐然巨物,厚重的云層遮掩,一旦靠近就會被拐進扭曲的磁場,別說拍攝、電子產品不直接炸毀墜機算好的了。

    于是鏡頭數度切換,一會兒高空一會兒低空貼著地表飛過,灰塵跑繞廢墟之上,驟然傳來巨響,鏡頭拉遠一看,卻是遠處建筑群倒塌一大片而震起沙塵暴似的塵霧。

    鏡頭見獵心喜般,飛快切換到距離最近的攝像頭,建筑如流水線般飛快掠過,觀眾頓時眼花繚亂,低頭晃晃腦袋再抬頭看,角度已然定住,但畫面轟炸聲不斷,灰塵如霧霾遍布半空。

    突然一道人影破開厚厚的灰塵,呈流暢的拋物線重重落地,嘭地重響,砸得每人心臟一顫,不自覺緊張地盯著前方的屏幕。

    屏幕里,羅馬城內,碎石堆里,一只滿是斑駁傷痕的手無力地垂下來,半晌后,手指抖了抖,接著用力一掙,碎石紛紛滾落,黃毛咳嗽著爬出碎石堆,看向吞噬三巨獸正在消化的撒母耳。

    就在剛才,撒母耳實力暴漲,隨著祂吞噬消化的速度,對規則的掌控和影響也逐漸加深,隨便一句‘生命衰敗’就讓岑今差點將心肝肺都嘔出來。

    更可怕的是他明顯感覺到意識正與山海昆侖剝離,不對,準確點來說,是這方天地規則排斥山海昆侖,意圖將其趕回異空間,導致他沒法精準操控規則。

    岑今嘗試將腦域開發到75%,慢慢升至80%,強行留下山海昆侖,撤銷撒母耳的‘生命衰敗’才不致使自己迅速死亡。

    撒母耳實力暴漲的同時也說明他正處于一個沒法防備的脆弱狀態,祂必須專心消化三巨獸,再徹底融合強武,這時候是拼死攻擊的最佳時機。

    岑今將精神覆蓋至整個羅馬,尋找撒母耳的身影,對方正高速移動,軌跡如一團亂麻,幾乎沒法確定下來。

    岑今沉著而耐心地縷清其軌跡,尋找下個軌跡點,乍然消失原地,再出現時已是在一千公里之外的半空,雙手握著笨重的斬馬刀狠厲地劈向空中,刀鋒劃過的軌跡都留下深深的痕跡,鐘樓劈成兩半,漫天縈繞的灰塵被一分為二,拖曳出一縷薄煙,‘鏘’一聲重響,如普通刀刃劈到特制鋼鐵,沒能留下絲毫痕跡。

    因高速行駛而身影消失的撒母耳被迫停下,身形虛晃數下,凝成實體,肉眼可見地又胖了一大圈,形貌變得過于可怕。

    頭發全部掉光,頭頂長滿奇異的膿包,似乎是活的,正在扭動,發出古怪而尖銳的喊聲,身后長出六對如席茲之翼的翅膀,尾椎處還有一條細長的尾巴,臉上、手臂還有黑色光滑的鱗片。

    “你越來越像一個怪物了,撒母耳。”岑今嘲笑。

    下一刻被撒母耳掐住脖子一把扔向地面,而后向上飛起數十米再猛一跟頭扎下去,巨大沖力全部踹向岑今肚皮,不給其任何逃跑反抗的機會,一把抓起肩膀,鋒利如野獸的爪子插進肩膀,正要撕成碎片時,卻見岑今抬頭,滿臉是血,張開口說:“言靈·潰敗。”

    耳邊驟然咚一聲,心臟如擂鼓,一下又一下敲擊著撒母耳的腦神經,無窮無盡的黑暗涌向他的心臟和大腦,被利用至死的信徒、被摧毀的地球和人類家園、被屠殺的神明體系……穿越時間空間的無盡怨毒之仇,如世間最毒的毒藥注入祂的心臟。

    “這是什么?”撒母耳問。

    岑今:“你可以當它是一種作用于生物腦神經的毒,也可以認為是詛咒,它不會讓你暴斃,而是一點點的折磨你,讓你痛苦地死亡。”

    話鋒一轉,他問:“你有過恐懼嗎?有過絕望嗎?現在沒有沒關系,它會讓你想起來。以前沒有也沒關系,它會讓你明白人類正在經受的絕望恐懼究竟是什么滋味。”

    絕望?恐懼?撒母耳仰天狂笑,可笑至極,過去從未有過絕望,未來更不可能恐懼,祂怎么可能感同身受人類的絕望恐懼?

    祂只會更享受!

    岑今沉它狂笑之際,操控千機砍斷撒母耳雙手,飛速逃跑,遠遠回頭看到撒母耳站在原地,雙手已然復原,原地騰空而起。

    “岑今,你沒有機會再靠近我。”

    撒母耳冰冷的話語仿佛就貼在岑今耳后說的,他頭也不回地奔跑,心想有沒有機會要靠勤勞的雙手創造,不是別人給的。

    “熾愛,普智,王座……諸天使隨我審判羅馬的罪人,賜他一死以贖其罪,至死方休。”

    失樂園天使分為三級九等,越低等的天使離神越遠,實力越弱,屬于自身的獨立意識也越低,如同一個工具。而等級高的天使則智商高、力量強,最重要祂們無比愛戴神明,奉神明的話為圭臬。

    隨撒母耳提及的天使等級,空中漫天都是黃金十二羽翼天使和白銀六翼天使,人形外貌,五官如雕像般俊美,每一個的實力不亞于低級神明,其中十二羽翼的天使實力相當于中級神明。

    被追殺目標的岑今等于被群毆,雙拳難敵四手,岑今當機立斷撤退,繞著整個羅馬狂奔,東躲西藏,找不到突破口。

    撒母耳原地不動,周圍有十二翼天使保護,消化速度加快,對規則的操控越來越熟,山海昆侖若隱若現,岑今沒法再操控規則。

    前方突然閃現五只六翼天使,岑今一邊狂奔一邊抬手:“沉睡。”

    五只六翼天使只倒下一只,其余巋然不動。

    岑今沖出百米便于半空急剎車,險之又險地避開擦過頭顱的光炮,結果剛跑出千米就遇到十二翼天使,其攻擊更迅猛兇殘。

    糟糕的是其他方向都被圍堵,由上到下都是追殺他的天使,再加上灰塵環繞、濃煙滾滾,場面有點像天宮十萬神兵擒拿孫大圣,差別是他沒孫大圣游刃有余。

    千機盤旋在身側,岑今掐著掌心,迷彩服染的大片血跡早已干涸,慘烈的傷勢也已恢復,如今的軀體也算全盛狀態,對付諸天使其實綽綽有余,只是他覺得沒必要完全將力量和時間浪費在諸天使身上。

    撒母耳想完全掌控規則,岑今也想。

    可是撒母耳的強武特殊,本身與規則親近,似乎同源,只要力量達標就能輕松掌控規則,而他不行。

    岑今的強武和言靈也頗為特別,接近規則,比起撒母耳的直接掌控還是略輸一籌。

    雙方就掌控規則的數量和親進度比拼的話,他必輸無疑。

    審判之槍貼近規則但畢竟不是,和他的山海昆侖相比,似乎沒有太大差別,那么問題出在撒母耳身上?祂特殊在哪?

    一道光炮打斷岑今的深思,抬眼就看到四周圍的天使們蓄起數不盡的光炮對準他射擊,萬束光炮齊發的場面不是沒見過。

    上回在港城,帝釋天就用過,這次被諸天使還原。

    他那時怎么做的?

    想起來了。

    岑今打了個響指:“暫停。”

    然而萬束光炮沒有絲毫停頓,依照原軌跡射擊,岑今連擊數個‘暫停’的響指都不管用,山海昆侖和言靈似乎失效,陡然想起什么,回頭看向撒母耳所在的方向。

    隔著數千米遠,穿過廢墟、高樓大廈、環繞的灰塵和滾滾濃煙,岑今就是能看到撒母耳露出來的詭異一笑——竟能剝奪他的言靈!

    與此同時,一聲清晰的噼啪聲在耳邊響起,岑今清楚地感覺到山海昆侖國的城墻瞬間破裂,像遭到重擊的落地玻璃窗。

    他瞳孔緊縮,倒映著四面八方從天而降的光炮。

    ——這畫面被忠實地錄下并播向全世界的人類安全區,數十億幸存者揪心不已,有人轉頭不忍再看,那不是個人的生死,而是人類希望的破滅。

    不知哪來的輕風吹過耳邊,撩起一縷頭發貼著臉,撓癢一樣,身處絕境中的岑今抬頭看向梵蒂岡上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心想他腦域開發到75%,撒母耳還能說壓制他的言靈就壓制,估計得在90%左右才能殺死祂。

    話說回來,丁燳青還沒動靜?達摩克利斯之劍還不爆發?

    難道丁燳青覺得他能在巨大的能量光炮轟炸下存活?

    不可能,沒人比他更清楚光炮爆炸會產生多恐怖的能量,就算是改造過的身體也會被炸成兩半,一時半會死不了,問題禁不住第二波轟炸。

    丁燳青肯定清楚,那他在等什么?

    一定還有他沒想到的,丁燳青曾暗示過的,他性格總是這樣,從不喜歡將話說得太明白。

    岑今望著能閃瞎人眼的光炮,視線透過光炮看到諸天使,腦回路詭異地串頻到十萬天兵拘捕孫大圣的畫面,還是最酷炫的動漫那版。

    要是他也有十萬天兵——等等!

    大腦白光一閃,恍然記起丁燳青多次提起昆侖諸神,還暗示眾神神魂殘留,也曾格外留意迦南眾神,主動提起靈魂附體等。

    他說山海昆侖形態萬千,曾經的主人是燭龍,形態是萬神山。

    龍吼如令,令出山搖動。

    曾經的昆侖萬神山震懾海內外,連撒母耳也忌憚,它多次試探不就是害怕昆侖的萬神山形態嗎?

    啪!岑今雙掌合十,仰頭用眼角余光瞥向后方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知道丁燳青就在那里,也知道丁燳青會實現他的任何一個愿望。

    “……我的神明,請你庇佑我。”

    狂沙飛舞,清風拂面,云霧渺渺,無人注意到的變化悄然發生,凌駕于規則之上,連撒母耳也沒發現。

    岑今睜眼:“山海昆侖·眾神在上。”

    請你實現我的祈愿。

    云層之中,丁燳青莞爾一笑,輕聲說:“聽到了嗎?”

    隱約有閃電雷鳴怒斥丁燳青是瘋子,尖利吼叫,罵他癡心妄想,繼而冷靜下來,好言相勸,苦口婆心。

    丁燳青紋絲不動,意志堅如磐石。

    他垂眼,溫柔笑說:“皆如你所愿。”

    話音一落,暴跳如雷的某道聲音頓時歇聲,好半晌才哆嗦著吐出兩個字‘瘋狗’,但風卷云舒,斗轉星移,日月在萬物看不見的維度里瘋狂運轉,無形無色、無蹤無影的命運霎時斷裂,像正在工作的紡車紡織到一半突然卡住,于是接上其他線,得以繼續編織。

    地面刮著狂風,廢墟中的石塊被碾成粉末灰塵,卷起一股又一股沙塵暴,空中充斥的濃霧越來越厚,恍如置身云端,天空云層堆積,如一團團沾水的棉花重重垂落下來,有種隨時掉下來的錯覺。

    此時,光炮距離岑今不到三米的距離,驟然爆發強烈刺眼的白光,巨大的能量處于要爆不爆的狀態,猝然一股似瀝青又似石油的液體裹住岑今,‘轟’地發生爆炸,接二連三的沖擊波將整個羅馬蕩平,所有電子產品受到沖擊失去工作效能。

    直到塵埃落地,白光散盡,沖擊波化為一小股一小股的余震,屬于教廷軍戰列艦的監控還能使用,以俯瞰的視角拍攝。

    只見原地一切建筑物體全部化為灰燼,方圓百米內的地面深深下陷,鏡頭視線拉近再拉近,終于拍攝到圓坑中心一個黑點。

    那是一團黑色液體,像果凍狀的石油,在諸天使和全人類注視下緩緩滑落下來,露出里面完好無損的黃毛。

    岑今微愣,低頭看向突然出現的黑煤球。

    黑色液體塑成一個精致小男孩的模樣,正是黑煤球。

    黑煤球對著岑今伸出雙手,想了想,主動打招呼:“老婆,貼貼。”

    ……哈?

    岑今沒想太多,也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是下意識抱起黑煤球,順著他視線看向高空,分層尤為明顯,三四千米之下的空間被諸天使所占,萬米之上的高空被眾神所占。

    迦南眾神神魂 昆侖遺留眾神神魂附體于昆侖全體詭異和一眾女巫軀體里,全體實力暴漲至初等神、中等神的級別。

    他們齊齊低頭注視地面小黑點似的岑今和黑煤球。

    由云海將昆侖眾神與諸天使分隔開,恰好居于中間的戰列艦則將這一幕忠實拍攝下來傳給全人類。

    人類震驚而茫然地看著這一幕,不約而同升起疑惑:這是什么?

    撒母耳撥開保護他的十二翼天使,冷冷地注視黃毛所在的高空:“山海諸神?”

    這廂,黃毛抬頭,想同他們打招呼:“家人們——”

    誰料眾神臉色一變,異口同聲地喊:“老婆,貼貼!”

    黃毛:???

    黃毛:家人們,一定要在這時候讓我社死嗎?

    第216章 屠神(6)

    “老婆,貼貼。”

    鏗鏘有力,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場面一時凝滯,幸運的是至少還有五六十億人類聽不懂漢語,不幸的是視頻被保存下來,他們還可以機翻。

    雖然機翻很可能翻譯不出‘貼貼’的意思,‘老婆’就很容易翻譯了。

    滿天的神佛估計也有十來萬,全喊老婆,黃毛行啊,海王倆字都配不上他了。

    羅馬邊界線之外的眾人陷入沉默,半晌后還是烏藍打破寂靜:“丁老師喜歡帶顏色的帽子嗎?”

    “別瞎說。”周滿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大佬他確實喜歡戴帽子,經常穿全套西服,高帽寬邊帽應有盡有。”

    江白平措:“你們考慮過老丁能聽見你們討論的可能嗎?”

    二人當即噤聲。

    古埃及開羅城外的神廟,冥神奧西里斯湊過來觀看羅馬的同步直播,見到滿天神佛與諸天使對峙的場面,不禁露出詫異的神色。

    巫雨潔等人沒發現,掐著下巴盯著屏幕感嘆:“老丁的帽子真多,還是有顏色的那種。嘿嘿。”

    不得不說巫雨潔跟烏藍確實是親姑侄,思考問題的腦回路基本一致。

    葉勝英桀桀笑:“好會哦這個死黃毛,等末日結束后,讓他開個戀愛班,幫助大批老光棍脫單。”

    圖騰:“撒母耳變態地監視整個歐洲,丁老師比祂厲害,說不定還監視亞洲,有可能聽到你們的討論。”

    葉勝英臉色綠了一下,巫雨潔聳聳肩,笑而不語。

    反倒是十剎海面無表情,看不出心里想法,只盯著屏幕看,巫雨潔掃兩眼,腦子轉一下便明白他心里想什么,大概就是過去幾十年來塑造的世界觀被無情打碎的茫然和沉重。

    總機構和總校極力宣傳唯一宗旨:人類與神明不共戴天。

    神明不是神明,只是一群名為‘詭異’的生物,人類對神明的崇拜、敬仰源于人類和神明聯手合作的謊言,屠神、屠詭異三四十年,一朝告訴他原來神明也會庇佑人類,能不詫異迷茫?

    如果說埃及祭司以生命為代價的祭祀,召喚古埃及眾神對人類的庇佑,是十剎海的第一針強心劑,那么眼前這一幕就是除顫器,將強大的電流注入心臟,摧毀原有的認知,讓他發現原來手底下有一個學生一直和全體詭異共存。

    巫雨潔想了想,又覺得震撼者不知凡幾,如十剎海這般認知被擊碎的超凡者估計占多數,只有寥寥幾個親近丁燳青、岑今的人隱約有所猜測,早有心理準備,所以見到這一幕還算鎮定。

    “……”巫雨潔低頭安靜片刻,還是忍不住吐槽:“沒法鎮定!完全沒法鎮定!雖然早有預料,但是詭異和神明還是有區別的,幾十個、幾百個非人類生物跟大好幾萬之間的區別太大了!”

    十剎海睨她。

    巫雨潔:“高燃大場面,好L塢特效,不愧是黃毛,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十剎海:“聽起來,你對黃毛擁有很高期待。”

    巫雨潔笑瞇瞇地,低聲說:“他從不讓我們失望,他永遠是救世主。”她捂著心口,聲音有點顫抖:“我忘記過。我記得。”

    十剎海聽不清:“什么?”

    巫雨潔抬頭,笑容溫柔,拍著十剎海的肩膀說:“非人類生物并不全都敵視人類,或許真正的新世界不是廢土戰爭,而是和諧共存。”

    十剎海聳起肩膀,頂開巫雨潔的手,沉聲道:“但愿如此。”

    巫雨潔驚奇地看著他:“這么快就接受新設定?”

    十剎海靜默稍許:“港城一眾詭異成佛,我也親眼見證過。”

    那時候起,信念就動搖,只是非我族類,彼此間實力差距太大,想做到真正共存并不容易,戰亂時期擁有共同的敵人尚能和平相處。

    等時局穩定,潮水退去,根本的利益就會裸露出來。

    到那時,有誰愿意拱手讓出利益?

    “算了,末日當前,我也考慮到不長遠的未來。”十剎海盤腿坐下來,雙手合十,默默替黃毛祈福。

    圖騰見狀,也跟著一起默誦佛經祈福。

    此時的西西伯利亞平原,龍老板和王靈仙等人趕至沙俄人類安全區協助,那廂李道一和黃姜利用盜來的戰列艦載走防空洞一千多普通人前往安全區。

    雙方匯合,彼此見上面,內心唏噓,不必多話,便能明白心中所想。

    無論曾是隊友的李道一和龍老板,還是現如今仍感情深厚的小隊伙伴王靈仙、黃姜,人生軌跡都有某個相似的青年的身影參與。

    當他們會面時,彼此對視一眼,便默契地走到一起,肩并肩,年輕者在前,年長者在后方的小山坡,心神都放在直播中的羅馬教廷。

    ‘老婆’二字經擴音器一放,余音響亮,不絕于耳。

    “嗤。”王靈仙掀唇,相當嘆服:“黃毛連社死都能死得驚天動地,不愧是救世主的排面。”

    黃姜面無表情:“我會在末日結束后,永居山海昆侖。或者扛起諾亞方舟,從此流浪宇宙,直到地球爆炸,或人類毀滅。”

    后方小山坡的李道一和龍老板兩人也在討論:“丟臉。”

    龍老板驚訝:“你有臉?”心黑的人可沒一張薄臉皮。

    李道一:“尊嚴和風度不能丟。”

    多年來的亞洲機構分部負責人的位置鍛煉出李道一據理力爭的臉皮,差點讓龍老板忘記從前的李道一有多迂腐。

    大概是想起了從前,一向對著李道一不是鼻子不是眼的龍老板也柔和了臉色,戲謔說道:“你懂個屁!這叫排面!”

    李道一遲疑:“社死的排面?”

    龍老板:“社死只是萬眾矚目的排面里的一個不礙事的小情節,不要臉就能挺過去,但是讓十萬神明當著全人類、撒母耳和諸天使的面俯首稱臣,全球可就這一個。連撒母耳都沒有的場面。”

    李道一:“……”

    冀北總部,張畏涂低頭笑得肩膀抖動,李善水夫婦投來詫異的目光,懷疑他是不是被刺激瘋了,結果張畏涂只是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花,同他們說現在就是人類反抗的最佳時機。

    “十萬神明相助,岑今并非孤身作戰,他是一整個先鋒軍隊的指揮者,是實力不亞于撒母耳的人類救世主,撒母耳有諸天使,岑今有十萬神明,你們說人類的勝算有多大?”

    張畏涂環顧一圈眾人,笑了聲:“五五開。”

    “將數據分析結果發向全人類,鼓舞他們人類必勝的信心,激勵他們的生存希望,讓‘活著’成為投注到岑今身上的信仰支柱。

    告訴全人類,就算我們拿不起槍、沒有詭異的力量,沒有教廷軍的先進作戰設備,不像諸天使、撒母耳那樣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也能參與到這場救世戰爭!”

    張畏涂目光炯炯,話語極盡煽動性:“人類從來不是需要被拯救的種族,我們一直走在自救的道路,從蠻荒時代手無寸鐵的艱辛到現如今可與神明一戰,千百年來,不斷用人命填出來的一條血路,不能斷在這里!

    人類每付出一分堅定的信仰,就是在拯救,拯救末日、拯救親朋好友,每個人都是救世主!”

    人類是很奇怪的生物,遇到危險時,他們渴望有一個救世主,但是身處安逸的后方、觀望前線拼死作戰的士兵時,又希望自己也能上戰場、能夠救助他人,改變時局。

    這是獨屬于人類的‘救世情結’。

    張畏涂一番演說戳中全人類心中隱秘的‘救世情結’,在逼仄封閉的安全區內,末日情緒的感染下,生存希望肉眼可見地擴大,人類前所未有的團結,這份救世情結便會促使內心深處的‘活命’凝聚成一股堅定的信念。

    一如張畏涂所設想的那樣,人類的信念感空前絕后的強盛,不同種族、國家和宗教之間在此刻摒棄齟齬,選擇共存,末世之前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曠古未有的災難中實現。

    畫面切回羅馬,上有十萬神明,中間有諸天使,最下方的廢墟上,岑今撕開黏在他身上的黑煤球,從背包里翻出防毒面罩扣在臉上,而后雙手合十,一個黃毛變態出現了。

    完美。

    是黃毛變態社死,與他岑今有何干系?

    黑煤球情緒冷靜下來,還是很高興,小臉笑得甜蜜蜜:“老婆,我也要戴面罩。”

    黃毛:“你知道老婆什么意思嗎?”

    黑煤球連忙點頭,還要再說話,被李曼云和怨童一把拉扯開,后者雙腳都踩在黑煤球肚皮,齜牙咧嘴地喊:“喊誰老婆!喊誰老婆!你知道個屁!”

    李曼云在旁邊沒啥誠心地勸架:“斯文點,這么多人看著呢。”

    怨童:“斯文個屁!他想篡我媽的位!”

    李曼云:“……”沉默片刻,她遲疑著說:“應該是篡你爸的位,可黃毛不是你媽,那他老婆究竟是你爸還是你媽?”

    沒學問的怨童當場茫然,掰著手指頭數來數去都搞不清關系。

    李曼云無聲嘆氣,“讓你好好讀書了。”

    黑煤球從怨童腳底下掙扎著爬出來,整理干凈衣服,還想扒岑今大腿,被李曼云的大紅傘頂開,大小姐一樣的李曼云扭頭就對垂頭喪氣的黃毛說:“別遮擋了,看到上面的作戰艦沒?被直播出去了。”

    黃毛如遭雷擊,頹喪地摘下面罩,皺著眉問:“你怎么知道?”

    李曼云抿唇,小聲說:“丁燳青有在看直播。”

    黃毛表情猙獰了一瞬,又問:“你們怎么回事?”

    李曼云:“不知道,就一瞬間突然能感應到黑煤球特別激動的情緒,不受控之下,沖動之下,跟著喊出來。”頓了頓,她掐著下巴思索道:“可能跟黑煤球的傳承記憶有關,記憶共享,導致情緒在某些特殊時刻也能共享,恰好我們暫時成神是因為迦南殘留的神魂附體,而且迦南眾神跟昆侖眾神有開過關于神魂附體的課題交流——”

    “暫時成神?還有什么課題交流?我不在的時間里,你們究竟背著我干了什么?”

    李曼云小眼神亂瞟,悄悄后退:“不如,你問丁燳青?”

    黃毛握住李曼云的肩膀:“說。”

    李曼云苦著臉:“暫時成神,字面意思,神明時代殘留的神魂附體,短暫提高我們的實力,維持時間兩個小時,畢竟不可能短時間內真的全部進階嘛。

    至于課題交流……呃,其實在你修煉的那幾個月里,昆侖和迦南就悄悄開過好幾次課題交流了,丁燳青一手包辦和促進的,一開始是讓我們跟前輩交流怎么進階,后來才開展的神魂附體課題。”

    好家伙,這也在丁燳青的預料中?

    不過想來也是,他能說出‘眾神在上’也是丁燳青在他耳邊一次又一次的暗示。

    想通丁燳青的謀劃,岑今心里新生一個疑惑,他沒提問,只放開李曼云,直挺挺地站在廢墟上,周身環繞一圈塵埃,乍一看仿佛站在云端。

    仰頭望著諸天使趁他解決困惑之際,再次蓄起光炮,而撒母耳施加在他身上的規則仍然生效,不能動用任何超凡之術,開發到75%的腦域被死死壓制。

    撒母耳的聲音通過空氣和風傳到岑今的腦海:“空有昆侖眾神,沒有言靈之力,沒有強武,我看你怎么號令祂們!”

    哈?岑今琢磨著這句話,覺得好笑:“號令昆侖眾神,怎么還需要言靈之力和強武?不是一聲令下就可以的嗎?”

    撒母耳:“空口白話,大言不慚。”

    岑今眼中倒映著漫天熾熱的光炮,以氣死人不償命的輕松語氣說:“我錯了,我說錯一句話。”

    撒母耳冷笑。

    岑今:“不只有昆侖眾神,還有迦南眾神——對,就那個你害死的迦南眾神,他們回來了,你高興嗎?懷念嗎?老朋友見面,需要空位置出來讓你們聊聊嗎?”

    撒母耳罵他牙尖嘴利,卻目光陰鷙地盯著滿天神佛,試圖從中找到熟悉的影子。

    岑今拊掌笑得像個小菩薩,“家人們,請對諸天使斬盡殺絕。”

    話音一落,黑煤球原地變成果凍狀的黑色液體包裹岑今,擋住爆炸的熾亮光波,同一時間內,李曼云收起紅傘,怨童也收起撒潑打滾的幼稚神色,面無表情地看向諸天使,眨眼出現在諸天使身后,冷酷地收割高等級天使的性命。

    諸天使和滿天神佛的實力、數量都相等,對戰一開始,羅馬再度淪陷為戰場,戰火甚至波及周邊城市,迫使烏藍等人一退再退。

    光波爆發如原子彈爆炸,熱浪一波接一波地撲過來,別說動植物,連土里的微生物都被殺死,羅馬夷為平地不說,地面到處是深坑和裂縫,被波及的周邊城市裸露出水泥大廈的鋼筋,停放在路邊的汽車被燒成一個鐵架,水泥路面像被剝皮炙烤過的大蛇。

    高空俯瞰羅馬及周邊城市,只見荒蕪的廢墟綿延千里,山巒崩塌、平原塌陷,河流被山巒切斷堵塞而倒灌,情況好一點的城市也是遍地烏黑。

    退離戰場中心的戰列艦將沿路廢墟拍攝下來,叫人類親眼見到家園被毀的心酸和憤怒,這群被他們尊重、信仰和供奉的天使如此冷漠、毫無顧忌地摧毀他們的家園。

    如果不是人類早就撤離,眼下必定遍地尸骸。

    可笑的是人類并非主動撤離,而是被驅逐,因為他們不夠虔誠,因為他們太普通,所以僥幸撿回一條命,不是上帝的仁慈。

    家園被無情地摧毀,恐怖的戰爭此時此刻正在地球的某個角落上演,隨著時間的推移,戰場必將轉移,向前推進、擴展,最終蔓延全球。

    人類避無可避,退無可退,只有戰斗。

    殘酷的戰爭催促全人類的信念擰成一股繩,統一的信仰已然有了雛形。

    戰場中心的岑今突然覺得禁制松動了一下,不由‘咦’一聲,垂眸望著腳邊的碎石,不需說出口,心念一動,便自動浮起,甚至隨意切換形態。

    抬眼,岑今歪著頭審視這個世界,好像嬰孩第一次睜眼看到全新陌生的世界,任何事物對他來說都很奇妙、都充滿未知和驚喜。

    密集的透明光柱垂落在他身邊,任何角度、任一方向都能見到,沒入云層、穿過諸天使和一眾詭異,無形無象,無法觸摸,很像一種罕見的自然現象即光柱效應。

    這是充斥天地間的規則。

    他應該很熟悉才對,但這次不太一樣。

    岑今湊前觀看一條光柱,見光如流云,緩速流動,屏息靜氣地凝望許久,終于能見到夾雜在流云里的某些符文,那不是人類認知里的任何符文形狀,沒有任何詞匯能將其描繪出來。

    透過流云里的符文,仿佛見過遙遠的諸天宇宙,無數的日月星辰依靠這些符文得以運轉億萬年,萬物生靈,此消彼長,沒有永恒的生命,也沒有絕對的死亡。

    宇宙中的能量在某個時刻以某個形態存在,有時候是一株草,有時候是土里的微生物,有時候又會變成龐然大物,或渺小的人類,有些生靈只余留生存的本能,有些生靈會在生存之上建立精神世界。

    秋收冬藏,日月輪轉,萬物生靈,不分物種貴賤,不論食物鏈、智商的低等或高等,難逃衰老和死亡,死后分解,化為塵埃,與山川河流同在,千萬年、億萬年之后,星球爆炸,同為齏塵,與宇宙同在,永不熄滅。

    再等到下一個億萬年,新的星球誕生,齏粉受能量的收集轉化而成為新的生命,或許不是人類,或許不是動植物,而是全新的生命存在,然后再經歷一次輪回。

    重生的時間或許漫長,但是生命永恒,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永恒。

    岑今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人類文學中創作出來的輪回二字,不僅是人類對永恒的渴望,也是宇宙中存在的真理。

    ‘噼啪’一聲,像冰塊碎裂的聲音響起,驚醒沉迷于窺見真理的岑今。

    他訝然地抬頭,聽到撒母耳的話:“湮滅。”

    霎時天地靜止,流云不動風不動,射擊出去的光炮暫停,諸天使和迦南眾神、昆侖眾神定格,身影若有若無,明明滅滅,岑今清楚地看到屬于他們身上的時間正在湮滅。

    撒母耳的規則‘湮滅’是對時間的剝奪。

    他所見的萬物,即使是至高神的丁燳青也不能跨越時間存在,他們站在某個維度,受時間束縛,時間一旦被剝奪就會消失。

    對抗時間剝奪的規則是……岑今伸出手,抓住其中一條光柱:“復原。”

    諸天使和眾神佛重回現世,甚至沒有發現岑今和撒母耳的斗法,繼續戰斗,一枚光炮見縫插針地穿過保護屏障,投向地面的岑今。

    李曼云見狀,轉身飛撲過去,但是追不上光炮,心臟急得驟停之際,卻見岑今僅是偏頭便避開光炮,而光炮仿佛撞進水面,空氣出現肉眼可見的漣漪,之后沉入深海,無聲無息地湮滅。

    突如其來的這一手,驚呆李曼云。

    “撒母耳施加在你身上的禁制解開了?”

    “嗯?啊,是的。”

    岑今的腦域開發值瘋長,精神領域悄無聲息地拓展,幾乎覆蓋整個羅馬,潛入撒母耳的精神領域中,除了丁燳青沒人能看到這方天地的變化。

    規則涇渭分明地擺放,以通往梵蒂岡教廷的街道為分界線,撒母耳和岑今一在上、一在下,無聲對望,原本守護撒母耳的十二翼天使已然參與戰斗。

    激烈的戰爭仿佛是兩人對峙的背景畫,明明交雜其中,卻被分隔成兩個世界。

    李曼云意識到這點,盯著岑今的臉看了很久,他表情很平靜,即使身處戰場中心,即便他面對惡心的撒母耳,心情仍然平和,眼里無悲無喜、無怒無憎,像道教里的圣人、佛教里的如來。

    摒棄一切人類的情感,真正到達大道無情的境界。

    李曼云一時心慌,害怕喪批黃毛消失,雖然喪毛老叨叨讀書好、長大要入黨,遇到點破事就‘不行不行我不行’但是從不退縮,明明是山海昆侖的主人卻喜歡當甩手掌柜,全權交給信任的詭異就再也不管。

    沒有明說,可能黃毛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在遠離昆侖,遠離昆侖里的詭異,所以不愿意過多地摻和詭異的生活,為他們安排好學校、日常生活、工作崗位和充足的食物之后,就會默默離開。

    傻逼怨童和傻白甜黑煤球沒發現這點,經歷過人心叵測的李曼云一早就發現了,只是覺得沒必要說出來,理所當然地認為糾纏到底就行,黃毛甩不掉她。

    他答應過要送她去人類學校讀書的,各種證件都辦好了,她是第一個得到喪毛特殊照顧的詭異,怨童不算,雖然她跟黃毛一個姓。

    而且怨童是黃毛的女兒,李曼云自認至少是黃毛的妹妹,哪個做兄弟的,能喪心病狂棄養這么乖巧的妹妹?

    她沒想過如果黃毛不再是心軟得要命的喪批的話,還能跟著黃毛嗎?

    “岑今……?”

    李曼云小聲地喊著,看到岑今冰冷的眼睛,下意識止住腳步,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樣子有點可憐。

    岑今觀察李曼云周圍的‘規則’,接著看向李曼云:“害怕了嗎?”

    李曼云想也沒想地點頭,便見岑今伸出手指,勾住其中一根光柱,然后指向她說:“安全。”

    “好了,不怕。”

    李曼云愣住,抱緊大紅雨傘,忍不住聳起肩膀笑起來,還是岑今,還是喪批黃毛。

    完全消化三巨獸能量的撒母耳突然覺得奧妙無窮的規則不過如此,揮揮手就能山崩地塌,動動嘴就能毀滅萬物,一念枯榮、一念生死,原來這么容易做到。

    連至高神的丁燳青也不過如此,祂能輕易地看穿丁燳青的弱點,達摩克利斯之劍固然強大可怕,可祂能從源頭解決這份威脅。

    參透規則,掌控規則,這一刻的撒母耳仿佛化身為宇宙中的虛無,俯瞰藍白色的地球,星辰的毀滅和重生都在舉手抬足間,赫然覺得之前囿于地球的眼界可謂狹窄。

    在祂奔向宇宙追尋真理之前,祂要解決礙眼的東西,解決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破壞心情的垃圾。

    首先是迦南眾神、昆侖眾神,然后才是丁燳青,至于岑今?

    一個毫無威脅力的‘救世主’,祂會將其挫成粉末,用事實嘲笑蘇美爾眾神的預言!

    可祂的‘規則’被毫無威脅的岑今撤銷,對方不僅突破祂的規則禁制,還能直接使用規則,沒有強武的輔助、也沒有言靈的橋接,跟祂一樣直接觸碰規則?

    “怎么可能?”撒母耳不敢置信。

    岑今緩步向前走,縮地成寸,眨眼間消失原地,出現在撒母耳的身后:“你我的能力都和規則有關,預言里,我會殺死你,這就證明我也一樣能使用規則。只有規則才能殺死規則——”

    掌心對準撒母耳的后腦勺,岑今說道:“深海狀態。”

    嘭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撒母耳如一顆流星自高空迅猛墜落,地面霎時凹陷百米深坑。

    撒母耳說著‘撤銷’二字,如離弦之箭射向高空的岑今:“穿刺。”

    便有殘余的植物種子瞬間發芽無限生長出尖銳的尖刺,地面的灰塵和盤旋在半空中的灰塵迅速凝聚成堅固的石槍……所有能用的、可用的物體盡數化為尖銳之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岑今。

    噗嗤的悶聲響起,即使強悍如岑今也無法躲避規則之下的攻擊,及時說出‘盔甲’二字保護致命部位,對準撒母耳說:“槍殺。”

    不遠處的戰場,或死或頑強戰斗的諸天使,以及迦南眾神、昆侖眾神手中槍械,先進的、舊式的槍械全部受規則吸引,對準撒母耳射擊。

    規則保護下的岑今即使處于靶子旁邊也不會被擊中,反觀撒母耳,其小山般龐大的身軀幾乎被炸成碎片,雖然很快恢復原狀,卻失去先機,被岑今奪去更多規則。

    連續數道致命的規則落到頭頂,撒母耳忙于自保,無法主動攻擊,岑今便將矛頭對準諸天使:“湮滅。”

    撒母耳剛想開口,岑今提前一步抓起一條光柱,如撈一縷流云,將其反打向撒母耳:“疲勞過度。”

    疲憊在頃刻間蔓延撒母耳全身,數秒之間,諸天使湮滅,化為狂暴的能量云聚集在羅馬上空,眾神見狀,急急撤退至丁燳青身后,避免被撒母耳遷怒。

    戰場一下清空,偌大的廢墟中,只剩下撒母耳和岑今。

    撒母耳目眥盡裂,臉色陰沉地瞪著岑今:“這就是你能掌控的規則?”

    岑今雙手交握,置于腹部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撒母耳,他不知道此刻的姿勢、神態有多像丁燳青。

    撒母耳的精神力覆蓋羅馬甚至更遠的地方:“不是山海昆侖,也不是超凡之術。告訴我,為什么你能觸碰規則?”

    岑今聞言,陷入深思,攤開手掌,望著掌心,目光逐漸飄遠,為什么能觸碰規則?

    因為窺見真理,所以接納規則。

    撒母耳焦躁地催促:“說啊!”

    為什么?究竟為什么?

    祂辛苦籌碼數千上萬年,不惜強行剝離自身力量,將其分割成四份分置各地,就為了將自身的意識(也可以說是靈魂),將它和強武融合,既要防止強武的強大意志吞噬,又要反過來小心翼翼地融合、吞噬強武,期間遭受的痛苦不亞于對靈魂的凌遲。

    不是幾年、也不是幾十幾百年,而是成千上萬年的凌遲!

    如此一番苦痛折磨才換來規則的接納,憑什么岑今一個人類能那么輕易地掌控規則?

    明明半小時前,還是個必須依靠強武和超凡之術才能勉強摸到規則的爬蟲,究竟發生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機遇?

    “說啊!!”

    撒母耳像頭發狂的野獸,雙目赤紅地咆哮,聲勢如萬丈海浪瞬間將地面和高空雷云劈裂,留下深深的溝壑。

    岑今不慌不忙地回答:“頓悟,得道。”

    撒母耳:“什么?”

    岑今:“自然而然地接納,從而掌控。天人合一,順其自然。”

    撒母耳只覺得荒謬:“荒唐。”

    祂認為是黃毛耍祂。

    “你騙我。”

    撒母耳憤怒地閃現在岑今面前,幾乎失去理智地肉搏,拳拳到肉,肥胖的軀體異常靈活,竟比擅長體術和刀劍之術的岑今還厲害幾分。

    空中不時墜落‘流星’,地面坍塌的深坑一個接一個,戰場轉移至羅馬周邊的城市,新的廢墟不斷被制造出來,用作直播的戰列艦不慎中招而摧毀,鏡頭逐一減少,最后只剩距離最遠的一艘戰列艦還兢兢業業地工作。

    觀望戰爭的人類全程吊著心臟,緊張得腎痙攣、胃抽筋也不敢移開眼,活著的信念、人類必勝的希望極為純粹,凝聚成強大純凈的信仰之力,匯聚于黃毛一人身上。

    撒母耳的拳頭砸向岑今的腦袋,后者心隨意動,給頭部施加盔甲的規則,可撒母耳在揮過來的拳頭上施加‘破甲’和‘疾速’的規則,重擊岑今的太陽穴,而后旋身一記膝蓋如泰山壓頂般擊向岑今胸口,使其迅速墜落地,再施加‘深海狀態’的規則,迫使岑今短時間內無法回手。

    撒母耳衣衫殘破,頗為狼狽,身上被規則制造出來的傷口恢復緩慢,當然岑今也沒好到哪里去,太陽穴被擊中,不死也腦震蕩,右眼青紫,額角被規則削落一塊皮,遲遲無法愈合。

    “頓悟就能掌控規則?哈哈哈……”撒母耳狂笑一陣,驟然冷臉:“好!我就當你頓悟,當你一念能成佛、能成神!看是你頓悟的道厲害,還是我的規則先你一步毀滅地球。”

    “你想……做什么?”

    深海狀態下,岑今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艱難。

    撒母耳:“你我共享規則,難分勝負,天生仇敵……對,如你所愿,如迦南眾神所愿,我認祂們的預言!我認你是我的生死仇敵!但我不認預言結果——繼續糾纏下去,時局只會對我不利。”

    “所以?”

    “一招定勝負。”撒母耳說:“我看得出來,你的狀態維持不了多久,但也足夠耗掉我一半的能量,而我頭頂還有丁燳青盯著。我既然分食不了人類的信仰,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撒母耳張開手,分別看著指尖的光柱,而后扒開衣服,撕開胸膛,卻見里面遍布機械肌肉、機械神經和機械血管,而在一堆冰冷的金屬中,竟有一顆鮮紅色的、蓬勃跳動的心臟。

    岑今突兀地笑:“你居然——”他目光兇狠地逡巡著撒母耳的臉,說出一個埋藏千萬年的秘密:“是人類!”

    撒母耳斷然否決,“我早就不是了!人類脆弱的皮囊、孱弱的靈魂,全部被我舍棄,連這顆心臟也不過因它是上等容器才被我留下來。”

    “容器?”

    撒母耳抓出心臟,凝望心臟的臉上出現病態的興奮:“我生來就不該是人類,我擁有神明也不及的膽量和智慧,謀劃、耐性、勇氣……我樣樣都有,樣樣不缺,就因為我是人類,在神明紀元里,猶如未開化的猿猴,泥里爬蟲的人類!

    我就必須孱弱?必須短命?

    就那么百年,區區百年,施舍乞丐嗎?憑什么?虛無渺茫的命運決定的嗎?宇宙規則、所謂真理決定的嗎?

    那些東西又算什么?!”

    撒母耳矮身,對著岑今,嗓音嘶啞地說:“我不服。我不認。我知道是命運錯了!規則錯了!真理錯了!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當然也千萬別跟我攀親帶故,我不服那群傲慢自大的神明,也不認愚蠢卑微的人類,再給我一千年的時間,我能創造出一個神明紀元,我能讓存活下來的人類成為神——人數是少了點,可人類實現的是偉大創舉!”

    “哇哦。”岑今做作地驚嘆,隨即哈哈笑:“厲害!偉大!感動千古十大人物沒你我不看。”

    撒母耳冷冷地看他:“我以為你能懂。看來你的道,不過如此。”

    他撕開血紅的心臟,捏出偷藏在里面的一條規則,近距離的岑今瞥了一眼便僵住,猩紅色的瞳孔劇縮,意識到撒母耳說的‘一招’指什么。

    撒母耳語速飛快:“正如你所想,這是宇宙星辰于軌道穩定運行的規則。很久以前,我就把它藏進心臟里,現在就看你的‘道’能不能破我的規則——”

    祂握緊手,瘋狂注入能量,霸道狂暴的能量橫沖直撞地撕咬規則,至規則煙消云散。

    撒母耳抬眼,神色猙獰:“諸天星辰·隕落。”

    第217章 群星深處

    群星隕落,向地球而來,如果著陸成功,會導致大量灰塵進入大氣層,遮蔽陽光長達數年,撞擊后的數小時內,大量紫外線將穿過大氣層,全球范圍內將爆發火風暴。

    除此之外,還將伴隨酸雨、火山爆發、特大海嘯等自然現象,空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大幅增加,造成大量植物的消失,從而影響食物鏈頂端的草食性動物、肉食性動物的滅絕。

    群星撞擊地球,足以摧毀地球上90%的物種。

    人類影視劇里出現的末日有超過一半的原因正來自于行星撞擊地球,而今不是一兩顆,而是一群。

    此時的歐洲、華夏和北美三大衛星系統不約而同探測到一群小行星正以超高速逼近地球,計算出來的小行星軌跡結果無一不是‘撞擊地球’。

    測算出小行星群的飛行速度和距離,輕易便能計算出其撞擊時間將在一小時后,而且當中有不少小行星體積龐大,一顆小行星落地爆發出來的威力估計不亞于10顆原子彈。

    撕開心臟,捏碎規則,機械血管、神經和肌肉完好如初地恢復,撒母耳輕蔑地拍了拍岑今的臉頰:“規則遍布宇宙,可你現在在地球,這里的規則管不到宇宙去。”

    岑今的視線越過撒母耳看向深坑之外的天空,太陽光被驟然出現的小行星群遮擋,天空迅速黯淡,魆風驟雨,雷暴撕天裂地般恐怖,而代表規則的光柱依舊瑰麗奪目。

    成萬上億的規則屹立全球各地,漂浮于天空、海洋和大地,無處不在,大到萬物凋零、小至春風化蝶,卻沒有哪條規則可號令群星運轉。

    因為號令群星的規則在地球之外,宇宙之中,岑今無法踏足宇宙,他就沒辦法找到那條規則。

    “諾亞方舟不是太空艦。”岑今突然開口,牛頭不對馬嘴。

    撒母耳卻有些警惕:“什么?”

    岑今:“諾亞方舟其實是蘇美爾眾神的遺產對不對?你強占過去,這沒什么,成王敗寇嘛,有權處理失敗者的財產,不過我想說的是諾亞方舟遠不及迦南。它們核心技術、金屬、動力艙都有點相似,所以我懷疑諾亞方舟和迦南的鍛造技術出自同一神——

    而就我所知,蘇美爾眾神時代的科技是所有同時期神明紀元最先進發達的,包括阿修羅的機械翅膀,追根究底其工藝傳承至蘇美爾眾神。

    對不對?”

    “對。”

    突如其來的應答聲吸引岑今和撒母耳的注意,后者抬頭,怒不可遏:“你出來干什么?!”

    岑今定定地望著坑頂的白發女人,未見其人,早已如雷貫耳:“傳奇女巫恩多。”

    自戰爭開始就一直躲藏在梵蒂岡大教堂里的女巫恩多,此刻蹲坐在洞坑邊緣,撐著臉頰笑瞇瞇,頭頂和肩膀分別蹲著黑貓和烏鴉。

    “貫穿一個故事始終的靈魂人物要在最關鍵的時刻閃亮登場,而這個靈魂人物,”女巫恩多拍拍胸口頷首:“就是我。”

    撒母耳冷斥:“別發瘋。”他不屑于了解女巫恩多,便也不理解她這句話。

    反倒岑今認真點頭:“你說得對。”細思一下,發現女巫恩多確實從他們踏入歐洲開始就很有存在感,看來真是靈魂人物,漫畫里都有這么一個角色。“幸會,女巫恩多。”

    女巫恩多:“上道。”

    “所以你能解決我的困境,對吧。”

    女巫恩多:“雖然我們之前從未面對面交談,但我知道,我們會成為知己。”她抬起手背捂著嘴悄悄說:“我有一整棟樓收藏ACG資源哦,你是我的繼承人。”

    岑今:“謝謝,我會珍藏。”

    “恩多,別做激怒我的事。”撒母耳神色陰沉,掃視傳奇女巫數遍,冷笑道:“我早該知道你是條養不熟的狗。”

    “不要用這么苦大仇深的語氣說話,你從來沒信任過我這條狗不是嗎?所以不要說得好像我背叛你,你覺得很失望一樣,我本來就會背叛你啊。”

    “嘻嘻嘻,所以你臥薪嘗膽多年,為我當初屠你全族而復仇?”

    黑貓遞給女巫恩多一根女士香煙,烏鴉幫忙點火,女巫抽了一口,睥睨著坑里的撒母耳,輕飄飄地說:“你拿我當豬宰,后來又當我是條狗,任意驅使,我TM早就想扒你的皮了。

    撒母耳,沒有任何生物能如此踐踏蘇美爾神明。”

    話音一落,便有刻骨的仇恨自傳奇女巫的身體迸發出來,她表現越冷靜,那份仇恨便有多深,讓岑今瞬間幻視她身后的尸山血海。

    不為全族復仇,因為勝敗乃兵家常事,蘇美爾眾神曾經歷過好勇善戰的階段,侵略領地、滅殺他族,再加上預知技能鋪墊,對種族的興衰早有預料,也能接受滅亡的結果。

    得到傳承記憶的女巫自然不會被這份仇恨束縛。

    假如有朝一日,她扛著戰旗,將其插進撒母耳的王宮,那必然是為己身榮耀而戰。

    只是撒母耳不該將女巫恩多留在身邊任意驅使,手段殘酷地榨干她的價值,沒人知道女巫恩多究竟經歷過多漫長的黑暗。

    除了傳奇女巫和黑煤球,世上再也沒人知道蘇美爾神明后裔一分為二,不需要刻意尋找,命運總會將他們牽到一起。

    可是傳奇女巫的另一半輪回無數次、從原本一個儲蓄能量的容器衍生出自我意識,成為一個全新的生命個體,她們也沒能見面、沒法融合。

    因為命運無法在黑暗里找到傳奇女巫。

    可見那段黑暗歲月有多漫長。

    傳承記憶帶給女巫與生俱來的驕傲,這份驕傲自出生起就一直被撒母耳踩在腳底下蹂躪嘲笑,年深日久,仇恨就淬煉成毒液盤踞在女巫的心口,日日夜夜灼燒著她。

    撒母耳望著女巫,后者云淡風輕地回望,悠閑悠哉地抽煙。

    “哈。”撒母耳突然一笑,搖搖頭:“我本來把你列入新神名單,想讓你站在我的身邊一起看新世界的誕生,可惜你還是拘泥于過去,囿于那些愚蠢的仇恨里。”

    女巫抖著煙,一截煙灰掉下來:“黃毛,你再次頓悟需要多久?”

    岑今遲疑:“我覺得再頓悟也不能直接跳進宇宙里撈到恢復群星秩序的規則吧。”

    “你要像我相信你一樣,相信你自己。”女巫笑了聲,看向撒母耳:“我應該能在手里撐半個小時。”

    撒母耳猛一彈跳,離開深坑,停在高空,俯視女巫:“深海狀態。”

    砰一聲巨響,岑今身旁多了一個深坑,里面躺著說她能撐半小時的女巫恩多。

    “……”岑今打了個響指,解除兩人身上的深海狀態,反手將這規則施加于撒母耳身上,而后爬起來,盤腿坐著,凝望女巫恩多半晌才開口:“故事中,非主角、非重要配角的靈魂人物一般都有固定的人設,比如他們將力挽狂瀾的底牌親手交給主角,并為主角拖延時間,成為主角通往成功道路上的最后一塊磚石。”

    “糾正一點,我只是解決歐洲神明這段故事里的靈魂人物,不是你個人故事里的靈魂人物。”

    對話仿佛談論年少時看過的無數經典動漫梗,將人生境況代入進去,彼此詭異的腦回路竟能在瞬間理解。

    “有區別嗎?”

    “可大了!”女巫恩多相當認真地說:“我有底牌要交給你,但你成功路上的最后一塊磚石不是我。”她搖頭,強調道:“不是我。我只是你一段人生里的一塊磚石,不過對我來說,你也是我實現成功人生里最重要的那塊磚石。”

    “果然是靈魂人物,吐出來的氣都蘊含哲理。”岑今如此評價。

    女巫恩多聽了很開心,側耳聽著上面撒母耳搞出來的動靜,知道她能擁有的時間不多:“我會為你爭取半個小時的時間,你需要盡快掌控規則……依照你的意思,應該說是悟道,盡快找到你的道,找到人類和詭異未來要走的路,這是你的責任。

    丁燳青賦予你無上榮光的道路,你就必須得擔負沉重的責任。”

    她語速飛快,有油然而生的廢話,也有蘊含豐富信息的良言真理,不過對現在的岑今來說,暫時破譯不出來。

    “阻止群星隕落是宇宙中的規則,但不是看見了規則你就能掌控。你還得領悟宇宙中的‘道’,也就是預言中的‘圣人之道’,那樣你才能掌控規則。”

    女巫恩多沖他露出狡黠的笑:“非主角、非重要配角的靈魂人物還有一個固定且經典的人設:為主角而犧牲。”

    岑今笑了下,逐漸收起輕松的、戲謔的神色,直勾勾盯著女巫恩多:“我不是主角。”

    女巫恩多豎起食指,抵在唇邊,說了幾句話便眨了眨左眼道別:“我走了。”

    說完便消失在岑今面前,瞬移至撒母耳身后,白發黑袍的女巫將雙手纏繞在撒母耳的脖頸上,兩條胳膊像蟒蛇,纏住獵物就不會再放手。

    烏鴉在她頭頂盤旋,黑貓蹲在她頭頂仰天發出凄厲的嚎叫。

    撒母耳面露恐懼,白發黑袍的女巫猶如神秘高傲的復仇女神,昂著頭顱,寧可同歸于盡也要手刃踐踏尊嚴者,她對著急匆匆趕過來的岑今微笑說:“我的小女巫們就拜托你啦。”

    下一瞬,身體爆發刺眼的白光,高空之上的烏蘇拉和遠在他方的尤利婭等全體女巫不約而同地呼喊她的名字,卻被雷鳴般的轟炸聲掩蓋,白光鋪天蓋地地吞沒一切,連爆炸產生的巨響都在瞬間湮滅。

    數十秒后,羅馬的半空一片死寂,沒留下任何蹤跡,女巫恩多在這一刻結束了她傳奇的一生,但屬于她的傳奇將在女巫相關的這一頁歷史中永生。

    岑今停在半空,伸手召喚千機,一抹黑影化作虛影疾速而來,半道便化為一把巨大的死神鐮刀,被穩穩握于掌心,而后迅速旋身劈向后方的虛空。

    虛空頓時出現裂縫,露出躲藏在異空間里狼狽不已的撒母耳。

    撒母耳被女巫自爆式襲擊奪走下半身,拼命抽取宇宙能量仍舊無法迅速恢復傷勢,可怕的是他感覺使用規則時變得無比艱澀。

    手指動彈不得,像墜著億萬斤的重物。

    無法使用規則的祂猶如廢物,被岑今幾刀削成人棍,一時半會兒無法復原四肢,撒母耳恨得紅眼,猜想應該是啟用宇宙規則時消耗大量能量,超過軀體負荷。

    果然還是太差了,若能吞噬人類信仰,一定能進階。

    岑今幾個側空翻踢向撒母耳的腹部,將其踹至地面砸出一個四五米的深坑,而后落地,舉起死神鐮刀迅速化成一柄斬馬刀,重重落下,刀風將地面削出無數細碎的劃痕,同時在撒母耳身上留下細密的傷口。

    鋒利的刀刃驟然停止于撒母耳脖頸兩厘米處,岑今緩緩收起斬馬刀,化為千機,對祂說:“你沒那么容易死。”

    撒母耳嘲諷:“小心放虎歸山。”

    “我不怕,我能放就能殺。”岑今說:“一刀砍掉腦袋是最輕松的死法,一點痛苦都沒有,怎么對得起那些被你玩弄至死,死于煉獄中的生靈?”

    他蹲下來,在撒母耳身上施加‘不動如山’的規則,同祂溫聲細語地說:“一刀割喉很容易,殺人誅心才難辦。”

    撒母耳剛想放聲狂笑,嘲笑岑今的愚蠢自大,祂連心都沒有,怎么誅?

    便聽兩道略為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地趕來,撒母耳竭力睜眼看去,卻見是穿著教廷空軍飛行服的大衛和紅專,他們沒死……不,他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撒母耳想到傳奇女巫的心計、性格,又想到岑今怎么突然變得底氣十足,不僅篤定他能輕易殺死祂,連群星隕落的恐怖災難當頭,他也沒有半點焦慮煩躁。

    難道——

    祂心中無比慌亂。

    紅專拽著踉踉蹌蹌的大衛跑過來,后者懷抱一個移動小冰箱四下張望,待觸及黃毛猩紅色的眼睛不由頭發發麻,想起他在黑鐵森林差點被黃毛殺死一事,心怵得厲害。

    吞了吞口水,大衛忍住恐懼詢問:“女巫恩多她們在哪?”

    岑今垂眼,沒說話。

    大衛立即明白過來,心中涌起惆悵和荒涼,傳奇女巫到底救了他,也跟聒噪的烏鴉、愚蠢的黑貓相處過一段時間,感情不說特別深厚,還是會讓他不可避免地難過。

    他將一個移動小冰箱遞給岑今,低聲說:“她讓我交給你的東西。”

    岑今接過來,偏頭看向紅專。

    紅專連忙擺手說:“我棄暗投明、回頭是岸了。”指了指移動小冰箱說:“我的先祖囑托我一個小忙,讓我去黑鐵森林原址的極寒地獄里挖出它。

    喀俄涅……我的先祖說我能忍受寒冷,所以這活只有我能干。我去的時候,正好遇到大衛,就一起過來。”

    撒母耳死死瞪著移動小冰箱,聲音沙啞地問:“這是什么?”

    岑今抹掉箱蓋上的冰霜,頭也不抬地說:“女巫恩多赴死前說了一句話:‘當年趁撒母耳那老不死的狗逼偷藏群星隕落這條宇宙規則時,我也偷偷把一條宇宙規則藏在心臟里,被另一半帶進地獄里了’。”

    他抬眼:“你猜這條宇宙規則是什么?”

    “不……”撒母耳憤怒地嘶吼:“不——!!”

    咔嗒一聲,岑今打開小冰箱,里面藏著一顆鮮紅的心臟,將其撕開,那條瑰麗、強悍且危險的宇宙規則如游龍般纏繞指尖。

    “炳如日月,燦若星辰。”

    撒母耳拼命掙扎,試圖搶奪宇宙規則,岑今向后退一步,輕松避開,起身直立,眺望廣曠無邊的廢墟,四野闃寂、萬籟俱靜,埋伏心里深處的寂寥在此刻醒來,沿著心臟爬來爬去,留下空落落的感覺。

    一陣狂風自曠野的地平線處迅猛地刮過來,不知哪里遺留的白色塑料袋被卷起,張牙舞爪地咆哮,風一停,當即縮頭縮腳,安安分分地貼著地面走。

    雷暴云堆積成雷暴帶,向天際線的位置鋪陳開來,遮擋太陽光不說,還帶來磁暴,導致信號斷斷續續,同時肉眼可見地爆發刺眼的白光,仿佛在營造什么滅世武器,等待最終爆發的時刻。

    同樣可怖的場景覆蓋全球,沒有遺留的地方。

    群星隕落,末日之下,眾生平等。

    大衛和紅專恐懼地吞咽口水,被狂暴的大風吹得東倒西歪,竭力穩住身體,朝岑今所在的方向大聲詢問:“宇宙規則在你手里,你快阻止撞擊過來的行星群啊!”

    岑今不急,一臉平靜地回:“我用不了。”

    紅專全身激起雞皮疙瘩,難以置信:“怎么會用不了?”

    岑今:“你把槍給一個三歲小孩,他會用嗎?”

    紅專:“……”他快瘋了,感覺都能肉眼觀看到逼近的行星群,黃毛這時候居然說他不會使用工具?!“你真的是救世主嗎?你真的是預言里的圣人嗎?”

    大衛拽住他的胳膊,看向岑今:“耐心點,別打擾他。女巫恩多多年來研究宇宙規則,說過舊神曾是最接近宇宙規則的高等存在。新神的誕生,人類超凡者的出現,受污染而生的詭異……都跟舊神、宇宙規則有關。”

    紅專:“你說這些做什么?”

    大衛:“你還記得我們被激活腦域、獲得超凡之術時見過的幻象嗎?”

    紅專深思片刻,露出詫異之色:“我聽到混亂譫妄的呢喃,看到群星隕落的場面,但是之后的情景不敢再看下去,見到的每一顆星星仿佛面對一個神明,強大的威壓和精神污染逼得我喘不過氣,大腦劇痛,完全被恐慌籠罩……”

    他若有所思:“難道群星就是宇宙規則?進入群星深處就能激活并掌控一項超凡之術——話說回來,超凡之術跟規則有區別嗎?

    重力掌控和失重、超重、深海狀態的規則相似,根出同源,所以再進一次群星深處,是不是就能激活、掌控宇宙規則?”

    “好想法。”大衛問:“怎么進入宇宙深處?”

    紅專不知道,他們必須通過死神的精神污染才能進入群星深處,一生只能激活一次,黃毛一生一次的機會早就沒了,他還能怎么進?

    大衛:“當事人都不急,我們急什么?”

    有道理。紅專深呼吸說道:“你現在挺穩重啊。”

    大衛呵呵笑:“我脫胎換骨了。”整個人從精神支柱、心靈寄托到身家性命都被打碎一遍重新捏造,還能沒點成長?

    戰況急轉直下,信號時斷時續,雷暴云和光線暗弱的負面影響持續,人類基地接收不到戰場中心的訊息,注意力一下又被迫近的行星群吸引。

    衛星傳遞回來的畫面,體積巨大且密集的行星群以超高速直沖地球而來,令觀者頭皮發麻,手腳發軟。

    全球所有航天工作人員和頂尖的數據分析專家、武器處理專家全部召集,因全球磁暴影響,不得不完全開放總機構數據庫,動用還未投入生產使用的量子通訊。

    “行星群撞擊位置集中在陸半球,南極洲或許能幸免于難,之后爆炸產生的巨大塵埃將會遮擋太陽,寒冷席卷全球,但地勢版塊或有可能更改,也許能作為人類幸存根據地。

    不過行星群將在半小時后撞擊地球,來不及轉移人類,只能進行緩沖手段的救援措施。”

    “你指的是?”

    “挑選出四個目前最大的人類安全區,利用高武轟擊該區域的行星。”

    “你覺得什么高武能有那么大動能支撐它穿過大氣層抵達外太空實現轟炸行星的目標?核武?還是氣象武器?”

    “新式高武,尚在研發階段的光束武器,利用超高速航天器攜帶光束武器飛出大氣層,地面操控完成轟炸全過程。

    唯一的問題是航天器尚未裝載量子通訊,受磁暴影響,無法對小行星的追蹤定位,得不到及時信息,很可能會出現嚴重的信息錯漏,所以需要人工操作。

    但是這批航天器屬于半成品,動力儲蓄池不能支持返航。”

    “這叫唯一的問題?”

    不支持返航等于送死。

    “不是還有救世主嗎?”

    “不能完全依靠救世主,人類得給自己留條退路。”

    張畏涂內心煩躁,卻沒時間讓他慢慢思考,此時也顧不得總機構研究新式高武和超高速航天器的居心,迅速拍板同意該提議,選擇人口密度最大的安全區亞洲、東歐、非洲和北美。

    研發新式高武和航天器的基地分布于七大洲,距離基地最近的超凡者不約而同出發。

    位于東歐的李道一、王靈仙和龍老板等人爭搶去送死,最后不聲不響的黃姜勝出,因為他信息處理能力最強,能及時應對外太空的叵測變化。

    非洲是圖騰,他的脈輪能看清行星坐標。

    亞洲由駐守華夏的超凡者負責,北美則由奧利塔上校一人負責,四人同時搭載攜帶新式高武的航天器出發,十幾分鐘便沖進外太空。

    面對猶如蝗蟲的行星群,四人不由倒吸口涼氣,地面觀測和近距離觀看所受的壓迫果然天差地別。

    饒是做好心理準備的黃姜也沒法克制手的哆嗦:“21億年前,一顆行星撞擊地球導致一個強大物種的滅絕,現在,一群行星撞擊地球,比那個物種渺小無數倍的人類卻試圖自救。”

    她死死盯著每小時十幾萬公里的小行星,勉強地扯唇,緊張得皮笑肉不笑:“人類一次次從絕境中走出來,當年眾神窺伺的艱難絕境都能破,怎么會死在這區區末日?”

    黃姜忍不住回望身后的地球,試圖穿過大氣層和厚厚的云層看到廢墟上的某個挺拔的身影:“拜托了,黃毛。”

    語畢,頭也不回地沖向行星群。

    距離行星穿過大氣層剩不到十分鐘,岑今還是一動不動地佇立原地,盯著指尖的宇宙規則出神。

    周滿說,預言只是表達信息的方式,一字之差就是一個新天地。

    迦南眾神預言圣人攜道出世、入世、救世,而撒母耳將死于祂自身的謊言。

    原句實際沒有提到救世主,‘救世主’三個字來自撒母耳編纂的謊言,而謊言將會殺死準備滅世的撒母耳。

    撒母耳的劇本、丁燳青的劇本都圍繞‘救世主’展開,因此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將出世‘圣人’當成‘救世主’。

    如果重新解讀迦南眾神的兩句預言,斷開聯系,是否能理解成‘出世圣人’和‘救世主’并非同一人。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

    救世主是一個謊言,所以根本沒有救世主,只不過是一個誕生于謊言的‘人’殺死撒母耳。

    ‘圣人’不是救世主,那么‘圣人救世’這預言應該如何解讀?

    “圣人攜道出世?”

    所有留存至今的學科幾乎涉及一個核心命題,宇宙萬物從何而生?

    有中生無,抑或無中生有?

    岑今大腦剛閃過這問題,就仿佛觸發什么開關,瞬間被拽入群星深處,看到猩紅色的星辰高掛宇宙,每顆星辰仿佛匍匐巨大的黑影。

    黑影的一呼一吸接近于規則,一動不動的軀體支撐著宇宙、維持群星的秩序,不絕于耳的絮語呢喃像被驅趕的沙丁魚慌不擇路地撞進耳膜、大腦,忍痛一流的岑今都忍不住扶著腦袋。

    審視群星,岑今挪動腳步向前行,將己身融入宇宙規則,無我無形,不可見、無言說,無生無滅,此為佛家關于‘無’的解釋。

    忘卻自我,拋棄原來的生命體的概念,成為接近無相無色的宇宙規則的一種新的形體,從下面的維度跨到上面的維度,審望宇宙里的群星,群星里形形色色的生命體。

    掙脫原有維度的局限,岑今感覺身上有什么束縛著他的東西斷裂、破碎,聽不到聲音、看不見動態,仿佛宇宙是靜止的,自然也不存在時間的流逝。

    不受時間和空間的規則束縛,人類遍尋數千年的‘永恒’命題就在這里得到實現。

    宇宙深處的群星匍匐著遠古舊神,祂們沒說話,溢出的精神波動化為一股又一股無序的能量,翻過維度進入另一位面成為能被觀測到的有序能量。

    岑今想起人類世界對物理學科的探索,得出宇宙有將近90%的能量無法被觀測到的結論,將其命名為‘暗物質’、‘暗能量’。

    是否存在不被觀測到的能量仍是個無法被確定的命題,根據現有物理模型只能大概推測出人類觀測到的物質、能量,僅占宇宙4%。

    有認為暗能量藏在宇宙黑洞的說法,也有認為暗能量藏在高維度而人類看不見的說法。

    顯然他所看見的情況驗證了第二種說法,更進一步發現九成能量竟來自沉睡的遠古舊神。

    是祂們維持宇宙能量的平衡,穩定宇宙運行的規則?

    那么,是宇宙在祂們之前誕生,還是祂們導致宇宙的誕生?

    這就是周滿提示‘無中生有’的意思?是他需要參透的道?預言中的圣人之道?

    參透圣人之道就能成圣人,掌控宇宙規則,也成為這片永恒維度里無形無相、不老不死的神?

    絮語越來越密集、聲音越來越大,一聲聲彷如叱問,如雷擊電壓、如山巒海嘯,重重打壓下來,拷問鞭撻著靈魂,劇痛迫使岑今差點離開群星深處。

    好在他習慣了疼痛。

    感謝丁燳青的揠苗助長,每次戰斗都會遭受超出靈魂所能承受的劇痛,導致他習慣越痛越清醒,逐漸能聽清縈繞耳邊的絮語并理解其意思。

    既是叱問他對道、對宇宙規則的理解,也是引誘他永遠留在群星深處。

    祂們說圣人之道以救世、獻世為標準,以微末之軀對抗天壓強規為準則,究其根本是對永恒的渴望和追求,為萬物生靈犧牲不是為了千古之名,就是為了求道、得道。

    這都是實現永恒的不同方式。

    ‘道’是規則,規則無義,大道無情,所以真正的道不是犧牲,是接受,接受死亡、命運和規則,接受萬物生靈和石頭、花草、星云,甚至是行星、恒星相比,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宇宙能量的不同形態。

    能量支撐規則,規則維持宇宙穩定,穩定的宇宙保證能量不流失。

    三者是等式關系,所以接受能量形態的自己,不就等于規則?

    人能掌控人,規則自然也能掌控規則。

    耳邊絮語像無數把大錘同時重砸心臟和大腦,岑今被砸得暈頭轉向,忍不住產生‘說得對’的念頭。

    既然萬物生靈等于能量等于規則,規則能掌控規則,反正他剛好想掌控規則,何不直接化為能量融入宇宙?

    “嘶!”

    掌心驟然刺痛無比,岑今猛然回神,驚覺他差點踏進遠古舊神的圈套,聽祂們話選擇自解,化為一團沒意識、沒形體的能量融入宇宙,替祂們支撐所謂的宇宙規則。

    令人譫妄的恐怖絮語使他疼痛,疼痛讓他清醒,反而讓他理解遠古舊神的語言并聽進去,從而受蠱惑。

    岑今心想:防不勝防啊,一群老陰比。

    差點自殺,但也不是沒收獲,比如能量、規則和穩定的宇宙是等式關系,萬物生靈不過是能量的不同形態表現,人類包含其中,詭異、新舊神明也包含其中。

    換句話說,人類和神明師出同源,關系平等。

    遠古的外星舊神能操控宇宙規則,人類也能,只需要接受就行。

    “我知道了。”岑今突然開口。

    而在他開口之際,群星深處出現他的身影,不是無形無相、也不是盤踞猩紅色星球上的巨大黑影,就是一個相較來說尤為渺小的人類。

    群星見狀,爆發猩紅色的光芒,猶如深海中的巨獸發出恐懼的窣窣細語。

    “無中生有,無不是沒有,也不是有,只是一個概念,就像人類用來記事而創造出來的時間概念,它不存在,當你創造出它、認可它,它就存在。

    當然這比喻不恰當,很淺顯,把一個很深奧的問題變成很唯心的命題。

    無和有是兩種狀態,看見、承認、接受才存在,反之不存在,但是和客觀存在、主觀存在無關。”

    群星閃耀著猩紅色的光芒,很快陷入沉寂,似乎在等岑今能說出什么來。

    岑今不在乎外星舊神的想法,只是盯著掌心自顧自說:“就像早上出門,我選擇地鐵和公交車去面試。公交堵車,面試遲到,失去工作,于是轉行選擇其他工作,人生偏向另一個可能。反之,搭乘地鐵的我面試成功,入職加薪,留在這行業干一輩子,人生是這一個可能。

    地鐵和公交是兩種人生狀態,選擇地鐵,公交的人生狀態就變成‘無’,看不見、摸不著,因為根本不存在。反之,地鐵的人生狀態是‘無’,公交的人生狀態變成‘有’。

    有無相生,有無相交在一個點,這個點是不存在的,當你看見了,它才會存在,當你產生選擇工具念頭的時候才會做出相應行為,導致之后的‘有’和‘無’的產生。”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所以維持宇宙能量平衡的你們,不是誕生在宇宙之前,而是之后。控制宇宙規則的你們,其實是被禁錮在群星深處的‘能量體’。”

    猩紅群星猛然躁動,似有猛獸的咆哮自宇宙深處而來,瞬間化作狂暴的能量散落宇宙各個角落,用以維持宇宙的穩定。

    半晌后,猩紅群星恢復冷靜,絮語再度響起。

    岑今側耳傾聽一遍便回答:“前面‘無中生有’的論調和最后的結論并無直接的因果關系,我想到哪里就說哪里,前面那段話主要是為反駁你們之前引誘我的話所做的鋪陳。

    當然也是對所謂‘圣人之道’的理解。

    每個人都覺得我是救世主,我是救世的圣人,必將攜道入世——問題我覺得我不是。”

    不是主角、救世主、圣人,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一個染黃毛的喪批,普通人類,對人生毫無追求,對永恒毫不在乎。

    “話說回來,你們刻意引誘我,是想讓我填補你們的位置,作為‘能量體’鎮守這里,然后自己脫身對吧?

    能量永遠守恒,我懂的,群星深處的能量必須固定,你們想離開就得利用永恒吸引其他能量體進來,我猜你們也曾經是永恒的狂熱追求者——

    別誤會,我不是嘲笑你們。相反,我能幫你們找一個新的能量體替補你們。”

    岑今笑得純良:“我沒有要求。”

    呢喃絮語重復充斥群星深處,直到恢復安靜。

    岑今用中指指尖摩擦左手掌心,利用疼痛反復刺激大腦,告訴運轉,心臟因此而劇烈跳動:“不需要你們教我,我知道怎么使用規則。”

    他需要明白一個真理,宇宙=能量=萬物。

    萬物包括群星和生靈,任何智慧體和無生命體包含在內,都是能量通過不同方式轉化而成。

    比方說,一團能量聚攏、壓縮、爆炸并在這個過程中衍生出意識,而后化形,于是有了眼前群星模樣的遠古舊神,也有漂浮在宇宙中無生命狀態的隕石、行星,還有寄生在行星之上的各種生命體。

    “這讓我想到地球所有神話的來源驚人一致,天地間第一個神明自一團靈氣中誕生,而神話體系的根基基本來自新神。”

    人類和新神合作,創造神話體系,用人類的信仰供奉新神,神話體系的基礎就來源于新神的文明史。

    “而新神對宇宙、世界的認知基礎也基本來源舊神,那么舊神的文明史來自哪里?祂們遠超時代的文明、金屬科技和強武來自哪里?

    我猜盤踞地球最早的一批舊神,大約是從群星深處逃出來的。”

    真相戳中猩紅群星,呢喃絮語越發急促,猶如奪命魔音,試圖再次蠱惑岑今接受祂們。

    猩紅群星的蠱惑越匆促,岑今掌心就越痛,好像有人拿刀子插進掌心不說還拼命攪動,疼得他抽了抽臉頰說:“地球文明和地外文明,地球遠古舊神、新神和群星深處的遠古舊神之間的淵源,我就不多猜,沒太大興趣,真猜中了,你們也不開心。”

    能量的穩定決定宇宙的穩定,猶如一座移動能量庫的群星舊神每次行動都會引起宇宙某一處的能量缺失。

    這點能量缺失對宇宙來說如同失去一瓢水的大海,雖不值一提,但時日一長,積少成多,哪怕海平面只下降半米也會對地球生態造成巨大影響。

    同理,宇宙也會失去穩定,可能會從‘有’的狀態進入‘無’的狀態,所以地外遠古舊神被禁錮在群星深處,用以支撐宇宙能量的穩定。

    “‘無中生有’的確是大道。”頓了頓,岑今盯著掌心說:“不過不適合我。”

    他摸到一點大道,立刻及時止損,那不是適合人類的圣人道,也不是適合他的道,所以不打算在猩紅群星面前高談闊論。

    “你們說萬物生靈的本質是能量,和石頭、星云沒有區別,那你們怎么不乖乖當能量體?怎么還想找替補?所以你們不老實,騙我的,不過有一點沒說錯,想操控宇宙規則就得接受它。”

    黃毛抬眼,眼睛比群星還耀眼詭譎。

    “我說得對嗎?”

    猩紅群星閃爍數下,逐漸歸于平靜,像滾水里撈出來的石頭從燙紅到冷靜不過眨眼間的事情,當祂們發現黃毛不能為己所用,便都失去興趣,理智回歸,油鹽不進。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人類是特別的,他們的信仰可以強化能量。”

    接受宇宙規則就得接受萬物生靈的本質等于能量這一邏輯,聽上去很簡單,實施起來可不容易,是要他從思想到靈魂都接受這一邏輯。

    就像人類接受地球生物的生老病死、接受潮漲潮落,接受就算不睜眼看月亮、它也高掛天空的事實,一旦接受就會被同化,一旦同化就會成為‘能量體’,和群星、隕石、任何動植物毫無區別。

    不過對岑今來說,接受‘萬物本質=能量’這邏輯就很難,理智能明白該邏輯是正確的,但是身心、靈魂和感性的大腦都在抗拒,不愿意、也無法認可智慧生命體和石頭無二。

    這是在顛覆他的邏輯,而人類被刻進骨子里的邏輯基本難以顛覆。

    估計道行最高深的修道者,也無法堪破該邏輯。

    所以岑今一開始就沒想如猩紅群星所愿的那樣,走祂們鋪設的道路。

    “地外遠古舊神掌控規則的辦法是接受宇宙設定的邏輯,然后被同化,被迫成為能量體,哇——這么看來,宇宙比你們這群老陰比還陰險。”

    黃毛喃喃自語:“不過人類很特別,我總算知道人類為什么能從新舊神明的戰爭中存活,還發展至今,從來不是偶然,也不是什么團結啊、智多近妖,畢竟螞蟻再團結也不可能顛覆人類社會對吧?

    不是偶然、不是幸運,而是上天注定,命運必然。”

    神明利用人類的信仰,人類也在利用同類的信仰達到目的,卻沒有任何生命體深思人類信仰能強化能量究竟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人類能無限地使用宇宙能量而不擔心被同化,意味人類不需認同宇宙設定的邏輯、可以繞開宇宙邏輯奪取能量。

    更甚,人類能開辟出另一條‘道’。

    也可稱之為‘宇宙邏輯’、‘宇宙規則’。

    黃毛哼笑一聲,扭頭看向身后,試圖透過群星深處看到地球的影子,那兒正在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全體人類以‘生存’為同一目標,無比虔誠地信仰著,這份信仰集中在他身上,促使他能以清醒的姿態站在猩紅群星的面前,進行一場平等的談判。

    相較群星深處的舊神,相較宇宙之大,人類何其渺小,若滄海一粟,甚至是在地球上,也有很多物種比人類強悍,一只馬蜂、一條毒蛇就能奪走人類的性命。

    一場地震、一場海嘯能輕易屠城,奪走百萬人的性命。

    各式各樣的病毒、形形色色的自然災難、林林總總的意外和致命動物……總能輕而易舉地殺死人類,除此之外,人類還熱衷于內部斗爭,時常搞出各種種族滅絕計劃的戰爭。

    這樣的人類不僅生存至今,族群還發展壯大,觸碰到地外遠古舊神,可見有多特殊。

    人類就是浩瀚宇宙中的特殊存在,是一個容易被忽視、無關痛癢卻沒辦法被消除的bug,這個bug如滾雪球一樣,起初是不起眼的雪花,最后足以貫穿整座雪山。

    bug的支柱就是信仰,信仰的核心是生存。

    黃毛想起他的強武山海昆侖,滋生意識,以信仰為食,無論人類、詭異還是昆侖眾神,只要是信仰,它就能吃。

    有意思的是西王母、燭龍那批神屬于舊神之后的新神,地球誕生的本土神明,祂們產生的信仰居然也能強化山海昆侖的能量,使其誕生自我意識。

    顯然燭龍知道信仰能強化山海昆侖這件事,而西王母和其他體系的神明并不知道。

    那么其他體系的神明入住山海昆侖,其信仰是否能影響山海昆侖?

    地球本土神明和人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淵源?

    有空回去問燭龍,現在更重要的是解決群星隕落的問題。

    “山海昆侖,你能通過我的言靈,接受我身上匯聚的人類信仰嗎?”

    岑今一邊說,一邊向后轉身。

    腦海中出現山海昆侖渾厚如青銅鐘的聲音,“可一試。”

    岑今向前走,虛無縹緲的群星深處當即出現一道門,輕松地走進去。

    有猩紅群星意動,跟隨其后試圖逃離,剛有動作便引發劇烈的能量波動,如一頭老黃牛馱著泰山向前爬行,累得半死卻紋絲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能替補祂們的幸運黃毛從容不迫地離開,祈禱他能記得‘新能量體替補’的承諾。

    “言靈·人間道。”

    話音一落,岑今眼前景象更迭,光影化為虛線飛速掠過,下一瞬,視線驟然定住,環顧周遭一圈,人還在廢墟上,雷暴云鋪滿天空,黃沙瘋卷如塵暴,肉眼已能觀看到行星群的虛影。

    撒母耳動彈不得,神色忐忑不安。

    紅專和大衛遠遠地看著他,表情有擔憂、也有惶恐,眾神立于雷暴云層中,安靜而信賴地望著他。

    時斷時續的直播視頻忠實記錄著他的一舉一動,哪怕將近半個小時內,他始終保持同一姿勢,一動不動,但是全人類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專注地關注他的行動。

    全人類的戰場在羅馬、在地外宇宙,世界舞臺的焦點匯聚于一人身上。

    全世界都在看他,所有人都將銘記他。

    灰白色的塵埃如壁畫中的流云環繞周身,立于廢墟中的黃毛身姿挺拔,伸出雙手,掌心扎著兩柄青銅銳器,前方則是握著青銅銳器的丁燳青。

    良久,岑今說:“下次可以嘗試用溫和點的方式保持我的神智清醒。”

    丁燳青溫柔地說:“效果不太好。”

    他溫聲提醒要拔出來了,沒等岑今回應就一把拔出,疼得岑今齜牙,不過傷勢很快復原如初,他這具身體的自愈能力絕了。

    岑今捏著十指,看著傳奇女巫恩多留下來的宇宙規則,在他的掌心扎根了一般,吸干凈鮮血,依舊瑰麗奪目。

    丁燳青走到他身后,掌心貼著他的后背,輕輕向前推:“去吧,我的主角,所有人應為你而瘋狂。”他輕笑著,聲音溫潤如玉,絲毫瞧不出那出救世的劇本有多偏執瘋狂。

    “歡迎來到HE大結局,提前祝賀你,祝你萬世不朽。”

    岑今被推著向前,視線穿過重重雷暴云、大氣層,直視密集的行星群,看到發射新式武器擊碎超大行星,阻止它們撞擊人類安全區。

    視線像風一樣掠過去,輕易看出超高速航天器的能源不足以提供返程,便知道完成任務的人類抱著赴死的心而來,為了其他人類的生存。

    這就是人類的信仰,人間的道。

    “預言里的‘圣人攜道入世、救世’,道為人間道,圣人為古往今來的眾生,不是狹隘的我和我個人的道。眾生自救,攜人間道入世、救世,所以我頓悟的道是人間道。”

    人類的信仰可轉化為能量,需要一個中間站轉化器,岑今和山海昆侖提供這個轉化器,將其轉化為人間道,即屬于全人類的一條規則。

    這條規則經岑今和山海昆侖的轉化,被書寫進宇宙規則。

    高空之上,雷暴云之上,大氣層之外,鱗集行星群進入地月軌道,數秒之內便能撞擊地球,見災難無可轉圜,駕駛航天器的黃姜等人睜著眼面對撞擊而來的巨大行星,眼前似有白光籠罩。

    地球全人類默然,死到臨頭仍抓住一絲幸存的希望,頑固至極,連宇宙都不明白這群渺小的生物怎么如此‘貪生’?

    廢墟之上,岑今突然握拳,攏住掌心的宇宙規則,平靜開口:“人間道·群星歸位。”

    第218章 死而復生

    時空靜止,但人類的思維還在運轉。

    地月軌道中的黃姜能清晰看到高速而來的行星群驟然撞進一面透明的墻壁,橫亙在她的前方,包裹地球,像塑料膜一樣出現肉眼可見的撞擊痕跡。

    下一刻,前排行星乍然消失,后方密集的行星沒有減速,前仆后繼撞進透明墻壁,然后消失,像石子扔進深不見底的寒潭,連個回音都沒有就被吞噬。

    短短四五分鐘,鱗集的行星群盡數消失,末日危難頃刻間被化解。

    黃姜捂著心口,聽到其他超高速航天器的同步音頻傳來驚嘆:“我個乖乖,神跡降臨我頭頂,現在買彩票還來得及嗎?能兌換嗎?”

    好家伙,還沒買呢,他就開始幻想怎么使用這筆橫財。

    “我提醒一句,我們的航天器不支持返航。”

    黃姜話音一落,超高速航天器傳來能源用盡的警告,同步音頻進入可怕的死寂。

    圖騰提議:“我估計各位都留好遺囑,不如我為大家念一段金剛經?”

    “滾。”除了黃姜,其他兩人都松他這個字。

    突然黃姜‘咦’了聲,盯著動力能源艙的圖標遲疑著說:“諸位不妨查看一下動力能源還剩多少……我這邊從5%飆升到45%,足夠支持我安全返航,不知道你們那邊什么情況。”

    同步音頻沉默片刻,其他三個航天器里的人回答:“還剩45%的動力能源。”

    黃姜:“怎么回事?新研發出來的功能,還沒投入使用?”

    “哪項技術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完全動力能源的快速增長?要有這項技術,人類早就步入下一個科技時代了。”圖騰檢查一番,確定航天器沒問題便說道:“別想太多,現在返航。”

    四人不約而同返航,穿過大氣層和雷暴云,回頭卻見夜空正開著一場盛大華麗的流星雨,仿佛諸天星辰和地球擦肩而過,叫人類看見這萬年難得的盛景。

    這場盛景屬于全人類。

    當抵達地月軌道的行星群驟然消失,危機化解,威脅全人類的末日終于結束,懸在全人類頭頂長達半年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被摘下來,所有人喜極而泣。

    所有人類安全區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劫后余生的喜悅彌漫安全區的上空,沒過多久,那興奮喜悅之情沉淀下來,站前戰后造成的巨大損失,失去的家園和親人,兩百多個日夜的擔驚受怕和各式迫害全都在這一刻爆發。

    委屈、痛苦、悲憤……一切負面情緒慢慢融化興奮喜悅之情,人類似笑非笑,似喜還怒,心情復雜,短時間內恐怕難以釋懷。

    此時的羅馬,整個羅馬及周邊城市都化為廢墟,地面出現無數個深洞大坑,唯有梵蒂岡大教堂屹立于廢墟中,像個雕刻歷史的英雄。

    岑今攜帶著他的山海昆侖和人間道,來到撒母耳的面前,背著月亮和漫天星辰,居高臨下地望著撒母耳。

    “你的造神劇本、滅世計劃,全都失敗了。”

    撒母耳眼里充斥暴戾之氣:“不,我還是贏家。沒有任何生靈能做到這一步,即使是遠古舊神、本土新神。只有我,我改變了舊神、新神和人類的命運,我打敗那該死的注定的命運,我還是贏家!”

    “可是死在你手里的蘇美爾眾神的預言還是打敗了你,還是贏了你。你最終棋差一招,也是輸在女巫恩多的謀算里,你永遠都差這么一步。”

    撒母耳臉上青筋暴突,死死瞪著岑今。

    “你被自己的謊言殺死,你沒能完全殺死蘇美爾眾神的預言,你也沒對蘇美爾眾神后裔趕盡殺絕,你放過了年幼的我,你沒在我轟炸教廷的時候拼死一擊——

    每一件事,每一次謀劃,你總是做到最完美,可每一次你都輸在最后那小小的、不起眼的一步。

    我們華夏有句話叫成事在天、謀事在人,還有一句話叫天時地利,簡單點來說就是運氣,那是命運饋贈的禮物,而顯然嘲諷命運、自詡打敗命運的你,每次都輸在一點運氣上,所以你覺得你真的打敗了命運、而不是被命運戲耍了嗎?”

    撒母耳掙扎著挺起上半身,祂身上還背著‘不動如山’的規則,因此用力地全身青筋爆出、肌肉虬結,也只將上半身挺起,離地三十厘米。

    “我被命運打敗,總比你從頭到尾都被玩弄要好。”

    “什么意思?”

    撒母耳狂笑:“你怎么還是沒想起來?岑今啊岑今,你以為你做出的所有選擇都是自我的抉擇嗎?焉知你不是在早就編寫好的劇本里?”

    岑今面色平靜:“丁燳青送我的劇本,我知道。”

    撒母耳:“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和命運做交易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聞言,岑今心里咯噔一下,回頭看向不遠處的丁燳青,接收到一個安撫的微笑便放下心來,拎起撒母耳將其送進群星深處:“雖然你到這一步還試圖挑撥離間,但我以德報怨,送你完成你的夢想。”

    跨進群星深處的撒母耳驚慌:“你想做什么?這是哪?”

    “你不是渴望成為地外遠古舊神?不是渴望暢游宇宙?這里就是實現你夢想的地方。”

    岑今將撒母耳留在群星深處,任由猩紅群星商量如何分割撒母耳將其作為替補能量體,而后回到現世。

    怨童和黑煤球俯沖下來,朝岑今撲過去,嘰嘰喳喳地說話,死亡騎士莫爾斯和女巫代表烏蘇拉齊步走來,前者忽然感覺到什么,看向埃及的方向。

    烏蘇拉見狀便問怎么了,其他詭異也擔心還有什么異狀發生,便都看過去。

    死亡騎士莫爾斯滿臉詫異地說:“我感覺到過于旺盛、活躍的能量,那股能量和地球生靈很相像。”

    烏蘇拉皺眉:“什么能量……”話語戛然而止,她也感覺到了。

    死靈和死亡相伴,就對介于生死的能量波動尤為敏感,不一會兒,全體死靈、女巫們傳來窸窸窣窣的躁動。

    岑今皺眉,沉聲道:“安靜。”令出禁止,他再指著莫爾斯和烏蘇拉,讓他們兩人說:“怎么回事?”

    烏蘇拉:“地球生靈的能量很獨特,也很相似,類似于小說電影設定里,通過測試電波能發現靈魂和亡靈界,這股電波就是死靈帶來的能量磁場。

    對常年生活在地獄的我們來說,非常熟悉,就好像有一大波死靈處于相當活躍的狀態。”

    這時,有來自李氏老樓的生物學者走出來,推著眼鏡說:“是復活。”

    此話一出,頓時引來軒然大波。

    “死而復生的意思?誰死而復生?”

    “什么情況?難道是撒母耳的詭計?他怎么跟便秘一樣死活拉不干凈?”

    “……Yue。”

    “有沒有人知道具體究竟怎么回事?”

    岑今環顧一圈,見黑煤球表情怪怪的,便問他是否知道能量活躍的原因。

    黑煤球對著手指頭,抬眼看看四周圍的人,又低頭摳著手指甲,猶豫好一會兒才說:“好像跟古埃及眾神的祭祀有關。”

    岑今回頭問:“通訊恢復了嗎?”

    烏蘇拉:“可以了。”

    岑今立刻聯系遠在古埃及的于文等人,那邊一接通就知道他的來意:“冥神奧西里斯的強武是亡靈書,掌管萬物生死。九柱神之前獻祭自我,激活亡靈書,起初我以為是為了對付三巨獸之一的席茲,現在才知道是‘復活’。”

    “復活什么?”

    “從去年十月份開始,死于天使和教廷審判的人,以及死于歐洲神明發起的戰爭的萬物生靈,至今天凌晨之前,全體復活。”

    “不可能!”

    岑今斷然否決,深知能量等價對比的道理,九柱神固然強大,亡靈書固然神秘可怕,可是復活死去幾千萬人是對規則的顛覆,是將消失的能量重塑,且重塑成過去時刻的模樣,需要的能量絕對是個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

    九柱神早已沒落,祂們的犧牲固然可敬,但是不足以支撐復活數千萬乃至上億的人類。

    “我不知道緣由,但事實如此。”

    于文將通訊對準他前面的城市,無數死去的人從廢墟中爬出來,被燒焦的人像破繭重生的蝴蝶,月光和漫天星辰投下一束束光暈,死而復活的人們自光暈中走出,未經末日般,滿臉茫然地望過來。

    “不止古埃及,我收到來自總部的消息,全世界死去的人正在復活,你可以看看羅馬有沒有人復活。”

    岑今抬頭看去,便見前方的廢墟中,猛然有一只手破開石塊瓦片,而后整個人掙脫出來,迷茫而驚駭地問:“我在哪?你們是什么?”

    古埃及的神獻祭,死去的人正逐一復活,震驚和喜極而泣席卷全人類,沖淡戰后的傷感和悲痛。

    他們還發現被復活者不只有人,還有其他動植物。

    這是神跡。

    岑今卻覺得荒誕,比起復活,更像死者身上的時光被倒回到臨死的前一刻,他不像其他人歡欣鼓舞,而是滿心疑慮,始終想不通其中的能量等式。

    能量必定是等價交換,如果說亡靈書是掌控生靈生死的機器,必然需要足夠的動力激活、啟動并維持它完成復活程序全過程的運作,而復活成千上億的人類和數值更龐大的動植物,絕不可能僅憑沒落的九柱神就能提供充足能量。

    死活想不通變化,岑今下意識尋找丁燳青的身影。

    丁燳青神通廣大,無所不知,他必定知道原因。

    可是一轉頭,到處不見丁燳青的身影,岑今撥開死而復生的人群、好奇的一眾詭異,就是沒找到丁燳青。

    他想著,丁燳青喜靜,應該躲在安靜的地方看戲,達摩克利斯之劍還在梵蒂岡教廷的上空懸著,有可能在那里。

    岑今來到達摩克利斯之劍上面,繞著龐大的機械邊走邊喊:“丁燳青!丁燳青——!丁燳青,你在哪兒?你跑哪里去了?喂喂,丁燳青——”

    “岑今?”

    岑今回頭,看到跟過來的李曼云、怨童和黑煤球三小只,便趕緊問:“你們知道丁燳青跑哪去了嗎?我沒見著他,眨眼就跑沒影了,怎么叫也不回。”

    以前喊兩三遍就出來了,永遠有叫必應的丁燳青。

    他打算之后好好拷問丁燳青的劇本是否真結局了,可千萬別給他搞出個番外。

    胡思亂想之際,岑今聽到李曼云和怨童疑惑地問話:“丁燳青是誰?”

    “……?”岑今笑了笑:“這番外沒點技術含量,也不幽默,播出來會掉收視率的。”

    李曼云和怨童面面相覷,滿頭問號,黃毛在說什么?

    靜默半晌,岑今慢慢收起笑:“丁燳青,這不好玩。”

    第219章 命運之紡(1)

    戰爭結束,社會秩序、工農業等恢復工作迅速提上日程,岑今、昆侖眾詭異以及山海昆侖、達摩克利斯之劍等相關事宜,都被默契地選擇暫時不聞不問。

    總機構以及各大政府都奈何不了趁亂崛起的華夏,遑論岑今和他的山海昆侖。

    倘若港城一事后,他們能團結起來,不惜代價逼華夏交出岑今,如今倒不至于半點好處沒碰著。即便他們愿意不顧輿論、不惜代價逼迫華夏放棄岑今,自身也沒那能耐對抗得了岑今和他的強武。

    所以歐洲亂象之后,總機構和全球各大政府一邊恢復社會秩序,安頓人群,一邊想盡辦法跟華夏套近乎,避免上不去未來新世界的列車。

    至于當事人岑今,此時不在羅馬,連丁燳青留下來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也被他帶走,全體詭異跟著離開,偌大的廢墟上,只剩下大衛和紅專兩人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山海昆侖地域面積擴大不少,順勢容納整個迦南,岑今無暇關心昆侖的變化,逮著熟人一一詢問丁燳青在哪,得到的結果都是‘丁燳青是誰’。

    黃毛不信邪,跑回林中小屋找銅鈴頭問,后者表示不認識。

    “你還記得四海窟、地下水庫嗎?還記得林中小屋嗎?”

    “當然。”

    “地下水庫關押著什么詭異?林中小屋的主人是誰?”

    “林中小屋的主人是關押在地下水庫的黃泉。”

    “黃泉是誰?叫什么?”

    “閻、閻羅王?”銅鈴頭緊張地搓著手指說:“早就死了啊,那是史書傳聞里的閻羅王、黃泉之主,大概是四五千年前的神明,得罪西王母而遭到封棺囚鎖,慢慢死在里面。留下來的死神軀體污染整個四海窟,導致我和怨童都變成詭異,還是你把我們帶出來的。”

    “如果黃泉之主早就死了,為什么獨眼怪它們當初沒獨占林中小屋?”

    “有啊,當初就是獨眼怪獨占林中小屋,然后你設計坑騙它們自相殘殺,后來發生意外,你、我和怨童,還有林中小屋都飄進地下水窟,見到關押死神軀體的青銅棺。你受到刺激覺醒腦域,帶走林中小屋和屋子里的我們……你,你都忘了?”

    岑今聽完只覺得荒謬,突然想起什么,趕緊跑進小屋主臥,卻見里面灰塵遍布,空無一物,沒有任何人生活過的痕跡。

    床鋪、沙發、書架和丁燳青收藏的投影儀、膠片,全都消失不見,沒遺留下任何痕跡。

    岑今只看一眼便前往四海窟,水窟崖壁的藏尸坑空落落的,宏偉的青銅臺之上吊著一個懸空銅棺,將其棺蓋打開,里面赫然一具模樣古怪的骸骨,殘留的精神污染仍引得水窟一蕩。

    銅鈴頭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說:“你到底在找什么?”

    “丁燳青。”

    丁燳青是誰?銅鈴頭滿腦子問號。

    岑今回學校找烏藍和龍老板等人,連他們也說不認識丁燳青,論壇關于丁燳青的資料全部替換成另一個陌生的名字。

    連續找了幾天,得到的答案完全一致,這個世界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叫丁燳青的人,連同名者也沒有,抹消得干干凈凈,仿佛是他臆想出來的人物。

    烏藍他們都知道岑今在一個虛構的人物,小心詢問他是不是壓力太多,或是在跟撒母耳的戰斗中不慎傷到腦袋,腦域開發到極致很可能出現不可控的意外,所以岑今出現一些小問題,他們也能理解。

    岑今說他沒問題,轉身先去找迦南眾神,再找周滿。

    迦南眾神曾經見過丁燳青,似乎跟他有過交易,面對岑今問話卻是矢口否認。

    周滿的態度倒沒那么絕對,雖然他也不認識丁燳青,但聽岑今的描述,又覺得不似作假,黃毛也沒必要作假。

    “不瞞你說,我有兩個觀點,一是從我的記憶出發,世界上不存在丁燳青這個人,屬于你臆想出來的人物。二是你是對的,有什么東西抹去‘丁燳青’存在的痕跡。”

    “丁燳青真實存在,不可能有假,否則怎么解釋我在四海窟的奇遇?”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從四海窟奇遇開始,你的記憶就出現錯亂?我記得高級詭異、高等神明能對人類的精神進行不同程度的污染,有人會因此畸變成怪物,也有人反而變成天才,還有人一輩子都活在虛幻世界里,誤以為那是真實。

    你有沒有想過,從你踏進四海窟開始,精神就被污染、記憶錯亂,捏造出一個不存在的人物,因為根據你過往的經歷,丁燳青這人的存在就很可疑。”

    岑今坐在丁燳青以前常坐的藤椅上,兩臂搭著扶手,燈光只照著他肩膀以下,臉藏在陰影處,看不出神色變化,只覺得氣勢冷硬淡漠了許多,連怨童和李曼云都不怎么敢打鬧。

    “怎么說?”

    “一開始只有你認識丁燳青,怨童、銅鈴頭他們不算,因為他們常年待在四海窟,難免被污染而致記憶錯亂。其次,你的記憶里,大部分時候只有你能看見丁燳青,其他人看不見,跟幻象一樣。

    最后,你描述里的丁燳青從頭到尾知道神明的滅世計劃,幾乎洞悉一切,還能順著撒母耳的劇本完成他自身的計劃,不覺得過于神通廣大了嗎?

    而且丁燳青劇本的中心是你,他所做出的每件事、每個決定,出發點都是你,好像你就是他生存的意義、你是他生命的中心——”

    “你覺得是我太自戀而分裂出來的幻象?”

    “不是自戀,但人有時候受到巨大打擊或面臨瀕死的危險時,就會創造出一個強大的人格保護自己,也只有你創造出來的人格才會將你視為生命的中心。

    而且你的前二十年生活在一個被忽視的環境里,難免造成一定的心理和精神影響,你可能察覺不到,但是潛移默化之中將這份心理傳達給創造出來的人格,所以該人格的目的就是將你推到萬眾矚目的位置。”

    岑今沉默片刻,說:“你也見過他,烏藍、王靈仙,龍老板、李道一他們都見過,丁燳青曾經是龍老板他們的隊友,論壇里也有他的檔案,這么多細節證明他存在,難道也能說是我的幻覺?”

    “問題是論壇、總機構沒有任何相關資料記錄,烏藍、龍老板他們都不認識丁燳青,如果說你是對的,為什么我們所有人都忘記丁燳青?如果有什么東西抹去所有人的記憶,為什么只有你還記得?什么東西這么神通廣大,能篡改過去和現實?”

    “成萬上億的死人都能復活,為什么做不到篡改過去和現實的記憶?”

    “這……”

    周滿頓時語噎,思來想去還是沒辦法相信岑今的說法,記憶清楚明白地告訴他,他不認識名叫丁燳青的神明,他受先人培養,前往昆侖、接近西王母,感天受召而預言圣人救世,全程無‘丁燳青’的參與。

    假設岑今所說不假,那篡改他人記憶的東西再怎么神通出眾,也做不到毫無破綻,可他記憶里有關‘丁燳青’而謀劃的事件,其因果清晰,連細節都有,完全沒有‘丁燳青’能插足的位置,這叫他怎么相信岑今的話?

    “我還是覺得假使真有東西篡改我們的記憶,抹除‘丁燳青’的存在,絕對存在破綻,比如和‘丁燳青’相關的記憶會出現模糊,可我連細節都記得。”

    頓了頓,周滿不忍心岑今失望,還是說道:“或許你可以問其他人的記憶,問得詳細點,畢竟與‘丁燳青’相關的事,時間跨度大、涉及的人和事也很多,參考樣本足夠多,說不定能找出破綻。”

    岑今摩挲著扶手手把,沉吟片刻才應聲。

    接下來的半個月內,周滿沒再見過岑今,只從黃姜等人口中聽說岑今四處尋訪是否知道‘丁燳青’此人的事,還在論壇看到懸賞。

    懸賞金將近三十萬歐,據說一半是總部和學校的獎勵,還有一半是歐洲音樂節賭盤掙來的,根據調查得知設置賭盤的人是克羅爾家族。

    岑今把他全副身家押上,尋找一個不存在的人,可見真瘋魔了。

    但觀他行事,條理清晰,頭腦清明,不像個瘋子。

    總機構沒資格管他,總部和學校管不了,龍老板找他去重開的電競城玩幾天卻被拒絕,李道一試圖找他談心,巫雨潔和江白平措也想找他玩,可惜怎么也找不著人。

    明明在同一個城市甚至同校,可是岑今躲著人,他們就遍尋不到。

    幾乎不眠不休地調查一個月,存款全花光,岑今帶著所有資料回宿舍,剛把U盤插進電腦就有人來敲門。

    門外是烏藍、王靈仙、圖騰、黃姜和于文,還有龍老板和周滿。

    “有事?”

    烏藍五人先進屋,然后是龍老板和周滿,客廳還有怨童、李曼云和埋頭捧iPai的黑煤球,空間一下子變擠。

    烏藍先開口:“你這個月做的事情,我們都看在眼里,說實話我們確信記憶沒有出錯。經你提醒的記憶比如黃姜他們去鬼蠱族和‘丁燳青’同路的經歷,比如我們一起闖蕩歐洲的經歷,還比如龍老板、周先生他們的經歷,我們都翻來覆去的咀嚼過,可以說纖毫畢現,毫無問題。”

    “所以你們還是來勸我去醫院看精神科?”

    “不。”王靈仙說:“雖然我們相信自身記憶沒有出錯,但也相信你沒瘋。”

    岑今挑眉:“所以?”

    黃姜:“我們循著你調查的蹤跡重新調查一遍,沒覺得哪里有問題,直到現在,心臟和大腦都告訴我們沒有問題。”

    “沒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龍老板大咧咧坐下來,李曼云乖巧地倒來茶水,怨童趴在沙發椅背上催促他說話快點。

    “留意到烏藍剛才那話的問題沒有?”

    岑今回想一遍,他大腦經過開發激活,過目不忘屬于基礎技能,翻來倒去過濾兩遍,終于察覺烏藍在說‘纖毫畢現,毫無問題’這句時,刻意加重語氣。

    于是他將這句話復述出來。

    龍老板拊掌:“沒錯,‘纖毫畢現’!音樂節發生在一年前,記憶清晰還能理解,關鍵我跟這位‘丁燳青’是同伴舊友的關系主要發生在十幾二十年前,那時候的記憶還能做到‘纖毫畢現’就不太正常了。”

    岑今眼睛一亮:“人的大腦記憶有時效性,就算能記得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也會有模糊感。”

    “是這樣沒錯。”黃姜跟著坐下來說道:“關鍵是我對比過所有人的記憶,發生跟‘丁燳青’相關的那段記憶尤為清晰,而發生于前后的記憶都開始模糊。”

    王靈仙補充:“兩者之間的區別,類似于電視劇片段在信號不好時,被雪花覆蓋,和信號良好,畫面清晰。前后相差的時間可能不到一天,更甚不到半天,清晰的記憶恰好就在你提示的‘丁燳青’出現的時間段里,未免太奇怪。”

    岑今若有所思:“看來抹消記憶的手藝沒那么熟練。”

    圖騰:“挺熟練的了,如果你沒那么堅持的話,誰也不會察覺到問題。”

    岑今:“你們還有其他發現嗎?”

    誰料幾人搖頭:“不過我們可以從撒母耳被屠、人類死而復生那一刻開始查起,里面一共四樣強武,華夏的山海昆侖、希伯來的朗基努斯槍,古希臘的達摩克利斯和埃及的亡靈書,暫時排除山海昆侖和朗基努斯槍的作用,仔細思索亡靈書和達摩克利斯。”

    “首先達摩克利斯其核心是裁決,在你的記憶里,它屬于丁燳青,而在我們的記憶里,它屬于古希臘最后一位神明喀俄涅對撒母耳的拼死一擊。

    強武通常有對應的某個核心字眼,跟它的能力表現有關。

    比如山海昆侖的核心字眼是信仰,它的能力表現沒人比你更清楚。亡靈書的核心字眼是重生,它的能力跟掌控萬物生死有關。

    誠如你所說,亡靈書復活上億人類所需要的能量必然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沒落的九柱神不足以提供,而據我所知——”

    頓了頓,黃姜指著圖騰和于文說道:“他們倆和巫雨潔聽說你的事,從存活的奧西里斯和埃及祭司口中打聽到《亡靈書》具體的能力運用,亡靈書復活有條件,必須要有完好的容器才能灌入維持生命體征的能量。”

    岑今:“復活的人類里面,有不少被燒成焦炭。”

    黃姜點頭:“所以復活效果遠超亡靈書本身作用,冥神奧西里斯說這次的復活除了亡靈書起到一定作用,在那些復活的人類身上似乎還出現時光倒轉的跡象。

    而這跡象絕不是亡靈書所為,我們認為,還有不知道的強武在現場。

    或許正是這強武導致‘丁燳青’的消失。”

    玩iPad的黑煤球聞言悄悄抬頭看他們,只是沒人留意到他。

    銅鈴頭和李曼云這幾只詭異驚詫不已,‘丁燳青’真實存在?

    岑今壓著U盤,稍微向前傾,冷靜地吐出幾個字:“北歐強武,命運之紡。”

    第220章 命運之紡(2)

    “北歐強武?”龍老板思索少許,解鎖權限進入總數據庫調取絕密檔案翻閱:“找到了,你們看。”

    眾人湊過去看,一個小小的屏幕擠不下那么多顆頭,最后還是龍老板將人推開,他來做陳詞總結:“是1999年年末的紅頭檔案,有一個小組到挪威海執行任務,失蹤將近半年,再回來后,相關記憶空白,疑似遭遇北歐強武命運之紡。

    北歐強武命運之紡,也稱為命運紡車,即命運三女神手中的紡車,能夠編織、剪斷命運,追溯神話體系的源頭可知最早的命運紡車和三女神之說來源于古希臘神話。

    北歐也有命運三女神的傳說,居住在世界之樹的第一根樹根之下,負責紡織命運線和照顧世界樹。

    古希臘和北歐的命運三女神傳說非常相似,細節有些出入但基本一致,就有推測北歐曾參與分裂和吞噬古希臘神話體系的戰爭,奪取原本屬于古希臘的強武。

    黑箱古卷破譯出來的資料也能證明這點,古希伯來和古希臘瓜分蘇美爾,之后古希伯來和北歐瓜分古希臘,最后北歐被卷入諸神黃昏的戰爭里,只有古希伯來漁翁得利。”

    這是他們在調查歐洲神明時得出的推論,符合蘇美爾眾神口中的歷史。

    “封存的紅頭檔案寫明事后調查,挪威海遭到不可逆轉的生態破壞,沒發現該小組的活動軌跡,分析得出結論:該小組可能誤入海姆冥界,翻譯過來就是北歐神話里的死人國,只有死者才能抵達。”

    “該小組成員死過?”

    “醫學檢查結果表明他們的身體曾有一段時間失去生命體征,身上出現程度不一的尸斑。經深度催眠盤問他們失蹤半年的經歷,有七成可能進入海姆冥界,更甚遭遇北歐強武的攻擊。”

    “還有沒有更多資料?”

    “沒了。總機構數次派兵前往挪威海調查,試圖找到海姆冥界的入口,因為死人國就在世界樹的根莖處,相傳有通道可以前往世界樹頂端的神明國度,那兒擁有數之不盡的資源,最重要的是世界樹無主,北歐諸神盡數隕落。”

    “相當于世界樹是一個無主的藏寶洞。”

    “正解。所以總機構、各國政府不可能放棄這么大一個藏寶地,制定‘尤克特拉希爾計劃’探索數年,不知遭遇什么,突然中止計劃,封鎖挪威海,禁止任何相關言論流出,連總數據庫也沒有任何記載。”

    “99年紅頭檔案?”圖騰突兀地開口。

    黃姜和于文這兩人還小,涉世不深,聽到圖騰特意點出的關鍵字眼便疑惑地看過去,見圖騰、王靈仙和烏藍三人對視,齊齊露出神秘一笑,更覺滿頭霧水。

    “怎么?”

    “不能說。”烏藍臉色嚴肅地搖頭。

    “你們小,沒經歷過,不懂。”王靈仙嘆息:“沒想到是真的。當年我剛好生在年尾,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嬰兒,就這還得簽署保密協議。”

    黃姜和于文相當好奇:“什么什么?”/“保密協議?”

    連三小只都被吸引目光,銅鈴頭也來了興趣,岑今冷漠地看他們表演。

    圖騰:“我比你們大點,也得簽協議。”

    烏藍掀唇:“何止,我千禧年出生的,錯過99年那件事,不還得壓手印簽署保密協議?”

    黃姜直覺不對,拿出手機搜索,看了好一會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那件事嗎?”

    于文和三小只眼巴巴看她:“哪件哪件?”

    黃姜神色嚴肅:“回去問你們家長輩,綜合各方面信息,我隱約能猜到一點關于99年保密協議那件事,但我不能說。龍老板應該能理解。”

    于文和三小只又看向龍老板,后者捏著根煙將里面的煙草扒出來,含在舌尖含糊地說:“這事挺嚴重,你們家長輩都知道,當年……算了,我只能說不知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親身經歷過的我們有時候還會夜半驚醒,輾轉難眠。”

    于文和三小只都快哭了,究竟什么事啊!

    于文扛不住,也上論壇搜索,結果都是似是而非的答案,語氣頗為嚴肅,都讓他別深究、也別猜,一開始他覺得是個唬人的網絡梗,可是結合總機構的紅頭絕密檔案一看,總覺得當年真發生一件全人類不得不守口如瓶的大事。

    所以,“到底發生什么!”于文痛苦地哀嚎,三小只和銅鈴頭也加入哀嚎的行列。

    然而沒人告訴他們原因,齊齊背過身繼續之前的話題。

    岑今問:“有沒有那失蹤小組成員名單?”

    龍老板指著自己:“我就是。”

    故事會那事兒,加上丁燳青時不時透露出來的一點信息,岑今心里早有預感:“完全沒記憶是嗎?”

    龍老板點頭。

    “如果命運紡車分裂成數塊,再次融合,在無主的前提下,它會去哪?”

    王靈仙:“回它曾經待的地方,世界樹。”

    岑今知他和丁燳青、龍老板等人的淵源頗深,包括紅頭檔案這件事,說不定當初失蹤的小組成員里也有他,丁燳青也說過他們確定的戀愛日期是在1999年。

    對現在的岑今來說,那年他還沒出生。

    而丁燳青曾經歷過新舊神明的戰爭,和燭龍是同時代的神明,卻參與進1999年的人類特攻小組任務。

    物種身份和時間線全然不同,怎么交織到一起的?

    岑今有點頭緒,但是差了很多節點線索,暫時無法聯系起來。

    他沉吟片刻,便對龍老板等人說:“我準備去趟挪威海,需要一份地圖。”

    龍老板:“不用那么麻煩,我可以帶路。”

    岑今搖頭:“死人國和北歐世界樹顯然不是常人能進的地方,還是我一個人去比較妥當。而且這是私事,我的私事。”

    圖騰幾人沒辦法動搖岑今的決定,他們剛從戰場退下來,心理評估和身體健康測驗都沒達標,再度離開華夏還得申請,很大幾率被駁回。

    龍老板不放心,被岑今非常堅定地拒絕,再加上全球百廢待興,急需人才穩定大局的時候,尤其岑今身份非比尋常,突然消失恐怕引來非議,更需要龍老板這樣的人留下來控制局面。

    “行吧,但我也不是很確定入口。我跟巫雨潔、李道一他們說一下,重新深度催眠,盡量找到路線——照你那話說的,這叫‘丁燳青’的人很可能是同袍戰友,我們也不能拋下他。”

    兀自琢磨片刻,龍老板給其他同袍戰友發去信息,抬頭對岑今說:“盡快明天給你送過來。”

    圖騰他們也表示回去幫忙查資料,一定能幫就幫。

    岑今真誠道謝。

    烏藍拍拍他的肩膀說:“別傻了,好不容易能有個人沒畢業前就脫單,不到半年就喪夫守寡,傳出去其他同學還有活路嗎?誰還敢跟喪偶率那么高的超凡者談戀愛?”

    岑今撇開她的手,一把將門甩上,回頭面對一臉乖巧的李曼云、怨童和銅鈴頭三只,目光溜一圈,落到心虛不已的黑煤球臉上,拍了拍手掌,坐到他對面眼對眼。

    “你很心虛?”

    黑煤球音量吊高:“有嗎?”

    “熟悉命運之紡嗎?”

    “不熟。”

    “有黑箱古卷和迦南眾神口供為證,古希伯來和古希臘瓜分蘇美爾眾神的遺產,包括從祂們那兒搶來的強武,其中古希臘搶走兩樣強武,后來被北歐搶走一樣。

    總共就三樣強武,你傳承記憶里沒提到?”

    黑煤球頓時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噢……想起來了!”

    “晚了。”岑今好整以暇,瞇著眼打量開始冒冷汗的黑煤球:“你記得丁燳青。”

    是肯定而不是疑問的語氣,黑煤球神經緊繃,一下聽出區別,知道無論怎么瞞也瞞不過去,雖然他本身沒打算隱瞞就對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猜到。”黑煤球耷拉著腦袋嘟噥。

    李曼云、怨童和銅鈴頭頓時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瞪著黑煤球,悲憤交加:“叛徒!”

    怨童很生氣,口不擇言:“你瞞著黃毛就算了,怎么可以欺騙我們?我們小孩子是一國的,你別想再喝我的快樂水。”

    黑煤球略委屈:“我也不能說呀。”

    岑今睨了眼他們,心想小孩有點小秘密挺正常,就別打了。

    搓了搓手指,岑今問黑煤球:“你還知道什么?現在能說了吧。”

    “有人問就能說,其他時候不能主動提,否則會亂的。”

    “亂什么?”

    “過去現在和將來的時間線,生命之線的編織、變化和終結,都會發生變化,一點點微妙的變化就有可能引起一場颶風。”黑煤球捧著臉蛋苦惱地說:“傳承記憶告訴我,不要輕易改變命運,它有可能會導致全人類甚至神明的消失。”

    他看著岑今:“丁燳青強行改變命運,掌控命運,強大如他也必須付出‘消失’的代價。黃毛,你不要靠近命運啦,會消失的。”

    “丁燳青改變誰的命運?我的嗎?”

    “命運在你的生命之線寫下‘遺忘’的災難,丁燳青改寫了它,還在上面寫下‘萬世不朽’的功勛,同時改寫人類、撒母耳、古埃及眾神和蘇美爾眾神的命運,這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改寫撒母耳和蘇美爾眾神的命運?難道原來的命運是蘇美爾眾神預言失敗,撒母耳滅世計劃成功?”

    黑煤球點頭,小聲說道:“這就是古埃及、古希臘、北歐和蘇美爾眾神同意丁燳青合作的主要原因,印證預言,顛覆命運,丁燳青付出生命的代價,眾神得到后裔存續和文明不息,而你換來新的人生。”

    靜默半晌,岑今吐出三個字:“神經病。”

    黑煤球滿頭問號。

    岑今捂著臉:“丁燳青有病。”

    李曼云有點不安,擔心岑今受刺激,安慰丁燳青的出發點是為了他好,不要太難過,大不了再用亡靈書和命運之紡將人復活回來云云。

    岑今:“我意思是丁燳青真有病,但是從沒放心上。”

    西王母罵丁燳青瘋子,燭龍說昆侖眾神都畏懼丁燳青,因為他是不怕死、不正常的瘋子,沒法用道理和人情舒服他。

    帝釋天和撒母耳也罵丁燳青是不怕死的瘋狗,深深畏懼他。

    岑今沒一次當真,以為那是打不過丁燳青而發泄的辱罵之語,從未將丁燳青視為瘋子……怎么可能把丁燳青當成瘋子?

    那樣一個強大漂亮,優雅到骨子里,邏輯思維清晰得足以算計一切,還有一些小偏執、小毛病和小愛好,明明表現那么正常,誰會把他當成瘋子?誰知道他的精神已然病入膏肓?

    ……其實丁燳青也說過,他說四海窟地下水庫初見時,神智并不太清楚,不太能正常分辨現實和虛幻。

    所以當岑今問‘丁燳青’找的不存在的人是不是他,丁燳青一開始否認,后來又在數次事件中暴露‘不存在的人是岑今’的端倪。

    那時岑今因此不信任丁燳青,丁燳青告訴他,他那時連自己是誰都認不清,還能怎么辨認別人?

    什么情況才會連自己是誰都認不清?

    已然病入膏肓,即使代價是消失,仍執行力超強的完成他的劇本,丁燳青究竟有多偏執?

    岑今猛然想起一件事,留下一句‘乖乖等我’的話便匆匆離開林中小屋,先去燭龍那兒詢問丁燳青曾經住在山海昆侖哪里,得到一個地址。

    按著地址來到一座遠離主城的青銅宮殿,岑今訝然地發現這座青銅宮殿就是他第一次踏足山海昆侖時,丁燳青抱著他躲起來、等他習慣腦域開發的地方。

    原本正對西王母所在的青銅宮殿,后來重新規劃時,也沒被重組整合,奇怪的是昆侖內一眾詭異沒一個發現這兒還有一座空殿。

    岑今來過許多次,也沒發現,而今卻一眼看見,不知是否因它原主人消失,變成無主空殿的緣故。

    殿內空蕩蕩,積滿灰塵,一步一個腳印,直到瞧見地面幾滴干涸的血跡,岑今才停下腳步,腦中閃過毆打西王母那天,腦域被激活導致情緒亢奮,咬破丁燳青的手指。

    岑今抿唇,抬眼環顧空曠的宮殿,心念一動,華麗宏偉的青銅宮殿迅速坍塌成一個方方正正的青銅盒子,盒蓋表面留有干涸的血漬。

    抹掉血漬,盒蓋表面雕刻‘紅巖天書’四個大字。

    “你想不想知道天書藏在哪里?”

    “我知道。我寫的。”

    “就在海內昆侖,你去找。”

    岑今垂眼,腦海中閃過丁燳青說的話,狗逼老早提醒那么多遍,全被他故意過濾掉,結果現在還得親自來找。

    將盒蓋打開,露出里面存放完好的牛皮筆記本,岑今翻開第一頁,見到方正的兩個大字: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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