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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第 241 章

    艾倫斯已經很久都沒有發過病了, 久到,他甚至都以為自己已經好了。

    那些潛藏于日常中,有關于疾病的蛛絲馬跡, 在愛情濾鏡的加持下,都成為了艾倫斯性格中可憐又可愛的特質。

    但當那層濾鏡被強行撤掉, 病態顯露出來,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他其實根本就沒有痊愈。

    他只是被戴維養得太好了,所以才重新煥發生機。

    但只要把戴維這一重因素抽離掉, 他就會迅速地枯死。

    艾倫斯緩了好一陣子,才勉強找回些神智來,他抱緊自己的手臂,咬著牙,告訴蓋文和克萊爾:“不用管我……去找莫里會合。”

    他們現在只有三個人, 對面是成員眾多的團伙, 別說艾倫斯現在的狀態,就算他正常, 恐怕也救不出戴維來。

    于是此刻,帶領著一支軍團趕來支援的莫里, 就宛如神兵天降。

    除卻皇帝調派給他的皇家騎士兵團之外, 莫里怕人手不夠, 又專門從該小星球的駐扎軍區里抽借了一部分, 浩浩蕩蕩地入了境。

    因為之前和克萊爾溝通過,所以莫里一落地就直奔山莊, 接應艾倫斯。

    出現在山莊里面的莫里, 他穿著一身純白的軍裝大氅,大步流星奔向艾倫斯。

    莫里本來打算見到艾倫斯之后, 就把軍隊指揮權移交給他,但是等親眼見到艾倫斯那一秒,他才意識到,艾倫斯現在的情況根本帶不了兵。

    莫里怔住了,他先是站在距離艾倫斯兩星米遠的地方,將昔日這位不可一世的老朋友的樣子上下打量了一遍。

    隨后他就兩步邁向前,給了幾乎要虛脫過去的艾倫斯一個擁抱。

    強大的艾倫斯,可靠的艾倫斯,他還是第一次,在莫里面前展露出這樣無助虛弱的狀態。

    莫里拍著艾倫斯的后背,安撫他:“雄蟲都是禍害,禍害輕易死不了的。”

    自己說完,忽然覺得這話語不妥,好像起不到什么安撫作用,于是莫里就補了一句:“走,開坦克救你男人去。”

    莫里給自己帶來的軍隊規劃好了部署,一部分去清剿代.孕機構和享樂山莊,另一部分跟隨自己,去打掉地下拍賣會營救戴維西瑞爾。

    在莫里抵達這里之前,他一直都在跟西瑞爾保持聯絡。

    西瑞爾是跟隨在戴維身邊的,看起來就是個人畜無害沒什么殺傷力攻擊性不強的小跟班。

    塔姆做局全程都是圍繞著戴維進行,攻擊的一直都是戴維的心理防線。

    一路追隨著戴維的西瑞爾,盡管目睹著同樣的場景,但身為出身貴族的蟲族土著,他的心理狀態,只能算是,有震驚,但不多,遠遠達不到三觀崩壞的地步。

    西瑞爾是蟄伏于暗處,伺機而動的陰險獵手,他在其他人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戴維身上的時候,不聲不響地把身邊的信息全部傳送給了莫里。

    包括拍賣會場的地點和拍賣內容,在場人數。

    只是當莫里帶著艾倫斯殺過去的時候,卻還是晚了一步。

    在莫里他們抵達地下拍賣會場外.圍時,西瑞爾這邊的聯訊,驟然掉線。

    莫里當即下令軍隊開足火力,直接強攻。

    這里雖然是已經形成了網絡勾連的犯罪窩點,但是防御上面根本不及軍方堡壘,所以攻破它簡直輕而易舉。

    莫里帶領軍隊將整個地下拍賣會場進行了一次大清洗,活捉了無數貴族與大小頭目,解救出一大批兒童和年輕的雌蟲。

    但是軍隊仔仔細細地,將地下拍賣會場搜尋了好幾遍,恨不得把地皮都翻過來,竟然一絲一毫戴維和西瑞爾的影子都沒找到。

    莫里這才慌了神,把抓到的頭目痛打審訊了一遍,得出口供,說是塔姆先生,帶著戴維西瑞爾還有一個孩子早已登上了星艦,現在已經在潛逃的路上了。

    塔姆,艾倫斯與莫里第一次聽說了這個名字。

    艾倫斯當即開始查閱有關于這個人物的信息,他沒有在倫巴頓監獄越獄在逃通緝犯的名單中找到他,但卻在另一份聯盟警方的犯罪檔案中查到了這個家伙。

    鶴頂金冠蝶亞雌塔姆,27歲,卡斯諾籍A級在逃通緝犯,涉嫌二十余起命案締造者,變態連環殺手,喜好性.侵虐.殺被害者。

    他所犯下的那些命案里面,百分之九十的被害者,都是出身富裕階層的巴塔利雄蟲。

    知曉這個情況的第一時間,率先做出反應的,是同為亞雌的克萊爾。

    他無比驚詫悲憤地發出了一個短音節:“啊?……”

    緩了緩,克萊爾才接了一句:“真可怕。”

    這件事遠遠超出了克萊爾的認知。

    在他的理解中,亞雌是蟲類里面,最弱小的群體。

    因為腺體不發育,先天性各種激素分泌得都少,所以又瘦又小是亞雌的常態。

    克萊爾憑借著自己的本事,胡吃海喝,勉強長到了一米七五,放在亞雌里面,是相當高挑的身段了。

    一個身高只有一米七多點的瘦小雞仔似的亞雌,專門獵殺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一米九的巴塔利雄蟲。

    這未免,有些太犯規了。

    艾倫斯頭暈目眩,倚靠在飛船座椅靠背上:“也許就是因為,他身量小,無法憑借先天力量擊殺對手,所以作案手法才會這樣殘忍。”

    一想到西瑞爾落在了這種家伙的手里,莫里的心也幾乎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焦躁地在一旁走來走去,不停刷新著信號接收儀的界面,試圖再度聯系上西瑞爾。

    西瑞爾與戴維身上的隱藏設備,只有定位這一項功能可以繼續使用。

    但是他們根本無法確定戴維與西瑞爾現在的狀態,甚至無從得知他們是否還活著。

    于是,莫里與艾倫斯,只好駕駛著莫里來時的飛船,根據定位器所顯示的位置,穿梭于星際之中,踏上了這條生死未卜的追兇路。

    *

    戴維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當他再次有意識時,他也不清楚,自己現在何處。

    手在身側摸了摸,確定自己應該是躺在床上,旁邊隱約能聽到一些機器設備的聲響。

    他是被痛醒的,他的雙眼是一種燒灼般的刺痛。

    戴維醒過來后,先是短暫迷茫了一陣,隨后他終于察覺到了哪里不對勁。

    他眼前一片漆黑,他看不見任何東西!

    恐懼一下子就爬上了他的心頭,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發現那上面蒙著一層紗布。

    他掙扎著坐起來,兩下將紗布撕扯掉,努力地睜開眼皮,然后他就發現,他看不見東西跟眼睛上蒙著的紗布一點關系都沒有。

    戴維驚恐地用手指去觸摸自己刺痛的眼睛,他摸到自己的眼球還在,他想起來自己昏迷之前,是被那個亞雌揚了一把藥粉在臉上。

    藥粉進到他的眼睛里面,把他給毒瞎了。

    戴維在理清前因后果的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他看不見了。

    就算是艾倫斯這時候把他給救出去,他也看不見艾倫斯的那張動人面孔了。

    以后怎么辦呢,他要做個瞎子嗎?他現在這是在哪里,他是不是落在了那個亞雌的手里,他眼睛看不見,他要怎么逃出去!

    巨大的悲傷與惶恐淹沒了戴維,他面前是無邊無際的空洞黑幕,他無法理智也不能冷靜,沒有人在突然失明的情況下可以保持鎮定自若。

    正當戴維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的腦袋里又響起了那個久違的機械音。

    系統君:【戴維!你總算是醒了!】

    戴維經過提醒,這才想起來,他還有個系統,他像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系統,我看不見了,怎么辦,我看不見了!”

    系統君安撫他:【沒事沒事,你不要怕,你眼睛看不見只是暫時的。我趁你昏迷的時候,已經查詢過了成分,那種藥粉的毒性并不大,多清洗幾次,把毒素代謝掉就能看見了。】

    戴維:“我現在這是在什么地方?我身邊都有誰,西瑞爾和那個孩子還活著嗎?他們在哪里?”

    系統:【你現在,是在一艘星艦上,那個暗算你的亞雌叫塔姆,他是逃命的時候,順手把你也給捎上了。】

    【艾倫斯現在就在趕來救你的路上,只是他的飛船跟你的飛船中間隔著好幾個光年,一下子還追不上。而且……】

    戴維問:“而且什么?”

    系統君:【而且,自從你被塔姆抓走之后,艾倫斯的精神狀態就一直不是很穩定。】

    戴維心情愈發難過了,他抬手摸了把臉,臉上一片濕漉漉,摸在手里是涼的。

    戴維喃喃地:“他離不開我……”

    系統君:【西瑞爾現在跟那個孩子在一起,行動上受了限制,但是目前情況良好,沒有遭遇什么不測。】

    戴維:“那個亞雌,他到底是個什么人?他把我弄來,是要打算干什么呢?他準備帶我去什么地方?”

    系統君也犯了難:【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原文里面哪有他!這些家伙都是從哪冒出來的,真可惡!】

    【不過,戴維,你不要擔心,也不用害怕。系統這邊雖然不清楚那個塔姆是哪來的,但是系統可以確定的是,他對你沒什么殺心。】

    【你現在眼睛看不見,也寫不了代碼,你在眼睛恢復視力之前,只管先順著他。等你好了,我這邊再想辦法,幫你逃出去。】

    戴維:“好。”

    他剛想再問一問系統,他的眼睛大概多長時間能好,只是還沒問出來,系統君就忽然驚慌失措地提醒戴維:【他來了!你快躺下,快裝睡!】

    戴維馬上摸索著找到被他扯掉的紗布,掀開被子藏進了被窩里,身體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假裝昏迷。

    戴維眼睛看不見了,于是他就屏氣凝神地用耳朵去聆聽,他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在越走越近。

    不多會,戴維所在房間的艙門唰地一聲開啟,那個腳步聲的主人來到了戴維的床前。

    第242章 第 242 章

    塔姆錯覺, 自己的天靈蓋差點被戴維給敲碎了。

    后續接受完包扎治療后,過了好久,塔姆仍然感覺到腦殼脹痛暈眩惡心。

    這種強烈的不適感, 幾乎要令他失去理智地,去一刀抹了戴維的脖子。

    最終救下戴維一命的, 當然不是塔姆的良心發現,而是, 塔姆這邊已經從一排作案工具里,選好了他最趁手的一把刀, 休息室外的護工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跟塔姆匯報:

    “塔姆先生,皮埃爾先生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塔姆就是在那一瞬間,扔了手里的匕首,順帶把戴維也忘到了宇宙盡頭,他欣喜萬分地跟著護工, 來到了星艦上那間被重點看護的醫療艙。

    艙室的中心, 是一張病床,病床上躺著一具干巴的近似于骷髏的軀體, 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各種維生設備的管子。

    塔姆急不可待地奔到了病床前, 俯下身去, 輕聲細語溫柔甜蜜地呼喚著對方:“皮埃爾……”

    病床上的那具勉強還活著的骷髏, 聽見塔姆這聲呼喚, 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看見旁邊的塔姆之后, 仔細辨認了好一陣, 像是認出了對方。

    他對塔姆露出了一個笑容來,他萎縮失水布滿斑點的皮膚, 因為這個笑容,細碎的紋路舒展開,有了些許慈祥和藹的味道。

    他回應了塔姆,從他干癟的雙唇間竭力擠出的話語,被呼吸罩聚攏在一起,所以沒有散開,他叫他:“塔姆……”

    塔姆高興極了,他抓著皮埃爾的手,將他蒼老的手背貼在自己年輕柔嫩的面頰上蹭了蹭,之后就俯身過去,抱住了病床上衰敗腐朽的軀體。

    “我在,我一直都在……”塔姆依偎在皮埃爾的身旁,跟他撒起了嬌,“你這次睡了好久,你只顧著自己睡覺,我好無聊……”

    皮埃爾的呼吸很微弱,他刻意放輕了這個動作,像是在積攢力氣,于是他過了好一會,才終于有了能勉強說出一個長句的精力:“我做了個夢……”

    塔姆訝然,親親熱熱地摟著他:“你夢見什么了?有沒有夢見我?”

    皮埃爾輕輕搖了搖頭:“……我夢見,我掉進了黑洞里……很黑……很冷……沒有聲音……”

    “那種感覺……就好像……死亡……”

    塔姆一下子就變了臉:“不許胡說!”

    “死什么死!現在平均壽命兩百多,你才四十歲,早著呢!”

    皮埃爾笑笑不說話了,他眼珠轉了轉,看見塔姆頭上纏著的繃帶,衰弱無力的手指動了動,沒能舉起來。

    塔姆見狀,趕緊幫忙,把他的手舉起,皮埃爾借力,摸了摸塔姆頭上的繃帶:“……這是……怎么了?”

    塔姆笑著撒謊:“走路不當心,摔跤了。”

    皮埃爾聽完塔姆的解釋后沉默了,他有些意味深長地盯著塔姆,塔姆信誓旦旦地保證:“就是摔的,不騙你。”

    皮埃爾:“不要……再做那種事了……”

    塔姆摸著他的面頰:“你怎么就不信任我呢?我早就不跟他們玩了,你相信我吧,嗯?”

    皮埃爾垂下了眼簾,被塔姆托舉在掌心的手脫力滑了下去。

    這個狀態令塔姆陷入了恐懼:“皮埃爾!看著我,不要睡!”

    皮埃爾強撐開了沉重的眼皮:“我……有點……累了……”

    塔姆目光哀傷起來:“累了,那就不要說話,只聽我說,但是你不能睡,我不讓你睡。你多醒一會,多陪陪我吧。”

    皮埃爾輕輕地點了點頭,塔姆的心情重新快活起來了,他陪著皮埃爾,不停地講話,直講了快一個小時,口干舌燥地也沒停下。

    塔姆爭分奪秒地,把自己的話簍子傾倒給皮埃爾。

    塔姆給皮埃爾講他睡著的那段時間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他把自己有關于未來的暢想都講給皮埃爾聽。

    只是皮埃爾的身體終究是支撐不了太長時間的,他堅持了許久,最后終于,還是昏昏沉沉地滑入了死寂的睡眠之中。

    “我們現在已經在路上了,過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能到家了。我聽說,咱們家院子里面的花全都開了,就等著我們……”

    塔姆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他注意到皮埃爾不再有任何反應了,他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來,等到他把耳朵貼在皮埃爾胸口默默聆聽了一陣,確定那顆心臟仍然保持著跳動,他這才稍稍地放了心。

    他轉臉看了看旁邊維生設備上的數據,又幫皮埃爾掖好被角,撥開灰白的頭發,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塔姆捧著皮埃爾的手,撫摸依偎了許久,才戀戀不舍地放下,轉身叮囑護工照顧好皮埃爾,他自己離開了療養艙。

    塔姆走出療養艙之后,在療養艙門口,他靠著墻蹲了下去,捂住嘴,不出聲地哭了起來。

    他很痛苦,也很恐懼。

    皮埃爾睡著的時間越來越長,醒著的時間越來越短,醫生下達的診斷書里,說皮埃爾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已經走向了生命盡頭,瀕臨衰竭。

    他才四十歲,可是他馬上就要老死了。

    塔姆蹲在那里,啜泣了許久,他的屬下光腦聯訊他跟他匯報:

    “塔姆先生,您抓到的人質里,那個叫戴維的雄蟲,有蘇醒的跡象。您要不要過去看一眼?”

    聽到這個消息后,塔姆扶著墻站了起來,掏出一塊手絹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調整好情緒:“我這就過去,他情況怎么樣?”

    對面:“他的眼睛里落進了不少藥粉,已經給他清洗過了,但似乎仍然出現了嚴重的視力衰退癥狀。”

    塔姆一愣:“我把他給毒瞎了?”

    對面:“嗯……是的,但后續接受進一步的治療,還是有恢復可能的。”

    塔姆笑了:“不用,就每天給他清洗一下就可以了,瞎著挺好的,更方便,省的他半路逃跑,壞了我的計劃。”

    塔姆腦袋上的傷還疼著,他聽說戴維瞎了,心里暢快了不少。

    之前想拿把刀把戴維脖子抹了的想法,都淡卻了。

    他打算立刻就去戴維那看看他,好好欣賞一下戴維的慘狀。

    塔姆這樣盤算著,身體很快就來到了戴維所在的艙室里,他停在戴維的床前,冷眼瞧著他。

    不是說已經有蘇醒的跡象了?

    塔姆還以為,自己過來就能剛好撞見,戴維發現自己失明,傷心崩潰的樣子。

    結果什么都沒有,塔姆嘖了一聲,有點失望。

    但他并沒有走,而是彎下腰去,認真仔細地觀察了一番戴維的那張面孔。

    這是斑斕蝶艾倫斯的配偶,出身貴族的小白臉,自以為是的雄蟲,一個良心未泯的家伙。

    最重要的一點,他竟然跟那個叫文森特的,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親兄弟嗎?塔姆沒搞懂這是什么情況,他之前也查過資料,沒發現二者有什么關聯,他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文森特搞不好是貝斯特老公爵的私生子。

    貴族雄蟲,哪有不出去亂搞的,搞出個私生子來,也很正常。

    想到這里,塔姆嗤笑一聲,面帶譏誚地站直了身體。

    爛俗戲碼,塔姆想到這層之后,就失去了繼續探索的興致。

    他對貴族家那些恩怨情仇,沒什么興趣。

    塔姆轉身就要走,他的光腦面板上,忽然彈出來一則聯訊申請,塔姆瞥了一眼,對面正是文森特。

    塔姆走到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下,接通了聯訊,對面傳來一個歡快爽朗的聲音:“莫西莫西~早上好,我親愛的塔姆。”

    戴維陷在床鋪里的身體,猛地打了個寒顫,緊接著,他就聽見自己腦袋里的系統君發出了一聲尖叫。

    “喂!不要在我的腦子里大喊大叫!”戴維竭力忍耐著,用自己的意念警告系統君,系統君經過提醒,立馬捂住了嘴,不再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一系統一宿主,屏氣凝神,開始偷聽塔姆跟對面的交談。

    塔姆掏出懷表來看了一眼時間:“哦?你那邊現在是早上嗎?我這邊沒落地,不太清楚現在的時間。”

    影像中的文森特微笑著:“這沒什么要緊的,我委托你去做的那件事?……”

    塔姆瞄了一眼對面病床上的戴維:“他現在就在我手上。”

    戴維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額頭上幾乎要冒出冷汗來,只恨他現在什么都看不到,否則他必得從床上跳起來,仔細看看那個叫文森特的家伙不可!

    僅僅只是聽著那個聲音,戴維就已經感到有些心驚肉跳了。

    從海里,爬進他夢中的怪物,那個聲線穿透夢境,就像是在貼著他的耳朵,跟他對話:“我親愛的小戴維~”

    戴維心緒翻滾,他把手指塞進了口中,死死地咬住,就像個無助的不知所措的幼童。

    文森特:“你干的真是漂亮,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夸獎你才好了。那么,親愛的塔姆,你現在,打算什么時候,把那個小家伙送到我的手里來呢?”

    塔姆身體向后一仰,他靠在沙發上把玩手中的懷表鏈子:

    “大老板,我覺得,你現在還是不要管什么小家伙了。先擔心擔心自己吧,皇帝的特務走狗,很快就要順藤摸瓜,查到你的頭上去了。”

    文森特:“所以,我才會如此迫切地,想要把小家伙弄到我的手邊來。”

    塔姆注視著文森特的影像,沉默了片刻后,他開口:“文森特先生,看在我們之前合作過許多次的份上,我在這里想要通知你一聲。”

    “過去,我們的合作,令我感到非常愉快。那么,接下來,我單方面宣布,我們的合作關系到此為止。”

    對面的文森特笑容僵在了臉上:“什么?”

    塔姆笑得如沐春風:“正如你所見,我現在也同樣認為,戴維·貝斯特是一張很好的底牌。所以我不打算把他讓出去了,我準備留著自己用。”

    “文森特先生,我,不想跟你玩了。”

    第243章 第 243 章

    塔姆沒給文森特廢話的機會, 單方面宣布解除關系后,就直接掛斷了聯訊。

    他起身,再次來到戴維的床前, 發現戴維仍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 但是鼻翼上,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

    塔姆起了一絲促狹的心思, 于是揪住戴維被子的一角,嘩啦一下就給它掀開了。

    戴維毫無防備, 被嚇了一跳,一把攥緊了手里的紗布,猛然意識到了什么,立刻把攥著紗布的手往身下藏。

    塔姆看見了他的動作,呵地笑了一聲:“早就醒了, 裝的很辛苦吧?”

    左右都看不見, 戴維干脆就閉上了眼,省著力氣, 根本不搭理塔姆。

    塔姆踢了踢床腳:“跟你說話呢,裝什么死?眼睛瞎了, 耳朵也聾了?”

    戴維就是不理他, 塔姆跟文森特的對話, 他一字不漏聽得清清楚楚, 心中一絲不茍地,前前后后理得也明白。

    塔姆拿他當底牌, 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個當法, 但至少,得是自己活著, 這張牌才有用。戴維現在存活值有89,所以他一點都不怕。

    反正又不會死,戴維根本不愿意花心思去應付塔姆。

    他這種不卑不亢無喜無怒古井無波的狀態,反而令塔姆像個抓了刺猬的獵狗——簡直無從下口!

    塔姆平時最愛折辱雄蟲,聽他們求饒哭泣的聲音,戴維這樣一副冷淡姿態,實屬無趣。從他身上找樂子,還不如去隔壁,逗那個叫維克多的小孩玩呢!

    “等著吧,你的眼球過兩天就要爛掉了,當你疼得滿地打滾的時候,希望你記住,這就是你逞強出頭當好人的報應。”塔姆又踢了一腳戴維的床腿,悻悻離去。

    戴維聽著塔姆腳步聲遠去之后,他繃緊的神經與身體才放松了下來。

    他側躺在床上,把那具已經長成大人形態的身體蜷縮了起來,就像自己還是個年幼的孩童一般。

    塔姆離開之后,他開始正視自己的心情,他內心潛藏著一種,對“蛀蟲”文森特很異樣的情緒。

    系統君也感知到了這種情況,他從戴維的意識中掙脫出去,漂浮在空氣中,像個若有似無的幻影。

    這小人浮蕩著落在了戴維的枕頭上,它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戴維的頭發,動作嫻熟,像哄一個孩子:【不怕不怕……】

    【穿書局的人,已經在路上了,要不了多久,一定會抓住他的!】

    對于穿書局員工而言,書中世界,即是一張交織著無數時間線與劇情線人物宿命串聯事件的網。

    蛀蟲的定位出現之后,他們只能沿著某一條最近的線,保證邏輯的不崩壞,去推導接近目標,這個過程,也是需要時間的。

    戴維喃喃地對系統說:“我有預感,他將會是我的宿敵。”

    系統君默默地,沒有說話,只是張開雙臂,把自己的小身體跟戴維貼在了一起。

    這種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它剛剛認識戴維的那個時候。

    它是被蛀蟲截奪的系統,而戴維還是個慌亂無措的人類幼崽。

    塔姆自從把戴維抓上星艦,陪他一起逃亡之后,就不怎么管他了,他全身心都撲在了皮埃爾的身上。

    戴維并不知道皮埃爾的存在,他只知道,塔姆不來煩擾他,他就樂得自在。

    戴維被關在星艦上的一個房間里,待遇不好也不壞。隔段時間就會有人進來,給戴維送食物和水,順便用藥水幫他清洗眼睛。

    其余時間,他們就放任戴維自己待著,似乎是覺得戴維眼盲,也翻不出什么花樣來,所以也不大上心。

    房間里有監控,除非戴維做出特別異常出格的舉動,否則輕易不會出現來阻止戴維。

    他們只提供給戴維最基本的生存必須,自從戴維蘇醒,就從來沒有幫戴維進行過身體上的清潔。

    戴維所在的房間里是有衛生間跟浴室的,沒人幫他,他就得自己來。

    戴維一下子無法適應失明這件事,通常情況下,一個驟然喪失視力的人,身體沒有接受現實之前,都會產生幻視。

    即腦海中會模擬浮現出失明之前所熟悉的場景畫面,給患者一種“看見”的錯覺。

    但是戴維沒有這種東西,因為他自從看不見之后,就一直身處在一個陌生環境里,所以他看不見就是看不見,他想象不出來周圍的環境是什么樣。

    系統君在此時,就變成了他的導盲君,變成了戴維的眼睛。

    這個存在于戴維意識中的,由數據代碼構成的小人,開始調動全身的本領,研究意識傳輸成像能力。

    它將自己看見的外界場景,在戴維的意識面板中進行了模擬還原,配合其他感官的調動,于是,戴維便又“看見”了。

    只是,這種“看見”并不十分準確。

    系統君與戴維所身處的外界,是隔著一個次元的,所以它所接收到的數據并不精確,比如在遠近這個概念上,就經常失真。

    戴維在系統君的引導下,可以摸索著自己下床,穿著拖鞋走進浴室里去。

    但當他開始進行一些細節性操作,比如擠牙膏和調節水溫,就會遇見障礙,因為對不準。

    正是這些對不準的細節,才讓戴維沒有在監控底下暴露自己。

    在那些監視著戴維的人眼中,戴維就是個摸索前進不停鬧笑話的瞎子。

    終于在某次,護工給他送完餐食離開時,不小心挪動了戴維房間中的物品陳設,戴維在他離開之后,不慎被椅子絆倒,把自己磕暈了過去。

    塔姆這才慷慨松口,命人將西瑞爾和那個小不點,弄來和戴維關在一起,方便西瑞爾可以照顧一下看不見的戴維。

    戴維假摔裝暈的目的,終于達到了。

    這天的浴室中,戴維趴在浴缸沿上,西瑞爾手中拿著花灑,幫戴維沖洗后背,借著水聲的掩飾,他壓低了聲音同戴維交流。

    整個星艦上配套有專門的重力調節裝置,因此水流可以像在星球陸地上一樣流淌,只是流速要相對緩慢些,水的質地更輕軟粘稠,所以西瑞爾說起話來也小心翼翼:

    “他們對我的戒備不嚴,之前的時候,就時常抓我去干活。”

    “莫里放在我身上的監測器,被抓沒多久就被發現銷毀了。你這里,有沒有可以定位通訊的東西?”

    戴維垂著眼睫:“我之前穿的衣服上面的袖扣就是,但是我不知道我之前的衣服被他們丟到哪里去了。”

    西瑞爾:“我干活的時候,在雜物間里好像看見過。等我下次再有機會,我去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

    戴維抬手拍拍西瑞爾的手背:“要小心些。”

    西瑞爾:“明白。”

    這事暫且不再提,戴維壓低了聲音問西瑞爾:“我眼睛看不見,對外界一無所知,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這個飛船,是在朝哪開?”

    西瑞爾:“根據我的觀察,應該是從拉貝爾聯盟,沿著星云外軌,朝卡斯諾聯盟飛的。沒得到聯盟批準,屬于偷渡,所以路線選的非常偏僻。”

    戴維:“確定嗎?”

    西瑞爾:“確定,我家臥室天花板上就畫著拉貝爾聯盟星體運行圖,我從小看到大,那個軌跡路線我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戴維忽然想到:“飛船就這樣飛,沿途是不是會經過許多個星球?”

    西瑞爾:“是的,拉貝爾聯盟那邊的軍方已經互相溝通過,每個星球都派出了軍隊沿途攔截。上次在星艦暫時降落獲取補給時,就差點落進了軍方的埋伏圈。”

    “不過整體而言,這艘星艦,已經快要走到窮途末路了。”

    戴維:“這不是什么好事情。真到了窮途末路,難保不會狗急跳墻,情形是對我們不利的。所以,我們得自己想想辦法,提前一步離開這里。”

    西瑞爾俯身:“你打算怎么做?”

    戴維:“你之前提到,星艦會偶爾在星球上面降落停靠,獲取補給?平均多久一次?”

    西瑞爾:“不知道是不是距離首都星越來越遠的原因,星艦正在逐漸掙脫拉貝爾首都星的引力圈,需要的能量越來越大,所以增加能源補給越來越頻繁。按照我的推測,接下來最近的一次,應該就在兩天后。”

    戴維:“看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打算,趁著它下次降落停靠的時候,從這里逃出去。”

    西瑞爾:“有把握嗎?”

    戴維:“不確定,但我想試試。”

    西瑞爾還想說些什么,忽然他們房間里的監控警報響了起來,通過監控監視他們的人,對著他們隔空喊話:

    “兩個雄蟲在浴室里面,不要臉洗澡洗這么久,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洗好沒有,快點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過去了!”

    西瑞爾趕緊應著:“馬上就好!”

    *

    戴維被塔姆擄走的時間,按照首都星時制換算,已經十天了。

    這十天里,艾倫斯水米未進,全靠營養劑吊著命。

    他無心吃飯也無心睡覺,以至于克萊爾不得不把安眠藥摻進營養劑里騙他喝下去。

    戴維追不回來,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僅僅十天光景,就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了。

    莫里不得不親自下場勸他,當他拿著一盒刺莓果粒發酵乳去看望艾倫斯,并試圖勸說他至少喝點酸奶的時候,他一拉開艙門,正巧看見艾倫斯拿著個藥瓶往自己的手心里大把的倒藥片。

    莫里一看這個陣仗,立時就慌了,這是準備拿藥片當飯吃!

    了不得,要吃死的。

    莫里兩步沖過去,一把奪下了艾倫斯手里的藥瓶,白色的藥片呼啦一下散落一地:“你干什么?你不想活了?準備吃藥尋死嗎?”

    蒼白的、面頰明顯瘦削下去、眼睛里布滿紅血絲的艾倫斯直接跳了起來,驚恐萬狀,看清是莫里后,才稍稍地緩和了些。

    艾倫斯用雙手捧著自己的臉,勉強平復下自己的心態后,就蹲下去,開始把地上的藥片一粒一粒撿起來。

    完全就是應激又神經質的狀態,莫里看在眼中,十分不忍,放下手里的藥瓶和酸奶,蹲下去幫他一起撿。

    莫里小心地詢問:“這是什么藥?”

    艾倫斯把藥片撿起來后放在手心里,吹了吹上面沾的灰塵:“是我的醫生……開給我……能治我的藥……”

    “我以前,從來不吃藥……但是現在,我覺得,我不吃,可能是不行了……”

    莫里:“那也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

    艾倫斯:“我想快點……好。”

    “想快點好更得按照說明吃了。”莫里把藥撿起來之后,倒回了藥瓶里,把艾倫斯手里的那些也給拿走了。

    他認真地盯著瓶身上的說明研究了一會,重新從藥瓶里倒出來兩粒在艾倫斯的手心:“吃兩片就正好。過段時間,再吃兩片,聽見沒?”

    艾倫斯捧著那兩片藥,機械地點點頭,直接把藥片塞進了嘴里。

    莫里趕緊把酸奶打開遞過去:“拿這個壓一壓。”

    艾倫斯沒有抗拒,就著酸奶把藥咽了下去,口腔里酸甜苦辛的味道,逼得他眼淚吧嗒一下就掉了下來。

    莫里伸出手摟住他的肩膀:“沒事沒事,按時吃藥,好好吃飯睡覺,情況沒有那么糟。”

    莫里陪了艾倫斯一陣,也哄了他一陣,估摸著藥效快起來了,莫里還有事務要去處理,于是就暫時跟艾倫斯告別。臨走了,也不忘又叮囑了艾倫斯一遍,要仔細地保重身體。

    艾倫斯當時確實是答應地好好的,但是莫里走后,沒到十分鐘,眾人只聽見艾倫斯所在的艙室里忽然傳出了一聲槍響。

    艾倫斯舉槍自裁了。

    第244章 第 244 章

    情形是在艾倫斯吃過藥之后惡化的, 莫里還沒有離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先兆是,他猛然發覺自己聽不懂莫里的話了。

    莫里在他耳邊低語呢喃的聲音, 變成了一種低頻震顫的嗡嗡聲,好像是某種蟲子在跟自己交換信息。

    艾倫斯這時還沒有恐懼, 只是感到很迷茫,他心想, 莫里這突然是怎么了呢?

    艾倫斯抬起頭來看著莫里的臉,就發現他的那張臉皮像個被氣流擠壓的泡泡一樣, 或者,像是照了哈哈鏡,正在扭曲著改變形狀。

    艾倫斯睜大了眼睛看著莫里,他仍舊在喋喋不休地往外傳遞著嗡嗡聲,艾倫斯一句也聽不懂。

    艾倫斯只能看見, 他眼中的漂亮男人莫里, 逐漸褪去人形,變成了一只口器一張一合的大蜘蛛。

    莫里的本體是蜘蛛……對呵, 他是白雪蜘蛛,艾倫斯木然地點點頭, 了然于心般地還輕聲笑了一下。

    艾倫斯神智混沌, 偏偏表面上還看不出來, 于是他的微笑和點頭, 就這樣騙過了莫里。

    莫里以為艾倫斯吃過藥,狀況開始轉好了, 就離開了艙室, 剩下艾倫斯一個,獨自面對眼前的扭曲幻覺。

    莫里的離去, 讓艾倫斯的注意力開始轉向周圍的環境。

    他感覺,自己好像進入到了一個巨大的泡泡里面。

    整個艙室的形狀都變了,變成了一個球體,頭頂的燈光隔著一層水泡,照進來的光被分解了,變成了五彩霓虹。

    艾倫斯就坐在這個泡泡的最底部,他看見泡泡在浮蕩顛簸,頭頂的光在不停變著顏色,周遭浮現出許多詭異的多彩的動態斑塊。

    起初他的心情只是有點奇異,直到他看見泡泡上下顛簸了一陣后,泡泡里面的空氣開始震顫沸騰。

    艾倫斯恐慌起來了,他害怕泡泡會爆炸!

    艾倫斯猛地一站起來,身體就立刻失重了,他跌倒在柔軟的泡泡里,泡泡的底部軟軟地托住了他。

    艾倫斯的雙手在泡泡里面摸索,想找到一個堅硬可靠的東西來保護自己。

    于是,他就從一個不知道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槍。

    堅硬的、可靠的,槍。

    艾倫斯抱著槍坐在泡泡里,他仰著臉看泡泡上面的空氣,扭曲、聚集、最后憑空生出來一個黑洞。

    黑洞生長、擴大,最后占據掉了整個泡泡的頂部,虎視眈眈地盤踞在艾倫斯的頭頂。

    艾倫斯舉著槍朝著黑洞開,一連開了好幾槍,都沒聽見聲響,艾倫斯尖叫起來,他的耳膜同樣無法接收自己的聲音——黑洞把聲音吞噬掉了。

    就在艾倫斯已經陷入到了巨大恐慌中的時候,他看見那個黑洞里,向外窸窸窣窣地,探出來許多蟲類的觸手。

    密密麻麻的觸手,從黑洞里蔓延出來,伸長到艾倫斯的面前,隨后這些觸手的頂端,就像開花一樣,啪地一下,綻放出了一朵一朵的人臉。

    每一只觸手,上面都掛著一張人臉,那些臉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一些艾倫斯認識,有一些艾倫斯不認識。

    這些面孔爭先恐后地涌向艾倫斯,它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對艾倫斯吐出毒液一樣的話語:

    “膽小鬼呵呵呵呵……”

    “沒用的東西!”

    “離了雄蟲就活不了的賤骨頭!”

    “聯盟真是白白地培養了你嗚嗚嗚……”

    “不知羞恥,你在床上的樣子我們都看著呢,放.蕩的俵子……”

    “憑你也能叫將軍?你現在狼狽的跟條狗一樣呵呵呵呵……”

    “沒用的廢物,你怎么不去死呢?”

    “去死吧,去贖你的罪,去死……”

    “去死!”

    “去死!!”

    “去死!!!”

    ……

    艾倫斯捂住了耳朵,抱著腦袋,幾乎要滿地打滾了:“別說了,別說了……求求你們了,閉嘴!快閉嘴!……”

    艾倫斯哭泣著哀求著,但是他的示弱沒有用,那些聲音烏泱泱地往他的耳朵里鉆,直要鉆進腦子里去了。

    幾十上百種聲音,在他的腦子里哭笑怪叫,藤蔓一樣糾纏絞殺他的神經末梢,他的腦子簡直快要炸掉。

    他受不了了,他受不了了……艾倫斯哆哆嗦嗦地把槍口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開槍吧,開槍吧……無數個聲音催促著他,那些長滿人臉的觸手纏住了他的四肢,爆出一種強大的蠻力要把他拉進那個黑洞里去。

    “對不起……對不起……”艾倫斯痛哭流涕著,不知道在向什么人道歉,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一寸一寸地被黑洞吞噬掉,泡泡里面的空氣鼓脹沸騰到了極致,到了一種讓人絕望的極致。

    就在艾倫斯的手指,將要使扳機扣下去的前一秒,一片污濁的聒噪聲里面,倏而有那么清明透亮的一隙,它劈空裂界地閃電般劃過。

    它像隔著無數個光年與白天黑夜,從另一個次元里穿透進來。

    它神諭般低喚了他一聲:“艾倫斯!”

    就是這樣一聲,它帶給了艾倫斯片刻的失神,使得艾倫斯本能地回了頭,就在他回頭的那一瞬間,扳機扣下發射而出的子彈,貼著艾倫斯的額頭就飛了出去。

    “嘭!”

    那聲槍響,穿過數個光年,擦著塵埃騰起的次元細縫,穩穩地落進了戴維的耳朵里,攪散了他的一枕清夢。

    “艾倫斯!”戴維于夢中驚叫出聲,猛然蘇醒,冷汗已經沁透了他身上單薄的家居服。

    他大口喘息著平復心情,眼前的景象倏地就散開了,化成白茫茫的模糊一片。

    是夢,剛才他看見的景象,是夢;而且,還是噩夢。

    他夢見了艾倫斯,他站在自己面前不遠處,身后是濃稠沉寂的黑。

    戴維看見,他蒼白的孱弱的愛人,身后的黑暗中生出無數只觸手來,纏上他的四肢,裹上他的身體。

    艾倫斯舉起了手中的槍,對準自己的腦袋,他絕望地注視著戴維,目光直把戴維的身體都給穿透了。

    戴維驚慌失措地呼喚,想要制止他:“艾倫斯!”

    就是這樣一聲呼叫,戴維把自己給喊醒了。

    驚醒的戴維非常不安,他感覺自己的心口都在微微刺痛,很不舒服,他伸手揉了揉,輕聲喚了一句:“系統?”

    系統君:【在呢。】

    戴維:“艾倫斯那邊是不是出事了?”

    系統君藏下心虛,假裝若無其事:【沒有呢,他正在趕來救你的路上,不要擔心哦~】

    戴維不放心:“他真的沒事嗎?我夢見他了。”

    系統君跟他打包票:【絕對沒事,你就是太想念他了~】

    戴維夢中的情緒消退了些,開始體悟到現實與夢境分割交界的不同,稍稍得到了些許安慰,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系統君這邊見戴維相信了,它也長長地松了口氣。

    實在是太險了,主角剛才差點就自行下線了,多虧它急中生智,就差那么一丁點,差點給它嚇出bug來。

    艾倫斯的情況,別人不了解,系統君是最清楚的。

    但是他不能告訴戴維,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一個精神狀態堪憂,一個眼睛看不見。系統君怎么能把艾倫斯的事,告訴給戴維呢!

    戴維醒了一陣,逐漸從夢里將自己抽離出來,把重心轉移到現實中。

    他開始琢磨起了眼前的白霧。

    之前,是沒有這種東西的,戴維伸出一只手,蓋在自己眼睛前面,果然,眼前就黑了。

    戴維的視力,似乎有在慢慢恢復的跡象,戴維挪開手,仍舊是大片白色的霧氣,像高度近視的人眼中的朦朧世界。

    一絲歡喜涌上戴維的心頭,他想著,也許不久之后,他的眼睛就痊愈了。

    戴維對著身旁呼喚了一聲:“西瑞爾,我有點口渴,勞煩你,幫我倒杯水。”

    身邊沒有回應,戴維剛想再喊一聲,系統君提醒他:【西瑞爾半個小時前,被叫出去干活了,不在房間里。】

    “哦。”戴維應著,點了點頭,他坐起身,摸索著下床去,打算自己倒水。

    他閉上了眼睛,眼前的白霧消失,他反而“看見”了。

    戴維伸出手去丈量著遠近,確定眼前事物的具體位置,找到了水杯,正要倒水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輕咳。

    戴維從這聲咳嗽里,聽出了對方稚嫩的嗓音和病態,他轉身朝著那個叫維克多的小家伙:“維克多?你怎么了?”

    對面聽見叫他,沒有回答,只是嚶嚀了一聲,聽著有些痛苦。

    系統君幫他回復:【他好像生病了,體溫高出了正常值,同時伴有咳嗽。】

    系統將維克多蜷縮在沙發上的場景,還原給戴維看。

    戴維再也顧不上什么倒水了,他直接放下水杯,徑直走向沙發,想把維克多抱起來。

    結果伸出手去,卻撲了個空,他的手臂在空氣中摟了一把,什么都沒抱到——他能“看見”維克多,只是對距離的判斷出了點問題。

    戴維原地蹲下去,手在地面上摸索著,夠著了沙發,再往上,他終于摸到了那具體溫灼人的小身體。

    確實是發燒了,戴維回過頭去,對著房間里有監控攝像頭的方位喊:“來人啊,救命啊,有沒有醫生?這里有人發高燒了!”

    戴維喊了半天,都沒人回應。

    戴維惱了,氣急敗壞,他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拎起了旁邊的一把椅子,風風火火地沖向了監控攝像頭,一把將椅子丟了過去。

    椅子喀地一聲砸中了攝像頭,頓時,整個艙室里連同外面的走廊中,響徹起震耳欲聾的警報聲。

    正是這恰逢其時響起的警報,意外地,給外面的西瑞爾幫了個大忙。

    第245章 第 245 章

    塔姆的星艦上, 帶的最多的,就是醫療護工。干雜活的人手,反而不多。

    統共抓來三個人質, 戴維是個眼睛看不見的,維克多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 唯有一個西瑞爾,芳齡十八好手好腳, 天選苦力。

    星艦上塔姆的部下,見不得這樣的年輕雄蟲吃白飯, 所以經常給他叫出去干活。

    用高頻光照儀掃地,用聲波清洗床單被罩,盯著原子共振器里面的水循環進程……西瑞爾沒花多長時間,就已經基本掌握了在星艦上干活的要領。

    再加上他們的星艦一直航行在宇宙星軌之中,離了這艘星艦, 一秒都活不成。

    所以塔姆的那些部下, 絲毫不怕西瑞爾會伺機逃跑,因此有點臟活累活全都使喚著他去干, 沒有多余的擔心。

    這天西瑞爾又被叫了出去,剛一到地方, 那些換下來需要清洗的衣服劈頭蓋臉地就朝著西瑞爾扔了過來。

    西瑞爾一聲不吭地, 把那些衣服都收拾好, 裝進了臟衣簍中, 轉身抱著一摞四五個疊在一塊的臟衣簍,任勞任怨地去了清潔艙。

    他的身后是一幫不懷好意, 盯著他的腰肢臀部吹口哨的雌蟲。

    西瑞爾從被抓進來的第一天就察覺到了, 這種粘在他身上熾熱狎邪的視線。

    在外面的世界里,通常是有權有勢的雄蟲, 會這樣凝視一個美麗雌蟲;

    但到了這里,雌蟲成了強勢者,于是他們便以同樣的目光,審視起了居于劣勢位置的西瑞爾。

    強勢與弱勢,是一種流動的概念。

    西瑞爾裝作不知情,沉默著,在艙門關閉后,將臟衣簍放下。悄悄摸去了旁邊的雜物間,從一個很隱蔽的收納箱里,翻出了戴維之前身上的那件西裝。

    這種從人質身上扒下來的東西,其實應該打包好丟到外太空里去的。

    只是那天那個抓西瑞爾來干活的雌蟲,注意力全放在了跟同伴開西瑞爾的下流玩笑上面,沒留神,讓多長了個心眼的西瑞爾,悄悄從破爛垃圾堆里挑出去給藏了起來。

    西瑞爾當時也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干,出于本能地,他就這樣做了,大約是潛意識里覺得,戴維的衣服上面肯定有詭秘。

    正是自己當時冒險藏下了戴維的西裝,所以今天,他才會毫不費力地,從上面拆下了那枚偽裝成袖扣的追蹤器。

    西瑞爾前手剛把拆下來的袖扣裝進襯衣胸前的口袋里,后腳就有個雌蟲唰地一下拉開了雜物間的門,西瑞爾被唬了一跳,條件反射般丟下手里的衣服站直了身體。

    那名雌蟲板著面孔質問西瑞爾:“干什么呢?”

    西瑞爾立刻裝出了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兩只手放在長褲上面擦了擦,低著頭,像做錯了事。

    那名雌蟲眼見著這種情狀,轉身小心地把雜物間門給關上了,輕手輕腳地來到西瑞爾面前,放軟了語調,用一種調笑的口吻:“你不會,是在這偷東西吧?”

    西瑞爾窘迫地解釋:“這是我家老板的衣服……挺貴的,我還沒穿過這么好的衣裳……”

    那名雌蟲笑了,慢慢朝西瑞爾走過去:“你不是巴塔利雄蟲嗎?巴塔利,可都是貴族。”

    西瑞爾:“家里哥哥不爭氣,把家產都敗光了。”

    雌蟲聽到這里,動容地感慨了一句:“哦,小可憐……”

    他伸手就要去摸西瑞爾的臉,西瑞爾躲了一下,像是很慌張的樣子:“你干什么?”

    雌蟲欺身過去,把他堵在了雜物間的角落里:“你長得可真好看,你幾歲了?有沒有男朋友?”

    西瑞爾向著里側偏了偏身子:“我剛滿十八……沒有那個……”

    西瑞爾看起來,就是個穿著條紋襯衣,氣質干凈,逗一下就要畏縮害羞的大男孩。

    這令那名雌蟲非常心動,他迫不及待地摟住了西瑞爾的肩膀:“我記得,你叫西瑞爾?我那天頭一回見著你,就對你有意思了……”

    對方非常直接,伸出手就要去摸西瑞爾的胸。西瑞爾胸前的口袋里,有他剛放進去的追蹤器袖扣,對方這樣摸,肯定會被發現的,于是西瑞爾下意識地做了一個護住前胸的動作。

    這個舉動,落在那名雌蟲眼中,那真是嬌羞極了。

    西瑞爾越抗拒,他就越興奮,于是他直接把西瑞爾推到了雜物間的柜門上。

    西瑞爾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對抗的反應,對方一推他,他立刻發動了攻勢,抬手就把那名雌蟲反剪著壓在了對面的雜貨箱上。

    雌蟲被嚇了一跳,沒料到西瑞爾會來這一手,只是因為西瑞爾那張臉純良得深入人心,以至于他居然都沒有產生危機感。

    他一邊喘息一邊笑:“你好大的力氣啊,這就是巴塔利雄蟲嗎?你在床上,肯定很能干吧?”

    “那當然了……”西瑞爾也笑了,他單手就控制住了那名雌蟲,剩下那只手,貼著他的脊背,從后面滑到了他的脖頸上。

    雌蟲此刻想的還是床笫間的事,西瑞爾則是滿腦子一會該如何處理尸體。

    殺他太容易了,西瑞爾稍微使點力氣,就能當場擰斷他的脖子。

    就是殺完之后的事不太好辦,在這星艦上,西瑞爾的活動范圍活動時間都是有限的,得怎么拋尸,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呢?

    西瑞爾一猶豫,一錯神的功夫,被他壓制的雌蟲就水蛇似的扭了下身子,翻過來勾著西瑞爾的脖子鉆進了他的懷里,張口就叼住了西瑞爾的耳垂。

    西瑞爾回過神來,險些就要當場失控掐死他了,他的雙手都已經扼在了雌蟲的咽喉處,正要發力,就聽見艙室外面忽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警報聲。

    沉醉于情.欲與殺欲中的雙方,都齊齊地怔了一下,西瑞爾縮回了手,雌蟲站直了身體,他們兩個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門口。

    雌蟲罵了一句臟話,仰臉在西瑞爾的面頰上啄了一口:“滾蛋吧雄蟲,下回我不會放過你了。”

    西瑞爾被推開,他看著雌蟲拉開門離去,獨自站在雜物間里,抬起袖子嫌惡地蹭了蹭剛才被親過的地方。

    戴維怒砸攝像頭,導致半個星艦上都警報聲大作,這樣做的后果,就是正在陪伴照顧皮埃爾的塔姆,當即撂了手里的毛巾,怒氣沖沖地奔到了關著戴維的艙室里。

    塔姆:“眼瞎了能不能安生點?信不信我給你剁碎了扔出去?!”

    戴維循著聲音,轉過身去:“那個孩子,他發高燒了,你管不管?”

    塔姆掃了一眼沙發上的維克多,瘦小的身體蜷成一團瑟瑟發抖,面頰透著不正常的緋紅,是顯而易見的病容。

    “麻煩死了。”塔姆下達命令,“把那個小的給我拖出去。”

    戴維沖到沙發那里,擋在了維克多面前,手里抄著散架的椅子腿怒喝:“你們誰敢?哪個敢動他,除非我死在這!”

    戴維怒不可遏的樣子,把塔姆都給震了下:“你這瞎子,你瘋了嗎?”

    戴維舉著椅子腿,威脅塔姆:“你給不給治?!”

    戴維吼起來嗓門非常大,直震得塔姆額頭上將好的傷口都跳了跳。

    哪有人質這么橫的!

    塔姆的火氣也讓戴維給吼出來了,但他又不能真的殺了戴維。

    撕票容易,收場難,于是只好對著手下發火,一掌拍在了其中一個的后背上:“去把醫生叫過來一個!”

    戴維鬧了這一場的結果就是,塔姆果真派醫生過來給小維克多看病了。

    醫生診治的結果是,受了驚嚇又著涼起了高熱,打一針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什么事了。

    醫生給小維克多瞧病的時候,這孩子睜了眼,看見了房間里穿白大褂的醫生和那些壞蟲。

    本來就燒的難受,這一看更不得了,嚇得他小嘴一咧,縮在沙發角落里,嗚嗚嗚地就哭出了聲。

    醫生沒時間照顧他的心情,現場給配好了藥,手里拿著針筒就朝維克多靠近。

    維克多一見醫生手里的針,大呼小叫地從沙發上滾了下去,哭嚎著手腳并用地往外爬,一邊爬一邊喊:“爸爸!爸爸救我!爸爸……”

    這孩子怕打針!

    戴維扔了手中的椅子腿,跟著孩子在地上爬,一伸手摸住了孩子的小腿,手中一用勁,就把孩子拽進懷里抱了起來。

    戴維不太會抱孩子,但是竭盡所能地,拍著維克多的后背安撫他:“維克多,維克多別怕……他們不是要傷害你,他們是要給你治病。”

    “你看你燒的多難受,打一針退燒了就好了,乖乖,聽話,不疼……”戴維輕聲哄著維克多,維克多趴在他懷里嗚嗚直哭,一扭臉看見醫生過來,小身體直往戴維懷里拱。

    戴維眼看著這樣哄沒用,就換了種策略:“你不能這樣,維克多!你怎么能這么不勇敢,你這樣,讓艾倫斯知道,他就不喜歡你了!”

    本來又哭又掙的維克多,聽見戴維這樣說了之后,忽然愣住了。

    戴維聽見懷里的哭聲止住了些,就再加了把勁:“艾倫斯不喜歡愛哭的小孩,艾倫斯喜歡的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艾倫斯只喜歡跟他一樣的大英雄!”

    維克多委屈巴巴抽抽搭搭地說:“我……我是!”

    戴維:“你才不是,哪個男子漢還怕打針的?”

    維克多啜泣了一小陣,自己抹抹眼淚:“我不怕……我只是……他們是壞蟲!……”

    戴維:“他們不敢!他們要害你,我就跟他們拼命!艾倫斯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戴維就這么把小維克多給哄住了,乖乖地趴在戴維懷里,捂著臉不再掙扎,戴維伸手摸索著,拉下了孩子的半截褲腰:

    “忍一下,等你好了,我讓艾倫斯開著亞瑟號來接你。”

    醫生把尖利的針頭扎進了維克多的皮肉里,維克多全身瑟縮了一下,哭聲吞在嗓子眼里。

    一直到醫生把藥劑全推了進去,把針頭拔了出來,戴維拍著維克多的后背哄他,維克多這才張開了嘴,放開調門又哭了兩聲。

    打完了針,戴維抱著小維克多,一路摸索著將他放在了床上,拉過被子給他蓋好,就開始哄他睡覺。

    在這期間,塔姆始終沒有離開,他將戴維的全部舉動都看在了眼里,所有話語,也都聽進了耳中。

    他原本是很煩躁的,因為他討厭小孩哭,但是戴維安撫孩子的過程,很奇妙,看得他心里,都生出來一種異樣的又柔軟的情緒來。

    維克多是年幼的失去雙親的亞雌,戴維是年輕的雄蟲,巴塔利雄蟲。

    戴維像個父親一樣,寬慰保護照顧著維克多。

    就像,許多年前的皮埃爾。

    那個時候,年輕的巴塔利雄蟲皮埃爾,似乎也是這樣照料著年幼的脆弱的自己。

    塔姆心頭情愫波動,他竭力地,將它按捺住,開口諷刺戴維:“不知道的,看您這么上心的態度,還以為這是戴維閣下的私生子。”

    戴維看不見,但是他依然扭過頭去瞪了塔姆一眼。

    塔姆悻悻地,提醒戴維:“好人,是沒有好報的。”

    第246章 第 246 章

    維克多這小家伙, 打完針后,燒果然就退了。但也沒好利索,外界的環境沒有給他安全感, 所以睡起覺來斷斷續續,總也不踏實。

    有時候他都睡糊涂了, 夢里哭著找爸爸,戴維沒法, 只好給他抱起來,摟在懷里, 輕拍著后背哄。

    維克多感受不到戴維身上的信息素,但是戴維的衣襟領口有清新的肥皂氣,下頜殘余著些須后水的芳香。

    潔凈、溫暖而可靠,于是就喚醒了這遺孤腦海深處的,有關于雙親的久遠記憶。

    小維克多把臉埋進戴維的胸口, 小手攀著戴維的胳膊, 貪婪地呼吸著戴維身上的氣味,喃喃地喊著:“爸爸……”

    戴維從前, 還在福利院的時候,就曾有過照顧生病幼童的經驗。

    于是便極自然地, 順著他的意思, 摟緊了他輕哼:“爸爸在呢, 乖乖不怕……”

    維克多胸腔里那顆不安的小心臟得到了撫慰, 精神松懈下來,慢慢地, 便睡沉了。

    戴維抬手, 用掌心摩挲過維克多的眉眼,感受到他平穩均勻的呼吸后, 知道他睡熟了,就輕輕緩緩地給他放回了床上。

    西瑞爾就是這時從外面回來的。

    戴維聽見西瑞爾走進艙室中,抬頭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給小不點蓋好被子。

    西瑞爾走到床邊,蹲下去看著床上的維克多,很詫異,壓低了聲線用氣音和戴維交談:“那邊不是有床嗎?這孩子怎么跑來睡你的床?”

    戴維撫摸著維克多的小臉:“這孩子發燒了,我剛叫來醫生給看過。”

    西瑞爾的注意力從維克多臉上,轉移到了戴維這。他自從看不見之后,那雙狡黠的綠眼睛就黯淡了許多,淺色的睫毛時常半垂著,銳氣少了,平添了許多的親和。

    失明的戴維,也仍然是戴維,他是溫和的朋友,可靠的兄長。

    西瑞爾見到戴維,就覺得心頭有種酸澀直往上涌,他伸手去拉戴維的手臂:“我帶你去洗洗。”

    戴維心領神會,輕聲應著,下了床,被西瑞爾牽引著,走進了浴室。

    浴室是這個房間里唯一一處隱私地帶,是監控看不到的。所以他們在里面待的時間一長,外頭監視的人就要警告。

    西瑞爾把戴維拉進浴室中,關上門,從口袋里掏出那枚細巧的金屬袖扣,放在戴維的掌心里:“你讓我找的,是不是這個?”

    戴維閉上眼,舉起手湊近了“觀察”,系統君把袖扣的輪廓影像上傳到了意識面板,戴維經過對比回憶后,認出這就是艾倫斯在他衣服上別的那只。

    “干得漂亮,我們馬上就能聯絡上大部隊了。”戴維笑著夸獎了西瑞爾。

    “嗯。”西瑞爾也點點頭,他絞著手指,站在戴維對面,欲言又止。

    戴維將袖扣小心地收了起來,他的系統捕捉到了西瑞爾的影像,同時也感知到了西瑞爾的情緒:“你怎么了?”

    西瑞爾抬起頭來望著戴維,喉結滾了滾,終于還是什么都沒說:“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戴維大膽猜測:“外面是不是有人騷擾你?”

    西瑞爾先是一愣,隨后便是訝然:“你……你怎么知道的?”

    戴維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有水氣,應該是回來之前洗過澡,但是你的衣服上還沾著其他雌蟲的信息素味道,不止一種。”

    西瑞爾窘迫地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脖梗:“是,我每次出去干活,外面不止一個雌蟲,他們會來騷擾我……而且是越來越過分,我真想殺了他們,但又不能這么做,我……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戴維閣下,我們該怎么逃出去,你想好實施的計劃了嗎?我現在就想離開這里。”

    戴維輕緩地吐了口氣:“還沒有。不過,你過來,我可以教你這樣……”

    西瑞爾湊過去,戴維對他耳語了幾句,西瑞爾登時就睜大了眼睛:“啊?這……不行吧?”

    戴維:“你只管去做,我們先逃出去再說,等以后,莫里要是真追究起來了,我親自去給他賠不是。”

    西瑞爾硬著頭皮,反復思量了一番,最后一咬牙,干脆就豁出去了。

    距離下一次星艦物資補給的時間,折算成天制,大約只剩不到兩天。

    在這期間,西瑞爾又被叫出去了好幾趟。

    那些雌蟲,就是很喜歡折騰使喚他,一會讓干這個,一會又讓干那個。

    西瑞爾不樂意被他們支使,因為他們不光要讓西瑞爾干活,還喜歡揩他的油。

    西瑞爾先前很抗拒,但經過了戴維的指點后,西瑞爾便將這種生澀的推拒,變成了一種勾纏的欲拒還迎。

    戴維把西瑞爾這小子,看得很透徹:

    換了別人或許不行,但是西瑞爾這家伙,只要稍加引導,他骨子里那種邪性,就會往外鉆,咕嘟咕嘟,壞得冒泡。

    轉換心態的西瑞爾,很快就在那群雌蟲之中,混得游刃有余如魚得水了起來。

    西瑞爾昧著良心,跟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雌蟲們調起了情,左右逢源,來者不拒。

    他們要摟要抱,西瑞爾就任他們摟抱;他們要摸,西瑞爾就由他們摸——假使他們的手要摸到敏感地帶了,西瑞爾就調笑著,給他們撥開。

    如果他們貼上來,要親吻,西瑞爾單伸出一只手,遮擋在自己的嘴唇前,為難地搖著頭,那雙眼睛卻是溫柔多情地勾.引。

    他們想上西瑞爾的床,西瑞爾訝然巧笑,你們只說要與我交朋友,朋友之間,怎么能做這樣出格的事呢?

    妖孽似的美青年西瑞爾,在那幫雌蟲里,攪弄起了嫉妒。

    原先聚在一塊,意.淫作弄西瑞爾的雌蟲們竟然互相翻了臉。

    他們彼此誰也不再信誰,都疑心對方比自己多得了點西瑞爾的笑顏跟好處;或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早就跟西瑞爾成就了好事。

    心懷鬼胎的雄蟲,在雌蟲中間挑起了禍端與競爭,他們不再團結了!

    其中最患得患失憤懣難平的,當然要數之前把西瑞爾堵在了雜物間的那個,西瑞爾后來專門記了他的名字,他叫蒂塔。

    當星艦已經進入了附近那顆行星的引力圈,降落停靠進入倒計時,蒂塔再次找機會,將西瑞爾堵在了一個僻靜的艙室里。

    他把門一關,就沖上去,扒西瑞爾的衣裳。

    西瑞爾當然不會任由他這樣做,他反手壓制住了蒂塔,阻止了對方的行為。

    蒂塔氣得渾身發抖:“無恥浪蕩的雄蟲,之前的單純都是裝的,一扭臉就對著所有的雌蟲討好獻媚。”

    西瑞爾卻在此時,牽起他的手,輕吻了下對方的手背,用一種甜蜜又責備的語氣,喚他:“蒂塔……”

    這還是西瑞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蒂塔一愣,居然都忘了把手抽走。

    西瑞爾再接再厲:“我只是,想要跟他們都搞好關系罷了,因為,他們可是你的朋友啊。”

    西瑞爾沒費什么力氣,三言兩語就哄得蒂塔芳心大亂了,蒂塔一把從西瑞爾手中把手抽回:“你胡說!”

    西瑞爾軟聲軟語:“我怎么就胡說了?我要是不愿意,我會跟著你來這嗎?其他的雌蟲,我可從不跟他們單獨相處,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叫什么。”

    “蒂塔,在那群雌蟲里面,你是最特別的。我,只對你……”

    蒂塔聽到這,就再也按捺不住了,捧著西瑞爾的臉就要跟他接吻,西瑞爾的唇角略略地跟他擦了個邊,西瑞爾慌忙按住了蒂塔:“不要這樣!”

    蒂塔不解:“為什么?你剛才不是說,你對我……”

    西瑞爾態度極認真:“是的,蒂塔,我承認,我是有點喜歡你的。但是,我們這樣,算什么呢?”

    蒂塔:“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所以我們要一起睡覺。有什么問題?”

    西瑞爾臉上浮現出了痛苦的神色:“不,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所謂的喜歡,你不過,就是愛我的皮相。”

    “你真是個無情無義的雌蟲,虧我……”西瑞爾閉上了眼睛,因為他做不到睜眼說瞎話,“居然想和你結婚。”

    蒂塔簡直要被突如其來的巨大喜悅給沖昏頭了:“你……你要跟我結婚?”

    西瑞爾:“是的,我想跟你結婚。我們應該去一個有教堂,有神父,有鮮花的地方結婚,而不是在這里。”

    西瑞爾直接單膝跪了下去:“蒂塔,你愿意跟我結婚嗎?你愿意,跟我一起離開這嗎?”

    這種好事來的太突然了,蒂塔完全沒有冷靜理智思考的時間,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我愿意!我們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西瑞爾仰起臉,短暫露出一個笑容之后,忽然又哀傷了起來:“可是,我們要如何才能離開這里呢?”

    蒂塔抓住西瑞爾的手,將他從地上扶起來,信誓旦旦地對西瑞爾保證:“不用擔心,我有辦法!”

    西瑞爾注視著蒂塔,唇角揚起,展露出微微笑意,他跟戴維的計劃,成了。

    西瑞爾大展身手時,戴維這邊,也沒閑著。

    他除了抽空指導西瑞爾怎么施展美色計謀之外,幾乎是不眠不休地,都在忙一件事——修復袖扣追蹤器。

    放在平時,修好這么個小物件,幾分鐘就能搞定。

    但目前的情形是,戴維的眼睛看不見了,他無法通過視網膜對袖扣進行清晰掃描,只能把袖扣攥在手心里,一遍遍用指尖去撫摸輕碾,將整個袖扣的形狀展示給系統君,同時也刻印進腦海中。

    戴維蒙在被窩里,好不容易把袖扣摸了個遍,終于啟動了程序。

    短短的一頁代碼,因為看不清界面,只能由系統君一行一行地念給他,他慢慢地尋找,跟系統君打著配合,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將修正內容敲了上去。

    戴維全部的身心,都撲在了那幾行代碼上面,走火入魔般地琢磨。

    他試了一遍又一遍,最終直把袖扣代碼都背得滾瓜爛熟了,系統里才終于響起了運行成功的提示音。

    戴維狂喜著,他蜷在被窩里,把修好的袖扣貼在唇邊,輕吻著,試探性地呼喚對面:“艾倫斯……”

    第247章 第 247 章

    艾倫斯是先聽見了床邊那些醫療器械的運作聲響, 緊接著意識回籠,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盯著眼前毛茸茸的球形物看了有一陣,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那是克萊爾的腦袋。

    艾倫斯起初還納罕了一下,克萊爾放著好端端的床不睡, 干嘛趴在他手邊床沿上睡覺。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這才捋順了邏輯——

    他犯起病來, 差點開槍把自己打死,子彈擦著他的額頭過去了, 沒穿透他的太陽穴。

    但他還是昏過去失去了意識,可能是嚇暈了,也可能是累暈了。

    艾倫斯比較傾向于后者。

    這倒不是艾倫斯在給自己膽子小找借口,他又不是頭一回拿槍頂著自己腦袋了,開槍前的思想斗爭, 也是很累的!

    艾倫斯慢慢地坐了起來, 輕手輕腳下了床,扯過毯子給克萊爾蓋在了身上, 他自己躡手躡腳走進了衛生間。

    他站在衛生間的洗手臺邊上,擰開了出水器, 從那個方形的出水口里, 嘩啦一聲, 吐出來一捧透明啫喱狀的水方塊。

    艾倫斯把那些水方塊往臉上一澆, 水方塊頃刻間碎成了一汪液體。

    被這清涼液體浸潤過面頰,艾倫斯的意識變得愈發清明了些, 他抽出一塊干凈毛巾來, 一邊擦臉,一邊照鏡子。

    水解除塑型后, 浸濕了他的臉,同樣也包括他額頭上,包扎槍傷的繃帶。

    傷口沾了水,開始火辣辣地疼起來,艾倫斯干脆直接把繃帶給扯掉,丟進了垃圾桶。

    他對著鏡子,審視起了里面的自己。

    艾倫斯的面孔,是一張色彩分明的畫板,白的是臉皮,黑的是眉眼,紅的是額角的血痕、以及剛剛補充過營養劑所以勉強恢復了些氣色的單薄的唇。

    艾倫斯微微湊近了些,盯著鏡子里的影像,良久之后開口詢問:“你這都是在干什么呢?”

    艾倫斯直接用毛巾去擦額角的彈痕,已經結了痂的傷口被搓揉開,鮮血沁入了白毛巾,細碎尖銳的疼痛在他的神經上一跳一跳。

    這不輕不重的痛楚,才是真正讓他腦袋清醒的藥。

    “太荒謬了……”艾倫斯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衛生間的狹小天地里回蕩了一圈,有些輕飄,像一片透明羽毛。

    于是艾倫斯就把這片羽毛收了回來,看著它緩慢地,浮現出些顏色來。

    融進水里的血,也滲入進了羽毛里,逐漸染成一縷瑰麗的紅。

    “皇帝,將拯救人民的重任,委托在你的肩膀上。而你,卻在因為一點情愛就尋死覓活。”

    艾倫斯自言自語著,擦到額角的傷口不再滲血,他低下頭去,開始清洗染血的毛巾。

    他現在的思緒無比鎮靜,頭腦也明晰,他緩慢地處理著手中的毛巾,就好像那是真正的他自己。

    他開始回顧自己的幻覺,正視自己的內心。

    艾倫斯忽而開始覺得,自我這個東西,他無處不在。

    站在衛生間里的這個是他,鏡子里的那個是他;流血的彈痕是他,染血的毛巾也是他。

    再甚至,他昏迷前所看見的幻覺,坐在泡泡下面開槍的是他,泡泡頂上那個黑洞里爬出來的怪物也是他。

    恐懼絕望是他,尖酸刻薄也是他。

    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個艾倫斯呢?

    因為愛情驅使他,理智拉扯他,疾病折磨他,三者糾纏、較量的結果,就是把艾倫斯撕成了碎片。

    死亡線上走過一遭的艾倫斯,現在正將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重新粘合揉捏在一起。

    清洗完毛巾的艾倫斯,將它晾在了旁邊的毛巾架上,整理妥帖后,對著鏡子,理了理額發,拉下來一點,蓋住了那線傷痕。

    艾倫斯想通了、和解了。

    他跟自己承認了,去履行他身為子民身為特遣局成員的職責、保衛拯救人民的前提是,他首先得活著。

    保證他活著的前提,是戴維先得安然無恙。

    他就是自私的,他就是得確保自己的小家無虞,然后才能心無旁騖地去拯救大家。

    衛生間的門忽然被撞開了,艾倫斯從鏡子里,看見是克萊爾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

    他醒來找不到艾倫斯了,整個艙室里翻了一圈,最后在衛生間里看見艾倫斯,懸著的心這才一下子放了下來。

    克萊爾走進去,拉住艾倫斯的手:“哥,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艾倫斯回過頭來,幫克萊爾整理衣領:“你在這,乖乖的,聽莫里的話。”

    克萊爾察覺到了艾倫斯話里的深意:“哥你要去哪?”

    艾倫斯:“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會發瘋,我要去救戴維。”

    克萊爾一時沒轉過彎來:“我們現在不就是……”

    艾倫斯:“太慢了,我想快一點。”

    克萊爾抓緊了艾倫斯的胳膊:“不行,哥,太危險了!你現在狀態也不好,你要是非得去,我跟你一塊……”

    艾倫斯不想再跟克萊爾拉扯磨蹭時間了,他抬手就在克萊爾的后脖頸上敲了一掌,克萊爾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瞧著他,一聲沒吭身體就軟了下去。

    艾倫斯接住被他敲暈過去的克萊爾,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為他蓋好了被子。

    艾倫斯愿意為了戴維不要命,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能讓克萊爾跟他一起不要命。

    克萊爾還小,他還有塞希里,他要是出點事怎么辦。

    克萊爾最后摸了摸克萊爾的臉:“好好睡一覺,我走了。”

    艾倫斯的行動,是單獨而隱秘的。

    他們現在所乘坐的飛船,是軍方重型行軍飛船,上面容納著兵器庫和上千名待戰的士兵,資源充足但體格笨重,飛行速度很慢。

    而塔姆的星艦,體量輕小得幾乎只有這艘飛船的十分之一。

    它載人少,能源供給時常不足,但是飛行速度很快,身形靈活,曾數次從軍方的圍剿中逃脫。

    艾倫斯脫離了大部隊,他從飛船上調派出一架小型星艇,僅能容納單人作戰的那種,他帶著能夠維持三天的物資上了星艇,一往無前地開始追趕塔姆的星艦。

    艾倫斯在這個過程中,想了很多事:

    軍隊那邊有莫里,自己不在,莫里也能指揮作戰;

    克萊爾有塞希里,自己哪怕一去不回,也還有塞希里陪著他;

    可是戴維不行,戴維只有自己。

    戴維被那樣窮兇極惡的連環殺手綁架了,他現在一定滿心滿眼地盼著自己去救他。

    艾倫斯考慮了許多,唯獨沒有想過,三天后假如能源耗盡,他還沒有追上塔姆,該怎么辦。

    艾倫斯開著星艇,從飛船底部起飛沖進了星軌的消息傳到莫里的耳中時,莫里正在跟蓋文羅克他們商討行軍布陣的事。

    莫里將手里的指揮棒順手扔進了星航模擬圖里,匯報的部下請示莫里:“要不要追?”

    莫里沉默片刻后,嘆了口氣搖搖頭:“別追了,讓他去吧。”

    他對著羅克坦言:“要不是我得在這撐著場子,這么幾天,我肯定也發瘋了。更何況,他還是個本來就有病的。”

    莫里嘴上是這么說的,但是他的行動,還是很快就聯系上了不要命的艾倫斯。

    莫里將艾倫斯的情形轉接給了附近行星上的軍方,使他們密切配合艾倫斯,確保艾倫斯的安全,協同完成單獨救援作戰。

    艾倫斯重新鼓起了干勁,他不眠不休地開了兩天星艇,沒有休息過,靠營養劑補充體能。

    他一邊駕駛著星艇,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處理著各項從附近軍隊傳達過來的訊息。

    他是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他必須得調動全部的力量,在星艇能源耗盡之前,完成使命。

    經過足足兩天的追趕,艾倫斯的星艇終于和塔姆的星艦越來越近,他已經可以從星艇的觀測器屏幕中,清晰地看見塔姆星艦的外觀了。

    于是他開足馬力,繼續全速朝星艦的安全范圍發起沖擊。

    這是一項非常冒險的行為,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入侵航行中星艦的安全范圍,是非常容易遭遇攻擊的。

    眼看著,勝利就在前方,艾倫斯這里,卻出現了些小麻煩。

    他太累了,精神高度集中,整整兩天沒有休息,無可避免地,在這種疲乏狀態下,他的注意力開始渙散。

    這是個不妙的訊號,艾倫斯將星艇短暫調整為自動駕駛模式,他摘下護目鏡,摸過旁邊的氣瓶吸了口氧,又拿出了一管營養劑。

    他剛要喝,但注意到裝營養劑的恒溫箱已經快要空了,手里這支是僅剩的第三支。

    艾倫斯短暫思考了一番,把手里的營養劑喝掉一半,將剩下的一半又放了回去。

    艾倫斯喝完營養劑后,闔上了眼,用雙手揉著太陽穴想使自己快速放松休息一下。

    就是在這個空隙之中,艾倫斯的耳機里響起了一陣微弱的聯訊噪聲,艾倫斯以為是哪支隊伍有信息要傳達給自己,就立馬調整了耳機頻度:

    “喂聽得見,我這邊是T–3095號輕型星艇艾倫斯,有事請講……”

    對面是空音,艾倫斯再次調整頻度放大訊號,直到他聽見了一句清晰的、熟悉的:“……艾倫斯……”

    這聲呼喚落滾進了艾倫斯的耳膜里,在艾倫斯聽清的那一剎那間,他只覺得眼眶一熱,鼻頭一酸,喉嚨間被許多話語哽住了。

    他從眼前的水光霧氣里往星艇的小窗外瞧,宇宙航行器外,是浩渺廣大的無盡黑暗,他在此間,渺小的一點里,在時間膨脹又壓縮過的空隙中,聽見了戴維的聲音。

    他幾乎要失聲了,他捂著嘴,屏住呼吸,聆聽著對面的聲響。

    他像一葉孤舟,航行于極夜的深海,終于聽見了遠處那一點光明小島的召喚,

    他不敢出聲,不敢呼吸,生怕自己是聽錯了,或者會漏掉戴維傳遞過來的任何一個音節。

    于是他就聽見了,聽見了對面熟悉而規律的呼吸聲,淺淡的笑調,自言自語般的呢喃:

    “……艾倫斯,你等著我,再過幾個小時……我就去找你……乖乖……等著我……”

    第248章 第 248 章

    塔姆的星艦開始接入某行星自轉軌道, 在預降落階段,蒂塔悄悄找到了西瑞爾,在一處監控盲區里塞給他一套防護裝備。

    蒂塔叮囑:“星艦馬上就要降落, 到時候我偷偷叫你,你穿著這身, 我們就混在運送物資的隊伍里面出去。”

    “我們這次降落的星球,是拉貝爾跟卡斯諾中間的那顆菌子星, 兩不管行星上面,條件不太好, 你到時候注意把防護服穿得嚴實些。”

    菌子星……西瑞爾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離家這么遠,馬上就要到卡斯諾星系的領域了。

    西瑞爾拿過那套防護裝,問蒂塔:“能不能多給我拿一套這個?”

    蒂塔詫異:“這個東西,數量都是一定的, 少一件看不出來, 再多了就容易被發現了。就咱們兩個,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西瑞爾:“我準備, 把我老板也帶上。”

    蒂塔聽見這個差點跳起來:“你瘋了!”

    蒂塔驚叫過后,趕緊壓低了聲音:

    “西瑞爾, 這星艦上, 少了你少了我, 塔姆都不會在意, 唯獨少了你那個瞎眼老板不行。塔姆這趟就是為他來的,把他帶走了, 讓塔姆抓住, 會要咱們命的!”

    西瑞爾拉著蒂塔的手,軟聲軟語哀求:“不讓他抓住不就好了。”

    “蒂塔, 你不明白,我家老板,對我來說,比我親哥還親。我怎么能只顧著自己逃跑,把他扔下不管呢?”

    蒂塔為難:“那也不是你親哥,太冒險了,不行。”

    西瑞爾眼見著打感情牌沒用,干脆就擺出利誘:“蒂塔,你知道我這個老板是什么人嗎?”

    “有錢的貴族?”蒂塔不明所以,“不是嗎?”

    西瑞爾:“你只知道他有錢,你知道他有錢到什么程度嗎?他在皇帝跟前,都是能說得上話的人物。”

    “蒂塔,咱們就這樣逃出去,后面要怎么生活,你想過沒有?”

    “咱們要是跑路的時候,把他帶上,對他來說,那可是救命之恩。他隨隨便便報答我們點什么,從他手指頭縫里漏出點來,都夠我們后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金錢美色在前,恐怕很少有不心動的。

    蒂塔原本堅決反對的態度,在聽了西瑞爾的話之后,也沉默了,他在猶豫。

    西瑞爾拉著蒂塔的手,摩挲著蒂塔手上的薄繭,蠱惑著他:“蒂塔,想想我們以后的孩子……你難道就不希望,他生下來,就過高人一等的好日子嗎?”

    蒂塔當然希望,但是他畏懼塔姆:“可他是塔姆要的人……”

    西瑞爾:“你眼下,都準備要跟我私奔了,你還管什么塔姆。塔姆他關心過你嗎?他只在乎那個病房里快死的糟老頭子。”

    蒂塔被西瑞爾成功攛掇地上了鉤,他經過慎重地思考之后,對西瑞爾分享了自己的計劃:

    “星艦落地的時候,一下子適應不了星球自帶的磁場,星艦上的各種儀器設備,會出現短暫的失靈。”

    “那個時候,剛好塔姆會把星艦上大部分人調走搬運貨資,人質關押會松懈。”蒂塔把自己隨身帶的一把槍也交給了西瑞爾,“到時候,你把你們老板帶出來,我們就在這個地方匯合,我領你們走最保險的通道。”

    西瑞爾跟蒂塔約定好之后,西瑞爾將防護套裝藏在一個收納箱里抱回了戴維所在的艙室。

    那時戴維正在守著大病初愈的維克多,喂小家伙吃東西,西瑞爾抱著收納箱走近了,一拍戴維的肩膀,戴維登時明了,此事西瑞爾已經辦妥了。

    西瑞爾把戴維帶進了浴室中,關上門,取出那套蒂塔給他的裝備開始往戴維身上套。

    他一邊套一邊告訴戴維:“我已經說服了他,他答應一會帶著我們兩個,走一條特殊通道出去。”

    戴維視物不清,自己動手反而手忙腳亂,干脆就待著不動,由著西瑞爾給他穿防護服。

    戴維:“我們兩個?……我打算把維克多也帶上。”

    西瑞爾手里動作一頓:“還要帶上那個小不點?”

    西瑞爾有些不太情愿,多帶一個戴維,都是他跟蒂塔又說好話又求情才達成的結果,那個小娃娃也帶上,逃跑起來有些累贅了。

    西瑞爾不能直接說他不同意,他委婉地提醒戴維:“我們的時間很短,帶著個小的恐怕跑起來會拖延時間。而且,防護衣也不夠……”

    戴維聽出了西瑞爾的不愿意:“我們兩個大老爺們跑了,把一個小孩扔下,這像什么話?等塔姆發現我們跑了,找不著我們,肯定要拿維克多出氣,到那時候,這小不點,可就活不成了。”

    維克多自從上次發燒之后,就一直非常依賴戴維,病好后就變成了戴維的小尾巴。

    戴維眼睛看不見,西瑞爾不在,維克多這小家伙就圍著戴維轉,倒水搬椅子拿東西超級殷勤,干完活就滿懷期待地等著被戴維夸夸。

    戴維摸著他的腦袋夸一句好寶寶,他樂得就像吃了糖果。

    每每睡覺的時候,都要戴維摟著,他窩在戴維懷里,怯怯地小聲喊戴維爸爸,戴維一直都是不拒絕的。

    維克多喊他爸爸,哪有當爸爸的關鍵時候扔下兒子的。

    戴維向西瑞爾保證:“到時候,我背著他跑,絕對不會拖累你。”

    戴維都這樣說了,西瑞爾也只好同意。

    戴維穿戴好防護裝備,就不能再出浴室門了,西瑞爾去外面把維克多叫進了浴室里。

    戴維蹲下來悄聲告訴維克多:“一會你乖乖的,爸爸和哥哥帶你玩游戲。”

    維克多按捺不住好奇心:“什么游戲啊?”

    西瑞爾伸手覆上孩子的圓腦袋:“逃跑游戲。”

    維克多是非常聽話的,他想了想,高興地點頭:“嗯!”

    剩下的,就是等待。

    直等到空間里出現了極短暫的幾秒鐘失重感,星艦整體搖晃震顫,艙室里的燈光唰地滅掉了一多半。

    外套里藏著槍的西瑞爾拉開艙室門走了出去,向在艙門外站崗的保鏢詢問:“外面出什么事了?”

    保鏢:“星艦降落,快回去,老實待著。”

    西瑞爾拔槍對著保鏢就放了一槍,保鏢應聲倒下,門側的另一個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被西瑞爾同樣一槍撂倒。

    槍管安裝了消音器,因此聲響并不大,艙室中,戴維蹲下去,讓維克多趴到他背上來后,叮囑:“把眼睛閉上。”

    維克多閉了眼,摟緊了戴維的脖子,戴維背著維克多出門去跟西瑞爾會合。

    西瑞爾解決掉保鏢之后,拉著戴維一路小跑躲躲藏藏,終于來到了之前跟蒂塔約定好的地點。

    全副武裝,還多帶了一套防護服的蒂塔早就等在了這里。

    蒂塔一見到他們,就立刻把防護服塞給了西瑞爾,西瑞爾手腳麻利快速穿防護服的過程中,蒂塔看了戴維一眼,吃了一驚:“怎么還帶了個小的?”

    西瑞爾穿完衣服,頭盔面罩都拿在手里顧不上戴,就催促著蒂塔:“時間來不及了,快別管這些,我們先走!”

    都已經到這份上了,蒂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領著西瑞爾跟戴維往那條隱秘通道趕:

    “從這里出去以后必須得穿防護裝的,我這一共就三套,那孩子不做防護,到外面,會被蘑菇吃掉的。”

    戴維聽了這話覺得很是詫異,但沒做聲,西瑞爾一邊走一邊對蒂塔說:“這個你不用擔心,等出去了,我自有辦法。”

    蒂塔帶領著他們一路奔走,最后終于來到了星艦底部的一扇艙門前,那扇艙門的中心有一副巨大的一圈套著一圈的鎖環。

    蒂塔脫下手套,將手按在鎖環中央,加密的鎖芯掃描過蒂塔的掌紋后,外圍的重金屬圓環咔啦一聲響,隨后就緩緩地自己轉動了起來。

    內圈轉動帶動外圈,轉速越來越快,終于在當地一聲之后,大圓圈小圓圈都停止了轉動,鎖芯中間裂開一道縫隙,縫隙迅速張大開啟,名為菌子星閃爍著藍紫色熒光的星球就呈現在了幾位面前。

    “搬運物資的隊伍就在前面,我們悄悄從后面走。”蒂塔說完就要拉著西瑞爾往外跑,西瑞爾手臂被他拉出去半截,人卻站在原地沒動。

    蒂塔見他不走,還回過頭來提醒他:“快走,別愣著了!”

    西瑞爾護目鏡后面的那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塔姆,先前的柔情蜜意都不見了,他冷冷地告訴塔姆:“確實是要走的,但是你不能跟我們一起。”

    “你說什么?”蒂塔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西瑞爾手上一用勁,將蒂塔拉進了懷里:“沒辦法,小不點還缺一套防護服。”

    西瑞爾的另一只手里握著蒂塔給他的槍,他抬起手一槍托砸在了蒂塔的后頸上,蒂塔口中那句臟話都沒來得及罵出來,就被西瑞爾給砸暈過去了。

    西瑞爾放倒蒂塔之后,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蒂塔身上的防護裝備給扒了個干凈,隨后他就拿著蒂塔身上的套裝和配槍,拉上戴維,火速逃離了現場。

    星艦底側,一共有兩個出口,分別位于星艦的兩個尖端方位。前面那個在搬運貨資,西瑞爾跟戴維就從后面的這個出口,逃離了出去。

    他們在后面,朝著蒂塔之前告訴西瑞爾的那個方向跑。

    他們跑了許久,終于找到了蒂塔所說的,藏在星艦降落空地不遠處叢林邊上的那臺圓滾滾的星球陸行車。

    西瑞爾領著戴維鉆進了車廂里,到這時他們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戴維剛喘了兩口氣,就開始摸索著幫小家伙維克多穿防護服——這并不費什么事,維克多很小就已經會自己穿衣服了,所以往身上套裝備套的很利落。

    但就在維克多穿完衣服之后,他忽然天真無邪地問了西瑞爾一句:“哥哥,你把剛才那個帶我們出來的蟲給殺掉了嗎?”

    西瑞爾正在探索如何發動這臺星球路行車,聽見維克多的話后,一言不發地抿著唇看向維克多。

    戴維在旁邊告訴維克多:“哥哥沒殺他,因為他帶著我們跑出來,是幫了我們。”

    維克多疑惑:“他幫我們,那他是好蟲還是壞蟲?”

    戴維:“他本來是壞蟲,但是哥哥很聰明,設計讓壞蟲幫了我們。但他仍然很壞,跟我們不一樣,所以我們不能帶他。”

    維克多這下明白了,他笑開來:“哥哥好厲害,哥哥也是大英雄!”

    大英雄西瑞爾面紅耳赤地發動了車子,他不吭氣,聽著后面戴維贊許維克多:“真聰明,你說對了~”

    逃跑的緊張情緒,逐漸平復下來了,西瑞爾開著車,載著維克多和戴維,一頭扎進了一個真菌叢林之中。

    就在西瑞爾逐漸放心大膽地朝前開的時候,他們身后的遠處,忽然“轟”地一下,傳來了一陣撼天搖地的爆炸聲。

    爆炸所帶來的沖擊波,當場將他們的車窗玻璃震出了冰裂紋。

    第249章 第 249 章

    被卸掉裝備, 丟在星艦艙門口的蒂塔,并沒有暈過去很久,大約是西瑞爾他們上車的時候, 他就悠悠地醒轉了過來。

    他一手護住劇痛的后頸,另一只手扶著艙壁, 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當他遲鈍地想起來之前都發生過什么的時候,他氣得全身都在發抖。

    西瑞爾欺騙利用了他的感情, 他幾乎要發瘋,全身的血氣直往腦袋上涌。

    他真是昏了頭, 他早該想到的,西瑞爾那小子也是巴塔利雄蟲,他跟那些混賬有什么兩樣!

    他不會放過西瑞爾的,他要抓住西瑞爾,活拆了他。

    蒂塔想到這里, 扶著墻, 摸到了拐角處的報警器,直接拉下了上面的警報栓, 整個星艦內部霎時間就亮起了鮮紅的警報燈,刺耳的警報聲傳遍了每一間艙室。

    星艦落地時, 受星球自身磁場干擾所造成的短暫儀器失靈現象, 在皮埃爾的維生儀器上面表現的并不明顯。

    這當然是因為, 塔姆舍得在這上面投入經費, 他給皮埃爾的維生儀器是整艘星艦上,不包含星艦本身在內的所有設備里, 最昂貴精密的設施了。

    但盡管如此, 他還是生怕會出一點點差池,所以星艦降落, 他沒有去指揮手下運送物資,而是全程都守在皮埃爾的床前。

    紅燈驟亮,警報聲突起,塔姆當場被嚇了一跳。

    他從床邊蹦起來,幾乎要破口大罵,好好的哪個神經病拉的警報栓,皮埃爾的身體狀況怎么能經受住這樣的刺激!

    塔姆暴跳如雷地就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走到半路遇見了個慌慌張張跑來的手下,塔姆打量一眼,認出這個雌蟲叫蒂塔。

    塔姆厲聲質問:“出什么事了?”

    蒂塔隱瞞了前因:“您抓來的那三個人質,趁著星艦降落時,打死門前守衛,逃跑了!”

    一種末日將至的巨大恐懼在一瞬間罩住了塔姆。

    他之前的底氣,就是因為有戴維這么個把柄在手上,現在,別人告訴他,戴維跑了,那個瞎了眼睛的雄蟲,跑了!

    他可真有能耐啊……

    塔姆一下子就慌了,他本能地對著蒂塔喊了一句:“追!”

    塔姆委托護工一定要看護好皮埃爾,隨后他就帶領著幾個部下親自穿上防護服離了星艦去追。

    星艦降落的物資補給站附近全是菌子叢林,塔姆將部下分成了幾路,朝著不同的方向進發。

    蒂塔在這個過程中尤為積極,他主動帶領著同伴,一頭扎進了菌子林。

    他們目前所身處的這個小星球,名為菌子星,星如其名,這顆星球上蟲跡罕至,但是漫山遍野,都長滿了各式各樣的菌菇。

    這顆小星球,在很久以前,曾作為拉貝爾聯盟放射性武器的研發釋放實驗基地而存在。

    經年累月的放射性物質累積,在星球上造成了全星球的物種大滅絕。

    所有動植物全部死光,只剩下了菌類可以存活。

    除了溝通兩大聯盟的各種走私販子,在這里修建起了一些補給站點之外,幾乎沒有外來生物再入侵這里。

    于是各種真菌變成了這顆星球上的霸主,它們迅速發展壯大,直至填補上了星球物種的巨大空白。

    因為沒有天敵,所以它們生長起來簡直肆無忌憚,越長越大,干脆突破了真菌生長的極限。

    補給站周圍的菌子林,就是這樣一堆一堆,一叢一叢,粗壯闊大遮天蔽星的蘑菇們構成的森林。

    他們穿著防止孢子飛進呼吸道和各種黏膜組織里的防護衣,鉆進叢林中追趕逃走的西瑞爾與戴維。

    他們頭頂上遮擋光線的是蘑菇,腳下踩碎的依舊是蘑菇。

    蘑菇的姿態千奇百怪,蘑菇的色彩五花八門;蘑菇的熒光霓虹炫目,蘑菇的孢子鋪天蓋地。

    塔姆率部下追進了蘑菇林中沒多久,就聽見遠處的天空中傳來了一陣低沉悶響的轟隆引擎聲,塔姆的部下大叫一聲,不好!

    緊接著,他們身后的星艦就遭遇了炮彈轟炸。

    急昏了頭的塔姆身體瞬間僵在了原地,他大喊了一聲皮埃爾的名字,隨后就轉過身去朝著相反的方向狂奔。

    四散在不同方位的、塔姆的部下們全都慌了,一個追一個地全都開始調頭往回跑。

    蒂塔拉了一把身邊跑過的蟲,沒拉住,他自己一咬牙,抱著槍,繼續朝著叢林深處鉆。

    他不在乎什么星艦,他現在只想抓住西瑞爾,然后殺了他。

    塔姆他們一隊人,躲著投下來的炸彈,一路瘋跑,除了個別被炸飛之外,剩下的大部分成員,都安全返回了星艦上。

    菌子星的天空中,各式星艇戰機猶如過境候鳥,由遠及近的巨大引擎轟鳴聲,震得星球路行車轱轆下的地面都在劇烈抖動。

    西瑞爾將車停了下來,搖下車窗,將半個身子探出車窗去,觀察外面的情形,隨后他驚喜萬分地告訴戴維:“莫里他們來救我們了!他們來了!”

    后座上雙手幫維克多捂耳朵的戴維,鎮定地思考片刻,隨后他摸出自己小心收好的袖扣,貼著嘴邊,呼喚對面:“艾倫斯……”

    “我跟西瑞爾全都不在星艦上,我們跟塔姆并不在一起。”

    天空中,依靠著星艇最后僅剩的一點能源,艾倫斯終于飛到了菌子星的領空。

    就在剛剛,前來支援的軍隊未經他同意,就擅自對塔姆的星艦發動了轟炸,這令艾倫斯極度不滿。

    戴維還在星艦上,他們就開始炸,艾倫斯怒不可遏,連線痛斥戰友們不顧人質的死活。

    莫里遠程看見戰況后也慌了,趕忙聯訊支援軍隊指揮官,勒令他們立即停火,準備談判。

    就在各方就緒,以為塔姆手中還拿捏著人質,不敢貿然進攻預備談判的時刻里,艾倫斯的耳機中,忽然響起了戴維的聲音。

    戴維說,他和西瑞爾全都不在塔姆的星艦上了。

    艾倫斯為求嚴謹,立刻去查詢了一番戴維的追蹤器定位,確定戴維所言屬實之后,艾倫斯馬上對支援軍下達指令:“談判計劃作廢,全體都有,向目標開火。”

    在后方還未抵達戰場的莫里,當場連線艾倫斯,戰況緊急,也顧不上客氣:

    “艾倫斯!你一會不讓一會又讓了,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到底炸不炸?你給個準話!”

    艾倫斯沉著冷靜地告訴莫里:“戴維他們已經逃出去了,不在目標星艦上。”

    莫里跟艾倫斯的聯訊都顧不上掛斷,他立刻通知支援軍指揮官:“把他們給我炸成灰!”

    叢林深處,戴維和西瑞爾,這兩個壞胚子,他們在車里坐不住,于是就爬到了車頂上坐著,像看煙花一樣,開始欣賞遠處的炮火。

    這種幸災樂禍的熱鬧,他們只允許自己看,不讓維克多瞧,所以維克多這小家伙,現在正捂著耳朵撅著屁股,趴在車后座里數著蟲哄自己睡覺。

    西瑞爾看得津津有味,戴維看不見,但是光聽動靜,都覺得揚眉吐氣。

    這些日子里,被抓去做人質苦力的窩囊憋屈,全都在這一聲聲的爆炸里一掃而空。

    西瑞爾一邊看,一邊眉飛色舞地跟戴維講述他看見的戰況,戴維聽得高興,就不遺余力地吹捧贊美。

    他們兩個,一唱一和,活像說相聲的逗哏和捧哏。

    西瑞爾跟戴維也學會了一些俗語:“你老婆真厲害!”

    戴維:“你老婆也不賴!”

    西瑞爾:“這場面看著是熱鬧,就是感覺缺點什么。”

    戴維:“缺酒,這時候要是有一杯加冰白蘭地就好了。”

    戴維抽了抽鼻子:“空氣里,都是烤蘑菇的味道。嗯……還缺點孜然。”

    西瑞爾阻止他:“快別說,我都餓了……”

    戴維識趣地閉了嘴,轉移了話題,跟西瑞爾聊起了別的。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車頂上,又東拉西扯了一陣。

    彼此心情都很愉悅,期待著戰斗結束,他們的配偶來接自己回家。

    但就在他們身心都放松下來的時候,戴維這個眼睛看不見,于是其他感官就變得格外敏銳的盲人,他的耳朵和嗅覺,忽然同時捕捉到了,一絲刻意放輕的腳步聲跟信息素的味道。

    有雌蟲出現在了這附近!信息素是戴維所不熟悉的味道。

    “西瑞爾!”戴維驚叫一聲,忽而感覺有一縷疾來的風沖這邊飛射而來,他本能地翻身撲倒了西瑞爾,叢林中射來的子彈擦著二人的頭頂飛了過去。

    戴維和西瑞爾立刻跳下車頂,用車子來掩護自己跟來者打起了游擊,藏在一株巨大肥厚的蘑菇后面的蒂塔,端著槍殺了出來。

    他的目標就是西瑞爾,他舉槍對著西瑞爾掃射,一邊放槍一邊咒罵,怒氣上頭,沒留神就射空了子彈。

    趁著蒂塔給槍里裝子彈的間隙,西瑞爾自車的另一邊,一個滑鏟從車底鉆了過去,徑直撲向蒂塔,去搶奪他手里的槍。

    西瑞爾與蒂塔,這對幾個小時前還濃情蜜意的雄蟲與雌蟲,就在蘑菇林里扭打了起來。

    躲在車后方的戴維,悄悄露出半個腦袋,對著不遠處廝打成一團的兩個家伙舉起了手中的槍。

    這是裝著子彈的真槍,戴維握槍的手并不穩,一直緊張地直顫。

    更要命的是,他根本看不見!

    瞎子開槍,要是不小心把西瑞爾打個腦袋開花怎么辦!

    戴維腦袋里的系統君,賣著大力氣為他加油鼓勁,戴維閉上眼睛,強壓著心頭恐懼,默默地在腦袋里的那張面板上找準開槍的位置。

    就在這種千鈞一發的緊急時刻里,戴維心頭驀然升起了一種十分微妙的熟悉感。

    他似乎,曾經做過一樣的事情——拿著槍,抖得跟篩子一樣去瞄準目標,同時系統在旁邊拼命地鼓勵他。

    可是戴維并不記得,他對誰開過槍,他印象中唯一一次開槍,射出去的是網,打死了一只鳥,而且他當時一點都不驚慌。

    所以,他為什么會對這樣的場景感到熟悉呢?

    戴維一晃神,腦海中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跳出來那張跟他長得極為相似的面孔。

    戴維心頭一驚,搭著扳機的食指猛地一顫,子彈“砰”地一聲,就從槍管里面射了出去。

    第250章 第 250 章

    戴維意識面板中的影像, 隨著這一聲槍響,炸開了一大片血色的馬賽克。

    戴維放完一槍后,扶著車站穩身體, 緩了幾秒鐘問對面:“西瑞爾……你還活著嗎?”

    子彈是從后方射入蒂塔頭顱中的,防護服的頭盔被一槍打爆, 跟蒂塔扭打成一團的西瑞爾,眼睜睜地目睹這一切, 溫熱淋漓的紅白液體糊了他一面罩。

    西瑞爾一把推開了身上的尸體,翻過身來摘下面罩丟出老遠, 開始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戴維聽著那個作嘔的動靜,聽出來是西瑞爾不假,他這才安下了心,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槍。

    西瑞爾吐完之后,強忍著惡心:“外邊不安全, 我們還是上車吧。”

    這是個好主意, 驚魂未定的戴維和西瑞爾拉開車門上了車。

    戴維仍舊是回后排陪小不點坐,西瑞爾單獨坐前排駕駛位。

    戴維的身上也就沾了點灰, 西瑞爾可就慘烈了,防護服上, 濺了不少血, 要僅僅只是血的腥味, 倒也還好, 就是這血里還混著……不能細想,再想想, 就又該吐了。

    西瑞爾的防護服臟了, 外面蒂塔尸體上的更臟,西瑞爾換都沒得換, 只能強忍著繼續穿。

    車里很安靜,誰也不吭聲,兩個大人帶一個小不點,都是驚魂剛定。

    良久之后,西瑞爾告訴戴維:“剛才的雌蟲,就是之前帶我們出來的那個。”

    “嗯。”戴維應了一聲,就再沒發表過意見。

    戴維像轉移話題似的,輕聲安撫著維克多,其實他自己和西瑞爾的心情都遠比維克多的要復雜。

    他們誰也沒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戴維、西瑞爾,他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自己心里也有數。至于蒂塔,就更不能算好人了。

    壞人和壞人互相欺騙利用,最多也只能叫不擇手段。

    西瑞爾和戴維,是全都沒有想過,要殺了蒂塔滅口的。真想滅口,剛離開那會就動手了。

    西瑞爾心中不安驚惶,不擇手段雖然成功了,但也還是沾了他一身污穢。

    戴維把手里的槍掂了又掂,這種小型武器確實沒什么分量,里面的子彈也就一顆花生米那么大。

    可他的心頭還是沉甸甸的,因為壓了條蟲命,他親自動的手。

    那不是一只渺小的、碾死了心頭也不會有任何波動的蟲子,那是一個會說話、有思想,無限接近于人的、戴維現在的同類。

    蘑菇星距離拉貝爾聯盟星系中的那顆赤恒星太遠了,它星球上的光照主要來自于圍繞著它自身轉動的一顆發光衛星。

    小衛星繞轉比行星自轉轉得快,所以菌子星上面的一天非常短暫。

    戴維和西瑞爾并沒有在車里坐很久,炮火聲停了,艾倫斯和莫里所派來的士兵小隊就找到了他們,那時正是蘑菇星上橘紅色的黃昏。

    士兵們走到他們的車旁,拉開車門請他們下車。

    臨出去前,戴維叮囑西瑞爾:“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我們誰都不要再提。有那個愧疚的時間,不如多幫幫無辜的好人。”

    西瑞爾點頭答應,率先跳下了車,來接應的士兵見他沒有面罩,就主動送上了一副。

    西瑞爾將面罩拿在手中,沒有急著戴,他先瞥了一眼被自己丟掉的那副,隨后又小心翼翼地瞄了瞄蒂塔的尸體。

    菌子星上氣候溫暖潮濕,有點養分,就會被菌子們快速霸占。

    所以只是他們在車里坐了這一會的功夫,西瑞爾丟掉的染血的面罩上、蒂塔血肉模糊的脖腔里,就已經冒出了一層柔嫩水靈的蘑菇。

    西瑞爾打了個寒顫,趕忙戴上面罩,害怕孢子會進入到他的眼睛里面落地生根,明早一起來,兩只眼眶里密密麻麻都是蘑菇傘。

    戴維被兩名士兵攙扶著下了車,他走進這片將頭頂的菌菇傘蓋都浸染透的黃昏里,聽見遠處傳來一聲久違的呼喚:“戴維!”

    戴維循聲轉過頭,那一瞬間他的眼淚都幾乎要滾落下來,他對著那聲呼喚張開了雙臂,像親鳥迎接他寶貝的幼雛。

    隨后,艾倫斯一陣風似的刮了過來,一頭扎進了戴維的懷里。

    戴維箍緊了艾倫斯,原地將他提起來轉了一圈:“瘦了……輕了這么多……”

    “沒瘦,這顆星球上引力小……”艾倫斯強撐著狡辯,一句話說到后面已經忍不住地擦出了哽咽。

    但是當著那么多士兵的面,他又不能真哭,所以頭埋在戴維懷里好一陣都沒抬起來。

    戴維拍著他的后背,湊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先回去,這里太多人看著了,不方便我親你。”

    艾倫斯這才從戴維的懷里抽了身,面罩底下小聲吸了下鼻子,緊緊地抓住戴維的手,拉著他就往回走。

    西瑞爾從剛一下車,就望眼欲穿,他的目光在人堆里逡巡了一遍又一遍,始終沒找到莫里的影子。

    最后他實在忍不住了,才不得不快走兩步上前去,問了一聲艾倫斯:“莫里呢?莫里來了沒有?”

    艾倫斯轉頭告訴他:“莫里在后方主持局面,所以沒有過來,讓我把你一并領回去。”

    “嗯。”西瑞爾輕輕點了點頭。

    說一點都不失落,是假的,西瑞爾承認,當他看見戴維的配偶親親熱熱地手拉手接他回去的時候,確實看的有點眼熱。

    莫里平時,對他也挺好,只是有些東西,最害怕比較。

    西瑞爾一路都再沒吭氣,他酸澀的心情無人知曉,只有他自己獨自消化。

    他一邊走一邊瞧跟他一樣是順道被解救回去的維克多,小家伙的防護服太大了,穿著走路不方便,所以一名士兵就抱著他走。

    小家伙絲毫不覺得自己受到了戴維艾倫斯的冷落,他坐在士兵的臂彎里,趴在士兵的肩頭上,左看看,右瞧瞧,周圍都是新奇滾胖的大蘑菇。來時沒仔細看過,這會瞧得正熱鬧,肉眼可見的高興放松。

    他這陣子,還沒有認出艾倫斯來,等回去之后,發現是偶像給他救回去的,不知道要開心成什么樣!

    ——西瑞爾如是想著,一隊人,就他不開心!

    西瑞爾跟著隊伍,出了蘑菇林,上了行軍飛船。

    他被先被帶去洗了個澡,換了衣服,然后被領去了某個艙室里。

    西瑞爾澡洗的很細致,把蒂塔留在他身上的血腥味全都沖洗掉后,又噴了許多的香水在身上。

    他這才有底氣出現在了莫里的面前。

    西瑞爾進去時,莫里正在跟羅克連線講事情,他余光瞥見了西瑞爾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掛斷了聯訊。

    莫里轉過身,就朝著西瑞爾走過去,來到西瑞爾面前,一句話都還沒說,先被西瑞爾身上的香水味熏得足足打了三個噴嚏。

    “香水販子破產了?”莫里抬手按在西瑞爾肩膀上,習慣性地把他向后推出去一步。

    莫里習慣了這么推他,他能不能推動西瑞爾,全看西瑞爾的心情。

    西瑞爾有時跟他調情,就會故作柔弱地被他推個趔趄,然后手腳并用地再纏上來。

    但是今天,西瑞爾被他推得向后退了一步,就站在那了,沒動。

    莫里本打算趁西瑞爾黏過來的時候,順勢好好抱抱他的,但是現在西瑞爾不主動了,莫里也有點懵,他不知道怎么接了。

    “你怎么了?”莫里就拉起西瑞爾的兩只手,從頭到腳地打量他,“受傷了,還是哪不舒服?”

    “我不舒服……”西瑞爾嘟囔了一句,莫里把手貼在了西瑞爾的額頭上,西瑞爾直接給他拍開。

    莫里這會才有些明白,西瑞爾這是鬧別扭了,心里不舒服。

    莫里:“我給你叫醫生過來?”

    西瑞爾:“他們治不好。”

    莫里耐心詢問:“那怎么才能治好?”

    西瑞爾沒有回答,他反問莫里:“我被抓走這段時間,你擔心我嗎?你在意我嗎?”

    莫里擔心,莫里在意,西瑞爾被抓走,莫里沒有一刻心里安寧。

    他吃不安穩,睡不踏實,做噩夢都是西瑞爾渾身是血跟他哭。

    他是臨時頂替上了艾倫斯的崗位,艾倫斯犯病,他總不能跟著一起犯病,總得有人撐場子。

    但是莫里沒有回答,他天生就是個情啊愛啊肉麻話說不出口的性格,所以他沒跟西瑞爾廢話,給西瑞爾拽過來就抱住了。

    西瑞爾感覺他很委屈,不是莫里抱一下就能好的,所以他扳過莫里的臉來,又兇狠又用力地吻了上去,莫里熱烈地回應了他。

    他們在這間艙室里,所有思念苦楚,都變成了啃吻交纏耳鬢廝磨。

    西瑞爾親吻一會,換氣的間隙里,跟莫里傾訴著他的委屈:

    “他們欺負我。”

    “他們不敢欺負戴維,覺得我是個好拿捏的,所以都來欺負我。”

    “他們讓我干又臟又累的活。”

    “他們還當著我的面,說些不知廉恥的下流話。”

    “你都不知道,他們那些話有多么不堪入耳!”

    西瑞爾每說一句,莫里身上的衣服就少一件,他撐著理智問:“有多么不堪入耳?”

    西瑞爾咬著莫里的耳尖,撿了幾句,悄聲告訴莫里。

    莫里聽了那些葷話,只覺得自己的領地受到了深深地冒犯,他勾住西瑞爾的脖子:“他們就只是胡說八道,有沒有對你做什么?”

    西瑞爾立刻否認:“沒有!”

    莫里的手指,自西瑞爾的咽喉滑向胸膛:“那你在雌蟲堆里,有沒有管住自己?”

    西瑞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紅著眼眶,直接去咬莫里前胸上的腺體,奔涌而來的信息素,一下子就把莫里的理智給蓋過去,也就不在意什么答案了。

    直到信息素沖涌的勁頭過了,莫里這才昏昏醉醉地跟西瑞爾保證:“星艦上,俘虜的那些……等審完了,我就把他們都槍斃。”

    第251章 第 251 章

    艾倫斯克制了整整一路, 好不容易才回到了行軍飛船上,艙門一關,艾倫斯兩把薅下自己的頭盔面罩手套, 接著就急急忙忙地幫戴維解除裝備。

    等到他把戴維腦袋上的防護都卸掉,再次看見了愛人戴維那張熟悉的臉龐, 他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

    艾倫斯捧著戴維的面頰,含著眼淚仰頭去啄吻他:“戴維……我的先生……我的赤恒星……”

    赤恒星的回應就是光與熱, 戴維熱切地舔著他的眼淚,一邊接吻一邊撕扯下手套, 將艾倫斯從他的防護衣中剝了出來,反手把艾倫斯抵在了飛船艙壁上。

    戴維手上扯拽艾倫斯襯衫衣角的動作很粗魯,但等到掌心貼著那層光滑的皮膚時,便又放得溫存了些。

    戴維細細地撫摸過了艾倫斯單薄皮肉下的肋骨,跟他額頭貼著額頭, 感受著雙方之間信息素與呼吸的交纏:“還騙我說是引力小, 分明就是瘦了……這骨頭都硌手……”

    “我養得好好的,離開這一趟, 瘦了這么多。”戴維輕咬了一下艾倫斯的下唇,“你掉的, 都是我的肉。”

    艾倫斯再也不壓抑情緒了, 他將自己的私心欲.念全放開, 他緊摟著戴維的腰:

    “我再也不要你去冒險了……你只要出了事, 其他任何人的死活,我全都顧不上了……我知道這樣不對, 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戴維感受到懷里的艾倫斯, 情緒的起伏開始變得有些異樣,他渾身不受控制地發起了抖。

    戴維心知不妙, 他從艾倫斯的衣襟里抽回手,扶住艾倫斯的肩膀:

    “我明白,我知道,我與你是完全一樣的心情。沒有關系,人都會有私心的,都是這樣……艾倫斯,我從外面回來,身上好臟的,你能帶我去洗個澡嗎?”

    艾倫斯剛才激動起來,牽扯出了犯病的先兆,戴維及時地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沒讓他繼續發作下去。

    艾倫斯情緒升到半空,被轉移了動力源,先是自己怔愣了一會,隨后他后知后覺地抹抹臉上的淚水:

    “對,要洗澡……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要先洗澡……”

    艾倫斯恍然大悟似的,拉著戴維進浴室洗澡。

    戴維在這個過程中,心態有些復雜,他悄悄地對系統君說:“勞煩你,多費點心思了。我覺得現在這個情況,最好還是不要讓艾倫斯知道我眼睛的事。”

    系統君撓撓頭:【我……我盡量吧……你自己找個醫生,趕緊治好比較要緊。】

    戴維現在的視力,相比起之前,確實是好轉了許多,眼前的白霧淡了些。大約是從近視一千度,好轉到了近視八百度。

    高度近視這個事情,有系統君幫忙,或許可以暫時瞞一瞞外面的人,但要瞞住枕邊人,系統君自己沒什么把握。

    戴維被艾倫斯領進了浴室,艾倫斯親自上手幫他脫衣服。

    戴維擔心多余動作會暴露破綻,于是就攤開雙臂,順從艾倫斯的各種舉動。

    艾倫斯體貼又利落地把他剝干凈后,就塞進了放滿水的浴缸里,緊接著,他就把自己也塞了進去。

    艾倫斯原本是要幫戴維洗澡的,但當他將自己也泡進那溫暖啫喱一樣的軟水里,跟戴維肌膚貼著肌膚的時候,他就忽然什么也提不起興致做了。

    他抱著戴維,趴在戴維的胸前,本來是打算先靜靜地享受一下跟戴維共處的時光。

    結果沒一會,他就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肌肉像散了架,鋪天蓋地的困倦涌向了他,他喃喃地對戴維說了一句:“我化掉了……”

    沉重的眼皮闔上,艾倫斯醉貓一樣趴在戴維胸口,輕聲打起了鼾。

    艾倫斯在戴維面前打小呼嚕這件事,實屬破天荒的頭一回,之前訓練那會那么累,都沒有過。戴維由此猜想,艾倫斯可能確實是累極了,搞不好是幾天幾夜都沒合眼。

    睡吧睡吧,戴維有一搭沒一搭地,撩起水澆在艾倫斯的后背上。

    直等到戴維感覺自己在浴缸里躺的都有些麻木了,水也漸漸冷掉后,他才嘗試著,要從水里起來。

    戴維先是輕喚了一聲艾倫斯,艾倫斯沒醒,戴維擁著他坐起來,調整姿勢讓艾倫斯掛在自己身上,然后抱著他出了浴缸。

    戴維從旁邊摸索著,扯下一條浴巾來,把艾倫斯的后背蒙上,抱著他進了休息的艙室,墊著浴巾給他平放在了床上。

    艾倫斯確實是睡得沉,這樣了,也沒醒。

    戴維先在一邊,把自己給擦干凈了,隨后換了一塊干凈的毛巾,坐在床邊開始幫艾倫斯細致地擦身上的水珠。

    這不擦還好,戴維先把自己擦了一遍,殘存的水氣一蒸發,某處的心思就像雨后新苗,顫巍巍地就冒了頭。

    他跟艾倫斯分離開的這段時間,心里想他,身體也想,信息素循環周期一到,他的身體就像起了戒斷反應一樣強烈。

    戴維幫艾倫斯擦著皮膚上的水漬,戴維的眼睛看不清,系統君只會自動屏蔽這種馬賽克畫面,戴維所能看見的,就是模糊的溜光水滑一個白玉細長條。

    不過艾倫斯一身皮肉全被自己手拿把掐攥在掌心里,戴維看不清,但也能勾描出輪廓來。

    戴維將手里半干不濕的毛巾一丟,鬼迷心竅地就覆了上去。

    貓兒先前拿他當肉墊,他現在主動湊上去,給貓兒當被蓋。

    戴維感覺周身火燒火燎的,想趁著貓兒貪睡,喂他吃點東西,臨門一腳,又猶豫了。

    一連這么長時間沒喂過,貓兒口闔得緊,戴維指尖稍微戳了戳,睡夢中的咪子立即眉毛緊鎖,鼻頭皺起,不悅地哼哼了兩聲,腿也不老實,在戴維懷里蹬了一腳。

    戴維只好作罷,將睡貓攤平了,手腳并用纏上去,挨著貓兒磨蹭,又魯又西好一陣,勉強止了些燥氣,抱著貓蜷起身,扯過被子陪著睡覺。

    戴維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行軍的飛船停落在菌子星上面,他睡時外面是傍晚,醒來,外面仍然是傍晚。

    但是根據身旁的艾倫斯的狀態判斷,應該是不短。菌子星天黑快,天亮也快,一天一夜也就才幾個小時。

    艾倫斯睡醒之后,扭臉看看戴維也醒著,頓時歡歡喜喜地貼著戴維咬耳朵:“我想要……”

    戴維使壞掐他的桃兒:“想要就自己動手……”

    蝴蝶一翻身落在甲殼蟲的上面,耀武耀威,開始拿甲殼蟲當馬騎。

    他們養足了精神,又嬉鬧了一陣,直到菌子星的深夜降臨了,游戲止息,艾倫斯汗津津喘吁吁地趴在戴維胸口看寶貝似的瞧他。

    他盯著戴維的臉看了一會:“戴維,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哪里有點不一樣了?”

    戴維不動聲色喘.息著垂著眼睫笑:“有嗎?哪里不一樣?”

    倒也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就是剛才一晃神的感覺,艾倫斯笑著幫自己找借口:“我可能,就是跟你分開太久了。”

    二人下床沖澡洗漱,這個過程都沒露什么破綻,直到艾倫斯幫戴維往牙刷上擠好了牙膏遞過去,戴維睜著眼睛伸手去接,手在半空中撈了一把,牙膏蹭了一指頭。

    正在刷牙的艾倫斯,含著一口泡沫怔了一下,戴維笑著解釋:“剛才想事情,走神了。”

    艾倫斯并沒有懷疑,順手將牙刷扔掉,找了支新的,重新擠了牙膏給戴維。

    艾倫斯這邊已經洗漱好了,轉頭發現戴維洗漱起來磨磨蹭蹭,跟平時風格大相徑庭。

    艾倫斯不懂戴維為什么動作這么遲緩,剃須弄得滿臉都是沫子,手里拿著剃須刀一直無從下手。艾倫斯干脆就直接上手,親自幫戴維修了個面。

    但哪怕到了這時,艾倫斯也沒有多問一句什么,于是戴維便暗自跟系統君互相打氣,說不準,還真就能讓他們給蒙混過去。

    洗漱穿戴完,他們開始用餐,戴維也說不準,這是早午晚餐里的哪一頓。

    戴維自從失明,吃飯不是西瑞爾維克多喂他就是自己下手抓,已經許久沒用過刀叉了。

    系統君只好在他的腦子里指揮:【刀往左邊一點,再往左……叉子往前,太前了,往后點……聽我口令,來一二三,扎它!】

    對面的艾倫斯沉默地注視著戴維,親眼看著他用起餐來像個射擊場上的菜鳥一樣,發射刀叉前,要先瞄準半天。然后,一不留神就脫靶了。

    戴維的刀下偏了,肉排在刀刃下溜走,餐刀劃向了盤子,發出一道刺耳的響聲。

    戴維當即扔了刀叉:“真掃興,不吃了!”

    艾倫斯挪了挪自己的椅子,倒也沒說別的:“我喂你。”

    用完餐后,艾倫斯幫戴維擦擦嘴:“我幫你叫了個醫生,過來給你檢查身體,你乖乖在這里待著,哪都別去,我開完會就來陪你。”

    艾倫斯說幫戴維請了個醫生,果然在他走后不久,那個醫生就敲門進來了。

    他幫戴維細致地檢查過身體后,重點研究了一番戴維的眼睛。

    醫生坦言:“閣下,您這個情況,最好是回首都星住院治療,那樣好得快些。我這雖然也能治,但是好得太慢了。”

    戴維:“一時半會可回不去,總不能專門派軍隊就為護送我吧?”塔姆已經落網,再為戴維過多占用軍方資源,艾倫斯要怎樣立足呢?

    戴維很豁達:“慢點就慢點,又不指望著我打仗當主力。醫生你幫我配副眼鏡吧,材料費我自己出。”

    醫生為了難:“這也不是錢的事。我是戰地醫生,配眼鏡是精細活,就算您給我錢,我上哪給您鼓搗現成鏡片去?”

    戴維笑了笑,不再強求,結束后也沒忘再囑咐一句,可千萬,不能把真實狀況告訴艾倫斯。

    醫生答應了,帶著出診箱走出了艙室,一抬頭,看見艾倫斯就站在艙室外的走廊里。

    第252章 第 252 章

    艾倫斯騙戴維說, 他是去開會了,實際上,他離開艙室拐了個彎去把西瑞爾叫了出來。

    艾倫斯開門見山:“戴維的眼睛怎么了?”

    西瑞爾聽完有那么幾秒都是呆的。

    戴維回來這么長時間, 沒跟艾倫斯說他眼睛的事?

    西瑞爾不了解艾倫斯的病情,也無法理解戴維的腦回路, 他自己擦破點皮,都能跟莫里嚎得像要截肢, 生怕莫里不疼他。

    西瑞爾也許是夸大病情形成了習慣,于是跟艾倫斯說起話來, 也是添油加醋:

    “塔姆怨恨貴族雄蟲,又不敢真殺了戴維,就折磨他,故意把他的眼睛弄瞎掉。”

    艾倫斯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發緊,他站在那里僵住了, 半晌才擠出一句:“……戴維他, 看不見了?”

    西瑞爾:“是的,在塔姆星艦上那段時間, 沒有我,他基本就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狀態。”

    艾倫斯告別西瑞爾后, 往回走的那短短一段路, 挪了好半天才走回去。

    艾倫斯站在艙門外, 候了一陣, 醫生從里面走出來,見了他微笑著說:“戴維閣下的身體, 各方面都很健康, 您不用擔心。”

    艾倫斯審視著他:“眼睛也健康嗎?”

    醫生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但他迅速調整好表情, 盡量避重就輕:“戴維閣下安裝在虹膜上的光腦被嚴重損壞,捎帶著牽連到眼球,近段時間視力會有所下降。”

    “但只要好好休息,按時滴藥,注意不要過度用眼,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能恢復正常了。”

    艾倫斯強撐著對醫生鞠了一躬:“多謝。”

    醫生說的跟西瑞爾說的,完全不是一種程度,

    假如是醫生在撒謊,那必然也是聽了戴維的話才會這樣做,艾倫斯沒有為難醫生,于是就只好去為難塔姆了。

    艾倫斯轉頭直奔看押塔姆的監護室。

    塔姆還活著,他當時在拉貝爾軍方的圍剿之下,開始時還象征性地抵抗,結果后來星艦能源很快告罄,塔姆為了能讓皮埃爾多活兩天,就趕在軍方炮彈把他們轟個稀巴爛之前投降了。

    出于多重考慮,莫里方接受了他們的投降。

    塔姆及他的幾個活著的部下,現在就被收押在行軍飛船上,等待接受審訊。

    艾倫斯親自去提審塔姆,士兵很快就把這個亞雌押到了艾倫斯的面前,他戴著手銬腳鐐,被禁制在一張審訊椅上。

    塔姆一見到艾倫斯,當即就笑了:“斑斕蝶上將艾倫斯,幸會。我終于等到您了,您打算問我點什么呢?”

    艾倫斯站在塔姆面前,彎下腰俯視著他:“戴維的眼睛,是你做的嗎?”

    塔姆愣了一下,笑容里浮現出滿滿的譏誚:“天啊,我沒聽錯吧。您氣勢洶洶進來提審我,就為了問這個嗎?”

    艾倫斯面無表情,重復了一遍:“是你做的嗎?”

    塔姆這會還沒意識到艾倫斯的神經質,笑嘻嘻滿不在乎地大方承認了:“是我做的。他差點把我頭蓋骨敲碎,我毒瞎他兩只眼睛,這算扯平了,我們……”

    塔姆話都沒來得及說完,艾倫斯藏在身后的伸縮警棍徑直敲在了塔姆的臉上,塔姆半張臉頓時就凹了進去,一大口鮮血混著斷牙被噴了出來。

    在場士兵警員全都嚇了一跳,兩名看守象征性地上前勸了兩句:“長官,過了……”

    艾倫斯并不這樣認為,他覺得,像塔姆這樣的,只要留著口氣,讓他把認罪書簽了就可以了。

    所以艾倫斯不在乎,他直接暴力打開了審訊椅上塔姆的禁錮,薅著塔姆的頭發就給他拖了起來。

    塔姆這時候才明白了,艾倫斯就是個瘋子,他在艾倫斯手底下拼命掙扎了起來,含糊不清地喊:“你干什么,你放開我!你留著我是有用的!瘋子,你要殺了我嗎?!”

    艾倫斯當然不會殺他,艾倫斯把他拖到旁邊的一條凳子上,給他丟到了上面,一腳踏在塔姆的胸口,從小腿外側拔出來一把匕首。

    艾倫斯平靜地說:“我要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

    滿臉是血的塔姆盯著那刀尖,內心驚駭到了極點,反而笑了出來。

    他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憑借著本能,將自己內心最想對艾倫斯說的話倒了出來:

    “艾倫斯,你這脾性還真是從來沒有變過。要不是當初,你做將領時候,虐殺俘虜成性,何至于打了一場敗仗,就被清算得聲名狼藉。”

    艾倫斯已經扒開了塔姆的眼皮,正要下刀時,聽見這話,刀尖生生頓住。

    他盯著塔姆那張染血的面孔,恍惚了幾秒:“你說什么?”

    塔姆竭力使自己咬字清晰:“你退役退的不光彩,為這事聽說你得了心病,幾年了,到現在都沒治好。艾倫斯,你有沒有想過,這也許就是你的報應呢?”

    艾倫斯一刀戳在了塔姆臉側的凳子上,刀尖扎進去很深,刀柄受慣性力一直搖晃。

    光可鑒人的刀面上,映著旁邊人的影兒,艾倫斯揪著塔姆的領子,給他拽了起來:“你是個什么東西,在這里狗叫?”

    塔姆梗著脖子,像不怕死似的:“你這表情可真有意思,就好像這么多年,頭一回聽人這么跟你說話一樣。”

    “除我以外,沒人跟你說過這種話嗎?你退役之后,每每想到當年的事,難道就一直都是自憐自艾,從來沒有正視過現實嗎?”

    塔姆牽扯殘破的嘴角,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難怪你的病,一直好不了。”

    艾倫斯把塔姆丟回了凳子上,塔姆一個趔趄,擦著凳子角摔在了地上。

    艾倫斯回頭面向那些士兵看守:“你們都先出去!”

    當是審訊室里只剩下了艾倫斯與塔姆時,艾倫斯質問他:“你是什么人?我記得你是卡斯諾籍,你從過軍?”

    塔姆從地上爬起來,依靠著凳子坐在地上:“我沒有參過軍,只是被我爬過床的貴族佬足夠多,所以知道的隱情,也比其他人多一點。”

    艾倫斯踱著步審視他:“我記起來了,你不光是個殺手,你還是個暗倡。你的作案手法,就是偽裝成應召男伎,在床上殺掉目標。”

    塔姆:“你鄙視我的身份?”

    艾倫斯:“你還輪不到我鄙視。我問你,你知道多少?”

    塔姆不厭其煩地跟他打啞謎:“你對你自己的過去,又知道多少?”

    艾倫斯拎過一把椅子來,坐在了塔姆的對面。

    說起他自己的過去,艾倫斯從來都是志得意滿:“我上軍校那會,三年都是全校第一;后來上戰場,除了退役之前的那一仗,我參加過的上百場戰斗,全都是勝績。”

    “沒有人比我更懂打仗,所以我成為整個聯盟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上將。”

    塔姆低低地笑了:“認清自己,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看吧,謊言說多了,你自己都相信了。”

    艾倫斯懵掉了:“謊言?”

    塔姆:“你沒有聽說過,捧殺嗎?”

    艾倫斯直接站了起來,反駁他:“你胡說八道!”

    塔姆:“命運贈與你榮光時,你還太年輕,所以完全沒有意識到那背后的陷阱。”

    “你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你之所以會成為拉貝爾最年輕的上將,是因為當時的環境,需要一個這樣的年輕英雄,來帶給民眾信心。不是斑斕蝶,也可以是白雪蜘蛛、藍劍蜻蜓,可以是其他任何人。”

    “你只是,恰到好處地出現了。”

    艾倫斯難以接受這樣的說法,他全身戰栗起來:“這不可能……”

    塔姆:“這當然是可能的,當時的貴族私下里聚會商量為你造勢的時候,我就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

    艾倫斯睜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艾倫斯早就已經習慣了,別人認為他可靠又強大,這個塔姆還真是艾倫斯所見過的獨一份。

    他居然在告訴艾倫斯,他沒有那么厲害,也沒有那么特別。

    他是怎么敢的!

    塔姆繼續說著殘忍的話:“你知道為什么會選中你嗎?”

    “因為你是軍雌里少有的蝴蝶,長久的聯姻,使得那群貴族雄蟲們,對蝴蝶最不屑一顧,也最了解。”

    “他們知道,蝴蝶最為纖細、敏感、神經質,知道這種生物最容易把控。”

    艾倫斯機械地搖頭,喃喃地反駁:“不是的……”

    塔姆:“怎么不是?同樣的處境,換成白雪蜘蛛,你覺得他會像你這樣,一病冗年,一蹶不振嗎?”

    莫里不會,艾倫斯非常了解莫里,他的人生大起大落,他比自己要堅強很多。

    塔姆一直咄咄逼人,句句往艾倫斯的心窩里戳,艾倫斯原地窘迫了一會,情緒轉為了惱羞成怒。

    艾倫斯走近塔姆,紅著眼眶說:“所以,最后是因為戰爭快要結束,貴族不再需要我了,我才有了之后的下場,對不對?!”

    塔姆苦笑了一聲:“你不了解自己是怎樣崛起的,自然也不會明白自己是怎樣隕落的。”

    “當你被選中的時候,鋪天蓋地的名與利砸向你,你怎么就知道,你的同伴們,全都是為你喝彩的呢?”

    “千千萬萬個成績優秀的軍校畢業生走向戰場,怎么偏偏就是你呢?”

    “那些視你為棋子的貴族,對你哪有那么多的恨意。”

    “你被捧到了高處,不管做什么,都是對的,包括你的專橫獨斷、包括你違反軍紀。”

    “你還記得你做上將時,是怎么對待俘虜的嗎?你覺得,他們是沒有用,是浪費資源的東西,于是就把他們全都殺掉。你沒有想到過,他們也是某個家庭的兒子,某個人的兄弟與愛人。”

    “你風光無限時,所犯下的微小錯誤,所得罪的人,都變成了你兵敗之后的滾滾罵名。”

    所以那個時候,人人都來踩他一腳。

    艾倫斯伸手將亞雌塔姆從地上抄了起來,淚流滿面地質問他:

    “為什么……為什么要來告訴我這些?……”

    塔姆說了很多話,已經有些累了,他被艾倫斯拎起來,虛弱不堪地微笑著:“因為,皮埃爾,他很欣賞你,我有點嫉妒,但我認為他不會有錯。”

    第253章 第 253 章

    莫里聽說艾倫斯親自過來提審了塔姆, 懷抱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態,開完會的第一時間,他就決定過來瞧瞧。

    莫里找到艾倫斯的時候, 他正在審訊室的衛生間里,慢條斯理地沖洗雙手。

    見莫里來了, 艾倫斯淡淡地開口:“我把他打了一頓,剛叫了醫生過來, 給他治傷。”

    在艾倫斯來這找塔姆之前,莫里已經提審過一次塔姆了。

    審訊結果就是, 莫里再也不想審他了,不,應該是再也不想看見他了!

    彼時,莫里翻著塔姆的犯案資料,他沒有審訊犯人的經驗, 也不了解那套布滿陷阱的審訊話術, 他張口對著塔姆問了一句:

    “你殺雄蟲就殺好了,為什么殺之前, 要先把他們*一頓呢?”

    塔姆當時還沒被艾倫斯打,他坐在審訊椅上, 不慌不忙地反問莫里:“為什么不能呢?”

    “有誰規定了, 這世界上, 只能雄蟲艸雌蟲, 不能反過來的?”

    莫里被他問住了,當時在場的所有士兵看守, 全都聽愣了。

    塔姆:“雄蟲長著幾把, 難道雌蟲和亞雌沒長嗎?既然大家都長著同樣一個器官,憑什么雄蟲能拿來用, 雌蟲卻不可以呢?”

    “相同的器官,功能肯定也是一樣,這樣來看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就是要用它來*雄蟲,這個過程讓我的心理與生理獲得了極大的愉悅感。”

    “我在這里建議你們,有機會都可以和雄蟲這樣嘗試一下。做蟲,不要那么狹隘,要勇于接受新鮮事物。”

    “你們現在接受不了,只能說,那是你們還沒有感受過*雄蟲的美妙之處。相信我,你們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你們都會像我一樣上癮。”

    莫里審完塔姆之后,回去跟西瑞爾睡覺,做了一宿的噩夢。

    醒過來之后的莫里就發誓,他要離塔姆這種神經病遠遠的,他再也不審塔姆了!誰愛審誰審!

    所以當莫里知道,艾倫斯審塔姆,給塔姆狠揍了一頓后,他覺得艾倫斯一點錯都沒有,塔姆張嘴閉嘴散布邪典,艾倫斯打得好!

    莫里對著艾倫斯直言不諱:“何必浪費醫療資源,反正這種貨色,審完之后認了罪,也是要被槍斃的。”

    艾倫斯洗完了手,沒擦,只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不想被傳出去,說我公報私仇刑訊逼供。”

    莫里不以為然:“怎么會呢?這里都是我們自己人,哪個會出去這樣編排你?囚犯不老實,打一頓怎么就是刑訊逼供了?”

    艾倫斯轉過身來,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沒作聲,沉默地離開了。

    他一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他跟戴維的房間,腦袋里循環播放著塔姆跟他說的那些話。

    “其實對于你來說,最好的結局就是,在最后的那場戰斗中犧牲。但不幸的是,你活了下來……”

    艾倫斯拉開艙門,映入眼簾的是,戴維就坐在艙室的窗邊。

    那里原本只是一扇小圓窗,艾倫斯在這個房間里住了好幾天,都沒發現,原來窗戶是可以手動推拉開放大的。

    放大后的圓窗占滿了一整面墻,透明的玻璃隔絕了外面紛飛雜亂的危險孢子,但卻將菌子星上夢幻又瑰麗的風景給投遞了進來。

    菌子星的夜晚,是暗調的深藍,那些菌子在幽藍色的背景中,菌絲絨絨地透著柔光,襯托得傘蓋都仿佛透明,一株一株,像拔地而起的美麗水母。

    一個星球上,只有一種生物存在,是無比寂寞的。

    于是菌菇的細絲狀觸手,就進化出了擬態。它們飄搖在空氣里,聚攏孢子模擬成它們想象中的生物形態。

    于是蘑菇林的半空中,就出現了許多像魚一樣游來游去的發光體。

    艾倫斯沒心情去欣賞窗外風景,他來到了戴維身旁,扯過戴維蓋在腿上的毯子,幫他把上半身也蓋住。

    但是這個動作驚醒了戴維,他一把攥住了艾倫斯的手臂,緩了緩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氣味,這才安下心來:“你回來了,怎么開會開了這么久?”

    艾倫斯在他身旁坐下,是直接坐在了戴維椅子旁鋪著地毯的地面上,他將腦袋伏在了戴維的膝蓋處。

    這是一種柔順又無力的姿態,它常見于宗教畫中,信徒與神明之間。貴族的私人訂制肖像里,也時常會出現,意為嬌弱的雌君攀附著他強勢的雄主。

    艾倫斯倒是無暇去思考這些,他只是感到累了,想找個地方靠一靠:“需要匯報的事項太多了,所以就晚了些。”

    戴維用手撫摸起了艾倫斯的頭發,捋著發絲,拂過耳廓,捏完小巧的耳垂后,手順勢就滑向頸肩。

    戴維正摸得心曠神怡,忽然感覺到膝頭有兩滴溫熱的液體,從西褲的布料滲透了進來,烙著他的皮膚,濡濕的滾燙的。

    戴維怔了下,指尖蹭了蹭艾倫斯的面頰,果然是濕的。

    戴維不解:“這是,怎么了?你上司罵你了?”

    艾倫斯趴在他的膝蓋上,仰起臉來:“明天,我讓蓋文送你回首都星住院去。”

    戴維的手往下撈了一把,給艾倫斯抱起來,讓他的整個上半身都靠在自己身上,用袖子去擦他的臉:“你都知道啦?”

    “我不回去。”艾倫斯現在的狀態,他不能走,但他說出來的理由是,“我離不開你。”

    這個理由非常狡猾,因為假如戴維按照常規思維去同艾倫斯講,不可以,你現在的情形,我不能棄你不顧,你不能沒有我。艾倫斯極大可能會直接反駁他,不,你更重要,我沒有你也可以。

    這樣一來,他們之間就會形成一個互相講不通的僵局。

    所以戴維反過來講,直接打亂了艾倫斯的思路:“你怎么會離不開我呢?”

    戴維很得意:“我說離不開,就是離不開。”

    艾倫斯拍了下戴維肩膀,這個氛圍就好像調情一樣:“離得開!”

    戴維摟著艾倫斯往他懷里拱:“你是不是看我瞎了就嫌棄我了?我都說了離不開,你還要攆我走!”

    艾倫斯氣得推他:“我哪句話說嫌棄你了?你留在這,什么時候能治好?你眼睛不疼嗎?”

    戴維腆著個臉:“你多親親我,我就不疼了。”

    艾倫斯坐在戴維的腿上,渾身哆嗦,他不受控制地抽泣了起來。

    戴維吮掉他的淚珠:“我不是一點都看不見,我現在每過一天,都感覺比之前看得更清楚一點了。你剛才不在,我就在這里看風景,模模糊糊的,看得也挺好。”

    “你知道,我看著外面那些發光大蘑菇,就想起什么來了嗎?”

    艾倫斯被轉移掉了部分注意力:“什么?”

    戴維雙手摟著艾倫斯后背,輕輕搖晃:“想起來,我剛來到這的時候,咱倆一塊去布萊爾星球上的污染區探險。”

    “那是咱們兩個第一次約會,當時滿天都是發光的孢子,像螢火蟲一樣,比星星還亮。”

    艾倫斯也想起來,他那時發病了,尋死覓活,戴維給他從污染區里背回去的。

    戴維:“我當時,頭頂上是浩瀚星空,背上是我媳婦。那時候真沒覺得有什么,后來回想一下,那個情景可太浪漫了,我擁有全世界。”

    艾倫斯靜靜地注視著戴維,他后知后覺,猛然間警醒,戴維,似乎是他人生中,唯一一個,在他落魄之后出現的角色。

    戴維在他的輝煌落幕之后,壓軸出場,他的命運,因為戴維的出現,翻了個篇。

    艾倫斯捧著戴維的臉:“我記得,我當時發了病,我說我就該死在過去里。你卻同我說,命運使我活下來,是因為它另有安排。”

    戴維的臉上,浮現出一瞬的恍惚:“我說過這個?哈我不記得了……”

    艾倫斯埋怨他:“你怎么能不記得了呢?!”多么重要的、富有啟迪性的一句話啊!

    戴維居然靦腆地笑了:“我光記另一件事了。”

    艾倫斯不明白:“什么事?”

    戴維抿了抿唇,微微低頭像是有點害羞:“你當時跟我說,你能懷孕。”

    “我太震驚了,男人居然也能懷孕,所以我就記到了現在。時不時地,就能想起來,然后我就經常想,你什么時候……”

    艾倫斯:“什么時候怎么著?”

    戴維咽了咽唾沫:“什么時候,能給我生個寶寶。”

    艾倫斯不說話了,戴維摟緊了他:“我在星艦上的時候,跟我一塊被抓的,還有個小家伙。那小不點,特黏人,天天摟著我叫爸爸,可愛死了,叫的我心里癢癢……”

    艾倫斯沉默了半晌開口:“你等我算算時間。”

    戴維一下子沒聽懂:“算什么時間?”

    艾倫斯掐了他一把:“說生就能生出來嗎?蟲崽都是交尾熱的時候才能懷上的。”

    “我把這茬給忘了。”戴維歡喜起來,“那要這么說,你同意了?”

    艾倫斯掰著手指頭:“還有大半年才到下次交尾熱,生出來最快也得明年了,你再等等。”

    戴維撒嬌:“我等不及了……”

    艾倫斯想了想,趴在戴維耳朵邊上小聲說:“我有個辦法,現在就能懷上。”

    戴維讓他勾的沒法子細想:“什么辦法?”

    艾倫斯拍拍他箍著自己的胳膊:“放手。”

    戴維乖乖照辦,艾倫斯從他的膝頭下去,徑直走向了床。

    戴維望眼欲穿:“到底是什么辦法?你們蟲類特有的生子秘訣嗎?”

    艾倫斯背對著戴維,從床上拿起個枕頭,撩開衣擺塞了進去,抱著個圓滾滾的肚子回到了戴維面前,拉起戴維的手放在自己的“孕肚”上,一本正經:

    “感受到我們的孩子了嗎?剛懷上的,還新鮮著呢。寶寶,這是你雄父,快叫爹地。”

    戴維揪著衣擺下面漏出來的枕頭邊,殘忍地把他們的“孩子”從艾倫斯的肚子里給拽了出來:

    “你墊反了我的寶貝,懷孩子枕頭應該墊在腰下面。”

    戴維生怕艾倫斯學不會,一把將他扛起來,丟到床上,就身體力行地開始教了起來。

    第254章 第 254 章

    艙室里兩種信息素相匯相融烈烈如荼。

    情事中醉生夢死的頂峰里, 艾倫斯只覺得眼前的畫面都掉了幀,一頁一頁疊加放映著大段空白,模模糊糊半晌才晃出個人影。

    他醉眼如絲, 透過淚影描出戴維那張汗濕的面龐來。

    戴維鼻翼額角都沁出了汗,面頰上染透了情動的潮紅, 雙唇因為接吻吮咬充血微腫也是嫣紅一片。

    可是偏偏他低垂的眼睫是淺色的,像一汪炙熱漿水里脆弱的霜花, 艾倫斯仰著臉親吻戴維的眼睫,想護住它, 怕它被燙化了。

    艾倫斯將自己整個都纏在了戴維的身上,在征途將盡的峰頂,他緩過神來就對著戴維熱切地宣講:“我愛你……”

    戴維戰栗著,從一陣目眩神迷里找回一絲清醒,他喘.息著笑:“我知道。”

    艾倫斯軟軟地化在他的身下:“不,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為什么會愛你。”

    戴維只當是艾倫斯要在床笫之間,說些軟意濃情的話來, 就寵溺地吻著他:“來說說,我愛聽。”

    艾倫斯嘟噥著:“因為你是最特別的。”

    戴維低低地笑了, 下頭撞了他一下, 上邊言語狎弄也沒個正形:“哪里特別?特別大?特別久?”

    艾倫斯抬腿蹬了他一腳, 扯到了腿心, 酸脹地一下子又沒了力氣。

    艾倫斯癱軟著:“不說了,你把我思路都打亂了, 壞蟲。”

    戴維黏黏糊糊地蹭他:“說嘛說嘛, 我不壞你了,我想聽。”

    艾倫斯轉開臉, 別扭著,不肯說。戴維就又使壞:“給你攢著力氣,你要是不用來說話,那我可就……”

    艾倫斯急了:“你讓我先在腦子里過一過語序。”

    戴維笑:“又不是當著上萬人的面演講,你就只說給我聽,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別的不用管。”

    艾倫斯抬起胳膊,虛虛地攏住了戴維的脖子:“你和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

    “他們只要見了我,就得提一提我的曾經。不管是有意的無心的,他們總愛說一句,我的過去怎樣怎樣,用一種贊美或者惋惜的語氣。”

    “可是你從來不。”

    “只有你,讓我活在每一個清楚的,現在與將來里面。”

    戴維聽后,一翻身在艾倫斯的身側躺下來,平躺著扭過臉來跟他對望:“主要是,我也沒有參與過你的過去。”

    艾倫斯很執著:“所以,這就是命運的另有安排。祂帶給我一個全新的你,預示著我全新的人生。”

    “我21歲被授予上將軍銜,22歲退役,我今年已經25歲了。”

    “我的軍戎歲月,在我退役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這是很長的一生,未來我會跟你一起生活幾十年,一百年,兩百年。我們會有孩子,我們的孩子也會有孩子。”

    “等我老了,我們的孫輩滿地跑,到那個時候,我會如何看待現在的自己呢?”

    艾倫斯笑起來,像一朵明媚的花,他笑著,眼淚淌下來,是花骨朵上面的露珠滾落:“戴維,謝謝你出現在我的人生里面。我感覺,我的病,應該是好了。”

    戴維用手背去蹭他的淚痕:“你早就好了,你很早之前不吃藥,給藥扔海里,我也沒見你犯過病。你現在這個不是病,你只是離不開我。”

    艾倫斯神態一下子就忸怩起來了,訕訕地:“你早就知道了?我不吃藥,你怎么也不管我?”

    戴維:“是藥三分毒,有什么好吃的!你是心癥,吃好喝好心情好,不比吃藥管用?”

    艾倫斯:“我也覺得吃藥沒用,你被塔姆抓走那段時間,我不舒服,吃了兩片蘇明給我開的藥。沒吃藥之前,我只是心里難受,吃不下飯睡不著;吃完了藥,我都想死。”

    戴維詫異:“有這事?”

    艾倫斯:“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反正,我的感覺是,吃完了藥更嚴重了。”

    戴維直接坐了起來:“藥是治病的,對癥下藥,哪有越吃越嚴重的?除非藥有問題!”

    艾倫斯也坐了起來:“可是,蘇明是聯盟心理醫學專業里,非常拔尖的人才……”

    戴維不假思索:“起來穿衣服,把你吃的藥找出來給我。”

    艾倫斯沒再多做質疑,下了床撿起衣服來,慢慢地一件一件套在身上。穿得差不多了,就俯身拉開床邊的小柜子,將里面的藥拿了出來給戴維。

    戴維這邊胡亂把衣服往身上一套,感覺能見人了之后,就接過了艾倫斯遞過去的藥瓶。

    艾倫斯:“我這里有說明書,上面寫著成分,不過全都是術語專業名詞,我看不懂,需要我念給你聽嗎?”

    “不用,誰知道他說明書有沒有造假。”戴維直接喚醒了系統君,“系統,幫我查一下這個藥劑成分。”

    系統君應著,開始飛速運作了起來,不多會,長長的成分表就被投射在了系統面板上面。

    戴維看不見,系統君就一個一個念給他聽,一邊念一邊解釋那是個什么東西,該成分如何獲取,有什么功效:

    【……星藻線狀玫瑰色結晶體顆粒,即過曝狀態下的能量石核心碎末,富含有大量放射性。其外層的凝膠外殼在胃酸中溶解后,其放射性會沿著神經線作用于機體腦部,造成腦電波異常現象……】

    戴維攥著藥瓶的手都發起了顫,他轉頭告訴艾倫斯:“查一下這個藥的出品方跟核心研發人。”

    艾倫斯坐在戴維的身旁,開始快速查詢了起來:“星網藥品管理局官方頁面,所能找到的信息顯示,該心理性疾病藥品研發核心小組的組長,名叫維奇·卡布羅薩。”

    “此人在聯盟心理學領域,為泰斗級別的角色,現在最正統的心理診療體系,就是由他創立的。蘇明,正是他的學生,是他生前欽定的接班人。”

    戴維一驚:“這個人已經死了?”

    艾倫斯:“是的,資料顯示,他去世時只有53歲,死前曾出現過嚴重精神錯亂現象,但他拒絕接受治療,并最終死于飲彈自殺。”

    戴維轉過身來面對著艾倫斯:“長期研究摻著放射性成分的藥品,最后精神失常,也是他罪有應得。”

    “我只是不敢想,這種藥品在市面流通,會害死多少人。”

    “艾倫斯,這哪里是你的原因,是那個蘇明有問題!”

    *

    喬伊快中午的時候才回家,他的雌君戈林沒有出來迎接他。

    家里的傭仆出來對喬伊說明情況:“昨天下午,雌君先生出門過一趟,傍晚時分回來的,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里。沒用晚餐,只要了兩瓶酒,到現在,還沒起來呢。”

    喬伊耐著性子,上樓去找他,傭仆幫他開了門,喬伊直闖進了戈林的臥室里。

    這會外頭赤恒星的光正盛,戈林的房里拉著簾子,偌大的臥室昏沉沉涼津津的。

    空氣里有朗姆酒味,有房間里原本的熏香,還有戈林身上馥郁的玫瑰花信息素味道,厚重地糾葛在一起,密不透風。

    喬伊來到了那扇復古華麗的長窗邊上,一把拉開了天鵝絨窗簾,打開了窗子,光和風全都一股腦地涌進了房間里,驚醒了窩在單人沙發椅里打瞌睡的戈林。

    戈林散著一頭卷曲的中長發,沒有做任何打理和造型,只在額頭上綁了一條繡著幾何紋樣的發帶。

    他罕見地沒有化妝,皮膚很蒼白,氣色不太好,紅唇也褪了色。

    他本來身上穿著一件昂貴的綴著手工蕾絲和珍珠的漂亮襯衫,因為窩在沙發里,襯衫也睡皺了。

    戈林慵懶地伸了個腰,腳一蹬就踢到了沙發腳邊上的空酒瓶,酒瓶骨碌碌地滾出去老遠,碰著了喬伊的皮鞋才停下來。

    戈林瞇著惺忪的睡眼,打量了對面好久,才認出來那是他的丈夫,淡淡一笑,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喬伊板著面孔:“現在都已經中午了。”

    “哦,是嗎?”戈林看了眼窗外,“不重要,您終于舍得回來了?我之前的提議,您考慮的怎么樣了?”

    喬伊就跟沒聽見他說什么似的:“宿醉到第二天中午也不起床,雄主回家不知道出來迎接,衣衫不整蓬頭垢面地對丈夫說話。你的雄父是大學校長,他就是這么教育兒子的嗎?”

    戈林沉默地盯著喬伊半晌,隨后就嗤笑了一聲,從旁邊的小茶幾上摸過煙盒跟打火機,當著喬伊的面,頭不梳臉不洗,悠哉悠哉地抽起了煙。

    戈林幽幽地吐出個煙圈:“喬伊,我發給您的郵件,您沒看嗎?”

    喬伊的臉色已經陰沉地很明顯了,戈林不慌不忙地:“您要是沒有時間,看我給您發的郵件,我可以現在當場給你復述一遍郵件內容。”

    “我,戈林,在這里,正式向你喬伊·貝斯特,提出離婚。”

    戈林挑釁般注視著立在窗邊的喬伊:“您對我不滿,沒有關系,您現在立刻把協議簽了,明天就可以換一個懂事又聽話的雌君。”

    喬伊盯著戈林,一字一頓地說:“你真是,不可理喻。”

    戈林當場掐滅了香煙,他站起身來,面向著喬伊:“是你把我逼瘋的,你卻在這里說我不可理喻?”

    戈林曾經是話劇演員,他的情緒爆發力很強,層層遞進,能把喬伊逼得啞口無言。

    “喬伊,你知道我最擅長跳哪一支舞嗎?你知道我喝茶時是喜歡配方糖、純乳還是果露?你知道我晴天時喜歡做什么雨天時會有怎樣的心情嗎?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演出拿獎是什么時候?”

    “你不知道。我們從訂婚到現在,相伴了十年,你從未試圖了解過我,從未。”

    “你不愛我,你可以在外面找情人。而我還這么年輕,我為什么要一輩子鎖死在這里?”

    “我為什么不能跟你離婚?因為傳出去,會說你堂堂公爵家的大公子,讓雌君給甩了不好聽是嗎?”

    “你那么喜歡外邊的,跟我離了正好把他帶回來結婚啊!為什么不?因為你不敢嗎?”

    被戈林連環刺激下,盛怒的喬伊兩步沖到了戈林的面前,一把給他掀翻了。

    他原本是想打戈林的,臨到跟前沒下得去手,就順勢給他推倒在了沙發上。

    戈林平時對喬伊百依百順,今天也不順著他了。喬伊給他推倒,他掙扎著爬起來就跟喬伊爭執。

    喬伊本來就生氣,戈林跟他鬧,他更氣。拉扯間,給戈林襯衫上的珍珠扣子都拽掉好幾顆,領口大敞,整個前胸都露了出來。

    戈林眼看著這個情形不太對,一腳把身上的喬伊給踹了下去,從沙發上爬起來就要跑,被喬伊在后面抓著腳踝扯回來。

    戈林對著喬伊又抓又撓,喬伊順手撕下他額頭上的發帶,就把戈林的兩只手給綁在了一塊。

    第255章 第 255 章

    戈林前一天出門, 實際上是去看望了安。

    開車的司機是個新來的、小個子的雄蟲,長得像個棒槌,但是非常熱切殷勤, 很會溜須拍馬。

    戈林沒什么心情聽那些陳詞濫調,他一心撲在了安的身上。

    自從上次他帶領著安跑路被抓之后, 他和安那個可憐的小家伙,就被分隔兩處關起來了。

    他是喬伊的正牌雌君, 喬伊當然不會把他怎么樣,戈林在家消停了幾天之后, 便又能正常出門了。

    但安就不一樣了,誰知道,喬伊那個家伙暴怒之下,會不會對安做出點什么來。

    安被軟禁在宅子里,外面有許多的看守。

    戈林要進門去, 毫不意外地就被保鏢秘書們給攔了下來。

    戈林當即擺出了喬伊正室雌君的派頭, 在場的喬伊下屬們,思量來思量去, 不敢得罪這位雌君先生,最后只得硬著頭皮, 給戈林請了進去, 同時再三叮囑戈林, 最好還是要聽從喬伊閣下的命令, 不要叫他們這些做屬下的為難。

    戈林為了不使他們為難,所以就只是見了安一面, 這回甚至都沒有領著他跑。

    安的氣色, 比上回見面時,好了不少, 小臉蛋白里透紅,養得鮮活漂亮了許多,精神頭也足了。

    他一見到戈林,就歡歡喜喜地拉著戈林的手,問戈林過得好不好。

    戈林好不容易過來這一趟,可不是為了跟安噓寒問暖的,他先回頭看了眼門外的看守,隨后壓低了聲音,鄭重其事地問安:

    “你現在,是怎么打算的呢?你還想不想離開這?我可以再幫你想其他辦法。”

    安原本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亞雌,他之前敢逃跑,也是讓喬伊給逼急了。

    結果一連跑了兩次都沒跑掉,喬伊雖然生氣給他關起來,但是既沒打他也沒罵他,除了沒收護照和停了金卡不讓他出去,一切生活水準還跟以前一樣,而且也不給他打針了。

    安過了幾天這種日子之后,就再次得過且過了起來。

    他囁嚅著,小聲告訴戈林:“我不打算跑了……我覺得,這樣也挺好……戈林先生,您不必為了我,去惹喬伊閣下生氣……”

    戈林聽完大腦瞬間都空白了:“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安小心翼翼,手里絞著衣角:“喬伊閣下……現在對我挺好的,他都不讓我打針了……”

    戈林直接站了起來,他感覺到自己遭受了背叛。

    他這段時間,一直惦記著安,挖空了心思想幫他逃走,脫離喬伊的控制,結果安現在跟他說,自己不想走了。

    戈林恨鐵不成鋼:“喬伊稍微對你好點,你就心滿意足了?他不給你打針,他就成好人了?”

    安趕緊拉扯他,想讓他小聲一點:“戈林先生,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是喬伊閣下,我覺得我們加起來,也斗不過他……”

    戈林氣得轉身就走。

    當初向自己求助的是他,現在給自己完全牽扯進來了,自己卻說不想走了的也是他。

    戈林回去的路上被氣得直哆嗦,當天晚上飯都沒吃,兩瓶朗姆酒給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一夜宿醉,又沒怎么吃東西,所以戈林跟喬伊干起仗來,體力上根本不是喬伊的對手。

    喬伊用戈林最喜歡的發帶綁住了他的手腕,給他拴在了茶幾腿上,上手就撕爛了他的漂亮襯衫。

    喬伊也是氣瘋了,風度教養全不要,戈林大吼大叫:“你要干什么?你放開我!”

    戈林近段時間,一直在跟他鬧,這使得喬伊認為,戈林嚴重冒犯到了他作為丈夫的權威,他是在不停挑釁他作為雄主的尊嚴。

    今天的事,恰好是個爆發的契機,喬伊決定要好好地教訓戈林一頓。

    打一頓罵一頓,似乎都不能起到什么震懾性,戈林平時天天跟他分居,不給碰,所以喬伊現下惱得紅了眼睛,鐵了心:“淦你!”

    喬伊動作起來沒有什么溫情蜜意,剛開了個頭,戈林就掙搓著,撕心裂肺地哭叫了起來。

    以往喬伊的床.伴們所帶給他的,或者是柔情款款或者是奔放大膽,但絕對沒人會連哭帶罵又踢又踹。

    憤怒的宣泄和情.欲的勃發碰撞到了一起,忽然就帶給喬伊一種又新奇又刺激的體驗。

    他過去在情人身上都沒有獲得過的,最極致原始的征服欲的滿足,陰差陽錯下,居然在戈林這里得到了。

    喬伊只覺得各種情緒到了頂,他渾身都顫栗起來了,觸電般的,頭一次有了一種欲生欲死的快.感。

    他動作止息后,停下來再去看戈林。

    戈林已經喊不出聲了,嗓子里低啞的嗚咽著,額間臉頰的發絲被汗珠淚水粘住,有種混亂的黏膩的不潔感。

    戈林是美麗的,喬伊的雌君,怎么可能不美。

    只是美麗的戈林在今時今日,忽然失去了以往的高貴體面,屈辱怨恨滿懷痛楚地瞪著喬伊。

    喬伊單手掌捏住了戈林的面頰,體會著戈林的脆弱,欣賞著戈林的痛苦,心頭一下子,快活極了。

    真是不可思議,真是奇妙呵。

    他褻瀆了美麗典雅的戈林,這位舞臺上魅力四射的臺柱子,多少雄蟲的夢中情人。

    但這居然是合法的,因為戈林是他的雌君。

    扭曲的愉悅感,驅使著喬伊,讓他想忍不住地,再對戈林做出點,更殘忍過分的事情來。

    喬伊起身,去淋浴間沖了個澡,出來時再看戈林,他還躺在原地,一動不動。

    窗外的光線,無遮無攔地照進房間里來,就落在戈林的身體上面。

    白玉無瑕的底色,上面疊著些紅印子,那是喬伊手勁大了,掐出來的痕跡。

    純木地板上也沾落了些,紅白的污穢。

    那情景,看得喬伊忍不住地,又要沖動了——他現在真想把戈林撈起來,用牙齒狠狠地咬他。

    咬他光潤的肩頭,玲瓏的鎖骨,發熱的腺體,嫣紅的櫻桃豆子,圓溜溜的肚臍……

    真后悔啊,怎么剛才只顧著生氣,都忘了下口呢!

    只是現在都已經偃旗息鼓了,也不好跟個瘋狗似的,再沖過去咬他。

    喬伊慢條斯理地,從房間的衣柜里,找出衣服來,一件一件體面地套在身上。

    整個過程里,他一直在欣賞著不遠處,自己剛才的戰果。

    等到他將自己收拾妥帖了之后,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喬伊,一邊整理著領帶,一邊在戈林的身旁單膝蹲下,伸手解開了束縛住戈林手腕的發帶。

    戈林艱難而緩慢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撿起被扔在一旁,撕壞的襯衫,勉強將自己蓋住了一部分。

    喬伊看見戈林纖細白皙的脖頸上,因為生氣,青筋都爆出來了。

    喬伊愉悅地告訴戈林:“從今往后都老老實實聽話,過段時間,給我生個孩子,我就當之前的事,全都沒發生過。”

    “我馬上快三十歲,也該要個孩子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生比較合適。”

    戈林拿眼神剜他,喬伊也不在意,他風輕云淡地,說著恐嚇的話:

    “你之前說的,離婚的事,就不要想了。貝斯特家很傳統,沒有離婚的先例,喪偶倒是很平常。”

    喬伊的父親和弟弟,之前都是喪過偶的。

    喬伊說完這話后,就再不管戈林了,他站起身來,大步離開了臥室。

    喬伊走后,門外的仆從管家們,這才敢進去看望戈林。

    喬伊剛回來時,他們看喬伊怒氣沖沖的樣子,全都嚇壞了。

    眼見著喬伊進了雌君房門后,好久都沒出來,貼著門,聽見雌君在屋里鬧騰得厲害。

    他們當時都想,這下可壞了,喬伊這是在訓誡戈林了,搞不好要把戈林給打壞了。

    結果喬伊出來時,居然滿面春風的。幾個貼身的傭仆納罕著,溜進門去照看戈林,就看見戈林衣不蔽體坐在地板上抽抽搭搭地哭。

    身為過來蟲的他們,瞬間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個個喜笑顏開,找來薄毯給戈林披上,伺候張羅著要扶戈林去洗澡。

    他們不覺得喬伊這樣對待戈林是暴行,他們眉開眼笑地勸著戈林:

    “戈林先生,喬伊閣下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確實是年輕不知道輕重。您作為雌君,多擔待著才是,他也是喜歡您才這樣的。”

    “您可快點收收性子,多溫柔奉承著,您可是正經雌君,喬伊閣下對您跟對外頭的情意,那是不一樣的。只要您快點給喬伊閣下生個繼承人小少爺,您的地位,就算徹底穩固了……”

    戈林揪緊了身上的毯子,對著那群胡言亂語的蟲們吼:“滾!你們都給我滾!”

    發泄了一通的喬伊,神采奕奕地出門坐上了汽車,他馬上要去赴一個約,他之前約見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

    開車的司機,東拐西繞地,就拉著他來到了一個地點隱蔽的私人射擊俱樂部。

    喬伊進門之后,按照指示,終于在射擊場上,見到了那位人物。

    喬伊對這次會面充滿了期待,他已經有數年都沒再跟這人碰過面了,要不是因為這次的事,安全起見,喬伊是不會主動過來找他的。

    射擊場上響起了兩聲槍響,一槍打中了十環,另一槍卻脫了靶。

    喬伊看著射擊戰果輕聲笑:“文森特先生,您的射擊水平,怎么忽上忽下的?”

    文森特懶洋洋的飽含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我這人愛偷懶,一偷懶,子彈就找不著靶了。”

    他轉過了身,笑吟吟地看著喬伊:“你要來試試嗎?順便讓我見識一下,喬伊閣下的實力?”

    喬伊轉過頭來,迎上了文森特的目光,卻在看清對方的那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這個臉上遮著護目鏡跟口罩的男人,莫名地,讓他聯想到了一個令他不愉快的家伙。

    第256章 第 256 章

    凱森死后, 喬伊便有一種預感,他意識到凱森那個生物實驗基地早晚會出事。

    于是在為凱森料理后事時,喬伊就順手把這個隱患也給料理了。

    喬伊這事做的非常干凈, 果然在他處理完基地后不久,皇帝就開始清除宮內廳中的異己。有人將基地的事, 出賣給了皇帝。

    恰在此時,喬伊的內宅里, 鬧出了正室和情人私奔的荒唐緋聞。

    喬伊便借著這事的遮掩,秘密處理掉了一切之前他與凱森共籌基地項目的所有證據。

    假如皇帝真的查到了他的頭上, 那就讓已死的凱森,去替他頂下所有的罪名好了。

    喬伊身為明面上的政界人士,暗面里的間諜組織骨干成員,他的消息一向都是無比靈通。

    因此在戴維攜艾倫斯去偏遠小星球調查代.孕機構,戴維被塔姆挾持做人質的事, 他幾乎也是第一時間就得知了這個情況。

    這也正是他親自約見文森特的目的。

    喬伊確實是不喜歡戴維的, 但不管怎樣,戴維都是父親以前最疼愛的小兒子, 是他的親弟弟。

    所以,喬伊的打算是, 找到文森特, 向他說情, 希望對方能夠看在自己為組織多年效忠的份上, 不要害了戴維的性命。

    但就在喬伊見到文森特的那一刻,局面似乎就朝著一種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他怔怔地盯著文森特, 面上的驚訝過于顯而易見了, 以至于文森特笑了笑,當著喬伊的面, 摘下了口罩。

    文森特的那張臉,完整而清晰地出現在喬伊面前時,他的身體微微后撤了一步,才站穩了。

    這是喬伊與文森特相識數載,頭一回近距離地看清文森特究竟長什么樣子。

    喬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敬仰多年一直效忠的“蟻穴”首腦,和喬伊的親弟弟戴維,相貌相像程度,甚至大過了喬伊這個親哥。

    毫不夸張,有那么幾秒,喬伊都開始懷疑,這個文森特,是戴維假扮的!

    文森特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喬伊臉上的震驚,嘖了一聲:“意料之中的反應,我就猜到,你會是這個表情。”

    文森特轉過身去,拆開彈倉裝子彈:“我跟你親弟弟戴維,我們長得很像?”

    喬伊一時之間,窘迫地都不知該如何組織詞句了:“您……我是說,您和我的雄父,是什么關系?”

    文森特呵呵一笑:“看把你緊張的,我向你坦白,我跟你們家,沒有任何關系。我是卡斯諾籍,我與令弟,只是恰好長得像而已。”

    “造物主捏人的時候,難免會像我一樣偷個懶,拿用過的模子再翻扣一個差不多的,反正丟在人堆里不仔細瞧也看不出來。”

    文森特說完就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喬伊閣下難得有空約我,是想我了嗎?”

    喬伊也言歸正傳:“我這邊得到消息,說是我的弟弟戴維不懂事,給組織添了些麻煩,現在讓‘皇冠’給扣下了。所以特意過來,想親自找您說說情,我弟弟還年輕,給個教訓就好,可千萬,別傷了他的性命。”

    文森特舉起的槍,還未射擊便又放下了,他轉過臉來看了喬伊一眼。

    喬伊動之以情:“凱森不幸過世,我就只剩這一個弟弟了……”

    文森特擱下了槍,他轉過身來,伸手攬住了喬伊的肩膀:“我的好喬伊,我們去喝一杯吧。”

    文森特將喬伊帶去了他的私人包間里,開了一瓶他珍藏許久的名貴白蘭地。

    侍者為他們斟酒,文森特:“聽說你們這,喝白蘭地喜歡純飲。我個人更喜歡加一些利口酒跟檸檬汁兌著喝,這樣口感會更有層次,要不要試試看呢?”

    喬伊不明白文森特在賣什么關子,禮節性地客套:“我都可以。”

    文森特這邊,一直到他將一整杯調好的白蘭地一飲而盡之后,他才緩緩地對著喬伊開了口:“喬伊,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時發生過的事嗎?”

    喬伊輕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清新酸甜的味道,不太合他的口味,他聽見文森特的這個問句之后,身體微微顫了下,思緒不可抑制地,就飄向了多年之前。

    喬伊與文森特,相識于一場綁架案。

    時間回溯到喬伊大學畢業那一年,他在公爵父親的安排下,進入了某位官員的私人事務所實習,那是喬伊整個人生里面,最灰暗的一段時光。

    這是他步入仕途的開始,然而這個開始,進行得并不順利。

    由無憂無慮校園生活到波譎云詭仕途生涯中的過渡,喬伊沒有銜接好,因此在實習的過程中,他經常會捅一些簍子,惹出來不少的麻煩。

    他的表現不佳,這令他的公爵父親十分失望,曾經一度當著所有家庭成員的面,毫不留情面地斥責喬伊這位長子。

    這給年輕的喬伊,帶來了深深的恐懼和焦慮。

    他在非常年幼時,就失去了雌父,他雖然是被寄予厚望的繼承人,但是他的雄父忙著去疼愛他的新雌君和小兒子,所以從小到大,都沒有分給他多少溫情。

    奧斯汀公爵為喬伊的事情大發雷霆,然后一扭臉,就被他漂亮活潑的小兒子、不學無術的草包戴維,變著法子給哄得眉開眼笑。

    喬伊原本內心里的不安全感被無限放大,他開始害怕,自己的公爵父親有一天會換掉自己。

    似乎生活總是如此,越是運勢低迷,不幸就越是會接二連三地找上自己。

    哪哪都不順的喬伊,運氣衰到了極點,他只是周末去郊外度了個假的功夫,就遭遇了可怕的綁架。

    那真是夢魘一般的經歷,直至多年之后,喬伊每每想起,都還是會做噩夢的程度。

    喬伊當時放下身段和顏面哀求他們,說給多少錢都可以,只要他們肯放自己走。

    但是那群綁匪們拒絕了,他們不要錢,他們就想折磨喬伊。

    毒打、羞辱,折磨了他一天一夜,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他們將喬伊拷住雙手,捆在了椅子上,喬伊當時身上穿的襯衫前襟都被血給沁透了,他們打算換個不一樣的玩法。

    文森特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時至今日,喬伊也仍然記得那個場景。

    那是在一處廢棄工廠的倉房里,在喬伊已經痛到麻木,開始絕望的時刻,他面前不遠處的倉房卷簾大門,響徹著銹蝕金屬沉重滯澀的悶響,那個叫文森特的男人逆著光出現在了喬伊的世界。

    喬伊當時眼睛都腫了,他看不清文森特的長相,只記得他又瘦又高,穿著一身休閑西裝,戴著墨鏡,手里拎著一根棒球棍,手腕上的表鏈亮閃閃,吊兒郎當地就走了進來。

    他走入倉房后,那幫折磨喬伊的家伙們,全都恭恭敬敬地上前去,稱呼文森特為老大。

    文森特仔細打量了幾眼喬伊之后,一棍子就給那群蟲里面帶頭的那個掄趴下了。

    喬伊朦朧間,聽見文森特在破口大罵:“你們這群小王八羔子,我讓你們把他給我請過來,你們把他打成這樣?!……”

    喬伊后來復盤這段記憶時,也曾懷疑過當時的文森特也許是聯合手下,演了一場戲。

    但不管怎么說,當時的文森特,都是拯救喬伊離開地獄的人,各種意義上的都是。

    他親自給喬伊松綁,跟喬伊道歉,請自己的私人醫生過來給喬伊治傷。

    他將身心遭受重創的喬伊,摟進懷里,拍著后背安撫,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喬伊耳邊輕聲呢喃著:“乖孩子,我的好喬伊……”

    喬伊在文森特此番攻勢下,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地,就被拉攏進了一個叫“蟻穴”的地下間諜情報組織。

    喬伊必須得承認,他當時太年輕,確實是昏了頭,居然對一個雄蟲的懷抱沉湎到無法自拔,暈頭轉向地就被文森特牽著鼻子走了。

    他后來被文森特派人送回家之后,睡了一覺,喬伊的頭腦清醒過來,他立刻就報了警。

    見鬼的蟻穴,見鬼的文森特,他要那幫綁架他的小鱉蟲,全都付出代價!

    然后喬伊等來的,是穿著警官服,臉上戴著面具的文森特。

    他親自下場,給喬伊送去了一份死亡警告。

    他當時把槍頂在喬伊的天靈蓋上,讓喬伊做出選擇:替他做事,文森特保他仕途平步青云;拒絕文森特,然后當場被文森特打爆腦袋。

    喬伊一身冷汗地選擇了前者,文森特笑起來,撫摸著喬伊的面龐,夸他是乖寶寶。

    喬伊當時的精神,在死亡與柔情之間被反復拉扯,他幾乎要被逼到一種崩潰邊緣,他歇斯底里地質問文森特:“為什么是我?為什么要陰魂不散地纏著我?!”

    那時候的文森特,站在一扇狹長的窗子前,披了一身的星光,他開口對喬伊說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話:“因為你,是主角啊。”

    “這是為你而創生的世界,這個世界里的日月星辰,都是圍繞著你而轉動。”

    喬伊將自己從回憶里抽離出去,他仰靠在沙發上,呢喃著重復記憶里文森特對他說過的那句舊話:“我是主角。”

    文森特放下酒杯:“是的,你是主角,你所擁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應得的。”

    末了,他話鋒一轉:“但是喬伊,也許,你自己也已經發現了,現在的形勢發生了一些變化。”

    “你時常感到苦悶、憂愁、憤怒、悲傷,你的人生不再事事如意,本應屬于你的一些東西,現在卻被另一個人給竊取了。”

    喬伊扭頭望向文森特:“你究竟,想要表達什么?”

    文森特:“有個人,他來自其他的世界,他來到了這里,竊奪了屬于你的主角身份。他搶走了你的愛人,未來,也終將會奪走你全部的人生。”

    喬伊不解:“有這種事?他是誰?”

    文森特笑得像一杯摻了毒的美酒:“你剛才,還在為他求情。”

    “真是讓人心疼的孩子啊,我的喬伊。”

    第257章 第 257 章

    喬伊已經失去過一個弟弟了。

    他的同胞弟弟凱森, 年幼時是那么的可愛聽話,全身心地依賴著自己這個哥哥。

    但隨著凱森的慢慢長大,無可避免地, 他們這對親哥倆,也逐漸不再像從前一樣親密無間。

    他們的第一次沖突, 發生在凱森進入青春期之后。

    那時的喬伊,也是一個少年, 最懂得少年那種朦朧心思,因此他稍加留意便捕捉到了, 凱森時常落于雄父繼室托蘭纖細美妙身段上的熱切眼神。

    喬伊趁著凱森不在,找傭仆拿鑰匙,沖進凱森的臥房,在床底下翻出來一個相冊,其中的每一張相片, 都是凱森在不同角度下偷拍到的托蘭。

    凱森對繼任雌父的不軌之心, 昭然若揭。

    喬伊的性格很像他的雄父,傳統古板, 還有著很強的控制欲。

    他可以接受凱森在外面找一千一萬個情人,但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家庭中, 鬧出這種不倫的丑聞。

    考慮到被雄父知曉此事所可能造成的嚴重后果, 喬伊并沒有告發凱森, 而是以兄長之名, 對凱森實施了懲戒。

    他在貝斯特家度假山莊的小花園里,拿教鞭把凱森痛打了一頓, 罰凱森跪在自己面前, 看他親手燒掉了相冊。

    等到凱森身上的鞭打傷好的差不多了,喬伊親自搭橋, 為他介紹了各式各樣的美貌雌蟲。

    從此,凱森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成功變成了一個流連花叢的紈绔子弟,再沒對自己的小爸展露出任何的越矩行為,與此同時,他與喬伊之間的關系,也漸行漸遠。

    喬伊在為自己籌備婚事時,也捎帶著幫凱森確定好了雌君的人選。

    那個雌蟲出身好,相貌清麗,性格溫宛,喬伊很滿意,覺得他適合做凱森的伴侶。

    凱森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他聽話地跟喬伊安排好的新郎結了婚,婚后不到一年,那個溫宛的雌君就突然暴斃了。

    這是兄弟兩個之間爆發的第二次沖突。

    盡管凱森一再解釋,他的雌君是突發急癥,導致的驟然離世。

    但是喬伊心中始終不能信服,他開始疑心凱森,他覺得是凱森不滿于自己打壓他的不軌心思,不滿于自己的安排,為了泄憤而殺掉了配偶。

    嫌隙由此萌芽,猜疑一旦生出,便不會消解,偶然遇到了合適的契機土壤,就會愈長愈烈。

    這個土壤,是某次喬伊與一名下線接頭時,恰好被冒失闖進來的凱森撞見。

    喬伊不能確定凱森都聽見了些什么,只記得當時驚濤駭浪般的恐懼直灌入自己的心臟。

    喬伊當時明有公爵父親護航,暗有文森特保駕,是政壇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倘若他是個出賣聯盟情報的政.治間諜的事敗露,他不只是會失去一切,還會死無葬身之地。

    為著填滿自己心頭上,那道恐懼的裂隙,喬伊開始大費周章地拉攏起了凱森。

    喬伊讓凱森做了哈斯塔商會的會長,讓他接管家族生意,將百分之六十的家族股票都轉讓給了凱森,就連本應由自己繼承的一部分公爵資產,喬伊也慷慨大方地讓給了凱森。

    喬伊還利用自己的關系網給凱森鋪路牽線,帶他認識了許多明路暗路上的人物——凱森的生物實驗基地,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投入建設的。

    他對凱森的謙讓寵溺,已經到了一種令自己的雌君戈林不滿的地步了,所以戈林一直不喜歡凱森。

    但哪怕是喬伊已經做到了此般程度,當他去試探凱森,旁敲側擊之下,凱森的態度仍舊是模棱兩可。

    莫大的恐懼與憤怒,幾乎要沖垮喬伊的理智,他開始用最壞的心思,去揣度起了自己的親弟弟。

    貪心不足,欲壑難填,已經得到了遠遠超出自己應得的凱森,難道還不滿足嗎?

    他還想要什么?!

    難不成想要攥著自己的把柄,把自己這個親大哥踢出局去,凱森自己好上位做公爵的繼承人?

    這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喬伊忽然覺得,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要是沒有自己這個攔路石,凱森做繼承人,只等著老公爵哪天一咽氣,凱森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管公爵家和托蘭了。

    當這個念頭產生時,喬伊對凱森動了殺機。

    喬伊辛苦經營的一切,他怎么能接受被其他人奪走呢。

    哪怕這個人是凱森,也不可以!

    命運還是厚待了喬伊,祂沒有令喬伊真正地背負上殘害手足的罪孽,在喬伊還猶豫不決的時候,凱森死在了生日當天的游輪派對上。

    喬伊獲知凱森死訊的那一剎,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松了一口氣。

    他心頭上的巨石落下,心中無牽無礙了,他才開始體味到失去了親弟弟的痛楚。

    他內心里的難過,總得找個地方發泄,所以他怨恨起了托蘭他們一家子。

    要不是托蘭不安分,勾引了年少無知的凱森,怎么會導致他們后來的兄弟離心。

    再就是凱森在外面結識的那幫庸蟲賤貨,都是他們教壞了凱森,尤其是那個叫莫里的蜘蛛。

    凱森死了,他憑什么還能繼續風生水起地開賭場做生意!喬伊稍微動動手指,向朋友傳達一下自己的意思,莫里從此在豪格斯星球上,就再也別想翻身。

    喬伊以為,凱森死了,他至此,就能過上安寧的日子了。

    喬伊是不太把戴維放在眼里的,嬌生慣養的小草包,中學課本都念不明白,除了嘴甜會哄雄父開心之外,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

    喬伊稍微花點心思,他們就連孩子都生不出來。

    捧他做會長,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樣。

    喬伊甚至還曾經幻想過,戴維面對著復雜艱難的公務與各種突發事件,手足無措的樣子。

    怕不是會急得像小時候一樣嬌氣地哭鼻子,然后過來求他這個大哥能既往不咎地幫幫他。

    結果,沒有,從來沒有。

    被他丟到荒星上生活了兩年的戴維,回來之后,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他飛速地成長起來了,變成了一個討厭的、會跟自己親大哥叫板的可惡雄蟲。

    他以一種超乎喬伊想象的速度,適應了現在的生活,并開始游刃有余,如魚得水,甚至還抓住了一切機會,不擇手段地往上爬。

    戴維升官當了空中花園博物館的館長、成了紅衣主教、又做了未來皇儲的教父,攀上了皇帝甚至是下一任皇帝,風頭已經遠遠蓋過了自己這個大哥。

    他完全不需要做什么公爵家的繼承人,他春風得意的姿態,就仿佛在嘲笑,喬伊像個坐在井底的青蛙一樣,死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生怕被人搶走,而他其實根本不稀罕。

    戴維的得意,令喬伊憋屈、不滿、疑心,這還是他那個十歲了十以內加減法都算不明白的蠢貨弟弟嗎?

    喬伊內心本就有著各種疑竇跟猜忌,如今再加上文森特不懷好意地一挑唆:

    “那個戴維,他哪里還是你的弟弟。他呀,是穿過來的,你親弟弟戴維,那個可愛的小蠢貨,他早死了。”

    “他奪走了你弟弟的命,搶走了你命定的愛人艾倫斯,現在正一步一步地,搶走你作為主角的氣運。”

    “你看他風光得意,那其實,都是從你這里,偷去的。你哪里是他的對手,可不要低估了他的貪心,總有一天,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被他奪走。”

    “真可憐啊,你還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還親自過來,懇求我留下他的命。這種借尸還魂的惡鬼,就該下地獄才是。”

    喬伊來時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了,他渾渾噩噩驚恐憤恨地離開了俱樂部。

    他惶惶不安,傷心憤怒著,不知道該去往哪里,司機一看情形不對,輕車熟路地拉著喬伊直奔小情人安這。

    安熱絡殷勤地接待了喬伊。

    喬伊也如往常那般,接納了安的軟玉溫香,一進門去,習慣性地將安擁在懷里溫存了片刻,隨后就被安牽引著來到飯廳里用晚餐。

    只是燭光亮起,喬伊坐在桌邊,凝望著對面嬌俏靈動的安,面對著桌上的美酒佳饌,卻忽然失了胃口。

    安是艾倫斯在喬伊這里的替代品,他的眉眼神態,跟艾倫斯大概有四五分的相似。

    但終究不是艾倫斯,只能算是個低配,是個盜版。

    喬伊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可憐又可笑,他要什么樣的美人沒有,居然在這里對著一個高仿戀戀不舍。

    喬伊起了這種怨憤心思后,端起桌上的紅酒一飲而盡,當即起身,扭頭就走。

    喬伊經常這樣發神經,安早就見怪不怪了。

    就是喬伊出門后又上了車,司機卻犯了難,自家閣下最寵愛的小情人都安撫不了他的情緒,這下該把喬伊往哪里送才好呢?

    司機謹慎小心地向喬伊請示:“閣下,現在,咱們去哪?”

    他等待著喬伊給他報出另一個小情人的名字來,好給他送過去交差,省的喬伊亂發脾氣再牽連到自己。

    結果喬伊就靠在后座上,眉頭緊鎖了半天,張嘴吐出來的卻是:“回家。”

    司機第一時間竟都有些糊涂了:“回哪個家?是要回羅敏特宮,看望公爵大人嗎?”

    喬伊皺著眉頭反問他:“我有幾個家?我不就只有一個雌君嗎?當然是回我跟戈林那個家!”

    司機聽完,都覺得稀罕極了,往常都是從戈林那出來就直奔安這來了,不想今天居然還能反過來!

    喬伊閣下丟下了小情人要回家陪雌君,司機覺得這真是個喜事,于是美滋滋地發動了汽車:“您別急,我這就給您送過去。”

    第258章 第 258 章

    戈林白天時在喬伊走后, 將所有胡說八道的傭仆攆出去,自己洗著澡哭了一頓,澡洗完了也順便把自己給哄好了。

    他披著浴袍走出浴室時, 就決心不再為此事掉眼淚。

    就當是讓狗咬了……喬伊會那樣羞辱他,就是為了不讓他好過, 自己要是哭哭啼啼尋死覓活,那不就著了喬伊的道了?

    戈林不能讓喬伊得逞, 但心里又實在生氣,他不能讓喬伊白白地欺負了自己!

    趁著現在還沒離婚, 戈林還能繼續刷喬伊的金卡。

    戈林扔掉了那條發帶和被喬伊撕壞的襯衫,順手把當時穿的褲子皮鞋全都丟了。

    給自己的御用形象設計師、高定裁縫們發郵件,通通買新的,買十套!

    買完新衣服,戈林覺得, 香水也該換了。

    當時的喬伊獸.性大發, 退一萬步來講,戈林前一天噴的香水難道就一點錯都沒有嗎?換掉!

    買完了香水之后, 戈林認為,又香又美的自己, 肯定要戴新的珠寶才能匹配得上。

    聯系上專用的珠寶顧問, 挑挑選選, 脖子耳垂手腕腳踝全都照顧到之后, 這才心滿意足了。

    戈林用揮霍喬伊金錢的方式,來使自己保持樂觀。

    這樣寵愛了自己一整天之后, 戈林美美地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泡澡沐浴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套睡袍,搬進了一間舒適的次臥里。

    點著芳香蠟燭, 喝完一杯紅酒,哄自己忘掉白天的事,心情愉悅地睡覺。

    奈何夜深人靜,戈林往床上一躺,眼前就全都是喬伊那張臉。

    戈林縮在被子里,身體微微顫栗,他強裝鎮定:“喬伊,你的活可真夠爛的,差評。”

    說服自己閉上眼睛之后,房間的門鎖忽然傳來異響。

    戈林的身體立時就繃緊了,一動也不敢動,手在被子里攥成了拳頭,指甲直摳著手心的肉。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朗姆酒的信息素味道飄了進來,戈林只覺得自己的心像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里,他睜開眼睛,動作遲緩又僵硬地坐了起來。

    喬伊一進門來,身后的傭仆們就體貼地幫忙把門給關上了。

    喬伊一邊拉扯松泛著領帶結,朝戈林的床走過來,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戈林:“好端端的,你怎么搬到這屋來睡了,我回主臥,都沒找到你人影。”

    戈林的心跳呼吸一下子全都亂了節拍,他立馬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著腳站在房間里,盡量不挨著床,努力跟喬伊拉開距離。

    戈林全身戒備,鋒芒畢露掩飾自己的弱勢:“什么叫好端端的?你白天在那個房間里羞辱我,你覺得我晚上躺在里面能睡得著?”

    喬伊將戈林慌張驚恐的樣子全看在了眼里,他忽然覺得白天那會,他的做法是正確的,素來驕傲的戈林開始畏懼他了。

    很好,雌君就應該是畏懼并尊敬著雄主的狀態,他早該懲戒一下不聽話的戈林了。

    喬伊有條不紊地脫下了身上的西裝外套,隨手丟在了旁邊的沙發上,糾正戈林的用詞:“什么叫羞辱?”

    “我是你丈夫,我跟你做,這叫羞辱你嗎?沒有這種道理,這叫恩賜,這叫寵愛。”

    喬伊的厚顏無恥令戈林嘆為觀止:“我不需要,請你現在立刻出去,去把你的寵愛分享給需要它的雌蟲!”

    喬伊那張俊美的面孔上浮現出一抹譏諷又輕蔑的冷笑:“這是我名下的房產,你是我結了婚的雌君,你現在的一切吃穿用度花銷開支,哪一樣不是我的?你讓我出去?”

    “你僅僅是今天一下午,又是買衣服又是買項鏈手表,可是花了我不少錢。我養你一個雌君的開銷,頂的上我在外面養十個情人,我對你可以了,你不要太過分。”

    “我幾乎不在家里過夜,你平時連跟我上.床都省了,孩子一個也不生,你是光享福,享得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這回輪到戈林被噎得不知所措了,他窘在原地,無地自容地,面頰漲得通紅也說不出話來。

    他惱恨極了,下午剛花了喬伊的錢,他現在被喬伊拿這事攻擊,他一句話都沒有底氣反駁。

    當時錢花的有多開心,他現在就有多難受。

    戈林氣得一邊哆嗦一邊掉眼淚,他從床的內側繞出來:“我出去,我出去還不行嗎!”

    戈林經過喬伊身邊的時候,喬伊一伸手就揪住了戈林的睡袍領子,不依不饒:“你出去?你身上穿的這件衣服,難道不是花了我的錢買的嗎?”

    “你要是有點骨氣,就該脫干凈了再出去。”

    戈林當場掙搓起來:“喬伊,你別太過分了!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家也是陪過一筆安家費的,我不信好幾千萬,還買不起一件衣裳!”

    喬伊可聽不進去他說什么,他現在只想把戈林從睡袍里面剝出來,露出他那一身光溜溜的好皮肉。

    他一手扯著戈林的睡袍領子,另一只手拽著戈林一只胳膊,領口讓他撕扯得老大,戈林整個后背都要露出來了。

    喬伊的舉動,令戈林又回想起了白天的可怕經歷,他回過身去,使足了力氣,朝著喬伊的臉,掄圓了就是一巴掌。

    那真是清脆又響亮的一耳光,喬伊長這么大都沒挨過打,一下子就被這一巴掌給打蒙了。整個人呆住,手中立刻松了勁,戈林抓住機會,揪緊了睡袍領子,扭臉就往外跑。

    戈林跑得慌慌張張,幾步就來到了門口,手一搭上門把手,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門被鎖上了。

    戈林驚駭萬分,手上拼命晃動把手,根本打不開。

    房間鑰匙……戈林一回頭,看見一邊臉上有著清晰五指印的喬伊,就站在自己身后,見他回頭,抬起一只手,把拎著的鑰匙展示給戈林瞧。

    戈林心一橫,撲過來就要搶,喬伊指尖一甩,就把鑰匙扔了,直接給戈林抄起來,頭朝下扛在了肩膀上。

    戈林心知完了,他剛打過喬伊,喬伊不會給他好果子吃的,他趴在喬伊的肩膀上,又踢又蹬又撕又打,像陷入絕境的一種獸,拼命掙扎。

    “外邊哪個不聽我的?你往哪跑?你跑的出去嗎?”

    喬伊嫌他不老實,抬手一巴掌拍在戈林的屁股上,手勁非常大,疼得戈林掉眼淚:“你放開我,你有病啊!”

    有病的喬伊三兩步扛著戈林來到床邊,就把肩膀上的戈林重新丟回了床上。

    他兩下抽出腰間的皮帶,咻地一聲抽在了戈林旁邊的被子上。

    雖然沒打著他,但也還是給戈林嚇了一跳,立刻抱著腦袋在床頭上縮成一團。

    喬伊把蜷成團的戈林硬生生掰開了,一點顏面都不給他留,扒下他身上的睡袍,露出來雪白的兩瓣,掄著皮帶就往上抽。

    戈林皮膚白皙細嫩,一下就能抽出紅印子來,戈林哭叫著要跑,喬伊鉗著他的胳膊,將他按在床.上打屁股。

    喬伊一邊抽他一邊放話:

    “你真是反了天了,敢打你雄主。”

    “你不是要臉嗎?你再敢逆著我,信不信我把全家叫過來,看著你被我扒光了打?”

    “我問你錯了沒?認不認錯?”

    一下一下抽過去,喬伊感覺自己一下午的陰霾都抽散開了。

    戈林被他抽的慘叫連連,喬伊打了約摸有個十下,就扔了皮帶,再看戈林的傷處,簡直快讓他給抽成了一顆爛桃。

    喬伊覺得自己內心的快.感將要滿溢出來了,他手掌覆在那片紅腫滾燙的皮膚上,感受著那種熱度,惡意揉搓了一把,戈林的哭聲立刻又漲了一個調。

    喬伊覺得這種懲罰方式真妙,屁股肉厚,肥嘟嘟的,打不壞。偏偏又是個隱私部位,對著外人難以啟齒。

    他打戈林的屁股,打得又紅又腫,戈林不光疼,還很羞恥。

    打完了,戈林也不敢跟其他人講,只能自己捱著,搞不好第二天床都下不去。

    可憐見的,褲子都穿不上,只能光著個傷屁股,趴在床上。

    曾經那些在臺下看戈林表演,對戈林如癡如醉的戲迷們,知道他這樣嗎?

    喬伊捏著戈林的下巴,迫使他扭過臉來,欣賞著他哀哭泫然的樣子,心頭可真是快活。

    喬伊指腹碾著戈林的下唇:“我怎么早沒發現你是個寶貝?”

    “你哭起來可真帶勁。”

    戈林張嘴就叼住了喬伊的大拇指,牙齒猛地深陷進皮肉里,喬伊指尖猝然傳來劇痛,瞬間抽了回去,手指上赫然一圈細密齒痕。

    喬伊惱了,巴掌立刻就舉了起來:“你還是真是不怕死!”

    戈林咬完了他,就瞪著他,眼眶里的淚花都沒干,水光瀲滟,襯著那張素白的精巧臉蛋。

    喬伊的巴掌沒落下去,他看著戈林笑了。

    他一直以來找情人,都喜歡找又乖又聽話的,然后過段時間就覺得乏味了,喬伊始終認為,自己是喜新厭舊。

    直到現在他才確定了,他其實是喜歡烈的,喜歡跟他對著干的,喜歡不馴服的,喜歡費盡心思都得不到的。

    這樣的征服起來才夠勁。

    戈林明明這么美,自己當初為什么短暫愛過了一陣子后,就毫無興趣了呢?大抵是因為戈林那時候對他百依百順。

    蟲性本賤呵……

    喬伊當場給戈林翻了過去,戈林剛挨完打的屁股挨著床,痛的他幾乎要直接彈起來。

    喬伊摁住他,不給他彈的機會,肆意放縱自己的心意,張口咬上了戈林的肩膀。

    口感果然光滑細膩,還有一股玫瑰花的馨香。

    就跟塊味道頂好的點心似的,咬一口不光會哭會叫,還會罵人,什么王八蛋啊混球啊口無遮攔地罵。

    喬伊松開了戈林的肩膀,扭臉就去咬他的鎖骨,他會一路咬下去,慢慢地把戈林整個都吞了。

    白天沒能過癮的,他現在要咬個痛快。

    反正,夜晚還長著呢。

    第259章 第 259 章

    艾倫斯他們現在, 距離首都星,遠在幾百光年之外,所以盡管已經覺察到蘇明有問題, 也沒法一下子飛回首都星去調查他。

    他們此刻,第一等的要緊事, 是處理塔姆這邊的案件,因此首都星蘇明那里, 艾倫斯就只好先放一放,上報了特遣局, 由上一級去派更方便的成員調查蘇明。

    而塔姆這邊,他剛被艾倫斯用警棍打傷臉頰,掉了三顆牙齒,隨行的軍醫及時為他進行了治療。

    只是還沒等到塔姆的傷勢好轉起來,皮埃爾的情況就先一步惡化了。

    出于人道主義考慮, 艾倫斯通知塔姆去見見皮埃爾。

    這也許是最后一面了, 塔姆心中已經早有預感,剛接到通知時, 半邊臉上敷著藥膏貼著紗布的他臉是僵的,一下子并沒有做出什么哀慟的表情來。

    他做夢般恍恍惚惚地, 被看守送進了皮埃爾所在的診療艙。

    艾倫斯允許塔姆跟皮埃爾單獨待一會, 所以他跟莫里都沒有進去, 只隔著玻璃門, 站在外面監視著里面塔姆的情況。

    莫里看著塔姆撲到皮埃爾床邊,抓起他干枯布滿老年斑的手, 柔情萬狀地呼喚著對方。

    莫里轉頭問艾倫斯:“這個雄蟲跟塔姆是什么關系?是他的祖父嗎?父親的話, 年紀也太大了點吧,塔姆才二十多, 這老頭看著得有一百多歲了。”

    艾倫斯淡淡地回復了一句:“皮埃爾,是塔姆的愛人。”

    莫里被艾倫斯這一句話給噎住了,半天沒講出話來,他睜大了眼睛回頭又看了一眼門后診療艙里的塔姆和皮埃爾。

    這一老一少是愛侶關系……這個塔姆,不光有*雄蟲的愛好,他大爺的居然還有戀老癖嗎?

    真是宇宙之大,什么樣的蟲都有。

    艾倫斯注意到了莫里的滿臉震驚:“我不是給你發過塔姆的資料了嗎?”

    “這個皮埃爾,實際年齡只有四十歲,他是一名醫生,之所以看起來這么老,是因為在三十五歲那年,測試生物藥劑時發生了醫療事故,患上了速衰癥。”

    “他體內的細胞凋亡速度是正常蟲類的二十倍,所以剩下的一百多年青春壽命,被壓縮得只剩下了五年。”

    “他患病之前,就是個普通的巴塔利雄蟲。”

    莫里聽完解釋之后,內心稍稍得到了些安撫。就說嘛,一個蟲再變態,也不至于變態成那個樣子。

    診療艙里,各種機器滴滴滴地響著,皮埃爾安靜地躺在床上,目光柔和地將塔姆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攢了半天的力氣,才終于抬起了手,摸了摸塔姆的發頂。

    被呼吸罩攏住的嘴巴一張一合:“塔姆……對不起……”

    塔姆強撐著笑:“為什么要跟我說對不起?好好的,不要這樣講。”

    皮埃爾:“我……沒能……給你教……好……對不起……”

    塔姆覺得眼淚在眼眶里晃了晃,他強忍著,沒讓它掉下來,他這會想不出別的話來,只能重復著:“不要這樣說。”

    皮埃爾撫摸塔姆的手,慢慢滑下來,落在了塔姆被包扎處理過的臉上。

    藥膏涂上去有一會了,已經開始硬化,外面一層紗布蓋著看不見,皮埃爾的指尖擦了下那層紗布表面:

    “不要倔……你就說,都是我……干的……我一個死人……沒關系……你要……好……好……生活……”

    塔姆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你不要胡說!你這次睡得時間,比上次短多了,你看你現在精神多好,你馬上就要好了!等你好了,我們還要一起回家收拾院子,一起種花呢!”

    皮埃爾搖搖頭:“我……好不了……了……”

    塔姆急得直哭:“怎么會呢?怎么會呢?”

    皮埃爾的最后一句話是:“塔姆……別……哭……”

    旁邊的機器“叮——”地響了一聲,檢測呼吸與心跳的顯示屏上,數據瞬間清了零,一整條直線,橫貫穿過整個屏幕。

    塔姆呆呆地扭頭看了一眼屏幕,又轉過臉來看皮埃爾,他剛才撫摸過自己的手垂落在一邊,他仍然還睜著眼,渾濁眼球中,剛才那一點凝聚的光彩,就那么一瞬間,就散開了。

    塔姆用一種走了音的調子,輕聲喚了一句:“皮埃爾?……”

    沒有回應,塔姆當場尖叫了一聲,大力搖晃起了他:“皮埃爾!!!”

    艾倫斯推門而入,護工看守從皮埃爾的尸身上,將癲狂狀態的塔姆強行拉開,塔姆一邊發出尖利的嚎叫聲,一邊揪著自己的頭發痛哭流涕。

    縱使做千百次心理準備,塔姆也還是無法接受這種現實,他哭著,說起話來顛三倒四: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以為不會這么快!!!文森特,王八蛋!!!我為什么要相信他的話!!!啊!!……我為什么不早點帶著你回家!!!我不該聽你的!我應該給你打那個血清!!!你為什么不要我打?!!!”

    艾倫斯吩咐手下:“把他帶下去,給他注射點鎮靜劑。”

    艾倫斯手下強行拖走了塔姆,莫里走進來請示艾倫斯:“這具遺體怎么處理?丟出去喂蘑菇嗎?”

    艾倫斯冷眼瞧著護工將皮埃爾裝進裹尸袋:“帶下船艙去,火化完裝罐子。”

    艾倫斯主持完現場的局面后,只覺得被塔姆的尖叫聲,刺得心跳都有點亂。

    他不想圍觀皮埃爾的火化現場,也不大愿意看塔姆發狂,于是就在飛船走廊里轉了轉,扭頭回了他跟戴維的船艙。

    戴維現在已經戴上了一副眼鏡,視力大大提升了許多。

    這眼鏡并不是軍醫給他配的,而是他找來了一副老花鏡,在系統君的輔助下,用代碼改的。

    重獲光明的戴維喜氣洋洋,剛戴上,艾倫斯就從外面回來了。

    戴維戴著眼鏡立馬站起身來,迎到艾倫斯面前,捧著艾倫斯的臉,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然后響亮地啵了一口。

    艾倫斯抬起頭來,一眼看見戴維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粗邊的眼鏡,愣了一下,然后沒忍住,噗嗤一聲就樂了。

    艾倫斯:“你從哪找的這么一副眼鏡?”

    戴維:“帥嗎?我自己配的。”

    其實很呆。

    戴維這個長相,按照艾倫斯的審美,他應該戴一副考究的金邊綴著細鏈子的眼鏡才對。但是戴維自己鼓搗的這副黑塑料框,無論是材質還是設計感,全都沒有。

    你怎么可以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就把這么一個又丑又土又搞笑的累贅物,硬往自己的鼻梁上架呢?

    艾倫斯在口頭上,給予了戴維高度肯定:“特別帥。”

    在行動上,他親自上手,要幫戴維把眼鏡拿掉。

    戴維識破了他的意圖,一轉身躲了過去:“把它拿掉,我就看不清你了。”

    “這樣啊……”艾倫斯想了想,在美觀與實用之間做出了選擇,“那你戴著吧。”

    艾倫斯斟酌著詞句:“只是你這個樣子,我不是很習慣。不太像平時的你,倒像是個……程序員。”

    戴維沒覺得哪里不妥:“我本來就是程序員啊!我是個頭發茂密的程序員。”

    艾倫斯抿著嘴唇笑,淡淡地把這事揭了過去。

    戴維轉入正題:“我剛才聽見外面一陣鬼哭狼嚎,聽著像塔姆,我正在寫代碼,沒敢出去。出什么事了,你給他上刑了?”

    艾倫斯:“一個對塔姆來說,很重要的人,剛才去世了。”

    “很重要……”戴維陷入了思緒,艾倫斯打斷他,“你沒見過,這人本來就病得很重,快要死了,一直養在星艦上。就是為了他,塔姆才投降被抓的。”

    戴維:“怪不得,塔姆抓完我就不管我了,原來是顧不上。塔姆現在狀態怎么樣?”

    艾倫斯搖頭:“不好,那人剛一咽氣,塔姆就跟瘋了一樣。”

    戴維:“多派幾個人看著他,抓緊審,塔姆這種性子,我怕他會殉情。”

    等到塔姆狀態穩定下來之后,艾倫斯再次提審了他,審訊開始之前,艾倫斯命人將皮埃爾的骨灰壇子,抱著放在了塔姆面前。

    塔姆一見那壇子,不用多想,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他一把抱住了壇子,張開口半天沒發出聲音來,只有眼淚一個勁地往外滾。

    莫里在審訊室隔壁,隔著玻璃眼見著這種場景,心里難受,就自行轉移了注意力,扭臉看見坐在旁邊戴著眼鏡的戴維,沒忍住,也是噗嗤一笑。

    戴維擰著眉毛:“笑什么?蟲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是吧?人家死人了,你在這笑。”

    莫里匆忙斂了笑容,鄭重道歉:“對不起,是我的審美沒有跟上。”

    審訊室里,艾倫斯坐在審訊臺上,看著塔姆幾度要昏厥過去:“算了吧,我明天再來審你。”

    剛要起身,回過神來的塔姆叫住他:“趁著我現在心志薄弱,你要問什么,趕緊問好了,過了這個時候,弄不好就沒機會了。”

    艾倫斯重新坐好,他給旁邊做記錄的克萊爾遞了個眼色,就開了口:“為什么要綁架戴維?”

    塔姆懷抱著骨灰壇子:“因為這是文森特的命令。”

    審訊室外的戴維坐直了身體,豎起了耳朵。

    艾倫斯繼續問:“文森特和你是什么關系?”

    塔姆:“合作關系。我算是半個蟻穴成員,文森特來拉攏我,我就加入了,但沒有徹底加入,因為我不想被雄蟲管著,我在蟻穴里的代號,叫皇冠。”

    艾倫斯:“你擄走戴維之后,一路潛逃,是為了去跟文森特接頭嗎?你們定好的接頭地點是哪里?”

    塔姆:“原定的接頭地點在拉貝爾聯盟境內,我抓到戴維之后,就改主意了,沒有去跟他接頭,而是終止了合作。”

    艾倫斯:“為什么要這樣做?”

    塔姆:“因為皮埃爾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了,我想先就近,帶著皮埃爾回家。”

    艾倫斯:“回家之后呢?你的終極目的是什么?”

    塔姆含著眼淚微笑:“把他賣給卡斯諾的蟲販子。”

    第260章 第 260 章

    莫里偷瞄了一眼旁邊的戴維, 發覺戴維的神情,也是明顯的怔了一下。

    艾倫斯不解:“為什么要這樣做?有人花高價買戴維的性命嗎?”明明拿著戴維做人質,向艾倫斯索要贖金更劃算, 艾倫斯為了能贖出戴維,多少錢都是愿意給的。

    塔姆搖頭:“并沒有。像戴維這樣的雄蟲, 最多能賣上個五十萬星幣。”

    “成年雄蟲,遠沒有幼年雄蟲值錢, 尤其,他的腺體等級也不高。這五十萬是按照器官買賣的價格計算的, 如果是純用作皮肉生意,要價會更低些,能給到十萬,我就可以考慮出手。”

    莫里又偷偷瞟了一眼戴維,戴維的神色是顯而易見地發怒了。

    戴維的憤怒, 是可以分出層次來的:

    首先, 他作為一個大活人,塔姆卻像衡量一個貨物那樣給自己定價, 戴維覺得這侮辱到了他的人權;

    其次,他滿身行頭加起來, 都不止幾十萬星幣, 塔姆給他這個人的定價, 居然還不如身上的穿戴值錢;

    最后, 戴維惱恨于,自己居然被帶跑了思維, 會因為在對方眼里自己賣的不夠貴而生氣。

    塔姆的話, 不止戴維聽了生氣,艾倫斯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塔姆盯著艾倫斯明顯不悅的表情, 嗤笑一聲:“沒想到吧,你的寶貝戴維,也就只是在你那里是個寶貝而已。在我這,他甚至都不值五十萬。”

    艾倫斯沉著臉:“假如你無法認真對待這場審訊,我可以設法幫助你。”

    塔姆:“我已經很認真了,我告訴你的,就是這條貿易鏈上,最真實的東西。”

    “以一個跨聯盟販賣人口的蟲販子的角度,一個年過二十歲腺體劣質的成年雄蟲,就是所有貨品中,最不值錢的那一類。”

    艾倫斯強壓下心頭的不適,轉頭低聲叮囑克萊爾:“別愣著了,做好記錄。”

    克萊爾頭點的像啄米,艾倫斯回過頭來:“你繼續說。”

    塔姆:“通常情況下最值錢的,是雌蟲,尤其是年輕漂亮的雌蟲;次一等的,是亞雌,也得是相貌好的為佳;再次,是年紀小的雄蟲,腺體分化等級越高越值錢,有時候一個A+級別的小齡雄蟲,價格能翻上一個貌美雌蟲的十倍。”

    “做生意嘛,本質上,還是物以稀為貴。但是優質的小齡雄蟲很難得,漂亮的雌蟲卻很容易有,所以整體上,成交量最多利潤最大的,還是雌蟲。”

    艾倫斯緩了緩,將塔姆的話消化了一下,繼續問:“為什么價格上會有高低區分?”

    塔姆:“當然是因為用途不一樣。”

    “年輕雌蟲的用途最廣泛,細分下會流向很多不同的渠道。相貌最拔尖的那一批,會被囫圇買走,調.教著送給達官顯貴做情人,這是最好的出路了。次一點的,就進了風俗店會所之類,用來接客攬客。”

    “相貌不那么出眾,但是也不丑身體健康的,可能會被賣進地下代.孕機構,給有錢人家的雌君做代.孕體。”

    “到這里,其實也還好,剩下長得一般的,才是真可憐。賣不上好價,就只能折價,這樣一來,去向就廣了。不同星球上面的紅燈區,那些廉價窯子;或者更慘一點,會直接進各種實驗基地。”

    蟲像貨物一樣,被分門別類。

    艾倫斯一邊聽著,一邊不由自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等到塔姆說完一段后,他回過神,手指關節上,已經硌出了一圈牙印。

    艾倫斯:“那剩下的……”

    塔姆:“剩下的,亞雌情況和雌蟲差不多。只是亞雌不能生,所以,大部分,都是賣去接客了。要不然,就是做了實驗耗材。”

    艾倫斯忽然記起來,塔姆之前是應召男伎。

    一個念頭,隱約冒出來:塔姆之前,會不會也是受害者?

    塔姆自顧自說著:“最后,就是那個小齡雄蟲,按照腺體等級定價。貴族雄蟲們,有頭有臉,有權有勢,當然是最看重自己的雄風了。”

    “只是大多數,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經常到了四五十歲,腺體就支撐不住了。貴族里老古板特別多,他們不信人工腺體,只相信原生的才是最好的。所以這種腺體優質的小雄蟲,才賣的格外貴,他們就是貴族的活體腺體保存容器。”

    艾倫斯竭力保持鎮靜,努力不使自己的聲音顫抖:“這種貿易鏈,是怎么串起來的?”

    塔姆:“拉貝爾跟卡斯諾打仗之前,其實就已經開始了。只是那個時候,是偷偷摸摸的,沒有形成規模。蟲販子大肆橫行,是在戰爭期間。”

    “一開始,是倒賣軍.火跟違禁品,想發戰爭財的蟲太多了,軍.火、藥.品,都是有成本的,一旦被抓,后果很嚴重。”

    “但是槍林彈雨的,借著轉移民眾做掩護,進行蟲口買賣,就很容易。關鍵是成本低,仗打起來,平民們都被嚇壞了,只要花錢組織起一小支看著正規點的武裝,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小老百姓,很多就會乖乖跟著走。”

    “等到了地方,把沒用的老年蟲、體格健壯會反抗的雌蟲、雄蟲都殺掉,剩下的挑挑揀揀,就可以聯系買家了。”

    “一批貨物,從卡斯諾運到拉貝爾境內出售,期間所經手的買家,根本數不清。你無從想象,他們會被轉手多少次。在這途中,很多蟲,來不及被擺上櫥窗等待挑選,就已經先餓死、病死了。”

    塔姆講完話之后,良久,審訊室里都很安靜,艾倫斯不言語,看守們也沒有一個出聲的,低著頭沙沙做記錄的克萊爾,落筆的力度倒是越來越大。

    審訊室隔壁的莫里和戴維,也全都保持著沉默。

    莫里從前開賭場時,隱約聽說過一點這種事,只是從來沒有真正探究過,這里面的水有多深。

    戴維聽完后,是恍惚,心尖也在顫。這跟臭名昭著的奴隸貿易,有什么區別!

    不過是一個離得遠,一個離得近;不管哪個世界,還真都是差不多的。

    塔姆微笑著告訴艾倫斯:“我想把戴維賣掉,就是想借著他的眼,把這條我來過、許多蟲們來過的路,全都看一遍。”

    “只可惜,沒有實現呢……”

    “皮埃爾的夢想,就是把這條貿易網整個搗毀,可是我們兩個的能力太弱小了。文森特說,他可以幫我們,我就相信了,可是,他也沒有做到,我覺得沒意思,雄蟲果然都不講信用,我就不跟他玩了。”

    艾倫斯:“能講一講有關于你自己的事嗎?你跟皮埃爾之間,發生過什么?我這邊,有關于皮埃爾的資料,因為戰爭原因,不太全。”

    艾倫斯問起了皮埃爾,塔姆摸了摸懷里的罐子,低頭在冰冷的瓷器表層印上了一個吻。

    “皮埃爾,是個很好的蟲哦。他雖然也是雄蟲,但是他跟那些雄蟲,都不一樣的。”

    “皮埃爾的雄父,本來是拉貝爾聯盟里,一個巴塔利小貴族。因為做生意的緣故,舉家搬遷到了卡斯諾。皮埃爾小時候,是在卡斯諾長大的。”

    “皮埃爾十歲的時候,他的雌父給他生了個弟弟,名叫塔姆。”

    “哦,那不是我,那時候還沒有我,我從前,也不叫塔姆,我叫編號1780。”

    “皮埃爾的親弟弟塔姆,十歲上,在放學回家的途中走丟了。皮埃爾全家發動所有的人脈關系去找,沒有找到。卡斯諾警方給出的調查結果是,懷疑被拐賣到了拉貝爾,因為已經出境,所以不在他們的管轄范圍內。”

    “為了找弟弟,皮埃爾大學時,申請做醫學交換生來到了拉貝爾,一直到交換期結束,都沒有回去。找不到弟弟,他就不回去,他在拉貝爾做了一名醫生。”

    “皮埃爾的能力非常出眾,所以他的導師很器重他,帶他認識了很多拉貝爾的上層階級。他因此,成為了貴族家的家庭醫生,也正是因為這樣,他認識了我。”

    艾倫斯:“你當時,是什么身份?”

    塔姆:“是被伯爵買回家的雛伎。”

    塔姆很坦蕩,也不遮掩,他不覺得這有什么難以啟齒的,他天生就是個沒有羞恥心的亞雌。

    “沒有羞恥心”,這并非是對他的貶低羞辱,而是一種客觀描述。

    時間要追溯到塔姆的幼年時代,他打從記事起,就生活在一個類似于福利院的地方。

    他很小的時候,就被老師們教導著,學會了怎么賣俏獻媚。

    塔姆和同伴們,在日常的玩耍功課里,潛移默化地完成了訓練。

    他還不到十歲的時候,就已經能夠一臉童真無邪地,熟練做出各種猥褻狎呢的舉動。

    他那時并不清楚那代表著什么,只知道這是老師教的,很有趣,只要做得好,就會有獎勵。

    特殊的成長環境,造就了塔姆的性格,他跟身邊所有的伙伴一樣,即使是當著眾人的面赤.身.裸.體,也依舊能泰然自若,絲毫感覺不到羞恥。

    塔姆命運的轉折點,發生在十二歲那年。

    那一天,院里來了個顯赫的貴人。

    老師挑了一批相貌好看的孩子,給換上了漂亮的新衣裳,讓他們去給貴人表演節目。

    塔姆本來是選不上的,但是跟他關系好的那個漂亮雌蟲生病了,于是老師就讓塔姆暫時頂上。

    在臨去見貴人之前,老師還專門叮囑過,一定要好好表現,被貴人看中了,就可以被接走過好日子。

    好吃好穿,要什么有什么。

    塔姆滿懷希冀、眼睛亮閃閃地站在臺上,從那個貴人一進門來,目光就牢牢鎖定,一瞬都不挪開。

    節目終于表演完了,貴人走上前來,目光瀏覽過這一張張的稚嫩臉孔,著迷地拍拍這個,捏捏那個。

    但是在經過塔姆的時候,貴人的眼睛在他身上,落了落,就很快略過——塔姆只能算清秀,他長得并不十分漂亮。

    貴人注意力投向了塔姆身旁,一個金色頭發,神態嬌柔怯懦的男孩。

    男孩有些害怕這位貴人,被多看了幾眼,就緊張地要掉眼淚。

    貴人的唇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托起男孩小巧的下巴,指腹輕輕摩挲著他滑嫩的肌膚,柔聲詢問:“可愛的小東西,要不要跟我回家?”

    塔姆很嫉妒,命運的垂青,從他身上略過,落在了身旁。

    看著機會就這樣眼睜睜地溜走,塔姆不甘心,于是他選擇轉過身去,破壞了這場挑選——

    塔姆當場把那個男孩,一把從高高的臺子上給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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