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艾倫斯憑借著強大的主角光環逃過一劫, 戴維陪著艾倫斯在醫院里度過了危險期,目睹著艾倫斯平穩睡去之后,戴維悄悄起身來到了病房隔壁的陪護休息室。
首都星條件最好的病房規格, 布局有些像酒店。有會客廳,有病患臥室還有陪護休息室, 各種設備一應俱全。
戴維來到隔壁之后,小心地用他纏了紗布的手將門關緊, 走到陪護床上坐下,開始了他與系統君的正式對話。
系統君站在系統面板里望著戴維:【尊敬的宿主……】
戴維打斷了它:“請不要再這樣稱呼我了, 我沒什么值得尊敬的,說到底,不過是個一直被你蒙在鼓里的傻瓜罷了,別這樣叫我。”
系統君小心翼翼:【您不要生氣……】
戴維:“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在難過。”
“我為我之前的自以為是而難過, 我還以為我是主角, 結果也沒什么了不起,我甚至保護不了我的愛人。”
系統君小人, 喪喪地低下了頭:【系統這邊,也并不是有意要欺瞞您, 只是一直都沒能找到一個成熟的時機來告訴您。】
【如果您真的做好了心理準備, 系統這邊現在就可以完全向您解釋明白~但是有一點, 還是要提前說明, 真相,可能會超出您的認知。】
戴維:“你只管說就是了,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沒那么脆弱。”
系統君:【親愛的宿主,您一直以來都認為, 自己是從真正的現實世界里,穿越到了書中的虛擬世界,對不對?】
戴維:“難道不是這樣嗎?”
系統君:【事實上,您和這本書的主角艾倫斯,是一樣的存在。】
【親愛的戴維,您本身,就是另一本書里的角色NPC,是在穿書局的安排下,來到這個世界里,參與了一場‘穿書者實驗’。】
戴維接收到這個訊息之后,不由得呼吸一滯。
【事情的本源,大概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由于書中世界與現實的時間流速不同,所以現在已經很難得出一個確切的時間,因此被稱之為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候是穿書局剛剛開始設立,穿書系統尚不完備的階段,穿書局的某個職員在穿書執行任務的時候,不慎暴露了自己的書外人身份。】
【穿書者往往帶著一些金手指,擁有著原書角色所沒有的能力與氣運。也正是這樣,這位穿書人暴露身份之后,被書中的反派記恨,他殺死了穿書人,截奪了穿書系統。】
【這位殺掉穿書局員工的書中反派,正式成為了一名覺醒的NPC,他被穿書局通緝,代號蛀蟲。】
【蛀蟲截奪系統之后,就開始不停地穿到多個不同的書中世界作惡,他不僅會殺掉穿書局員工,而且還會制造出各種事件導致書中世界全面崩壞。一本書糟踐完了,就去糟踐下一本。】
【穿書局為了抓捕他,犧牲掉了大量職員,終于在又一名穿書局員工被害的時候,穿書局鎖定了蛀蟲的位置。】
【但是他太狡猾了,他立馬就用死遁的方式解綁了系統,逃到了另一個世界。結果就是,穿書局終于收復了被蛀蟲拿捏在手中,為虎作倀的系統,但也徹底失去了對蛀蟲方位的監測。】
戴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蛀蟲……逃到了這里?”
系統君:【是的,根據他解綁系統前的定位,他逃到了現在您所在的這個蟲族世界里。】
【雖然知道他就在這個世界中,但是想抓住他,就跟大海撈針一樣。誰也不知道,他究竟穿到了哪個人物,哪條劇情線上面,所以穿書局才不得不搞出了這個‘穿書者實驗’。】
【實驗的內容,就是從蛀蟲以往出現過的世界中,抽取了幾十名與他產生過交集的NPC,附帶系統,放置進了這個世界里的不同劇情線的時間節點上面。試圖用推進劇情線的方式,鎖定蛀蟲的位置。】
戴維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難怪這個世界里不止有他,還有之前沒有見過面的火鍋店老板,以及后來的溫小胖。
也難怪,溫小胖明明比他來得更晚,待的時間卻更久。
系統君說著說著,情緒就激動了起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殺穿書局員工都殺出經驗來了,只要一有真正的現世人出現,就會被他馬上發現。
抽原本的書中NPC過來,能跟劇情線融合得更好,而且NPC原本就是紙片人,出現問題的時候,穿書局也能保證紙片人的安全……嗚嗚嗚】
戴維:“你不要哭,我問你,你們就這么著,把我跟溫小胖給弄過來了,我們在之前那個世界里的人生怎么辦?”
系統君抹抹眼淚:【你們的人生……在書完結掉的那一刻,你們的人生,就已經結束了。】
【您和您的發小溫迪,是前后腳穿來這個世界,這跟你們在原書中的下線時間是一致的。您在您原本那個書里,完結時的年紀,就是27歲。】
戴維的胸口悶痛了一下,原來不會有其他的可能了,他上輩子的人生,就截止到那里,不會再有另外的故事了。
系統君看見他神色也哀傷起來后,立馬補充:【穿書局不會白白讓你們做苦力的,您上輩子沒能擁有的東西,這輩子穿書局全都安排補償給您了。】
戴維苦澀地笑笑,這到也是確實:“那為什么不從一開始,就告訴我這件事?”
系統君沉默了片刻,最后嘆了口氣:【這畢竟是實驗嘛,總會有失敗的情況。穿書局也是在賭概率,假如您這條線上,永遠遇不到蛀蟲,就沒有告知您的必要了,您就只管當個普通的穿書人,心無旁騖度過您的新人生就好了。】
戴維思索了一下:“可是,你現在把這件事告訴了我。”
系統君站在系統框里與戴維對視:【是的,我不知道,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戴維,我的孩子,你被他發現了。】
【克羅米的系統,并非來源于穿書局,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來自蛀蟲。】
【穿書局系統被他控制了很久,導致源代碼泄露,再結合一下這個世界里的科技,是極有可能制造出盜版系統來的。】
戴維注意到了系統君對他稱謂的變化:“那為什么,他制造的盜版系統功能,跟我的這么類似?”
系統君沉默許久,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因為,當初那個被蛀蟲截奪的系統,就是我,穿書局初代系統001號。】
【我們的相遇與綁定,也不是偶然,我很早之前,就認識你了,小戴維。】
戴維呆在了原地:“你說什么?”
系統君:【你十二歲進福利院之前的記憶,是我親手封存起來的,所以,你什么都不記得。但是偶爾,你會做有關于那個男人的噩夢,那個在夢境中,跟你長得很像的人,就是蛀蟲。】
【那段被封鎖起來的記憶,現在是穿書局的c級機密文件,只有當你真正與蛀蟲重逢的時候,才能解鎖。所以,很抱歉,我現在只能告訴你這么多。】
這也太出乎意料了!
戴維繃不住了:“真有那么個人?他跟我是什么關系?”
系統君小聲說:【等你見著他以后,你就知道了……】
【放寬心,我這邊已經把信息反饋給穿書局了,到時候,穿書局會派人來幫你的。你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過日子,把存活值堆得高高的。】
戴維又想起了他剛來這個世界的那天。
他問系統,他的穿書任務是什么,系統說,活下去。
他那時還很詫異,萬沒想到,居然是這種安排。
知曉了一切的戴維,心情豁然開朗,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來,愉快地說:“感謝穿書局賜我第二次生命,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戴維不但會好好活下去,還會接下這項任務,與那個真正的壞家伙斗上一斗,他相當樂意,并且滿懷期待。
*
唐的名氣現在越來越大了,他的展覽館里每天的游客絡繹不絕。
他現在每天忙著準備過段時間參加維納斯空中花園博物展的作品,空暇時就偶爾去展覽館轉轉。
這天剛巧,他才一露面,就被進來逛的一個游客給認出來了。
那是個雌蟲,相當驚喜,立馬就掏出個本子來讓唐給他簽名。
唐很害羞,又不知道怎么拒絕,就給簽了一個。
結果剛給這個簽完,另一個本子就遞到了面前,唐簽完了一個又來一個。那些找唐要簽名的雌蟲,花朵似的,層出不窮地往外冒,里三層外三層花團錦簇地把唐圍了起來。
唐可沒見過這個陣仗,一下子就慌了,正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不知道是誰,摟著唐的脖子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這可了不得了,唐登時就被嚇得快要哇哇叫了,太熱情了,他招架不住!
最后還得是蘇明,披荊斬棘,撥花撩葉,把唐給解救了出來。
他禮貌地跟唐的粉絲們打招呼,然后堅定地,拉著唐就走,一路疾行,最后把他們全甩掉了。
他們從后門離開了展覽館,跑到外面,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歇息。
蘇明剛才救了他,蘇明這個嬌小美麗的蟲,他剛才做了他的英雄!
唐咧著嘴笑,抬起袖子,對著剛才被親的地方一個勁地蹭,想把那個吻擦掉,直把半邊臉頰都給擦紅了。
蘇明打趣他:“大明星,你現在好多粉絲哦,很多雌蟲喜歡你。以后出門得給你配個保鏢,要不然,說不定哪天,你就讓人給擄走了。”
“不,不會的!我不會跟他們走的。”唐認真地解釋。
蘇明拉住他的袖子:“別擦了,去那邊洗一洗。”
唐非常聽話,立馬站起來,去旁邊的公共洗手間把自己的臉洗干凈。
蘇明看他這樣乖,就夸獎著鼓勵他:“你回長椅那邊,哪都別去,乖乖等著我,我去給你買冰激凌。”
“嗯!”唐高興地用力點頭。
“別亂跑,我很快就回來。”蘇明又叮囑了一遍,才轉身走向街邊最近的那家冷飲店。
蘇明進了店,要了兩份冰激凌,正在制作中,蘇明就站在柜臺前等待。
就是在這時,有人走到了蘇明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湊近了告訴他:“蘇明先生,我家閣下請您過去跟他見面,他有話要對您講。”
蘇明怔了一下:“你家閣下是誰?”
對方:“您去了就知道了。”
蘇明跟著那人從側門出了冷飲店,拐到了另一條街上,那里的路邊停著輛豪華轎車。
對方替蘇明打開了車門:“請。”
蘇明朝車廂里望過去,里面坐著的,是喬伊。
第182章 第 182 章
蘇明馴服地上了車, 關上車門,恭恭敬敬地開口:“您好,請問您有什么指示?”
喬伊并不看蘇明, 他微微側著頭望向車窗外,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唐展覽館的側面樓體。
喬伊發問:“唐·伊萊文跟你是什么關系?”
蘇明心尖微妙地一顫:“病患關系。”
喬伊轉過臉來覷著他:“可是我聽說, 他住在你家里。”
蘇明:“他是戴維閣下的朋友,戴維閣下與他來往密切, 我當然是要將他放在身邊才好方便掌握他們的動向。”
這個理由說服了喬伊:“是這樣最好,我還以為你跟他有更深層次的關系。”
蘇明保證:“絕對沒有, 您多慮了。”
喬伊唇畔漾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來:“那我就放心了。”
喬伊輕飄飄地指示蘇明:“做掉他。”
從上車來就一直低眉順眼的蘇明,立刻抬起了頭,滿臉震驚地望著喬伊。
喬伊見他沒有立刻答應,微微蹙起眉來:“我說的話,很難理解嗎?”
“不, 不……我聽得懂。”但是蘇明還想掙扎一下, “唐這家伙,他腦子被輻射壞掉了, 跟個廢物沒兩樣,您為什么……”
喬伊:“沒有為什么, 我想做任何事, 都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 你只要接到任務去執行就可以了。”
巴塔利甲蟲是一種蠻橫的獵食者, 他頎長的身軀往那里一擺,氣勢上就要壓過蝴蝶一個頭去。
可憐蘇明還是受喬伊管理的下線, 就更顯得他弱勢了。
蘇明又低下頭去, 一派柔順易拿捏的姿態,但卻是一聲不吭地, 不拒絕,也沒答應。
喬伊:“你明白了嗎?”
被車廂里的朗姆酒信息素味壓的幾乎要呼吸不暢的蘇明,偏偏還要試圖再抗爭一下:“我認為,唐·伊萊文的存在,不會對我們的組織,產生任何威脅。我們這個組織的宗旨是……”
喬伊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收起你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吧,你是覺得他無辜嗎?他無辜,那些走在街頭上無緣無故被炸死的路人不無辜嗎?”
“你和你的老師是個什么東西,你們心里難道不清楚?一邊誦經一邊殺生的信教徒,居然還是醫生呢,這時候發起善心了,你回頭一次,神明就會寬恕你嗎?你手上的血,夠你下十次地獄了。不在乎再多這一條命。”
“找你來是因為你最方便下手,你要是不愿意,我找別人做就是了。”
蘇明慌慌忙忙地服了軟:“我答應您。”
唐這邊,自從蘇明離開去給他買冰激凌之后,就始終寸步不離地守在長椅這里等候蘇明,生怕自己稍微挪開點地方,蘇明回來就找不著他了。
等候的過程十分漫長,這滋味太難熬,唐等了一陣,就想在長椅上躺下來,說不定睡一覺蘇明就回來了。
但是他猶豫了半天,沒有這樣做。
他以前流浪的時候,經常這樣對付著在外面過夜,可是現在他已經不是流浪漢了,他得在蘇明面前保留些體面才是,哪能還跟以前一樣隨便一躺就睡大覺呢。
唐不睡覺,唐等的無聊了,就趴在椅背上,看對面的灌溉機器人手一抬一抬地,噴出水流來澆灌草坪。
唐一邊看,一邊數機器人手抬了多少下,當唐數到第兩百零六下的時候,蘇明終于回來了。
唐先聞見了蘇明的信息素氣味,然后興高采烈地從椅子上蹦起來,轉過身去看蘇明,蘇明慘白著一張臉,手中端著一份紙盒冰激凌。
“你可回來了!”唐跑到了蘇明面前,“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去了很久嗎?”蘇明扯出一個笑容來,把冰激凌遞給唐,“店里排隊的人很多,所以久了點。”
唐拿過冰激凌之后,看到蘇明手里空空的了,蘇明只買了一個,給了他自己沒有,而且蘇明的臉色怎么那么白呢?
唐不著急吃冰激凌,而是伸手去摸了摸蘇明的額頭:“你怎么啦?你的呢?”
蘇明解釋:“店里冷氣開的太大了,吹的我有點不舒服,就不太想吃了。你快點吃完,我們回家吧。”
唐的腦筋沒讓他發現什么不對勁,他體貼地告訴蘇明:“我也不是非吃不可,下次再這樣就別買了,把你吹感冒了多不好。”
蘇明的復雜心緒,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他微笑著回答唐:“好,我記住了。”
回到家中之后,蘇明直奔書房,挪開墻邊書架某格的書籍,去掉遮擋,墻體上一個鎖眼露了出來。
蘇明從口袋里摸出鑰匙,捅進鎖眼里一擰,一扇跟壁紙同色的小門就被打開了。
門后是個暗格,蘇明從這個小格子里掏出了一個黑色的藥瓶。
那是一種成分復雜,見效奇快的劇毒藥水。
蘇明把藥瓶揣進口袋,去外面把傭仆支開,在餐廳里轉了一圈,悄悄打開壁櫥把唐的那只黑白條紋星馬杯給拿走了。
這是蘇明給唐買的水杯,杯身顏色素凈簡潔,杯子的手柄是一只馬兒的浮雕,唐非常喜歡這個杯子。
唐以前是貴族,對器皿用具上,有些講究。
他最喜歡的杯子,從來不會隨便拿出來用,得等到晚上起夜的時候,夜深蟲靜了,他再拉開柜子門拿出這只杯子來,接杯清涼澄澈的水,慢慢悠悠儀式感十足地喝掉。
蘇明把藥水,涂抹在了這只杯子的杯沿上,等藥水晾干之后,又將杯子原模原樣地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他做不到現在立刻抄起把轉輪來,對著唐的腦袋開一槍,只好采用這種方式。
等到晚上的時候,他和家里的幫傭都睡下了,唐會自己起來,用這只杯子喝水,然后悄無聲息地中招。
毒發很快的,十幾分鐘之內,也就是唐喝完水回到房間里躺下的那個功夫,他會在房間里痛苦掙扎一陣,隨后就解脫了。
做完這些之后,蘇明平靜地將毒藥放回原處,洗了手,換衣服,交代煮飯的幫傭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這頓飯蘇明沒吃下去多少東西,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唐的身上,溫柔又親近地,一直勸唐多吃點。
唐毫不懷疑,敞開肚皮吃了許多食物。
晚餐過后,蘇明和往常一樣,跟唐在茶室里略坐了坐讀了會書,時間差不多了,蘇明站起身,對唐說:“再見。”
唐一下子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平時都是互相說晚安的。
不過唐也只是稍微怔了一下,很快就笑開來,馬上回應了蘇明:“再見。”
蘇明轉身離開茶室,回到自己的臥室里,沉靜地關門,沒有換睡衣,只摘掉了眼鏡,就直接躺到了床上。
無端地,他就想起了自己之前的一位病患,一個叫做費奧米的退役軍官。
他服兵役的時候,是一名出色的爆破兵。
后來戰爭結束,他順利退役,因為曾經的軍功,享受聯盟的優厚待遇。
但是戰爭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創傷,他時常夜不能寐,不斷在腦海中回憶過往戰爭中的血腥畫面。
為了早日從戰爭陰影里走出來,他開始看心理醫生,于是他就遇見了業內極有能力的蘇明。
蘇明確診了他的病情——“戰后創傷應激綜合征”。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心理疾病,他經常會出現在參加過戰爭的士兵群體中。
所以不會有人懷疑,就連費奧米自己都相信了。
蘇明開始為費奧米做心理疏導,給他開治療心病的藥,蘇明像其他所有的醫生一樣,經常會對費奧米說,要按時吃藥。
費奧米非常信賴蘇明,嚴格遵守醫囑,接受蘇明治療的幾個月之后,費奧米的病情明顯好轉。
于是蘇明繼續為費奧米做鞏固康復治療,隨后,費奧米情況漸漸開始惡化,慢慢出現了不同以往的悲觀厭世的心態。
他開始時常眩暈,出現幻聽幻覺,情緒一天比一天狂躁,這令其親屬包括蘇明在內的心理醫生全都束手無策。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后,費奧米的狀況又開始好轉,好好壞壞反反復復,這令他的精神最后走向了徹底崩潰。
陷入瘋狂的費奧米,用他當爆破兵時候學到的東西,制作了一個定時炸彈。
他把炸彈綁在了身上,然后走上人群最密集的街頭,引爆了他。
轟!
蘇明閉上眼睛,他至今仍然記得那天街頭上爆炸的情景,那聲震耳欲聾的爆炸發生時,他感到他周圍的世界都在搖晃。
作為費奧米生前的親密接觸對象,警察當然調查過蘇明。
可是他們能查出什么來呢?蘇明的治療手法都是嚴格遵守規范的,他開的藥,也都是合法合規的。
蘇明在整個過程中無可指摘,警察只好放過了他,將費奧米的行為定性為心理疾病所造成的可怕后果。
警方的判斷不是毫無根據的,費奧米這樣的情況并非個例,這些患病制造禍端的退役軍雌,他們各有各的心理醫生。
而且蘇明手中的病患,出現這種情況,也是首例,沒有規律可循。
蘇明閉著眼睛輕笑,警察當然是查不出來的。
因為他們評判的標準,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度量事物的尺錯了,量出來的碼數,怎么可能會正確。
整個拉貝爾聯盟的心理醫生,面對戰后創傷應激綜合征病人時,采用的都是同一套治療方案。這套治療方案的發明者,就是蘇明已經過世的恩師。
蘇明追憶著往事,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恍惚間,蘇明聽見了隔壁唐的開門聲,接著是他穿著拖鞋,在地板上趿拉趿拉行走的聲音。
蘇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地離開了床鋪,他跟在唐的后面,來到了餐廳,他親眼目睹著唐拿出了那只有毒的水杯,接了杯水,仰起頭來,咕嘟咕嘟地喝掉了。
他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唐喝完水后,放下杯子,用手背擦擦嘴,轉過臉來,對著蘇明笑:“水好甜啊。”
唐說完這句話之后,嘴唇忽然變得烏紫,一雙眼睛深陷進眼窩里變成兩個黑窟窿,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黑血來,痛苦地捂住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滾:“我肚子好疼啊,蘇明救我,救救我……”
蘇明被唐的樣子一下子給嚇醒了,冷汗涔涔地一翻身,發現自己還好好地躺在床上。
是夢,蘇明松了一口氣,剛放下心來,猛然想起自己確實在唐的杯子上下過毒。
蘇明立馬從床上爬了起來,登上拖鞋就跑去餐廳,打算把杯子處理掉。
結果他一拉開餐廳的門,就看見唐站在飲水機前,手里拿著水杯已經遞到了嘴唇邊上。
第183章 第 183 章
對唐來說, 這天并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夜里,他照常起來喝水,拿出他最心愛的那只杯子, 接滿了水,遞到面前剛準備喝, 目光往杯子里掃了一眼,水是黑的。
唐揉了揉眼睛, 再去看杯子里,那團像黑墨水一樣的液體在水杯里冒著泡泡鼓動起來, 像是燒開了在沸騰似的。
唐愣住了,他沒想到居然會在蘇明送給他的杯子里再次見到這種東西。
濃稠的漆黑的散發著腥臭味的死亡。
他端著這杯死亡液體,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正在發怔的時候,餐廳的推拉門忽然被拉開了, 蘇明出現在門口:“唐, 快放下!”
唐被唬了一跳,差點把這杯液體打翻, 連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沒讓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撒出來。
蘇明跑過來把這杯水奪了過去, 急切地抓住唐的睡衣袖子:“你剛才用杯子喝水了沒有?”
“沒……”杯子里的水, 唐眼睛里看是一杯又臟又臭的黑水, 他不敢喝。
“沒喝就好……”蘇明松了口氣, 端起那杯有毒的飲用水,“這個杯子不好了, 用的時間長了, 有病毒,我們不要用它了, 換個杯子吧,我去把它處理掉。”
“好!”唐的心情瞬間明朗了,原來是杯子里有病毒啊。
唐看著蘇明端著那杯水轉身離開了餐廳,他自己又去櫥柜里拿了一只新杯子,沖洗干凈后,接了杯水,這次水的顏色正常了。
看來確實是剛才的杯子不好,唐心想著,有點點難過,自己最喜歡的杯子不能再用了……但是沒有關系,手上的這只,也是蘇明買的,他可以從現在開始喜歡手上的這個。
唐說服了自己,愉快地喝掉了杯子里的水。
蘇明端著那杯毒水去了家里的配藥室,妥當處理完之后又回到了餐廳,唐還在這里。
“你剛才用那只杯子接水的時候,水有沒有撒出來?”蘇明謹慎地詢問了唐一句。
“沒有。”唐回答完,蘇明點了點頭,他走到飲水機面前關掉了飲水機,“這臺機器和杯子接觸過,可能也有病毒,我們不要用它了,明天去買一臺新的。”
唐急忙說:“沒有的,這臺機器是好的,它沒有被污染。”
蘇明:“有沒有污染,眼睛是看不出來的。”
唐剛想跟蘇明說,他能看出來,但是又忽然想到戴維告誡過他,不要隨便把自己眼睛的事告訴其他的蟲。
于是唐就糾結起來了,蘇明到底算不算是其他的蟲呢?
唐正在考慮著,蘇明打斷了他的思路:“你怎么還站在那里,回去睡覺吧。”
唐:“我……我站在這里思考。”
蘇明:“回去躺在床上思考。”
唐:“躺在床上就睡著了,我站在這里,看著你,能想得更清楚。”
蘇明詫異:“是什么問題,非要看著我,才能想清楚?”
唐抓了抓頭發:“這個問題,有關于你,有關于我。”
蘇明聽著他的話,輕笑了一下:“正好我也睡不著,那我就在這陪著你,你慢慢想。”
他轉身走到旁邊的酒柜,拉開柜門拿出瓶櫻桃利口酒,找杯子的時候問了唐一聲:“我打算喝點酒幫助睡眠,你要來一杯嗎?”
“好。”唐爽快地答應了,心情愉悅地上前去拉開椅子跟蘇明坐在一起。
蘇明給自己和唐各倒了一杯,這是一種酒精度數很低的甜味果酒,當飲料空口喝也完全沒有問題,所以蘇明沒有準備下酒菜,他們兩個就坐在那里,各自拿自己的心事來下酒。
唐摟著酒杯問蘇明:“你為什么睡不著?”
蘇明:“做噩夢了。”
唐:“你好像總是做噩夢。”
蘇明抬眸瞧他:“有嗎?”
唐肯定:“有。”
干了虧心事,做噩夢也是應該的吧,蘇明默默地自嘲著,端起酒杯來灌了自己一大口。
蘇明:“不要聊我,說說你自己吧,你剛才思考的事,現在有結論了嗎?”
唐:“還沒。”
蘇明誘導他:“到底是什么問題?也許你可以講給我聽,我幫你分析一下。”
唐:“就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蘇明:“你這么糾結,那應該是很私密的事了。”
唐:“嗯,挺私密的。”
蘇明:“太私密的話,就不要講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一定非要分享出來。”
唐:“可是……我有一點想告訴你。”
蘇明:“那你就說吧,我會保守秘密的。”
唐望著蘇明,目光碰著了蘇明的眼睛。這時候是萬籟俱寂的深夜,他就跟蘇明這樣面對面坐著,蘇明的瞳子太溫柔了,他多看一眼就得掉進去,所以他的視線就往下挪了挪。
蘇明的眼睛下面,是一只秀氣的鼻子,唐的目光繼續探尋,然后遇上了蘇明的嘴巴。
淺粉色的薄唇,比蘇明的目光還要柔軟,唐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曾經嘴對嘴喂過蘇明喝水。
唐的眼睫毛顫了顫,視線繼續往下躲,滑過下巴,溜過脖子,最后來到了蘇明的襯衫領口這。
蘇明沒換衣服,他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襯衫,領帶都松垮了,懶懶地環在那里。
唐不敢看了,他有點口干舌燥,于是迅速別開眼睛,捧起酒杯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全喝掉了。
酒漿順著喉嚨滑進胃袋,一路沿途甜絲絲地熱了起來,這點熱度騰空了他的腦袋,壯大了他的膽量。
紅潮在唐的臉頰上暈開,他暈乎乎地就說了一句什么,緊接著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說了句什么?蘇明,我的眼睛跟別的蟲不一樣?
不,好像不是。
唐甩了甩頭,看見蘇明的神情從平靜轉變為震驚,他想,自己可能說了什么更不得了的東西。
唐認真回想了一遍,捋著剛才嘴巴張合的軌跡,又復述了一次那句話。
這回唐聽清了,他對蘇明說的是:“蘇明,我想跟你結婚。”
唐嚇得瞬間捂住了自己的臉,舌頭都要打結了,他怎么一杯酒下肚,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呢!
蘇明的臉色果然不好看了,他偏開頭去:“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
唐急了,他把手從臉上拿開,慌里慌張地去拉蘇明:“你不要生氣,是我不好……”
蘇明躲了一下,不給他拉手:“太晚了,你睡覺去吧。”
蘇明顯然是生氣了,他讓自己去睡覺,這個節骨眼上,自己怎么能去睡覺呢,他怎么能睡得著呢!
唐一著急,就忘了害羞:“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我也不是騙你玩的,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開玩笑,我就是,很喜歡你,我想跟你結婚。”
蘇明窘迫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你不要講這種話,你不可以喜歡我。”
蘇明的話,傻子都聽明白了,不要、不可以,這就是明晃晃地拒絕。
唐傷心了,低下頭去悶悶地道歉:“對不起……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惹你不開心了……我不是個厲害的雄蟲,我只會鬧笑話,我配不上你……”
蘇明:“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真正的意思,我想表達的其實是,你不要喜歡我,我不是值得你喜歡的人,你對我付出感情,你有一天會后悔的。”
唐伸出手去扶住蘇明的肩頭:“不!不是的,你好,你特別好,你特別值得!就是因為你好,我才喜歡你的!”
蘇明慌亂地想把唐推開:“別這樣,你放手……”
唐沒有放手,他平時傻兮兮笑呵呵地看不出來,他真的強勢起來,是個一米九多體格健碩的大家伙,蘇明根本推不開他。
他就按著蘇明的肩膀,態度認真起來了:“蘇明,我只問問你,你喜不喜歡我?”
唐的思維簡單,他不拐彎抹角,反正已經這樣了,干脆問明白。
“我……”蘇明被唐問懵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問題,他是醫生,唐是病人,他們之間論愛情,是無從談起的。
而且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打算毒死唐,兇手與被害人,這種立場,無論如何都扯不到愛情上面去。
唐注視著他的眼神非常清澈,就是想要一個答案,但是這個答案,蘇明有些難以啟齒。
他喜歡唐嗎?蘇明想了一圈,他不知道,但肯定是不能說不喜歡,說不喜歡唐這個大傻瓜會哭的。說喜歡……他說不出口!
于是蘇明聰明地想出了一個折中的答案:“我不討厭你。”
唐只覺得自己的心瞬間就被快樂填滿了,他眼睛亮晶晶地笑了,他一笑,氣氛頓時就緩和了許多。
蘇明不討厭他……唐多聰明啊,他一下子就聽懂了,蘇明擺明了就是喜歡他的,蘇明只是太害羞了!
唐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看著蘇明傻笑,蘇明瞄了他一眼,心里亂糟糟的。
這種時候,最明智的做法,應該就是馬上離開這里,但是蘇明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抬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壓驚似的喝掉了。
傻子的話不像撒謊,唐喜歡他……倒是難得有個人喜歡他,也就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才喜歡他……
他這種人,一邊懺悔一邊犯罪,人是他害的,事是他干的,天天卻不知道在矯情些什么。
蘇明心中凄苦,就得拿點甜酒來蓋一蓋,蘇明無視掉旁邊的唐,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最后他把一整瓶喝的一滴不剩,身子一軟就趴在了桌子上。
唐這時候也看出來蘇明不對勁了,他慌張地湊過去,想把蘇明扶起來。
結果把蘇明拉起來之后,卻發現他滿臉都是淚水。
“蘇明,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唐兩只手一起上,幫蘇明擦眼淚,蘇明喝醉了,他哭著對唐說,“我沒有辦法,對不起……因為我的老師我才能活下來,我這條命都是我老師給的,他讓我做我就得做,我沒有退路……”
唐聽不明白蘇明在說什么,他只知道蘇明很難過,他安慰不了蘇明,就把蘇明抱進了懷里,拍著他的后背哄他。
“我知道,我知道,不哭不哭,嗷嗷……”
蘇明絮絮叨叨地說:“我該死,神明厭棄我……”
唐松開蘇明,捧著他的臉,很認真地告訴他:“沒關系,我喜歡你。”
蘇明眼中水光瀲滟,他的手揪住了唐的衣襟,這個情景讓他回想起來,當時那場海難里,是唐拯救了他。
唐生怕蘇明不相信似的,他一字一頓地重復:“我喜歡你。”
蘇明一眨眼,兩道淚珠就滾下來了:“那你證明給我看。”
唐懵了,這要如何證明。
蘇明哭著笑出來:“你親我一下。”
第184章 第 184 章
蘇明信的教, 教規中禁酒。
仔細想來,這種禁令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擔憂, 擔憂他們禁.欲壓抑的教徒在酒精作用下,會做出極端失態的舉動。
蘇明就是最好的例證, 他只要沾了除苦艾酒之外任何的甜味酒,若是沒有及時入睡, 就會變得狂放又大膽。
蘇明又哭又笑地糾纏上了眼前的雄蟲,向他索吻。
唐緊張地手心都要出汗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雙臂環上了蘇明的腰,貼過去,淺嘗輒止地吻了吻蘇明的嘴唇。
蘇明感受到了唐溫熱雙唇間散發出來的郁金香信息素味道,他抬起胳膊勾住了唐的脖子,在唐結束掉那個淺吻之后, 主動迎上去, 補了一個深吻。
唐感覺到自己內心被禁錮著的情緒與欲.望,在這個吻里, 一層一層地卸掉了枷鎖。
屬于巴塔利雄蟲的強勢本能,在逐漸覺醒。
蟲族里曾經一度流行過按照信息素的種類, 劃分不同的雄蟲類型。
據說木質香型信息素雄蟲的性格最溫柔包容, 是非常適合結婚的對象;
酒香型霸道自我, 常見于有權有勢的天之驕子雄蟲;
茶香型性子普遍古怪, 是個難以捉摸的情人;
最受雌蟲歡迎的,就是花果香型的雄蟲。
他們最浪漫最善于調情, 是天生的戀愛高手。
戴維似乎應證了這種說法, 但是唐在變成傻瓜之前,是否是個情圣, 已經無從考證,不過有一點可以證明,以上論調并非空穴來風。
因為唐的吻技高超地出乎了蘇明的意料。
他原本是這個吻的主動發起者,后面意識到不對勁想撤退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晚了。
蘇明生澀笨拙地可笑,一個沒留神就被唐這個傻瓜拿去了唇舌交纏的上位主動權。
體溫與室內的信息素濃度灼灼升高,頭腦原本就不清晰的蝴蝶,被引誘逗弄到了意.亂.情.迷,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就被甲殼蟲銜咬托舉著,掃空桌面,平放到了那張他們日常吃飯的桌子上。
這場餐桌上的狩獵開始了。
空酒瓶被推倒,咕嚕嚕地滾到桌邊,無阻無礙地一頭扎進了前方的深淵漩渦里,咕咚一聲摔了個粉身碎骨。
那兩只空掉的透明高腳杯,也被掃到了桌沿,潔凈透亮的玻璃杯身上,照出來兩個撕扯廝磨的蟲影。
推搡間,皮帶上的金屬扣子就擦碰著了椅子腿,掉落在地板上,當啷一聲脆響。
靜止在桌沿上的兩支高腳杯躁動起來了。
是因為桌子在震動,高腳杯搖搖晃晃地就碰到了一起,玻璃杯頂撞上玻璃杯,叮叮咚咚地敏感又熱鬧。
蝴蝶的觸須在顫栗,他的觸手在虛空中撲騰抓握,最后勾扯上了甲蟲的外殼,留下一道道抓撓的痕跡來。
他想尖叫、想哭喊、想哀吟、想求饒,統統被否決了,他連聲音都被吃掉,被甲蟲完完全全地吞進了自己的口器之中,留給他的只剩下低低的飲泣。
高腳杯站在桌沿上搖搖欲墜,它的足下與桌面挨著的部分,在桌面的震蕩搖晃之下一寸寸減少,瀕臨到了破碎邊緣。
它的生機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那宿命般的一瞬來臨,高腳杯在桌子一記猛烈的震顫帶動下,頃刻間就脫離了平面的支撐。
它被平平穩穩地拋了出去,半空中劃出一痕拋物線,墜落在地板上,擦啦一下破碎掉。
杯中殘存的一點櫻桃利口酒,在酒杯破碎之后,色彩鮮明斑斑點點地涌落在木質的地板上。
進食到中途的甲殼蟲,雙臂撐在餐桌上,稍作了些歇息,就端起了他沒吃完的大餐,離開餐廳進到臥室里去了。
宿醉的蘇明第二天因為生物鐘的原因,早早地蘇醒了過來。
他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就恨不得自己立刻再昏睡過去。
他身體沒動,還沒覺出皮肉酸痛來,只是頭暈目眩。
他合上眼,剛要再度睡過去,就發覺旁邊有一道均勻的呼吸,溫溫熱地落在自己的耳邊。
蘇明愕然地又睜開了眼,扭頭向枕邊望過去,就看見了唐恬靜饜足的睡顏。
蘇明只覺得自己一團漿糊的腦袋里,轟的一聲有東西炸開了。
他立刻就要坐起身,隨后就發現被子底下,唐的手臂死死地箍住了他的腰,以肌膚緊密相貼的形式。
而他只要稍微動一下,他周身的肌肉就開始酸酸麻麻地脹痛起來。
尤其是唐手臂壓迫的部位,他的腰腹腿心,刺痛得格外厲害。
喬伊給他指派的任務——做掉唐;蘇明執行的任務——跟唐做。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蘇明起不來,就繼續躺著,頭腦漸漸清明起來,情緒也慢慢冷靜下來了。
蘇明偏過頭去,靜靜地注視著唐,看他什么時候醒。
唐的眉頭舒展著,眼睫毛又濃又密,唇角微微地翹著,像個正在做美夢的大孩子。
蘇明接受了現實,自我安慰般想著,幸好是唐。
唐的腦筋不靈光,他未必知道這是怎么回事,說不定隨便糊弄一下,這事就過去了。
蘇明如是盤算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唐終于“嗯……”地一聲,有了蘇醒的跡象。
蘇明看著唐的眼睫毛顫了顫,那雙眸子張開,目光迷蒙地就跟自己對視上了。
唐剛醒過來的時候,看著蘇明的眼睛,迷糊了一會,馬上就精神起來了。
他看著蘇明的眼睛笑了,手底下一撈,就把蘇明更緊密地抱在了懷里,黏黏糊糊地去蹭他:“蘇明……”
被子里面對方身體的反應,讓蘇明發了慌,他咬著牙掙扎躲避:“唐,別這樣,放手,該起床了……”
“嗯~再抱一會……”唐撒起了嬌,摟著蘇明不撒手,貼著他的耳朵邊,“我好舒服,我好喜歡你……”
唐是舒服了,蘇明可被折磨慘了。
他本來就是身體素質不達標,上不了軍校才考的醫學院,比那些軍雌文弱許多。
論體力論耐力,比巴塔利甲殼蟲更是差遠了。
他們的信息素相互交流碰撞,蘇明躺在下面艾艾地啜泣,身體直發顫。
唐那邊上了頭,昏頭昏腦,伏下姿態去嘴上哄他兩句,至于其他行動,那是一刻停都沒停。
蘇明軟下態度,央求唐:“我好疼啊,你放開我好不好?”
這會清醒過來的唐倒是緊張起來了:“你哪里不舒服?”
蘇明誠實地回答:“我哪里都不舒服,你放我起來,我去找點藥吃。”
唐按住蘇明:“你別動,讓我來。”
唐掀開被子,利落地下床去,打開衣柜,隨便找了身衣服就往身上套。
蘇明瞥了他一眼,望見一個光.裸精壯的后背,慌忙避開目光,平躺在那里,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出神,耳邊只有唐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響。
蘇明等了一陣:“你好了嗎?”
把自己收拾妥帖的唐:“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唐說完就出了房間,蘇明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眼見著他離開,蘇明就嘗試著開始緩慢活動自己的四肢,咬著牙,哆哆嗦嗦地從被窩里爬了出來。
正當他艱難地,把自己的兩條腿從床上拿下來準備穿鞋的時候,唐忽然從外面回來了,開門聲惹得蘇明一緊張,直接撲通一下跪在了床邊。
蘇明痛得直抽冷氣,跪在地上爬不起來了,唐立刻把自己手上的衣服扔到了床上,趕緊過去把蘇明扶了起來。
之前蓋著被子還看不出來,現在這樣近距離地一接觸,唐這才發現,蘇明昨夜真是吃了不少苦頭。
他好喜歡蘇明,太激動了,恨不得把蘇明翻來覆去地揉圓捏扁,所以留下了好多痕跡。
都掐出手印來了,肯定把蘇明給掐痛了,唐懊惱著紅了臉:“我幫你穿衣服。”
“不,不用……”蘇明推拒著,卻反抗不了,只好閉上眼睛,放任唐把一整套家居服穿在了自己身上。
唐給蘇明穿好衣服之后,就把蘇明抱進了懷里,感慨著:“我還是頭一回給雌蟲穿衣服……”
他認真地對蘇明保證:“我下次不會那樣了,我以后都會好好對待你的。”
蘇明被他抱著,有心想說些灑脫的話語,來澄清他跟唐之間的關系,但意外地說不出口,內心大片大片的茫然。
蘇明:“我……我們……我和你……”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唐甜蜜蜜地蹭著蘇明的臉頰,啵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好高興好高興哦。”
蘇明的話徹底說不出來了,唐抱著他又膩歪了一會,就殷勤地去外面把早餐端了進來,歡歡喜喜地一口一口喂給蘇明。
唐的舉動,太過顯而易見,這擺明了,就是拿蘇明當自己的雌君來對待。
蘇明將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眼淚跟著就掉下來了,唐馬上注意到,立即用袖子給蘇明擦眼淚。
唐關切地說:“是不是還痛?你先把這點東西吃了,我去給你拿藥。你今天就別起來了,好好休息,我照顧你。”
蘇明搖搖頭,半天悶出來一句:“你是個傻子……”
這句話宛如當頭棒喝,唐一下子消沉下去了,囁嚅著:“你嫌我配不上你啊?”
蘇明:“不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應該這樣對待我,你應該態度傲慢一點,對我壞一點,這樣我就可以……”毫不糾結,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殺掉你。
唐呆住了,他看著蘇明眨眨眼睛,想了想,恍然大悟,原來蘇明喜歡這樣的!
唐為難猶豫了片刻,為了討蘇明的喜歡,他決定,豁出去了。
于是唐立刻裝模裝樣地,擺出了一副傲慢的上位者雄蟲姿態:“雌蟲,你不要玩火,我命令你,現在立刻,讓我喂你吃飯!”
第185章 第 185 章
唐奔波流浪那些年, 渾渾噩噩地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那樣了。
結果誰曾想,命運把他毒打了一頓之后, 猛然間竟然良心發現了,于是峰回路轉, 他就遇上了戴維,然后認識了蘇明。
在唐的心里, 原來的時候,戴維是世界上頂頂好的蟲, 蘇明是第二好;現在情況發生了改變,蘇明前進了一位,目前他和戴維并列第一。
唐拿蘇明當做了金貴的活寶貝,一整天,床都不讓他下。
當然, 蘇明也其實根本就下不去床, 他全身的零件就跟讓唐拆開了重裝的一樣。尤其兩條腿,完全不聽使喚, 稍微動一動就牽扯到腿心的痛處,因而蘇明迫不得已地臥床休養。
床都下不去, 更別提出診了, 蘇明醫生不得不聯絡上預約了今天看病的患者, 將看診改成了線上。
蘇明就靠在床頭上, 通過光腦處理著手頭上的工作。
唐心疼蘇明操心受累,就成了蘇明忠實的秘書, 端茶倒水喂飯送藥, 當秘書當的興高采烈。
他趁著中午蘇明午休睡著了,偷偷出了門, 跟著光腦的導航打車,去了附近的一家香行。
蘇明睡眠不好,唐親自去香行里給他配了一款放在臥室里的香薰。
唐現在有錢,也不吝嗇錢,他知道好東西都是靠錢堆出來的,因此非常舍得,所有的香料都用最好的。
他雖然不大機敏,但是他識貨,成色好不好,他一聞就知道。
這家香行開在首都星,首都星的達官顯貴遍地都是,唐還是顯而易見的巴塔利。
香行看出來他不怎么機靈,但是穿衣打扮、言行做派很像從哪家里跑出來的少爺,擔心糊弄了唐回去被貴族家上門來找麻煩砸了生意,所以也不敢怠慢他,所有的要求都盡最大努力地去滿足。
于是唐就開開心心地在香行里逛了一下午,頭發絲都給染的香噴噴的了,這才心滿意足地提著香薰禮盒坐上了回家的車。
唐那可是相當驕傲的,這香薰的味道是他親自配出來的,前中后調做足了學問,他把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全藏在里面了。
香薰芳香氣味的前調中調,唐都采納了香行的建議,唯有后面的尾調,唐特意讓香行給做成了極其接近于黑色郁金香花的味道。
這種香薰的前中調,只在前一天晚上存在,等到蘇明一覺睡起來,房間里只剩香氣尾調,那種若有似無隱隱綽綽的花香,正如唐的信息素氣味。
蘇明聞見那個味道,就該想他了,這樣蘇明每天一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他。
唐一想到這件事,就高興地止不住笑,他可真是個聰明絕頂無師自通的大情圣!
在大情圣不在家的這段時間里,午休醒來的蘇明看不見唐,慌慌忙忙從床上掙扎著爬下來,房前屋后找了他一下午,看不見蟲影差點報了警。
蘇明怎么都找不著他快急死了,生怕唐讓喬伊的人給擄走,他給唐發信息打聯訊,唐逛香行逛的暈乎乎地根本沒看見光腦提示,蘇明檢查唐的光腦定位,顯示唐位于離家十幾公里以外的地方。
唐再晚到家一會,蘇明就要開車出門去找他了,他的衣服都穿好了,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前去開門,一開門門外站著那個傻大個。
唐沒想到自己一回來就能看見蘇明,滿心歡喜:“蘇明,我回來啦!”
蘇明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他強撐著的整個人,忽然泄了氣,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摔在門口玄關。
唐趕緊扶住他:“蘇明你是要出門嗎?你出去干什么呀?”
蘇明氣得想錘他:“你跑哪去了?”
唐被蘇明兇了,但是并不生氣,樂呵呵地把香薰拎過來給蘇明看:“我去了香行,給你買香薰去了。”
蘇明:“你買個香薰跑那么遠?我又不缺這種東西,外面那么危險,你消息不回聯訊不接,磕著碰著受傷流血了是小事,你讓壞蟲把你抓走了怎么辦?”
唐眼見著蘇明生氣了,直接把香薰盒子一扔,抱住了蘇明:“不會的不會的,你不要氣,我下回不敢啦……”
唐纏著蘇明,推都推不開,又蹭又貼又親又抱地,再三保證,以后沒有蘇明的允許他哪都不去,好說歹說才哄得蘇明消了氣。
唐歡歡喜喜地抱著蘇明回臥室,給他脫掉外套,獻寶似的拿香薰給蘇明看。
那些香薰精油配好了,一小個一小個地灌進膠囊里,盛在一個玻璃罐子中,玻璃罐子外邊還用紅絲帶綁了個精巧的蝴蝶結。
隔著罐子,蘇明都聞見香味了,他捧著罐子問唐:“你跑出去,買這種東西干什么?”
唐擺弄起了蘇明床邊的那臺香薰機:“你晚上總做噩夢,聞著這個,香噴噴地,能睡個美美的好覺。”
蘇明呆住了,他不可置信又不知所措地,摩挲起了手里的罐子:“你……掛念我睡不好覺?”
“嗯,掛念著呢。”唐回到蘇明身邊去,拿過他手里的罐子拆開來,演示給蘇明瞧。
蘇明就看著他取放芳香精油的動作,不再講話,默默地感受著,好似有一片羽毛,柔柔滑滑地從心尖上掃了過去,留下滿室芳馨。
唐問蘇明:“甜不甜?香不香?”
蘇明含糊地點點頭,在這香氣中沉浸了一會,掙扎著告誡唐:“以后不要這樣冒險了。”
唐喜不自勝,他出門買個香薰,在蘇明的眼中都是危機四伏的冒險,這說明什么,說明蘇明在意他,說明蘇明喜歡他。
唐樂呵地來到蘇明面前,蹲下去,幫他把腳上的鞋子脫掉,蘇明忽然伸出手來,撫上了唐的發頂。
這種感覺真奇妙,就像躺在浴缸里被溫溫熱熱的水浸泡托舉著一樣,舒服地毛孔都張開了。
以前,可從沒人這樣在意過蘇明。
夜晚,蘇明跟前獻完殷勤的唐,洗完澡回自己的臥室里睡覺。
他穿著睡衣鉆進被窩里,聞見了被子里面還殘留著些許蘇明信息素的味道,這時他才想起來,他忘記換床單被罩了。
可是他舍不得換,他抱著被子,就好像在抱著隔壁的蘇明一樣。
昨天晚上,就是在這張床上,蘇明哭的怎么哄都哄不好。
蘇明不戴眼鏡的眼睛,朦朧失焦,里面都是亮晶晶的水花。
蘇明全身的皮膚,又細又白,還透著一層濕漉漉的淺粉,得用很貴很好的顏料仔細地調,才能調出那種色彩來。
蘇明的腿,修長筆直,或曲或折,那個線條都極流暢鮮明。唐只要一想到,那么美麗的線條曾經盤踞在他的腰上,停留在他的肩頭,就有些喘不上氣來。
這對他一個畫畫的來說,太具有沖擊性了。
所以唐忍不住地,就要變壞,他壞得想再使點力氣、想再深度地,讓蘇明哭出點更婉轉的聲音來。
在給蘇明安置好助眠的香薰之后,唐自己失眠了。
他抱著被子輾轉反側,那柔軟的羽絨被子,不如蘇明抱著舒服,最后他索性將被子一撂,從床上爬起來去找蘇明。
蘇明還沒睡,房門也沒鎖,唐慢慢把門推開了一條縫,露出了半個腦袋。
蘇明靠在床頭看書呢,聽見動靜抬起頭來:“有事嗎?”
唐推開門,整個身子站進了房里:“我……我來看看,你有沒有想我。”
蘇明舉起手里的書,掩蓋住自己的下半張面孔,低低地笑:“暫時還沒有呢。”
蘇明不想他,也是,香味還沒到尾調呢。唐稍稍失落了些:“那你什么時候想我?”
蘇明認真解釋:“我看不見你的時候,才會想你。”
唐被蘇明忽悠得很開心:“那我走了,你快點想我。”
唐回到自己的臥室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對啊,他怎么又回來了。
唐撓撓頭,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過了一會,蘇明發現自己的房間門,又開了條縫。
用腳趾頭想想,也該知道門后邊是哪個:“你怎么又來了?”
唐站在門口:“我看星網上說,今天晚上有恒星磁暴,我擔心你害怕。”
蘇明:“我不害怕,你回去睡覺吧,別老是一趟趟地跑來跑去,小心凍感冒了。”
唐這次可沒那么好打發了,他為了能過來和蘇明睡覺,動用了渾身的聰明才智:
“你萬一要是害怕呢?我在隔壁,你害怕喊我,我聽不見可怎么辦呀?”
“要不然這樣吧,我在這里守著你睡覺,你說這樣好不好?”
唐努力地想裝得自然一點,不讓蘇明看出來自己的企圖。
蘇明果然沒有看出來,他拍了拍自己身旁床上的空地:“上來吧。”
唐樂顛顛地轉身把門關好,爬到了蘇明的床上。
他鉆進了蘇明的被窩,眼巴巴地瞅著蘇明:“蘇明,好蘇明,我想……”
蘇明垂下眼睫來:“你昨天夜里把我弄傷了,還疼著呢,你等兩天再說。”
“唔。”被拒絕了的唐感覺自己做錯了事,羞愧地退了一步,“那……抱抱。”
蘇明放下手里的書,躺了下去,唐立即黏了上來,八爪魚一樣把蘇明纏進了懷里,大狗子似的又親又舔,舔的蘇明濕漉漉。
蘇明讓他揉搓舔.舐得很快就情動了,抵抗了一會,最后敗給自己欲.念,自暴自棄地妥協:“別進來……其他的隨你……”
“嗯……”唐含含糊糊地答應著,口中銜著蝴蝶,像叼了個糖塊。
再之后,又過了段時間,蘇明的身體好些了,唐徹底留在蘇明的臥室里不走了。
蘇明背著喬伊,光明正大地跟唐談起了戀愛。
他引導著唐,使他學會如何不傷到自己,雙方都能快樂。
他們在一片全新的領域里,一起開發探索,樂不可支。
某次喬伊發聯訊找他的時候,蘇明是衣衫不整地從唐懷里爬起來接的。
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刺激。
雖然只是語音,但蘇明還是拉了拉衣領,擋住脖子上的吻痕。
聯訊另一頭的喬伊:“我讓你辦的事,你辦的怎么樣了?”
也許是因為看不見喬伊的樣子,感受不到他壓迫的信息素,所以蘇明一點都不緊張,不慌不忙地撒謊:“已經在做了。”
喬伊:“什么時候能給我結果?”
蘇明:“閣下,這事急不得。太心急了,容易留下破綻,您也不希望我被警察帶走調查,然后連累到您吧?”
另一邊的喬伊明顯不悅了:“你最好給我快點。”
“是。”蘇明應著,掛斷了聯訊。
現在該怎么辦呢?蘇明緩慢地呼吸吐納,他的應對策略就是,拖。
能拖一陣是一陣,要是拖不下去了,蘇明就只好把自己那張底牌亮出來。
他是受喬伊管理調遣的下線,他從自己的老師那里學會了下線的自保方式,蘇明手里也是拿捏著一點喬伊的把柄的。
要是喬伊濫用私權把他逼急了,蘇明就把這張底牌翻出來,炸他個同歸于盡。
第186章 第 186 章
戴維作為巴塔利階層的新貴, 哈斯塔商會的會長,他雌君住院的消息一經傳出,艾倫斯所在的醫院病房立刻開始門庭若市。
戴維只讓托蘭和戈林進去探望了下艾倫斯, 其余的,統統讓蓋文攔在了門外。
就這樣過了兩天, 戴維好像生怕他們不死心、從窗戶開辟新通路一樣,火急火燎地把艾倫斯連人帶床搬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 戴維在自家寓所外面,添加了比以往多出一倍的保鏢來, 每天別著槍巡邏;所有的門窗鎖全部換掉;商會也不去了,辦公地點直接改成了家里。
戴維自從艾倫斯出院之后,就一天二十四小時,形影不離地守著他。
這樣一來,喬伊和托蘭就全都坐不住了。
喬伊是先來的, 他一來就讓戴維馬上滾去商會上班。
艾倫斯養傷, 戴維本來心情就不好,跟喬伊對著嗆了兩句, 話不投機哥倆差點打起來。一屋子的傭仆拉著他們,才沒干起仗來, 喬伊生了一肚子氣, 走了。
然后就是托蘭。
托蘭領著執事親自過來找戴維, 一見到戴維, 立刻也顧不上那高貴涵養了,一改平時的溫柔體面, 抬手就揪住了戴維的耳朵:
“你個小蟲崽子, 小時候不愛上學,長大了不愛上班。艾倫斯這一病, 可讓你找著借口了,你給我收拾收拾上班去!”
托蘭的親兒子戴維,今年也不過才二十歲,托蘭始終拿他當小孩看,以為戴維不去商會,是又犯了小時候愛逃課的毛病。
戴維可沒想過自己活到二十七還能重新給蟲當兒子,冷不丁被揪住了耳朵,扯得他趕緊服軟:“爸!爸!別拽別拽,耳朵要掉了……”
托蘭手上松了勁,嘴可沒饒他:“你還沒回家,我就替你忙前忙后地籌劃,費了我多少心血,會長才輪得到你當!你現在可倒好,會長椅子你才坐了幾天,面都不露了,你好歹去辦公室裝裝樣子吧!你讓商會里其他人怎么服你?”
戴維對托蘭還是頗有耐心的,因為知道托蘭是一心為他好。
戴維從托蘭背后,虛虛地用胳膊環籠著他,將下巴頦擱在托蘭的肩膀上,就像小孩子撒嬌:“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樣~”
“咱們家銀行前段時間出事,艾倫斯跟著警察跑前跑后,操了多少心。人家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的,人家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您兒子我嘛。”
“人家差點把命都搭上了,我照顧照顧他,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錢什么時候都能賺,以后上班的日子長著呢,我只顧著當會長,把艾倫斯撇在家里不管,他得多寒心啊,您不想抱大孫子啦?”
托蘭被他說得動搖了,畢竟他是個很傳統又上了點年紀的蟲,大孫子還是很重要的。
但是他不想助長戴維的氣焰,怕他有了自己撐腰會更加無法無天。
“那也不能一天都不去,一周去個兩三回也沒人說你。重要的會議活動,你好歹露個面。”
戴維滿口答應:“是是是,等艾倫斯情況穩定下來了,我保準一天不落。”
戴維小嘴抹了蜜似的,又對著托蘭一陣哄,好說歹說才終于把他給送走了。
送走托蘭之后,戴維瞧了眼時間,估摸著這陣子艾倫斯該醒了,忙叫廚房準備好了小食,他親自推著餐車去給艾倫斯送到了臥室里。
戴維進去一看,艾倫斯果然醒了,正靠坐在床邊,盯著旁邊的長窗外天空里的云發呆。
艾倫斯聽見聲音轉頭望向戴維,臉上立刻掛了笑。
戴維也笑著,放開餐車手柄,坐到艾倫斯身旁,抬手捏捏他的臉蛋。
“睡醒了?”戴維口中說著,將餐車小食上面的罩子拿掉,把那盅甜湯端到了艾倫斯面前,“我想著你睡醒一覺,嘴巴里肯定沒味道,就讓他們燉了點這個,趁熱喝。”
艾倫斯接過那盅水果甜湯,就端著,沒動,戴維:“不和胃口?”
艾倫斯訕訕地笑:“我這段時間,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不是吃就是睡。要不是溫迪鼓著個肚子,我還以為是我懷上了呢。”
戴維:“養身體就是得營養充足多休息,不要想那么多。”
艾倫斯用調羹在甜湯里攪了攪,挑出顆嫣紅透亮的櫻桃喂給戴維,看著戴維張嘴吃下去之后,才一小勺一小勺地安心喝湯。
戴維趁著艾倫斯喝湯的時候,伸手撩開他的額發,用指腹輕輕摩挲著貼在他額角上的創口貼。
“這該死的家伙,害得我的艾倫斯觸須都掉了,沒了觸須小蝴蝶要失去方向感,變成路癡了。”戴維惋惜地說著。
艾倫斯寬慰他:“別擔心,等下次交尾熱,再結一次繭就長出來了。”
戴維:“那中間這段時間可怎么辦呢?”
艾倫斯:“沒事的,還有光腦導航、有路標、有信息素路徑圖,最重要的是,我還有你。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
戴維心頭一熱,就把艾倫斯摟進了懷里,低頭吻了吻他的額角。
艾倫斯把吃空的湯盅放下,順勢環抱住戴維的腰,靠在他的胸膛,聆聽戴維的心跳聲。
艾倫斯忽然想起來:“這幾天,你總是在家陪著我,你是不是都不去商會了?”
戴維:“我只要見不著你,就心里發慌,干脆都沒去,這幾天在家辦公。”
艾倫斯緊張起來:“雄蟲重心不放在事業上,天天在家里伺候雌君,他們會笑你的。”
戴維抱著艾倫斯不撒手:“我就愿意疼老婆,跟他們有狗屁的關系!這么點小事也要笑,一個個牙怕是保不住,等你好了我就開牙科醫院去,專門掙那些笑掉大牙的蟲錢。”
艾倫斯噗嗤一樂,笑完了提醒他:“重要的活動,還是要去的,我在家好好地等著你,你快去快回。”
戴維翻了翻日程表:“最近也沒什么重要活動……明天有個博物展,一早給我發了邀請函,就是上回我跟你提過的那個。”
艾倫斯認真思忖一番:“你去吧,那種場合,肯定有議會大臣在,你不去,容易落把柄,別讓喬伊過來找你麻煩。”
戴維調笑:“一切都聽艾倫斯大人的,您讓小的去,小的去就是了。”
到了第二天,戴維果然出席了那場活動。
維納斯空中花園的博物展,是受整個聯盟甚至隔壁聯盟都矚目的盛事。
此次博物展的主題,是反思戰爭,促進雙方聯盟友好外交。
可想而知受到邀請到場的嘉賓們,身份是何等貴重。
活動為期一周,第一天最重要,這天的活動場地不對外開放,主要的活動流程就是拉貝爾與卡斯諾聯盟的雙方代表,共同參觀展覽,發表和平宣言。
這種現場,必然少不了各種記者,戴維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發言人,只管去走個流程過場,謹言慎行些就好。
戴維只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喬伊很忙,注意不到自己,這樣好趕緊糊弄完事回家。
維納斯空中花園,是一家大型博物館的名字,也是這次博物展的舉辦場地。
正如它“空中花園”的稱號一樣,這家博物館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是建在半空中的。再通俗形象一點說明就是,它其實是一家開在飛船上的博物館。
這家博物館的創始者是前代拉貝爾聯盟帝國皇帝費爾曼六世,這位非常具有前瞻性眼光的君主,擔心后世一旦遭遇戰事天災蟲禍,博物館極其藏品會受到損毀。
為了保護這批蟲族的文藝瑰寶智慧結晶,舉聯盟之財力物力蟲力打造了這艘巨大的飛船博物館。
一旦戰來臨或者有危機出現,就隨時關閉博物館上方的船艙,火速將飛船開往安全星系。
戴維乘坐汽車轉直升機才來到了活動現場,毫不夸張,這個博物館就漂浮在首都星的上空,外觀看不出一點飛船的影子來。
戴維上了船,有種抵達了天宮的錯覺,只是這天宮都是一水的歐式混搭高科技的建筑,里面也完全找不到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
戴維就在活動現場,象征性地露了個面,貴族大臣云集的正式場合,不怎么有趣,關鍵是他不得不跟喬伊站在一塊。
幸而喬伊忙著跟旁邊某個戴維不認識的官員搭話,沒功夫搭理他,于是戴維就悄悄地,趁著喬伊不注意,從活動現場溜走了。
他不能直接回家,便想著在這家博物館里面隨便轉一轉,要是能跟唐碰頭就好了,有那傻子在,也不至于太無聊。
只是這博物館實在太大,戴維并不知曉展品作者的休息區在哪里,于是索性隨心所欲地逛了起來。
這次博物展的主題是反戰,展品中不乏血淋淋的戰爭遺物,戴維目光掃過那些機甲殘片染血勛章,心頭不由自主地就沉重起來了。
他之前所處的世界,是個和平年代,沒有親身經歷過這種殘酷。艾倫斯服了四年兵役,他想象不出來,在那段時間里,艾倫斯過得到底是些什么樣的日子。
戴維不敢在那些戰士遺物的展柜旁停留太久,轉身匆匆去往下一處展廳。
下一個展廳里,是各種反戰主題的藝術作品。
戴維走馬觀花似的瀏覽著,最后在一堆沉悶壓抑的作品里,一眼鎖定了一尊與眾不同的雕像。
戴維步履匆匆來到雕像面前瞻仰,整個人都被驚呆了。
一塊巨大雪白的巖石,經過千磨萬擊,最后從中脫胎出來一只美麗的蝴蝶雌蟲。
他全身赤.裸著,觸須翅膀眼睫毛低垂,懷中抱著一只鏤花流蘇抱枕,身下是光滑柔軟的布料。
無論是那只蝴蝶皮膚的質感,還是抱枕的精細,布料的褶皺垂順,都令戴維嘆為觀止。
太逼真了,就像一名蝴蝶雌蟲真的伏在那里睡著了一樣,誰能想到,這是石頭做的呢?
戴維感嘆雕塑精妙的同時,忽然想到,這座雕像怕不是放錯展廳了,它的風格與周圍太格格不入了。
戴維剛要轉身呼喚負責展廳的工作員工,他的身側冷不丁地響起了一個聲音:“你也覺得,它放錯位置了是嗎?”
戴維驚了驚,回頭去看,這才發現,他旁邊還站著個蟲呢。
是個年輕的雄蟲,周身散發著一種沉穩的木質香信息素氣味。
戴維認真地打量了對方幾眼,發覺他不僅僅是英俊,他的氣質非常出眾,跟戴維此前所見到過的所有貴族雄蟲,都不太一樣。
戴維客氣地回答:“是的,它的風格跟周圍的展品,差距有些大。”
那名雄蟲輕輕地轉過了身,他身量和戴維差不多,眼瞳是華麗的金色,他用他那把低沉的好嗓音告訴戴維:“但事實上,它并沒有放錯。”
第187章 第 187 章
那名雄蟲詢問戴維:“你知道, 這尊雕像背后的故事嗎?”
戴維環抱手臂,手指點了點下巴,做出思索了一番的姿態來:“這我倒還真是不太清楚, 是我孤陋寡聞了,若是閣下知道, 還望不吝賜教。”
對方娓娓道來:“這尊雕像的名字,叫做米奇亞, 也是雕像主人翁的名字,他是這座雕像作者的雌君。”
“這尊雕像的作者, 是一位有名的雕塑大師名叫泰勒斯,他與米奇亞既是一對摯友,也是一對愛侶,他們相依相伴,共同生活了三十余年。”
“然后, 戰爭開始了。米奇亞為了守護泰勒斯一件耗費了數年心血的雕塑作品, 在護送雕像的中途不幸中彈,很快因為傷口敗血癥而過世。”
“泰勒斯在愛人離世之后, 因為過度流淚導致視力嚴重下降,幾乎失明。”
“他就是在一種差不多瞎掉的狀態下, 完成了這尊雕像, 這是他最后的作品, 他完美復刻出了他愛人米奇亞在他心目中最青春美麗的模樣。”
“在我失去你的那一刻, 我的天空開始塌陷,混沌的黑暗包裹住了我, 我在一種接近于窒息的悲傷里, 用我的雙手,摸索著, 一刀一刀重塑你的血肉……”
那名雄蟲抬頭仰望著米奇亞的雕塑,緩慢而清晰地講述著:“這是泰勒斯的遺言,他完成這部作品之后,就飲彈自殺了。”
戴維一邊聽對方講述,一邊在星網上查詢了相關資料,最后當他了解完一切,他默默無言地注視了對方一陣:“我被震撼到了,我很難過。”
雄蟲:“他竟然選擇了死亡,而不是繼續茍活,對著世界,販賣他愛情的遺物。”
戴維:“也許是太痛苦了,要完成這部作品,他的雙手要在石頭上撫摸成千上萬遍。最后石頭的輪廓越來越接近于往昔的愛人,但石頭永遠是石頭,他的愛人,回不來了。”
雄蟲:“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故事,我幾乎無法相信這是真的。泰勒斯還是個巴塔利呢,一個雄蟲,竟然會為了雌蟲而殉情。”
戴維感到有一根細小的刺,戳了一下他的心臟,微微地有點不適。
他向對方糾正:“愛情里面,沒有什么雄蟲與雌蟲,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們是平等的。”
那名雄蟲訝然地望向戴維,定定地,重新打量了一番戴維:“就算他們是平等的,因為一方的死亡,就放棄自己的生命,值得嗎?”
戴維思量權衡了一陣,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
“泰勒斯既然選擇了這樣做,就表示他已經不在乎這個世界會如何評判他了。這既然是個有關殉情的議題,那自然要從愛情的角度去解析。”
“作為一名結過婚的人士,我明確記得在締結婚姻的儀式上,神父代表神明詢問我們時,所用到的詞匯是,你愿不愿意;而非,這值不值得。”
“因此我有憑有據地認為,在愛情的角度里,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泰勒斯愿意,所以值得。”
戴維分明看見對方的金色眼瞳里,像是生出了兩簇灼灼的火,他再次向戴維確認了一遍:“只要愿意,便是值得?”
戴維確信:“是的。”
對方:“閣下的話,令我深受啟發。”
戴維剛要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等等,深受啟發?”
“這位小兄弟,你能不能跟我講講,你受到了什么樣的啟發?”
戴維忽然的態度轉變,一下子打了個對方的措手不及,他怔了下,神色迷惘起來:“啊?”
戴維急了:“我的初衷是,希望你可以理解作者的思維,尊重對方的選擇,我可沒有讓你學他一樣去殉情啊!”
“泰勒斯五十多歲,上無雙親,下無后代,所以愛人離世才這么痛不欲生。你還這樣年輕,你可不能想不開啊!向愛人表達忠貞的方式有很多,沒必要這么極端。”
那個雄蟲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萬一聽完戴維的話之后,想岔了,走了極端,那戴維不就成挑唆對方自殺的元兇了,那可千萬不能啊!
對方聽完戴維找補的話語之后,沒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
他笑得極文雅,就算是忍俊不禁,也沒有一絲一毫地失儀,他明確地回復戴維:“閣下放心,不會的。”
他評價戴維:“閣下是個善良而有獨特見解的蟲。”
“與閣下的交談,令我受益良多且心情愉悅,只是,還沒有請教閣下的名字。”
“戴維。”戴維想了想,補充了下,“貝斯特家的戴維。”
對方也報了自己的名號:“亞歷克斯。”
亞歷克斯從自己的口袋中摸出懷表,瞧了一眼時間:“時候差不多,我得告辭了,閣下慢慢逛,愿你有個愉快的一天,再會。”
戴維也向他脫帽道別:“再會。”
戴維目送著亞歷克斯離開,悄聲問了系統一句:“書里有這號人物嗎?”
系統君翻了翻人物冊子:【沒,他應該是您觸發的新劇情里面出現的角色】
戴維思索著:“顯然是個巴塔利,但是原主記憶里沒他,說明不在一個圈子,剛才他也沒有告訴我他姓什么,挺奇怪的。”
不過戴維也沒太把這事放在心上,一個書里完全沒有出現過的角色,想來應該也不是特別重要。
于是戴維很快就將對方拋到了腦后,繼續在幾個展廳里逛了逛,隨后就遇上了行色匆匆趕到這里的喬伊。
戴維一見到喬伊,頓時覺得晦氣,心想這家伙不會是閑的來找自己的吧,隨便說點什么糊弄一下好了。
誰知還沒等到他開口,喬伊主動開了腔:“你剛才有沒有在這附近看見過什么蟲?”
戴維心念一動,喬伊莫非是在找之前跟他聊天的菲利克斯?
戴維云淡風輕地回答:“沒有。”
喬伊走近了試圖逼問他:“你確定沒有嗎?”
戴維貌似誠實又欠扁地說:“每個展廳里都有十幾號博物展員工,我怎么知道你找誰?”
戴維笑著,想套話:“大哥,這蟲很重要嗎?你跟我描述一下他長什么模樣不就好了,他是什么蟲啊,你看起來很緊張的樣子。”
喬伊看穿了他:“跟你沒有關系。”
說完,就去旁邊繼續找了。
戴維回頭瞧了他一眼,從鼻孔里往外哼氣地冷笑一聲,在這金碧輝煌的展廳走廊里,大步朝著與喬伊相反的方向走去。
活動已經接近尾聲,戴維直接溜回了家。
他剛一進家門,帽子沒摘外服沒脫就聞見香味了。
看這架勢,他們家那幫雌蟲先生,這一準是趁著他不在,又偷偷開小灶了。
戴維躡手躡腳地摸到廚房里,老遠就看見溫迪克萊爾他們圍在桌旁,戴維家的大廚在勤勤懇懇地煎炒烹炸。
溫迪克萊爾他們嘴饞愛鬧,戴維不管他們,可是他們竟然把艾倫斯都給一塊拐了過來。
戴維可就不客氣了,悄悄湊過去,準備嚇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干嘛呢?偷吃什么好東西了,交出來!”
溫迪剛用叉子扎起了盤子里卷的鼓鼓囊囊的煎餅,張大了嘴,正要往里送,戴維猛地一冒出來,嚇得他的煎餅吧嗒一聲就掉回了盤子里。
溫迪抬起頭來一看,看見是戴維,很氣,撅著克萊爾同款小嘴:“你干什么!嚇我一大跳。”
戴維不理他,抬手搭上艾倫斯的椅背:“你怎么出來了,不在房里躺著。”
艾倫斯端著盤子:“房里太悶了,躺不住,出來轉轉。溫迪他們在琢磨好吃的,說是你們那邊的一種小吃。”
戴維低頭一看,一張薄薄的面餅里面夾著生菜葉子熏火腿抹著番茄醬,這不是改良版煎餅果子是什么。
戴維望向溫迪:“溫小胖,我家里什么好吃的沒有,你在這搗鼓這玩意。”
溫迪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山珍海味吃多了,我就是饞這口嘛,我肚里這個小的,就愛吃點這里沒有的東西。”
溫迪咬低配版煎餅果子的時候,臉上不小心蹭上了番茄醬,戴維伸手拿了張紙巾給他:“吃的埋汰死了,快擦擦。”
溫迪站起來,欠著身子去接戴維手里的紙巾,就是這個動作,讓他湊近了戴維一些,所以嗅到了戴維身上的氣味。
他愣了一下,拿過紙巾之后,顧不上擦臉,搖搖擺擺地走到戴維身旁,抓起他的胳膊,對著他像小狗一樣翕動著鼻子一陣聞。
戴維不明所以:“你聞什么呢?”
溫迪聞了半天:“你……你今天出門干嘛去了?”
戴維:“我參加活動去了,公事。你怎么了?”
溫迪的臉色凝沉了一會,扯出個笑臉來:“沒事,就是聞見你身上的氣味有點雜。”
艾倫斯趕緊把戴維拉遠:“雌蟲懷孕的時候,不能聞太多其他雄蟲的信息素,對寶寶不好。”
戴維自己退的更遠了,他提醒溫迪:“咱倆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得保持點距離,別瞎聞。”
“知道啦。”溫迪吐了下舌頭,坐回位置上,繼續吃他的煎餅。
一切如常,溫迪有說有笑地吃完了他的煎餅之后,借口困了,要回房間睡會。
溫迪堅持著回到房間之后,關上門,才低頭抱著肚子,輕聲呻.吟著躺倒在了床上。
“哎呦,哎呦……你別鬧我了,你老實點吧……”
他肚里的崽子自從懷上,就沒接受過雄父的信息素,現在已經成型了,冷不丁感應到了那個熟悉的味道,就翻江倒海地鬧起來了。
小家伙很不安,拳打腳踢地,雖然力度不大,但是也鬧得溫迪不舒坦。
他捂著肚子躺在床上,咬著嘴唇,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他伸手抹了一把:“亞歷克斯……王八蛋!”
第188章 第 188 章
“這個餅攤得太厚實了, 應該是薄薄的一層,跟紙差不多。原料最好也不要用面粉,下次記得拿幾種豆子摻在一起磨成面糊去攤……”
戴維站在廚房的爐灶前, 指導囑咐著家里的大廚如何操作。
他一邊指導一邊默默感慨,以前吃煎餅果子, 一點都不覺得,只當這是一種快捷早餐。現在這里, 異世他鄉,想吃上這么一頓, 還真是不容易,每一步都是個精細活。
戴維這邊指導完大廚,回到餐桌旁,從艾倫斯身后湊過去,發覺他們正在一邊吃東西, 一邊用克萊爾的光腦顯示屏看電影。
戴維看了一眼, 動作片,內容很像鋼鐵俠大戰變形機甲蟲。
戴維問:“這播的什么?”
克萊爾回答:“《進擊的蟲斯拉》。”
戴維:“正義戰士打敗了邪惡蟲斯拉, 守護家園的故事嗎?”
克萊爾瞄了他一眼:“你在說什么?是超級英雄蟲斯拉,開疆拓土, 稱霸全星際的故事!”
戴維抬了抬眉毛, 想了想, 相同的情節, 立場從人類轉換成蟲族,這個說法……好像也沒毛病。
艾倫斯一邊看電影一邊吐槽:“這個戰甲做得太假了, 好幾種類型的機甲元素雜糅出來的, 真正的機甲不是這樣。
這種輕便型戰甲,最多只能在星球之內的陸地上作戰, 它甚至無法飛到星球對流層。這部電影里面,它居然能在外太空開炮,制作方一點常識都沒有……”
戴維翻出電影的出品方來一看:“艾倫斯,這是咱家們電影公司拍的。”
艾倫斯怔了怔:“……細節上雖然稍顯不足,但是配樂還蠻好聽的。”
戴維哈哈大笑,正笑著,正前方的光腦屏幕上忽然切了畫面,一個雄蟲記者手持話筒,在一處直升機的機艙里做外景播報:
“緊急插播一組簡訊,當日正在舉行首場博物展的維納斯空中花園,遭遇惡性襲擊事件……”
戴維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他跟艾倫斯對視了一眼,繼續聽新聞播報。
“據悉,空中花園博物館花高價收購了一臺軍方退役作戰機甲,預備在此次博物展中展出。有關知情蟲士爆料,該機甲正是戰時赫赫有名的不敗戰神——亞瑟號,此次突發緊急事件,也正與其密切相關……”
記者正播報著,遠處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攝像機鏡頭馬上切換到遠處的空中博物館方向。
只見那建立在飛船上的堂皇建筑,最宏偉的廳堂發生了爆炸,瞬間坍塌,從一堆廢墟里面,一個全身暗藍色與深黑色交錯的龐大鋼鐵身軀,全身流竄著滋滋的電流,緩緩地站了起來。
艾倫斯的瞳孔驟縮,克萊爾驚得大喊了出來:“亞瑟!哥,你快看,亞瑟!!!”
他們從新聞播報里,聽見了攝影師逐漸粗重紊亂的呼吸聲,以及他小聲地咒罵了一句:“這該死的……”
這是身處恐懼漩渦中心時下意識地反應,在鏡頭里,機甲亞瑟號從廢墟中站起身之后,抬起頭來好像發現了不遠處正在進行拍攝的媒體直升機。
它額頭上那對藍晶復眼唰地一下就亮了,后脊開裂出兩道溝壑,從溝壑里瞬間彈出張開了兩扇巨大的鋼鐵蝶翼。
蝶翼扇動了一下,兩枚激光炮彈射了出來,鏡頭里頃刻間就被一陣刺目白光占滿,轟得一聲,媒體的收音設備最后錄制到的是,現場直升機爆炸解體時的聲音和記者團體震悚的慘叫。
直播因失去信號而中斷,畫面切回了電影頻道,恰好播到了電影完結時的滾動字幕。
戴維家的廚房里,連廚師都是呆愣愣地,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全場最震驚的,莫過于艾倫斯。
亞瑟號,他曾經所擁有的戰斗型機甲,并肩作戰的搭檔,他把炮彈,打向了它曾經守護的人民。
艾倫斯大叫了一聲,無意義的單音節,他一下子憤怒了,是誰在駕駛亞瑟號?!
是誰,在親手摧毀亞瑟號與他共同的榮光與信仰!
艾倫斯站起來就往外跑,戴維立即追了出去。
艾倫斯跑到宅邸前廳,被戴維追上,從后面勒住了他的肚子,直接從后面把艾倫斯給抱了起來。
戴維:“你干什么去?!”
艾倫斯雙腳踢蹬:“我殺了他!我要把他炸成灰!!!”
戴維:“太危險了,你冷靜一點!!!”
艾倫斯:“我冷靜不了!”
艾倫斯掙扎著,他跟戴維兩個就撕扯了起來,最后他好不容易從戴維懷里掙著下了地,轉身腳下一掃,扛起戴維就給他撂倒在沙發上了。
戴維在沙發上摔了個暈頭轉向,晃晃腦袋,立馬爬起來,這時候艾倫斯已經跑出去沒影了。
戴維的腦筋稍微轉了下,立馬就知道該去哪里找艾倫斯,他追出門去,直奔目的地。
就如同戴維設想的那樣,艾倫斯跑出去之后,直奔他們家寓所后面的停機場,打算提了那臺直升機去跟亞瑟號對峙。
戴維家的停機場有專門的秘書在管理,他只見到自家老板的雌君領著執事慌慌忙忙地跑過來就找他要直升機密鑰。
艾倫斯身上還套著家居服,腳上穿著絨布拖鞋,秘書一看就知道這狀態不對勁,所以不敢直接給他,扭頭就聯系上了戴維。
聯絡請求的忙音在艾倫斯身后不遠處響起,艾倫斯回頭一看,是戴維氣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戴維掐斷了秘書的聯訊請求,他來到艾倫斯面前,直視著艾倫斯,慢慢將呼吸調整平穩。
艾倫斯伸出手,扯住戴維的衣角,哀求他:“讓我去吧……”
戴維盯著艾倫斯瞧了半晌,隨即低頭解開自己的西裝外套扣子,脫下來給艾倫斯披在了身上。
戴維后面的蓋文主動把艾倫斯的皮鞋送上來,戴維拿著鞋蹲下去:“扶著我。”
艾倫斯扶著戴維的后背,把腳從拖鞋里抽出來,戴維替他穿上了皮鞋。
戴維幫艾倫斯穿完了鞋,手掌隔著褲管摩挲了一下艾倫斯的小腿:“我送出去的是個完完整整的你,你回來也得跟現在一模一樣。”
戴維站起身來,對著艾倫斯身后的秘書:“把直升機密鑰給他。”
艾倫斯臨上直升機前,緊緊地擁抱了戴維一下:“在家等著我回來。”
戴維目送著艾倫斯領著克萊爾登上了直升機,震耳的轟鳴聲響起,螺旋槳撲通著轉成滾圓,他的艾倫斯上將攜手下的小副官,再次奔赴戰場了。
戴維看著直升機起飛,向著遠方飛馳,他轉身對蓋文說:“備車,跟上艾倫斯。”
地面上開的四輪車,想追上天邊的直升機還是有些難度的,外面在出了事之后,一下子就亂掉了。
警察到處拉起了警戒線,廣播警告所有公民注意規避,指揮著空中花園附近的公民大規模撤離。
蓋文開著車,逆著蟲流,七轉八拐,終于來到了之前進入空中花園的登機場。
這里,一片混亂,大量穿制服的警員在維持秩序,同時也攔住了戴維的去路。
戴維一路都在跟進局勢的最新變化:
官方報道,亞瑟號的目的極有可能是毀掉維納斯空中花園,若博物館被毀,此次博物展也不復存在,對拉貝爾及卡斯諾聯盟的戰后首次友好外交造成重創。
這是直接影響,還有一些更深遠的破壞性,空中花園里珍藏著難以計數的蟲族文藝瑰寶,以及活動原因,現場匯集了無數代表當代蟲族文藝最高成就的翹楚、聯盟勛貴大臣……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劫難。
軍方已經派遣了十架轟炸機對亞瑟號進行圍剿,政府也增派了數臺客機參與營救。
他們的對手,是受恐怖分子挾持、失去理性的亞瑟號。是專為戰爭而生,各項戰斗指標拉滿,鼎盛時期在星際戰場縱橫捭闔的亞瑟號。
戴維坐在車里,看那些現場發回來的實時播報看得心驚肉跳。
軍方已經在審批調派在役機甲參與戰斗了,現場的轟炸機根本不是戰甲的對手。他們在亞瑟號身旁盤旋著火拼,就像飛來飛去的小蟲子一樣,亞瑟號想把他們捏碎或者一炮轟個稀爛,都太容易了。
艾倫斯乘坐的,僅是一臺民用直升機,戰斗力幾乎為零。
這無異于送死。
戴維雙手合十,舉過頭頂,他也不知道拜誰,只好把自己認識的神靈挨個求了一遍,祈求祂能護佑他的艾倫斯。
戴維的光腦顯示屏里,實時記錄播報戰況的影像中,他看見他們家的直升機慢慢接近了那幾臺全力戰斗中的轟炸機,他的心揪成了一團亂麻。
直升機駕駛艙內,很小就親歷戰事的克萊爾,此時反倒鎮靜,他平穩地駕駛著飛機,謹慎小心且快速地躲過了所有的流石彈片。
身上裹著戴維大一號外套的艾倫斯,從出發開始,一直在做一件事:
運用他的軍方程序,聯絡上了舊部,幾經輾轉,拿到了現在參與圍剿的幾臺轟炸機的對話權限。
周圍的聲音極其嘈雜,艾倫斯定了定神:“聽得到嗎?戰士們好,我是原機甲部隊137號戰區一級上將、亞瑟號初代持有者艾倫斯。”
“情況緊急,希望戰士們從現在開始,一切服從我的指揮。”
艾倫斯聽見對講連線里面傳來了幾聲訝然地驚呼,空軍戰士短暫震驚之后,他們向自己的長官發出請示。
轟炸機部隊直屬長官迅速下達指令:“一切服從艾倫斯上將調遣。”
艾倫斯聽見這項指令之后,心頭顫了顫,他用戴戒指的那只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全體都有,開始列陣。”
第189章 第 189 章
坐在車里的戴維咬著拇指, 高度緊張地盯著光腦屏幕看天空中的實戰播報。
正當他一顆心全提起來,呼吸幾乎都要屏住的時候,光腦的界面噗呲一下就黑掉了, 然后正中央出現了一個光圈在不停地轉。
這是突然沒信號了,戴維被嚇了一跳, 馬上反應過來之后,匆忙下車去, 不停調整自己所處的位置,試圖重新連接光腦訊號。
蓋文趕緊追出去:“先生, 快回來,外面太危險了!”
現在這個機場亂得像一鍋怪味燉菜,這樣混亂的局勢下,戴維四處亂跑的行徑,實在是讓蓋文止不住地擔驚受怕。
但是他哪里能攔得住戴維, 只好棄車去追隨著戴維, 守在他身邊時刻保護他的安危。
這里大部分的群體都在緊急疏散撤離,戴維不光不往外走, 甚至還有要往更深處闖的趨勢。
蓋文雖然攔不住他,但是擋不住現場的警員發現他的行跡, 于是他在周邊晃了沒一會, 就被警員扣下了, 準備強行遣送出去。
戴維拼死抵抗, 高喊著:“我不走!我在找信號!”
警員說:“我們帶您去有信號的地方。”
戴維一下子就不掙扎了,然后他被送到了附近的一處安全休息室里。
戴維一進去, 就看見休息室的投屏設備正在實時播報戰況, 他立刻沖到投屏面前,從畫面里尋找自家直升機的影子。
這里的訊號比外面的好很多, 但是畫面依舊是一卡一卡地不太流暢,戴維沒看一會,畫面就頓在了那里,轉起了圈圈。
戴維心情煩躁起來,從口袋里掏出手絹,擦了擦額角的汗。就在這時,休息室里,一個哭天搶地比戴維還要崩潰的男人被護送了進來。
那哭聲沒比殺豬動聽到哪里去,所以就連戴維都沒忍住,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戴維一下子就認出他來了,這個雄蟲是空中花園博物館的館長。
他長得極具特色,原本是高高壯壯的巴塔利,到了中年開始發福,再加上皮膚白凈,整個蟲活像個剛出籠的大饅頭,所以給戴維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空中花園發生異動的時候,博物館立刻啟動了安全逃生通道。這位饅頭館長在得知自家博物館遇襲的第一時間,就嚇暈了過去。
隨后他就被第一波救援隊給解救下了空中博物館。
當他來到地面上,脫離了危險悠悠醒轉之后,其他蟲告訴他,上面還有大批的貴賓都還困在博物館里,饅頭館長一激動,又嚇暈了。
再醒過來時,就是眼下這個場景了,他哭嚎著被送進了休息室,一進去就看見了投屏播報實時戰況,他沖過去,在戴維身旁,咕咚一聲跪下去,對著投屏就磕頭。
戴維被他哭得心煩意亂,忍無可忍也不再顧及身份體面,吼了他一聲:“別在這嚎喪!晦氣死了。”
館長被戴維吼得哭聲都頓了一下,接著就很識時務地放低了聲音,嘀嘀咕咕地:“您是……貝斯特家的?哎……您吼我干什么……您一點都不了解,您不知道我現在內心有多么絕望無助……”
戴維一點都不搭理他,饅頭館長也不在乎,自顧自地說著:“您以為,我是在哭我自己嗎?……我是在哭我們整個拉貝爾,搞不好,全完了……”
戴維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個大白饅頭居然會這么有集體意識,他轉頭對館長說:“完不了,你放心吧。”
“博物館里那些東西,都有數據記錄是不是?要是有就沒事,能修。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那些東西,是上面的人命。”
館長嘆口氣:“那些東西有什么重要的,我哭的就是人啊……我是活動開始之后,才接到了通知,說是有個了不得的人物,微服出巡來到了博物館……”
“誰能想到會遇上這種事,那救援隊把我救出來干什么,我哪里能比得過這位人物重要?他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才真是,全完蛋了……”
戴維沒太聽懂他的話,他現在腦子很亂,也無暇去細想:“哭是沒用的,你得相信我們的軍隊。”
饅頭館長:“那可是亞瑟號……”
戴維指著投屏里畫面中的直升機:“看見那個沒?那里邊,是我老婆,我老婆叫艾倫斯,斑斕蝶艾倫斯。”
軍方的戰甲還在走審批流程,只好又增派了十架轟炸機支援。
現場一共十六臺轟炸機,根據艾倫斯的指揮,一半在掩護救援客機,另一半在與亞瑟號周旋。
當艾倫斯的耳邊傳來軍方的信息,博物館被困人質已經全部解救完畢,艾倫斯立刻調整了作戰計劃,派兩名作戰飛機護送救援客機返回地面,剩下的十四臺飛機,集中全部火力,開始圍獵亞瑟號。
他們機甲兵,向來是一蟲一甲,通過腦部芯片深度綁定,蟲在甲在,蟲亡甲亡。
現在這種局面,必然是有人惡意篡改了亞瑟號的內部程序。
艾倫斯此時,沉著冷靜地部署著一切,他知曉亞瑟號的所有弱點,因此他有著極大的擊殺亞瑟號的把握。
他聲東擊西地將亞瑟號引誘進了布置好的陷阱中,隨后下令隱藏于云端之后的轟炸機同時瞄準亞瑟號最脆弱的胸腹開火。
連珠炮彈射出去的那一瞬間,艾倫斯目睹著天邊炸裂的火光,就在那一刻,他好似回到了那個他戰敗的生死場上。
那時,他就在亞瑟號里,遭遇了這樣的圍攻,情況還要更糟,他面對的不是十多臺轟炸機,而是十余架卡斯諾戰甲。
艾倫斯當下,就仿佛是在用第三視角,去回顧那場全軍覆沒孤立無援的圍剿戰。
他站在顛簸震顫的直升機艙里,看著亞瑟號在火光中解體,他耳邊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只看見亞瑟號那一對鋼鐵鑄成的翅膀發生了爆炸,它的胸腹被炸得稀爛,有一團散發著灼目白光的球,從亞瑟號的身體里迸了出來,跌下了云層。
那是亞瑟號的繭,蝶蟲型戰斗機甲亞瑟號最后的自保程序,會在機甲解體的瞬間啟動,目的是犧牲自己保住駕駛艙里的主人。
當年的艾倫斯,就是這樣活下來的。
亞瑟號用它的繭,完全包裹住了艾倫斯,從星際戰場墜落,落到了某個小星球上獲救。
艾倫斯身受重傷,但卻撿回一命。
艾倫斯的眼眶一圈泛起了紅,他鎮定自若地告訴那群空兵:“請立刻聯系地面,搜捕從解體亞瑟號中掉落的蟲繭,那里面是犯罪分子。”
“本次圍剿行動圓滿成功,感謝大家的配合,辛苦了。”
艾倫斯趕在他恢復聽覺的前一秒,切斷了與其他空軍的對話,目的是為了不讓自己聽見那震耳的歡呼聲。
艾倫斯現在的狀態非常平靜,他對克萊爾說:“我們回家。”
回過神來的克萊爾點點頭:“嗯。”
艾倫斯一直堅持著回到了地面,直升機平穩降落回了他們家的停機場,艾倫斯穿著戴維的外套走下機艙。
他下了直升機之后,就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邁不動腿了。
他站在原地發了好一陣的呆,才聽見從外面風風火火趕回來的戴維,喊了他一聲:“艾倫斯!”
艾倫斯聽見戴維的聲音后,抬起頭來,看到戴維跑亂了發型喘紅了臉出現在自己的不遠處。
直到這一刻,艾倫斯全部的情緒才瞬間決了堤,他張開口,但是喊不出聲音,他的眼淚一下子奔涌而出。
戴維沖過去抱住了艾倫斯,這才令失去支撐的艾倫斯沒有跌倒在地上,而是跌在了他的懷里。
戴維撫著艾倫斯的后背幫他順氣:“慢點慢點……”
趴在戴維懷里的艾倫斯緩了好一陣,才嘶啞著嗓子,終于哭出了聲。
他在戴維的懷里嚎啕大哭,戴維抱著他,把他從上到下摸了一遍,檢查完確定什么都沒少,這才把一顆心落回了原位。
戴維哄孩子似的,親親艾倫斯的額頭,拍著艾倫斯的后背,抱著艾倫斯搖晃,陪著艾倫斯一塊掉眼淚。
旁邊的克萊爾也陪著一起哭了起來,他之前在飛機上就想哭了,可是他哥艾倫斯沒哭,他不敢,一路堅持到現在,終于能哭了,于是就哭個痛快。
艾倫斯哭了好一會,戴維擦著他臉上的眼淚:“你保衛了你的人民,你是最了不起的小蝴蝶……”
戴維怕他再哭下去會呼吸性堿中毒,就拍著他:“我們回家,回家。”
戴維把艾倫斯攔腰抱起來,直接抱回了家。
回了他們自家的寓所之后,確定一切都安全下來的時候,戴維開始張羅著給艾倫斯洗澡換衣服。
他先脫掉了艾倫斯身上自己的外套,在解里面家居服扣子時,艾倫斯像是從悲傷里面終于緩過了勁,他抬起手臂,摟住了戴維的脖子。
戴維暫停了手里的動作,擁著他低下頭去,跟他額頭貼著額頭。
艾倫斯仰起臉跟戴維接吻,吻著吻著,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艾倫斯感覺到,自己身體里的某一處隨著亞瑟號的解體,跟著一起分崩離析了。
那一塊塌下去之后,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空的他太難受了,所以想找點什么東西填滿它。
他喃喃地對戴維說:“我想要……”
戴維:“你想要什么?”
艾倫斯搖頭:“不知道。”
戴維耐心引導著他:“我能給你什么?”
艾倫斯的手掌貼著戴維的肩背摩挲:“把你自己給我。”
戴維:“不行,你身體還沒好。”
艾倫斯固執起來了:“給我!”
戴維湊過去回吻艾倫斯,吮吻交纏著來到床邊,摟著艾倫斯一頭扎進了溫柔鄉里。
第190章 第 190 章
艾倫斯很主動, 戴維能感覺到他在努力地投入。
也許真的投入進去,就無暇傷心了。
戴維于此道所有高超精妙的技巧,都是在艾倫斯這里實踐歷練出來的, 所以每一步流程每一處細節都足夠熟稔與了解。
他全身心地配合著艾倫斯,竭盡所能以艾倫斯為主, 輕緩些溫存些,直到艾倫斯眼睛里不再汪著淚, 直到感官愉悅的浪潮把心理上的悲傷覆壓掉。
戴維認真仔細地觀察著艾倫斯的反應,等著他的瞳子失焦, 目光如絲如線繾綣糾纏,鼻翼上滲出薄汗,氣息交疊紊亂。
戴維這才舒展了精神,閉上了眼睛,雪花樣的睫毛闔蓋下去, 蓋住了滿室頹靡的酸甜味。
斑斕蝶展開觸手攏住甲殼蟲, 用力扳到自己面前,低聲用某種小星球語下達了象征指令的短句。
那個語氣掙扎在清醒與沉迷之間, 隱約與他命令戰士們向亞瑟號開火時相似。
艾倫斯秉著這樣的聲線,所下達指令的內容有力而直白。
那一秒他是賽車場上戴維的對手觀眾教練或者裁判, 他對著自己心愛的賽車手說, 加速, 淦死前面那輛車。
這句話深深地刺激到了甲殼蟲賽車手, 他掌心里箍著纖細的方向盤,一腳油門就踩到了底。
他氣勢洶洶地提速, 在賽場上橫沖直撞起來, 緊咬著前面那輛賽車不放,在對方破碎的引擎聲中, 直接把那家伙的車體給頂翻了。
沒受到什么重力的挾制,飄飄然地就車仰蟲翻了過去。
在那賽車最后一下猛烈沖撞之后,艾倫斯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搖搖蕩蕩,飄飄忽忽地就輕靈了起來,慢慢脫離了軀殼,變成一縷透明的蒸汽,升到了半空中。
那一刻他感到了無比的輕松自在,好像一下子拋掉了所有的枷鎖。
他立即就快樂了,甜蜜蜜的刺莓味沁透了他透明的魂體,他像個在海底游弋的水母,歡愉地在空中轉了個圈,吐了一堆泡泡。
艾倫斯看著泡泡升到房間穹頂的鏤花吊燈旁邊,噗呲一聲破碎掉。隨后他想起了什么,低下頭去以第三視角俯瞰著剛才的世界。
他看見戴維停下來舛息著稍作休整,親親熱熱地緊貼著自己的身體,愛不釋手地吮吻著自己的肌膚。
接著,戴維就發現了不對勁。
躺在那里的艾倫斯沒有回應了,戴維輕拍他的面頰,搖晃他的身體,呼喚他的名字,艾倫斯都沒有任何回應。
飄在半空中的艾倫斯的意識嗤嗤地笑起來,他心想,他在這里呢,戴維看不見他,床上那個怎么弄都沒動靜了,戴維好像著急了,真好玩……
戴維確實著急了,艾倫斯失去知覺暈過去了。他立即抽身下床,抓起衣服往身上一披,匆匆忙忙地就聯絡上醫生請他來出診。
戴維緊張地按照醫生的指示對著艾倫斯進行急救,艾倫斯就看著戴維在自己的胸前按壓了幾下,用指甲掐自己鼻子下面那個他不知道叫什么的部位。
戴維一番操作,艾倫斯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輕盈的身體墜落回了床褥間,嚶嚀一聲恢復了意識,怔愣愣地睜開了眼睛。
艾倫斯醒了,戴維松了口氣,撫摸著艾倫斯的面頰:“嚇死我了……”
艾倫斯定定地看著他,不說話,看了一會抿著嘴笑了起來。
暈過去才給弄醒了,剛醒過來看著自己就笑,他把戴維都笑懵了,他趕緊捧著艾倫斯的臉:“你怎么了?”
艾倫斯:“清醒著呢,別緊張。”
他補充了一句:“我剛才其實一直都清醒著……你讓醫生晚點再來,現在氣氛挺好的,我想多跟你待一陣。”
戴維有些困惑,他不明白艾倫斯為什么會知道自己已經叫過醫生,不過他還是照做了,當面給醫生補發了一條簡訊,委托醫生一個小時后再過來。
戴維和醫生溝通完之后,立刻將其丟開,重新將注意力放回艾倫斯身上:“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弄疼你了?”
艾倫斯拉過絲絨毯子蓋在身上:“沒有不舒服,我是……太舒服了,一下子受不了才暈過去的。”
戴維這下明白過來了,沉默片刻:“以后絕對不能這樣了,等你好了再說。”
艾倫斯沒有應聲,舒展開四肢,貓似的扭了扭蹭了蹭,又抱著懷里絲絨絨的毛毯,在床上翻了個身坐起來,用那雙幽藍色的瞳子水潤潤地盯著戴維瞧。
這模樣很嬌媚,又有一種機靈的狡猾,戴維忍不住就要上手去,搔搔貓兒的下巴:“看什么呢?”
艾倫斯避開他的手,叼著毛毯一角望著戴維笑,笑了一會紅潤的雙唇一張開,毛毯掉落下去,先前欲蓋彌彰的大片旖.旎風情就完全暴露了出來。
溫軟芬芳迤邐著貼過來,艾倫斯趴在戴維耳邊小聲告訴他:“我是被你……暈過去的,我剛才在回味那種感覺。”
戴維也笑了,伸手在圓潤的蜜桃上掐了一把:“小蹄子。”
艾倫斯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請用我們這個世界的語言。”
戴維摟住他:“我在夸你,夸你是個風騷的寶貝。”
被他一手開發出來的寶貝立刻就惱了,張牙舞爪地就要教訓他,戴維捉住這只撲撲楞楞的蝴蝶,起身去了浴室。
跟艾倫斯調情這種事情,戴維百做不厭,可是外面的醫生已經約好了,總不能醫生已經到了家門口,他們卻依舊是那副未清理戰場的模樣。
戴維抱著艾倫斯,將他投放進那汪水汽氤氳的浴池里,隨后自己也跳了進去。
艾倫斯倚靠著戴維泡澡,全身心都放松開,夢囈般嘟囔了一句:“我的過去徹底結束了……”
他睜開那雙藍眼睛,澄澈清明地注視著戴維:“我能夠確定,我的病已經完全好了,從現在開始,我與曾經的那個我,永遠劃清界限。”
戴維卻搖搖頭:“不,那個艾倫斯是無辜的,他只是生病了,他沒有做錯什么,請不要討厭他。”
“你需要的,不是和曾經的自己劃清界限,而是與他和解,嘗試著接納他而不是回避。我期待著你,再次輝煌。”
*
首都星都會某處高聳的鐘樓上,藍劍蜻蜓維加利端著望遠鏡,親眼目睹了亞瑟號蝶繭的墜落。
那個場景非常震撼,維加利放下望遠鏡平復了好一會心情,才向身旁的男人詢問:“克羅米這次是不是死定了?”
畢竟外面只裹了一層繭,從萬米高空墜落下去,有沒有全尸都很難講。
文森特微微一笑:“死不了,要是這點程度就會摔死,你的同學艾倫斯早死了。”
維加利:“那我們是否要采取些行動呢?克羅米不死,我們是應該把他救走,還是滅口?”
文森特全都否決了:“用不著管他,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維加利蹙眉:“你就不怕他被抓之后說出點什么來,暴露了我們的行蹤?”
文森特一挑眉,用一種好像維加利講了一個冷笑話似的神情瞥了他一眼,兀自走到鐘樓的窗臺邊,雙手搭上了一塊古老的磚石:
“游輪也屠了,銀行也搶了,博物館也炸了,親愛的,我們是時候跟這個世界來個正式的會面了。”
維加利認真地告訴他:“不要叫我親愛的,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沒到這個地步。”
文森特笑起來眼角的那顆小痣都鮮活生動起來了,他愉快地答應著:“好的,親愛的。我知道了,親愛的。”
*
空中花園與亞瑟號共同隕落的那一天,警方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克羅米落網了”。
這次的熱搜并不是戴維自己買的,他主動找到警方確定,該信息無誤,駕駛亞瑟號在空中花園搞破壞的,正是克羅米。
他被亞瑟號的蝶繭包裹墜落,落進了首都星的海里,軍方開著軍艦把他從海里撈了上來,直接交到了警方手中。
戴維這邊等了足足兩天,才被警方安排去和這位落網的大盜見面。
懷著一種大仇得報的爽快心態,戴維帶著艾倫斯來到了克羅米的病房門外。
克羅米和幾年前的艾倫斯一樣,雖然僥幸沒死,但卻身受重傷。
警方需要進一步審訊他,所以第一時間把他送去醫院急救了,因此戴維與艾倫斯所見到的,只能是被眾多持槍警衛守在門外,躺在床上插著維生設備的克羅米。
那個曾經靈動又囂張的盜賊,現在被包的像個木乃伊一樣躺在那里,戴維來到他的床邊,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聽說你全身的骨頭沒幾塊完整的了,內臟也受到了很嚴重的損傷,哪怕救活了,后半生也只能當個躺在床上的廢蟲了。”
克羅米卻笑了,他呼出的氣讓罩在臉上的面罩都蒙上了一層白霧,他笑得夠了,才開口:“是嗎,那我可真是罪有應得啊。”
戴維來到他的床邊坐下:“你心理素質這么好,是因為根本沒拿這個當回事吧?你有辦法救活自己對不對?你有系統,是不是?”
克羅米閉上眼:“無~可~奉~告。”
艾倫斯走上前來:“你是使用了什么手段操控了亞瑟號?假如不想再吃苦頭,最好老老實實地交待。”
克羅米全身恐怕只剩下了一張嘴依舊頑強:“我就是不想說,你又能把我怎么樣?”
艾倫斯也笑了,他抬頭瞧了一眼戴維:“出于人道主義,你現在身受重傷,我們當然不會把你怎么樣。”
“但是我會讓他們把你綁在輪椅上,讓你坐在安裝了單向鏡的審訊室里,看著在另一邊,我們是如何審訊你哥哥的。你哥哥身體健康,用刑應該也能多抗一會。”
克羅米的神情驟變:“我哥哥?你們抓住了我哥哥?他在哪?”
戴維微笑著提醒他:“不聽話的蟲,到死也不會見到哥哥的。”
第191章 第 191 章
克羅米試圖跟眼前這對配偶討價還價, 不過他很快就深刻理解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艾倫斯用他那雙藍眼睛冷淡地瞧著他,削薄的唇沒有一點溫情的弧度;另一邊的戴維倒是有,他眼角眉梢全是笑, 但是看著比嚴肅的艾倫斯可怕多了。
克羅米垂下眼簾輕笑一聲,不知道是輕蔑還是嘲弄。
“蟻穴。”克羅米說, “我在倫巴頓監獄里服刑的時候,加入了這個組織。”
“這是一個龐大的地下組織, 具體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也沒興趣知道。但是自從我加入之后,不是越獄就是搶銀行,所以通過我,你們應該也能想象到這個組織是什么樣。”
艾倫斯:“誰拉你入伙的?”
克羅米:“文森特,倫巴頓監獄越獄事件的策劃者, 給了我一組超神程序代碼的駭客。”
克羅米的眼珠轉了轉, 望向戴維:“我之前還沒什么感覺,現在仔細看看你才發現, 那個文森特,長得跟你還挺像。嗯, 你們笑起來的樣子, 簡直是一個模子扣出來的。”
艾倫斯在旁邊用光腦調出了在逃通緝犯的名單, 找到了那個叫文森特的資料。
艾倫斯盯著資料上的照片, 又看了看戴維。
像嗎?資料照片上的文森特具有典型的雌蟲特征,戴維是個雄蟲, 完全不像。
這些資料艾倫斯翻過不知道多少遍, 要是和戴維長得一樣,那么顯眼, 他怎么可能發現不了呢?
戴維拷貝了一份文森特的照片,放進系統中一掃描,立刻報錯了幾十行代碼。
戴維粗略地掃了眼,觸須眼睛鼻子下頜……代碼數據全都被修改過。
戴維手動操作了一番,將屬性那一欄的信息修改為“雄蟲”,屏幕上的代碼參數立刻刷新了一遍,有關雌蟲的所有綴余代碼自動刪除了大半,文森特的照片還原出了百分之八十他本來的樣貌。
隨后,戴維就見到了那張曾在他的夢境中,出現過許多次的臉。
上挑的眼角,妖異的淚痣,系統君跳出來指著照片大喊:【就是他!我這就匯報穿書局去!!】
文森特用系統,修改了自己的信息,欺騙了監獄數據庫,混入了雌蟲的牢房,尋找具有價值的共犯,然后策劃了越獄。
可是,他的動機是什么呢?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艾倫斯仔細翻閱起了文森特的資料,這時他才發覺,他之前一直都被克羅米轉移了視線,以至于漏掉了一處細節,現在被點出來之后,他才猛然意識到。
文森特,是個駭客,是個拉貝爾聯盟暗網黑市上有名的駭客。
他有名到,當艾倫斯想從星網上調查些什么的時候,都會派克萊爾找上門去的那種。
文森特,就是戴維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艾倫斯委托克萊爾請來調查戴維直播間黑粉賬號的那名駭客。
也是后面,克萊爾告訴他,被警方抓住的那名駭客。
戴維注意到艾倫斯臉色不對:“艾倫斯,你發現什么了?”
艾倫斯搖搖頭:“也不算是重大發現,只是感覺這家伙跟咱們家還挺有緣。”
“你修畫的那場直播視頻,我曾經找過這個人調查彈幕中出現的黑粉賬號,然后沒過幾天,這家伙就被抓了。”
“我當時可沒想到,會鬧出這么多的事情來。”
“我修畫的直播視頻……”戴維仔細回想了一番,剛才的疑問頓時就明了了。
那是戴維穿過來的第一天,他進行的第一場直播。艾倫斯請文森特調查戴維直播間黑粉賬號,所以文森特必然因此看過了戴維的直播視頻。
他認出了戴維!所以他開始了部署,他策劃自己被捕,又制造了越獄。
原來這一連串看似偶然的惡性事件,早在那個時候,就悄悄埋下了伏筆。
那是,潛藏于戴維愛情游戲另一面的草蛇灰線。
戴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第一次夢見那個男人時的畫面,他像個怪物,從幽深的海水里上了岸,趁著夜色來到戴維床邊。
他俯下身來對著戴維微笑:“我親愛的小戴維,你過得還好嗎?”
就在戴維完全未曾設想過的地方,在那個他親手把弗蘭克送進去的倫巴頓監獄里,有個叫文森特的男人,一直在惦念著他。
戴維幾乎要不寒而栗了。
系統君捋著線索推理:【現在的好消息是,蛀蟲的身份已經鎖定,穿書者實驗成功;壞消息是,完蛋了,這波是沖著戴維來的。】
病床上的克羅米等得不耐煩了:“喂,你們還想問什么,就趕緊問,我隨時都有可能會昏過去。”
艾倫斯俯身上前:“為什么是亞瑟號?空中花園博物展中同時展出了好幾架戰甲,你為什么選擇亞瑟號?”
“你問這個?”克羅米殘忍地笑出來:“那當然是因為,很有趣。”
“別的機甲不會形成這種強烈的戲劇沖突,而亞瑟號可以。”
“因為亞瑟號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你,我尊敬的斑斕蝶艾倫斯上將,你是許多民眾心目當中的,不敗神話。”
艾倫斯差一點就要伸手去掐死這只蛾了,戴維果斷攔住了他,克羅米固然該死,那也得等到審判完之后讓法律送他去死,艾倫斯真給他現在掐死了,會有麻煩的。
但是戴維勢必不會輕饒了克羅米,克羅米現在不能死,可是戴維有的是法子讓他生不如死。
戴維控制住懷里的艾倫斯,包藏禍心笑著對克羅米說:“感謝你的配合,我馬上就會安排你跟你哥哥見面。”
克羅米一聽能見哥哥,兩只眼睛全亮了:“我哥哥在哪?什么時候見面?你們有沒有對我哥哥做什么?……”
戴維當然沒有理會他,拉著艾倫斯離開了病房。
等來到了病房門外的走廊里,戴維才松了勁,牽起艾倫斯輕吻他的手背:“看你,都氣糊涂了,這種人,哪配臟了你的手?好戲馬上開始,等著瞧好了。”
警方能放戴維艾倫斯過來與克羅米見面,一方面是礙于戴維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已經完成了對克羅米的審訊。
現在,只等著克羅米狀況稍微好轉些,正式開庭審判了。
克羅米要求和雙胞胎哥哥見面的意愿強烈,再加上現在戴維也下達了讓他們見面的指令,警方那邊很快就安排上了。
幾個小時之后,哥哥被兩名警員帶到了克羅米的病房。
心心念念盼望著與哥哥相見的克羅米,要不是全身動不了,早就下床去迎接了。
他躺在病床上,余光瞄見個人影,那個身形體態,克羅米立即就能確定,那是他哥哥!
克羅米焦急又興奮地呼喚他:“哥!哥哥!你可來了……你過來,哥哥,你過來看看我,我好疼呀……”
手上戴著手銬,腳上箍著腳鐐的哥哥遲疑了片刻,隨后僵硬地走到了克羅米床邊。
克羅米的喜悅,隨著哥哥慢慢靠近,他逐漸看清哥哥的長相聞見哥哥的信息素氣味,而慢慢消失了。
克羅米望著他哥哥呆住了,他親愛又可愛的哥哥,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哥哥!
“你是誰?我哥呢?”克羅米不可置信,他從頭到腳認真地打量著面前的雌蟲,只覺得他又熟悉又陌生,又可親又可怕。
哥哥鎮靜地回答了他:“我是你哥哥,只不過,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克羅米了。”
哥哥彎腰湊近了,讓克羅米看得更清楚一點:“我整容了,一共動了七八次大手術,還有數不清的微調,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腺體手術也做了,全身的腺體都被植入了仿真信息素芯片,所以我連信息素的味道也變了。”
“克羅米,你仔細看看,你覺得我像誰呢?”
克羅米望著他哥哥的模樣,也不知是生氣還是難過,他抑制不住地發起了抖。
哥哥見他不說話,就平靜地告訴他:“你覺得我,像不像卡利亞?”
克羅米的神情一下子轉變成了驚駭,他早忘了卡利亞長什么樣了。
哥哥笑了:“你殺了他,沒關系。我會替他活下去,我現在就是卡利亞,我們合二為一,從今以后,一直到死,我們都會在一起。”
“我現在跟卡利亞還不算是十分的一樣,但已經夠了,至少,我不用再頂著你的臉生活了。克羅米,你這個殺死我愛人的兇手,我那段時間照鏡子看見你的臉,都覺得惡心。”
克羅米痛苦地哭吼了出來,撕心裂肺地嚎:“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
“哥!你是我哥!你為什么不愛我?!!”
后面的警員見到克羅米情緒崩潰,狀況有失控的趨勢,立刻就試圖上前來拉走哥哥。
哥哥推拒著警員的拉扯,眼含淚花笑著對克羅米說:“你以為,我愿意當你的哥哥嗎?”
“我本來已經快要過上正常的生活了,是你毀了我和卡利亞!”
克羅米幾乎要瘋了,他顧不上全身的劇痛,調動四肢,想從床上爬起來。
但是他的骨頭有許多都碎掉了,所以這些動作是徒勞的。
“正常的生活?你和那個賤人在一起,你覺得那就是正常的生活了嗎?!”
“你妄想!你生下來就,跟我什么都是一樣的!”
“我們在法律上,在基因檢測中,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同一個人!”
“你怎么能做你自己?你這輩子!你永遠!都只能是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站在隔壁病房里監聽克羅米兄弟倆對話的戴維,在聽見這句話之后,猛地就心驚肉跳了一下。
你怎能成為你自己?你永遠只能是另一個我。
戴維感覺到,他實在是有點神經過敏了,以至于,他覺得好像在哪里,有人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戴維的意識很快回籠,他告訴隔壁的警員:“可以了,克羅米的狀態已經受到了嚴重影響,不適合再被探視。將人帶走吧。”
第192章 第 192 章
后續事態的發展, 超出了戴維的掌控。
這似乎并不意外,有關于鬼面天蛾克羅米,自從他出現開始, 他就始終像個bug一樣脫離戴維的控制。
但這種煩惱以后都不會再有了,在克羅米與他哥哥見完面之后的第二天, 戴維接到了警方的消息——克羅米死了。
在接受法庭審判之前,克羅米死于自殺。
法醫解剖的結果是, 克羅米舌頭上那枚舌釘亮晶晶的小珠子里,藏著含有劇毒的化合物。
他是在跟哥哥見完面之后夜里的凌晨, 咬碎了那顆珠子,服毒自殺。
看起來很像是畏罪自裁,但是戴維很清楚,克羅米死于被哥哥二次拋棄后的心碎。
克羅米有罪,只算空中花園那一場, 就背了十幾條命債, 擔得起惡貫滿盈罪孽深重這種評價。
但是克羅米的愛是否有罪,戴維不知如何評判, 只覺得這個熊孩子,多少也有些令人唏噓。
艾倫斯不知其中的癡怨糾葛, 只是站在廣羅大眾的角度冷淡地評論了一句:“活該!”
艾倫斯恨著克羅米呢, 聽完這個消息之后馬上就要開香檳慶祝。戴維因為知曉全部的來龍去脈, 所以心口泛起點酸澀來。
于是, 他讓蓋文去取出了他酒窖里最好的香檳,跟艾倫斯舉杯痛飲了一場, 隨后他心中那點酸澀跟著就煙消云散了。
醫院的護工是早上發現克羅米身亡, 第一時間上報給了警方,警方很快就通知給了克羅米的哥哥。
那個被看押拘留的年輕雌蟲, 平靜地接受了克羅米的死訊,并在警員的帶領之下去見了克羅米遺體的最后一面。
他看起來對親弟弟的死非常冷漠,他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掉。
在親眼目睹了已經呈現尸僵蟲化狀態的克羅米遺體后,他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震動悲傷。
負責克羅米案件的警長提醒他:“考慮到你們已經沒有其他親屬在世,這邊法醫解剖之后,會特許你假釋出去安葬你弟弟的骨灰。”
克羅米哥哥輕輕點點頭,表示知道,其他的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就轉身進了拘留室。
旁邊的警員看不慣他,背后小聲嘀咕:“再怎么說,好歹是親兄弟呢,這也太冷血了吧,一點親情都不講了。”
警長沒說什么,只是告誡警員:“看緊一點,如果發現有反常的舉動,立刻向我匯報。”
警長的擔憂似乎是多余的,在之后的幾天里,克羅米哥哥照常飲食睡覺,沒有任何反常的舉動。
直到他在兩名警員的陪同之下,前往殯儀館領取克羅米的骨灰,在那個白瓷壇子被交遞到哥哥手里的時候,他的神情才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從小到大,他們的身高體型都完全一樣,體重也相差無幾。
一下子變得這么輕,哥哥都有些無所適從了。
他懷抱著弟弟的骨灰壇子,一言不發地坐在車里,在去往星艦飛船基地的路上,途徑某處著名海灣景點時,克羅米哥哥開了口:“能不能停一停?”
警員詫異:“怎么了?”
克羅米哥哥望向車窗外:“那里是皇冠海灣嗎?”
警員看了一眼導航地圖:“是的。”
克羅米哥哥:“我弟弟很小的時候,就有個心愿,想坐著水艇繞著首都星的皇冠海灣轉一圈。一直沒有機會,我想最后幫他完成一下這個愿望。”
一直以來負責看管克羅米哥哥的那個警員,以為他總算是“良心發現”開始顧念親情了,于是就向上級做了匯報申請。
得到批準之后,他果真帶領著克羅米哥哥去皇冠海灣坐水艇去了。
克羅米哥哥道著謝,抱著克羅米的骨灰壇子上了小船,兩名警員寸步不離地跟著一塊上了水艇牢牢看著他。
水艇出海,警員和水手聊起了天,克羅米哥哥就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水岸邊上的景色出神。
當水艇開出去了好一陣,離開淺水灘來到深水區的時候,克羅米哥哥趁著兩名警員誰也沒注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懷抱著骨灰壇,一頭扎進了波濤洶涌的海水中。
兩名警員只聽見撲通一聲響,扭頭去看時,只看見水花迸起老高,克羅米哥哥的身影消失不見。
克羅米哥哥抱著弟弟的骨灰壇子跳海了!
克羅米自殺這件事,克羅米哥哥其實是第一個知道的。
在他與克羅米見過面之后的那天晚上,就是在克羅米服毒的夜里,睡在拘留室里的哥哥被夢境糾纏渾噩混沌了一整晚。
夢的內容,無非就是他們兄弟兩個一起在馬戲團里長大,后來又一起出來作案的往事。
夢里的克羅米漂亮活潑,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長哥哥短,喊個不停。
克羅米哥哥仍然記得那個夢中最后的畫面,像是他們在得手之后又一次進入一家成衣店里買衣服。
克羅米穿著一件嶄新挺括的風衣,站在成衣店明亮的燈光下,回過身來笑吟吟地望著他。
“哥哥!”那是克羅米最后一聲喊他,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已經是二十多歲的成年雌蟲,聲線里無端冒出了些克羅米年幼時稚嫩的童音來。
于是那一聲哥哥就忽然飄忽又空靈了,仿佛穿透了曾經的那些久遠時光,將他們兩個一下子帶回到了十歲那年的那個夏季的午后。
他們用抽簽的方式決定大小,抽到了2的克羅米弟弟皺了皺鼻子,很不服氣地叫出了那第一聲哥哥。
夢醒時分,外面的天色蒙蒙亮,克羅米哥哥側臥在拘留室的窄床上,一睜眼就發覺,他臉側的枕頭都已經被眼淚洇濕了。
雙胞胎之間,存在著一種外人難以理解的心靈感應,克羅米哥哥在做完那個夢之后立刻就明白,克羅米已經不在了。
就是從那一刻起,克羅米哥哥感覺到,自己身體里的一半開始死亡;至于另一半,已經朽爛得只剩一副骨架——那副骨骼的死期和卡利亞是同一天。
那段時間里,克羅米哥哥是在平靜凋亡中度過的。
他已經能夠嗅到自己的皮膚和頭發里散發出來腐臭味,而身旁的人一切如常,每天的赤恒星照舊頹落升起,無人注意到,他正在死去。
這是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
直到在這種時刻里,克羅米哥哥才終于明白了。
正如他弟弟所說的那樣,他怎么能夠成為他自己呢?他原本,就是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克羅米。
克羅米自殺,殺死的,是兩個克羅米。
哥哥,及哥哥懷里弟弟的骨灰,是同一具尸體的兩種不同形態。
因而,哥哥跳海,是在將他們不同狀態的死亡,達成一種統一。
*
維加利獨自一個出去轉了轉。
他的易容偽裝術本就高超,再加上文森特給他的代碼程序,他不光可以騙過那些警察的眼睛,甚至可以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遍布監控攝像頭和通緝令的大街上。
他是蜻蜓,不像蝴蝶那樣有一對觸須,他的蟲類特征是他的眼睛。
長久的進化讓蜻蜓的復眼在化人時可以自由控制那些細小瞳孔的聚散,維加利收攏起自己的復眼,使它們看起來和其他蟲的眼睛無異。
然后再戴上一副茶色的墨鏡,穿戴著帽子風衣,他毫不費力地就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雄蟲。
他混進了蟲堆里,首都星因為空中花園遇襲事件,進行過大批的民眾疏散撤離。
當危險解除之后,他們又在軍方的護送下陸續回家。
維加利就是混進了這樣的一支回家的隊伍里。于是他就看見了:
一家三口中抱著玩偶一路雀躍,嚷嚷著回家咯回家咯的蟲崽,回到了被天上的墜落物砸成一片廢墟的小區門口。一家子愣在那里許久,然后尖利稚嫩的童聲扯著嗓子嚎啕大哭。
這是運氣好的,還有那種運氣不好的,都沒來得及撤離,就連蟲帶窩全埋了。
維加利在外面晃了一整天,圍觀了眾多的慘劇,他有心想去看看空中花園被糟踐成了什么樣子。
那座被嚴重破壞的空中博物館強行降落,現在已經被軍方和政府警戒保護起來了,維加利無法接近。
于是他就只能駕車來到了最近的山頂上,用望遠鏡遙遙地看了半天。
最后他沉默地站在赤恒星墜落的余暉中,抽了三根煙。
他這一整天的見聞,所有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凌亂破碎,他叼著香煙朦朦朧朧地感覺到,他似乎是走上了一條糟糕的錯誤道路。
維加利的追求是什么呢,他希望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特權階層統統消失,雌蟲、亞雌、雄蟲擁有等同的社會地位。
破除舊的法制與風俗,建立新的世界。
他的目標,光明偉大而正義。
可是現在……維加利摘下煙卷來想得出神了,香煙的火燒到了他的手指,他驚痛得將煙蒂丟了出去,用鞋尖碾滅了火光。
天黑透了,他這邊再沒有了任何光與熱,他抱住雙臂,在夜色中瑟縮著轉身離開。
維加利借著夜幕的掩護,一路順利地回到了落腳點,一進門就聽見了青菜歘拉一下掉進油鍋里的聲音。
系這圍裙,手拿鍋鏟的文森特從廚房里冒了個頭出來,他像等待著丈夫回家的賢惠雌君一樣,招呼維加利:
“還差一個湯就好了,你先去洗手,馬上準備吃飯。”
反.社會地下組織的首腦,一起又一起惡性案件的幕后主使,此時此刻,就在維加利的廚房里,快樂地煎炒烹炸。
倒真是無所不能呢!
維加利掃了一眼飯桌,文森特這家伙,又做了一堆奇怪的食物。
維加利正想著,文森特走出來,把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
他心情愉悅地擦了擦手,身上的圍裙也沒脫,樂呵呵地瞄著維加利。
文森特的眼角挑著,笑起來頗像一種狡猾的犬科生物,他跟維加利介紹:“我今天做了我最拿手的一道菜,叫魚香肉絲。”
第193章 第 193 章
克羅米落網之后, 之前的銀行失竊案就再也瞞不下去了,警方那邊如實發布了案情公告。
此事一出,必然會影響到貝斯特家名下銀行的聲譽。
但是現在的戴維早已不再是一開始被牽著鼻子走的新手, 他在警方那邊發布公告的第一時間,低調回應案情;隨后, 高調宣傳艾倫斯在空中花園事件中的出色表現。
銀行失竊案的熱度早已過去,空中花園事件現在是個巨大的流量漩渦, 它吸引了最多的民眾視線,天時地利讓戴維就這么給蒙混過關了。
貴族圈子里都在說, 貝斯特家的戴維有個好雌君,只要戴維不作大死,艾倫斯永遠是他最強有力的公關手腕。
知道此事的戴維,坐在哈斯塔商會的會長辦公室里,指尖夾著一根剛剛點燃的雪茄。
他笑得像個得逞了的壞蛋, 因為他知道, 哈雷銀行那個事,背后一直都有一幫蟲在等著看笑話。
結果這一天真的來了, 沒有笑話可看,艾倫斯臨危救場, 再次成為蟲族的英雄, 吸引了所有的聚光燈。戴維非但沒有成為笑話, 反而是作為艾倫斯的配偶而出盡了風頭。
星網上某個不知名主題投票, “拉貝爾聯盟年度你最想擁有的蟲生”,戴維的票數斷崖式排在第一, 總票數五千多萬, 總參與投票的蟲數才不過六千萬。
但是眾多網友對戴維的評價卻并不怎么高,舞得最歡的那群蟲幾乎要破口大罵: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無非就是年紀輕輕有錢到一種令蟲發指的程度;他的配偶又美又強又能打,還一心一意地愛著他;他本蟲徒有其表,中學肄業,事業蒸蒸日上。
戴維就看著他們,一邊罵一邊誠實地投票,彈了彈煙灰,吩咐秘書,把禮物準備好,他要回家親自送給艾倫斯。
他給艾倫斯訂做了一枚7克拉的藍鉆戒指,獎勵他挺身而出。
艾倫斯收到禮物后,戴在無名指上翻來覆去愛不釋手,找角度調燈光,一口氣拍了幾十張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照片,最后選了一張最滿意的發到了自己的社交賬號上去。
戴維用自己的星網賬號一看,艾倫斯發的社交動態,配圖是艾倫斯握著一枚銀制餐叉,在享用一碟平平無奇的奶油方塔,他手上那枚碩大的鉆石戒指,一不小心就露了出來。
文案:“戴維(愛心)下班后排了一個小時的隊買到的蛋糕味道還不錯。”
戴維抬頭觀察艾倫斯,艾倫斯一絲一毫吃蛋糕的心思都沒有,全心全意地守著光腦,刷著底下層出不窮的留言,裝模裝樣挑挑揀揀地回復。
“謝謝,我也不知道是哪家店,他隨便買一買就很好吃。”
“吃點甜的會讓心情都變好。”
那些問戒指的,全都不回,默默地看著那些留言獨自開心。
如是過了將近一個小時,艾倫斯感覺自己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于是他就摘下了藍鉆戒指,把它收進了自己的小金庫里,又戴上了那枚不值錢的歐泊石婚戒。
戴維詫異:“不是挺喜歡的嗎,怎么不戴了?”
艾倫斯:“鉆戒這種東西,戴出去給別的蟲看看,顯擺完了就夠了,還是得小心放起來,日常戴個不值錢的就好了,不然丟了可怎么辦。”
戴維:“丟了就再買一個。”
果然雄蟲有錢了就要變壞,戴維現在也開始染上揮霍浪費的壞毛病了。
艾倫斯不責怪他,只是豎起了一根大拇指:“大財主,有錢蟲,了不起。”
面對著來自艾倫斯真心實意的陰陽怪氣,戴維穿著名貴西裝笑得亂顫,半點貴族儀態不講,果真像個暴發戶大財主。
所幸戴維沒到肥頭大耳滿肚便便的程度,所以看起來最多只是個不講規矩的風流公子哥,倒也沒有惹人討厭。
艾倫斯對他那真是又愛又恨,愛到盛滿了溢出來,恨不能把戴維時時刻刻裝口袋里揣著,逢人就掏出來炫耀。
就跟炫耀他的大鉆戒一樣。
空中花園事件過去一周后,當時在空中博物館受到了不小驚嚇的勛貴們,也都逐漸回到了正常生活的軌道。
喬伊修養了幾天之后,很快就繼續辦公上班了,戈林在家閑來無事又組織起了貴族雌君的茶話會。
某個侯爵的雌君優雅地端著紅茶詢問戈林:“我之前一直都盼著能認識艾倫斯,想著現在他也來到首都星了,你能給引薦引薦。可這是怎么了,怎么一次圈子里聚會都不見他?”
旁邊的伯爵雌君笑著插了一嘴:“人家跟我們可不一樣。”
“人家是退役了的上將,又賢惠又有本事,哪像我們這群只會手朝上找雄蟲要錢花的米蟲,人家不屑認識我們的。”
“說得好像他不花自家雄蟲錢似的,昨個兒我還見他,收了個鉆戒發在賬號里秀呢,不還是跟我們一樣,有什么好高貴的。”
“哎呀,快別說,那鉆戒看得我都眼熱了。我家那個摳門的很,結婚十周年才送了我一個三克拉,聽著就來氣。”
“你怎么不說侯爵閣下還送你一座島呢?光提戒指的鉆小,我都替侯爵閣下委屈~”
“戈林吶,你可長點心吧,艾倫斯現在的風頭,可是完完全全地,把你這個準公爵雌君給蓋過去了。”
始終一言不發,默默看他們表演的戈林放下了手里精巧的小餐碟:
“哦,那可怎么辦呢,我又不會開機甲,也不能沖出去救人。艾倫斯就能做到,我在這方面,確實比不上他。”
那群鉚足了勁要挑撥的雌君們,趕緊勸戈林:“快別這么說,論長相,論談吐,論修養,艾倫斯哪點比得上你呢?”
“照我說呀,那個艾倫斯都是上了軍校當過兵打過仗的了,身上那種兵痞子勁,實在不該讓他進到我們的圈子里來。給巴塔利做雌君,就要有雌君的樣子。”
戈林輕笑:“我家的甜品師實在差勁,明天我就辭了他。”
眾雌君:“正說著好好的,怎么扯到要辭退甜品師了?”
戈林笑靨如花:“因為業務不合格,做的東西不好吃呀。要是做的點心美味得無與倫比,怎么會堵不上你們的嘴呢?”
伯爵雌君連忙陪著笑:“戈林別惱,我們就是嘴直了,隨便說說。”
戈林:“隨便說說,就開始講人家的壞話?這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隨即,他的語氣就嚴肅起來了:“你們不會真的認為,抬高我貶低艾倫斯,會讓我覺得開心吧?所以在你們眼里,我就是這樣的心胸狹隘,見不得別人好?”
“挑撥我們一家人之間的關系,你們到底是個什么居心呢?”
“既然話里話外地這么看不上他,那我跟他是一家子,想必你們也不會高看我到哪里去。既然看不上我,從明天開始,你們就全都不用來了。”
一群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家伙,好不容易才巴結上的戈林,一聽這話全炸了鍋,趕緊認錯賠不是。
戈林心煩意亂,眼前的蟲怎么看怎么礙眼,沒多久就全送了客。
貴族雌君和他們的丈夫,本質上是利益共同體,所以對外都是一條心一張嘴。
他們傳達出來的意思,往往就是他們所代表的,自己配偶雄蟲的意思。
他們今天對艾倫斯的態度只能說明:
首先,喬伊與戴維不睦的事,外人也有所耳聞;
其次,這段時間戴維與艾倫斯過于招搖,引起了一些貴族群體的不滿。
夜晚,戈林與喬伊共進晚餐。
戈林看似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我親手做了一些蜜腌的果脯,打算明天去給戴維艾倫斯送點嘗嘗。”
正拿著餐刀細致切割盤子里肉排的喬伊抬頭看了戈林一眼。
結婚這么多年,他怎么會不了解他的雌君,戈林十指纖纖,那雙巧手,可是炸廚房的好料。
他確實是跟戴維之間不和睦,但也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犯不著讓戈林親自下場,實名制投毒。
喬伊委婉地提醒他:“他們什么都不缺。”
戈林含蓄地笑:“我不這樣認為。”
“我覺得,戴維還是缺少一點兄長的關懷。”戈林旁敲側擊,“再怎么說,他也才二十歲,愣頭小子一個,關鍵時候,你得注意提醒他。”
喬伊:“他現在得意的很,用不著我上趕著去尋晦氣。”
戈林干脆挑明了:“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喬伊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現在最緊迫的大事,就是對維納斯空中花園進行修繕。”
“修繕肯定是由館長主持,但是空中花園博物館的館長剛被撤職了,職位一空,多少人眼巴巴地盯上了這個差事。”
“戴維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報名參加了館長競選。”
戈林似乎找到原因了,空中花園是皇家博物館,館長由皇帝親自認命,管理著空中花園就相當于掌握了全聯盟拍賣行的命脈,是個油水十足的肥差。
這種差事,表面上是競選,但其實就是某個皇室宗親或者大臣舉薦內定的名額,確定下來一大票黨羽能跟著撈好處。
戴維當然不是原本的人選,卻硬要插一腳進去,讓原本順利的舉薦之路起了波折,招蟲恨似乎也理所當然。
戈林笑著說:“當了會長還不滿足,現在還要當館長,年紀不大,官癮不小。修繕文物操心受累不說,關鍵是得懂這個啊,戴維哪里會這個,你趁早勸勸他,別讓他費力不討好,白白得罪了人。”
“不勸。”喬伊表示拒絕。
戴維競選,那是戴維一個人的事,跟貝斯特家關系不大,反正他不會用自己的人脈資源幫戴維。
選不上,被嘲笑的也不是喬伊;撞大運真選上了,活要是干的不好,那也是他戴維沒本事。
他那個草包弟弟能有什么真本事呢,喬伊懷抱著惡劣的心思想著,早點認清自己,也不是壞事。
喬伊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確實,看著戴維丟臉被嘲的樣子,會非常爽。
所以,他開始卑劣地期待起來了。
第194章 第 194 章
維納斯空中花園博物館館長之位的競選, 投票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民意投票,參選者會公開發布演講,面向整個聯盟的民眾拉選票;
第二階段是議會投票, 這部分的投票群體是聯盟的幾百位勛貴。
第一第二階段票數占比皆為百分之五十,前兩個階段的投票完成之后, 聯盟宮內廳會將參選者的得票數按比例折算好,呈報至聯盟皇帝面前。
最終由皇帝頒布委任令, 宣布誰是下一任館長。
戴維對空中花園博物館館長的位子勢在必得,連續一周白天處理完商會公務之后, 晚上繼續準備他的公開演講。
艾倫斯就看著他一宿一宿地熬,體重一星磅一星磅地往下掉,眼睛都熬出了紅血絲。
艾倫斯心疼的不得了,天天給戴維配營養劑燉補品,噓寒問暖端茶送水, 有心想勸戴維別去競選了, 但是看著戴維準備的那么認真,又不忍心讓他半途而廢。
只好親自上手, 替戴維分擔公務。
由此,在某種程度上, 他們的關系變得更加親近緊密了, 真正實現了不分彼此。戴維的榮辱, 也是艾倫斯的榮辱;戴維的事業, 也成了艾倫斯的事業。
在公開演講日的前夜,戴維疲憊地揉揉眉心, 對著整理文件的艾倫斯笑著說:“寶貝兒, 辛苦了。”
艾倫斯抬起頭望向他:“快去睡吧,不然明天狀態該不好了。”
“你也早點睡。”戴維捧起艾倫斯的臉來, 揉揉捏捏一陣,低頭親了一口才去睡了。
艾倫斯抬手摸了摸戴維留在他嘴唇上濕漉漉的吻印,他一直都沒有問過,戴維為什么會對競選這事如此認真執著,戴維也沒有向他透露過原因。
但既然是戴維想去做的事,那就無條件地支持他好了。
戴維的演講準備得非常充分,因此整個過程進行得十分順利。
戴維知道,跟自己同臺競爭的全部都是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貴族子弟,因此絲毫不敢輕敵,兢兢業業地準備演習直到正式演講。
隨后他就發現,他的對手不是照著稿子念得磕磕絆絆,就是民眾代表提問時一問三不知。
他不知道答不上來也就算了,還要假裝自己什么都懂,被當眾揭穿了下不來臺,就惱羞成怒。
戴維站在遠處眺望著臺上臺下的混亂局面,當時心里就吃下了一顆定心丸,這把穩了。
戴維向民眾拉票時的演講主題是,當艾倫斯在前方沖鋒陷陣,身為他的配偶,戴維愿意成為他最堅實的后盾。
他面對鏡頭真情實感地宣講,艾倫斯保衛了人民的生命安全,他有義務也有責任去捍衛聯盟的精神文化財產。希望聯盟能給他一個機會,希望民眾能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們這對配偶,能夠一前一后為聯盟與人民做出貢獻。
戴維最初接近權貴階層時,凱森的經營之道沒有欺騙他,聯盟的民眾對相貌出眾且家庭和睦敬重配偶的雄蟲,給予了高度信任。
這份信任使戴維在第一階段的投票中,以壓倒性的優勢擊敗了數十名對手。
來到了第二階段的戴維,愈發躊躇滿志,他接下來要面對的,是聯盟議會整個上層階級的派系斗爭。
對于這群每一分利益都會算計得清清楚楚的家伙,戴維明確知曉,想走打動民眾的那套情懷路線,是完全行不通的。
戴維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總是能夠迅速地洞悉對面究竟是個幾流貨色。
在跟那幫貴族雄蟲打交道的這段時間里,他早已察覺出了巴塔利身上的一種通病——傲慢。
而傲慢本身,是一種原罪。
戴維很快就制定好了攻克第二階段的計劃。
第二階段的投票,是所有參選者爭先恐后放大招拉幫結派的過程。
貴族的行事風格向來都是,無論一些勾當背地里是多么的不堪,表面上看起來永遠都是那么的文明體面。
所以黑幕最大的第二階段,有著比第一階段還要正式的拉票環節。
也是在這個階段里,戴維兩輩子加在一塊,人生第一次進入到了象征權力中心的聯盟皇宮議政大廳。
這段路,艾倫斯沒有陪他一起走,并非是戴維或者艾倫斯不情愿,而是聯盟規定,拉貝爾的權力大門,不會為雌蟲而敞開。
于是戴維一邊往里走一邊腹誹,星際封建社會,就是一坨狗粑粑,早晚被人鏟去種花。
拉票宣講開始之前,戴維及他的競爭對手們被安排在一處小型會議室內休息。
戴維一進到那間會議室里,就一眼注意到了那個坐在角落里,安靜翻看資料毫不起眼的年輕男人。
戴維望著他,微微怔了下,隨后馬上回想起來,自己之前曾經見過他。
是空中花園博物館里,某個展廳中偶然碰見的雄蟲,好像是叫做,亞歷克斯。
戴維直接走了過去,跟他打了個招呼:“嘿朋友,你好嗎?”
對方聽見戴維的聲音,從資料中抬起頭來,望向戴維,戴維笑著問他:“又見面了,你還記得我嗎?”
亞歷克斯顯露出了非常短暫的一瞬回想思考的神情來,隨后他笑著站起身來迎接戴維:“記得的,你是,貝斯特家的戴維先生。”
戴維關切地詢問了一嘴:“空中花園博物展那天……”
亞歷克斯笑著接話:“那天有驚無險,還要多虧了艾倫斯上將及時出手,他是我及當天博物館中所有在場者的救命恩人。”
戴維在亞歷克斯身旁落了座客套地陪著笑,心里在吐槽著,艾倫斯是所有人的救命恩人,也沒見那些被救的上門來謝謝艾倫斯。
平頭小老百姓都知道夸兩聲艾倫斯的好,這幫子受到過良好教育的貴族佬們,是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亞歷克斯很快就轉變了話題:“我看過戴維閣下之前的演講,講得非常好,我誠心誠意地希望,你可以成為下一任館長。”
“只是,戴維先生,成為空中花園博物館館長,接受它所帶來的榮耀同時,你也得做好承擔重大責任的準備。”
“請問,你是否已經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了呢?”
亞歷克斯的一番話,令戴維重新思考起了眼前這位雄蟲的身份。
戴維不清楚亞歷克斯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是憑借著對他談吐的判斷,戴維覺得,他應當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戴維自信地回答:“當然。”
戴維笑著打趣這位亞歷克斯:“這位朋友,你說話的方式真的蠻有意思的,我還沒去參加第二輪的拉票呢,可是在你的口中,我卻好像是馬上就要當選了一樣。”
亞歷克斯也笑了:“是我太心急,已經迫不及待地站在了你這邊,希望你馬上可以當選了。”
戴維:“選上館長之后,走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主持修繕博物館,對博物館的受損文物進行修復。”
亞歷克斯:“你的規劃是……”
戴維坦白:“我沒有規劃。”
亞歷克斯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他環顧了一圈,審視了一番戴維的全部競爭對手,提醒戴維:
“這里的所有參選者,都是有備而來。他們無一不是請了最專業的團隊,寫好了規劃書。每個階段的目標,會出現的問題,風險應對的策略,這些內容,全部都是一會需要面向議會成員宣講的內容。”
“你怎能,毫無規劃呢?”
戴維向他解釋:“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不做規劃。”
“博物館是一磚一瓦修好的,不是規劃書規劃好的。計劃寫得再漂亮,一上任就忙著斂財,修個一百年工期也不會完成。”
“而且……”戴維瞄了一眼周圍,掩飾地笑笑,“亞歷克斯先生,你應該也明白吧,這第二場的拉票,我是毫無優勢的。”
“我雖出身貝斯特家,但是我從政的大哥不肯幫我,我又沒有什么政圈的人脈,我也就是來走個過場,選不上的。”
亞歷克斯沒有接話,眼睫輕輕垂下,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他才開口:“我其實,就是想要聽一聽你的計劃,因為上次,你留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想法極其特別的人。”
戴維哈哈大笑,點點頭,格外豪邁地打開自己的光腦,給亞歷克斯展示自己的規劃圖。
戴維將整個空中花園的外觀建筑和館內藏品做成了一組微縮模型。
他指著模型:“這里這里這里,損毀得非常嚴重;這里這里還有這里,損毀程度比較輕。由于年代久遠,一部分資料不全,所以修復起來有一定的難度。因此我規劃中預計修復所需要的時間是……”
“一個月。”戴維說完之后,亞歷克斯的眼睛都瞪大了。
空中花園當初從圖紙階段開始修建,花費了整整五十多年,戴維現在指著毀了一大半的博物館模型告訴他,修好要花一個月。
亞歷克斯穩住狀態:“需要多少人手?”
戴維粗略估算了一下:“十個應該就夠了,主要是得有人幫忙給我擦桌子泡咖啡。盡量別找亞雌,亞雌力氣小,從圖書館往外搬紙質資料時,一下子搬不了太多。”
亞歷克斯將戴維的狂言狂語消化了半天,終于鼓足勇氣:“你是,認真的嗎?”
戴維:“認真的,一個月,修不好,你直接告到皇帝那,說我欺君罔上,讓他給我抓起來。”
亞歷克斯冷靜地保持著風度,他站起身來:“我還有事,不打擾你繼續準備了,期待你稍后的精彩表現,再會。”
亞歷克斯轉身離開了會議室,會議室中戴維的對手們,三五成群圍在一塊,目送著亞歷克斯離開。
其中一個笑著說:“貝斯特家的戴維,之前演講看著挺正常,怎么今天說話瘋瘋癲癲的?”
“那誰知道呢。本來我看他已經跟那位搭上話了,我還以為我沒戲了呢,現在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我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
壓低聲音:“那位……那位是誰啊?”
“你怎么跟貝斯特家的那個一樣犯起蠢來了,你真沒認出來他是誰?你再仔細想想。”
“我不怎么關注政事,一下子還真想不起來……”被揶揄的雄蟲認真地回想了一番,靈感倏地像閃電一樣在腦海里劃過,他瞬間幾乎要倒吸著涼氣大驚失色了,“難道是……”
他的同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好好準備你的,別這么大驚小怪。”
“能在這個地方出現的,會是什么簡單的人物嗎?人家自己不想透露,就別自作聰明,裝著不知道就是了。”
第195章 第 195 章
一切正如戴維所想, 整個拉票環節輪到戴維宣講的時候,場面開始失控了。
第二階段的投票呈現出了與第一階段完全相反的局面。
戴維的對手,那些貴族家的參選者們, 懷抱著一種隨便敷衍一下平民的態度,稀稀拉拉地完成了第一階段的演講。
而來到第二階段時, 由于臺下坐著的投票人,不是自己的父兄就是叔伯, 這些少爺們才不敢輕慢了。
擔心自己表現不好回去吃家法,全都勤勤懇懇地認真準備, 一個接一個地登臺,憑借著臨陣磨槍的手段,贏得了臺下人的陣陣贊許。
而我們在第一階段表現十分出色的戴維先生,來到了第二階段后,他與他的那些對手們依舊是截然不同。
他兩手空空地上了臺, 站在拉貝爾聯盟帝國的議政大廳里, 面對著高朋滿座的勛貴們,戴維說:“給我一個機會, 我將用一個月的時間,為整個拉貝爾, 創造一個奇跡!”
戴維這句話說出來的一剎那, 臺下瞬間就安靜了。
勛貴中, 某個親王之子, 是喬伊的朋友。
他瞥了一眼身旁喬伊明顯不大好看了的臉色,率先向戴維提問:
“戴維·貝斯特閣下, 你打算用一個月, 來創造一個什么樣的奇跡?”
戴維:“我打算用一個月的時間,修好維納斯空中花園及其內部所有損毀的文物。”
全場的氣氛僵了一瞬, 隨后臺下的貴族議員們爆出了一陣笑聲。
小親王也笑了,他明褒實貶地夸獎戴維:“喬伊閣下一向是個嚴肅認真的巴塔利,真沒想到,您作為他的弟弟竟然如此幽默。”
站在臺上宛如一個諧星的戴維搖頭:“不不不,我是認真的。”
臺下氣氛歡快,幾乎所有的在場者都在笑戴維癡蟲說夢,除了喬伊,他倒是一點都沒有笑出來。
又有其他的雄蟲提問:“你知道維納斯空中花園建造時,投入了多少時間和成本嗎?”
戴維不假思索:“這種隨便搜索一下就能出來的東西,我沒有必要知道。修復并非重建,從無到有這個過程中的數據,其實是沒有意義的。”
臺下的觀眾們此時已經在心中給戴維打下了標簽:愚蠢、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他們面面相覷,交頭接耳,嘲諷地嬉笑,把臺上的戴維當做了小丑。
身為高高在上的雄蟲,他們的雄競是一種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他們是非常愿意看另一個雄蟲出丑的,尤其是在如此盛大莊重的場合里。
好事者繼續向戴維提問:“戴維閣下,請問您這個瘋狂的目標,都有哪些具體的計劃呢?何不講一講,也好讓我們都信服,然后投票給你啊。”
戴維坦白:“計劃?哦,我沒有計劃,我只有一個想法。我的想法非常簡單,我希望這一個月里面,我只需要喝喝咖啡抽抽雪茄,領著聯盟發放給我的薪水。然后時間一到,維納斯就自動把自己給修好了。”
“您是認真的嗎?”
戴維:“當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要知道,奇跡這種東西,向來都是不可思議的,它不按常理出牌。”
“戴維閣下,您的言論聽起來像個十足的騙子。假如真的任命您做了館長,您領著薪水什么都不做,到時候空中花園沒修好,我們可都是會被追究責任的!”
戴維:“瞧您這話說的,我還沒上任呢,就已經開始預設我拿著薪水什么都不干了。難道是我前面那些能力出眾的館長前輩們,給您留下了這種印象嗎?”
“當館長很辛苦的,哪怕只是坐在辦公室里,喝咖啡抽雪茄虔誠祈禱神明降下奇跡,也是非常辛苦的。”
座下有人被戴維的言語刺中,登時面紅耳赤起來,其余人心照不宣,笑得意味深長隱晦又曖.昧。
戴維借力打力:“館長的競選,離不開諸位的投票,哪怕不是我上任,而是我身后任意一位先生任職,諸位都是要承擔責任的。”
“但是我在這里宣布,只要你們投票給我,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草一份免責聲明。在座所有,都是見證,我任期時出現的一切問題,統統與在座諸位無關!”
“假如一個月之后,奇跡沒有出現,只管讓皇帝陛下抓我罰我,哪怕是拉去砍頭,諸位也不用負擔任何責任。”
戴維的態度此刻已經十分明朗了,他站在那里,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在叫囂著:
來吧,來盡情地欣賞我有多么滑稽,你難道就不好奇我后面該如何收場嗎?
我是這么地愚蠢、自大,散播著像醉鬼精神病人一樣的言論,你難道就不期待,我被無情的現實狠狠地教訓一頓嗎?
戴維的陷阱制作得是如此的顯而易見,以至于一眼望過去就知道那個坑有多深,同時他拋出去的誘餌又是格外的具有引誘性。
臺下的雄蟲們,嬉笑嘲弄著他,然后不知不覺就被套進了陷阱里,等到他們后面猛地一下子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手里的票已經投給戴維了!
哦~戴維這油腔滑調的家伙,可真該死,不過,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反正一個月之后,戴維完不成自己夸下的海口,就要受到懲罰了,到時候會重新選館長的。
左右館長的薪水也不是他們給,花著皇帝的錢,看不用負責的免費樂子,這便宜不占白不占。
就這樣,在政圈里缺少人脈資源的戴維,靠著一張巧嘴夸夸其談胡說八道,贏下了第二階段全場百分之七十的投票。
兩個階段的得票一匯總,戴維在一眾參選者里面,混了個第一。
宮內廳第一時間將參選者名單數據呈報了上去,百忙之中的阿斯卡特羅·亞歷克斯·費爾曼大帝暫時擱下了手頭上的文件,翻閱了一下空中花園博物館館長的競選結果。
就在他看見戴維在所有參選者中得票數第一的時候,這位年輕的聯盟皇帝呵地一聲笑了出來。
有時候,他真想把他議會里成員腦殼都撬開,看看這群巴塔利雄蟲的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么東西。
至于戴維,貝斯特家的戴維,那可真是個奇妙的家伙。明晃晃地,把所有人當傻子騙。
亞歷克斯大帝的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既然民心所向,那朕就成全你。
一個月之后,你最好呈現出一個奇跡來,否則的話,戴維·貝斯特,你就得去大獄里,把你的花言巧語講給獄警聽了。
亞歷克斯大帝揮手調取出自己的光腦印章,在那份早就擬好的任命書上,蓋下了皇帝印。
戴維成為了聯盟皇帝親自任命的維納斯空中花園博物館館長。
接到這條委任令的戴維,正在自家里,跟艾倫斯一起,清點那場襲擊事件中空中花園里受損的工藝品和古董冊子。
戴維接到任命后,許多貴族或虛情或假意地,都來祝賀過戴維。
戴維笑著,依舊是當時拉票時候的說辭,一眾巴塔利哈哈大笑,只覺得戴維禍到臨頭仍然沒有一丁點自覺,簡直無可救藥。
這其中看起來唯一心情不好的,恐怕就是喬伊了,他板著臉已經在四處打點關系了,只希望到時候戴維被判刑在牢房里能住的舒坦一點,至此,他這個做大哥的,也算仁至義盡。
戴維上任后順手干了一件小事,就是把跟空中花園合作的拍賣行清點了一遍,隨后他就把其中的一家拍賣行單獨揪了出來。
這家拍賣行不是別的,正是當初跟弗蘭克聯合起來,用名畫騙走了原主戴維一億三千萬的那家。
戴維本著一種,反正他就是個壞蛋,睚眥必報又如何的原則,把那家池水渾濁內幕無數的拍賣行狠狠地修理了一頓。
戴維直修理得這家拍賣行大大小小但凡是叫得上號來的負責人,排著隊拎著禮品親自登門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央求戴維手下留情。
好在,戴維不是個事事做絕的主,得饒蟲處且饒蟲,那家拍賣行迫于戴維的淫威,從上到下從里到外來了個大清洗。
直到把當初涉事的員工全部開除,重新簽署了合作條約,拍賣行讓了一成利給博物館,戴維這才算是真正善罷甘休。
戴維于這件小事上,不僅僅是報了之前的私仇,同時還起到了殺一儆百的作用。
新官上任,率先讓手下的那幫蟲都看清,他們的新館長,不是個好拿捏的角色。
貴族圈子里那群翹首以盼等著看好戲的蟲們,經過這件小事后,隱隱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因為故事的走向沒有朝著他們所期望的那樣去發展,一個被他們當做是草包的家伙,竟然展現出了超出他們認知的能力。
他們驚訝、嘩然,隨后又不以為意。
這點小伎倆算得了什么呢,等著吧,一個月之后,就是這家伙身敗名裂的日子。
難不成,憑他戴維一個,悶在辦公室里門都不出,靠著給神靈燒香磕頭,就真能求出一個奇跡來?
無數雙眼睛盯著戴維,戴維解決完拍賣行的事之后,就帶領著自己的雌君艾倫斯搬進了空中花園博物館停落基地內的工作室里。
后來他把一個叫做唐·伊萊文的傻瓜也接了過去。
再后來,戴維命令手底下的十幾名秘書,跑遍了首都星的各大圖書館,借走了一批珍貴的建筑藝術資料。
等著看好戲的蟲有些慌了,他們各自派出手下去,潛入到了停落的空中花園附近刺探消息。
時歷表一天一天地翻過去,一直來到了第二十多天后,刺探消息的蟲回去稟報主人:
空中花園沒有任何動工的跡象,之前什么樣,現在還是什么樣,一磚一瓦一點變化都沒有。
那些蟲們這才放下了心,照常擺宴席請賓客辦舞會,開始商討著馬上到來的第二次競選,該把寶貴的一票投給哪家的種子選手。
這一個月過得飛快,臨到約定日期的前一天,戴維向圈里的勛貴們發去了請帖,邀請他們第二天前來,一同檢閱戴維的修復成果。
那些在家里幾乎等得望眼欲穿的貴族們,哪里還用得著戴維去通知,他們早早地就迫不及待盼著這一天了。
他們不光去了,他們還聯絡好了各大媒體記者,就是要在當天把戴維出糗的樣子廣播到整個星系里去。
他們同時還串通好了各個星球的通行關卡,確保戴維不會畏罪跑路。
于是,就在那萬眾期待矚目的時刻里,明顯有些睡眠不足因此眼底發青、但是神采奕奕的戴維,出現在了直播的鏡頭里。
他舉起了雙臂,對著關注這件事成千上萬的蟲們說,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萬簇煙花升上天穹倏然炸裂,在場的群眾們感到一陣大地震顫能量涌動,就在他們驚疑,以為是地震了的時候,有個家伙忽然呼喊了一聲。
所有群眾尋著那個聲音望向戴維的身后,他們全部都看見了,一個煥然一新的維納斯空中花園,在冉冉升起。
第196章 第 196 章
戴維悶在辦公室里, 寫了一個月的代碼,制造了一場神跡。
掌握著編程系統的人類,俯瞰著蟲群, 此時此刻,他就是實實在在的高緯度神明。
只是那群蟲里, 難免有認知狹隘,個性頑固的家伙。
他們跟著戴維親身來到了修復完全的空中花園里, 他們走在展廳走廊里,他們看著與從前毫無二致的展品, 他們高聲呼喊:
假的!都是假的!這是一場騙局!
他們請出了自己帶來的專家和檢測儀器,準備當眾揭穿戴維這個無恥的騙子。
然后,他們就變成了空中花園重啟儀式上的小丑,用自己的言行舉止,為現場營造出了快活的氣息。
那些等著看笑話的勛貴們, 臉都要被打爛了, 卻還要陪著笑,他們皮笑肉不笑, 咬牙切齒:“好你個戴維,你竟然把我們都給耍了!”
戴維卻是一臉無辜, 他攤手聳肩:“冤枉吶, 我打從一開始就告訴你們了, 我就是要用一個月的時間, 創造一個奇跡。”
“我可是從來都沒有騙過你們的,你們也相信了不是嗎?不然, 為什么要給我投票呢?”
是啊, 不然為什么要投票呢?難不成要當著記者媒體的面承認,他們就是沒把聯盟的這項大事放在眼里, 就是打算看戴維的笑話嗎?
那當然是不能,所以一個一個面對媒體的時候,還得反過來幫著戴維打圓場。
有那個別有用心的記者,他明白從戴維和勛貴大人們口中是套不出什么勁爆的內幕來的,于是就瞄上了站在一邊傻笑的唐。
他舉著話筒過去采訪唐:“這位先生,聽說您深度參與了此次修復盛舉,那么請問您知不知道,戴維閣下是采用了什么樣的手法完成了對維納斯空中花園的修復呢?畢竟,這太不合常理了。”
唐接過了記者遞過來的話筒:“你想知道戴維是怎么做到的?”
記者微笑著:“是的,我們都想知道,不只是我們想知道,直播另一端的廣大群眾們都想知道。”
唐:“那好,我偷偷地告訴你們,你們知道了可千萬不要說出去。”
記者忍著笑保證:“我們一定會保守這個秘密的。”
唐:“其實,戴維他……”
記者:“他怎么?”
唐真情實感:“他是神!他是降臨在這個世界的神!他是掌管著美麗與藝術的神!!!”
記者禮貌地拿回了話筒,同時想為自己的自作聰明抽自己一耳光。
最后還得是戴維出來講幾句場面話,將這些記者們搪塞敷衍過去。
戴維說:“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完成對維納斯的修繕對所有受損文物的修復,這聽起來,確實不可思議,像個神跡。”
“這其實根本不是什么神跡,這只是我們拉貝爾聯盟無數工程師與修復專家汗水與努力的疊加。是的,針對維納斯空中花園的修復,我們研發出了一套完整的高新技術,目前這種技術還在加密保護階段,暫不支持對外披露。”
“今后,我們會將這項修復技術應用到更寬廣的領域,來造福我們的聯盟與民眾。”
“與其說,維納斯空中花園的修復是一場神跡,倒不如說這種技術的發明本身是一種神跡。沒錯,請拉貝爾聯盟的所有公民們都相信,神明會庇佑著我們創造出更尖端的科技,神明會庇佑我們過上越來越好的生活。”
在戴維與在場所有蟲的共同努力之下,維納斯空中花園重啟儀式,圓滿成功。
此事過后,戴維在民眾之中,獲得了越來越大的聲望。
身兼數職的戴維,主持完維納斯空中花園的修繕之后,似乎也并沒有變得清閑。
從艾倫斯的角度去看,他依舊是那么忙,連續一周,戴維甚至忙得有幾天都夜不歸宿了。
事業上升期的雄蟲,忙碌是很正常的,但是對于艾倫斯而言,這個落差也許稍微有些大了。
要知道,不久前艾倫斯養傷的時候,戴維可是寸步不離地守著的。
現在,一周里,一半的時間,夜晚的艾倫斯都在獨守空房。
艾倫斯清晨一醒過來,眼睛都沒睜開,下意識地翻了個身,想去摟著戴維,結果撲了個空。
他睜開眼睛,晨光透過窗簾落到艾倫斯身側的床褥上,他的身旁空空蕩蕩。
房間里戴維的信息素氣味也淺淡,像是一早天還沒亮就走了。
艾倫斯坐起來,光腦郵件箱里有一封未讀簡訊,發件人戴維。
艾倫斯點開簡訊,里面傳來戴維的語音:“早上好~今天博物館有活動,我得早點到,就不陪你一塊起床啦。廚房今早的例餐味道不錯,要記得按時吃飯~”
聽見戴維聲音的艾倫斯心頭不快一掃而空,甜蜜蜜地起床穿衣洗漱,用餐時還格外用心地拍了自己的餐盤照片發送給戴維。
“吃飯(饞蟲表情包)!”艾倫斯發過去之后,就心不在焉地嚼著口中的食物,眼睛時不時地就瞄一下信息界面,看戴維回復了沒有。
艾倫斯足足等到盤子空了一大半,才看見自己的信息顯示已讀。
艾倫斯立刻放下了餐叉,屏氣凝神地盯著界面上的那行“對方正在輸入中”,最后戴維的信息終于彈送了過來:“真乖。”
艾倫斯當下心花燦爛,又等了好一陣,戴維卻只發來了這一句。
剛燦爛過,又稍稍失落了些,戴維怎么不跟他多說兩句呢,也許是戴維太忙了。
戴維忙得天不亮就出門去,都還不忘了叮囑他好好吃飯,百忙之中依然會回復自己的信息。
艾倫斯又高興了,心頭托舉著那句“真乖”,開心了一上午。
上午過完,中午的飯點,艾倫斯發簡訊問戴維:“吃飯了嗎?吃的什么?”
遲遲未回,一直到下午兩點鐘,戴維才告訴他:“忙起來誤了飯點了,剛才和蓋文隨便吃了點快餐。”
兩點鐘才吃午飯,艾倫斯問戴維:“晚餐你想吃什么?我讓廚房準備。”
戴維回他:“晚上不用等我,我可能不回去。”
不回來?!為什么不回來呢?艾倫斯不知道,他思考了一圈,最后回復戴維:“哦。”
艾倫斯這句“哦”,表示的是收到了戴維的消息;并不代表著艾倫斯一定會按照戴維所說的那樣去做。
愛人之心牽腸掛肚,艾倫斯打發完下午的時間,從晚餐上桌后就開始等。
克萊爾和溫迪,他們各自用過晚飯去休息了,只留一個艾倫斯坐在桌前等。
他直等到餐點全都冷掉,鐘表過了十二點,戴維也沒有回來。
艾倫斯打開郵件箱,發現自己錯過了一條戴維九點鐘發送過來的簡訊。
立馬打開,里面的戴維告訴他:“不回去了,早點睡,晚安~”
艾倫斯沒來由地生氣了,戴維沒騙他,是他自己愿意等的,可是他就是生氣了。
他氣戴維好幾天不跟他見面,只會說幾句好聽的哄他。
戴維,你究竟是有多忙,忙得讓我見你一面都不肯!
艾倫斯氣得空著肚子去睡覺,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過了一陣子,氣消了心軟了,他給戴維發消息:“你也早點睡,不要太累了。”
發完之后戴維半天沒回他,艾倫斯啪得一下給光腦關上了,拉過被子蒙住了頭。
怎么能這樣呢?艾倫斯心想,戴維都不見他,肯定是不想他,戴維都不想他,那自己為什么還要心心念念著戴維呢!
艾倫斯賭氣,我也不想你!
翻身,一把撈過了戴維的枕頭,艾倫斯蜷在被子里,抱著戴維的枕頭,將臉埋進了戴維的枕頭里,那上面好像還殘余著些許戴維常用的洗發水香味。
艾倫斯聞著這縷香味,慢慢地睡著了。
艾倫斯睡得并不踏實,他總是半夢半醒朦朦朧朧地感覺到,戴維好像回來了。歡歡喜喜地伸出胳膊去一摟,就撲了空,然后就醒了,臥室里依舊空空蕩蕩。
艾倫斯感覺自己的眼圈一周立時就熱了,鼻頭發酸,他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抱著枕頭繼續睡。
剛閉上了眼睛,艾倫斯的耳朵忽然就捕捉到了門外一絲極輕的腳步聲!
他的神經一下子就繃緊了,他屏住呼吸,聽見自己的臥室房門,在凌晨時分,吱呀一聲輕響,隨后他就聞見了那股久違的酸甜信息素味道。
這是真的還是做夢?艾倫斯一動也不敢動,他不敢睜眼,怕自己一睜眼就發現又是一場空。
他只能用自己其他的感官去探索,他聽見戴維進來后輕輕關上了房門,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再然后,艾倫斯感覺到自己身側的床墊受力塌陷下去了一小塊。
溫熱的氣息自上而下地俯壓了過來,艾倫斯在自己的嘴唇接收到那個吻的同時,睜開了眼睛,他在昏暗的臥室里恰好跟戴維四目相對。
看艾倫斯睡著了,就過來偷香的戴維,被抓了個正著,他立刻笑著用鼻尖討好地蹭蹭艾倫斯:“吵醒你了?天還沒亮呢,繼續睡吧。”
視覺聽覺嗅覺觸覺,艾倫斯所有的感官都同時捕捉到了戴維的存在,他低喚一聲:“戴維?”
戴維回應他:“是我。”
艾倫斯伸出雙臂,勾住了戴維的脖子,直接將他給拽進了床笫之間。
艾倫斯熱烈地親吻著戴維,發泄他這幾天的相思之苦,終于親到嘴巴舌頭都累了,他才停下來。
戴維箍著他的腰,蹭著他:“想我了?”
艾倫斯親夠了,脾氣就上來了,他抬起膝蓋頂了下戴維的腿:“沒有,我想你干什么。”
你現在都是大館長了,你跟你的博物館過去唄。
戴維掐他的屁股咬他的臉,貼著艾倫斯的耳朵邊,邪惡地說:“淦你。”
艾倫斯半邊身子都酥軟了,他的臉從戴維牙齒咬過的濡濕齒痕處開始發燙,直燙到了耳根:“現在太晚了。”
戴維嗤嗤地笑:“小蹄子……我一連加了這么久的班,現在累著呢,干不動。我明天休假,你給我等著……”
第197章 第 197 章
戴維在完成了對維納斯空中花園的修復之后, 拉貝爾聯盟的皇帝曾秘密召見了他。
那天,戴維跟著侍臣幾經輾轉進入了克林波頓皇宮。
這一路上,說不忐忑是假的。戴維長這么大, 之前可從來沒見過什么正兒八經的大人物,一轉眼就連皇帝都說見就見了。
那可是皇帝哎, 星際時代的皇帝,簡直就是穿越時空的活化石, 跟活靈活現的霸王龍有什么區別?馬上要去見活化石了,戴維想想就激動。
戴維一直臨進那間偏殿之前, 都還在想象那個霸王龍是圓是扁,結果等到他真的走進去一看,聯盟帝國的皇帝陛下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戴維著實是嚇了一跳。
坐在日常辦公的書桌前接見戴維的亞歷克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戴維, 他對戴維見到他時臉上所浮現出來的震驚與茫然非常滿意, 于是忍不住地就輕笑了一下。
侍臣捅了捅驚呆的戴維,提醒他:“快行禮。”
戴維這才如夢初醒, 脫帽彎腰行了個標準的鞠躬禮:“戴維·貝斯特,見過皇帝陛下。”
戴維的腰身彎下去的那一瞬間, 他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他在仔細努力地回想, 之前在見到亞歷克斯的時候, 他有沒有做過什么離經叛道大逆不道的事。
他后知后覺地撿起了那兩段跟皇帝陛下之間的共同回憶,然后他就覺得后背頓時開始涼嗖嗖的了。
他和亞歷克斯見的那兩面, 一次是在空中花園, 另一次在議政大廳外,這兩次過程中, 戴維就沒有一次不是在大放厥詞。
戴維忽然有種想抽自己兩嘴巴的沖動,真是成也這張嘴,敗也這張嘴!
他都說了些什么混賬話!
戴維腦袋里嗡嗡直響,正胡思亂想著,他聽見遠處的頭頂上傳來了對方低沉平穩的聲音:“不用拘束,站直了,朕有話問你。”
戴維接到圣旨直起了腰,臉上掛滿了尷尬卻得體的微笑。
亞歷克斯是個年輕的皇帝,他的性格中還保留著一絲少年氣,他好奇地詢問戴維:“你居然不認識朕?”
戴維坦率地回答:“小民只是家里的小兒子,很少出席一些正式的場合,之前確確實實是沒有見過陛下的。”
亞歷克斯輕輕頷首,他也不過才繼位兩年,他當皇儲時正是戰爭年代,出于安全考慮,他被保護得很好,確實也不怎么跟外臣接觸。
但是亞歷克斯并不打算放過戴維,他揪出了戴維的一個小毛病:“你沒實際見過朕,那你平時都不看新聞嗎?”
戴維實在掂量不準,身為一個平頭小老百姓,他不認識自家皇帝這事到底算大算小,索性就實話實話:
“小民自從結婚之后,就被家里的大哥發配到荒星去了,二哥不幸罹難才有機會回首都星接管家族事業,之后就幾乎每天都掛在新聞熱搜榜上。”
“這種被千萬只眼睛盯著的感覺,可太不好受了,小民平時很少看新聞,其實也是一種無奈之舉。”
亞歷克斯聽著他不卑不亢地應答:“你倒是意外地誠實。”
說完,他就站起了身,他辦公的書桌下面是一方臺子,亞歷克斯站在臺上,令他本就高挑的身材變得更富壓迫感。
他調轉了話題:“那么現在,我誠實的子民戴維,你是否能夠告訴我,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修復了維納斯這件事,你是如何辦到的呢?”
戴維微笑著:“這是一件,無法用常識去解釋的事情。”
亞歷克斯走下了臺:“是嗎?但是朕覺得,朕可以給出一個符合常識的解釋。比如,你是個穿書人。”
戴維當場愣住了,他看著亞歷克斯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過來:“因為你是個穿書人,所以你的思想不同于這個世界。”
“因為你是個穿書人,所以你擁有超出這個世界認知的能力。是這樣嗎,戴維先生?”
戴維感覺到,亞歷克斯所帶給他的壓迫感已經不僅僅來源于身份權勢了,而是一種全新未知的東西。
戴維:“您……您怎么會知道這種詞?難道,您也是……”穿書人?
亞歷克斯:“朕不是。”
“朕會知道這個詞,當然是因為,在戴維先生之前,朕就見過穿書人。朕不光見過,朕還跟他一起長大。”
亞歷克斯忽而玩味地一笑:“你們這種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家伙,身上的特性都幾乎一模一樣,所以非常容易辨認。”
戴維:“所以,陛下您召我前來的目的是……”
亞歷克斯走到了戴維的面前,此時他們所處的高度,意外地趨于一種平等的姿態:“我想問你,你們穿書人之間,彼此會不會存在著某種聯系?既然你們全都來自于一個叫做穿書局的地方,那你們私下里會不會碰面?”
戴維捕捉到了亞歷克斯講話時,自稱發生變化的這一處小細節,但是他絲毫拿不準亞歷克斯究竟是什么用意。
戴維搖頭:“并不是,陛下。穿書局安排穿書人來到這個世界的流程是非常復雜的,我們會被安插.進不同的時間和劇情節點上。假如劇情線不重合,穿書人與穿書人之間,是有可能永遠都不會見面的。”
“迄今為止,我還沒有遇見過,跟我一樣的穿書人。”
戴維明晃晃地看見,亞歷克斯那雙金燦燦的眼睛里的光亮黯了下去。
希望落空的亞歷克斯垂下眼睫,喃喃地:“原來是這樣……”
戴維試探性詢問:“陛下,您是在找人嗎?”
亞歷克斯對于在另一個雄蟲面前流露自我這件事,感到極大地不自在,因此他撤后一步,遠離了戴維,斟酌了詞句許久后,淡淡地告訴戴維:
“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他不屬于這個世界,也不屬于宮廷,他去尋找屬于他的自由去了。”
“我只是偶爾,會想起他,想知道,他去追尋自由之后,過得好不好……”
戴維詫異:“您是陛下,您難道聯絡不上他嗎?”
亞歷克斯不再想跟戴維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了,因為他不想讓戴維知道,哪怕是皇帝,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比如,他享有整個拉貝爾,統轄著幾百顆星球,站在聯盟權力的制高點,但是任憑他用盡所有的手腕,都抓不住他想要的一顆心。
多可笑,去掉所有的光環,回歸本質,他是個被認定的配偶拋棄的失敗可憐蟲。
他可是皇帝,這種挫敗與恥辱,他怎么會讓別的蟲知道呢?
年輕倨傲的皇帝轉身回到了他的王座上,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戴維·貝斯特先生,不管怎么說,你出手幫助了我們。朕代表拉貝爾的子民,向你表示感謝,朕在此向你允諾,可以無條件地答應你一個要求。能力范圍之內,你想要什么,朕都會答應你。”
頓了頓,亞歷克斯補充道:“當然,假如你想做皇帝,那恐怕也是不可以的。”
戴維笑了:“陛下,您還真幽默啊。不過既然您都這么說了,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亞歷克斯:“你提就是了。”
戴維:“我希望,陛下可以將我的雌君艾倫斯官復原職,恢復他的軍銜,使他重新成為拉貝爾聯盟的上將。”
亞歷克斯怔了怔,坦白地告訴戴維:“不可以。”
戴維:“為什么?”
亞歷克斯:“你可以為你自己求一些東西,無論是加官還是進爵,朕都會滿足你。”
戴維:“我什么都不缺,我只希望我的配偶能夠開心。”
亞歷克斯:“斑斕蝶艾倫斯現在已經成為了貴族的雌君,單就這一點來說,就必須剝奪他的軍方身份。朕承認,他在空中花園一事中立有大功,朕會一并獎勵你們,但朕不會恢復他的軍銜,除非……”
戴維:“除非什么?”
亞歷克斯:“除非你們解除婚姻關系。”
亞歷克斯:“貴族不掌兵,軍隊不掌權,這是拉貝爾開國之君費爾曼一世留下的箴言。”
“朕原諒你的無心之言,你還有其他要求嗎?”
戴維心底里生出了一種無力感,他退了一步:“我的雌君艾倫斯,他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他不比任何一個巴塔利雄蟲差勁。我還是希望,陛下您,能夠給他一個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我不想看著他被埋沒。”
“若艾倫斯一蹶不振,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失敗,也是整個拉貝爾的損失。”
亞歷克斯沉默了,他最后問了戴維一遍:“你就不想,為你自己求點東西嗎?無論是財富領土,或者你想從政,朕甚至可以提拔你做星球總督。”
戴維:“我這個人,有多大能力吃多少飯,我心里是有數的。”
“我沒有什么遠大抱負,我就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小人物而已,我沒有什么政治才能,我這輩子的財富已經到了頂,我很知足。”
“我求無可求。”
亞歷克斯審視著戴維,心頭驀然地悲哀起來了,另一個世界里來的家伙,怎么一個個都是這樣。
亞歷克斯理解不了,他想,或許,這就是他不愿意留下來跟自己在一起的原因吧。
亞歷克斯才二十歲,他的價值體系還不夠堅定,他身體里涌動的荷爾蒙讓他的心發生偏移,他可悲地耽于情愛,于是堅守著巴塔利大義的意志開始動搖。
他出現了轉瞬即逝的違背先祖的心志,他想,時代總是在進步的,幾百年前定下的制度也許已經開始出現了頹敗落后的趨勢。
由此,他松動了,他告訴戴維:“朕會考慮的。”
亞歷克斯口風的松緩,極大地鼓舞了戴維,他欣喜地拜謝亞歷克斯。
政務繁忙的亞歷克斯隨便賞了點禮物,就打發走了戴維,戴維坐在裝了滿滿一后備箱禮品的返程汽車上,高高興興地復盤起了他與皇帝之間的對話。
然后他就發現了自己話語間無意中的一個紕漏:
他告訴亞歷克斯,自己從未見過其他任何一個穿書人,這句話是不成立的,他當時不知怎么的,把溫小胖這回事給忘了。
戴維莫名其妙,就把溫小胖和亞歷克斯聯系到了一起,他想了半天,沒覺出這倆中間可能會有什么關聯。
于是就搖搖頭,把這個無厘頭的想法拋到了宇宙邊際,他滿心開始惦念起了他的艾倫斯。
雖然沒能讓皇帝恢復艾倫斯的軍銜,但是戴維自己可是為他的小蝴蝶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
他之前連續整整一周的忙碌,都是在為這個驚喜而奔波,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見艾倫斯驚訝歡喜的表情了!。
第198章 第 198 章
戴維給艾倫斯戴了一副眼罩, 被蒙上眼睛的艾倫斯一路被戴維牽著,坐上了車,去了一個不知道什么地方。
途中艾倫斯幾次都想把眼罩摘下來:“戴維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你要帶我去哪?”
戴維按住艾倫斯的手,圈住他的胳膊, 在他耳邊壞笑著:“準備把你賣掉。”
艾倫斯隔著西裝袖子掐了一把戴維,戴維趕忙吸著涼氣軟語討饒。
“錯了, 我不亂說話了,一會給你看個好東西。”
艾倫斯不以為然:“什么好東西?這么神秘, 你給我造了個宮殿?”
戴維哈哈笑:“你會喜歡的,一會你見了估計要感動得哭出來,提前把你眼睛蒙上,就是心疼你,讓你少哭一會。”
他的愛人有時候就是很幼稚, 艾倫斯笑著嘆口氣, 非常捧場:“是嗎?哇哦,那可我真是太期待了。”
艾倫斯窩在戴維懷里, 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中,都快睡著了的時候, 車子緩緩地停了, 戴維低頭在艾倫斯的鼻尖上咬了一口, 提醒他:“到了。”
說完戴維就推開車門, 把艾倫斯牽下了車,領著他來到了目的地之后, 親手給艾倫斯除去了眼罩。
艾倫斯睜開了眼, 爭先恐后的光射.入他的眼瞳,有些不適, 于是下意識地又閉上了。他適應了一小陣子才緩緩地再次睜開,這下,他才清楚地看見了。
這是一處遠離城市群山環伺的基地,艾倫斯在一片蒼翠蔥郁的山谷里,就在距離他大約十星米遠處的位置,矗立著一個閃閃發光的大家伙。
它看起來很新,新得就好像從來沒有經歷過戰爭,新得就跟許多年前艾倫斯第一次見到它時那樣。
它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傾聽從它身畔拂過的風,嗅聞風中夾雜著的青草樹葉的氣味,赤恒星的光融融地照在它身上,給它披了一層閃亮亮的衣裳。
它就站在那里,等著艾倫斯來見它,它與艾倫斯遙遙相望。
假如它可以說話,那么此刻它一定會對艾倫斯微笑著說,嗨你好嗎,我親愛的老朋友,我是你的亞瑟號。
艾倫斯站在原地愣了足足一分鐘,戴維晃晃他,他才回過神來:“去跟它打個招呼。”
艾倫斯這才難以置信地走了過去,他一米八三的身高,不過才到對方小腿的位置。
艾倫斯把手貼在了那副機甲的小腿上,那種熟悉的令他內心安定的金屬觸感,一下子喚醒了艾倫斯的記憶。
這是他的亞瑟號,為他犧牲過一次又被他親手炸碎過一次,以為再也不會相見的亞瑟號!
亞瑟號回來了,而且是完整的、嶄新的、沒有任何創傷痕跡的亞瑟號。
艾倫斯撲通一聲就跪在了亞瑟號腳邊的草地上,他伏下身子把自己的額頭貼在亞瑟號的腳背上,歡喜地掉下了眼淚。
淚珠滴在光滑的金屬表面,很快就滑了下去,落進了草地里。
艾倫斯從無聲流淚再到低聲哽咽:“謝謝你……對不起……”
戴維也走上前去,在艾倫斯身旁蹲下來,摸著他的脊背,給他遞了塊手帕:“瞧你,我說什么來著……”
“我只允許你哭一會,可不能哭起來沒完沒了,把眼睛哭壞了。”
艾倫斯抽噎著:“你……你把它修好的?”
戴維笑著回答:“那不然,還有誰像我這么大能耐?”
艾倫斯這會才忽然明白了。
亞瑟號是跟隨著自己一同退役的,軍方選擇把亞瑟號送進了博物館,自此之后,亞瑟號的陳列展出使用權,便全都為維納斯空中花園博物館所有。
無論它完好還是毀壞,哪怕只剩下一副殘片,也都是屬于聯盟博物館的。
所以,戴維才會去競選館長。
只有維納斯空中花園博物館的館長,才能拿到亞瑟號的維修權限。
艾倫斯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眼淚一汪一汪地往外淌:“你這一整個禮拜……”
戴維倒是坦白:“嗯,全忙這個了。”
“雖然我可以用代碼修復它大部分的組件,但是一些核心技術屬于軍方機密,我查不到這方面的資料,只能參考一些已經公布出來的機甲數據。”
“但是最初的效果并不好,那些機甲的型號太老舊,內部的形制都是淘汰版本。所以,我就托關系,去軍方那里走動了幾次。”
艾倫斯緊張起來了:“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軍雌群體普遍不怎么待見巴塔利雄蟲。
戴維:“那倒是沒有,不過他們嘴巴嚴得很,什么也不肯說。我就一趟趟地跑,最后快把他們煩死了,一個曾經參與維修的上尉先生,甩給我幾張圖紙讓我自己研究。”
戴維得意極了:“我是誰啊,我是程序員!我就先復制再粘貼,照著那個圖做了個3d建模……”
艾倫斯忽然抬手在戴維胸前錘了一拳,不重,比按摩的力度還輕些,但是戴維吹噓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委屈起來了:“你干嘛打我?”
艾倫斯紅著眼眶,臉上的眼淚濕漉漉亮晶晶的都還沒干:“不知道,就是突然想打你一下……”
類似看到巨萌的小動物或者蟲崽時,大腦被可愛得受不了了,擔心自己被萌死,于是不受控制地就想對面前的愛物進行攻擊。
或者是像貓兒,被揉捏撫摸時,刺激到了一定的閾值,就要張嘴咬一口主人。
艾倫斯自從油輪事件住院那段時間后,就開始有了這個小毛病,完全是無意識地,自己有時候注意到,也會嚇一跳。
艾倫斯可憐兮兮地想解釋:“我不是暴力狂,我只是……”
只是,完蛋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說明白。
戴維見他這模樣,了然于胸地點點頭,張開雙臂把他抱進了懷里:“我明白了,你只是太愛我,愛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艾倫斯被他抱著,在他肩膀上隔著衣服咬了一口。
咬了滿口的衣料后,他松開嘴,回抱著戴維,他確實有些不知所措了。
從未有人給予過他這般程度的愛,從皮肉之歡深入到靈魂震顫。
艾倫斯呢喃著:“你是神明嗎?……”
從你出現開始,你就在這樣慷慨地愛著我。
戴維:“不是,我只是個跟你一樣的,普通人。”
艾倫斯與戴維在亞瑟號的腳邊相擁許久,后面戴維拍著他的肩膀:
“去,進駕駛艙里啟動一下試試,我也不是很確定一些數值設置得對不對,你去調試一下,哪里有問題跟我說一聲。”
“嗯。”艾倫斯抹了一把眼淚,站起身去,一步兩回頭地走上了旁邊的登甲機。
時隔數年,艾倫斯再次坐進了亞瑟號的駕駛艙里。
狹小的駕駛艙,是個布滿了各種裝置操作構造的狹小空間。
艾倫斯雙手發著顫,剛一放到那些操控按鍵上,就自動憑借著肌肉記憶對亞瑟號進行了重啟。
戴維此時在外面,遠遠地退到了一邊,他看著那臺沒有生命的機械戰甲,唰得一下就亮起了一對眼睛,然后就變成了個龐大的活物。
亞瑟號原地活動了一下,轉身向著遠處,踏踏踏步履靈活地走出去幾步,因為太重了,每一步走起來都震得戴維腳邊的小石子直顛簸。
戴維隔空用光腦傳訊問艾倫斯:“怎么樣?”
艾倫斯回復:“很好。”
除卻原來作戰用的十個炮筒被卸載了之外,其他的地方幾乎還是跟以前一樣。
艾倫斯簡單調了幾個數值,使之恢復成了以往自己慣用的狀態。
他操控著亞瑟號在基地里走了一圈,這其實很不過癮,他還想讓亞瑟號奔跑、跳躍、飛到星球大氣層外面去。
但是現在不可以,亞瑟號是一臺戰爭機器,它的破壞性太大了,它原地蹦跶一下,基地就會跟遭遇了地震一樣。
而且和平年代,聯盟領空有相關規章約束,是不允許機甲隨隨便便就飛到大氣層外邊去的。
艾倫斯控制著亞瑟號散完步之后,慢慢悠悠放輕腳步地走到了戴維的面前。
這個大家伙盡管已經很輕了,但仍舊是揚了戴維一臉的灰塵,他揮揮面前的飛土:“艾倫斯,別鬧。”
亞瑟號后退了一步,就在戴維的面前,它直接單膝跪了下來,將一只手掌心朝上,平放到了戴維面前的地上。
戴維不清楚艾倫斯的用意,艾倫斯傳訊提示他:“上來。”
“別怕,我會保護你。”
戴維抬腳踏上了亞瑟號的手掌,他往里面走了走,直走到手心的位置,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就坐了下來。
亞瑟號的掌心處自動彈開一個裝置,伸出來一根結實的護帶綁住了戴維的腰。隨后,做好了安全措施的亞瑟號就捧著戴維站了起來。
亞瑟號將戴維平穩地端在手心里,放在胸前,轉身向著最近的山坡走去。
這個過程沒費多長時間,艾倫斯很快就駕駛著亞瑟號爬上了這座山坡的頂點。
這時正是午后,最悠閑自在的愜意時光,戴維坐在亞瑟號的手心里,他比山坡的頂點還要更高。
他俯瞰著山腳下的風景,都會大廈都變得悠遠渺小。
“真美。”戴維感嘆了一聲,“謝謝你帶我來看這樣的風景。”
艾倫斯沒有接話,他操縱著亞瑟號,小心翼翼地捧著戴維,把他舉得更高了一些,一直舉到了幾乎到達頭頂的高度。
在這個角度里,坐在駕駛艙中的艾倫斯望過去,會先看見戴維,然后是天空盡頭耀眼的赤恒星。
他默默地告訴亞瑟號:“你看見了嗎?他是我的愛人,是我的赤恒星,他永不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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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第 199 章
莫里在那場謀殺中, 并沒有受什么致命傷,只是兩條腿全都齊刷刷地斷掉了。
醫術高超的醫生將他的骨頭和神經全都細致地接了回去,他未來仍然可以站立行走, 做個臨風玉樹般的美人。
只是眼下這段時間里,他不得不遭點罪, 老老實實地臥床養傷。
他日常起居離不開別人的照顧,下了床也只能依靠輪椅。
莫里的心態還算良好, 因為他自認作為一名原形八條腿的蜘蛛,斷了兩條腿也不算什么要命的大事。
他現在只需要等待今年份的交尾熱到來就好了——白雪蜘蛛雌蟲的交尾熱期間, 他會變回蜘蛛形態,身體各方面機能會全面更新一次,斷腿重生根本不在話下。
照顧莫里這件事,原本是可以跟西瑞爾毫無關系的,但是這小子全然不顧自己的狀況, 大包大攬地把這份責任都抓到了自己手里。
盡管西瑞爾也受了傷, 但是跟莫里的傷筋動骨比起來,他自認這種皮肉傷實在不值一提, 他只在床上躺了兩天,就拄著拐掙扎著下床找莫里去了。
等到后面莫里傷勢大好出院的時候, 西瑞爾已經基本痊愈。
莫里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休養身體。
莫里爸爸那里是絕對不行的, 莫里不想讓爸爸跟著自己擔驚受怕, 所以一直隱瞞著他, 只說自己是出差跑生意去了。
莫里向西瑞爾表示,自己有幾處不在豪格斯星球的房產, 讓西瑞爾隨便挑一處把自己送過去。
然后西瑞爾就推著莫里, 堂堂正正地走進了原萊蒙男爵家的大宅,也就是從前西瑞爾的家。
莫里心頭微妙地一動:“西瑞爾, 你把我送到這來,你是個什么打算?”
西瑞爾俯下.身去,在莫里的耳邊解釋:
“這里我最熟,環境絕對安靜,輕易不會有外人來打擾。而且在首都星,不管干什么都會更方便一些。”
莫里思忖一番,覺得西瑞爾說的并不是毫無道理,而且他自己也起了一種惡劣心態——當年他怎么都進不去的貴族宅邸,現在不光是住進去了,而且還是這家的少爺伏低做小推著他請著他住進去的。
這種大仇得報的快感,驅使著莫里沒有去認真思考這背后可能存在的隱秘,他甚至在進門之后,還讓西瑞爾推著自己在這間大宅里仔仔細細地轉了一圈。
他雖然很久之前就從凱森手里得到了這座宅邸,但其實因為后面的一系列事件,根本沒來得及親自過來看一眼。
大宅已經被搬空了,就像被拆封拿走內容物的禮品,只剩了個華麗的空殼子。
西瑞爾眼中此情此景是傷感的,但莫里不是。
對莫里來說是喬遷新居,房子當然是得空空蕩蕩才好,畢竟換了主人,等莫里身體好起來,后面是要從新好好裝修一番的。
西瑞爾推著莫里在一層逛完了,就來到莫里面前彎下腰,把莫里從輪椅里抱了起來。
他懷抱著莫里走上了那架雕花古典繁復的樓梯,一級一級地踏上去,莫里在他的懷抱中叮囑他:
“我怕冷,給我找個暖和點、光線充足的房間。”
西瑞爾的眉目溫柔疏朗,他輕聲應著:“好。”
就把莫里抱進了自己從前住過的房間。
西瑞爾接莫里來之前,先帶人把宅邸收拾布置了一遍,他別的地方都沒管,重點把自己以前住過的房間給布置回了原來的樣子。
西瑞爾把莫里往他的床上一放,他在床邊站直了身體,喘息著擦掉額角滲出來的汗珠,此刻他感到一陣心滿意足。
他回到了他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地方,這個房間一如多年前那樣堆滿了他的愛物,而且現在還多了一樣。
他把莫里,也帶回了自己的房間;就像童年時代的自己,總是會把看中的好玩意,都帶回房間里,藏起來。
西瑞爾小時候不是家里的獨子,他還有個霸道的哥哥。
這使他養成了這種性格,害怕被哥哥搶奪,所以喜歡的東西,都要藏起來。
西瑞爾終于把莫里,也藏進自己的房間里了。
莫里不清楚西瑞爾腦袋里的想法,他趴在床上打量了一眼這個房間。
房間很寬敞,但是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玩意:書架上精裝的軟皮書,各種賽車星艦的模型,奇形怪狀的擺件,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但是一眼看過去就很像玩具的東西。
莫里抬頭看看,這間臥室的屋頂天花板上,濃墨重彩地畫著拉貝爾聯盟星體運行圖,
莫里問:“這不會以前是你自己的房間吧?”
西瑞爾倒是誠實:“是的,我自從三歲離開了育嬰室之后開始,就一直住這個房間。”
莫里撲哧一笑,點點頭:“難怪,難怪這么的……”
幼稚且花里胡哨,莫里忍住了,沒有說出來,但是他注意到西瑞爾的表情,他滿臉期待著莫里的評價。
于是莫里的話在舌尖上拐了幾個彎,潤色美化了好幾個度:“童趣。這個房間充滿了童趣。”
西瑞爾沒有繼續糾結莫里的字眼,他轉身從衣柜里掏出來一只大號的皮箱。
西瑞爾把箱子放在莫里的面前,打開來,里面是碼放整齊地整整一皮箱鈔票。
莫里直接看呆了:“你哪來的錢?”
西瑞爾自己也上了床,抬起一條腿跪上了床墊:“這是兩千萬星幣。當初我家里的宅子被法院拍賣,錢全賠給了戴維·貝斯特,他退還給我兩千萬。”
莫里盯著西瑞爾瞧了一會,忽然笑開來:“啊,真想不到。”
“我還以為我當初是撿了一條無家可歸的小狗,沒想到,你是個千萬富翁!我怎么就忘了去查查你的賬呢?”
“怎么,你現在是要跟我炫耀,你很有錢嗎?”
西瑞爾把另一條腿也跪上了床,湊的更近了些,他誠懇地對莫里說:
“我把錢,全都取出來了。我哥欠你的錢,所以我的錢就是你的錢,莫里,等你好了,你就拿著這兩千萬,我們從頭……”
莫里直截了當地拒絕:“我不要。”
西瑞爾愣住了:“為什么?莫里,沒關系的,我是自己心甘情愿給你……”
莫里的左手還打著石膏,右手正常,他用右手把皮箱給扣上了,再次重申了一遍:“我不要。”
“我現在是窮困潦倒了,但是我還沒有落魄到去搶你的錢。”
“收起來,兩千萬雖然不多,但是最起碼二三十年之內,能讓你生活的很好。”
“你也不可能永遠跟著我,我很快就要發不起薪水了,你早點為你自己找條出路吧。”
莫里不光是不要他的錢,聽莫里話里話外的意思,他后面可能還會不要自己。
西瑞爾膝行著,爬到莫里面前:“你打算以后不要我了?”
莫里只覺得,在溝通方面,代溝實在是個不容忽視的東西。
西瑞爾的腦袋里,完全沒有成年世界中的那一套意識。
莫里他作為一個破產的老板,不接受員工要倒貼帶薪上班的請求,他覺得這是他有著最起碼的良心的表現。
可是西瑞爾,這小子到底在說什么!
莫里打算以后不要他了?開不起薪水,拿什么要他?
莫里向他解釋:“你還不到二十歲,你以后的路還長著呢,跳槽換工作,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現在床都下不去,以后能不能起來,很難說。你自己明明有錢,大可以去過更好的生活,沒必要留在我身邊,蹉跎光陰。”
西瑞爾現在明白了,莫里不是不要他,是從來就沒有在心理上要過他。
在莫里的心里,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債主和抵債物,主人和狗,老板與員工。
他們同生共死,但直到現在,他們的關系仍然停留在,老板與員工這個層面上,而不是彼此的愛人。
西瑞爾曾經所以為的距離拉近,其實只不過是,從普通員工,變成了心腹。
但是在做心腹上面,他仍舊比不過羅克和達希,因為他認識莫里認識得太晚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他們的感情像莫里與曾經的戰友那樣深厚。
西瑞爾的心像墜入了寒冬的湖底,他帶著一絲絕望地向莫里表白內心:
“可是莫里,我愛你。”
莫里實在是聽夠了雄蟲的告白,他直言:“西瑞爾,別說傻話。”
莫里從很久以前就知道,每當他出現,就會有數不清的雄蟲前赴后繼地愛他。
可是,他們究竟是愛自己什么呢?
一張符合大多數蟲審美的漂亮臉蛋,一種能讓雄蟲亢奮的信息素。
除此之外,莫里沒覺得自己哪里還有值得讓他們神魂顛倒的地方。
他心腸并不良善,嘴巴也刻毒,從前開賭場風光體面囂張跋扈,有那個識蟲不清眼神不好的喜歡他,也正常。
但是他現在,工廠炸了,賭場賣了,錢也沒了,腿還斷了。
西瑞爾說愛他,太可笑了,問題回到了原點,西瑞爾愛他什么呢。
愛他讓西瑞爾當小狗?愛他讓西瑞爾睡地板?愛他剝削西瑞爾的免費勞動力?
莫里想不通,難道西瑞爾是愛上了一種受虐的感覺嗎?
莫里得不出答案,他只能將西瑞爾的愛,歸咎為一種,年輕雄蟲盲目的錯覺。
西瑞爾扶著床下了地,他轉移了話題,為自己的逃離現場找借口:“我去廚房看看,晚餐好了沒有。”
他轉身離開了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他站在門口忽然脫力,大半個身子倚靠著身后的那扇門才得以支撐住。
好傷心啊,但是沒有關系。
莫里的腿斷了,他哪都去不了,他嘴里拒絕著自己,可是身體不還是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嗎?
而且莫里說了,他得等到今年的交尾熱之后,身體才會完全康復。
莫里交尾熱的時候,只要西瑞爾不給他藥,莫里就得依靠雄蟲才能度過。
而自己,是莫里身邊唯一的雄蟲;也即將成為,未來莫里所能接觸到的,唯一的蟲。
推算一下時間,還有好幾個月,等這幾個月過完,不出意外,西瑞爾也就滿十八歲了。
他不信他跟莫里培養不出感情來!
第200章 第 200 章
莫里先前開賭場時, 手底下的那幫蟲,在莫里出事后,除了羅克跟達希, 差不多全走了。
他們臨走前,莫里每個蟲都給了一筆錢, 算是散伙費。
莫里還是講義氣的,他們很多都是上軍校那會就跟著莫里, 但是義氣很多時候并不能當飯吃,他們之中的許多, 是要養家糊口的。
那場集體告別會就開在萊蒙家的大宅里,莫里坐在輪椅上,面前的桌子上堆著一摞小山似的鈔票。
他們一個一個走上前,跟莫里寒暄幾句,鞠個躬, 有的還要掉幾滴眼淚。
莫里從桌上拿起一沓鈔票遞給他們, 他們接過鈔票,就后退著離開大宅, 之后就再也不見了。
莫里的狀態還算可以,表面上看著仍舊風輕云淡。站在莫里身后的西瑞爾, 卻是滿腹陰郁。
西瑞爾看著那些蟲惺惺作態的樣子, 內心恨起他們來了。
這群無恥之徒, 不光在這種時候拋棄了莫里, 還要在臨走之前,搜刮盡莫里最后的資產。
莫里表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心里肯定難過透了。
后來果不其然, 蟲都走完了,宅子冷寂下來, 莫里面前的桌子也空了。
坐在輪椅上的美人,沉吟了許久,提醒西瑞爾:“你再不走,我可就沒錢給你了。”
西瑞爾:“這是我家,我走了,能去哪?我不走。”
莫里嘆口氣:“那你餓不餓?我們吃飯吧。”
西瑞爾推著莫里去餐廳開飯。
期間,莫里對西瑞爾提起:“我聽羅克說,他已經找到工作了,在一家酒店里上班。那家酒店新開業,還在招聘,如果你愿意的話……”
西瑞爾手里握著叉子,旋轉著將面條纏在了上面,他頭都沒抬:“我不愿意。”
莫里點點頭:“嗯,也是,酒店里當服務員挺累的,你這少爺的身板肯定吃不消。”
西瑞爾:“我要是也走了,誰照顧你?”
莫里:“我還沒到廢物的程度。”
西瑞爾不說話了,那張白凈的小臉蛋上陰云密布,莫里只好打住:“不聊這個了,吃飯。”
晚飯過后,照顧著莫里洗刷清潔后睡下的西瑞爾,也在莫里床下的地鋪里躺了下來。
——西瑞爾在莫里床前打地鋪,現在早已不是莫里的要求。
萊蒙家的大宅有幾十上百個房間,單臥房就有十幾處,西瑞爾一點去別處睡的想法都沒有,他固執地要宿在莫里房中。
但由于莫里身上有傷,同床共枕會碰痛他,所以西瑞爾就干脆地在莫里床前打地鋪。
莫里好手好腳的時候都攔不住他,現在更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由著他睡地板。
西瑞爾躺在被窩里一絲一毫的睡意都沒有,他屏息聽著躺在床上的莫里輾轉反側。
西瑞爾:“睡不著嗎?是不是腿疼?”
莫里自從出事后,嘆氣的頻率就變高了:“我在想發財的主意,想得睡不著。”
西瑞爾:“那你想出來什么沒有?”
“倒是想出來幾個,只是……”莫里笑了一下,“聯盟刑法不允許。”
西瑞爾:“有沒有那種,既能發財,又不違法的路子?”
莫里直言:“想發大財,還不違法,那就得昧良心。”
西瑞爾覺得這沒什么,反正他的良心本來就長得很模糊:“你說。”
莫里:“不告訴你,不能讓你知道,你這小屁孩要是知道了這個,就該學壞了。”
西瑞爾悶悶地應了聲:“哦。”
他心想,莫里還不知道呢,他本來就挺壞的,不用學,天生的。
莫里沒有告訴西瑞爾方法,但是西瑞爾憑借著他一個天生壞種的敏銳感知,還是找到了這種方法。
西瑞爾幾乎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他是一瞬間就歡喜起來了,他覺得,他可以拯救莫里了。
西瑞爾從來沒有懷疑過莫里,他堅信莫里一定可以重新站起來,像過去一樣風光。
他要做的,就是在莫里站起來之前,先起來。
他一定要比莫里強大才行,他要讓莫里依靠自己。
他要成為莫里的靠山,他要成為莫里的救世主。
他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想過像羅克一樣去找一份正常普通的工作。因為他知道,每個月領著幾千星幣的薪水,是救不了莫里的。
要干,他就得干票大的。
所以,西瑞爾一分鐘都不敢耽誤,確定了目標想法之后,就立刻行動了。
他私下里,聯絡上了之前從莫里這拿錢走人的那幫手下。
西瑞爾也不想用他們,但是眼下實在找不到更值得信賴的合伙蟲了。
他們不管怎樣,都是跟著莫里經歷過風雨的,假如莫里沒有出事,他們絕不會輕易離開莫里。
趁著他們才剛走,沒有適應新生活,心里還存著點對莫里的愧疚,西瑞爾決定利用他們。
西瑞爾料定了,他們不會把自己這么一個年輕的小白臉雄蟲放在眼里,所以,西瑞爾告訴他們的是,這全都是莫里的意思。
至此,西瑞爾聯合起了莫里從前的所有部下,憑借著手里那兩千萬星幣的本錢,轟轟烈烈地搞起了事業。
那幫蟲們,跟了莫里許多年,對莫里的秉性了解得非常清楚。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明顯感覺到,西瑞爾的一些行徑,比莫里更心狠,手段也更下作。
他們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沒有蟲愿意站出來戳穿——因為西瑞爾帶著他們從潦倒到發跡,那個勢頭就像火箭升空,迅速而猛烈。
西瑞爾犒勞手下非常慷慨,金錢是個好東西,它堵住了他們的嘴。
窮生奸計,富長良心,一些賺到了錢的蟲想起了他們昔日的頂頭上司——現在的羅克達希,還在辛苦謀生。
于是就有蟲好心地,去找到了他們,準備拉他們入伙。
西瑞爾的花言巧語可以騙過莫里那些普通的手下,但是他在羅克達希這種、莫里真正的心腹面前,立刻就破綻百出。
羅克達希下班后就直接被拉來了,甚至連身上的酒店服務生制服都沒來得及換。
他們被請到了一家酒吧里,這個燈紅酒綠的地方,目前是西瑞爾跟手下的據點,一個月之前,他用一種很卑鄙的手段逼迫酒吧老板將其所有權轉讓給了他。
羅克和達希在這里見到了西瑞爾,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
就是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里,他們發現,西瑞爾已經光速蛻變成了他們不認識的樣子。
初次見面時,那個穿著白襯衫,站在燈下渾身散發著柔白光暈的少年不見了。
他們在閃爍著的霓虹燈光里,見到了一個身材頎長,肩背寬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身上穿著服帖高級西裝,微笑著,將渾身的暴戾因子都藏在溫文面具之后,一個真正的巴塔利雄蟲。
哦神明啊,羅克心里想著,他跟西瑞爾打招呼:“你好嗎,西瑞爾……先生。”
西瑞爾走到他的身旁,語調輕松地回答:“還不錯。”
達希偏著頭瞧他:“你可真是變了,西瑞爾,你變成□□了?”
西瑞爾詫異:“怎么會呢,誰告訴你們的?”
羅克笑著說:“來的路上,你的事跡,我們都已經聽說了。”
西瑞爾坦言:“是的,不瞞你們,我現在從事著一種,借錢給窮人的慈善生意。同時,我還會好心地將一批想掙大錢的中產都聚集起來,教他們做投資。”
達希沒忍住哈哈大笑,笑完了說:“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把放高利貸跟詐騙這兩種行為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西瑞爾也笑了,他解釋:“聯盟法律里,可沒說放貸違法。而且,他們是心甘情愿把錢交給我的,這怎么能叫騙呢?”
羅克單刀直入:“你打的是莫里的旗號,但我不認為,莫里會允許你做出這種事來。”
西瑞爾的頭微微一偏,他在笑,但是眼睛里一絲笑意也不見:“我現在做的事,跟以前莫里開賭場,帶著你們做的,沒有任何區別。我跟莫里,誰也不見得比誰高尚。”
羅克和達希頓時啞口無言,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西瑞爾倒是直接:“要加入嗎?你們現在加入,待遇跟以前一樣。”
達希先開了口:“莫里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嗎?”
西瑞爾索性不裝了:“不知道,所以,你們打算去跟莫里告發我?”
羅克:“是的,我們有這個打算,我們不想看到,你帶領著老大以前的手下繼續這樣胡作非為。”
西瑞爾:“我勸你們不要這么做。”
“你們不在的時候,是我在照顧莫里,他現在全身心地依賴著我,他離不開我。”
“他身體是什么狀況,想必你們也清楚,你們打算在這種時候,告訴莫里我都干了什么,好讓他直接崩潰掉是嗎?”
“你們覺得,莫里現在脆弱的身體,能夠承受住這種打擊嗎?”
“如果你們一點都不在意莫里的死活,那就現在立刻馬上去告訴莫里好了,我幫你們備車,你們去跟莫里面對面親自說。”
西瑞爾篤定了羅克和達希是在意著莫里的,他賭贏了,羅克和達希猶豫權衡了許久,最終選擇了放棄。
西瑞爾志得意滿,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時間,他該回去了,莫里的入睡時間就快到了,今晚說好了要回去陪莫里的。
西瑞爾禮貌地跟羅克達希道別,他們目送著西瑞爾離開。
他們沉默了許久,達希盯著西瑞爾遠去的背影:“羅克,你覺不覺得,現在的西瑞爾,有一點像曾經的一個家伙?”
羅克:“誰?”
達希:“貝斯特家的凱森。”
羅克垂下眼簾來,想了想,確實是像的。
他們都是巴塔利雄蟲,本質上,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