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喬伊第一次見到艾倫斯的時候, 這位斑斕蝶僅僅只是一名率兵駐扎邊境要塞的小軍官,還不是聯盟中赫赫有名的上將。
起因是戰時聯盟中自發掀起了一股為前線軍隊募捐的風潮。
彼時的喬伊正在聯盟帝國大學里攻讀他的歷史學學士學位,校園內保衛聯盟的熱血氣息濃厚, 受到這種環境感染的喬伊,帶領著那群出身貴族的少爺們成立了衛戰基金會。
公爵家的少爺出任主.席, 基金會很快就辦的轟轟烈烈,第一次募捐就籌集了上千萬星幣的戰略資金。
就在這群少爺們張羅著要把錢換成物資支援前線時, 軍方傳出了軍官貪污腐敗的丑聞。
多年戰爭中,貴族與軍方矛盾日久彌深, 二十三歲的喬伊也是個敢想敢做的青年,他決心實地考察一番,絕不能白白做了軍雌斂財的冤大頭。
于是喬伊就約了兩名同學,又帶上了一名戰地記者,跟著運送物資的艦隊, 上了前線。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是一個叫做白金要塞的邊境駐扎基地。
此要塞位于一顆偏遠小行星上面,這顆小行星所能接收到的赤恒星能量極其微弱, 終年嚴寒,氧氣稀薄, 生存環境極端嚴苛。
此地并非正面戰場, 但是白金要塞在戰時的戰略地位極高, 為防止敵方聯盟從此處進攻, 直取拉貝爾聯盟腹地,軍方常年派遣精銳部隊駐扎于此。
喬伊他們一行四名雄蟲的小團隊, 經過一周的輾轉顛簸終于抵達于此,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遭遇了卡斯諾聯盟游擊隊的偷襲。
這是喬伊第一次直面戰爭的殘酷, 一多半的供給物資毀于這場交火,炮彈在距離他們只有不到十星米遠的位置爆炸,喬伊的一位同學,那個可憐的小伯爵當場嚇尿了褲子。
死神收割生命時向來一視同仁,于是他們這幾個高貴的雄蟲先生,那時在四散飛濺的流彈中,頂著嚴寒和缺氧,驚慌失措地逃命。
喬伊帶來的那名小記者,非常不幸地,被彈片打穿了胸膛,喬伊眼睜睜地看著他眼睛耳朵里都滲出血來,抱著攝像機咽了氣。
就在喬伊以為自己馬上就也要完蛋了的時候,斑斕蝶上校艾倫斯就像神兵天降一樣地出現了。
喬伊獲救時,他的臉都已經凍麻木了,眼淚結成了一層冰殼。
他的同學小伯爵尿濕的褲子凍成了冰坨坨,是勤務兵及時趕到,利用豐富的戰地冰凍急救經驗,才保住了他的命根子。
喬伊及他的兩名同學驚魂未定地被帶到了軍隊駐扎基地,在前方結束戰斗的軍隊長官親自接見了他們。
那一年的艾倫斯,只有十九歲。
他帶著一身剛從軍校畢業的銳氣,腰間挎著劍別著槍,軍裝外套著黑色的大氅,硬底的軍靴踩在冷硬的水泥地上,一步一響地走進了喬伊的視線范圍之內。
年輕的軍雌,長相比喬伊想象中要秀美,身量也纖細些,但是一身軍裝卻能穿的有型有款。
喬伊掏出自己的護照交給這名軍雌,艾倫斯用他戴著白手套的手接過去,展開來,掃了一眼。
喬伊目睹著對方密長的睫毛隨著掃視的姿態投落下一片濃秀,隨后迅速抬起,幽藍色的眸子里映出了喬伊的輪廓。
艾倫斯將護照歸還給了喬伊,雙腳迅速并攏,對著喬伊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這是喬伊與艾倫斯的第一次正式會面。
那天,基地的炊事班用了最好的食材,給這三位遠道而來送補給的巴塔利貴族雄蟲先生做了頓大餐。
當晚,喬伊的晚餐是一塊凍得邦邦硬的面包和一碗表面飄著白花花一層肥油的燉菜。
在那碗珍貴的燉菜里,喬伊吃到了發芽的土豆、糠心的蘿卜、凍蔫的圓白菜和摻雜了過多淀粉的罐頭肉。
喬伊的另一名同學是一位親王的小兒子,他對軍方給他們吃泔水這件事感到火冒三丈,他怒不可遏地沖進了基地長官們用餐的地方。
然后發現艾倫斯和一群部下,吃的都是黑乎乎的麥片糊糊。
寸草不生的白金要塞,新鮮蔬菜和肉罐頭,都是極為稀缺的罕見物資,因為他們是貴族,負責給他們發軍餉,才專門拿出來招待他們的。
那位之前被嚇尿了的小伯爵,是個天生多愁善感的雄蟲,他看到這種情形,當場就哭了,大罵那些挑撥離間居心叵測的謠言傳播者。
軍方基地這邊,原本打算第二天就送喬伊他們回去的。
但是邊境局勢瞬息萬變,來時一路都算暢通,但等想走時,大雪封路星艦被毀,一時半會地,他們竟然就走不了了。
喬伊就這樣和他的兩名同學,迫不得已地留在了基地。
他們在基地整整逗留了兩個月,或者是三個月,甚至是一年。
白金要塞的白晝只有短短的一個小時,剩下的都是無邊無際的寒冷黑夜,那段時間,喬伊對時間失去了概念。
外面太冷了,喬伊通常是待在室內,但是室內也沒有暖和到哪里去。
他的光腦沒有訊號,他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是守在火盆旁,讀一本過期的紙質雜志解悶,這本書快被他翻爛了,到后面他甚至連小廣告里面的聯系方式都背下來了。
在白金要塞的那段時間,對喬伊來說,簡直就是坐牢。
他住在基地的石頭房子里,夜晚聽著窗外風雪肆虐猶如惡鬼哭嚎,他人生前二十三年間的繾綣浮華,像個飄忽的夢一般被吹的一絲一縷都不剩。
就仿佛,他生來就是要在這個鬼地方坐牢一樣。
他雖然在這里住了很久,但是他與艾倫斯見面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那位及時救他于危難的軍雌,喬伊閑的無聊時總是會想起他長長的眼睫毛和幽藍色的瞳子來,隱約的,在喬伊一幀一幀回味的記憶片段中,喬伊似乎還聞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一種很清新的,不常見的氣味,喬伊的印象里,他從前所接觸過的雌蟲,多半是甜美芳馨的花果香,但是艾倫斯不同于他們。
就在那種究極無聊的時間里,喬伊混混沌沌地想到,艾倫斯,是個蠻有魅力的雌蟲,至少,比他的未婚夫要有魅力的多。
是的,喬伊有未婚夫,那是個可愛的紅蝴蝶,他是一家話劇團的臺柱子,活潑又美麗。
喬伊曾經很喜歡他,但是貴族雄蟲難免有見異思遷的毛病,喬伊在見到艾倫斯之后,就迅速地將他的可愛小未婚夫拋到了腦后。
那尾紅蝶并沒有做錯什么,喬伊只是不再愛他了。
一廂情愿的喬伊根本見不上艾倫斯,這位小軍官總是很忙碌,他有各種軍務要處理,有各種仗要打,有很多的會要開。
艾倫斯忙起來,就完全不記得自己的基地里還有三位貴族先生這件事了,他干脆利落地將喬伊忘了個徹底。
后來事實證明,艾倫斯對喬伊的印象,甚至還不如對那位小伯爵深刻,畢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體面的雄蟲先生嚇尿了褲子。
在基地里住了一段時間之后,喬伊的兩名同伴相繼病倒了。
那位愛干凈的小親王因為洗澡時磨磨蹭蹭,用光了熱水著了涼,一病十幾天不見好,病殃殃地天天躺在床上說胡話。
小伯爵的雙手雙腳生滿了凍瘡,十根手指頭腫的和胡蘿卜一樣,一到晚上,就又疼又癢,折磨得小伯爵藏在被窩里不住地抹眼淚。
喬伊的身體也慢慢地不好了,長久地見不到光,營養跟不上,使他骨頭里的鈣質在流失,天寒地凍里,喬伊開始鬧腿疼。
他的腿是舊疾,少年時跟著父親外出打獵不小心摔傷的,經過救治,早已痊愈,在四季如春的星球上,根本沒有腿疼這種毛病。
但是白金要塞比羅敏特宮要冷上十倍,痛得受不了的喬伊,拄著拐仗在勤務兵的攙扶下走進了基地軍醫的診所。
在這里,他見到了負傷的艾倫斯。
他的左肩處被彈片擦傷,已經完成了包扎,正由一名娃娃兵小副官幫忙穿衣服。
像是感受到喬伊的目光,艾倫斯抬起頭來向著喬伊那里望了過去,正巧和喬伊對上了視線。
這個猝不及防的目光交匯,令喬伊不由自主地歡喜又惆悵,歡喜的是艾倫斯注意到了他;惆悵的是,那個神情顯然已經不記得他是哪個了。
喬伊就像個十幾歲的少年一樣,手足無措地對艾倫斯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來,身上披著棉衣的艾倫斯向他走過來:“閣下,您怎么了?”
“我……”喬伊面對著艾倫斯與軍醫,自己的苦疾反而說不出口了。
白金要塞的軍醫診所極其簡陋,他在來到軍醫的看診房時,先穿過了一處搭起來做病房的棚子,那棚子里躺滿了傷兵。
他們一半是作戰時受的槍.炮傷,一半是凍傷。有人被凍掉了耳朵,有人被凍掉了腳趾;有些嚴重的四肢已經壞死,在等待著截肢。
喬伊這個什么都不做,還要基地好吃好喝供養著的貴族先生,他現在沒有臉面說自己腿疼。
還是那個勤務兵幫著開了口:“這位先生腿疼得厲害,想過來要兩片消炎止痛的藥來吃。”
這地方,藥品比蔬菜還要稀缺。
軍醫第一時間看了艾倫斯一眼,等待著他做指示,艾倫斯猶疑兩秒,把剛才軍醫給他開的消炎藥遞給了喬伊。
“我們這里條件不好,藥品供給有限,一些重傷員指望著這點藥救命的。我就是擦破點皮,不吃藥也沒事,您拿去吧。”
喬伊沒拿艾倫斯的藥,他道了聲謝之后,轉身就走了。
這是他第一次因艾倫斯感覺到內心苦楚,艾倫斯把自己治傷的藥遞給他,不是遞給了他喬伊本人,是遞給他這重身份,遞給那個名為巴塔利雄蟲的階層。
壟斷著整個拉貝爾聯盟經濟的巴塔利雄蟲,一向愛自負吹噓,整個軍雌群體都是靠他們養。
此情此景,喬伊卻要從一個雌蟲手里,拿走他的傷藥,這種事情,喬伊如果真的做了,對于他所代表的整個巴塔利階級,都是一種巨大諷刺。
喬伊沒有接受艾倫斯的藥,但他卻在此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搜集著各種有關于艾倫斯的信息。
其中大多數的情報來源,都是艾倫斯身邊的那個叫克萊爾的娃娃兵小副官。
喬伊第一次嘗試著收買克萊爾時,從口袋里掏出來一把亂七八糟的零碎物,他本想把那只扁銀盒雕花的名貴打火機送給克萊爾。
但是這娃娃對此絲毫不感興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上了喬伊掏打火機時順帶掏出來的巧克力奶糖。
喬伊就把那幾塊糖果全都送給了克萊爾,克萊爾歡天喜地地收下之后,就開始對著喬伊出賣艾倫斯的情報。
“上次我們長官作戰不小心掛了彩,但是抓回來六個俘虜。”
“那個俘虜現在就在那邊那個小房子,看見沒,就關在那里邊的。”
“星際戰爭規章約定里邊說要優待俘虜,所以那六個現在天天好吃好喝的,快活著呢,問什么都不說,一問就罵人。”
“就剛才,我哥開完會,又去接見那六個俘虜了。”
克萊爾一口氣吃下了好幾塊巧克力,內心滿足,想對喬伊展現一下自己的誠意,方便他下次還送自己巧克力吃:“你想去看看我家長官是怎么審訊俘虜的嗎?我可以帶你去。”
克萊爾一會哥一會長官的稱呼著艾倫斯,喬伊據此斷定,克萊爾應該不只是艾倫斯的親信。
“有勞你帶路。”
喬伊就跟著克萊爾來到了基地關押俘虜的營房里,他本以為克萊爾會給他找一個視野絕佳的隱蔽角落,方便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艾倫斯審訊俘虜,結果克萊爾直接把他領到了艾倫斯的面前。
“哥,他想看你審俘虜,我就把他帶過來了。”克萊爾興高采烈地說。
搬了張桌椅,坐在營房走廊中的艾倫斯抬起頭來,沉默不語地看了一眼克萊爾和喬伊,喬伊解釋:“是我要求他帶我來的。”
艾倫斯盯著他問:“閣下,審訊過程可能會令人不適,希望您能再考慮一下。”
喬伊覺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就已經鍛煉出來了:“我沒有問題。”
艾倫斯點點頭,下達命令:“克萊爾聽令。”
克萊爾立刻站好軍姿:“到!”
艾倫斯:“出去!”
克萊爾:“是!”
轉身,克萊爾小跑出了營房。
至此,除了牢里那六個俘虜之外,這里就只剩下了喬伊與艾倫斯兩個。
那六個俘虜極其囂張,喬伊他們沒來的時候,對著艾倫斯這個軍雌,一直污言穢語地挑釁著艾倫斯。
后來喬伊來到了這里,這下更有話頭了,上來就開始編排喬伊與艾倫斯之間的關系有多么不堪。
只是站在營房里這一小會,喬伊幾乎把這輩子的下流臟話都聽完了。
喬伊一個貴公子被他們說的臉皮一會發冷一會發燙,最后忍無可忍地對著最近的那名囚犯怒斥:“別說了!”
鐵欄桿圍住的兵痞哈哈一笑,一口唾沫就啐了出來。
艾倫斯倒是一言不發,他就坐在那里,不急不緩地,在擺弄手中的小玩意。
是他不久前剛沒收上來的一套賭具,環境惡劣軍中困頓,士兵苦中作樂,常有飲酒賭錢的壞風氣,艾倫斯時不時地就要突擊檢查一次,挑兩個帶頭的嚴懲,殺雞儆猴。
艾倫斯將那賭具握在手里把玩,不過是一枚六個面刻了不同數字的骰子,另一個是牙杯改造的賭盅。
艾倫斯將這做工粗劣的骰子放進賭盅里,小幅度地翻轉過來,然后漫不經心地晃著。
喬伊記得艾倫斯的肩膀上有傷,所以他的動作幅度小而緩慢,他就這么不急不忙地搖了一陣,最后停了下來。
喬伊與六名俘虜都不清楚他在搞什么花樣,他們罵喬伊罵累了,就把矛頭重新指向了艾倫斯。艾倫斯眼下這姿態,顯然就是審不出什么東西來,索性就開始自暴自棄地玩游戲了。
星際戰爭公約里,要求戰爭中優待俘虜,所以這六個被俘的家伙才敢這么肆無忌憚,他們吃準了,艾倫斯是不會對他們用刑的。
艾倫斯緩緩揭開了賭盅,發現骰子正面朝上顯示的,是數字3。
“3號……”艾倫斯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后毫無征兆地站起身來,拔槍,迅速瞄準編號03的那名俘虜,沒有任何遲疑地扣下了扳機,砰得一聲,整個營房都安靜了。
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戮震懾到的,還有喬伊,他怔怔地看著艾倫斯收了槍之后,回到桌前,又開始擺弄他的賭具。
艾倫斯自娛自樂的骰子游戲,變成了一場俘虜與死神比拼運氣的存活游戲。
回過神來的俘虜們對著艾倫斯破口大罵,說他違反了星際戰爭公約,要去軍事法庭起訴他。隨后艾倫斯就搖出了一個數字5,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內,5號俘虜一命嗚呼,紅白兩色的粘稠液體濺了滿墻。
剩下的四名俘虜駭然失色,他們不知道接下來就會輪到他們之中的哪一個。
有個膽子小的跪下來給艾倫斯磕頭道歉,痛哭流涕地祈求艾倫斯放過他,艾倫斯手中舉槍的動作一停頓:“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那名俘虜遲疑了,艾倫斯一槍打穿了他的肩胛骨,他痛苦地哀嚎一聲:“我說,我說!”
艾倫斯這場審訊用時不長,喬伊就站在一邊目睹著全程。
艾倫斯不僅僅是在震懾敵方俘虜,也同樣是在用這種方式震懾著喬伊所代表的巴塔利貴族。
喬伊并沒有感覺到害怕,他只覺得自己的血,一寸一寸地,從頭到腳地,涼了下去。
這場血腥審訊,打破了喬伊對艾倫斯全部的旖旎幻想,他最后失魂落魄地逃出了營房,回到他那兩個嬌氣的同學身旁,大病一場。
喬伊這一病,轟轟烈烈地病了許久,等到轉好時,艾倫斯已經設法與首都星軍方總部取得了聯絡。恢復通訊之后,那邊下達指示,說會派人來,接三位貴族先生回家。
三位貴族先生的身份特殊,軍方沒有耽擱太久,火急火燎地殺到了白金要塞。
回程的那天,喬伊昏昏沉沉地躺在汽車里,前方艾倫斯駕駛機甲為他開路,護送他們與總部軍方支隊會合。
他聽著汽車外令人心驚膽戰的槍炮聲,與死神一遍遍擦肩而過,最后終于成功登上了來接他的軍方星艦。
在星艦還沒有起飛的前夕,那名斑斕蝶軍雌專門來到喬伊的休息室里,見了他最后一面,他脫下軍帽向喬伊致意,表情躊躇著,像是有話要對喬伊講。
喬伊心頭驀然一動,連忙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們兩個在休息室里。
艾倫斯這才深情款款地開了口,請求喬伊看在這段時間基地沒有虧待他的份上,回去了跟貴族們說說情給軍隊漲點工資加點補貼。
喬伊熱切的心情冷卻了一半,他木然地點頭答應,艾倫斯這才第一次對他露出笑容來,表示感謝。
這個笑容看得喬伊有些晃花了眼,他動容地問艾倫斯:“還有沒有其他的話,想對我講?”
艾倫斯表達完最迫切的訴求之后,就沒了話題,憋了半天,囑咐了喬伊一句:“打仗不是過家家,閣下以后,還是不要往戰區里來了。”省得添亂,光是保護一個他,就出動了多少兵力!
喬伊沒有聽到那句他最渴望聽到的話,執著地不肯放艾倫斯離開:“還有呢?”
還有嗎?艾倫斯臉上閃出了迷惘的神色來,他跟這位貴族先生幾乎沒有什么往來,完全談不上交情,哪有那么多的話要囑托的,這位雄蟲先生可真是奇怪。
可是艾倫斯有求于人家,所以就算沒話,艾倫斯也得找句話來說:“您回去好好治療,我們很快就能迎來勝利。”
至此,喬伊的心不再有任何掙扎,穩穩當當地沉寂了下去:“嗯,再見。”
“再見。”艾倫斯戴上軍帽,轉身離開了休息室。
半個小時之后,軍方星艦起飛,喬伊躺在柔軟溫暖的床上心想,他這段單方面的緋色心情,至此算是徹底終結了。
那個心狠手辣薄情寡義的斑斕蝶小軍官應該很快就會忘記他,不過無所謂的,喬伊也會忘記艾倫斯,畢竟他可是早就有了未婚夫的人。
如此,喬伊就將這段慘烈的記憶,干脆地拋棄在了白金要塞。
第142章 第 142 章
戴維花了整整兩個小時, 才終于聽系統君給他完完整整地講完了,這出集霸道公爵強制愛、大伯愛弟媳、俏寡夫門前是非多、追妻火葬場等諸多狗血元素于一體,恩恩怨怨糾結了八十萬字虐身虐心的豪門小說。
他原本是和艾倫斯一起躺在床上的, 后來中途去了書房,再然后又輾轉去了會客廳, 最后把整棟房子轉了一圈,他又回到了主臥, 給艾倫斯蓋好被子之后,又去了書房里。
他站在書房的窗戶前, 悶聲不吭地抽了兩支煙后,才開了口:“他倆先認識的?”
戴維指的當然是喬伊與艾倫斯。
系統君回答:【賓狗~是的呢。】
戴維又點燃了一支煙,重重地吸了一口:“我是小三?”
系統君:【按出場順序,是這樣的~】
戴維仰起頭來,吐出了一個煙圈, 終于說出了那句:“莎士比亞曾經說過, 愛情沒有先來后到,不被愛的那個才是第三者。”
系統君笑瞇瞇地:【您說什么就是什么~】
戴維現在開始后悔了, 他不該讓系統君把情節告訴他的。
戴維剛穿過來時不問,是因為他清楚自己就是個開篇沒多久就領盒飯的炮灰, 整個故事百分之九十的情節與他無關, 不相干的事, 他沒興趣知道;
戴維后來不問, 是因為與艾倫斯感情一天比一天要好,好到他早就忘了自己是穿書, 忘記了自己的定位是那個炮灰原配的事實。
整個故事, 整本書都是圍繞著喬伊與艾倫斯的糾葛展開的。
戴維覺得他被自己的心緒逼得逃無可逃了,他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他在嫉妒。
這種情緒, 在唐上線時曾經出現過,但是現在這種妒火中燒的心情,絕不是那時候能夠比擬的。
喬伊在原本的故事線中,完整地擁有了艾倫斯的整個人生。
他傲慢、不忠、殘酷、暴虐,但他擁有一切,他擁有艾倫斯。
可是他并沒有好好地對待艾倫斯,系統君把這個故事通篇講下來,戴維沒有在任何情節中感受到艾倫斯的快樂。艾倫斯不快樂,直到結尾,艾倫斯在作者的安排下與喬伊兒孫滿堂身居高位,艾倫斯也不快樂。
戴維夾在指尖的煙卷燒到了頭,紅亮亮的火光灼到了戴維的手指,戴維指尖一痛,順手將煙放進煙灰缸里摁滅。
“艾倫斯不愛喬伊。”戴維再次,篤定地陳述了一遍。
系統君翻了翻原文相關情節:【關于原文中,艾倫斯愛不愛喬伊這個話題,書外的讀者們也是各執己見,分成兩派。愛方和不愛方吵的非常熱鬧,個個旁征博引,誰也說服不了誰。】
戴維:“我被他愛過,他愛人時是什么樣子,我最清楚。”
系統君寬慰他:【您不要太往心里去,雖說這是原文,但是因為您的穿書,原文故事線早就一團亂麻了。】
【現在照您這個發展趨勢,原文和平行時空同人文毫無區別,人物形象嚴重ooc,也就剩個名字一樣了。】
戴維問系統:“艾倫斯現在,愛我有多少?”
戴維此刻缺乏安全感,他急需要切實的數字來撫慰他的心。
系統:【七十,百分制,現在是七十。】
戴維曾經的目標是八十,現在已經距離這個目標很近了。
戴維:“我會讓它漲到一百。”
系統君沉默了,戴維抬起眼:“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系統君斟酌了半晌才開口:
【決心愛一人,這是一條很長很難的路。】
【七十到一百,看似中間只差了三十,但事實上,這三十的進階難度,是零到三十的十倍。】
【一人愛您一百分是一百;十人愛您十分是一百;一百人愛您一分也是一百。您拋棄了其他選項,直接選擇了最難的那條路。】
戴維:“只要我一死,艾倫斯馬上就會落入喬伊的手里,所以我是絕對不能死的。我對我自己有信心,我對艾倫斯,也有信心。”
系統君坐在系統面板的顯示屏上,兩只小腳丫晃呀晃:
【您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件事,當您全部的存活值來源被艾倫斯一個人占滿,有一天如果艾倫斯死去,您的全部存活值會隨著他的死亡瞬間清零。】
【我是說,全部。】
【換句話說就是,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那你們兩個的生死,也將完全綁定。】
【因此,我還是希望您可以再慎重一些。】
……
翌日,凱森的葬禮在菲迪爾州最大的教堂舉行。
穿一身黑的戴維保持一份莊重嚴肅的神情,完整地參與了凱森喪儀的所有環節。
只是,他身旁的位置是空的,艾倫斯沒出面,他們家只有戴維一人到場。
艾倫斯的座位左邊挨著戴維,右邊挨著戈林,現在艾倫斯不在,戈林與戴維之間只隔著一個空位。
戈林好奇地跟戴維打聽:“艾倫斯怎么沒來?”
戴維壓低了聲音回答:“艾倫斯身體弱,來首都星之前一直在住院,昨天累著了,又喝了點酒,今天早上醒來后有些發燒,我就沒讓他來。”
“發燒?”戈林小聲嘟囔了一句,追問,“他前幾天燒過嗎?”
戴維回想了一下:“前幾天沒有,是突然開始燒的,也許是水土不服。”
“他昨天的時候,信息素味道就有點不太對勁,一會結束了你就趕緊回家吧,他的癥狀有點像交尾熱。”戈林提醒。
交尾熱……戴維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里也跟著嗡的一下就熱了起來。
他剛想進一步詢問戈林有關的事項,結果旁邊的喬伊發了話,他的矛頭直指自己的雌君:“你的禮儀教師沒有教過你嗎?在這種場合下,不要竊竊私語。”
被配偶呵斥的戈林吐了吐舌頭,扭過頭去乖乖坐好。
被戈林點了這么一下的戴維,心思完全不在凱森的葬儀上面了,他后半場腦子里渾渾噩噩就只剩下了那一個詞。
艾倫斯的交尾熱。
戴維千辛萬苦地捱到了喪儀結束,他立刻起身就要往寓所趕,旁邊興致勃勃的托蘭不曉得兒子有風風火火的急事,還專門攔住了他:
“跟爸爸回去吧,我讓廚師做你喜歡的菜,陪爸爸吃晚餐好不好?”
戴維只得跟他明說:“艾倫斯身體不舒服,我得回去照顧他。”
托蘭心情稍稍失落了些,但還是撐著笑:“那好吧,等艾倫斯身體好些,你們一塊來。”
戴維應著,轉身迅速離開,托蘭跟出去,目送著戴維離開,一直眼巴巴地看著戴維上了車,汽車開走了,開始自言自語似的喃喃著:
“戴維長大了,他有自己的小家庭……”
他身旁的執事請示他:“先生,我們也回吧。”
托蘭這才像是回過了神來:“嗯。”
戴維匆匆忙忙地趕回了寓所,艾倫斯還在睡著,克萊爾請來的醫生剛做完檢查,還沒有離開。
那醫生一見到家里的雄蟲家主回來,立刻就上來告知了戴維艾倫斯的情況:
“閣下大可放心,您的雌君先生身體沒有任何異常,只是現在已經進入了交尾熱前期。若是您與雌君先生有要寶寶的打算,那就恭喜了,只要您肯用心照拂您的配偶,相信來年您就能做父親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旁邊的克萊爾頓時嚇得小臉煞白。
戴維站在原地愣了一會,才緩緩摘下了頭上的禮帽,拿在手上摩挲了半天帽檐兒,忽然想起了什么:“醫生,你確定嗎?日期好像不太對。”
醫生解釋:“交尾熱這種生理性周期,其實并沒有確切的間隔時間的。通常來說是一年一次,但同時也會受到配偶信息素、心情、營養甚至是外界環境的影響,有些婚后配偶感情好的雌蟲甚至會一年兩次。”
醫生的態度很是熱情,他邀請戴維:“閣下如果方便的話,能否進一步說話呢?我有些注意事項,想交代給閣下。”
“嗯,好。”戴維大腦一片空白地點頭答應了。
*
托蘭乘著車一路失魂落魄的回了羅敏特宮,一回來仆從就向他稟報,說老公爵正由護工陪著,在花房里玩。
托蘭衣服都沒換就直奔花房,到了一看,奧斯汀公爵果然在這里。
他就坐在輪椅上,面對著一株盛放的鳶尾花,護工使出了渾身解數來逗他開心:“我們就先在這里玩一會,等晚上吃肉肉好不好呀~”
老公爵根本就不搭理他,直盯著那株氣味與托蘭信息素味道相似的植物瞧。
托蘭走了過去,問護工:“吃藥了嗎?”
護工小心地回答:“還沒呢,您不在,我們誰都喂不進去。”
托蘭輕輕點點頭,脫下手上的黑色蕾絲手套,端過仆從遞過來的藥碗:“你們下去吧,交給我就好了。”
一眾護工仆從退下去之后,花房里只剩下了托蘭與老公爵,托蘭手中用調羹攪了攪碗里的摻了藥片碎末的奶茶:“雄主,吃藥了。”
奧斯汀公爵抬起頭來看了托蘭一眼,竟然開口說起了話:“你給我吃的什么藥?”
托蘭直接端著藥碗跪了下來:“當然是治病的藥。”
奧斯汀公爵恍惚了一下:“為什么我每次吃過藥之后,都感覺混混沌沌地,像做夢一樣?喊不出聲來,也動不了。”
托蘭:“您每次吃了藥之后就睡著了,興許就是做的夢,您現在的身體就是得好好休息,多休息才能盡快康復。”
奧斯汀公爵的目光將托蘭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托蘭的胸前,他在這里戴了一枚別致的鉆石胸針,胸針上別了一朵白色雛菊。
奧斯汀公爵皺起眉頭來:“你這幅打扮,是有人死了嗎?”
托蘭:“是的,我剛參加完葬禮回來。”
奧斯汀公爵:“誰死了?”
托蘭露出一個笑容來:“一個不重要的人。”
奧斯汀公爵點點頭,就不再追問了,隨后,他又想起了什么:“最近,怎么總也不見老二凱森來看我了?”
托蘭回答:“凱森這孩子,忙得很,最近應該是回不來了。”
“快別說話了,先吃藥吧。”托蘭又提醒了一遍。
奧斯汀公爵一手接過藥碗,另一只手伸出去撫上了托蘭的面頰,托蘭沒有抗拒奧斯汀公爵的撫摸,親眼目睹著公爵端著藥碗把里面的東西都喝了下去。
托蘭接過空藥碗來,隨手放著了,貼心地問了一句:“苦不苦?”
奧斯汀公爵搖搖頭:“倒是不苦。”
托蘭保持著跪在地上服侍著奧斯汀公爵的柔順姿態,把自己的頭輕輕擱置在了奧斯汀公爵的膝蓋上。
托蘭跪得久了,膝蓋處隱隱地酸麻脹痛起來,托蘭感受著這份痛楚,只覺得精神狀態更加明晰了。
奧斯汀公爵剛吃完藥,尚且還有一些神智清醒,他摸著托蘭的頭發問:“你在想什么?”
托蘭回答:“我在想,我生下戴維之前有過的那三個孩子。”
“他們,應該就快瞑目了吧。”
第143章 第 143 章
參加完凱森的喪儀之后, 戈林陪伴著自己的丈夫回了自家的宅邸。
這一路喬伊都沒有跟他說話,戈林曾經試圖找過話題打破這種沉悶低壓的氛圍,但都失敗了, 只得識趣地閉了嘴。
戈林是個機敏又伶俐的雌蟲,但是他卻時常看不透他這個喜怒無常的配偶。
能夠牽引撥動喬伊情緒的東西太多了, 戈林自認只是個混跡名流社交圈滿腦子珠寶美妝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俗氣雌君,他與喬伊沒有共同話題, 這種清晰的認知與定位,給他消除了不少的煩惱。
喬伊雖然沒給他提供過什么情緒價值, 但是物質層面是極其豐厚的,所以哪怕戈林經常要用熱臉去貼喬伊的冷屁股,他也每次都能看在高額生活費與頂級奢侈品的面子上,大雌不記小雄過。
于是在進門之后,被喬伊甩了一路冷臉子的戈林又湊上去問:“雄主~你今天的晚餐在家里吃嗎?需不需要我讓他們去提前把你的酒醒上?”
“不在家吃, 我換身衣服就走, 今晚還有應酬。”喬伊拋下戈林轉身上了樓。
戈林的戲還是要演足的,他匆忙跟了兩步:“雄主您好辛苦哦, 那今晚什么時候回來?”
喬伊頭也不回:“可能不回來。”
戈林:“又要丟下人家一個,今晚人家又要睡不著了, 好氣~”
喬伊忽然停下腳步來, 回頭瞥了戈林一眼, 那種什么都知道但是不明說的姿態, 都融匯在這個眼神里面交由戈林自己去體會了。
但是戈林瞧上去,卻是一臉的花癡純真, 感覺什么都沒有體會出來呢!
戈林陪著足足演了小半個鐘頭的戲, 臉都快笑僵了,媚眼拋的眼皮快要抽筋, 終于把喬伊給送走了。
喬伊的汽車前轱轆剛滾出宅邸的大門,戈林后腳就扒了一身喪服,打扮成花枝招展未婚單身小蝴蝶的樣子,去車庫里開上他那輛紅色超跑,轟的一聲引擎啟動,他就去擁抱多姿多彩的夜生活了。
戈林與喬伊結婚已經快三年了,戈林是個愛趕時尚潮流的話劇演員,當初結婚也是趕“戰爭結束萬象更新,無數新人在聯盟戰后新紀元締結婚姻”的時髦。
同樣的,這樁時髦的婚姻后來也有了一種時髦的發展——他們婚后蜜月都沒出,就開始分房睡了。
新婚伊始的戈林遠沒有現在的豁達,他在被新婚配偶喬伊冷落之后,就陷入了自我懷疑。
他開始想,他也許是個不夠美麗毫無魅力的雌蟲,所以才會被配偶嫌棄。
這種自我消耗的情緒足足維持了一個小時,穿戴得漂漂亮亮的戈林開著車去了夜店,一口氣點了八個雄蟲男模。
那晚,戈林往桌子上甩了一沓又一沓的鈔票,八個男模圍著他夸,徹底治好了他的容貌焦慮。
也就是從那天晚上開始,戈林找到了一種心情不好的宣泄方式——撒幣!
那種坐在中央,一把一把往外撒鈔票,一堆雄蟲在他腳邊圍成圈,不停贊美他,管他叫雌主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尤其這些錢還是喬伊的,嗯,更開心了!
戈林的這些行為,喬伊其實都是知道的,但是只要戈林做的不是太過分,比如影響到他的政.治前途或者搞出個私生子丑聞之類,喬伊并不會管戈林。
身為一名從政的雄蟲,他的很多政.治手腕的施展,都離不開戈林的配合。
有能力的人,在某種限度之下,是可以亂來的——這是喬伊的處世認知。
更何況,喬伊自己也并不是個安分的雄蟲。
他很早就和戈林訂下了婚約,在他們的婚約存續期但是還沒有正式舉行婚禮的時候,喬伊曾經交往過遠不止一任戀人。
他們這個圈子都是這樣,貴族雄蟲婚前婚后有情人是極為普遍的事情,很多雌君暗地里也是有情人的。
婚姻是一項契約,只要不違反游戲規則,情人與私生子不會威脅到合法配偶與婚生子的利益,是沒有人會主動掀開那層遮羞布的。
戈林明知道喬伊夜不歸宿是去了情人那里過夜,他也不會管,或者說是不在乎,他轉臉就會去追尋自己的快樂。
喬伊把家庭與情人之間的關系處理得很好,以至于戈林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喬伊的情人們真是太不爭氣了。
一個上門鬧的都沒有!
搞得戈林有時候故意想找喬伊的茬,讓他出一波血,結果連個正當理由都找不到!
喬伊的司機直接開車載著喬伊去了他的另一處寓所,喬伊才剛下車,一個輕輕巧巧的小亞雌就撲進了他的懷里。
“雄主你可來了,我好想你啊!”黑色頭發的男孩在喬伊懷里拱了兩圈,模仿雌蟲一樣聞夠了他身上的氣味之后,才抬起頭來笑嘻嘻地和喬伊對視。
這男孩因為是亞雌,所以看著格外顯小,長了一張娃娃臉。冷白皮,藍眼睛,睫毛又長又密,笑起來還有一對甜甜的酒窩。
喬伊見到男孩這個笑容之后,臉上的神色都緩和了許多,伸出手在男孩的臉蛋上掐了一把。
這是他千辛萬苦找到的,另一只斑斕蝶,喬伊管他叫做安,比艾倫斯年輕,愛笑愛撒嬌,會全心全意地依賴著他。
這是只屬于他的斑斕蝶,只是讓喬伊感到略有些美中不足的,他只是個亞雌,沒有那種海鹽味的信息素。
安抱著喬伊的手臂貼上來問:“只是過來吃飯,還是今晚都不走啦?”
喬伊一邊往宅子里走一邊回答:“今晚不走了。”
“好~”安雀躍著就答應了。
安是個合格的情人,他曾經是被拋棄在孤兒院里長大的孩子,像個流浪的小狗一樣被人撿回去送給了喬伊。
他對喬伊不僅僅是情感上的依賴,還有一種上班的認真態度。
他將給喬伊做情人這件事視為工作,所以他總是使出渾身解數地討喬伊開心,小心周到地把喬伊伺候好,老板開心他自然升職加薪。
喬伊用餐的時候,安一刻都不敢放松精神,時刻關注著喬伊的態度,仔細捕捉著他的每一處微動作,反復揣摩著喬伊的用意。
喬伊酒過三巡,隱隱地,面龐上顯出了些微醺的神色來,他的身體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望著安瞇起了眼睛。
“安……”喬伊輕喚一聲,安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餐叉,“怎么啦?”
喬伊:“你有交尾熱嗎?”
安低下頭去笑著說:“討厭,我是亞雌,沒有那種東西。”
喬伊:“你可以有。”
安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只剩下皮笑肉不笑的一層殼:“雄主今晚倒是醉的比之前快。”
喬伊沒有理會他,轉身遞給秘書一個眼神,秘書會意,轉身去把一位手提著醫療箱穿白大褂的醫生請了進來。
安一見醫生進來,莫名心慌,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雄主……你這是……”安不安地站著,不知道該往哪里躲。
喬伊站起身來,繞到安的身后,伸出手自后扶住安的兩個肩頭,微微俯身貼近了安,輕聲安撫了他一句:“別怕。”
“我咨詢過一些專家和醫生,他們告訴我,有些亞雌分為真性亞雌和假性亞雌,假性亞雌其實是劣質雌蟲的一種。”
“只要定時定量地及時注射性激素藥劑,促進雌蟲器官進一步發育,假性亞雌是可以轉化為雌蟲的。”
那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已經迅速配好了藥,拿著一支又粗又長的注射器站在一旁。
安看著那支針頭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哭著祈求身后的喬伊:“嗚……我害怕……我不想,求您了,別這樣……我好好伺候您,您饒了我吧……”
喬伊抓住安的手臂,防止他逃跑:“這點苦頭還是要吃的,你難道就不想給我生個孩子嗎?”
生孩子找雌蟲去啊,他一個發育不全的亞雌生什么!
安當然不敢直說這種話,他掙了兩下,力氣太小了根本掙不開,轉過臉去再看那醫生,已經拿著針向他走了過來。
安不想被注射什么亂七八糟的藥劑,所以開始在喬伊懷里拼命踢蹬起來,最后喬伊的幾名手下上前來,七手八腳地把安按在了地上,掀起上衣,露出了一截潤白的肚皮。
喬伊就站在一邊:“安,所有人里邊,我最喜歡你,因為你最懂事最聽話。”
“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我也不勉強你,今天就算了。以后,我們兩個,也就算了吧。”
要是今天不挨這一針,往后可就沒有這樣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了。
安被按在地上慢慢地就不掙扎了,但是整個身體顫抖的厲害,他看著那醫生走上前來,用沾了酒精的棉球在安的一側小腹上輕輕擦拭,那種觸感就像被毒蛇的芯子舔過。
毒蛇舔了舔,隨后就張開了牙,那根冷冰冰的針頭直接戳進了安的小腹中。
安痛苦地嗚咽了一聲,身體都跟著痙攣抽搐了一瞬。
喬伊就站在一旁看著,腦海中忽然就浮現出了他與安初次的那個晚上。
當時,這只小蝴蝶也是這么的驚恐發顫,怕的直哭。
喬伊想到這里,心變得柔軟了些,在醫生結束注射之后,就走上前去,把蜷縮成一團的安抱進了懷里。
安的那張小臉上滿是眼淚,喬伊問他:“你是嚇的,還是疼的?”
一多半是疼的,針雖然打完了,安的小肚子卻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
但他不敢說疼,只好說:“我……我害怕……”
“打個針嚇成這樣,要是讓你去打仗你不得嚇死?”喬伊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禮盒來,打開來是一枚血紅的寶石戒指。
“送你的,嬌氣包。”喬伊親自把戒指戴在了安的手上,安的手指白皙又纖細,那寶石太大了,看著幾乎要把安的手指都壓折。
安勉力抬了抬那只戴戒指的手,自己還沒來得及看清,腦袋就脫力垂到了一側去。
這個可憐的小亞雌,他活活疼暈過去了。
第144章 第 144 章
戴維沉著冷靜地聽醫生對他講述完了各種事項之后, 他才感覺到自己的一整顆心,都被一種巨大的喜悅一點一點地給浸透了。
他在塵世里孤單漂泊了二十七年,他現在有了一個媽媽, 馬上,他又要有一個孩子了。
向上向下的血脈好像都鋪開了支線, 這種與其他人無可斷絕的強烈血緣牽絆,有人生來就有, 但是戴維輾轉一生,歷經生死, 才終于得到了。
他感覺到,他的命運仿佛于此刻開始落地生根。
戴維在這種縹緲的不真切的喜悅中手足無措地開心了許久,他后來深呼吸著告訴自己,要鎮定,艾倫斯還沒懷上呢!
戴維自己高興完之后, 直接聯系上了羅敏特宮。
他現在沒有什么人脈, 花錢肯定是能請到好醫生,但是在這次的事情上, 他開始迷信起了權威。
他想借托蘭的手,從皇室那邊, 請最好的御醫過來幫艾倫斯度過這次交尾熱。
果不其然, 戴維一通聯訊過去, 向托蘭說明情況, 托蘭跟著也重視起來,向戴維允諾, 明天會帶著皇室的御醫去造訪戴維的寓所, 給他們配偶兩個檢查身體。
將這些事情都安排妥帖之后,戴維這才邁著輕快的步子, 回到主臥,去守著他的艾倫斯。
艾倫斯這時,已經徹徹底底地燒了起來。
交尾熱的發燒和生病發燒外觀癥狀相似,但是本人感受完全不同。
生病發燒會冷,嚴重了會全身疼痛;交尾熱就只是感到熱,后期會意識不清,具體的其他感受,有些難以啟齒。
交尾熱是一種正常生理特性,當交尾熱發生時,機體會自發啟動自保機制,使機體的體溫保持在高于正常值一度到一點五度左右。
這里的蟲類普遍耐熱畏寒,體溫略升高些并不會對機體產生什么損害,相反這種低燒狀態還會降低食欲睡眠這類生存欲.望,轉而將這種渴求轉化到繁衍的方向上來。
進入交尾熱狀態的雌蟲,會慢慢退化掉一部分像人的東西,露出蟲類的本能來。
例如蝶類的交尾熱,就是會在正式進入交尾熱期的第三到四天,出現蛹化狀態,之后會在第六到七天實現破繭蝶變,長出一對完整的翅膀。
這對翅膀的存在,會一直持續到交尾熱期的結束,交尾熱一過,就自動脫落了。
戴維算了下時間,今天算是正式開始的第一天,艾倫斯的蛹化應該是后天開始。
房間里到處翻涌著艾倫斯的信息素味道,他難受地躺在床上直打滾,滾著滾著,身上的睡袍就滑脫了。
戴維一進去,往床邊一坐,艾倫斯想也不想地就靠了上來,貓兒見了主人似的親昵地直蹭。
戴維愉悅地接受了艾倫斯的親熱,順著他的鎖骨吻了下去,但就在這時,艾倫斯卻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他一把捧住了戴維的臉。
他被燒的面頰潮紅,目光也迷離,他用力甩了下頭,找回了些清明:
“戴維,我好難受……你給我點藥吃吧。有那種推遲交尾熱的藥,你給我兩片,我吃了馬上就退燒了。”
戴維的手貼著艾倫斯的脊背滑了下去:
“醫生說,那種藥只在前兆期有用,現在已經開始了,吃藥也沒用了。這是正常的生理周期,沒關系的,讓我們一起學著去接受它。”
艾倫斯臉上兩行透明的淚珠滾了下來,他之前吃了很久的藥,已經把信息素給控制住,成功延遲了交尾熱。
但是在游輪的那天晚上,戴維失控給他注入了正常量好幾倍的雄蟲信息素,然后就全亂套了。
他這次交尾熱發作,跳過了前兆期,機體在檢測到他恢復的差不多了之后,就直接開始了。
戴維將艾倫斯平放在了床上,但是艾倫斯一沾床,就迅速地扯著睡袍領口把自己遮住,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戴維這時才猛然想起,他們雖然已經和好,但是自從游輪那晚之后,就再沒有過了。
而他在那天晚上,弄傷了艾倫斯,現在那傷口雖然已經痊愈的差不多了,但就之前在醫院里的那些反應來看,難保不會有陰影。
意識到這點的戴維,立時就清醒了大半。
他之前高興的,似乎有些太早了。
戴維湊過去,向艾倫斯詢問:“我能幫你做些什么呢?”
發熱令艾倫斯有些焦躁不安,他一會揪緊了領口,一會又想去伸手扯腰帶。
他壓制住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暫時擊潰了自己的另一面,氣喘吁吁地對戴維說:“我想喝水。”
戴維立刻去給艾倫斯端來了一杯溫水,艾倫斯自己坐起來,戴維摟著他靠在懷中,把水喂給他。
艾倫斯伸出雙手捧上水杯,喝的急了,一杯水得有一多半沿著下巴,順著脖頸溜了下去。
戴維放下空水杯后,貼著那線紋路,吻掉了他滑過喉結皮膚上留下的那點水漬。
艾倫斯短暫迷醉后又迅速清醒,身體和精神都在掙扎。
戴維扶著他的肩膀告訴他:“那只是個意外,放心交給我,就像之前那樣……”
“再給我一次機會。”
艾倫斯最后終于放任自己的意識從掙扎的清明中,一路墜滑向了混沌頹靡。
神智傾潰的前夕,他口中含著戴維上衣被扯散掉落的紐扣:
“不要用信息素……等到我后面完全不清醒的時候再給我信息素,我現在聞不了一點雄蟲的信息素味道……”
艾倫斯的所有要求,戴維全都一一照做了。
在他們之間未發生游輪上那場事件之前,戴維于此道上沒什么顧及。
他好不容易才支棱了,艾倫斯愛他包容他,自身從軍的底子也在,兩個家伙時常鉚足了勁折騰。
只是今時不同以往,這創傷后的頭一遭,可不能全憑著戴維的性子來。
戴維懷抱著一腔只為艾倫斯能愉悅的熱忱,態度試著放輕柔些、舒緩些。
艾倫斯的姿態起初是有些抗拒的,后來慢慢接納,最后徹底放開了,意識迷離中,由著本心去主導,他就反過來把戴維給壓倒了。
艾倫斯雖是雌蟲,可是那工具又不是擺設。一向強勢慣了的戴維,面對著平時軟的像灘水,這種時候腦袋不清醒的艾倫斯,忽然生出了一種要被反攻的恐懼。
不過斑斕蝶現在可是全然不管甲殼蟲在想些什么,他就像童話里那只被玫瑰花莖刺穿了胸膛卻一直歌唱不停的夜鶯,同樣的,刺穿了自己。
那夜鶯啼聲哀艷宛轉,泣血絕唱把玫瑰花染的鮮紅。
他于尖刺之上吟哦了半晌,最終體力不支地脫力墜下。
甲殼蟲便伸出手去,接住了這墜落的夜鶯,將他重新托舉而起。甚至做了他二次高飛的助力,化風成雨,絲絲點點拍打在徙鳥起伏的背翼上。
這場跋涉是個體力活,但是能一往無前直入云霄,這點辛勞換取那份沖天的歡愉,似乎也是值得的。
一時間雨斂風散,候鳥轟轟烈烈的遷徙完畢,甲殼蟲躲在巢穴中不肯露頭,他的一對鉗子緊緊地箍住蝴蝶,劫后余生般,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暫時饜足的艾倫斯這晚睡得稍微踏實了些,但是戴維不知怎么的,一直睡不安穩。
像是某種心理暗示一樣,戴維朦朧中仿佛看見了凱森。
場景回到了豪格斯星球的凱森公館,凱森一如往常那樣,坐在書房里,他笑著和戴維打招呼:“戴維,我親愛的弟弟,快過來!”
“二哥。”戴維走上前去,卻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頓住腳步,“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凱森聽見戴維這樣問之后,迷惘了一瞬,迅速反應過來了,他恍然大悟:“對呀,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瞧我,把這事給忘了。我已經死了呀……”
戴維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了起來,凱森自言自語般嘟囔了一會,又開始笑著招呼戴維:“弟弟,別怕,我死了,這對你來說是好事情。我沒有孩子,以后,我的那份,全都由你繼承了。”
“二哥喜歡你,你繼承二哥那份,二哥很高興的。”
凱森對著戴維笑,笑著笑著,神態就冷了下去,他最后似笑非笑,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戴維:“可是,戴維,你真是我弟弟嗎?”
戴維只覺得他被凱森看的后背一片冰涼:“二哥,你說什么呢?”
凱森重新笑開,慘白如紙的面頰上逐漸爬上了紫色的尸斑,他對戴維說:“假如你是個冒牌貨,卻得到了我的一切,那我,可是會詛咒你的。”
戴維瞬間從夢中驚醒,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轉頭望向枕側,是面色紅潤還在酣眠的艾倫斯。
戴維翻過身去,抱住了艾倫斯,緩了好一陣才平復下心情。
他躡手躡腳地起身,去浴室里沖了個澡,穿好衣服打開臥室門準備出去靜一靜。
結果戴維剛把門拉開,就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了站在門外的克萊爾。
這小子不聲也不響,頂著一對熊貓眼,門神似的站在那,把剛做完噩夢起床的戴維嚇了一跳。
戴維閃身出了臥室,關上門質問克萊爾:“你在門外站多久了?”
克萊爾:“一晚上。”
戴維惱了,直接雙手叉腰,派頭十足地教訓起了克萊爾:“你這么大個小伙子了,一晚上不睡覺,站人門外聽墻角,你害不害臊?”
克萊爾熬了個大夜變得蠟黃的一張小臉,頓時氣得通紅:“我沒有那種惡心的愛好!你們臥室那么大,我能聽見什么?!”
戴維一愣,仔細想想,他們這主臥隱私保護的構造,站在臥室門外好像確實也聽不見什么。
戴維:“那你不睡覺站我門口干什么?”
克萊爾的態度忽然變得黏糊不清的:“我哥他……交尾熱,我睡不著……”
艾倫斯交尾熱,克萊爾為什么會睡不著?
戴維皺著眉頭盯著克萊爾瞧了半天,難不成這兄弟倆共用一套生理周期?
戴維心里疑惑著,就伸出了手,按在克萊爾的額頭上,感受了一下:“不燒啊,我沒聽說亞雌也有交尾熱。”
克萊爾撥開他的手,翻著白眼瞪他,戴維趕緊往后縮了縮:“通宵不睡覺,你這是要變異?”
克萊爾嘴一扁,小臉一皺巴就開始掉金豆豆了:
“我哥從有交尾熱的時候開始,每次都是我陪著的……今年怎么就變樣了呢,我哥為了你,他都不要我了……嗚嗚嗚他不要我了……”
戴維:……
戴維:“就這么點事?有什么好哭的,別哭了!”
“嗚嗚嗚……”克萊爾根本不理他,哭得可傷心了。
戴維眼見著克萊爾不理他,還是自顧自抹眼淚,于是就起了壞心眼。
他告訴克萊爾:“省省吧,留著點眼淚,你哥明年有了小崽,以后就顧不上你嘍,等明年寶寶出生以后,你收拾東西滾蛋的時候,只管敞開了哭。”
克萊爾一愣,低聲抽噎變成了嚎啕大哭。
戴維心滿意足,非常快活。
戴維按著克萊爾的腦袋,扳著他轉了個圈,從后面輕輕踢了一腳克萊爾的屁股:
“大清早地別在這嚎喪,滾回去睡覺!睡不著就去擦樓梯,擦完樓梯去洗窗簾,勤快點多干活,我給你求求情,你哥不會攆你走的。”
第145章 第 145 章
托蘭果然說到做到, 也就是剛過了用早餐的點,他就火急火燎地帶著請到的宮廷醫師駕臨戴維的寓所。
醫師是帶著儀器設備來的,所以落地即能展開工作。
他先后為戴維與艾倫斯做了整套的身體檢查, 在等待出結果的時候,旁邊的托蘭看著比戴維還要興奮。
“要是不出意外的話, 應該明年就能出生……這是你和艾倫斯的第一個孩子,我們可以給他取名叫約書亞……哦不, 爸爸這腦筋太老土了,換一個換一個……”
戴維笑著親手端了杯茶給他:“爸爸您太著急了, 還沒懷上呢。”
“您這么早就過來了,用過早餐沒有?”戴維關切地問了一句。
早餐哪有他的乖孫孫重要,托蘭定了定神,冷靜下來:“一睜眼就爬起來準備了,倒是沒顧上。”
戴維一聽, 趕忙把托蘭請進餐廳, 叫人擺了早餐給托蘭用。
托蘭并沒有什么心情認真地去吃東西,敷衍地對付了兩口, 就讓仆從撤下去了。
托蘭這邊剛從餐廳里走出來,戴維與艾倫斯的檢查結果就恰好出來了, 醫師正在向戴維匯報。
戴維雙手插兜, 身體微微斜靠在壁柜上傾聽的姿態倒是和從前一模一樣。就是神態變了, 變得專注了許多, 戴維以前是個注意力渙散不愛讀書的小家伙。
“……您的雌君艾倫斯先生,身體各方面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不過就目前的檢查結果來看, 如果您配偶雙方有要孩子的打算,我的建議是, 希望您可以推遲這一計劃。”
戴維立刻站直了身體,手從口袋里拿了出來:“你說什么?”
醫師躊躇一番,最終決定如實相告:
“閣下的血液樣本中,檢測到了一種叫瑪爾哚因的違禁成分。”
戴維:“這事,我是知道的,已經在警方那里備過案。我會服用這種藥物,事出有因。都過了這么久了,還能檢測出來?”
“瑪爾哚因在人體中滯留的時間,可達三個月,想要完全代謝干凈這種成分,至少需要半年。”
戴維隱隱地有一種不好的猜想:“是不是,這種成分,不能要小孩子?”
“醫學實驗證實,瑪爾哚因在雄蟲體內,會廣泛分布于各種體.液之中,會極大程度地損害精.元細胞,降低生殖細胞活性。”
“也就是說,在瑪爾哚因代謝干凈之前,受.孕率約等于零。就算是人工干預,強行懷上,幼蟲胚胎的健康性也無法保證,極大概率會導致畸形,從而流產。”
戴維無端地又想起了昨夜那個噩夢,想起了凱森最后的那句話:
“我會詛咒你。”
戴維之前的所有設想與歡喜,全都落空了。
戴維的手都開始不自覺地哆嗦了起來,倒不是害怕,他只是生氣,氣那凱森為何至今陰魂不散。
站在不遠處的托蘭把醫生的話,聽了個完完本本。
他站在那里半天才回過神來,走上前去,拉住了戴維,神情嚴肅地質問:
“瑪爾哚因是什么東西,違禁成分?你身上怎么會有這種東西,這是不是毒.品,你做了什么?”
醫師從旁解釋:“托蘭先生,您不要激動,這并非是毒.品,只是一種副作用極高的藥品,沒有成癮性。”
不是毒.品,托蘭稍稍放下了心,態度也軟了些:“戴維你亂吃藥了?怎么回事?”
戴維望向他:“不是我的原因,我過會跟你詳說,現在先聽醫生的。”
“醫生,我現在的身體狀況,除了不能要孩子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醫師翻了翻手頭上的檢查報告:“閣下因為在不久之前攝入了瑪爾哚因成分,信息素被大量透支,目前腺體已經暫時進入了休眠狀態。”
戴維:“什么意思?”
醫師:“就是腺體過度勞損需要時間恢復,您自己在生活中也應該有所察覺才對,您這段時間的信息素分泌量,每二十四小時僅有0.3微克,約等于不分泌。”
不分泌信息素!
人聞自己的味道久了,往往會對自己的氣味不敏感,戴維這段時間倒是沒有注意這個。
不過戴維沒有心情去管,自己現在是香的還是臭的,他把注意力全部轉到了自己不分泌信息素這件事情上面了。
艾倫斯的交尾熱,是離不開配偶信息素撫慰的,他現在不分泌信息素……情況似乎比不能要孩子糟糕多了!
托蘭慌了,他伸手去摸了摸戴維的脖子,又拍了拍戴維的胸口:“不分泌信息素?”
“天神呀,沒有弄錯吧?”托蘭丟下戴維就去順手拿過了醫生的報告來看。
他隨手翻了幾頁,確定了那白紙黑字寫的東西,和醫師說的是一回事。
“哎呀,這可怎么辦呢?艾倫斯現在正交尾熱,戴維不分泌信息素,難道要艾倫斯自己生扛過去嗎?”托蘭拉住醫師的袖子,“您想想辦法吧……”
戴維定了定神:“我們坐下來,一起商量一下對策。”
戴維將醫師請到會客廳落座,他與托蘭圍著醫師而坐。
醫師開口:“據我的臨床經驗,這種情況,有三種應對措施。”
托蘭一見還有希望立即來了精神:“醫生快請講。”
“首先第一種,就是最常規的做法,通過藥物壓制雌君信息素分泌的方式,以減輕雌君交尾熱期無法得到撫慰的痛苦。”
戴維謹慎地問:“有沒有副作用?”
醫師:“副作用較輕,只是這種方式只對未婚雌蟲作用明顯。已婚雌蟲給藥之后,效果甚微。”
托蘭與戴維對視一眼,托蘭問:“第二個方案是什么?”
醫師:“在臨床上,有時經常會出現雄蟲無法撫慰配偶的情況,一般情節較嚴重的時候,我們會建議雌君做部分腺體摘除手術。”
“什么?”戴維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醫師:“是的,有些雄蟲分化等級不高,無法撫慰其配偶,每當交尾熱發作時,雌蟲都會極其痛苦,甚至會出現性情狂躁傷害伴侶的行為。這時,我們通常會建議摘除雌蟲的部分腺體。”
托蘭率先反對:“不行!腺體摘了人就廢了!艾倫斯才二十幾歲,摘了腺體你讓他以后怎么辦?”
戴維原來只覺得這世界多少有些荒謬了,萬沒想到,它居然還可以如此荒唐。
雄蟲撫慰不了雌蟲,就把雌蟲的腺體摘掉。
戴維愣愣地沒有說話,醫師以為他是在考慮,于是還勸說了一下:
“只是個小手術,打了麻醉之后,您的配偶不會有任何痛苦。也不是全部摘除,會保留一部分,這樣后期也不會影響生育。”
戴維不行,醫生建議,把艾倫斯閹了。
戴維現在,想把這個醫生閹了。
“我不會考慮的,第三個方案是什么?”戴維在心里把自己勸了又勸,才勉強對這位御醫以禮相待。
醫師沒有料到戴維會詢問他第三條方案,他還以為戴維會接受第二條。
醫師鍥而不舍地繼續推銷:“腺體摘除手術,摘取的是胸部的腺體,這部分腺體的自我恢復能力是很強的……”
戴維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我問你第三條方案是什么!”
醫師愣了愣,神態有些窘迫:“第三條方案就是,給您用藥。”
總算是說了句人話。
戴維的態度緩和了些:“詳細說說。”
“您的腺體目前處于休眠狀態,可以采用腺體藥物注射的方式強行激活。但是這個給藥過程中,腺體注射的痛感是普通靜脈注射的十倍,腺體被強行激活后,恐怕會留下后遺癥。”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在您的胸部腺體中放置一枚留置針,這枚針如果不小心被失去理性的雌君碰到,是會非常疼痛的。但是如果不放這枚針,您就要反復承受被針扎注射的痛苦。”
醫師終于還是把這條方案給說出來了,他是御醫,專為各種皇公貴族看病,他所提出的建議,都是基于以往的經驗。
之所以會把這條最有效的方案留到最后才說,是因為幾乎從沒有哪個貴族雄蟲,可以為他的配偶做到這一步。
“這條也不行,有沒有第四套方案?”托蘭替戴維拒絕了。
他當然不忍心看著別人的孩子受到傷害,但他也不允許自己的孩子承受痛苦。
醫師沉吟片刻:“或許可以有,但需要我回去同助手和幾位前輩同事商討一番,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應該就是閣下雌君的蛹化期,留給我們的考慮時間,恐怕不多了。”
戴維聽懂了這位御醫的話,他是在點他,沒有第四套方案,時間緊迫,要戴維趕快做決定。
戴維:“醫生您辛苦了,我先讓人帶您去休息一下,預備著一會在這里用午餐。”
醫生起身鞠了一躬,被仆從引領著離開房間,之后,這里就只剩下了戴維與托蘭父子。
托蘭這時才重復了一遍之前的問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年紀輕輕的,怎么就亂吃上藥了?”
戴維此刻倒真像個做錯事被教訓的孩子:“二哥誤我,他騙我喝了帶藥的酒。我喝了酒,神志不清,害了艾倫斯……我們回家之前,艾倫斯才剛出院。”
托蘭身體往后一仰,按著太陽穴緩了緩,然后開口就罵:“凱森這個小畜生,從小就不學好的壞胚子!”
“我忍了他這么多年,惡心的家伙!你小時候還不到三歲,他央求我要跟你玩,他那會也才七八歲,我心想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能有什么壞心眼,結果我一個不留神,他就把抱枕壓在你臉上!”
“等我發現的時候,嚇死我了,那場景我這么多年都忘不了。你的小臉都憋紫了,好久都哭不出聲來,那小畜生就是想把你活活悶死!”
“我因為這個事,不給他好臉色,他還有臉怨恨我!他就是個天生的壞種!”
“這該死的小畜生,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生日派對上送了命,真是神明開了眼。他哥哥喬伊,跟他一路貨色,也不是好東西,早晚遭報應!”
“爸您別生氣了,犯不上跟一個死人生這么大氣,氣壞了身體,不值當的。”戴維試著去勸慰托蘭。
托蘭暗自生了一小會悶氣,又想起了眼下的大事:“實在不行的話,就用第一套方案,戴維,你可別昏了頭讓他們給艾倫斯動手術。”
“你要是把艾倫斯的腺體摘了,你們往后的日子就完了,他絕對會恨你的。”
戴維點頭:“我知道,我心里已經有決定了,動手術太冒險,還是保守一點的治療比較穩妥。”
托蘭以為戴維跟他想到了一起去了,就點點頭:“不用動手術,能少吃點苦。”
又嘆了口氣:“我可憐的艾倫斯……等他把這關熬過去,我把我名下的那座海島送給他。”
羅敏特宮那邊,老公爵不能長時間離開托蘭,所以托蘭沒留多少時間,就離開了。臨走前一再叮囑戴維要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艾倫斯。
戴維送他走時,滿口答應,等到托蘭離開之后,戴維再次親自去接見了那名御醫。
御醫好整以暇地聽候指令,他向戴維詢問:“貝斯特閣下,請問,您是否已經做出了決定呢?你打算,采取哪一條方案?”
戴維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強行激活休眠腺體,會有什么后遺癥呢?”
“可能會導致您的腺體過早衰竭,希望您可以認真考慮一下。”
“我的原生腺體分化等級本來就不高,但我聽說,現在已經有一種人工智能腺體問世。優質的人工腺體,可以媲美A級分化程度。”
戴維輕輕一笑:“我自己這個衰竭了,大不了就換一個。”
這下要輪到這位御醫懷疑人生了:“您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我選第三套。對了,我希望您可以對外保密,最好,不要讓我的父親們知道這件事。”
第146章 第 146 章
在戴維的心目當中, 艾倫斯始終都是跟他一樣的。
他總是戲謔地或是親昵地,將艾倫斯稱作“我的小蝴蝶”。
但在心理上,小蝴蝶就只是一個稱謂, 他沒有見過艾倫斯的蝶化狀態,所以下意識地, 覺得艾倫斯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男生。
艾倫斯的交尾熱第一天開始時,他尚且還能算是意識清醒, 能夠有條理地與人對話。
但是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戴維明顯感覺到艾倫斯的狀態迷糊了。
戴維抱著艾倫斯問, 他是誰,艾倫斯得看老半天才能認出來。
腦袋糊涂的艾倫斯也比第一天乖了很多,沒什么精神,懶洋洋地,但是到了傍晚的時候, 胃口卻變得出奇地好。
艾倫斯吃下了一大份的肉醬拌面和蔬果沙拉, 吃完這些還要吃甜點,把戴維都給吃怕了, 怕他這個小鳥胃一下子吃這么多會撐得難受不消化。
旁邊給幫忙端盤子的克萊爾告訴戴維,艾倫斯現在的狀態就是在為馬上到來的蛹化做準備, 他需要很多能量來維持接下來幾天的消耗。
就像蝴蝶幼蟲在結繭之前, 都會瘋狂大吃特吃一樣。
果不其然, 艾倫斯吃完那些東西沒多久, 就再度回歸了那種疲乏困倦的狀態,他把自己身上脫得光溜溜的, 開始睡覺。
戴維就看著他一.絲.不.掛地蜷縮著身體躺在床上, 擔心他凍著就拉過被子來給他蓋上。
艾倫斯在睡覺,戴維自己待著也覺得有些無聊, 索性就去洗個澡回來跟艾倫斯一起睡。
結果當戴維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他被眼前艾倫斯的變化給驚住了。
艾倫斯身上戴維為他蓋好的被子被踢掉了,他仍舊蜷縮在那里,靜靜地蜷成一團,身體的外圍,被一層透明的軟殼給完全包裹住了。
就在戴維的視線離開艾倫斯的這段時間里面,艾倫斯悄悄地,結了個繭。
戴維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把手貼在了那層新生的殼上,觸感溫熱,柔嫩光滑,像一層透明的膜。
戴維戳了戳,不敢太用力,怕戳破了,那層膜上被指頭戳過留下一個淺坑,不多時,坑就消失不見了。
和戴維印象中繭的質感不太一樣,戴維沒有養過蝴蝶,但是他知道蠶寶寶。
蠶寶寶吃飽了桑葉后,就會吐出絲來結成繭,要不是人把蠶繭的絲給抽走了做成絲綢,蠶寶寶就會在那個繭里變成蠶蛾。
蠶繭是絲質的,但是艾倫斯的繭不是,他的繭就像個軟軟的泡泡,赤身裸體的艾倫斯如同一個成型了的胚胎,縮在那個泡泡里面。
戴維小心翼翼地守著艾倫斯的泡泡,等到他一覺睡起來之后,艾倫斯的繭又變了一個樣子。
透明的殼變成了米白色,從外面完全看不見艾倫斯了,而且殼的質感也變得堅硬,雖然摸起來仍然光滑細膩,但是手指敲一敲會邦邦直響。
再加上那整體呈現的橢圓球形的構造——說得形象一點就是,戴維一覺睡醒之后,他那么大一個老婆變成了一顆圓溜溜的蛋!
戴維坐在床上盯著那顆蛋瞧了一會,忽然就不知怎么的想起來,原來那個戴維是討厭蛋的。
怪不得他不喜歡艾倫斯!
蛋蛋多萌啊,為什么要討厭蛋蛋!沒品味。
戴維展開雙臂,摟住了這枚蛋蛋形狀的繭,把臉貼在了繭外層的殼上。
隱約地,仿佛能聽見里面傳來了微弱的心跳聲,除此之外,什么也聽不見。
他的艾倫斯就在這顆蛋里面,安靜地睡著了,戴維這樣想著。
艾倫斯這種蛹化的狀態會維持個兩到三天,這兩三天的時間里面,戴維干脆臥室門都不出了,三餐讓蓋文送進來,他專心致志地陪著艾倫斯。
戴維對待這顆蛋,就像平時對待艾倫斯一樣,會跟它對話聊天,會親親蛋殼抱一抱。
會找來一頂睡帽戴在蛋蛋的頭頂上,給它蓋好小被子,塞一只玩偶在旁邊,然后摟著它給它念童話故事。
戴維在這段時間里面,也會打開投影儀看紀錄片,他專門找蝴蝶的紀錄片來看,特地調到了蝴蝶結繭化蝶的片段來揣摩。
其中紀錄片講到,蝴蝶這種變態發育的蟲類,在結繭蛹化的過程中,是骨肉消融重組。
知道這個消息的戴維可是嚇了一跳,再也不敢亂說話亂動了,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嚇到了里面的艾倫斯,要是因此胳膊大腿裝反了怎么辦!
什么都不敢做的戴維,身體閑下來,腦袋就開始胡思亂想。
他在艾倫斯身邊躺了一會,莫名就開始擔心蛋形繭的透氣性不好,萬一艾倫斯悶在里面,要是喘不上氣來,那豈不是要活活憋死了!
謹慎的戴維立刻爬起來,抱著蛋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遍,最后在一側找到了一個換氣的小孔,這才放下心來。
戴維重新躺回去,剛消停了一會,冷不丁又意識到一個大事。
小雞從蛋里往外破殼,都是有尖尖嘴可以篤篤篤從里面把蛋殼啄破,可是艾倫斯又沒有尖尖嘴,他破殼的時候要怎么從殼里出來?!
要不,準備幾樣剪刀錘子扳手,等著艾倫斯破殼的時候幫幫他?
為這個事情,戴維還專門去請教了一番過來蟲蓋文,虛心地詢問需不需要在艾倫斯破繭的時候幫忙。
蓋文認真地聽完了他的描述,然后忍住笑,恭恭敬敬地回答:“您的所有擔心都是不必要的。”
“繭的外殼會硬化,是因為蛹化階段的雌蟲極端脆弱,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等到蛹化期結束,繭殼會在雌蟲信息素的作用下軟化,您用剪刀幫忙,很可能會不小心傷害到艾倫斯先生。”
聽完蓋文的解釋,戴維這下不敢輕舉妄動了。
艾倫斯蛹化期的第二天,之前那名御醫再次帶領著助手來到了戴維的公寓。
艾倫斯破繭在即,戴維現在是時候該注射用藥了。
戴維這邊交代完,要克萊爾與蓋文看護好艾倫斯,他跟著醫師去了次臥接受腺體注射。
戴維解開上衣襯衫的扣子,袒露胸脯等待醫師配藥。
他對這位御醫之前所描述的痛感不以為然,心想打個針能疼到哪里去,他與艾倫斯交換信息素的時候,牙齒都會直接咬破腺體處的皮膚,那點痛感甚至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怕不是那些巴塔利雄蟲養尊處優地慣了,所以破點皮都要死要活。
戴維樂觀地自我安慰著,他之前把小蝴蝶蹂.躪成那樣,他現在為了艾倫斯打個針有什么大不了的,直到他看見醫師拿著那根注射器向自己走過來,戴維忽然就有種不妙的預感。
正常的注射器針頭有那么長嗎?戴維比劃了一下,那根針好像和他的中指一樣長!又細又長,還冒著寒光!
戴維倒吸一口涼氣,這一針扎下去,怕不是要給自己捅個對穿。
“醫生,你確定沒有搞錯嗎?”戴維有些緊張了。
醫師拿著針,穩妥地回答戴維:“不會出錯的,腺體注射,用的都是這種規格的針頭。”
戴維叮囑:“那你的手要穩一點,可不要扎偏了。”
助手把一塊柔軟的毛巾遞到戴維嘴邊,戴維嗤笑一聲,張開嘴吊兒郎當地咬住,醫師開始動手給他注射。
針尖刺破皮肉時的痛感其實還好,但當針筒里的藥被推送進戴維的身體時,他本能地咬緊了口中的毛巾。
這并非是一刀貫穿胸膛開闊明晰的痛楚,而是緩慢地絲絲縷縷地,滲透進血管里,身體最初尚且無知無覺,直到那藥劑隨血液流入心臟。
那要命般的心跳搏動,就像閥門被開啟,汪洋決堤的尖利銳痛,瞬息之間涌向四肢百骸。
戴維仰臥躺倒在床上,醫師的三五名助手怕戴維會弄傷自己,就緊緊地按住他。
戴維的雙手在身側胡亂抓了兩把,直接抓裂了床單。額頭脖頸上青筋暴起,汗流雨下,牙關緊咬著毛巾,聲帶里的悲鳴聲喊不出來,只好化作了悶啞的低吼。
“閣下,第一次給藥是最痛的,后面身體有了耐藥性痛感就不會這么強烈了,您堅持一下。”
這種疼,是隨著心臟一下下起伏不斷往外涌出的,它沒有具體的落腳點,每一處神經末梢都在痛。
戴維痛得不敢呼吸,不敢睜眼。
旁邊的御醫眼見到戴維這悲慘境地,掐著表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就連忙示意了一下其中的一名助手,拿來一套連接著呼吸罩的設備,掰過戴維的臉來給他罩在臉上吸了兩口,
麻醉的起效時間非常快,戴維短短幾秒就從地獄進入了天堂,他啊地一聲張開嘴,里面的毛巾掉出來,隨后腦袋一歪就不省人事了。
戴維再有意識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后,他躺在床上睜開眼來,看見了那名御醫。
他仿佛忽然就理解了,為什么這位御醫一直建議他選第二套方案了。
因為如果戴維是皇帝的話,這一針下去,御醫起碼得拉去槍斃半個小時才解恨。
疼死他了,御醫他大爺的!
醫師一見到戴維蘇醒,就上來關心了一下戴維的狀況,戴維有氣無力地根本不想理他。
醫師見到他這愛答不理的態度,以為是戴維后悔了,于是就告訴戴維:“閣下,現在放棄,也是可以的。”
現在放棄,那他一個小時之前的疼痛體驗算什么?!
戴維哆哆嗦嗦地告訴醫師:“請繼續用藥。”
醫師被他這從醫二十載頭一回遇到的大情種給驚到了,于是在戴維稍作休整之后,就開始上手親自給戴維放置留置針。
戴維眼睛一閉,毛巾一咬,一副不怕開水燙的姿態,準備再次迎接下一波疼痛。
然而這次,事態的發展卻出乎了戴維的意料之外。
醫師無論是施針還是給藥,戴維都竟然感覺它,不疼了!
它竟然不疼了!
戴維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針,確實痛感不強,可以忍受,他問醫師:“我怎么不疼了?你給我上了麻醉?”
醫師告知戴維:“第一次給藥之后,身體產生耐藥性,確實后面就不疼了。”
這種說法很像是,一次性疼麻了。
“耐藥性能維持多久?后面還會疼嗎?”戴維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醫師:“正常來說,只要一直給藥,耐藥性就不會消失。但是請一再小心,這枚留置針如果被擠壓到,還是會痛的。”
醫師觀察著儀器數值告知戴維:“您現在的信息素分泌濃度,已經接近正常值了,只要再提升三倍,就可以幫助您的雌君安穩度過交尾熱。”
“信息素濃度的提升需要時間,一點一點慢慢來,等到明天雌君先生破繭,我們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絕對能達成目標。”
醫師這邊剛匯報完,戴維稍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還沒過兩秒,克萊爾就風風火火地破門而入。
“戴維先生!我哥他,破繭提前了!”
第147章 第 147 章
戴維上衣扣子都顧不上系就沖了出去, 來到主臥門前,蓋文就站在門口。
蓋文一看到戴維來了,就趕忙迎上來:“先生……”
戴維著急就責難了蓋文兩句:“不是讓你在里面看著艾倫斯的嗎?你站在門外干什么?”
蓋文:“是您宅子里的管家先生要我出來的, 他們剛才一群人,抬著一箱子不知道什么東西進了房間。”
管家……戴維這才想起來, 這處房產沒人住的時候,羅敏特宮那邊會撥一批幫傭過來打理閑宅, 這處寓所也是。
戴維他們住進來之后,他們很自然地就成為了戴維的仆從, 日常存在感不高,所以被戴維給忽略了。
戴維顧不得身上的留置針,來到門前砸門:“開門!里面的在搞什么?沒經過我的同意,誰允許你們進去的?!”
跟著出來的御醫在后面想要拉住戴維:“閣下,您別激動, 別碰著您身上的針。”
戴維不管他, 對著門又砸又踹,折騰了好半天, 門忽然開了,那名沒什么存在感的管家出現在戴維面前。
“少爺, 您別急, 里面馬上就好了。”管家點頭哈腰地對著戴維討好地笑。
戴維一把推開他就闖進了臥室, 一進去, 就看見七八個行為可疑的仆從圍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床上是一張軟化干癟的繭皮。
戴維又急又燥, 罕見地對著傭仆大發雷霆:“都給我滾出去!”
只是按照指示做事的仆從們四散而逃, 迅速撤離了主臥,沒了那些礙事仆從們的遮擋, 戴維這才看清了,那個蜷縮在床角的他的艾倫斯現在的樣子。
被一群仆從們死死壓在地毯上動彈不得的艾倫斯,感覺到那群壓制者的離開,本能地撲起來,做出了兇惡的姿態張牙舞爪地要嚇唬人。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那個束縛在他腰上的沉重環鎖就生生折損完了他的力氣,他被環鎖末端的金屬球給拽了回去,跌坐在地上。
艾倫斯又一次嘗試著站起來,無果,再次摔了回去。
戴維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了好一陣,才終于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
他的艾倫斯,光著身子,臉上帶著金屬止咬器,脖頸上一圈金屬項圈,手上戴著手銬,腳踝上是腳鐐,腰上箍著環鎖。
腳鐐和環鎖的末端都帶著一顆看起來不大,但是極有分量的金屬球。
他們怎能,趁著自己不在的時候,闖進來,像對待一只畜生一名罪犯一樣的,對待艾倫斯!
艾倫斯反復掙了幾次,沒有掙開,于是就坐在原地,用手銬去砸腳鐐,砸的咔咔直響,金屬鎖鏈嘩啦啦個不停。
戴維蹲下來,膝蓋觸到地毯,雙手撐著地,放低身體靠近了,避免站立俯視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以平等的高度接近艾倫斯。
艾倫斯身上的桎梏怎么都弄不開,他現在愈發不安焦躁,正在專心砸腳鐐,意識到有人靠近,就抬起頭憤怒地要恐嚇對方。
“艾倫斯……”戴維輕聲呼喚了艾倫斯一句,原本怒氣沖沖的艾倫斯在聽見這個聲音后,明顯愣了一下,隨后就迅速轉過身去,背對著戴維,舉起雙手抱住了腦袋。
戴維這才有機會看見艾倫斯剛才一直藏在后面的翅膀。
那一對新生的蝶翼,沒精打采地耷拉在背后,一點光彩都不見,像是沒有任何力量感,完全無法飛翔的樣子。
戴維瞬間想到,那些科普紀錄片里面講,蝴蝶破繭時,就是向外掙扎的過程中,翅膀充血才會有力。
剛才克萊爾來找自己的時候,那語境分明是在說,艾倫斯剛剛破繭開始。
自己進來后,艾倫斯不光是已經從繭里出來了,而且身上還被上了那么多道鎖鏈。
戴維腦海中猝然閃現出了一個可怕念頭:剛才那群人是在艾倫斯破繭剛開始的時候,就闖進來,把艾倫斯強行從繭里拖出,然后給他上了這些枷鎖。
戴維只覺得心口猛地難受了一下,他在后面呼喚著:“艾倫斯……是我,我是戴維,是戴維……”
艾倫斯抱著腦袋躲著他,不愿意轉過來,戴維問他:“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們幾個月前,在一個海邊小鎮的教堂里結婚,我不是原來那個少爺,我是另一個戴維……”
“你記不記得,我們結婚的時候,我教給你的,那個誓詞你還有印象嗎?”
“站在我面前的這位斑斕蝶艾倫斯先生,你愿意同站在你面前的戴維結婚嗎?”
“愛他,忠誠于他,無論順境還是逆境、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你愿意與他共同面對,和他共度一生嗎?……”
“艾倫斯……”戴維從未想過,有一天當他再念起他的結婚誓詞時,他會是這樣的淚流滿面。
艾倫斯緩緩地轉過身來,一雙眼睛里水光粼粼,不等眨眼淚珠就刷刷地滾了下來:“戴維?……”
戴維:“是我。”
“戴維!”艾倫斯撲過去抱住了他,這個擁抱不小心碰到了戴維胸前腺體中的留置針,針尖直往肉里戳,戴維忍著疼回抱,“是我。”
戴維抱了艾倫斯一會,安撫住他的情緒之后,就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層層枷鎖。
一道一道,把剛剛破繭的斑斕蝶,牢牢地鎖住。
戴維上手去掰艾倫斯頸上的項圈,那項圈太牢固,完全無法靠蠻力去打開它。
“你等一下,我去拿鑰匙給你打開,乖乖,我馬上就回來,等我。”
戴維起身就往臥室門外走,來到門口處,那名管家果然就在這里。
門外的御醫一眼就發現戴維胸前的留置針在往外滲血,剛要提醒,還沒來得及,戴維一腳踹在了那名管家的肚子上。
“你干的好事!你是什么東西?你為什么鎖著他,你活得不耐煩了!”
戴維暴跳如雷把在場的人都嚇住了,被一腳踹翻的管家匆匆忙忙地爬起來:
“少爺,您還沒生下來的時候,我就在羅敏特宮里當值了。您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會害您的呀……”
戴維:“你憑什么仗著自己歲數大,就替別人做主?我家的事,輪得到你管?!”
管家一把年紀哭著控訴:“您的分化等級不足以安撫住您的雌君,雌君狂暴起來會傷著您,以前都是這么干的呀!”
戴維指著他:“把開手銬腳鐐的鑰匙給我,然后你滾蛋,從哪來滾回哪去!”
管家苦苦哀求:“我不能給您,會傷著您的呀……”
戴維:“你不給我我現在就打死你!”
管家好歹是把那一串鑰匙都給了戴維,戴維一把奪過來,轉頭就往房間里走。
御醫在后面喊:“閣下,您的針!”
戴維砰地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碰了壁的御醫望著關上的門,若有所思地瞧了一陣,然后轉頭問旁邊的蓋文:“戴維閣下,與其雌君的感情,似乎特別好,是這樣嗎?”
蓋文證實:“不錯。”
“從我開始在戴維先生身邊做事起,我所目睹的,就是這樣。他們的感情很好,彼此都互相把對方,放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這位皇室的醫師點了點頭,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衣襟,在白大褂的下面,他穿的西裝左邊的口袋里,那里面放了一枚戒指。
那原本是套在他的左手無名指上的,只是為病人看診不能佩戴這種首飾,所以摘下來,放在那個口袋里,貼著他的心臟。
戴維提著那串鑰匙回到房間里,先是把艾倫斯的手銬給打開,接著是腳上的腳鐐,然后是腰上的環鎖,臉上的止咬器。
等到戴維的手伸向艾倫斯脖頸上最后一層禁制——電擊項圈的時候,艾倫斯抓住了他的手。
“我現在有意識……但是我不確定,我失去理性的時候會不會傷害你……”艾倫斯流著眼淚勸戴維,“留著這個吧,我要是發狂了,你可以用它來牽制我……”
電流穿過身體時,會有巨大痛感,因此常用來馴服猛獸。
利爪尖牙,電一電,立刻就老實了。
戴維親手擦掉艾倫斯臉上的淚水:“我長得比你高,比你壯,我還能讓你給傷害了?我還沒聽說過哪個兔子能把老虎咬死的。”
蝴蝶多食花蜜,多數美麗柔弱,比擬成兔子;巴塔利甲殼蟲食肉,頂級掠食者,比擬成老虎。
老虎發狂會吃了兔子,倒真沒見過哪個兔子發狂會吃了老虎。
戴維態度強硬地摘掉了艾倫斯脖子上的項圈,找來一件衣服從前面披在了艾倫斯的身上。
艾倫斯神情恍惚地坐在那里,好半天緩過神來,才注意到戴維的胸口。
扎針的地方在滲血!
艾倫斯撲上去扶著戴維,低頭去看戴維胸前的留置針:“這是……什么?……”
戴維這才騰出空來去看自己的針,剛才一直覺得心口溫熱,伸手蹭了一把,發現流了不少血。
戴維用衣服把血擦掉:“沒事,就是打了個針,剛才碰了一下。”
艾倫斯喃喃地問:“為什么要打針?”
戴維笑著說:“我感冒了。”
艾倫斯立刻就要站起來往外走,戴維趕忙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艾倫斯:“我去幫你叫醫生,處理一下。”
“你這樣可不能出去!你是打算光溜溜的,就往外跑嗎?”戴維拉著艾倫斯,強行把他按在了床上。
戴維:“小事情,不用擔心,我一會出去,處理一下就好了,我有話問你。”
“是不是他們把你從繭里硬拽出來的?”
艾倫斯神色迷茫,他像是思考了半天,然后點點頭,馬上又搖了搖頭。
他不記得了,他是戴維來的時候,才開始慢慢有了理性,之前就跟做夢一樣,一股腦醒過來全忘了。
不過他了解自己的身體,他的翅膀一點力氣都沒有,甚至不能正常舒展,身上也沒勁,正常破繭不會這樣。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這次時間格外的短,正常情況,我現在應該還在繭里……”
戴維不知為何,聽完艾倫斯的話之后,隱約地,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只是艾倫斯并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的時間去細細思量,他在旁邊焦急地催促戴維:“你快去,看醫生……”
戴維幫艾倫斯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親了親額頭:“你留在房里,去被子里面,乖乖的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
艾倫斯聽他的話,爬上床去,拉開被子把自己裹進去,扯過那張干癟的繭皮,蒙在了臉上。
他沒到真正的破繭時間,現在對那個繭還有著一種依賴性。
戴維這才起身去處理他的留置針。
還是那名御醫在幫他弄,果然如他之前所說那樣,一次痛過之后,就再也沒有了之前那種強烈的痛苦。
御醫為戴維施針用藥的時候,戴維像是閑話家常一樣,盯著御醫:“我記得,您是叫霍頓對嗎?霍頓勛爵,御醫大人。”
御醫霍頓詫異地抬眼看了戴維一下:“是的,閣下怎么忽然想起這個來了?”
戴維:“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
霍頓體貼地詢問戴維:“閣下現在,感覺還痛不痛?”
戴維:“有一點,但是完全可以忍受。我的雌君提前破繭了,我的信息素濃度還不夠,可以為我加大藥量嗎?”
霍頓手中動作一停頓:“下重藥,會令您感到非常不適。”
戴維盯著他的眼睛說:“那正好,和我的雌君有難同當。”
戴維處理完留置針后回到了主臥,關上門,他聯絡上了之前來他家中看診的民間醫生。
“戴維閣下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請問是需要看診預約嗎?”
“不,我只是想來咨詢一個簡單的藥理知識。”
“您請講。”
“這個世界上,存不存在一種藥,可以用于休眠腺體恢復正常工作,但是在第一次使用時,會出現劇烈疼痛的?”
“有的,有一種叫做啡米特露的特效藥,就是針對信息素腺體休眠癥專門研發出來的藥物,它的初代版本,使用時會令患者感到劇烈疼痛。”
“后來考慮到患者的使用感,這種藥被進一步提純升級,保留藥效,但是去掉了疼痛的副作用,現在市面上流行的版本幾乎都是升級后的啡米特露。”
戴維:“初代版本的藥,在使用中,會不會出現第一次給藥后產生耐藥性,從而后面都不再感受到痛苦的現象?”
另一頭的醫生笑了笑:“沒有任何一種藥的耐藥性是麻醉效果,初代版本只要使用就會有痛感。”
戴維:“我第一次給藥后出現劇烈疼痛,但是之后再用藥,就不疼了,這是什么情況?”
“不排除有上麻醉的可能,但如果您明確沒有麻醉,應該就是第二次開始換了藥。”
第148章 第 148 章
戴維與那名醫生預約完看診時間之后, 一通聯訊發送至羅敏特宮。
對面托蘭接通之后,上來就熱切關懷艾倫斯現在的狀況,戴維敷衍了兩句說一切都好, 接著就開始旁敲側擊地提醒托蘭。
戴維:“爸爸,我家這幫傭人, 是您撥過來的嗎?”
托蘭:“是啊,那個管家是我特地安排的, 想著他有經驗有資歷,做事牢靠些。他從前不就是一直照顧你的那個嗎, 你不記得了?”
戴維:“家里仆人太多了,我哪記得過來呢。”
托蘭一笑:“說的也是,你這孩子從小玩心大注意力不集中,從來記不住這種瑣碎事。”
戴維試探完,干脆直截了當地說:“爸爸, 找個借口, 現在把那位御醫請走吧。”
托蘭一怔:“怎么了?”
戴維:“他不是咱們的人。有身份,有名頭的御醫, 還是個勛爵,我不能直接攆人家走, 幫幫忙吧, 求你了爸爸。”
聯訊那頭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 是爸爸疏忽了, 要不要換人?”
“我現在不相信御醫,已經額外請好了醫生, 爸爸把他支走就好。”
戴維結束與托蘭的聯訊后沒過多久, 御醫霍頓就給戴維發來一封郵件申請,說公爵雌君托蘭先生突發腹痛, 請他過去,要暫時性離開一陣。
戴維立刻批準,御醫離開后,留了兩名助手在戴維這,時刻觀察戴維這邊的動向。
御醫已經支走,兩個助手自然成不了什么氣候,蓋文隨隨便便帶著他們去吃點夜宵休息一下就打發了。
處理完這些事的戴維,回到艾倫斯身邊,開始一邊等待醫生的到來一邊陪伴艾倫斯。
艾倫斯此刻就裹著被子趴在床上,懷里抱著他的繭皮,有些萎靡不振。
戴維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發現并不燙,沒有發燒的跡象,于是就問:“肚子餓不餓?”
艾倫斯搖搖頭,戴維撫上他的后背,被子下略有起伏,那是被壓在下面剛長出來的翅膀。
戴維建議:“這樣裹著不難受嗎?放它出來透透氣吧。”
艾倫斯很聽話地坐了起來,后面的被子自然滑落,艾倫斯的后背上垂著的一對收束的蝶翅露了出來。
蝶翅無法自然地完全舒展,因此難以窺見它原本應有的美麗。
戴維只能看到,那翅膀是純黑色的,但在燈光下卻能隱隱地看出黑色基底中透出的暗紋。
只是明顯缺了些什么,所以十分黯淡,黯淡得讓人遺憾。
艾倫斯回過頭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翅膀,試圖用手把它展開,戴維也從旁幫忙,但是一番努力過后,它還是無力地垂著。
艾倫斯在繭里待的時間不夠,翅膀根本沒有長好,現在這個翅膀只有艾倫斯以往正常破繭的三分之二大小,上面一點閃光磷粉都看不見,一絲力氣也沒有。
之前是從沒有過這種情況的,哪怕是戰爭時期,精神緊繃營養跟不上也沒有過。
艾倫斯灰心喪氣地垂下頭:“這是一次失敗的蝶變。”
戴維追問:“對你的身體有沒有影響?”
艾倫斯的手摸上自己的小腹,他神態哀傷起來:“蝶變失敗,就懷不上了。”
艾倫斯一直對孩子無感,但交尾熱是一種繁衍本能,激素作用下,他開始為此而難過。
蝶變失敗會導致無法受.孕,這一層信息的獲取,戴維心中再次警鈴大作。
戴維伸出手去抱住艾倫斯,安慰他:“我們還有下一次。”
戴維第一時間想到,這可能是天意,但是他迅速否決掉了這種想法;最后他抱著艾倫斯,盯著房間的某處,堅定不移地相信,這是人禍。
戴維請的醫生到了,他來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戴維與艾倫斯檢查身體。
戴維的檢查報告與之前御醫的檢查結果基本一致,只是在治療信息素腺體休眠的方案中,醫生提出了異議。
他說:“這種方法雖然穩妥不會出錯,但是過于保守了,有故意減小藥量延長恢復時間的嫌疑。”
戴維早知道那御醫有問題,因此沒有提出質疑,開始采納這位民間醫生的治療方案。
正在那醫生向戴維詳細說明每一步治療過程的原理及作用時,艾倫斯的檢查報告出來了,醫生順手拿過報告來一看,神色立刻就變了。
戴維察覺到不對勁,詢問:“哪里出了什么問題嗎?”
醫生:“閣下雌君的體.液檢測里,出現了一種叫做迷勒堿的成分,之前是沒有這種東西的。”
戴維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最近這兩天被各種藥品化學名稱鬧得頭大:“那是干什么的?”
“迷勒堿的主要來源是迷勒香,那是一種極其常見的香料,正常人食用無害,但如果是交尾熱期的雌蟲食用,會導致性激素分泌異常,不利于交尾熱期。”
“合理懷疑,閣下雌君提前破繭,與此有關。”
“請問您的雌君在蛹化之前,是不是吃過的餐食中加入了迷勒香,這是最大可能的攝入途徑。如果是這樣的話,太可惜了,您的廚師過于失職,竟然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戴維馬上調出了自家寓所的每日飲食餐譜安排,找出了那天艾倫斯吃的食物,查找菜譜用料登記,發現當天飲食中的肉類食品均含有大量迷勒香。
戴維的身體跌回椅子里,至此,他已經差不多推測捋清了這一系列布局的目的。
根據那管家的所作所為及話語可知,艾倫斯之前每次交尾熱時,都會像今天這樣,給他套上重重枷鎖禁制。
這種做法會導致的結果就是,傷害到剛剛破繭身體還很柔弱的艾倫斯。
再加上交尾熱期,信息素的作用,艾倫斯本就容易被激怒,這枷鎖一套,輕輕松松就可以把艾倫斯完全變成一個失去控制的狂暴怪物。
面對這樣一個怪物,換成從前那個嬌縱的小少爺戴維,不只是會影響到他們之間的配偶感情,而且是絕對無可能生出孩子來的。
之前這套做法天衣無縫,但是令策劃者始料未及的是,后面不知是什么原因,戴維與艾倫斯的配偶感情開始變好。
那這套方案就不再保險了,所以又從廚師的角度入手,用迷勒香破壞掉這場交尾熱。
戴維身體里有瑪爾哚因,艾倫斯身體里有迷勒堿,這下,徹底懷不上了。
僅僅是這樣,根本不夠。
策劃者的狠毒之處在于,御醫也盡為他所用。
最初提出那三條治療方案,就是一個歹毒的圈套。
三條方案,其實只有兩條可用。
一條摘除艾倫斯的腺體,戴維若是這樣做了,他與艾倫斯將是終生怨偶;戴維不選,那就只能對自己用藥。
御醫就對戴維使用了初代啡米特露,然后戴維便體會到了那錐心刺骨的劇痛。
可以篤定,御醫最初對戴維如此用藥,目的就是要他打退堂鼓,放棄第三條方案選第二條。
但是戴維沒有,事情便從這里,開始脫離了策劃者的預想,開始露出了端倪。
那御醫不知什么原因,給戴維換了藥,這才讓戴維察覺到了不對勁。
戴維不去管那御醫在想什么,只是跳出來細數那策劃者的詭計,最后發覺他最高明的地方就在于:
整個計劃的實施過程中,無論是管家也好,廚師也好,御醫也好,他們都是托蘭一手安排的。
進可離間戴維與艾倫斯之前的感情,退可讓他們失去這次孕育孩子的機會,哪怕戴維這蠢貨忽然開了竅發現有問題,還有托蘭這個替罪羊背鍋。
這樁樁件件,環環相扣,幾乎可以說是算無遺策。
策劃者是誰的答案在戴維這里呼之欲出,戴維不假思索地就鎖定了此人的身份。
貝斯特家的長子,戴維的大哥,原書的另一位男主——喬伊·貝斯特。
這是戴維,在知道喬伊對艾倫斯存在覬覦之心,知道他是男主的前提下,靠直覺得出的結果。
倘若戴維沒有系統,對原文一無所知,只是個糊涂的局中人,那真是,怎么被喬伊算計到死的都不知道。
戴維這次,真真切切地,遇上了一個貨真價實的難纏對手。
思量到這里,戴維安然一笑。
他可是個炮灰啊,一個小小的炮灰,能讓男主角花這么大心力去對付,某種程度上,對戴維來說就已經是一種勝利了。
戴維接受完新醫生的診治,回到臥室里去繼續陪艾倫斯。
之前考慮到反復戳刺腺體的問題,御醫在戴維身上放置了一枚留置針,但是只要動作稍大些或者擁抱艾倫斯,那針尖就直往肉里戳,略微不注意就會滲血。
戴維現在換了個醫生,嘗試靜脈大劑量注射,取掉了留置針,給他在胸前腺體的針眼上貼了個創口貼。
似乎是為了美觀,那指甲蓋大小的針眼創口貼上還有圖案,是一顆紅色的桃心。
戴維就帶著這顆紅桃心回去找的艾倫斯。
艾倫斯還是老樣子,呆呆地坐在床上,不過戴維一走近就注意到了,房間里艾倫斯的信息素濃度明顯提高,艾倫斯的面頰開始泛紅,他懷里一直抱著的那層繭皮也不見了。
“艾倫斯,你的繭呢?”戴維坐到床上去問他。
艾倫斯回過神來看他,從被窩里掏出一塊透明的軟膜:“分解掉了,你來的及時,還剩了這么點。你再晚幾分鐘過來,它就徹底消失了。”
艾倫斯對戴維說完話之后,就開始上下打量他,最后目光落在戴維的胸前。
戴維換了一件非常輕薄的襯衫上衣,那創口貼的紅桃心顏色很深,隨著戴維的動作,貼在襯衫上直接透出來了。
艾倫斯看了兩眼,有點不好意思,就把目光挪開了,過了一陣實在感到好奇,便又悄悄地盯著戴維胸前那一點看。
艾倫斯這個舉動把戴維給看迷惑了:“你看什么呢?怎么還偷偷摸摸的?”
艾倫斯欲言又止,最后猶猶豫豫地問:“戴維,你的胸好像長歪了,咪咪頭跑到中間去了,我為什么以前沒有發現?”
第149章 第 149 章
戴維驚恐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 他的衣服雖然輕透,但是裁剪上還是十分注重保護隱私的,絕對不可能出現漏.點情況。
倒是那枚針眼創口貼, 正正好好是貼在胸口稍微偏左一點的位置上的,恰好避開了那層隱私設計。
“你要不要再仔細看看?”戴維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 就故意想逗弄一下艾倫斯。
艾倫斯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極力避開視線, 不想承認他有個咪咪長歪了的配偶。
“好像確實有點歪,那你幫我揉揉嗎?說不定能揉回去。”
戴維說完拉起艾倫斯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胸口上貼, 這不要臉皮的舉動把艾倫斯臊得直往被子里鉆,戴維跟著一掀被子把自己也蒙了進去。
兩個人貓抓耗子似的,在被窩里左拉右扯了一陣,最后戴維捉住了艾倫斯兩只手,直接按在自己身上:“你仔細摸摸, 到底是我長歪了, 還是你看歪了。”
“我不摸……”被子里是黑的,艾倫斯的聲音里夾著笑, 又被剛才玩鬧的動作帶起了喘。
那呼吸聲戴維聽在耳朵里忽然覺著好像變了調子,竟然一次比一次急促, 像是要透不過來氣了。
戴維匆忙掀開被子, 把趴在上面的艾倫斯給露了出來。
艾倫斯仰起頭來, 似是在努力地抓取周遭的空氣來供養自己的肺, 他額前的發絲都被汗濕透了,臉也是紅彤彤的滾燙。
戴維伸手去摸了一把他的臉, 被那種溫度灼了一下:“我不鬧你了, 我去給你拿塊濕毛巾擦擦臉。”
艾倫斯搖搖頭,按著戴維, 不讓他起來,扯開戴維衣領前的兩枚扣子,把臉埋進領口里用力地呼吸了起來。
在經過蛹化與蝶變兩個階段之后,現在的艾倫斯正式迎來了成蟲期短則一周,長可達半個多月的交尾熱。
那熱度在燒灼著他的意識,艾倫斯的舌尖舔過那圈凸起的喉結,抬起頭來和戴維對視,那雙眸子就像深藍的海上起了一層朦朧的霧,連帶著神態都浮現出了一種醉態般的媚。
“我想生寶寶……”艾倫斯呢喃著含糊不清地這樣說著。
化身妖童媚娃的艾倫斯,一根指頭勾著戴維的衣襟上紐扣與扣眼相連的脆弱之處。
那衣料絲滑,不用什么力氣,紐扣就被勾的從扣眼中崩脫出去,一整排扣子整齊地次弟滑開,露出整片肌理華美的胸腹。
戴維捧起他的臉來:“你剛才說什么?”
艾倫斯的臉在戴維的掌心里磨蹭著,輕輕吮吸著戴維的指尖,呵氣如蘭:“我想生寶寶……”
戴維開始嘗試著釋放信息素去安撫艾倫斯的情緒:“不,你不想。”
被雄蟲拒絕了的艾倫斯,表情變得委屈起來,眼淚登時就滾落到腮邊:“你嫌棄我……”
戴維與他額頭相碰,感受艾倫斯的身體傳遞過來的熱度:“你真想生?你清醒的時候可不這樣。”
艾倫斯勾著戴維的脖子,把他從床上撈起來,兩個人頭碰頭面對面地坐著,艾倫斯的身體急躁又不安地在戴維的懷里扭動。
“我想……”艾倫斯再次肯定了自己之前的言語。
戴維依舊鎮靜自持地問:“你是想和我生,還是,現在隨便哪個雄蟲都行?”
艾倫斯抬起眸子,緩慢地眨眨眼,看清了眼前人之后回答:“和你。”
戴維:“我是誰?”
艾倫斯:“戴維……”
戴維動容地繼續追問:“以前那個戴維,還是現在這個戴維?”
艾倫斯唇邊漾起笑:“第二次與我結婚的那個戴維……”
戴維神色認真起來,他直視著那片朦朧霧氣籠罩下的海,發覺波面之下藏著他一直忽略了的東西。
艾倫斯笑意更深,親手替戴維撥開那層迷霧:“我什么都知道……”
他主動湊過來,熱烈地親吻上戴維的唇:“……我就是愛你這個冒牌貨。”
艾倫斯曾經在另一個戴維那里所遭受的,根本不是有一天他忽然浪子回頭就可以抹平原諒的,那種傷害與怨恨,除非他們雙方其一死去,否則永遠不會止息。
要不是原來那個戴維的死,哪能換來現在這個戴維。
艾倫斯并不是單純地在愛眼前人,他每多愛現在的戴維一分,都是在為過往被折辱的自己復仇。
戴維感受著艾倫斯的吻,還在細細品味著艾倫斯的只言片語。
艾倫斯一直都知道他是個假的,至少是在他們于那個小鎮上結婚之前,艾倫斯就知道他是個假的。
所以,艾倫斯對他的愛,只是對他的,與先前那個沒有任何關系。
戴維捋清了思路之后,幾乎也要狂喜地掉下眼淚來。
戴維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身份財富地位,以及一系列的衍生物,諸如他人的尊敬,家人的親情。
所有全部都是從那個戴維的手里繼承過來的,這其中,也包括艾倫斯這個雌君。
但是他的繼承物里,并不包括艾倫斯的愛情。
戴維此刻混沌又清醒,他想到,所有一切的身外物都是屬于那個戴維的,唯有他的靈魂與艾倫斯的愛不是。
戴維動情地,給予更高昂的熱情,回應了艾倫斯。
兩支汪流交匯,恰似清水撞上牛乳,牛乳醇白流轉,強勢沖蕩;清水凜冽繾綣,愛意包容。相合相融相化,難舍難分成一體,水乳交融。
雄蟲的信息素,最常見的有霸道濃烈的酒香、沉穩莊重的木香、醇酵清新的茶香和浪漫多情的花香,戴維的刺莓味果香型,在雄蟲群體中是比較少見的。
戴維這腺體的分化等級,只有F,平心而論,他去匹配分化等級為A+的艾倫斯,是有些吃力的。
但是因為他們的匹配值高,匹配值這東西看的是信息素之間互相吸引的磁場,與等級無關,所以戴維與艾倫斯之間平時的信息素交流,激情而合拍。
但是眼下艾倫斯的交尾熱,是非常時期,它需要比以往更多、更持續不斷的激情來維持。
艾倫斯被交尾熱折磨地神志不清,戴維也在被自己滿腔流蕩回旋的愛意灼蝕著,不眠不休直燒的他眼底發青。
戴維簡直是過上了昏君的日子,一連小半個月,他的正事就是在臥室里,守著他賣嬌撒癡的奸佞美人,什么都不管,胡天胡地的荒唐。
更為傳神的是,這昏君偶爾也會力不從心,這種時候就輪到那醫生和陪嫁丫鬟御前侍衛出來各顯神通了。
于是戴維每天在使出渾身解數,把艾倫斯哄睡著,自己也小憩一會之后,第一時間,先去洗澡換衣服。
出來以后,喝一碗克萊爾親自盯著燉了不知道幾個小時的大補湯。
然后去接見醫生,醫生在他身上行針施藥。
治療完畢,戴維就在蓋文的教導下,鍛煉放空,最后精神抖擻地回去繼續投入戰斗。
克萊爾和蓋文站在門外,目送著戴維進入臥室關上門。
蓋文感慨:“一個劣質雄蟲,為了配偶,努力成這個樣子,真是難為他了。”
克萊爾撇撇嘴:“你是不曉得那個湯有多難喝,我剛才偷偷盛了一勺,想嘗嘗什么味,結果……我真服了,不知道他怎么灌下去的。”
蓋文與克萊爾默契地對視一眼,克萊爾不了解事件內里的曲折,只知道自己所見到的和往年都不相同,他問蓋文:
“我哥是不是,懷上寶寶了?”
蓋文按照常理去推測:“不清楚,不過應該是快了。”
克萊爾咧開嘴傻笑:“好哎,我哥要是生個小寶寶出來,就有人管我叫哥哥了。”
蓋文沉默了一會,委婉地告訴他:“有沒有可能,寶寶生下來,是要管你叫叔叔的呢?”
這個消息對于克萊爾來說,簡直是晴空霹靂。
克萊爾之前在家族里,一直都是同輩里面最小的孩子,從來都只有他管別人叫哥哥的份,他自己,永遠都是那個弟弟。
現在,好不容易要有個更小的孩子出生了,結果蓋文告訴他,孩子生出來要管他叫叔叔。
克萊爾直接就崩潰了:“我才芳齡十八!我還沒有當過哥哥,我馬上就要當叔叔了?!我怎么一下子就老了?我不干!”
蓋文有些后悔了,他不該提醒克萊爾的,這個小年輕,犯起傻來,實在是吵的他太陽穴疼。
*
御醫霍頓被托蘭請走看病之后,第二天又回到了戴維的寓所,但此時他發現,戴維身邊已經有了一位新的醫生。
戴維這邊的情況,身邊肯定不能缺少醫生,自己離開之后,有新的醫生頂替上來,也是十分正常的,御醫并沒有往心里去。
只是他后面才慢慢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被戴維給徹底邊緣化了,戴維如今全部采納的,都是后來這位醫生的治療方案。
堂堂御醫,敗給一介平民醫生,霍頓御醫怎么都無法咽下這口氣,于是他憤然離去,直接去了喬伊的府邸上登門拜訪。
在見到喬伊之后,這位御醫直言不諱:“喬伊閣下,我原本是看在我們朋友一場交情不錯的份上,才同意幫您這個忙的。結果卻砸了自己的招牌,可見人還是不能做壞事,否則很容易露出馬腳。”
“從今往后,這種事情,請不要再來找我幫忙了。”
喬伊不以為然:“立場不同而已,怎么能叫做壞事?”
霍頓御醫:“我一個醫生,違背救死扶傷的初心,去傷害自己的病人,這不叫壞事嗎?”
“現在被我的病人察覺到了,直接棄用我,我的臉都丟盡了!”
喬伊挑眉:“那你不應該是去恨那個棄用你的病人嗎?”
霍頓:“喬伊閣下,您作為大哥,卻要去攪合自己弟弟的感情,讓他們配偶不合,您不覺得這很卑鄙嗎?”
喬伊輕笑:“我似乎明白了,你苦心經營二十多年,卻始終無法成為皇室首席御醫的原因了。”
“你竟會覺得卑鄙,名利場上,哪來的這個詞?”
喬伊從他坐著的椅子上站起身來,圍繞霍頓踱著步子:“霍頓勛爵,你的言外之意是,你在同情我的三弟?”
“你是不是弄錯了什么,明明你和我才是朋友,我們認識得更早,交情更深,你怎么能去同情我的三弟呢?”
霍頓沒有回答喬伊的問題,而是當著他的面,從自己的西裝口袋里,取出自己的婚戒戴在左手無名指上。
霍頓:“我的雌君是聯盟中央陸軍第三區上校,星際大戰的第八年,犧牲于卡塞爾邊境保衛戰。”
“他后來被追贈星耀騎士勛章,他是為保衛聯盟付出生命的英雄,也是我的一生摯愛。”
喬伊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忽然在發哪門子瘋:“所以呢?”
霍頓瞬間明了他與喬伊多說無益,于是就拿好自己的帽子,對著喬伊鞠了一躬:“再見。”
霍頓就轉身走了,留下一個喬伊站在那里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良久之后才反應過來,霍頓跑來跟他發了個瘋,莫名其妙說了一堆,然后就走了,走了。
無法理解的喬伊最后給出了評價:“瘋子。”
想了想又補充道:“可笑。”
第150章 第 150 章
這天清晨, 是艾倫斯先蘇醒了過來。
自從后背上長出了翅膀,艾倫斯就再也沒有仰躺著睡過覺,他醒來時的姿態, 就是自己最近這段時間常用的睡姿——像個小動物一樣地趴著。
艾倫斯坐起身來,只覺得后背上有東西羽毛一樣地掃過去, 輕輕柔柔地就飄了下來。
艾倫斯回頭一看,是他的翅膀從脊背上脫落了。
艾倫斯伸手拿起那片殘翅, 他原來這么多天里,一直背著的就是這種丑東西。
他正常情況下, 發育完全的翅膀應該是通體純黑色的底,上面鋪滿了顏色更暗的斑紋。斑紋上有豐富的磷粉,磷粉的細閃在光下會出現像歐泊石那樣的變彩,絢麗斑斕,因此才得名, 斑斕蝶。
發育不良導致斑斕蝶失去斑斕, 烏沉沉的翅膀,黑都黑的不均勻。
艾倫斯趁著戴維還沒醒, 把那對晦氣的黑翅膀從床上撿起來,躡手躡腳下了床, 直奔浴室, 丟進了垃圾桶里。
艾倫斯在自欺欺人, 丟掉了, 看不見,就當不存在, 假裝自己從來沒有長出過翅膀。
那交尾熱期間, 戴維把翅膀的丑樣子都看在眼里了怎么辦?
沒事的,他腦子不清醒的時候干的糗事加起來有一籮筐, 他昨天還摟著戴維脖子喊,要給他生孩子呢。
想起這事,艾倫斯就覺得自己臉上燙的厲害,交尾熱的時候,他可真是瘋了,什么都敢往外說。
艾倫斯在浴室里順勢刷牙沖澡,把自己打理干凈,穿好衣服對著鏡子吹頭發的時候,才發覺原來這時間過得這么快,他的頭發都長長了一大截。
他在交尾熱期間,身體的清潔工作都是戴維和克萊爾在幫忙。
雌蟲的體毛本來就比較稀疏,交尾熱期為生育做準備,激素分泌旺盛,所以艾倫斯沒有長胡須,全用來長頭發了。
那段時間,艾倫斯也不是完全沒有印象,他還記得戴維會抱著他去洗澡,把他圈在懷里給他剪指甲。
艾倫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指甲全都修剪得圓滑平整,但是無一例外地,全都特別短。
要是沒記錯的話,戴維應該給他剪過至少四次指甲——艾倫斯的指甲只要稍微長些,忘情時就會在戴維的身上抓撓留下痕跡,這讓戴維很是吃了一番皮肉的苦頭。
艾倫斯吹完頭發之后,立刻返回臥室里去,輕手輕腳地靠近戴維,想在戴維還沒醒時,看看自己都把戴維身上哪里給抓傷了。
艾倫斯悄悄掀開被子,戴維睡得沉,沒醒,右側臥的姿勢,沒穿睡衣,倒也方便了艾倫斯。
艾倫斯先檢查了一遍戴維的后背,確實有幾道抓痕,但是不重,沒破皮。
艾倫斯稍稍放下了心,又轉到了正面,就看見戴維胸口處的腺體上有個明顯的針眼。圍著針眼一圈,淤血已經散開,由紫轉青。
艾倫斯記起來戴維曾經在這里扎過針,當時戴維的解釋是自己感冒了。
他那時腦袋騰不出地方去細想,現在神智清醒再去思量,那借口漏洞百出——誰家感冒了,打針打在腺體上!
艾倫斯心頭一揪,繼續在戴維的身上找,果然又被他找到了。
戴維兩條胳膊的手肘內側,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靜脈注射痕跡。
青青紫紫的針眼,有些已經看著快長好了,有些還新鮮著,一副淤血紅腫的可憐模樣。
艾倫斯當時就掉下了眼淚,他默默無聲地坐在戴維身旁哭了一陣,隨后幫戴維蓋好被子,抹掉淚花起身出了臥室。
他是家里主內的雌君,布萊爾星球上打理了兩年的家宅瑣事,心思又敏感,家中大小的變動,都逃不開他的眼睛。
所以,艾倫斯從一出臥室門,就已經察覺到了寓所中的不對勁。
首先是清凈了太多。他們這宅子,日常清掃器物保養,要做到窗明幾凈,是得有幾十號幫傭才能把活細致干完的。
雖然平時仆從們都是在安分守己的干活,從不會打擾主家,但是家里人多人少的直觀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艾倫斯困惑著來到一層的會客廳,手指在一個擺件花瓶上捻了一把,竟然發現上面落了一層細薄的灰。
假如不是清潔工作做的敷衍毛躁,那應該就是許多天才清潔一次。
正當艾倫斯站在會客廳里出神時,早早起床干活的蓋文發現了他。
蓋文驚喜極了,連忙呼喊正在忙著吃早飯的克萊爾與醫生。
艾倫斯就是在接受醫生檢查的過程中,通過三人的話語,逐漸補全了自己所缺失的那一部分信息。
艾倫斯由此開始明白,戴維要受那針扎的皮肉苦,是為了自己,但本質上,是被凱森害的。
而自己的交尾熱異常,提前破繭,發育不良,是喬伊害的。
這兄弟倆就是一對禍害!
艾倫斯對喬伊的印象,至今都還僅僅停留在他是戴維的大哥,叫名字勉強能和臉對上的程度。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喬伊是為了貝斯特家的權錢利益害他們配偶兩個。
凱森雖是敗類,至少還念親情;喬伊連親情都不顧及。
艾倫斯可是記仇的很,從此刻開始,喬伊與艾倫斯的梁子,就算結下了。
戴維這一覺睡醒之后,下意識地就伸手向旁邊摸去,往常一伸胳膊就能把艾倫斯摟過來,軟玉溫香抱滿懷。可是今天出了點意外,他閉著眼摸了好久,身旁沒人!
戴維猛然翻身坐起,艾倫斯推著餐車就進了門。
“起床吃早餐了。”艾倫斯容光煥發地來到戴維面前,一看就是交尾熱結束又活蹦亂跳了,“或者,不起來也可以,我喂你?”
這個主意好,戴維身體軟綿綿地就往床頭上一靠:“沒力氣,起不來……勺子太沉了我拿不動……”
戴維就是這種,稍微縱容一下,就要登堂入室的性格,艾倫斯知道他現在是裝的,于是拿起旁邊的枕頭丟他:“喂你也得先起來穿衣服刷牙。”
被敲打的戴維立刻就老老實實地起床了。
戴維穿戴梳洗整齊之后,他們就在臥室里,支起小餐桌開始用早餐。
艾倫斯倒是說到做到,擺餐具倒牛奶,三明治火腿煎蛋都細致地切成小塊,用銀叉子小心地扎起來喂到戴維的嘴邊。
戴維享受著艾倫斯的服務,簡直要心花怒放。
艾倫斯一邊投喂他,一邊忙里偷閑塞了一小塊食物進嘴里,咀嚼品味了半天才勉強咽下去。
“好吃嗎?”艾倫斯問戴維。
戴維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好吃。”
艾倫斯:“你把家里的廚子攆走了,蓋文每天請鐘點工機器人上門打掃衛生做飯,今天那個機器人送去維修了沒來,這是克萊爾做的早飯。”
戴維的牙齒立刻停止了咀嚼。
艾倫斯用叉子靈巧地挑起一塊混在煎蛋里煎熟的蛋殼:“沒關系的,我們就假裝不知道,克萊爾這傻小子,總不至于把我們毒死。”
得知真相的戴維,忽然覺得剛才咽下去的三明治有些不是滋味了,他拿起叉子把盤子里的食物撥散開,想看看那兩片面包里面夾的內餡有沒有可疑物。
很好,番茄培根上面糊了一層酸奶油餅干碎,還擠了一層裝飾性的黃芥末。
顏色上五彩繽紛花花綠綠,味道上比較創新,但至少,是不會毒死人的。
戴維自我安慰著,繼續吃早餐。
戴維問:“你的翅膀呢?”
艾倫斯繼續一邊喂戴維一邊吃飯:“扔了。”
戴維像是急了:“扔哪了?”
艾倫斯疑惑:“你是打算去撿回來?我扔浴室垃圾桶里了,今天的衛生沒人做,應該還在那里。”
戴維立刻就要站起身來,艾倫斯趕緊把他按住:“吃飯呢,你不會要去翻垃圾桶吧?”
戴維:“我要去撿回來。”
艾倫斯大驚失色:“臟死了,你撿那不要的東西干什么?”
戴維兩只手在身體兩側上下扇動地比劃:“那是你的翅膀,你怎么能隨隨便便扔掉呢?”
艾倫斯不以為意:“我以前都是扔掉的,脫落的殘翅就沒有用了,不扔掉難道留著欣賞嗎?”
戴維:“我就是打算留著欣賞。”
艾倫斯臉都白了,但是戴維好像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戴維:“我準備把那一對蝴蝶翅膀做成標本,裱起來,掛在客廳里。每個來咱們家里串門的人,一進門就能看到,哇,這個家里雌君的翅膀,竟然是如此的美麗!”
艾倫斯把餐叉鄭重地放下了:“你今天敢掛上去,我明天就跟你離婚。”
戴維顯然沒料到艾倫斯會是這種反應:“為什么呀?寶寶你不覺得你的翅膀特別漂亮嗎?我只是想讓別人都來羨慕我。”
艾倫斯的臉由白轉紅:“如果我也想讓其他的雌蟲來羨慕我,我會有一萬種方式。”
“而不是把你的內褲裱起來掛在客廳里讓別人欣賞,我瘋了都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戴維不解:“為什么要用內褲來類比?”
艾倫斯:“蝴蝶雌蟲在交尾熱期才會出現的翅膀,是和他的內褲一樣私密的東西。”
“竟然要把我的翅膀,裱起來,掛在客廳里,讓別人欣賞?雄主大人,您的想法太超前了,原諒我是如此保守的雌君,理解不了您的行為藝術。”艾倫斯氣得陰陽怪氣。
戴維此時此刻,忽然想起來,當初,唐好像就是畫了艾倫斯的翅膀,然后惹得艾倫斯大發雷霆,自己還為此專門去教訓過唐。
只恨戴維自己眼下太得意,居然把這種事情給忘得一干二凈了。
他居然向艾倫斯提議,把翅膀掛出來展覽!簡直不可理喻,不可饒恕!
意識到自己是犯了一個多么可笑的錯誤之后,戴維立即小心翼翼地拉起艾倫斯的手來,跟他賠不是。
“天吶,我真是個愚蠢的甲殼蟲,我真該死啊,這是什么可怕想法!”
“我那寬宏大量的老婆大人,原諒我吧,我是個無知的外鄉人,人家真的,真的是不知道這種事情,才鬧出了這種笑話。”
“都怪我的虛榮心作祟,但是本質上,還是因為我打心眼里覺得,你就是那個全星際都找不出來第二個的,最漂亮的小蝴蝶!”
艾倫斯拍了一把戴維的手背:“你少來。”
戴維習慣性地就把手舉了起來:“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原諒我吧!”
被戴維一陣甜言蜜語哄得心志動搖的艾倫斯,意識到這是個很好的機會:“看在你初來乍到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外鄉人,我對你的故事很感興趣,可以對我講一講,有關于你自己嗎?”
第151章 第 151 章
戴維面龐上的笑意, 漸漸如潮水一般退去。
像劇本中的表演已經結束,但是攝像頭仍然在他這里聚焦般,戴維無所適從地、下意識地又做出了一個笑臉。
末了, 他一半認真一半玩笑地說:“我這個人,其實不太有追憶過去的習慣。”
艾倫斯默不作聲地暗暗解讀著戴維的潛臺詞, 最后鄭重地告訴戴維:
“我無意要揭開你的傷疤來看,我只是想要知道, 與我同床共枕,未來將要共度一生的, 究竟是個什么人。”
這是極為合理的訴求,戴維默默地告訴自己,畢竟他們不是那種隨便一個酒吧里面遇見,露水情緣春風一度就相忘于江湖,因此哪怕姓名都沒必要了解的關系。
艾倫斯是懷抱著和他長久地過日子的想法……戴維的心胸里, 那汪水溫柔地蕩漾開, 他低下頭去釋然一笑,決心把自己的面具剖開。
戴維在星網上有個稱號, 大魔術師。
戴維并不排斥這個稱呼,相反, 他覺得這個稱號與自己莫名相稱, 他的的確確, 是個魔術師。
魔術師并不是真的會魔法, 他只是擅長表演欺騙,同樣是登臺, 風格夸張的話劇演員側重的是演, 魔術師側重的是騙。
他與艾倫斯相識,感情開始的最初, 他的一舉一動里,堆砌著他仿若愛情的欺詐性表演。
對于戴維而言,自白他真正的內心,無異于把魔術的全部花招逐步拆解給觀眾看。
這是他會本能拒絕的事情,也是他并不擅長,做起來生硬笨拙甚至會露怯的事。
于是戴維選擇躲避與艾倫斯的對視,他起身走到一邊,手臂在一臺半人多高的裝飾性壁爐柜上撐了撐,身體靈巧地坐了上去,并順手扶住了那個搖搖晃晃的白瓷神像擺件。
他像個天真的大孩子一樣,西裝革履地坐在上面,雙腳亂晃。
奶油色雕花典雅的壁爐柜成了戴維的寶座,他的身旁堆滿了貴重觀賞品,他坐在那里,自己也成了被觀賞的華麗麗的一部分。
他背靠墻壁,感到有安全感;這種調皮的氛圍,便于他的駕馭,一切調整到令自己安心的狀態之后,戴維不急不緩地開了口:
“沒錯,我不是那個貴族家的少爺。”
正如他現在的姿態,他是個坐在珍寶堆里的贗品。
“我是個,孤兒院出身的,在進入孤兒院之前,我只是個街頭上要飯的小乞丐。”
戴維語氣輕松地說出了這些,艾倫斯就站在距離他有兩星米遠的位置,不遠不近地與他對望。
戴維泰然而小心地觀察著艾倫斯的表情,若是此時艾倫斯面上浮現出嫌惡的神色,他就立刻終止這場自我表露。
但是艾倫斯的表情卻很奇怪,他困惑地問戴維:“乞丐?沒有人管你嗎?你的家族拋棄了你?”
艾倫斯的思考受到他這個世界的局限,他想不明白,戴維作為雄蟲為什么會被拋棄。他們家族里的雄蟲,全都是重點培養,將來要接手家族事業的。
戴維微笑著解釋:“我來自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與這里不一樣的。當我年幼時,遇上了不負責任的父母。或者,是他們想負責但是卻身不由己,所以我就淪落到了那種境地。”
“我比較幸運,被及時發現,送去了孤兒院,然后就在孤兒院里長大了。”
艾倫斯向著戴維的方向走近了幾步,縮短了些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們二人,身體層面上,早就親密無間;但是內心層面上,這還是第一次坦誠相見。
過去艾倫斯只能從相處中邊邊角角的零碎細節里,去搜集拼湊著戴維的真實形象,他始終覺得自己愛上的只是個飄忽不定的鬼影。
現在這鬼影,開始顯現出真切的輪廓了。
艾倫斯問:“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來的?之前那個戴維,去了哪里?”
戴維:“我的名字就叫戴維,我沒想到能和一個外星人重名,真是意外。”
“怎么來的?應當是某種超自然力,一種更高維度的尖端科技,把我的意識傳送進了這個世界。”
艾倫斯有些動容了:“神明?”
戴維想了想,笑著點頭:“沒錯,天意。”
艾倫斯追問:“那另一個戴維呢?他在哪,還會回來嗎?”
戴維搖頭:“他應該是死了,他的意識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艾倫斯的心放了下來,死了,真是個美妙的結果。
戴維繼續講述:“我也是在我從前那個世界里,死亡之后才來到了這里,所以我的狀態和你們不一樣,我是隨時都有可能會死的人。”
艾倫斯剛放下去的心又懸了起來,他緊走兩步,再次縮短與戴維之間的距離:“你隨時會死?”
戴維笑著安撫他:“不要擔心,其實人本來就是這樣的,意外總是突如其來,好好的人,極有可能說死就死了。”
艾倫斯無法接受這種安慰,戴維只好告訴他:“我也不想死,于是把我送到這里的神明告訴我,只要有人愛我,我就能活下去。”
艾倫斯停在那里的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所以,你只是為了能夠活著。”
戴維認真地回答:“開始時,是這樣的。”
艾倫斯站在那里,沒有繼續后退,但也沒有前進:“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是了?還是說,一直都是?”
戴維明明白白地把底全交出去了:“我也不知道。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它就已經不是了。”
感情這種事情,并不是蒙太奇的鏡頭切換,而是一串漸變色。身處其中的人,往往第一時間是察覺不到的,等到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那樣了。
艾倫斯停在原地的腳步卻再次后退了:“出于風險考慮,假如是我,我不會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一個結果上面。”
戴維直接跳下了壁爐柜,這個動作震得上面的那個白瓷神像劇烈晃動了一番,搖搖欲墜。
他一步跨到艾倫斯面前:“可我就是這么個賭徒,賭上了頭,賭紅了眼,就把所有的籌碼都押上了。”
“我就賭這一場,所有身家,賭我逆風翻盤。我只想在你這里翻,我不想找別人!我當然知道有更高明的做法,但是誰讓我遇上你了呢,我就是心甘情愿地當這個糊涂蟲!”
戴維說完后才意識到了自己的言辭激烈,他無意要將這場對話演變為爭吵,于是就迅速轉過身去,想要回避掉來自艾倫斯的鋒芒。
然而艾倫斯的舉動是,他邁步的動作急了些,所以鞋尖正好撞在戴維的腳后跟上,身體順勢超前一撲,就從后方抱住了他。
這個力道突如其來,撲的戴維身體朝前猛地一晃,幸好他重心是穩的,所以很快就站住了。
戴維感到自己的心臟狂跳了起來,但是他沒有回頭,他問出了那個他最想問的問題:“一婚是個貴公子,二婚是個孤兒院乞丐,你心里不會有落差感嗎?”
戴維與艾倫斯之間的角色,于這一刻好似發生了對調。
外向豁達者的殼子里,包著一個敏感又膽怯的小孩。
艾倫斯一瞬間就明白了,戴維曾給予他的耐心與共情,其本質上,就是來源于這個弱小的孩子。
艾倫斯學著戴維放輕松的語調說:“如果有些事情,是自己能夠決定的,那我生下來,就是皇帝了。”
戴維的身體顫了下,像是笑了,他轉過身來,面對著艾倫斯,捧起他的臉來,輕輕和艾倫斯的嘴唇碰了碰。
這個吻一點情.色意味都不帶,故而艾倫斯覺得有些輕飄了,所以就伸出手摟緊了戴維的脖子,兇狠地吻了回去。
艾倫斯一邊與戴維接吻一邊想,他開始時的直覺果然沒有出錯。
他的戴維,就是一個嬌弱的雄蟲。不管他的外表是多么的威武強大,他的內心都是嬌弱的。
而他,艾倫斯,流過血受過傷,為了聯盟扛過槍,炮彈放射物里活下來的敗將,僅僅只是得了個“創傷應激綜合征”而已,他才是真正內核強大的那一個!
他們的家庭,他們未來的道路,往后,全靠艾倫斯了!
就在這戴維毫無察覺沒有意識到的時刻里,艾倫斯悄悄把自己放在了一家之主的位置上。
找準位置之后,艾倫斯后續做起事來,真可謂雷厲風行,頗有家主風范。
他先是調配資源,把布萊爾星球上的家給安頓好,隨后就把小卡爾接到了首都星與蓋文團聚。
隨后他親自去勞動市場上,招聘選拔了一批幫傭,嚴格考核后錄用。
剛出交尾熱期的艾倫斯,簡直是活力無限,忙前忙后地折騰。
戴維倒是有心想陪著他,但是前段時間里信息素損耗得多了,身體比以往要虛些。
艾倫斯心疼他,就讓他只管專心養著,家里的一切瑣碎事務,一律不讓戴維操心。
戴維就這樣過上了清閑自在的日子。
他每天吃飯要艾倫斯一口一口地喂,穿衣要艾倫斯一件一件地套,睡覺要艾倫斯一晚一晚地哄。
在艾倫斯此般溺愛之下,戴維身心都開始退化,二十七歲仿佛回到了七歲。
每天吃飽了撐的就愛去消遣克萊爾,天天把克萊爾氣得去找艾倫斯告狀,艾倫斯裝聾作啞拉偏架,克萊爾每每都哭著說,這日子他一天都過不下去了,然后含著淚狠狠吃他三大碗。
克萊爾發誓,他一定要報仇,他要把戴維家里吃窮!
這樣的生活轉眼就過了半個多月,克萊爾原本就嬰兒肥的小臉蛋,吃的日漸圓潤,艾倫斯越來越有家主威嚴,戴維腦筋心思逐漸歸于平和倦懶時分,喬伊的秘書親自送來了一封委任狀。
喬伊親筆任命,戴維接任凱森,成為新任拉貝爾星際聯盟哈斯塔商會的會長。
第152章 第 152 章
哈斯塔, 在拉貝爾聯盟官方蟲族語中的含義是,群星閃耀。
哈斯塔商會,拉貝爾星際聯盟最有名的商業結盟組織, 自創立那天開始,歷任商會的會長, 無一例外,全都姓貝斯特。
整個哈斯塔商會成員穩定在一千名, 這一千名成員,清一色的皇室貴族名流。
唯有聯盟中各行各業的龍頭, 才有機會踏過哈斯塔商會的門檻。
這一千名超級資本家的結盟,形成了一張遮天蔽日的巨傘,將整個拉貝爾聯盟的經濟與金錢囊括在手,以壟斷之勢掌控著聯盟市場經濟的命脈。
無論是平民房屋上的一顆螺絲釘,還是皇室成員早餐時敲破蛋殼的金湯匙, 它們無一例外, 所冠有的商標、生產的廠家,尋根溯源, 都來自于哈斯塔。
換個通俗易懂的表達就是,當戴維坐上這個會長的位置之后, 他就是整個聯盟中所有經商者的老大。
但凡是個做生意的, 不管你是賣馬桶搋子還是航空星艦, 都要來拜戴維的碼頭。
哪怕暫時進不去哈斯塔商會, 也要有表忠心的覺悟。
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哈斯塔,其實也沒有什么關系, 只要連夜收拾好行李, 坐他幾天幾夜的星艦,繞過重重關卡, 偷渡去隔壁卡斯諾聯盟隱姓埋名就沒事了。
戴維的生活,從接下那封委任狀那一刻開始,由一隅波瀾不起的幽潭,變成了一汪沸騰的滾水。
在托蘭的運作之下,各項流程走的極其順利,戴維繼承了凱森留下的大半財產:市值千億星幣的股票、上百家公司、幾十家銀行以及遍布各個星球的礦產土地。
身價一翻再翻,直往上翻了幾十個跟頭,沒頭沒腦地,一個倒栽蔥似的就摔進了拉貝爾聯盟富豪排行榜里。
戴維正式出任哈斯塔商會會長的那天,一則名為“我追過的主播出息了”的熱搜詞條,在星網熱搜第一整整掛了一天。
戴維那個早就停播了的賬號,二十四小時漲粉破千萬,每分每秒都在刷新星網直播平臺記錄。
戴維原有賬號上的鐵粉留言:
【好家伙好家伙,停播這段時間,原來你在干大事!】
【嗚嗚嗚戴維你什么時候再回來直播啊,我又把往期直播全都看了一遍,真是科技發達了,我都能看上大富豪表演才藝了嗚嗚嗚】
【你當初來直播說是玩玩,我還不信,以為你是落魄了上網直播乞討來了。沒想到,你真是玩玩啊,你回家繼承家產了!(爆哭)】
……
系統君看著戴維暴漲的數據,整個小人都傻掉了。
參加完任命典禮的戴維坐在他的會長辦公室里休息,身體整個陷進那張柔軟的皮椅中,他坐在椅子上轉著圈,指尖捻著一根手指粗的雪茄,放在鼻子下面,嗅聞那股名貴的氣味。
戴維微笑著:“某種程度上,我也算是跟我那些穿書的前輩們一樣,達成了‘全網爆紅’的目標了。”
“只是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這也太不一樣了!
別人好歹是正正經經地直播,戴維他,從穿過來,除了談情說愛,他干什么了,他什么也沒干。
走了狗屎運,播了三場:第一場寫代碼,第二場變魔術,第三場最操蛋,吃飯聊八卦。
之后就再也沒有播過,然后靠著別人給他送錢,火爆全網。
這簡直是沒有天理!
戴維的秘書敲門走進辦公室來請示戴維:“會長閣下,現在掛在星網熱搜榜上的詞條需不需要撤掉?”
他們這幫出身貴族的,都有那種死要面子的毛病,容不得平民對他們評頭論足指指點點。
戴維在網上一火,不光是網民炸了鍋,貴族圈子里也是一片嘩然。
在他們眼里,星網上再紅的主播,也不過是個嘩眾取寵的玩意,這東西在貴族家里叫弄臣,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小丑一般的角色。
哈斯塔商會的新任會長,曾經是個星網顏值主播,這消息一傳出去,大大小小的貴族,無論私底下如何,對外,幾乎都是口風一致地稱贊,會長閣下真是親民友善。
他們當然忍不住地想嘲諷,但是說話前多少還是得過過腦子,貝斯特家,那可不是他們能上去踩一腳的。
不光不能踩一腳,甚至還得上趕著去巴結抱大腿呢。
要是換成其他人,一朝發達了,往昔的窘迫歷史,恨不得全部刪掉。
戴維現在想抹蓋掉之前的星網痕跡,簡直易如反掌——星網運營公司,就是他名下的企業之一。
但是戴維毫不在意:“不用管它,等熱度過了,自己就消失了。”
戴維的心態還是十分良好的,他骨子里沒有那種貴族生來高貴的意識,他只覺得自己現在有錢的像是不太真實,財產里難免會有些民脂民膏。
讓他們議論去吧,罵兩句,他心里會更踏實些。
戴維當上了會長,只是短短一天,當他回到家里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家已經被雪花似的信件禮品給淹沒了。
艾倫斯處理這堆積成山的東西,處理地疲憊不堪,他白天幾乎什么也沒做,全部時間都用來招待拜訪的客人了。
他拆禮品幾乎要拆到吐,各種奇珍異寶都看得麻木了,最后他索性就不管了,讓蓋文去處理。
蓋文帶領著好幾個仆從,用三輛機械推車,像運輸雜物一樣,把那些沒拆完的禮物全塞進了倉庫里。
艾倫斯本人,自然是省下精力來,去陪他的戴維。
戴維回家,艾倫斯站在門口,笑著接過戴維的禮帽,吻面禮時在戴維耳側輕呼一聲:“會長閣下。”
戴維笑著,抬手刮了刮艾倫斯的鼻子。
艾倫斯拉著他去倉庫里看那堆沒拆完的禮物,戴維都震驚了。
艾倫斯對著他訴苦:“我開始的時候,沒想過會來這么多人,就讓第一批拜訪的人進到咱們家里來了。”
“結果后面越來越多,我也沒有經驗,覺得讓這個進來,不讓那個進來,是不是不好,讓人落下話柄,就讓他們全都進來了。”
“今天光親自過來的,就得有幾十個。還有那種不少只送了禮品,發了郵件,人沒來的。攢了一天,就攢了這么多。”
艾倫斯問戴維:“往后不會天天都這樣吧?”
那艾倫斯恐怕什么都不用做了,成戴維家的前臺接待了。
戴維走進倉庫里,隨手撿起一樣拿在手中看。
那精美的禮品盒上,都附贈有卡片,清楚地寫明了送禮者是誰。
戴維看完后就把禮品丟了回去:“往后可不能這樣。”
“這些來送禮的,都是打算拉攏或者有求于我們的,禮物不是白收的。”
艾倫斯問:“要不然,沒拆的這些,全都退回去?我們又不缺這點東西,不想欠他們的。”
戴維:“放著吧,以后不收了就是。再有來拜訪的,你別每個都親自接待,要見面讓他們提前預約,篩選一下見面對象,不然你整天哪還有時間做別的。”
艾倫斯慘淡一笑:“會長閣下的雌君,還真是不好做,這些往來我是一竅不通,得去和爸爸請教一番經驗才行。”
艾倫斯有心想和托蘭請教經驗,但是托蘭現在可沒心思細細教他。
托蘭認為,這些東西后面可以慢慢學,眼下最要緊的,就是痛痛快快地享受這得來不易的勝利果實。
他為了戴維的上位,可謂是操碎了心。
戴維繼任凱森會長之位后的第三天,在托蘭的操持下,舉辦了一場小型私人晚宴,地點就在首都星的一座海島山莊。
當晚,托蘭就悄悄把艾倫斯叫了過去,親手把擬好的產權合同遞到了艾倫斯的手上。
戴維現在的資產,一座海島山莊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托蘭沒拿這微不足道的小島再去給戴維添磚加瓦,而是直接把島和山莊作為私人財產,贈送給了艾倫斯,以兌現自己之前的承諾。
艾倫斯拿到合同時,沒有驚喜,只有驚嚇。
托蘭寬慰他:“交尾熱時,你受苦了,這是爸爸補償你的。”
艾倫斯交尾熱,實際上是沒吃什么苦頭的,但是托蘭不知道,他還以為艾倫斯是自己扛過去的。艾倫斯不安地推脫,不敢接受。
托蘭卻是格外霸氣,直接把那價值好幾億的合同往艾倫斯懷里一塞:
“就當是爸爸送給你一個零錢罐。這山莊每年收入,能有個幾千萬,不要讓戴維知道,你自己攢起來,就是你的私房錢。”
“平時想買點小玩意,就可以隨便買,不用再管雄蟲伸手要錢,這是你的底氣。”
艾倫斯接受了這份底氣,像是喝醉了酒一樣,腳下軟綿綿地就回到了宴會上。
他現在,有個每年自動往外吐幾千萬的零錢罐,整座海島都是他的!
宴會辦的非常熱鬧,歌舞喧鬧,珠光寶氣。
正如戴維與艾倫斯現在的日子,有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艾倫斯拿過一杯紅酒來,無視品酒禮節,直接灌了一大口。
他本想壓一壓心頭上的那絲亢奮,結果不小心被紅酒嗆了一下。
艾倫斯趕忙放下酒杯,掏出一方手絹掩住口,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不遠處的戴維立刻注意到了艾倫斯這邊的狀況,拋下與他攀談的賓客,匆忙來到艾倫斯身旁,扶著艾倫斯到旁邊坐下,捋著艾倫斯的后背幫他順氣。
“怎么喝的這么急,慢點。”戴維叫侍者端了杯溫水過來,艾倫斯咳完了,沒接那水,直接笑著在戴維懷里蹭,“我只是,太高興了。”
戴維:“高興成這樣,你撿到錢了嗎?”
艾倫斯望著他的眼睛,自己也眉眼彎彎:“是啊,我撿到錢了。”
“哎呦,這是在干什么?一過來就看見你們了。”艾倫斯與戴維正在親昵互動,冷不丁地就有個聲音穿透人群鉆了過來。
艾倫斯與戴維同時循聲望過去,果不其然是戈林挽著喬伊的手臂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剛才說話的是戈林,他說完之后,就硬拉著喬伊過來和他的弟弟社交。
艾倫斯這邊也只好站起來,應對他們。
戈林倒沒什么,關鍵是這時候,戴維和艾倫斯全都瞧著那喬伊不太順眼。
戴維一邊禮節性地跟戈林喬伊打招呼,一邊不落痕跡地將艾倫斯往自己懷里帶,警惕性拉滿地注意著喬伊。
喬伊倒是規矩,他看都沒看艾倫斯,略略和戴維點頭示意,便擺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來,拒絕和戴維他們配偶兩個的深入社交。
這場短暫的尬聊原本是可以到此為止的,結果意外正出在這艾倫斯的身上。
宴會上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剛出交尾熱期的艾倫斯對信息素極為敏感,同時又非常排斥其他雄蟲的信息素。
戈林挽著喬伊就這么向他們一靠近,艾倫斯剛被酒嗆了一下,忽然又聞到了那股來自于喬伊的朗姆酒雄蟲信息素味。
這下可了不得了,艾倫斯只覺得自己的胃里頓時就翻騰了起來,然后他就被喬伊的信息素給熏吐了。
第153章 第 153 章
艾倫斯哇的一聲把之前喝下去的半杯紅酒給吐了出來。
戴維慌忙扶著艾倫斯離開宴會現場, 旁邊的戈林目睹這場景,先是嚇了一跳,隨后就忽然想到了什么, 喜上眉梢地打算跟過去瞧瞧。
喬伊從后面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戈林:“我跟過去看看。”
喬伊蹙起兩道墨黑的眉:“有什么好看的?你真是什么熱鬧都想湊。”
戈林:“哎呀,你不知道。艾倫斯不是剛交尾熱來著, 看這吐的,八成是懷上了。”
戈林:“親愛的, 你要當大伯了,開心嗎?”
喬伊沒有回答他, 喬伊甩開他的手,轉頭就走了。
戈林不知道喬伊在發什么神經,并不理會他,兀自顛著步子跟上去,準備親自驗證自己的猜想。
宴會的場地不小, 戴維剛扶著艾倫斯走出大廳, 艾倫斯就悄悄地捏了捏戴維手臂上的肉,眨巴著眼睛告訴他:“我好了。”
戴維:“好這么快?真的假的?你不要硬撐著, 這宴會你不在也沒事,沒人敢說什么。”
艾倫斯趴在戴維耳邊小聲說:“我剛才是聞見喬伊身上的信息素味, 讓他熏的。”
戴維怔了一下:“你不喜歡喬伊的信息素?”
艾倫斯搖頭:“我討厭一切酒味的信息素, 聞起來就跟酒鬼一樣。”
戴維低下頭去抿著嘴笑:“幸好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們在聊什么悄悄話?”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上來的戈林冷不丁插了一嘴, 把戴維和艾倫斯齊齊唬了一下。
看著他們配偶兩個像是被嚇到的樣子, 戈林也連忙拍著胸口致歉:
“哦,實在抱歉, 確實是我唐突了。看在神明的份上, 你們不會怪我的對吧。我只是太關心艾倫斯了,所以沒忍住跟了過來, 艾倫斯,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好點沒有?”
艾倫斯的狀態極不自然,他擔心自己剛才說喬伊的壞話被戈林給聽見了。
他生硬地回答:“好多了。”
戈林熱情地湊上來:“想不想吃點酸的?”
戴維干咳一聲,掩飾掉之前瞬間凝滯的情緒:“多謝關心,沒有懷上。”
戈林真情實感地失落了一瞬:“啊?怎么會呢,不是剛交尾熱了?”
戴維與艾倫斯對視一眼,不確定戈林在中間扮演著什么角色。
艾倫斯迅速調整好狀態,主動與戈林進行雌君間的社交:“戴維才二十歲,不著急的。倒是你和大哥,你們什么時候……”
戈林立刻開始打哈哈:“哎呀我們也不著急的,哈哈……”
“那要不是的話,就是單純的身體不舒服了,那這樣,戴維,你把艾倫斯交給我,我陪著他去后面休息。你回宴會上去吧。”
戈林提醒戴維:“你是今天晚上的主角,你不在,這宴會不像樣子。”
艾倫斯也望著戴維:“我沒什么,你回去吧,我有戈林陪著,沒有問題。”
艾倫斯眨著眼睛對戴維微笑,希望戴維可以明白他的用意。
戈林有間諜嫌疑,艾倫斯正愁著沒機會抓他的把柄,現在戈林主動送上門來了,艾倫斯可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戴維自然心知肚明,也笑著:“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
艾倫斯目送著戴維離開,轉頭同戈林搭話:“勞煩你,陪我去那邊走走。”
戈林倒是欣然同意,他一邊挽著艾倫斯一邊叮囑他:“戴維現在做了會長,以后這種場合多的很,要學會偷懶,不然你的身體可吃不消。”
艾倫斯:“我記住了。好多東西,我都還不了解,得慢慢學,以后有不懂的地方,需要請教你,哥哥可不要厭煩我。”
“怎么會呢?”戈林笑靨如花,“喬伊是凱森剛過世,心情不好,對誰都愛答不理。但我們終歸是一家人,還是得好好相處。有空,我約你一塊逛街去。”
艾倫斯笑著應下:“好。”
他們正閑聊著,漫無目的地在宴會大廳外的走廊里散著步,艾倫斯忽聽得身后有人喊了一聲:“艾倫斯。”
艾倫斯與戈林同時回頭望去,那個喊他的,是被邀請趕來赴宴的莫里,他身后跟著西瑞爾。
是莫里,艾倫斯清晰地聽見身旁的戈林發出了一聲驚嘆。
艾倫斯兩步迎上前去:“莫里,你好嗎?”
當晚在游輪上大傷元氣的莫里,扯出一個笑容來回應艾倫斯:“我已經好了,不然也來不了這里。”
艾倫斯這邊,游輪事故后先是住院,接著回首都星,緊隨其后就交尾熱了。他尚且自顧不暇,所以這段時間里,竟然一直沒顧得上去聯絡莫里。
艾倫斯感覺自己實在是怠慢了這位老友,便立刻把莫里給請進了宴會的大廳,準備好好地招待莫里一番。
莫里對游輪那晚包括后來他所經歷的事避而不談,自然又熱絡地融入進了宴會氛圍里,同艾倫斯與戈林聊著些不咸不淡的話題,沒一會就跟戈林混熟了。
著實是沒什么好聊的,莫里游走于宴會中,西瑞爾識趣地退到一邊去,默默地自己取點飲料來解渴。
那晚西瑞爾與莫里千鈞一發時獲救,隨后就被送進了醫院急救。
還沒等他們身體痊愈著走出醫院的大門,警察就先找上了他們。
作為凱森之死的頭號嫌疑人,與殺死弗蘭克的兇手,莫里被警方重點看護了起來。
在排除了殺死凱森的嫌疑之后,西瑞爾作為目擊者與弗蘭克的唯一親屬,作證并出具了諒解書,莫里被無罪釋放。
接到戴維的宴會邀約時,他們才剛剛獲得自由身。
西瑞爾喝光了一整杯蜂蜜檸檬水,將空掉的闊口高腳杯放回了桌上。
這來赴約的路上,西瑞爾親眼見到,現在戴維的排場一點都不輸給當初的凱森。
西瑞爾的心情是十分微妙的,他從那一晚之后,直到現在仍然時不時地覺得自己還活著這件事,過于不真實。
他瞇著眼,望著周遭的賓客,恍惚中有種又回到了游輪那晚的錯覺。
西瑞爾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就好像喝檸檬水喝醉了一樣。
他感覺到又好笑,又不可思議。
恐怕就連戴維這個當事者都沒想到,他如今這花團錦簇的潑天富貴,來源的基石,僅僅只是當初西瑞爾裝進彈倉中的那枚小小的子彈。
繁華易碎,那枚子彈的直徑不過幾厘米,卻輕而易舉地穿透了凱森的脖子,紙醉金迷轉瞬之間幻滅成空。
戴維是今晚宴會的主角,他這個主角當得如魚得水。
宴會漸漸達到高.潮,酒酣耳熱之際,戴維忽然感覺到有人在身后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
戴維下意識地一回頭,就撞上了個眉眼英俊的男人。
不,應該是雄蟲。
戴維盯著這雄蟲看了許久,這張面孔倒是眼熟,但是他一下子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戴維正發著愣,對面咧開嘴露出一排雪白又整齊的牙齒,對著戴維笑開來:“戴維,我美麗的先生。”
戴維霎時間記憶被喚醒:“唐?”
唐用力地點點頭,扭過臉去,把身后的蘇明也拉過來與戴維見面。
蘇明倒是沒變,戴金絲眼鏡的水晶玫瑰眼蝶,禮貌又客氣地同戴維打招呼:“會長閣下,您好啊。”
“好。”戴維隨便應付了一句,又把注意力轉移回了唐的身上。
唐現在肉眼可見地過上了好日子,長了肉,氣色紅潤,苦相全蛻了。
唐的相貌底子好,現在也不佝僂了,腰板挺直,一身好行頭穿戴上,梳洗打扮整齊,儼然是個體面又英俊的雄蟲。
居然連那傻氣都不見了,也難怪戴維都沒有認出他來。
唐體貼地轉頭對蘇明說:“你不用管我,你只管自己去吃飯吧,我現在要和戴維先生在一起。”
戴維也示意蘇明:“有我看著他呢,你去吧。”
蘇明略鞠了一躬,轉身離去留他們兩個單獨對話。
戴維伸出拳頭來,碰了碰唐的胸脯,他本就是大高個,現在身上有了肉,這副身板,戴維都有些羨慕。
戴維:“吃什么了?看把你養的。”
唐嘿嘿一笑,傻氣就開始往外冒了:“戴維,你讓我畫的那些畫,我已經畫完啦。”
戴維點點頭:“行,很勤快。說明當個事干了,不過我往后就忙了,可能沒時間。回頭你有空給我送到我家里來,我看看畫的怎么樣。”
戴維其實對畫并沒有什么興趣,他重點還是比較關心唐現在的生活:“你在蘇明那里過得還習慣嗎?”
唐點頭肯定:“嗯,很習慣,很好。”
戴維:“我太忙了,一直沒顧上你,你那邊環境怎么樣?”
唐直言不諱:“蘇明家里環境是特別好的。”
戴維微怔:“蘇明家里?你不是住在蘇明的療養院里嗎?”
唐:“沒有,我一直都是住在蘇明家里的。”
戴維想起剛才唐與蘇明之間的肢體接觸:“你,你跟蘇明……”
唐向戴維解釋,生怕他聽不懂:
“我跟蘇明,我們每天,一塊起床,一起吃飯。他吃完飯出去上班,我就在家里,乖乖等著他下班回來。然后我們再一起吃晚飯,到時間一塊上床睡覺,互相說晚安。”
戴維感覺事情好像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了,而且是早就發展了,但是他不知道:“你倆,過上了?”
唐撓撓頭,想不明白:“什么叫過上了?”
戴維:“你倆,好上了?”
唐點頭:“嗯,我倆好著呢。”
戴維大受震撼,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唐這算是占了便宜,還是被占了便宜。
戴維開始重新審視起了蘇明,他作為一個心理醫生,他對傻子都能下得去手。
這多少,是不是有點不太道德?
第154章 第 154 章
整場宴會上, 喬伊都是形單影只的。
作為未來的公爵繼任者、聯盟上議院成員、準內閣大臣,這種落寞境遇十分罕有,準確地說, 是他自動驅趕走了一切試圖向他靠近的賓客。
他沉默地坐在宴會一角,全身像披了一件華美冷寂的袍, 將所有的熱鬧璀璨都隔絕在身外。
最后主動來打破這份冷清的,是端著兩杯白蘭地信步而來的戴維。
喬伊抬眸, 灰色的瞳子里映出了戴維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那張格外討雌蟲喜歡的漂亮臉蛋,放大了那份張揚, 放大到近乎刺眼。
所以喬伊瞄了他一眼之后,就迅速闔上了眸子。
“大哥,介不介意,跟我喝一杯?”戴維來到喬伊身旁,唇邊噙著笑, 將手中的一杯白蘭地遞到了喬伊面前。
喬伊無動于衷, 戴維并不氣餒,反而是語氣帶出些近乎撒嬌的意味來:“喝一杯嘛, 大哥連這個面子都不愿意給我嗎?”
顯然,面對著這位大哥, 撒嬌是不好使的, 于是戴維就換了一種思路。
戴維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明白了, 大哥是怕我在酒里下毒啊!”
激將法還是有用的, 喬伊一把奪過戴維遞過來的那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將空杯子重重地放在一邊:“滿意了?”
戴維把自己的那杯白蘭地送到嘴邊, 輕輕啜飲了一小口:“滿意了。”
喬伊神色冷漠:“那就請離開這里,你擋著我的光了。”
“是嗎?非常抱歉。”戴維貼心地往旁邊挪了挪, “那現在呢,不擋著了吧?”
喬伊:……
喬伊又皺起了眉來:“你要干什么?”
戴維鎮定地又喝了一口酒:“等著看大哥藥效發作,慌不擇路到處找廁所的樣子。”
喬伊白凈的面孔忽然出現了一陣扭曲,他猛地站起來,直視戴維:“你……”來真的?
戴維寬慰他,掐著小指比劃了一下:“只是加了那么一丁.丁點的瀉藥。”
喬伊迅速轉身,以最大程度保持著風度的疾走,沖進了洗手間。
喬伊來到洗手池旁,扣著喉嚨催吐。
戴維不急不緩地跟了進來,靠在一邊,好整以暇地以一種看好戲的姿態,看著喬伊狼狽地將喝進去的一整杯酒全吐了出來。
看著鎮靜自持的喬伊慌張催吐的樣子,戴維站在旁邊沒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喬伊接水漱口,戴維終于笑夠了,擦著眼淚關切地詢問:“大哥好點了嗎?”
“你笑什么?你信不信,我以投毒罪起訴你?”喬伊抬起頭來,通過洗手臺對面的鏡子與戴維對視,“你敢對你大哥下藥,你活得不耐煩了?”
“我只是跟大哥開個玩笑,大哥怎么還當真了?你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做那種事。”戴維從口袋里摸出一板被摳掉一粒的白色藥片,“大哥可真好騙,你也太可愛了,我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看,我全身上下的藥只有這點維生素。”
“醫生說了,我現在身體弱,得補充點維生素提高免疫力。我怕大哥生病,所以,就摳了一片給大哥也嘗嘗。”
戴維笑吟吟地:“大哥要是不信,可以現在立刻去做醫學檢測。要是真有問題,我不介意大哥起訴我。”
被耍了一通的喬伊一個轉身,揪著戴維的領子把他搡到了墻邊,一副暴怒之下要揮著拳頭教訓戴維的姿態。
這兄弟倆的個頭體型都差不多,要是打起來,誰的勝算更大還真不好說。
喬伊的拳頭并沒有落下來,因為戴維不慌不忙地對喬伊說:“這洗手間可是面向整個宴會的賓客開放的,隨時都有人進來,大哥確定要在這里動手嗎?”
戴維提醒他:“往后,我們可是要相互扶持的,就算是為了貝斯特家,也不該鬧到那么難看的地步。”
喬伊推了戴維一把,盡管他已經貼在墻壁,退無可退。喬伊扭過臉去,把揪過戴維衣領的手,沖洗干凈。
“你能坐上會長的位置,是你的運勢;能不能坐穩這個位置,得看你的本事。”喬伊洗完手之后,對著洗手池雙手甩了一下,上面的水珠被甩飛,某些四濺開,迸到了戴維的臉上。
戴維抬手,用指尖蹭了一下:“我相信,大哥肯定是有本事讓我坐穩的。”
喬伊轉身離開,有意無意地,撞到了戴維的肩膀。
在喬伊走出洗手間之后,戴維臭美地湊到洗手臺鏡子前,檢查自己的發型有沒有被弄亂,于是剛剛好地,捕捉到了喬伊的那個回眸。
如果說,此前的喬伊開始對眼前這個戴維產生了些懷疑,那么剛才戴維照鏡子的動作,就剛好打消了那份疑慮。
本性惡劣的、愛好惡作劇的、愛惜自己儀容儀表到令人發指的,愚蠢的繡花草包戴維,整個星際找不出第二個。
戴維目睹著喬伊冷笑一下徹底離開,自己也嗤的一聲笑開來。
也許是喬伊的成長之路過于順利了,所以養成的這種性格,令戴維都小小驚訝了一把。
運籌帷幄的男主角,居然躲在一邊生了一晚上的悶氣。
想想就覺得好笑,但是那股子別扭勁,又莫名熟悉。
戴維認真思考了一番,這不就是不討喜版的艾倫斯嗎?
性格底色都是一樣的高傲與偏于被動,只是不一樣的地方在于:艾倫斯只要安全感給足就可以主動,喬伊這家伙卻是個不肯紆尊降貴的。
至此,戴維才算是想明白了。
一個不主動,一個不張嘴,難怪這倆恩恩怨怨糾葛了八十萬字,說到底就是不合適。
想到這里,戴維的笑意再次浮上唇角,什么叫合適,他和艾倫斯,那才叫合適。
喬伊徑直走出了宴會大廳,臨出門時,戈林發現了他:“親愛的,你要去哪里?”
喬伊冷冷地吩咐:“別跟過來。”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喬伊獨自一個,沒帶秘書沒帶保鏢,直接走出了舉辦宴會的山莊,一路疾行,來到了海島邊沿的沙灘上。
喬伊將熱鬧拋在了身后,海風徐徐,吹得他心如刀絞。
他再度回到了這種境地之中,這種可悲的境地。
喬伊記得那年戴維是四歲的生日,凱森八歲,他十二歲。
外面是公爵大人給最小的兒子舉辦生日慶典,宴請四方,熱鬧至極。
喬伊把凱森和自己關在房間里,強迫他和自己一塊躲起來。
這是喬伊固執地與雄父和這個世界對抗的方式,他是原配的兒子,他不接受后來的新雌君和新雌君生的弟弟。
和他同一陣營的小凱森,對喬伊說:“哥哥,我不想在這里,我想出去,我想去外面和他們一起玩。”
喬伊瞪了他一眼,十二歲的少年喬伊在凱森這里還是很有威嚴的,所以他一瞪眼睛,小凱森立刻嚇得不敢說話了。
但是凱森的安靜并沒有維持多久,他過了一陣又開口:“哥哥,我餓。”
他央求起了喬伊:“哥哥,我餓嘛,你讓我出去嘛……”
喬伊被煩的伸手掐了一把凱森胳膊上的肉:“餓餓餓,少吃一頓餓死你了!”
小凱森畢竟也是個嬌氣的少爺,喬伊掐他不知道輕重,把他掐疼了,還兇他,所以小凱森一下子就哭了起來。
喬伊最煩這個弟弟哭鬧,沒耐心哄他,結果小凱森就越哭越厲害,最后竟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喬伊慌了,這才抱著凱森,拍著背,給他道歉,拿出自己藏在口袋里的小面包給小凱森吃。
小凱森一心惦記著外面的大餐,不想吃喬伊的面包,就抽抽搭搭地再次求他:“哥,哥,讓我出去嘛,我不想在這……”
喬伊這下徹底惱了,抓起面包就扔了出去,對著小凱森歇斯底里地怒吼:“出去!出去!你這么想出去,你就滾!滾!!!”
“我不要你了!你去認那個賤人當親爸爸好了!你忘了你是誰生的了!那個小野種才是你親兄弟!你滾啊!!!”
小凱森這次是真被嚇著了,連哭都忘了,眼淚還掛在腮邊,他慌慌張張地爬到那塊被喬伊扔掉的面包旁邊,抓起來就往嘴里塞。
“我不出去了,我吃面包……哥哥你別省氣,我不主去了……”小凱森把整塊面包都塞進了嘴里,腮幫子鼓得老高,話也說得含糊不清,噎得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喬伊看著他硬往下吞面包,被噎得一伸脖一伸脖的,怕他噎出個好歹來,立刻沖上去,從小凱森嘴里往外摳面包。
“你是不是傻?你小點口吃!”喬伊又吼他,小凱森快嚇死了,他眼淚汪汪地抱住了喬伊:“我以后,我什么都聽哥的,哥哥你別不要我……”
哥哥,你別不要我……喬伊站在沙灘上,仰起頭對著群星閃耀的深黑夜空淚流滿面。
他的凱森先不要他,離他而去了。
這世界上,那個唯一和他同一陣營,血脈相連的弟弟,永遠地離開他了。
他身后的山莊里,戴維與托蘭,他們大擺宴席,品嘗勝利果實,他們吃下喝下去的,是凱森的肉和血。
他們的富貴繁華,是建立在凱森的死亡之上的。
喬伊站在海灘邊飲泣,然后怒吼,他恨托蘭,恨戴維,恨艾倫斯。
艾倫斯……
他萬沒想到,有一天,艾倫斯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曾經那個銳利的、驕傲的、殺人不眨眼的斑斕蝶軍官,脫胎換骨一樣,小鳥依人地依偎在戴維身邊,迷戀又沉醉地對著戴維笑。
艾倫斯變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從云端跌落,落進紅塵里,變成了一個蠢貨雄蟲庸常的雌君。
是他做錯了嗎?他不該把艾倫斯與戴維發配荒星,以至于他們白天黑夜地相對著,無事可做,竟然沒有相看兩生厭,反倒是培養出感情來了!
艾倫斯,那可是真不挑啊,一個劣質雄蟲也愛的下去。
不光愛下去了,甚至他們還要生一窩崽子出來!
喬伊不可自抑地在腦海中,將安與艾倫斯的形象重疊,安在床上對他百般討好的模樣,那股風情萬種的媚浪——艾倫斯交尾熱時,戴維半個多月足不出戶。
喬伊跌倒在沙灘上,憤怒到渾身發抖,狼狽得涕泗橫流。
喬伊伸手在身下抓起了一把沙子,但是他攥得越緊,那細滑的沙土越是簌簌地從他指縫里逃走。
海風把他的眼淚吹成了冷冰冰的一片,喬伊只覺得,自己痛苦到了極點,他閉上眼睛,將一顆心沉浸于眼前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再次睜開眼,有一只手握著一方干凈的手絹,遞到了自己的面前。
第155章 第 155 章
喬伊怔了一下, 順著那條手絹望上去,借著海邊燈塔的光亮,從輪廓上辨別, 喬伊發覺那是一個雌蟲。
他先前失態崩潰的模樣,全都被這個雌蟲給看見了!
喬伊沒有接對方遞過來的手絹, 而是冷著臉從地上站了起來。
視角改變,喬伊再次回頭去看時, 發現這果然是個身量纖細的雌蟲,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面容有些熟悉,喬伊好像在哪里見過他。
“閣下,您還好嗎?”對方輕聲詢問。
秉持著風度,喬伊沒有表露出惱怒,只是一言不發地, 準備扭頭就走。
那位雌蟲眼見著喬伊沒有接受他遞出去的手絹的意思, 就把伸出去的手給縮了回來:
“我叫蘇明,是一名心理醫生, 我的恩師名叫維奇·卡布羅薩,閣下如果有需要的話, 可以隨時聯絡我。”
喬伊的腳步猛然頓住, 他驚愕地回頭:“你是維奇·卡布羅薩的學生?”
蘇明推了推鏡框:“是的, 不才愚鈍, 卻能得到恩師賞識。恩師逝世前,曾提到, 不才是他最得意的門生。”
喬伊轉過身來:“也許你曾透過貓眼去看向門外。”
蘇明:“那時會有新的來客出現。”
喬伊將這位雌蟲重新打量了一番:“你叫蘇明, 我記住你了。”
蘇明對著喬伊鞠了一躬:“隨時聽候差遣。”
唐在宴會上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轉,終于當蘇明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的時候, 他才一下子找到了重心,小跑著沖到蘇明面前:
“你干什么去了?我剛才好久都找不到你。”
蘇明一如往常地對著唐微笑:“剛剛不太舒服,去了趟洗手間。找我干什么?”
唐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好像有些害羞了,他習慣性地去找衣服上的線頭來摳:“也不干什么……就是看不見你,覺得心里很不踏實。”
“心里不踏實,吃點東西就好了,你看這里有這么多好吃的。你想吃哪個,我幫你弄。”蘇明熟練地拿起一張餐盤,開始按照唐的喜好,往盤子里揀食物。
唐之前找不到蘇明時的那點焦躁不安,隨著蘇明的出現,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想不起來再去認真計較些什么,跟著蘇明開始了愉快地用餐。
喬伊也回到了宴會上,戈林一見他回來,立刻迎了上去:“親愛的,你可回來了,你去哪了?”
喬伊淡淡地回:“不喜歡這里的氛圍,所以出去走了走。”
戈林注意到喬伊的褲腳上沾了些細沙,推斷出喬伊剛才應該是去了海邊沙灘,這點上喬伊倒是沒有說謊,如此戈林就放下了心,不再追問。
反倒是喬伊,他看似不經意地問了戈林一句:“今晚你玩的開心嗎?”
他倒是玩得挺開心的,但是喬伊肉眼可見的不開心,所以他當然也不能太開心。
機智的戈林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我今晚新認識了一個朋友,他叫莫里,你看,他就在那邊,艾倫斯身邊那個。怎么樣,他是不是特別迷人?他比一些演藝圈里的明星雌蟲還要漂亮……”
若不是戈林的提醒,喬伊原本是注意不到的。
戈林這么一說,喬伊抬頭朝艾倫斯那邊望了過去,果然,就看見了一個格外美貌出眾的雌蟲。
莫里……喬伊默念了一聲這個名字,戈林在旁邊做出了吃味的語氣:“哎呀,不要當著人家的面,這樣一直盯著另一個雌蟲看,人家會吃醋啦。”
喬伊鎖定好目標之后,瞥了戈林一眼,那個眼神,看的戈林頓時寒毛炸起。
戴維又要開始上班了。
知子莫若父的托蘭,專門把自己的執事派去,給戴維做思想建設工作。
于是就在戴維第一天正式上班的早上,那名執事來到戴維的家里,苦口婆心:
“戴維少爺,托蘭先生吩咐過了,他說,您可以晚點去,早點回,您只要能夠堅持一天在辦公室里面待滿四個小時就可以了。”
“這四個小時里面,您不管是打游戲也好,開直播也好,您想干什么都行。您可以放心把您手里的工作,都交給秘書助手去處理,但是有個前提,您作為會長,可是得一定要堅持去上班啊!”
戴維一邊用餐刀切割食物,一邊頭也不抬:“行,我記住了……你說了這么半天,吃早飯沒有,餓不餓,去旁邊再吃點?”
戴維就是嫌他嘮叨,吃個飯都不清凈,打算拿飯堵住這個執事的嘴。
但是這位執事信不過這個從小就不愛讀書,讓他學習就跟椅子上長釘子扎屁股一樣坐不住,曠課逃學把所有老師都氣走的混小子。
執事:“我吃過早餐,不餓的。”
戴維點頭:“嗯,那你回去吧。你回去和爸爸說,就說我已經長大了,不會逃班的,讓他放心。”
執事:“托蘭先生委托我,從今天開始,每個工作日都要監督您上班,保證您每天都會出現在商會的辦公室里。”
戴維:……
這原主小時候到底得是多不愛上學,以至于上班還得親爸爸派個人來監督他。
執事:“不光是我,您的大哥喬伊少爺也會不定時地派人去檢查您有沒有認真工作,所以,您好歹得裝裝樣子吧。”
戴維:“是,你吃飯去吧。”
執事:“謝謝戴維少爺,我已經吃過飯了。”
戴維猛地把叉子扎進了一根香腸里面:“再去吃點!”
旁邊一直不說話的艾倫斯噗嗤一聲就笑了,蓋文親自上前去,把執事給請出了飯廳。
要不是戴維早過了青春期,這么啰里啰嗦地叮囑,難保戴維不會產生逆反心理。
本來好好的,都打算一會去上班了,讓他這么游說了一通,哎嘿,不想去了。
艾倫斯笑完了問戴維:“午餐怎么解決?”
堂堂會長,午餐不是什么難題,戴維現在手底下一群秘書助手,不會讓他餓著的。
戴維拿著叉子對著艾倫斯笑:“你給我送飯好不好?”
戴維聽說喬伊會派人過來監督他,頓時就來了勁:“我現在要去外面辛苦工作了,我親愛的老婆,我們一整天都見不到,我會想你的,來給我送飯嘛。”
艾倫斯特別吃這套:“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番茄雞蛋面和酸辣土豆絲。”戴維脫口而出之后,頓了頓補充道,“你讓家里的廚子研究著做,做不出來也沒關系,你送什么我吃什么。”
艾倫斯倒是沒有異議:“好。”
戴維這邊迅速解決了早餐,趁著那執事沒留神的時候,鉆進汽車里絕塵而去。
等那執事反應過來之后,戴維的車已經開出了寓所大門,執事立即慌里慌張地就下樓上車追趕。
他們一路你追我趕來到了哈斯塔商會總部大廈門前,戴維從車上跳下來,動作行云流水地騎上了他的電動滑板車,風馳電掣地滑進了辦公大樓。
執事在后面心都快操碎了:“少爺!滑板車不能進辦公樓啊!太危險了,您快停下!……”
戴維踩在滑板車上,雙手穩穩地扶著滑板車扶手,瀟灑地行駛在大廈的玻璃長廊里。
穿梭進人群中的時候,人群自動避讓,所到之處,員工同戴維打招呼的聲音此起彼伏。
“會長好!”
“會長好~”
……
戴維站在滑板車上對著他們點頭示意,從容地開啟了他的會長職業生涯。
會長第一天上班最重要的事項,就是給他手底下管理著的這幫商業巨子們開早會。
當戴維出現在會議大廳中的時候,全場所有成員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戴維。
戴維直面這些情緒或明晰或隱晦的目光,微笑著坐到了首席的位置上。
會議大廳的空氣極具壓迫性,因為在場幾乎所有的成員,無一例外地,都是信息素分化等級在A級以上的優質雄蟲。
一群天之驕子,現在歸戴維這個劣質雄蟲管理。
會不會不服氣?不重要,戴維并不關心這些人的心情。
戴維面對著他們發布了會長的第一條指示:“往后來總部開會的時候,就不要噴香水了。香過了頭,就不太好聞了。”
這是一條真心實意的指令,他確實快被這幫雄蟲的味道給熏暈過去了。
會議按流程進行,一幫精明的家伙試圖從細節中窺探出戴維的底細,戴維全程態度看起來都相當隨和,始終是微笑著的情緒穩定。
他們前任會長凱森,是個非常情緒化的家伙,這令他們吃了些苦頭,所以當確定戴維性格不同于凱森之后,不少在場的成員都暗自松了口氣。
但也有另一批成員不這么想,他們認為,一直微笑著的家伙,有時候相比起冷著面孔一板一眼做事的上司,要更難伺候。
成員們在觀察戴維,戴維也在觀察他的員工。
戴維現在還不清楚哪些人可用,不過有一點值得肯定,他們之中應該不會有凱森的死忠心腹。
畢竟如果是受重用的心腹,凱森過生日的時候,他們不可能不在場,但凡在場,差不多就全死在游輪那天晚上了。
戴維開完了會,來到他的辦公室里,身體往辦公椅上一丟,兩只腳順勢就搭在了辦公桌上。
找到了一個愜意的姿勢之后,戴維開始翻看辦公桌上堆積成厚厚一摞的文件。
密密麻麻的文字,戴維看了一陣就開始覺得有些眼暈,他將文件往臉上一扣,打算休息一會再繼續看。
戴維的意識從清醒變得有些朦朧,繼而混沌著,他聽見有人輕笑一聲:“戴維,怎么第一天就開始偷懶了?”
戴維將臉上的文件往下拉,露出一雙眼睛來,清清楚楚地看見,凱森就站在他的辦公桌對面。
戴維一把扔掉了文件,同時把腿從桌子上拿下來,笑著直視對方:“我又做噩夢了。二哥,你都是已經死了的人,別糾纏我了,我不怕你。”
凱森笑著,雙臂撐在辦公桌上,做出了向戴維靠近的姿態:“戴維,你叫我二哥?我可不是你二哥,你仔細看看,我到底是誰?”
戴維困惑了,鬼使神差地也把身體靠了過去,距離拉近,戴維看見,那個他之前認為是凱森的人,那張臉并不屬于凱森。
而是和戴維本人長得高度相似,內雙的眼睛眼尾上挑著,眼底一顆小巧的淚痣。
又是這個人!戴維心頭一驚,身體跟著往上起,結果轟隆一聲,戴維就從辦公椅上摔了下去。
這一摔,把戴維徹底摔清醒了,他從地上迅速爬起來一看,偌大的辦公室里空空蕩蕩,剛才看見的那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辦公室外面站著的秘書聽見聲音后立刻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會長,您怎么了?”
戴維定了定神,甩甩頭:“沒事,睡回籠覺做噩夢了。”
第156章 第 156 章
這辦公室是凱森用過的, 戴維倒是不介意這個,主要是它位于大廈高層,辦公位后一整面落地窗, 窗外是萬丈高樓。
辦公室內部卻是又大又空,這種環境極其容易造成一些消極的心理暗示。
于是戴維就把他手下的幾個秘書都叫了進來, 給他們委派了一些諸如端茶倒水整理文件這種可有可無的任務,讓他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干活。
戴維知道自己這樣不太道德, 畢竟沒有哪個員工愿意一直被老板盯著,但是眼下戴維又想不出其他辦法, 于是就只好委屈一下他們了。
辦公室里人多起來,戴維跟其他人產生互動,忙碌起來很快就將噩夢的事拋卻腦后。
一個上午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正當戴維揪著其中一個秘書,要他逐字逐句地解釋某份文檔中的專業名詞時, 另一位秘書端著咖啡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會長, 已經下班了。”
頓了頓補充道:“您的雌君到了。”
戴維啪的一聲把文件扣上,緊接著就把秘書們全給攆出去了。
秘書們一上午待在戴維的辦公室里, 實在無事可做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偷懶,配合戴維演了一上午, 身心疲憊, 忽聽見戴維讓他們散了去吃飯, 如蒙大赦, 忙不迭地全跑了。
秘書們跑完之后,艾倫斯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便當包走了進來。
賢惠的小媳婦給他在外面辛苦工作的男人送飯來了。
在戴維期待的目光注視下, 賢惠的艾倫斯不慌不忙地把便當包打開, 將按照戴維的要求準備好的午餐擺了出來。
然后,戴維就看見了:白水煮熟撒了一把黑胡椒粉裝點了薄荷葉的通心面;白水煮熟的蛋配切開拼成愛心形狀的小番茄;白水煮熟的土豆搗成泥上面鋪了一層紅紅的辣椒醬。
都是水煮的。
艾倫斯驕傲地跟戴維一樣一樣地介紹:“這個是番茄、蛋、面;土豆, 辣的。”
改良版番茄雞蛋面和酸辣土豆絲。
艾倫斯和家里的廚子研究了一上午,做廢了一堆食材的成果。
由于艾倫斯炒菜有炸廚房的戰績,所以廚師將食物通通改成了最適合艾倫斯操作的水煮,并嚴防死守地看住了艾倫斯,不讓他靈機一動往鍋里加奇怪的佐料。
雖然最后的成果味道上確實寡淡,但最起碼還是可以吃下去的。
戴維由衷地夸獎:“很好很好,有碳水有蛋白質還有維生素,非常健康的一餐。”
艾倫斯把叉子遞給他:“那你快吃。”
戴維掂量著眼前的食物:“這是一人份的量吧,你的呢?”
艾倫斯懷抱著便當包,很詭秘地一笑,從里面掏出了整份的披薩快餐。
“我這個,不健康。”艾倫斯解釋。
戴維瞬間覺得,他們這兩口子的日子過得,一點同甘共苦的意識都沒有了,這樣不好,于是他手一伸就奪走了艾倫斯的披薩。
兩個人大中午的在辦公室里鬧騰了起來。
就像一對頑童,沒有外人在,所以可以毫無顧忌地嬉鬧搶奪,為的只是那一塊披薩。
由于都沒吃午飯,他們追逐打鬧了一陣,便很快互相妥協了。
辦公桌的桌面一清,戴維和艾倫斯肩并肩坐在辦公桌上,面對著落地窗,一邊欣賞著窗外的鋼鐵森林,一邊“你喂我一口披薩,我喂你吃一顆小番茄”。
戴維邊吃東西邊和艾倫斯吐槽:“我老爸,這是生怕我累著,給我配了八個秘書。”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八個秘書,一個聰明的都沒有。三個人擦一張桌子,擦了一上午。”
艾倫斯告訴他:“他們哪里是不聰明,他們簡直是太聰明了。”
戴維:“此話怎講?”
艾倫斯:“桌子擦不完就可以一直磨磨蹭蹭地擦桌子,兩秒鐘擦完了,馬上就會指派新的活。要是我,我也能擦桌子擦一天。”
艾倫斯問他:“以前管過人嗎?”
戴維:“我是技術崗,倒還真是沒學過管理。”
艾倫斯:“那一會我不走了,今天下午,我給你露一手。”
當天下午,艾倫斯留在戴維的辦公室里,戴維放權給他,艾倫斯暫代會長之職。
簡單熟悉了一下會長的職能與工作內容之后,艾倫斯將戴維手底下的這八個秘書都調動支配了起來。
統籌操控,井然有序,只花了不到兩個小時,就把辦公桌上堆積成山的工作一掃而空。
戴維像個悠閑的秘書一樣站在一旁,雙手插兜地看著艾倫斯坐在會長的位置上運籌帷幄。
艾倫斯拿著一摞報表交給秘書:“處理這樣的文件,會有下面的專業團隊去做,就這樣直接送到會長的辦公室里來,很難不讓我懷疑是有人在趁著會長還不熟悉工作的空擋偷奸耍滑。”
“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沒有下一次。”
打發完最后一個秘書,艾倫斯終于得了空,戴維這才有機會湊上前去,點頭哈腰地玩起了扮演游戲:“會長閣下,還有小的呢,您打算如何吩咐小的?”
艾倫斯瞥了他一眼:“你會什么?”
戴維攤手:“啊呀,小的什么都不會呢。”
“什么都不會啊。”艾倫斯了然地點點頭,“那你這樣的,沒什么用,開除吧。”
戴維可憐巴巴地求情:“會長閣下,您可不能開除我呀,我家里還有個柔弱不能自理的雌君,等著我這點薪水養活呢。”
艾倫斯指尖夾著一根簽字筆,雙手交疊支撐住下巴,一臉玩味地望著戴維:“可是,想在我的手底下做事,你得有點用處才行啊。”
戴維雙手在辦公桌上一撐,直接爬了上去,相當不成體統地跪在桌子上,像個獻媚的獸,笑吟吟地望著他:“其實,我也不是什么優點都沒有,至少,我非常的聽話。”
艾倫斯伸出手去摸上戴維的臉,戴維用手覆上艾倫斯的手背:“您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那種聽話。”
艾倫斯直視他的挑.逗目光,將他的話重復了一遍:“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戴維乖巧地問:“您想讓我做什么呢?”
艾倫斯的手指滑過戴維的唇瓣下巴,一直往下勾住了他的領帶,把他往自己這邊拽了拽:“這樣不好吧,你都有雌君了,他知道你背著他爬上了你老板的桌子嗎?”
戴維:“他會理解我的,我這都是為了保住工作。”
他們兩個在辦公室里,正肆無忌憚地調著情,忽然辦公室外面的秘書邦邦邦地敲響了門。
戴維嚇了一跳,一個骨碌就從桌子上翻了下去,直接落在艾倫斯的辦公椅旁邊,戴維索性就背靠著辦公桌,抱著膝蓋,躲在艾倫斯腿邊桌角的狹小空間里。
“請進。”艾倫斯讓外面的秘書進來了。
秘書捧著資料走進辦公室,先是環顧了一圈:“會長閣下去了哪里?”
艾倫斯瞄了一眼腿邊的戴維,戴維抱著腿坐在地上,一臉的不高興。
艾倫斯悄悄伸出一只手去摸了摸戴維的腦袋,敷衍地回復秘書:“他去洗手間了,你跟我匯報也是一樣的。”
秘書于是就對著艾倫斯開始匯報工作,艾倫斯與戴維都以為幾分鐘就會完事,結果沒曾想,這秘書匯報起來沒完沒了。
艾倫斯顧不上戴維了,開始做筆記,戴維坐在桌子下面聽的無聊,拉拉艾倫斯的褲腳,艾倫斯不理他,戴維就起了壞心眼,想捉弄一下艾倫斯。
于是他的手指探進艾倫斯的褲管,貼著小腿的肌膚就滑了上去。
戴維指尖微涼,貼上那溫熱的皮膚,瞬間就生出了一小簇微弱的電流,從相觸的位置迅速流竄至全身。
正在聽匯報的艾倫斯身體猛地顫了一下,意識到不妙,用鞋尖碰了碰戴維,示意他老實點。
結果戴維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一手握住艾倫斯的腳踝,另一只手伸在褲管里繼續摩挲著艾倫斯的小腿。
甲殼蟲的口器悄悄接近了獵物,他稍稍探起身子,在中間,用牙齒叼住了拉鏈環。
艾倫斯睜大了眼睛,心臟狂跳了起來,他直視著辦公桌對面的秘書,機械性地接收著對方吐出來的每一個詞匯。
但是那些詞匯只是從艾倫斯的耳朵里流進了腦袋,沒有在其中留下任何痕跡地,就迅速淌走了,他的大腦已經分辨不清對方在說什么了。
拉鏈向下分開了一粒齒牙,那點幾不可聞的微弱聲響,卻讓艾倫斯提心吊膽,生怕被對面的秘書聽見。
這情形又緊張又刺激,艾倫斯難以自控地,泄出了些信息素來。
不過幸好,對面的秘書是個亞雌,他感覺不到這辦公室里俞漸濃烈的信息素味道。
艾倫斯戰栗著,手指將桌面上那張記筆記的紙頁都揪皺了。
秘書那漫長的匯報終于結束了,但是艾倫斯卻像毫無察覺一樣,怔怔地直視著對方。
“雌君先生,我的匯報完成了,您有什么指示?”秘書問。
艾倫斯屏息凝神地感受提防著戴維的下一步動作,以至于分神了,沒聽見他說什么。
“雌君先生,您還好嗎?”秘書向前走了一步,關切地想要進一步查看艾倫斯的狀況,艾倫斯急忙喝止他,“別過來!”
秘書被嚇到了,艾倫斯松開紙頁,咬著手指掩飾自己的失態:“下次匯報……注意精簡語言,沒別的事,你先出去吧……”
“是。”秘書鞠了一躬,轉身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閉合,艾倫斯這才放開了,錘了一拳戴維的肩膀:“你干什么?!”
戴維蹲在地上,仰起臉來對艾倫斯笑:“我還什么都沒干呢。”
偷空伸手揉了一把小艾倫斯:“你怎么還是這么敏感?”
艾倫斯立刻就要起身逃跑,戴維直接從辦公桌前竄了出來,拖住他的腰,把他按在了辦公椅上。
艾倫斯惱了:“我下回不來了!”
“你發號施令的樣子,實在是太有魅力了。怪我,沒有忍住,一看見你,就想不起來別的了,我給你道歉。”
甲殼蟲嘴上服了軟,觸手卻貼著蝴蝶的前腹溜了上去,找到那顆圓滾滾的小豆子,輕攏慢捻。
戴維自覺沒有用什么力氣,可是懷里的艾倫斯卻像是被他捏疼了,閉上眼睛除了顫個不停外,一聲也不吭地不理他。
戴維拿捏著分寸,知道不能太過分了,于是就抽出手,把艾倫斯抱起來,兩個人擠在一張辦公椅上:
“好了,逗你的,別氣了,我這就干正經事。”戴維晃了晃他,“來,笑一個。”
艾倫斯不笑,戴維就撓他癢癢肉,艾倫斯沒忍住被鬧笑了,又好笑又氣惱地揍了他一頓。
揍完兩人就和好,剩下的時間里,艾倫斯開始教戴維怎么管理手下,戴維這次倒是認真聽了,虛心學習,同時不忘了賣力贊美吹捧艾倫斯。
艾倫斯可太吃這套了,讓他哄得眉開眼笑。
戴維最后由衷感嘆:“我今早開會的時候,那場面真讓我震撼,商會成員里,竟然一個雌蟲都沒有。”
艾倫斯開了個諷刺性很強的玩笑:“沒辦法,誰讓這個世界是按照幾.把大小分配資源的呢,雌蟲沒有雄蟲大,當然沒有資本,做不了大生意。”
戴維無奈地笑了:“要是可以,我真想把我會長的位置讓給你坐,我覺得你比我更適合。”
艾倫斯追問:“那你干什么?”
“我?”戴維想了想,“我準備吃軟飯。”
艾倫斯:“你想得美。”
第157章 第 157 章
這天, 唐跟隨著蘇明去戴維的寓所拜訪,是戴維的雌君艾倫斯接待了他們。
戴維不在家,唐知道這個消息后稍稍失落了些, 但很快就提起了精神來,真心實意地贊美起了艾倫斯。
唐:“艾倫斯先生, 相比起我們初見時,現在的你真是越發光彩照蟲了。”
艾倫斯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 倒是已經淡忘了從前唐冒犯他的事:“謝謝。”
唐笑呵呵地低下頭去,有點害羞地不太敢看艾倫斯的眼睛。
唐見到雌蟲尤其是美麗的雌蟲, 時常會緊張到不知該如何自處,艾倫斯在“美麗的雌蟲”之上,還有一重身份——“戴維的雌君”,這就令唐變得有些更加不知所措了。
在唐的眼里,艾倫斯簡直就是個多看幾眼都會被褻瀆的存在。
所以唐不看多看艾倫斯, 怕冒犯了他戴維會生氣。
要不是蘇明提醒他, 唐簡直都快要把自己是來干什么的給忘到宇宙盡頭去了。
唐手忙腳亂地拿出自己小心翼翼封存好的畫稿,將他全部交到了艾倫斯的手上。
艾倫斯不懂畫, 但是他得當場驗貨,于是就拆開了唐的畫稿冊子, 一頁一頁地翻閱, 確認唐沒有在里面夾雜些不堪入目的東西。
多是些水彩畫, 有肖像有風景, 艾倫斯檢查完之后點點頭:“不錯,有幾張畫得格外好, 有時間我去裱起來, 掛在家里,這樣好東西別人也能欣賞到。”
唐聽見這話后, 頗有些受寵若驚,但是他自己不會講場面話,就搓著手結巴著說:“我……我的榮幸。”
艾倫斯將尾款裝在信封里,親手交給了唐,那厚厚的一沓,遠遠超過了當初戴維允諾過的數目。
唐拿過信封來,數了數里面的票子,急忙對艾倫斯說:“多了,多了好多。”
艾倫斯其實根本不知道當時戴維與唐約定過的價格是多少,他只是憑著感覺給了唐一筆錢,想著不夠再補的,完全沒料到居然還超了。
艾倫斯解釋:“多出來的這部分,是獎勵你的,獎勵你畫得又快又好。”
蘇明也勸慰他:“就當是小費,這是艾倫斯先生對你的肯定,收下吧。”
唐這才忐忑不安地把錢收下了,手指不住地摩挲著信封,對他來說,這真的是好大一筆錢,他寶貝得不知道該怎么好了。
唐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之后,就不再出聲,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剩下的時間里面,主要是蘇明作為艾倫斯的心理醫生在問診。
艾倫斯心情不錯,他主動向蘇明提起:“我覺得,我現在的病情已經大有改善,幾乎可以不用吃藥了。”
蘇明謹慎地問:“那最近這段時間里,有沒有酌情減少些藥品的攝入呢?”
其實艾倫斯壓根就沒吃過那藥,但這并不妨礙他撒謊:“有,因為感覺到病情好轉,所以最近都沒怎么吃。”
蘇明的神色立刻變了,他建議艾倫斯:“服藥停藥都是要遵循醫囑的,為了您的病情著想,不能擅自停藥。”
艾倫斯并不當回事,懶懶地應付著:“嗯,好的,我會注意。”
蘇明卻是極為上心:“既然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那我建議您可以換一換藥品的種類,我這邊可以為您開一些藥性和緩的藥,您每天一定要按時服用。”
無所謂,反正艾倫斯是一粒都不會吃的:“好,有勞蘇明醫生。”
蘇明給艾倫斯開完了藥,很快就結束了這場問診,艾倫斯親自將唐和蘇明送出了門。
在回去的路上,坐在返程的汽車里,唐直接把自己那個裝錢的信封塞進了蘇明的手中。
“給你!”唐咧著嘴對蘇明笑。
蘇明笑著把信封還給了唐:“這是你的錢,你自己辛苦掙的,我不要。”
唐很執著:“我的錢我說了算,我就是要給你。”
蘇明認真起來:“我不是你的雌君,我不需要你養我,你應該把錢攢起來,留著以后給你的雌君用。”
唐面龐上浮現出一絲傷感來:“我以后都不會結婚的,不會有蟲愿意跟我結婚,我不會有雌君。”
蘇明本能地安撫他:“以后的事,誰知道呢?”
唐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你呢?”
蘇明詫異:“什么?”
唐:“你以后會不會結婚?”
窗外一晃而過的霓虹廣告屏影像在蘇明的鏡片上浮光掠影地閃逝,這令唐有些無法看清蘇明眼底真正的情緒。
他只聽見蘇明輕聲告訴他:“唐,我明天有個飯局,我要去相親了。”
唐愣住了。
蘇明要去相親了,明天……在接收到這個信息的第一時間,唐的大腦處理器卡殼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啊,蘇明說他要去相親了,就在明天。
唐迷惘了,蘇明不是幾個月前,剛剛和自己相過親嗎?
不過他現在已經聰明了很多,他迅速地就想通了。
蘇明現在是適齡的未婚雌蟲,聯盟婚姻機構安排蘇明相親是很正常的事情。
雖然幾個月前,蘇明和自己相過親,但是很顯然,唐自己并沒有結婚的想法,他們現在是在以朋友的身份共居,從結果來看,就是相親失敗了。
蘇明相親失敗,聯盟再為他安排新的相親對象,這是十分正常的。
總不能因為自己沒有結婚的意愿,就耽誤蘇明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吧。
唐點了點頭,他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蟲,于是他就同意了:“行,你去吧。”
蘇明仰靠在了汽車座椅上:“可是我不太想去。”
唐一聽就急了,難不成蘇明是因為跟自己相親失敗留下心理陰影了?
他連忙勸蘇明:“去吧,這是好事情,不要放棄自己。”
蘇明神色黯淡,喃喃著:“對方是個貴族,我去相親,其實就是像個貨物一樣,把自己擺上去,讓買家挑選……”
接著他自嘲般笑笑:“我真是想得多余,人家還不一定挑的上我呢。”
唐聽不太懂蘇明的話了,他沉默了許久,告訴蘇明:“不會的,你是個很好很好的蟲,一定會有蟲喜歡你的。”
這件事就像個小插曲一樣,輕描淡寫地翻過去了,后來一整天,直到用完晚餐之后,唐與蘇明互道晚安分別,兩個人誰都沒有再提。
唐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他像往常一樣地躺在床上,準備入睡。
然后唐就發現,他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唐失眠的時候,會有數蟲的習慣,一只蟲兩只蟲,數著數著,數不到兩百只就睡著了。
但是今天,唐已經數到第一千一百零二只了,他還是睜著個眼睛望著天花板,一絲一毫的睡意也沒有。
真奇怪,唐對自己說。
他打開自己的手表式光腦,已經是凌晨一點了,他給蘇明發消息:“早點睡,明天是你很重要的日子。”
發送過去之后,唐隔幾分鐘就點開消息框來看看蘇明回復沒有。
然而蘇明那頭始終是靜悄悄的,沒有回信。
蘇明已經睡了,唐對自己說,這是好事情,早點睡明天相親才會有精神。
后來唐什么時候睡著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但確實挺奇怪的,他睡得很晚,但是醒的卻特別早。
唐一醒過來,就匆匆忙忙地起床,把自己收拾妥帖后,特地去蘇明的臥室里把蘇明也給喊了起來。
“今天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快起快起。”唐在這件事上比蘇明本人還要重視。
蘇明被叫起來之后,一路被唐督促著,終于完成了各種瑣碎事項,特別的將自己裝束了一番之后,就出門相親去了。
唐把蘇明送出門時,也如往常一樣地叮囑:“一路順風,早點回來。”
只是今天,唐順嘴說完這句話之后,迅速補充了一句:“晚點回來也行。”
相親嘛,要是成功的話,晚上可能有約會。
唐相過親的,當年他相親成功以后,跟未婚夫逛了一整天的美術館,又去吃了大餐,很晚才回家。
蘇明應著,出了門,家里就只剩下唐和兩個打理內務燒飯的傭仆了。
唐照例是要回自己房間里待著的,往常他都是在畫畫,畫戴維預定的那些畫。
但是現在他已經全部畫完了,唐一下子找不到事情可以做了。
唐撐開畫架鋪開畫紙,打算再為自己過世的未婚夫洛里畫一副肖像畫。
往昔時,他作畫是完全屏息凝神式的狀態,全身心投入到創作里,一氣呵成。
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唐落筆十次,竟有三兩次是錯的,他把那一副素描肖像改了又改,涂涂抹抹完全畫毀了。
唐的心情也跟著煩躁了起來,他最后一次準備修改時,他的手猛然頓住了。
他重新端詳起了自己的那副肖像畫,眉眼、鼻子、嘴巴……形好像依然還是那個洛里的形,但是內里的神,卻是完全走了樣。
筆下的錯誤,實質上是他畫了洛里幾百次形成的肌肉記憶,與他此刻內心的爭斗博弈。當他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把洛里,畫成了蘇明。
唐驚得直接站了起來,他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正當他苦苦思索原因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傭仆的敲門聲:“伊萊文先生,吃飯了。”
“哎,我馬上就來。”唐應著,拿起一張畫布,就把自己剛畫完的肖像畫給蓋上了。
唐像個沒事蟲一樣出去吃午飯,燒飯的傭仆給他擺好了餐具和食物,就跟唐閑聊了起來。
“聽說,和蘇明先生相親的那位,是個子爵。”
唐口中含著食物點點頭:“唔。”
“啊呀,聽說好年輕呢。蘇明先生也算事業有成,配個貴族,也不算太高攀,門當戶對。”
唐不發表意見,繼續吃東西。
“蘇明先生今年都二十八歲,再過兩年,就該過了黃金生育年齡了。現在這個時候,能找個雄蟲結婚,是個好事。要是能定下來,估計今年就能完婚,明年就能有寶寶。”
唐吃的急了,被噎了一下,他拍著胸口把食物咽下去:“……可是,蘇明他是個很厲害的醫生,他經過很多努力才打拼起來,現在要是忽然生了寶寶,就要脫離職場好幾年呢。”
“都和貴族結婚了,雌蟲就不需要再有自己的事業了。婚后當然是以家庭為主,要趕緊趁著年紀不算太大,多生兩個孩子穩住自己的地位。”
“我吃飽了。”唐直接站了起來,放棄了盤子里還剩下大半的食物,他不想聽別的蟲說這些一股子抹布味的話。
傭仆見到唐盤子里剩了不少飯,頗為不滿地:“嘖嘖,瞧瞧,剛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這樣浪費東西。珍惜眼前的幸福吧,等到蘇明先生和貴族先生結了婚,你就得從哪來的,搬回哪去了。”
唐不跟說抹布味話的蟲一般見識,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準備繼續改他的畫。
但是當他坐下來之后,耳邊重歸寂靜,他發覺自己沒辦法不往心里去。
抹布味的話就像個魔咒一樣,死死地勾住了唐的思緒。
蘇明結婚之后,他就得從蘇明的家里搬出去了。
對的,沒有哪個雄蟲愿意自己的雌君,在家里面養著另一個雄蟲。
他沒有身份繼續住在蘇明的家里。
發覺這一點之后,唐眼中對面畫架上蒙著的畫布垂落的褶皺,它一點都不輕薄柔順了。
像是換了一種材質一樣,慘白慘白地罩在那里,底下藏著一點心事。
唐將畫布揭開,紙上的肖像再次出現,他微笑著與唐對望,霎時間就靈動起來了,那個像洛里又像蘇明的畫中人眨著眼睛問唐:“你怎么了?”
唐一點也不害怕,喃喃地:“我也不知道。”
畫中人笑得深了:“你可真是個傻瓜蟲,自己想不明白嗎?你啊,是舍不得。”
唐困惑了:“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什么?”
畫中人:“那得問你自己啊。”
唐剛要追問,忽然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畫又變成了一幅死畫了。
他經常對著自己的畫自言自語,他的心事,畫全知道。
沒錯,他就是舍不得。
他舍不得這里優渥的生活,也舍不得蘇明。
唐直面了自己內心最真實最陰暗的想法,要是,今天蘇明相親失敗就好了。
唐后來沒再改畫,他給蘇明發消息:“你那邊進展得怎么樣了?”
這次,蘇明倒是很快就回復了:“今晚我可能會晚一點回去。”
看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唐的心空了一隙,所以,這是成功了的意思?
不等唐打完字回復,對面的蘇明就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我現在在警察局。”
第158章 第 158 章
蘇明準時來到了那家事先約定好見面的咖啡館里。
在翻閱咖啡館的甜品冊子時, 蘇明看到有一種香草慕斯甜品的人氣非常高,于是習慣性地讓侍者去打包了一份,預備著帶回去給唐。
他的救命恩人是個大孩子, 口腹之欲旺盛,自從唐和他在一起生活之后, 蘇明外出飯局應酬,有什么好吃的總是會給唐帶一份。
點完單之后的蘇明, 開始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他的相親對象大駕光臨。
對方在遲到了足足四十分鐘之后,才姍姍來到。
那個子爵家的繼承人少爺, 衣著光鮮年輕俊美,他瀟瀟灑灑地往蘇明桌對面一坐,隨手就把車鑰匙甩在了桌上。
“路上堵車,來晚了,抱歉。”抬手打了個響指, 將侍應生召過來, 開始輕車熟路地點單。
蘇明不動聲色地端起咖啡杯輕抿了一口:“我也是剛到。”
點完單之后,子爵少爺身體往后一靠, 蹺起了二郎腿,開始端詳起了眼前的雌蟲。
“你多大?”子爵少爺問了一句。
蘇明:“二十八歲。”
“好老。”少爺暗自嘟囔了一聲, “你確定嗎?沒改過年齡?”
蘇明放下咖啡杯:“確定, 聯盟的資料, 不會出錯。”
子爵少爺掂量了一下:“行吧, 我今年二十二,你占便宜了。”
侍應生將子爵少爺點的咖啡給端了上來, 少爺放下二郎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這個動作使得他的身體前傾了些, 稍微靠近了蘇明一點。
子爵少爺直接把咖啡吐了出來,用手掩住了鼻子:“你身上這是什么味啊?你信息素這么難聞嗎?”
蘇明怔了一下, 捏起自己的衣領嗅了嗅。
蘇明的信息素是薄荷味,這種味道并不強烈,他平時有飲用苦艾酒的習慣,又愛用消毒水清掃房間。
薄荷味混了苦艾酒的清苦又混了消毒水,難道洗澡也洗不掉這味道嗎?
蘇明仔細辨別了一番自己身上的氣味,然后嗅到了一股隱隱約約的花香味。
蘇明把唐的信息素味道給帶出來了。
雄蟲的信息素在另一個雄蟲的嗅覺里都是臭的,難怪這少爺反應這么大。
蘇明淡淡地解釋:“抱歉,我出診完,就直接過來了。”
子爵少爺捏著鼻子:“你就不知道噴點香水蓋一下嗎?你想熏死我?”
蘇明:“我是個心理醫生,病人做心理疏導很容易受氣味影響,所以我很少噴香水。”
子爵少爺將一張柔軟的紙巾撕開,團成團塞進了自己的鼻孔里,樣子很滑稽,蘇明有些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結婚之后,你就沒有必要工作了。我們家的傳統,雌君不能拋頭露面,你就在家里學著打理家事照顧孩子就可以了。”
“我聽說你名下有一家療養所生意不錯,在首都星有幾處房產,我家雄父雌父都看中你能干,才讓我來跟你見面的,這些資產你打算什么時候過戶給我?是訂婚的時候還是結婚以后?”
這相親與談生意其實也沒什么分別,總有一方想占盡好處。
蘇明:“我希望是結婚以后。”
子爵少爺皺了皺眉頭:“也行,你要是同意,我們下個月初就訂婚,再下個月完婚。”
蘇明搖頭:“太快了,這個月已經過了大半,距離下月初還不到十天,我覺得培養感情十天不夠。”
子爵少爺重新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凝視著蘇明:“培養感情?”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這個歲數大相貌平平一身怪味的雌蟲培養感情。
婚姻不過利益交換,談什么感情!
子爵少爺慢條斯理地將鼻子里的紙團撕扯出來扔掉:“我放棄了那么多年輕美貌的雌蟲不要,跑來跟你談結婚,我太給你臉面了,以至于你看不清自己的定位了是嗎?”
拉貝爾聯盟的配婚機制,雖然是按照信息素匹配度來的,但是對于貴族而言,這中間可操作的空間還是不小的。
按照聯盟規定,匹配度達到八十以上,即符合結婚條件。
當貴族雄蟲達到法定十八歲結婚年齡之后,機構就會自動篩選一批匹配度達標,各方面條件都極為優越的對象供雄蟲從中挑選。
子爵少爺就是這樣在一堆候選者里,選中了蘇明。
“跟我結婚,你立刻就能擁有貴族身份,我們子爵家的門檻,是你打拼一輩子都摸不到的。”
對方說的,倒是實話。
蘇明簡單回顧了自己人生的前半段,他這個身體素質不過關上不了軍校的蝴蝶,努力了二十多年,才有了能跟貴族少爺面對面喝咖啡的機會。
而他居然不識好歹地,還想跟對方培養感情。
蘇明嘲諷般笑出了聲,他面對著自己這位相親對象,不卑不亢地說:
“閣下,您這么著急結婚,其實就是為了盡快拿到我的財產,好去堵你家族生意上的窟窿吧?茍延殘喘馬上就要破產的子爵大人,您已經淪落到要來出賣色相挽救家族的地步了嗎?”
蘇明是心理醫生,他最知道對面那個人的心理弱點是什么。
他們此刻坐在富麗堂皇的高級咖啡館里,蘇明當眾扯下了對方的遮羞布。
貴族也分三六九等,不是每一個貴族都能像貝斯特家一樣風光體面,打仗的那十幾年里,破產的小貴族比比皆是,對面這個子爵家,也是靠著老底勉強死撐。
要不是撐不下去了,這小少爺也不會捏著鼻子跟他談結婚。
蘇明的話是一記重創,它生生地將對方高貴的面具砸開一道裂隙,于是那少爺也再顧不上體面,抄起旁邊那本硬殼子燙花的菜單冊,抽了蘇明一耳光。
旁邊一直在看熱鬧的顧客,在這一耳光之后全都愣住了,紛紛點開光腦來記錄。
蘇明的臉被打的偏向一側,面頰上很快就顯出來一個紅印子,金絲眼鏡也歪了。
蘇明抬手將眼鏡扶正,余光瞄到那少爺打完他準備離開,蘇明迅速伸出手去拽住了對方的胳膊。
接著,蘇明就報了警。
相個親鬧到了警察局,面上無光的,還是子爵家少爺。
警察局的警員一邊做筆錄一邊偷著樂,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還沒去教堂,先要上法院了,這要是還能成,往后那日子可就精彩嘍。
不過蘇明那態度,他們顯然是成不了了。
挨了打的蘇明鎮定地闡明自己的態度:傷情鑒定,上法院。
被拉扯到警察局的子爵少爺氣得要發瘋,上法院就上法院!
最后還是子爵家里來了人,好一通賠禮道歉加游說,最終蘇明才同意,讓對方賠錢私了。
其實真打官司,蘇明完全不占優勢的,對方是貴族,天然受法律庇佑。
但是蘇明篤定了,對方是貴族,和相親對象見面把對方打的上法院,這事一傳出去,官司不管怎么判,對方都是輸。
那子爵少爺最后拿了厚厚的一沓錢,劈頭蓋臉地砸在了蘇明的臉上,然后指著蘇明的鼻子:
“你這種貨色,你就是脫光了躺在我面前,我也一點想艸你的欲.望都沒有。”
他笑得格外殘忍:“你是我所見過的,最沒有性魅力,最令人倒胃口的雌蟲。”
蘇明沉默地蹲下去,一張一張地撿起了地上的鈔票,小心地將它們放進自己的手提包里。
離開了警察局之后,天已經黑了,蘇明破天荒地沒有回家,而是在路邊隨機找了一家酒吧。
蘇明每天的生活過得堪比清教徒,仔細想想,有時自己也會嘲諷年紀輕輕把日子過得究極無趣乏味,像個上了年紀的人。
他從來沒去過酒吧夜店這種地方,蘇明今天去了一次,在吧臺前,調酒師問他想喝點什么,蘇明支吾了半天也不會點。
調酒師熱絡地向他推薦了他們這里的爆款雞尾酒,蘇明含糊地點頭,表示可以來一杯。
點完酒水的蘇明就坐在了吧臺那里,他旁觀著周圍的雄蟲雌蟲與亞雌,來來往往燈紅酒綠,肆無忌憚地調情嬉笑,但是自己這里,卻像是跟他們不在一個世界里一樣。
他作為孤身一個的雌蟲,在那里坐了很久,居然一個過來搭訕的都沒有。
蘇明拿出隨身的小鏡子檢查自己的臉是不是腫的可怕,然而情況是并沒有,他的臉只是稍微有些泛紅,遠沒到破相的程度。
蘇明問吧臺的調酒師:“我是不是缺乏性魅力?”
調酒師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后,噗嗤一聲就笑了:“并不,您只是看上去不像個玩咖。”
說完他轉過身去,拿了一支紅玫瑰遞給蘇明:“送您的,愿您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蘇明還是第一次收到雄蟲送給他玫瑰,他腦子里一熱,借著酒勁問:“那你想跟我睡一次嗎?”
調酒師怔了一下,隨后他就笑了:“您是遇到什么傷心事了嗎?可以對我傾訴,我愿意暫時成為您免費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蘇明也笑了:“我再問你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我睡?”
調酒師這次也認真了起來,他望著蘇明,微笑著,堅定地搖了搖頭:“希望您可以珍視自己。”
想要驗證自己的性魅力,結果卻再次受挫的蘇明,端起眼前的雞尾酒一口氣喝了個精光,拿起手提包轉身就離開了酒吧。
這次,蘇明哪都沒去,直接打車回家。
那雞尾酒,是多種飲料調制而成,果汁掩蓋住了酒的味道,但是它的度數是實實在在的,所以蘇明坐上出租車后沒多久,醉意就翻涌了上來。
蘇明迷迷糊糊地,強撐著不讓自己在出租車上睡過去,好不容易堅持到了家,蘇明一下車,雙腿一軟,幾乎要跪倒在自家門外的草坪上。
多虧了有個家伙,大呼小叫地撲過來,一把將蘇明給扶住了。
蘇明趴在這個人懷里,勉勉強強地站穩了,蘇明在這個人身上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花香味。
是郁金香,蘇明迷蒙地仰起臉,眨眨眼,借著路燈的光,看清了這個人的長相。
唐咧開嘴笑著對蘇明說:“你回來啦?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蘇明點點頭,這才松懈了,身體軟癱下去,唐驚呼一聲,干脆直接把他給抱了起來,“我們這就回家。”
唐抱著蘇明進了門,一路直接把蘇明給抱進了他平時睡的臥室里。
唐將蘇明放平在床上,蘇明睜開眼看了一下四周:“這不是我的房間。”
“是,你最近就睡這,你原來那個,現在是我在住。”唐努力地想要跟蘇明解釋。
蘇明忽然起了固執,他從床上爬起來:“我要去我那間。”
唐沒辦法,只好扶著蘇明下了床,把他弄去了自己的房間里。
唐住的房間中堆著許多畫具,唐將蘇明扶進門,讓他在床上坐下。
“你今晚要睡這間嗎?那我收拾一下。”唐說著,就要去收自己的畫稿和繪畫用品。
蘇明坐在那里緩了一陣,頭腦清明些之后,問唐:“你今天在家里干什么了?”
唐老老實實地回答:“畫畫。”
蘇明:“畫的什么,能給我看看嗎?”
唐一下子就心虛了,他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今天狀態不好,畫得一般……你別看了。”
蘇明:“沒事,我不懂畫,我就隨便看看。”
唐低下頭去,在自己的畫稿中翻了翻,找出一張水彩風景畫遞給了蘇明:“唔……這個就是我今天畫的。”
蘇明接過畫紙來,打量了幾眼:“這不是畫得挺好的。”
唐不敢看蘇明的眼睛:“是我覺得,不太滿意……”
唐的心里很亂,他現在有很多話想問蘇明,他想知道,蘇明為什么好端端地去相親然后去了警察局;他更想知道,蘇明相親到底成功沒有。
正當唐猶豫糾結著如何開口的時候,蘇明先發了話:“我記得,你最擅長的,是肖像畫?”
唐點頭:“嗯!”
蘇明放下手里的畫紙,眼睛并不看唐:“能給我畫一幅嗎?”
唐答應得痛快:“行,你想要個什么樣的?”
蘇明:“畫我,用你最擅長的方式。”
“行,那你等會,我去準備一下。”唐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走到旁邊,把收攏起來的畫架再次撐開,鋪設好畫紙,又將室內的燈光亮度調到合適的檔位。
唐回到畫架旁:“我好了,就這樣直接畫嗎?”
蘇明:“你稍等我擺個姿勢。”
唐剛要提醒他,不用特地擺姿勢,只管坐在那里就可以了。
結果,蘇明就低下頭去一粒一粒地解開了身上的扣子,慢條斯理地當著唐的面,把自己脫了個干干凈凈。
第159章 第 159 章
“啊!”
唐先是呆住了, 隨后等他把連鞋襪都除去的蘇明完完全全地看清楚了,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他驚恐地捂住了眼睛。
他這個舉動, 反倒是令蘇明有些茫然無措了:“我很丑嗎?我嚇到你了?”
唐慌張地回答:“不是!你……你這是干什么呀……”
蘇明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鬢角:“我好像是有點喝醉了。”
“我想讓你畫我,我想知道, 在你眼里,我是個什么樣的。”蘇明倒是無所謂, “我記得,美術生上課的時候, 畫人體,經常會有模特不穿衣服……”
唐這才慢慢冷靜了下來,他緩緩拿掉了捂住眼睛的雙手:“你只是,想讓我畫你,是嗎?”
蘇明:“是。”
唐看了蘇明一眼, 繼而本能地將視線迅速挪開,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在用力地撞向胸膛,他竭力地調整好呼吸:“請你……躺到床上去。”
唐不是沒畫過裸.體的模特, 他的眼睛更是可以透過那層人皮看到每個蟲原原本本的樣子。
唐努力地勸說自己,這只是作畫, 他眼前的蘇明穿不穿衣服都完全沒有分別, 不要胡思亂想。
唐只是畫筆的載體, 他應當將自己的私欲剝離出去, 一筆一畫地看到什么就畫什么。
蘇明赤.裸著,坐在了床邊, 他忽然也慌張起來了。
他感覺自己完全沒有美學天分, 該怎么擺放自己的身體都不清楚。
“能幫幫我嗎?”蘇明詢問唐。
“好。”唐的嗓音顫了下,他挪到床邊來, 想動手,但又不敢,他不敢去觸碰蘇明的身體。
于是唐就對著蘇明比劃:“你,上去,然后,這樣……”
蘇明按照他的指示上了床,將自己當成一個用來展示的物品,擺放在了床上。
那床單是暗紅色的天鵝絨材質,蘇明細潤光潔的身體臥在上面,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色彩沖擊。
唐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幾乎要連呼吸都忘記了。
蘇明看向唐:“你不開始嗎?”
唐如夢初醒,胡亂點了點頭,就回到畫架前拿起了筆。
蘇明問:“你是美術生,我相信你的審美,在你眼中,我怎么樣?”
他的面頰因為醉意而泛著潮紅,金絲眼鏡摘去,卸掉那份精明,眼神有些許迷離。
臥室的燈光無遮無攔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全身籠罩了一層柔白的光暈。
唐很誠實地回答:“你的皮膚很有質感;身材比例很好,骨肉勻稱,只是……動作有點僵硬,不太自然。”
“放輕松一點。”唐說著,說給蘇明,也說給自己。
作畫的間隙,唐不敢說話,反倒是蘇明一直在絮叨著,沒有主題的,想到什么說什么:
“我是一個格格不入的人,我不論在哪里,都是一個無法融入群體的存在。”
“這或許是神明對我的懲罰……祂罰我破了戒……”
“我念醫學院的時候,整個心理學專業只有我一個雌蟲。”
“我入學的第一天,我就聽見有人驚訝地說,天吶,是蝴蝶雌蟲。這種思維簡單,腦袋里只能裝得下羅曼蒂克和甜食的生物,他學的懂這么復雜高深的課程嗎?”
“當我靠成績取得了學院最高額獎學金的時候,他們又說,這個雌蟲他是個怪胎,他幾乎像個雄蟲一樣,他呆板無趣,他沒有任何的雌蟲應有的性魅力。”
“他就連信息素的味道都很奇怪,一股藥味……”
“我就像他們說的那樣,像個被時代拋棄的舊教徒,一點朝氣也沒有,在快速進步的時間里,捧著我的莫蘭經,過著土老帽的禁.欲生活……”
唐手中那只正在勾勒描繪蘇明輪廓的鉛筆“嘣”得一聲斷了鉛:“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不要在意別的蟲怎么說……”
“畫好了嗎?”蘇明卻將話鋒一轉,唐沒料到這個轉場,手里攥著那根斷鉛的筆,支吾起來,“嗯……快了……”
蘇明伸開他那條長腿下了床,赤著腳踩過地板走到了唐的身邊,去看唐畫上的自己。
唐慌張地伸出手想捂住那張畫,但是蘇明快了一步,手一伸就把畫紙給揭了下來。
蘇明將畫拿在手中,端詳,然后發現那只是一幅草圖。
潦草凌亂的線條,搭了個框架,隱約勾出一個人形來,沒有面目,沒有細節,只是一具白茫茫的皮囊。
“這么半天,你才剛開始?”蘇明詫異,抬頭去看唐,撞上唐的目光躲躲閃閃。
蘇明盯著他:“你只顧著看我,忘了落筆畫畫了是嗎?”
“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不敢,我不敢畫你的……你的……”唐想解釋,但是笨嘴拙舌地說不下去了,他窘迫地漲紅了臉,像犯了個大錯一樣,羞愧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蘇明:“看著我。”
唐想看,又不敢,內心還在糾結斗爭,蘇明又重復了一遍:“看著我。”
唐把目光轉了過來,平平穩穩地落在了蘇明的身上,蘇明看見他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像個馬上呼之欲出的模糊的活物。
蘇明感覺自己胃袋里的那杯酒又開始作祟了,有一股滾燙的熱氣在逆流,一路向上,直沖得他腦袋發暈。
蘇明伸出一只手去,撫上了唐的面頰,聲音也低啞了些:“我問你……”
他說:“我問你,你為什么不敢畫我?”
“你不敢畫,那你想不想……”
蘇明的手滑了下去,掌心貼著衣縫,滑過衣角,手指隔著布料碰到了一只小甲殼蟲。
唐的秘密此時此刻昭然若揭,一個激靈猛地后退一步,大驚失色地頭也不回地從房間里跑了出去。
“唐!……”蘇明在身后呼喊他,唐也沒有停下,他一路飛奔著,跑進了蘇明家里最大的那間盥洗室。
唐驚慌失措地躲了進去,手忙腳亂地關上門,接著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背貼著門滑坐在了盥洗室的地板上。
唐大口急促地換著氣,雙手撐在身下冷冰冰的瓷磚上,他低下頭去瞄了一眼自己。
他有罪,他對著模特起了壞心思,那見不得光的念頭像個潮濕晦暗處的菌子一樣生長了出來,唐伸出手去蒙住它,想把它阻攔回去。
可是沒有用,唐的腦袋里一片空白,那白茫茫的一片中,隱約顯出個人影來。
水晶玫瑰眼蝶生有一對幾近透明的翅膀,尾稍上一抹玫瑰色的紅。
他一對可愛的觸須打著顫,貼近了,靠在唐的耳邊,輕聲呢喃著,問唐,你想不想……
唐掙扎著咬住了自己左手的手指,然后用那只握過鉛筆的右手,那只描摹過蘇明的右手,摸索進那幽暗沉寂的偏僻角落,探知到某種情愫的隱秘生長。
倚門而坐的唐仰著頭,憑借著本能,消解著內心的羞恥苦痛,他發燒潮紅的臉上浮現出的神色,茫然又迷醉。
正當他完全沉浸于這個過程中的時候,唐所倚靠的那扇門的門外,猝不及防地響起了蘇明的聲音:“唐……”
唐的滿腔痛苦掙扎在這一瞬間被放空,霎時間拋棄苦楚折磨的唐靈魂都變得輕飄了,他醉生夢死般哀叫了一聲,然后迅速清醒,死死捂住了嘴。
門外只穿了一件寬大襯衫的蘇明隱約聽見門后傳來唐的聲音,他的手貼上盥洗室的門:“唐,你在里面嗎?”
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的唐:“在,我在呢……”
蘇明:“你在干什么?”
唐看著自己的右手,指間有一些淋漓滯澀的情緒化成了泡沫:“我……”
蘇明:“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對不起。”
“不,不是……”唐覺得自己現在沒法解釋清楚,他困窘地流出了眼淚來,“這不是你的錯,你回去吧,你不要站在那里……”
門外的蘇明沉默了半晌:“好,你早點休息。”
唐聽著門外蘇明的腳步聲漸漸走遠,他才終于徹底放開了自己,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唐一邊哭著一邊起身走進盥洗室里面,把自己清洗干凈,然后他哪也沒去,偷偷摸摸地鉆進了蘇明家里的祈禱室。
蘇明信教,家里有個專門的小房間供奉神龕,每到禮拜日的時候,蘇明就會沐浴齋戒,在祈禱室中一待好幾個小時。
唐抽抽搭搭地跪在祈禱室里的跪墊上,向著蘇明信奉的神明哭訴懺悔:“神明啊,嗚嗚嗚我有罪……”
“我是個見異思遷,移情別戀的蟲……我好臟啊……我對您的信徒起了壞心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敢跟他說,您老蟲家行行好,等他再來的時候,您幫我轉告他,就說我再也不會了……我給您磕頭了……”
唐對著神像痛哭流涕邦邦邦地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頓哭訴懺悔完之后,唐的內心稍微好受些了。
他抹著眼淚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爬上床準備睡覺,然后就想起來,這床蘇明之前光著躺過,而且房間里還有蘇明的味道。
唐臉上發著燒,把自己蒙進了被子里,小聲嗚咽了一陣,就在這神不知鬼不覺的被窩里,他可恥地沒忍住又動手了一次。
唐的身體是愉悅的,唐的內心是崩潰的,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會變成這么不知羞恥的蟲,真是丟盡了伊萊文家的臉面!
他對不起洛里,對不起蘇明,更對不起剛才自己委托過的神靈,他出爾反爾了。
唐不敢大聲哭,就一直小聲地嗚嗚,嗚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唐的眼睛都腫了。
蘇明沒來叫自己,唐在床上賴了一會,肚子咕咕叫了,他才忍不住地爬了起來。
唐洗漱完穿好衣服出去吃早飯,坐在飯廳里正在用餐的蘇明聽見聲音后轉頭望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別開了視線。
蘇明尷尬地低頭喝了口藍藻奶,裝出云淡風輕的語氣來:“你醒了?我沒叫你,是想讓你多睡會的。”
這樣好趁著唐還在睡覺,趕緊用完早餐出門,以此來避免與唐的會面。
“嗯。”唐心虛地拉開旁邊的椅子,放輕動作坐了上去。
兩個人各懷心事地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起了早飯,唐悄悄地觀察著蘇明,心想著那神明受了自己的委托,也不知道轉告了蘇明沒有。
要是還沒說的話,也不知道他現在撤回還來不來得及——早上起來頭腦清醒些了,覺得怪難為情的。
唐掂量再三,最后小心翼翼地開口:“蘇明,我等過些時間,就不在你家里住了。”
蘇明手中刀叉一頓,他抬頭去看了一眼唐,發覺他的一雙眼睛明顯紅腫了,一看就是晚上哭過。
是他昨天晚上喝多了發酒瘋把唐嚇著了嗎?覺得自己性.騷.擾,不想在自己這里住下去了?
蘇明窘迫地跟唐道歉:“對不起,昨天那是個意外,我以后絕對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昨天的事……唐想起來就臉紅,他笨拙地趕緊轉移話題:
“我是因為,你快要結婚了,所以,不打算在你家里住了……我們是朋友,但我總歸是個雄蟲,我住在你家里,你未婚夫知道以后,這對你來說,不好。”
蘇明驚愕了一瞬,隨后很快反應過來,他告訴唐:“我沒有未婚夫。”
唐詫異地抬眼看他:“你昨天,不是去相親了?”
蘇明苦笑一聲:“那個啊,昨天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鬧到警察局里去了,沒成。”
唐忽然就來了精神:“真的嗎?”
“嗯,是真的。”蘇明補充了一句,“昨天鬧完那場之后,我估計,最近這一年半載的,機構可能都不會再給我安排相親了。”
唐努力地壓著他一直想翹起來的嘴角,裝模作樣地共情:“真是太糟糕了。”
蘇明問:“那你還要搬走嗎?”
唐忸怩:“我其實沒地方去。”
蘇明順勢挽留他:“那你就別走了。”
“嗯。”唐把頭埋得很深,恨不得直接埋到桌子底下去,他在蘇明看不見的地方,像個熟透了的大石榴一樣,咧開嘴偷笑,“嘿嘿……”
第160章 第 160 章
根據警方通報的數據, 倫巴頓監獄越獄事件中,一共有九十六名囚犯逃亡。
其中有三十一名在逃亡過程中被擊殺,二十八名落網, 仍有三十七名在逃。
有關社會犯罪統計學研究機構也公布了數據,提到越獄事件發生之后, 聯盟內蟲口密度大的星球都會中,犯罪率明顯提高。
其中最明顯的就是, 入室搶劫盜竊的比例飆升,但最深受其害的, 反倒不是平民,而是一些小貴族開設的銀行和貴重物品商行。
最令人大跌眼鏡的一次情況是,在某星球某家銀行失竊后的第6個小時,有一架來路不明證件缺失的直升機,飛到了該星球上有名的貧民窟地帶, 從空中投擲了大量現金鈔票。
這架直升機迅速被警方鎖定, 最后落網時,證實其主犯確實為倫巴頓監獄在逃囚犯之一。
面對媒體, 該囚犯聲稱,他這樣做的目的在于救濟那些于戰爭中流離失所經濟破產的普通民眾。
戰后經濟大蕭條, 而那些貴族們卻依舊家財萬貫腦滿腸肥, 他所從事的并非犯罪, 而是對社會財富資源進行重新分配。
最后, 他在鏡頭前振臂高呼,他曾是軍雌, 為守護人民而駐扎前線, 因違逆貴族而獲罪,他從底層中來, 將永遠為平民而戰。
此番言論,經由媒體傳播,在民眾之中再度掀起軒然大波。
繼退役軍雌于豪格斯星球街頭制造爆炸案、游輪貴族屠殺事件等一系列惡性案件之后,貴族與軍雌之間的糾葛恩怨,已經淪為了無數民眾茶余飯后的談資,再也無法遮掩。
輿論的風向也是一變再變,每當一方陣營的擁護者對另一方呈現壓倒性趨勢時,似乎就總是會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出來扭轉局勢,適時地制造出一些事件來,實現輿論反撲。
總之,這世界喧囂吵鬧紛紛擾擾,不管外部的大環境如何,小人物的日子卻還是要柴米油鹽地過下去的。
戴維自認為,他就是這樣的小人物。
在繼任哈斯塔商會會長一職之后,戴維的生活又回到了上輩子按部就班的狀態。
他現在有錢,有事業,有家庭,除了工作稍微忙碌些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滿意和知足。
在他逐漸適應現在的生活之后,他的一些想法也開始發生轉變。
他從前寄希望于用自己的代碼金手指,來修復一顆受污染的星球。
那是他受困于當時的局勢所產生的念頭,他本能地想靠一己之力改變現狀。
但是純靠寫代碼來實現,何其艱難。
現在當他成為一方富豪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聘請最專業的勘測團隊與污染處理專家,派他們去解決布萊爾星球的污染。
此刻他才意識到,有錢,就是最大的金手指。
若金錢不是萬能的,那也許是,還不夠有錢。
當戴維徹底取代了凱森之后,他才發現,凱森的生活確實是充滿了忙碌與出差。
在社會性搶劫犯罪事件頻發的當下,戴維名下最大的那家哈雷銀行對其銀行金庫的安保措施進行了升級。
聯盟內鎖業巨頭與知名密碼學專家聯手打造了一套無懈可擊的安全系統,在哈雷銀行正式啟用這套安保措施的那天,戴維攜配偶艾倫斯親臨現場進行調試。
這天,有無數媒體聞風而至,從戴維與艾倫斯在哈雷銀行門前現身開始,星網上就開始了同步直播。
戴維名下的傳媒公司,為了宣傳自家的銀行拉動儲戶儲蓄業務,更是打出了“哈雷銀行是全拉貝爾聯盟最安全的銀行”這樣的噱頭。
那天在媒體的鏡頭下,戴維在保鏢的護送中,從一輛品牌頂尖但是型號經典簡約的豪華汽車上走了下來,同時小心地守護配偶下車。
在無數人的見證下,這對伴侶手挽手走進了哈雷銀行。
只是這短短的幾分鐘,星網上吹捧戴維與艾倫斯伉儷情深的通稿就鋪天蓋地了。
他們嘗試著從各種角度,各種細節,大到他們今天穿的西裝禮服是同款,小到戴維與艾倫斯對視時的一個微表情。
媒體用一種極其浮夸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他們有多么的相愛。
這種營銷相當成功,恩愛配偶人設的屹立背后,是滾滾而來的金錢。
戴維在哈雷銀行行長的熱情接待下,直奔銀行金庫。
戴維當著媒體的面對銀行金庫的安全系統進行調試,將自己的虹膜與腦紋錄進了安全系統的信息庫中。
這位年輕的巴塔利雄蟲,透過鏡頭告訴星網上的每一名觀看直播的網民:“只要我還活著,你們存進哈雷銀行的每一分錢,我都能保證它的安然無恙。”
這波廣告打完之后,戴維此行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
在媒體結束直播,退出現場,在場的只剩下戴維的親信以后,戴維對他的下屬行長提了個要求:“我可以進到金庫里面參觀一下嗎?”
那行長恨不能見縫插針地巴結戴維,小小請求,有何不可。
隨后親自調出了這套覆蓋在整個金庫內外的超智能安全鎖,解鎖界面掃描到戴維的虹膜腦紋后成功解鎖,金庫外那扇沉重的金屬大門應聲開啟。
戴維挽著艾倫斯,在行長的帶領下,步入了銀行金庫。
通常情況下,一家銀行里為了避免金融犯罪,都會避免將大量的現金放置在銀行內部,而是會盡可能地將它們流通出去。
哈雷銀行是戴維名下幾十家銀行的總行,所以儲蓄金額十分巨大。
又似乎是一種對于貝斯特家名號的自信,所以哈雷銀行是聯盟內公認的安全系數最高,銀行內部現金數目最多的銀行。
哈雷銀行的金庫就像個體積龐大的特制金屬盒子,外面是一個大盒子,里面套著許多個小盒子。
不同的小盒子里面裝的東西也不一樣,數之不盡的鈔票、外幣、金銀稀有重金屬和珠寶,全部分門別類地保存在里面。
戴維參觀金庫,就是走進這些盒子里,這些盒子在戴維的眼中,是一個個四面金屬圍墻,重重關卡嚴防死守的房間。
進金庫,當然首先要去看金條了。
在這里,戴維再次感謝穿書系統,是讓他穿進了一本星際背景的書中,而不是真的穿到了外太空星球上。
因為這本書本身是地球人類的創作,那沒有見過世面的地球人作者連太空飛船都沒坐過,寫書參考模板全部都是地球上有的東西,甚至就連貨幣體系也照搬了過來。
所以戴維才能在這外星人的世界里,毫無違和感地看見地球上最值錢的金銀珠寶。
裝金條的房間大門開啟,房間里的燈恰到好處地亮了起來,頓時,整個房間,黃澄澄金燦燦,三面靠墻的架子上,堆滿了長方塊磚頭一樣的金條。
戴維只看了一眼,就開始頭暈目眩了。
長這么大,沒見過這么多金子。
他目眩神迷地望向身旁的艾倫斯,艾倫斯明顯見過大場面,鎮定得多,三面墻,看完這面看那面,目之所及全是黃金,根本看不過來。
看完黃金看珠寶,看完珠寶看現金。
戴維十幾分鐘簡直快要把十幾輩子的財富都瀏覽了一遍,當他們的眼睛已經接受完各式彩寶璀璨光芒的洗禮之后,他們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奢靡。
但是當現金庫的門被打開之后,他們還是再次受到了震撼。
鈔票就像谷粒像石塊,反正是以一種不像錢本身的姿態,一摞一摞碼好疊起,在房間里,堆了個金字塔。
房間的燈就在金字塔的塔尖上面,自上而下,明晃晃地照在鈔票金字塔上,撲面而來的嶄新銅臭味,比任何一種信息素的味道都要大氣磅礴。
數字貨幣的通行,讓錢在許多人心目中變成了一串符號。
當這種東西突破數字的虛擬性,回歸到貨幣本身,它就成為了一種亦正亦邪極致誘.惑的存在。
它是最強力的興奮劑,最烈的美酒,最致命的春.藥,會讓看見它的每個人,產生難以言喻的巨大快.感。
艾倫斯直接軟在了戴維的懷里,戴維暈乎乎地摟著艾倫斯,他向行長詢問:“這是多少錢?”
行長恭敬地稟報:“這是十億星幣,哈雷銀行全部的現金,都在這了。”
原來才十個億,戴維想到凱森名下的股票下跌,一次就蒸發了十幾億,原來就是這一屋子的錢,一夜間消失。
繁華一夢,不過如此。
戴維伸手蓋在自己的額頭上,強行穩住自己的心神,他輕輕笑了起來:“要是這世界上真的有阿爾忒彌斯,祂在此刻,非得用貪欲之矢,把我的心給射成篩子不可。”
艾倫斯是一直軟著坐上了返程的汽車,他靠在戴維的肩膀上:
“我好沒出息,我現在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戴維撫上他的臉給了他些許實體觸感:“我也是。”
艾倫斯眼睛是一種失焦的狀態:“那些金子,是我們的?”
戴維:“是。”
艾倫斯:“那些錢,也是我們的?”
戴維:“是。”
艾倫斯:“銀行是我們的?”
戴維輕吻著他的額頭:“都是我們的。”
艾倫斯笑得兩行眼淚滾了下來:“這個夢太美好了,我一點都不愿意醒過來。”
戴維蹭掉他的淚珠:“親愛的,這不是夢。”
……
戴維調試銀行金庫安全系統的直播片段,在星網上瘋狂傳載,有上億名網民觀看過,親耳聽見了他的承諾:
“只要我還活著,你們存進哈雷銀行的每一分錢,我都能保證它的安然無恙。”
首都星某處,有人用搶來的光腦觀看了這一片段。
他眼睛盯著屏幕,口中叼著一根棒棒糖,在聽見戴維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之后,他抬手把口中的棒棒糖取下。
“安然無恙……”他模仿著戴維說這話時候的語氣,然后噗嗤一聲樂開,同時吐出了半截舌頭,舌尖上有一枚亮晶晶的舌釘。
“好英俊的雄蟲,要是錢被搶了,哭起來的樣子肯定很帶勁吧。”
“啊~好期待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