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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巡查

    時間一番過去三個月, 竹清閑來無事,與賀歸霖書信了三十?封。

    因著謝黨倒臺,京城在?這三個月里風(fēng)平浪靜。兩位女?官員進(jìn)了翰林院歷練,表面?上也沒有人敢為難她們。當(dāng)然, 背地里還是會有針對, 但她們兩個都挺過來了, 一些想要挖坑害她們的,也被竹清提醒,順利地躲了過去。

    也無人敢甩臉子給竹清看, 甭管他們心里怎麼想的,怎麼瞧不起她的,遇見了她,也得?客氣地聊上幾句。如今這位少師的名氣非同一般,三個月前, 就有消息傳來,安州的大?陽縣為少師塑造了金身,以?感激少師默默無名在?大?陽縣當(dāng)山長,為大?陽縣開了貧民孩子也能讀的書院。

    如今大?陽縣上下都很感激她, 平民百姓麼自然是因為有書可讀, 至于?新上任得?官員,就是因為這妥妥的是一份功績, 于?是也提詞寫?詩,這功績也就進(jìn)一步宣揚(yáng)開來。

    她當(dāng)山長一事官員們也知道,但先前只以?為是去掛個名頭得?功勞的, 哪兒知道又?是“三顧茅廬”上門勸說孩子讀書, 又?是不辭辛苦奔波收學(xué)生。竟然真的是一位踏實?勤勞的女?子,如此?, 她因為開辦書院一事得?來的少師職位,也不再是輕飄飄的一個稱呼,而是有內(nèi)涵的!

    比起朝堂之中一些不干實?事的官員,這位少師大?人也就有了不同的地方,起碼教文武百官知曉,有點(diǎn)本事。

    五月底,領(lǐng)命而去福州一帶的文毅侯與常德將軍班師回朝,皇帝龍心大?悅,賞賜了他們幾處宅子,幾處園子,又?有其余吃穿住行物品若干。

    “少師大?人,常德將軍說今夜給他留門呢。”秋衣回完話,又?嘀嘀咕咕地說道:“每回都是翻墻進(jìn)來,還用提前說留門麼?得?給她們吩咐了,晚上要留著溫水……”

    今兒白日是個大?晴天,故而夜晚繁星滿天,完事后,竹清昏昏欲睡,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賀歸霖說話,“……福州真是危險,探子特別多,而且是心狠手辣的。倭寇探子一旦探到哪個小村子偏遠(yuǎn)人少,就直接讓倭寇前去劫掠……你看我,他們奸邪得?很,背后使刀子,捅傷了我的手,這一道疤痕——”待聽見懷里那幽遠(yuǎn)綿長的呼吸聲后,他慢慢止住了話,低聲埋怨道:“沒良心的。”

    賀歸霖正當(dāng)壯年,又?是武將,寬肩窄腰、腿長手寬,竹清舒舒服服地與他廝混了十?幾日,終于?,倆人之間有問?題了。

    是賀家,三個女?眷要給賀歸霖找娘子了,剛一聽見風(fēng)聲,竹清就打算與賀歸霖斷了,“你家里不喜歡我,而且你快要有妻子了,我們就算了。”心里還有點(diǎn)可惜,畢竟賀歸霖動起來還是挺帶感的。

    “我不同意。”正當(dāng)竹清想入非非時,賀歸霖突然開口,“我已經(jīng)跟母親說了,這輩子只認(rèn)定?你,才不要其他的女?子。”

    “可你怎麼讓她們改觀?再如何和氣,她們也不可能讓我這樣的人進(jìn)你們家門。”更何況,她從來沒想過成親。

    賀歸霖雖然是武將,卻也知道多說不如做,他堅定?地說道:“你等著,我回去辦好這件事,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

    “那你快去。”竹清敷衍地應(yīng)付走了他,隨后開始忙碌自己的事。

    這事還沒出個結(jié)果?,賀歸霖又?被發(fā)配去戰(zhàn)場了,這回指不定?也要個一年半載才回來,竹清松了一口氣,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

    這麼一拖,就過了三個月。

    早朝。

    “既然大?陽縣與北安州開辦書院成功,朕決意大?文所有的州縣都開辦書院,讓那些符合條件的平民百姓能入學(xué)讀書。”皇帝以?一副通知的口吻說道,“各位愛卿可有甚麼好提議?皆可以?說出來。”

    “大?文的將士們勇猛,為朕打下了無數(shù)江山,江山一多,需要治理國家的官員也多了。所以?朕要讓平民百姓也讀書,為朕選出能人。”

    官員們面?面?相覷,朝中才經(jīng)過了一番血洗,如今有些官員是剛剛升上來的,都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呢,哪兒敢提意見?不由?得?,大?家將目光放在?了前面?的林丞相身上,這樣的大?事,也合該林丞相出面?。

    “林丞相,你覺得?呢?”皇帝點(diǎn)名,謝丞相被廢之后,這一個丞相的位置就空了下來,林丞相如今算是地位最?高的官員了。

    林丞相出列,恭恭敬敬地說道:“啟稟陛下,微臣覺得?甚好,既彰顯了陛下的仁心,也能教化百姓,讓他們知禮懂事。不過,此舉要耗費(fèi)的精力、銀錢不是個小數(shù)目,一些州縣不算繁華,甚至落后貧苦,如何能有錢去開辦書院呢?”

    “陛下,微臣了解過大?陽縣的暉桐書院,學(xué)子們的衣食住行皆不用他們花銷銀子,衣服一年四套,夏冬各兩套,回家是統(tǒng)一接送,養(yǎng)了驢子搭了驢車……沐浴也不用擔(dān)心,書院會承擔(dān)。瞧著似乎很簡單,但哪樣開銷不大?呢?就好比沐浴,每日用柴火,而像文縣、章縣這樣沒有山林、不能自個生產(chǎn)木頭的縣,哪怕是一根柴,也得?從外面?買,價格就貴上許多。”

    林丞相洋洋灑灑列舉了一大堆,皆很有道理,末了,他說道:“陛下,這些花銷都由?官府承擔(dān),可是接連打仗,陛下想要繼續(xù)開疆辟土,國庫就必須留下一部分銀子不動。如此?算下來,大?文實?在?是難以?支持所有的州縣開辦平民書院。”

    在?他之后,也陸陸續(xù)續(xù)有其他官員開口,“林丞相所言甚是有道理,陛下,不患寡而不患均,倘若各處所開辦的平民書院有不一樣的,百姓們勢必會覺得?不公平,反倒激起了民怨。”

    “陛下,稅收常年墊底的幾個州縣恐怕沒有這樣的能力去開辦書院,那些州縣目前最?要緊的事是讓百姓們吃飽,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他們唯有吃飽喝足,才能讓孩子上學(xué)。不然,百姓們恐怕不會輕易讓孩子出門,留在?家里,還能干農(nóng)活,分擔(dān)家里的活計。”這一位是剛從底下升入京都的官員,一番話下來,看得?出他很了解百姓。

    竹清點(diǎn)點(diǎn)頭,對,她當(dāng)初開辦書院,不也是遭遇了這個問?題?讀書……吃不飽穿不暖,怎麼會想去讀書呢?

    “少師,你覺得?幾位大?人的話有沒有道理,可有見解?”皇帝掃了一圈,視線落在?竹清身上,見她認(rèn)真地點(diǎn)頭,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啟稟陛下,大?人們所言皆不假。以?微臣自身的了解來說,開銷是一回事,百姓們能不能信任是一回事。當(dāng)初書院開辦,從建造到落成,一草一木都是自己花銀錢,不過到了后面?,富商豪紳們自愿為暉桐書院捐贈銀錢,也保證書院每一年的開銷由?他們承擔(dān),減輕了暉桐書院的負(fù)擔(dān)。”竹清慢條斯理地說道,一邊打草稿一邊內(nèi)心暗想:這個法子肯定?不得?一些官員喜愛,士農(nóng)工商,商為最?后。

    竹清的想法不錯,當(dāng)即就有官員露出嫌棄的表情,與商戶勾連在?一起,一身銅臭味!

    “二則便是劉大?人講到的百姓們不讓孩子讀書。這是真的,當(dāng)初暉桐書院招收學(xué)子也經(jīng)歷了一番艱難。”竹清長長的嘆氣一聲,說道:“特別是以?耕田為生的百姓,一年到頭都要侍奉土地,家里人手不夠的,七八歲的孩子也要下地耕種。如果?讓他們送孩子去上學(xué),家里活計沒有人干,他們肯定?不會愿意。”

    讀書當(dāng)然可以?,前提是家里寬裕。家里人都快吃不上飯了,正需要人手幫忙,他們也會思量送孩子去值不值得?。

    要開辦面?對平民百姓的書院,最?快能落成的除了繁華的地界之外,也就只有文風(fēng)鼎盛的大?州了。

    “不過——”竹清停頓了一下,“北安州剛剛歸順陛下時,不也是算不得?富裕?甚至基礎(chǔ)的設(shè)施都沒有建設(shè)完成,可如今也把書院辦的井井有條,像管侍讀,正是來自北安州,如今高中進(jìn)士,為陛下、為大?文分憂。”

    她這話的意思是,北安州當(dāng)初經(jīng)濟(jì)沒有發(fā)展起來都能培養(yǎng)出管樂弦這樣的人才,更何況別的州縣?有困難就克服一下,千萬不能還沒有做就說辦不了。

    “朕覺得?少師一番肺腑之言很有道理,愛卿們皆是通過層層考試選拔出來的人才,面?對那一點(diǎn)難處,想必是很容易就能解決。既如此?,朕就命各州的知州、縣令興辦此?事,又?著朝中的大?臣輪番去檢查成果?……少師竹清與北安州知州蕭扶風(fēng)統(tǒng)領(lǐng)大?文開辦書院的一切事宜。”

    嗯?竹清抬頭,讓她與蕭扶風(fēng)抓這件事?

    皇帝說道:“少師與蕭愛卿都有過經(jīng)驗,你們便下到各州各縣,去指點(diǎn)他們,務(wù)必要妥善處理開辦平民書院的事。”

    “微臣遵旨。”竹清確定?了,她接下來又?有的忙了,大?文如今有三十?一個州,一百五十?個縣,其中上縣三十?五個,中縣七十?八個,下縣三十?七個。要是每個縣都呆個幾日,這也得?差不多一年時間了。

    “陛下,蕭大?人如今忙碌著北安州的治理,恐怕沒有時間去開辦書院罷?”有大?人提出疑惑。

    因為北安州特殊,所以?蕭扶風(fēng)這個知州擔(dān)任的時間是比規(guī)定?的要長了許多,很多官員私底下嘀咕:看蕭扶風(fēng)這個樣子,不會是一輩子呆在?北安州了罷?

    “北安州歸順、治理皆已經(jīng)完成,蕭扶風(fēng)立有大?功,自今日起,朕會另外派遣官員去北安州,至于?蕭扶風(fēng),升為工部右侍郎,與少師一樣,外派到各縣指點(diǎn)官府。”皇帝說罷,已然有許多人暗地里吸氣。

    侍郎,離尚書只有一步之遙,毫不夸張的說,她身上有功勞,哪怕是接下來在?工部碌碌無為,熬資歷也能熬到尚書的位置上。

    竹清心里為蕭扶風(fēng)高興,侍郎欸,而且是工部的侍郎,工部是甚麼地方?掌管全國的工程建設(shè)、屯田水利、山林捕獵、軍器制造等等,與蕭扶風(fēng)在?北安州做的事差不多,她去了工部,豈不是如魚得?水。

    圣旨快馬加鞭送去北安州,竹清回到了少師府,也要開始收拾行李,等蕭扶風(fēng)回京述職完,她們就要外出了。

    “又?要走,這回更加,不是長時間留在?一個縣,要是忙起來,你在?一個縣待幾個月也是有的。”陸霜玉絮絮叨叨,手上列著清單,甚麼跌打損傷的藥、治頭疼的藥包、防蚊蟲的藥粉等等,還有一年四季的衣裳,用的茶碗茶具……

    “是呢,最?快也要一年兩年才能回來了。”竹清說,不過這樣正好,讓她在?外頭忙碌,避開朝中后宮的爭斗。

    *

    北安州,蕭扶風(fēng)在?百姓們的夾道歡送下離開了這里,百姓們有的哭得?不成人樣,眼淚鼻涕一把流,還有的跟著馬車跑起來,口中大?喊道:“蕭大?人,蕭大?人,您接下來去哪個州當(dāng)知州咧?我們跟著你一起去,一起去啊……”

    “大?人果?真得?民心。”有人說,到不算恭維,也是實?話實?說。

    “付出的多少得?心血,總會被感受到的。”蕭扶風(fēng)撩開車簾子與百姓們交談,看見他們遞東西,她就說道:“拿回去,回去自己吃,就當(dāng)是我們一起用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長時間下來,他們早把大?人當(dāng)自己人了。只盼望著接下來的知州是個好的,不然豈不是浪費(fèi)了大?人的一片心血。”

    蕭扶風(fēng)的目光落在?鋪好的路上,驕傲地說道:“只要不是個蠢貨,我的心血就白費(fèi)不了。”她花了多少時間精力才造就了這樣繁華的北安州?又?豈會因為一兩個人,就敗落了?

    “走罷,回京都。故人還在?等著我呢。”蕭扶風(fēng)長舒一口氣,工部侍郎,她的未來且寬廣著呢!

    *

    陛下沒有再立皇后,而尚宮局也沒了尚宮,只教齊司樂暫時領(lǐng)頭。

    太后把皇帝叫去了承乾宮,“皇帝瘦了,要仔細(xì)身子。菊兒,把小廚房煨好的靈芝湯端過來。”

    “欸。”菊兒應(yīng)了,又?吩咐了下去。

    等皇帝喝上了湯水,太后就嗔怪道:“你看你的唇邊,都起皮子了,可見是辛苦。還有身邊人伺候的不盡心,連這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嗓子掐得?細(xì)細(xì)尖尖地說道:“太后娘娘,奴才有罪。”頓時磕頭磕得?不停。

    “行了行了,仔細(xì)傷了身,反倒不能服侍皇帝,起來。”太后開口,大?太監(jiān)這才敢起身,他心里委屈著呢,陛下忙于?朝政,他勸陛下喝湯水陛下都不喝的,這兒哪兒能怪到他身上呢?

    “母后,您有甚麼事要與兒子商量?”皇帝詢問?,母后向來是無正事不找他商量的。

    “沒事兒就不能找你了?你的身子要緊,哪怕是喝湯水,那也是一件大?事。”太后先是不贊同地說,隨后才把目的說出來,“你把竹清叫走了,這后宮的尚宮局可怎麼辦?我原本還想著讓她回來,擔(dān)任尚宮這一職位。”

    哪兒知道皇帝突然派了任務(wù)給她,這一下子可就捉急了,去哪兒尋一個信得?過的人管理尚宮局呢?

    “母后宮里不差能人,隨便派一個去都是好的,前朝卻是缺不了竹清。”皇帝說,畢竟竹清是他從小到大?一直見著的人,信任她,換了另外一個人,他都不放心的。

    像謝丞相,從前不也是全心全意依附他?待手里掌握大?權(quán)之后,也變得?讓人憎惡。

    “不好找啊,我放心的本事差了一點(diǎn),有那本領(lǐng)強(qiáng)的,卻不得?我相信。”太后思索起來,“我還沒問?你,你真的決定?不立繼后?可別我派了人去,你轉(zhuǎn)眼立了皇后,倒讓新的尚宮里外不是人了。”

    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母后只管放心,兒子不打算另立。后宮交由?淑貴妃管理即可,再由?良妃與賢妃協(xié)理。”

    “嗯。”太后慢慢思考,她把目光放在?菊兒身上,“菊兒手腳麻利,但肚中墨水不多,恐怕難以?服眾。霜雪文采斐然,但遇上事情很難變通……紅花倒是不錯。記得?竹清在?宮里時,紅花便是她一手提拔的,又?肯吃苦。”

    紅花?皇帝好似聽過這個名字,“是不是母后之前與兒子說的,天不亮就開始看書,為了考尚宮局女?官能不睡覺的那個宮女??”

    “你還記得?呢。”太后回憶了一下,“是了,先前我睡不著出去走走,恰好看見她坐在?拐角那里看書,臘月寒冬的也不怕冷。后面?果?真考上了尚宮局,如今當(dāng)了司儀。”

    “既然是從承乾宮出去的,又?是性子不錯的,那便把她提為尚宮?”皇帝提議,太后仔細(xì)想了想,欣然答應(yīng),“行,就她了。”

    翌日,聽見了太后口諭的紅花懵了,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還能當(dāng)上尚宮。

    “恭喜尚宮大?人。”甭管其他人如何想,反正臉上都有笑容。誰也沒想到會是紅花當(dāng)了尚宮,不過一想到她整日看書,心里也就釋然了,努力的人,合該被提拔。

    當(dāng)年那個驚慌失措逃跑的女?子,如今也成長為一代女?官了。

    *

    蕭扶風(fēng)述職完就與竹清踏上了去宜州的路,她興致勃勃地說道:“宜州官員倒是下手快,我述職的時候還聽見了宜州知州遞了折子上來,要成為頭一個開辦平民書院的典范,還求陛下給一個表現(xiàn)的機(jī)會。”

    “宜州剛清洗完,從上到下?lián)Q了一批官員,他們正需要政績呢,可不是積極得?不行。”竹清與蕭扶風(fēng)正在?下棋,她說道:“我們兩個去了,也不知道他們配不配合。”

    “意見相左是肯定?有的,大?方向不出錯就成了。要想復(fù)刻我們兩個的做法,那可不成,每個縣每個鎮(zhèn)都有各自的情況。”

    聽見蕭扶風(fēng)的話,竹清總結(jié)為四個字,“因地制宜。”

    宜州繁華富庶,每年交的稅收都是排前三的,來宜州任職算是高升,然而宜州知州卻苦著臉,要開辦書院不難,不缺銀子。但是宜州這地界,書院也就三所,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讀書人都不在?宜州讀書的。

    緣何?蓋因宜州城內(nèi)多花船,船妓貌美?名動天下,吸引了無數(shù)讀書人前去作詩起歌,如此?才讓宜州發(fā)展起來了。既是風(fēng)流之地,文風(fēng)自然算不得?鼎盛,有膾炙人口的歌曲與詩詞,也被視為淫詞浪語。

    “少師大?人還有蕭侍郎到了沒有?碼頭那邊可有接到人?”莫知州問?,“盯緊了,有大?船靠岸第一時間通知本官,千萬不能怠慢了兩位大?人。”

    “是。”

    卻說竹清與蕭扶風(fēng)坐上了南下的大?船,途徑徽州,見到了正出游的英山侯,正是從前的英山伯,竹清為她請功,陛下龍心大?悅,當(dāng)即升了她的爵位。

    “你們兩個怎麼在?這里?”英山侯趕忙讓船靠近,又?說道:“要不要上來一起玩,我這兒正熱鬧著呢。”

    “不了,還得?趕路。”竹清擺擺手,蕭扶風(fēng)也說道:“下回再與你把酒言歡,先走了。”她看著英山侯左擁右抱的模樣,有些扛不住。

    “英山侯,怎麼,呃……”蕭扶風(fēng)欲言又?止,“我從前了解到的她好似挺為民為國的,怎麼這會兒在?船上喜愛美?色了?”

    “這有甚麼,不妨礙其他人就可以?了,管她抱誰?她把干女?兒教出來了,心里放松,所以?就去尋樂子……”竹清與蕭扶風(fēng)嘀嘀咕咕,直到大?船在?宜州城靠岸,她們才止住了八卦。

    這真要說起來,八卦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能不斷的。

    莫知州早就得?知了信兒,帶著人火急火燎地就趕來了,“少師大?人,蕭大?人,這邊請。兩位大?人到宜州,可真是讓下官心里安定?,有了你們,宜州開辦書院的事定?能順順利利的。”

    這是要戴高帽?竹清挑眉,回答道:“欸,此?言差矣,你是知州,有你盡心盡力為民謀生,這才是打好了地基,如此?書院才能開辦起來……”

    “少師大?人所言不假,莫知州,你可是受陛下信任器重的官員,不然也不能讓你來宜州當(dāng)知州,為了不辜負(fù)陛下的信任,你更加要把心放在?……”蕭扶風(fēng)當(dāng)了這幾年的官,官話早就變得?信手拈來,這不,場面?話一說,那莫知州眼里就動容了,直說要為了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先不必如此?,咱們在?宜州城內(nèi)走走,看看是個怎麼樣的章程。畢竟我與蕭大?人不了解宜州,莫知州為我們介紹介紹罷。”竹清說,她來過宜州幾次,不過都不算熟悉。

    第132章 宜州辦書院

    宜州城換了一批官老爺, 但對于享樂的?富家子弟們來說,誰當(dāng)知州通判都無礙,反正柳河上的?花船、詩船照樣開著就行。

    此時?正值黃昏,旁邊的?花船點(diǎn)?燃了燭火, 把花船照的?明亮, 陣陣絲竹管弦之聲傳來, 還有花娘們軟語曼妙的?歌聲,她們眼睛毒辣,見?了那錦衣玉袍的?公子哥兒, 就嬌聲喚道:“郎君,來喝酒,正宗的?甜梨酒,奴家喂你喝。”

    遇見?在岸邊走過的?竹清與蕭扶風(fēng),雖然稀奇會有娘子們往這邊來, 但也不會無視,而?是招呼道:“客官,嬌娘,來我們船上看看, 不要花娘伺候, 我們這里還有花郎喲,身強(qiáng)體壯的?、翩翩玉郎的?、陰柔勾人的?……只有你想不到?, 沒有我們尋不到?的?花郎,瞧瞧罷。”

    莫知州在一旁尷尬得不行,他方才不打算帶竹清與蕭扶風(fēng)來這里的?, 哪兒知她們一定要過來看看, 還說這是調(diào)查。這,這花郎……哎呦, 花娘們嘴上真沒個好?話。

    “花郎?”蕭扶風(fēng)挑眉,花郎少聽,不過一聯(lián)想就知道了,她感?慨道:“不愧是宜州,花郎都能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了。”

    “我十來年前來過宜州城,那時?還只有花娘呢。”竹清跟著說道,此刻河岸兩端亮起了燈籠,走馬燈、蓮花燈、鉤花燈等等蜿蜒成了一條長龍,一晃眼看過去,只覺得游人如織,繁華大道就這般映入眼簾。

    “真熱鬧。”

    “少師大人、蕭大人,咱們不若去那邊瞧瞧,從盛運(yùn)樓能看見?半個街市呢。”莫知州提議,這些?花郎真不要臉面,壓著聲音就開始勾搭兩位大人了。

    竹清瞧了幾眼花郎,同意莫知州的?提議,在盛運(yùn)樓上,她們再一次領(lǐng)略到?了宜州的?商業(yè)有多紅火。與其他明里暗里打壓買賣的?州縣比,宜州算是另類了。

    “瞧,那是東橋,里頭有十條胡同巷子,都是賣吃喝的?,這些?小生?意最是賺錢,薄利多銷,尋常人家也能慢慢攢銀錢。”莫知州介紹,“就是他們有了銀子之后,不愿意讓孩子們留在宜州讀書。你們不知道,我們宜州的?鵲華縣能當(dāng)作女子科舉的?考點(diǎn)?,除了官府有銀錢修繕考棚之外,就是宜州戶籍的?讀書人多,不過他們更喜歡去外邊讀書,考試再回?來。”

    莫知州嘆氣,他也有他的?難處,想要開辦書院,那可不是個容易的?差事,首先一個就是讓讀書人們自己?往宜州城跑。

    “公子哥兒不缺,但都不是讀書的?。這樣的?氛圍下?,哪怕我們辦了平民書院,那些?孩子也很大可能不來書院讀書。”莫知州說,說白了就是沒有那個讀書氣息,上層喜好?享樂,不可避免的?就會影響到?下?層。

    “等等,那些?貧家子沒有銀錢,有免費(fèi)書院也不來讀書麼?”蕭扶風(fēng)詢問,再如何也不能跟錢過不去罷?

    “宜州風(fēng)氣這樣,那些?貧家子也不愿意在這兒讀書,但凡有些?資質(zhì)的?,都認(rèn)了老師,去了外頭。還有那些?平民百姓,害怕孩子染上了享樂的?嗜好?,變得好?花銀子,也不愿意讓孩子來。”莫知州大吐苦水,“下?官可是謹(jǐn)遵皇命,在宜州城內(nèi)傳播了陛下?的?圣意,奈何百姓們完全不配合,都覺得在宜州讀書,會害了他們的?孩子。”

    “兩位大人有所不知,前幾年就出了這樣的?一樁事,一個貧家子,因著家里沒有銀錢加之人不機(jī)靈,沒認(rèn)個老師,只能留在宜州城內(nèi)上書院。一上就壞事了,他被富家子弟帶去了花船上頑,享受過后開始以?各種借口向家里要錢,就為?了去花船上威風(fēng),之后要不到?銀子,還去借錢,后面還不上別人報了官……”莫知州搖搖頭,“此事鬧得挺大,宜州城百姓都聽聞了。所以?在知道能不要銀錢就上書院,他們也是不愿意。就怕孩子見?識了外面的?風(fēng)光,受不住,也變成那樣。”

    “除了這事,還有一個就是有個小娘子因家中貧困,出來找活計,被騙走了。上了花船當(dāng)了花娘,家里人找到?時?都不敢相認(rèn),就怕丟了一家子的?臉面。讓他們送女孩來讀書,他們也怕被人哄騙,亦或者直接擄走,女孩子們反抗不得。”

    想要讓孩子成才,又不舍得孩子變得面目全非,兩相選擇之下?,只能把孩子綁在身邊了。

    “兩位大人,宜州的?情況與別處不同,咱們還要另外想法子,起碼讓百姓們不抵觸書院。”宜州的?書院那可真是沒個好?名聲,說起來都是淚,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竹清兀自沉思,視線又落在那高高翹起的?花旗子上,上邊寫著兩個字:詩船。詩船通身氣派,財氣襲面。既然宜州有財氣,何不借一借“財”的?名頭,吸引百姓們的?注意力?

    “我的想法是……”

    既然官府有錢,舍得花大把大把的?銀子出來要政績,那就從銀子上入手,給百姓送銀子。

    *

    “叮叮當(dāng)當(dāng)叮叮當(dāng)當(dāng)——”市集內(nèi)有人敲起了大鼓,人來人往的?,大家都抬頭去看。

    “怎麼了這是?這不是我家隔壁的二狗子嗎?他今日咋那麼氣派?”一位大娘斜著豆豆眼看二狗子,問他,“二狗子,你在這里敲鑼打鼓的想做甚麼?有啥好事?”

    二狗子一看周圍的人都圍過來了,他就放下?手里的?家伙式,高聲說道:“各位鄉(xiāng)親父老,我是王二狗,大家都認(rèn)得不?不認(rèn)得也沒關(guān)系,今兒以?后我們就認(rèn)識了。”

    不遠(yuǎn)處的?莫知州:“……”怎麼覺得這個人不靠譜呢?

    “我有個好?消息告訴大家伙,能賺銀子的?。”王二狗穩(wěn)穩(wěn)吊起眾人的?好?奇心,賺銀子!

    “啥呀,啥呀。”

    “你快說,別磨磨唧唧的?,像個小娘們兒。”

    “在城北的?康安路那里有官大人出了一些?題目,答出來的?人能得到?銀子,最難的?題目若是能答出來,能得五兩!”王二狗說罷,引起了一陣兒的?騷/動,不說他們,他自己?也激動哩,可惜肚子里沒墨水,答不出來。

    “不對啊,咱們又不是讀書人,哪兒能答出題目呢?你這不是玩我們嗎?”

    王二狗一臉“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三叔,我可沒有騙你們,這題目恰恰不是讀書人能答出來的?,是專門為?我們老百姓起的?題目。比如其中就有一道是問八月最適合耕種的?蔬菜,這種簡單的?題目答出來能得二十文錢,先到?先得,別人答出來了就不能再答了。”

    “我王二狗可不騙人,大家都認(rèn)得我的?臉,要是我騙你們了,只管去找我,我家在宜水鎮(zhèn)宜水村,隨便?問一個人都能找到?……”

    “果真?當(dāng)家的?,我們要不要去湊湊熱鬧?左右東西已經(jīng)賣完了,要是能答出個題目,比咱閑一日要太多了。”眼見?王二狗連家門都報出來,不少人意動。

    拐角。

    “他們好?似心動了。”蕭扶風(fēng)說,“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去。”

    “心動很正常,這算是營銷手段,一般商戶用得比較多。”竹清自己?就開了兩個鋪?zhàn)樱匀话堰@手段運(yùn)用的?得心應(yīng)手。

    真正去的?人有十?dāng)?shù)人,大部分?的?百姓在集市擺攤便?是謀生?,輕易不能離開,且不知道能得多少銀子呢,就這般前去不劃算。

    “我們也走。”

    城北康安路,這兒比較僻靜,盡頭是一座朱門石獅的?院子,此刻院子大開,門口擺放了幾個攤子,上邊拉了繩子,繩子上掛著好?些?題目,攤子上的?人還對不認(rèn)識字的?百姓講解,有人半信半疑,不料答出來后真的?有銀子!

    “五十文錢,我得了五十。”一位老婦嚎著嗓子,她這樣的?老人,竟然也能掙銀錢了。

    竹清、莫知州與蕭扶風(fēng)在馬車上看著人群,莫知州不自信,“這法子真的?能行?”百姓們得了甜頭之后,能逐步不抵觸書院?

    “宜州書院沒有好?名聲,我們就作好?名聲出來。先是以?小利小恩惠建立起他們的?初步信任,再之后暗地里宣傳新書院是不一樣的?,而?且學(xué)子們上學(xué)也可以?通過解答來獲取銀子,以?利益誘之,總會有百姓心動的?。入學(xué)一年后沒有被退學(xué)的?學(xué)子,能獲得助學(xué)金,每人每年一兩銀子……”總的?來說,根據(jù)宜州不差錢制定的?計劃就是用錢來讓百姓放下?戒備。

    “最重要的?是,我們書院要向百姓們保證,書院不許學(xué)子們隨意出入,放假上學(xué)通通由書院的?車夫接送……”竹清侃侃而?談,其實只要有一批學(xué)子入學(xué)了,并且勤奮好?學(xué),那麼百姓們也就不會害怕孩子會學(xué)壞,官府的?困境也就迎刃而?解。

    蕭扶風(fēng)補(bǔ)充道:“還有一點(diǎn)?,官府要全程參與,向百姓們保證花船詩船上不能招待學(xué)子。”百姓們對于官府是又懼怕又追隨,官府的?作用不可忽視。

    竹清視線落在院子上,這院子原本就打算用來當(dāng)書院的?,不過當(dāng)年建成之后遇上了旁的?事情,于是便?擱置了,如今重新打掃干凈用于招生?,倒是不費(fèi)功夫。

    百姓們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了康安路盡頭的?院子能賺銀錢,甚至連一個老婆子都賺到?了八十文,窮苦人家的?壯漢子去搬磚半個月也不過才賺這些?。

    頓時?就引得無數(shù)百姓蜂擁而?至,而?這個時?候,那些?題目就稍稍改變了一下?,再過五日,題目便?不能隨意解答,只能十三歲以?下?的?孩子答出來。

    “看來我們鵲華縣的?百姓還是不少的?麼。”莫知州捻著胡子,“要是全部入學(xué),也開三個班了。”

    十日后,院子搖身一變,掛上了牌匾,上書:鵲華書院。

    “叮叮當(dāng)當(dāng)叮叮當(dāng)當(dāng)——”書院的?人敲鑼打鼓,“諸位不要著急,今日的?答題稍后,現(xiàn)在有請我們宜州的?官大人上來為?大家說兩句。”

    縱然不情愿,百姓們也只得伸長脖子去看官大人,一瞧見?兩個女子一個男子,頓時?心里嘀咕道:怎的?女子穿官服竟不輸男子,甚至隱隱更加氣派瀟灑。

    “各位。”竹清提高了聲調(diào),“我是京都來的?官員,奉陛下?的?命令為?你們解決人生?大業(yè)。也許你們會疑惑,甚麼是你們的?人生?大業(yè),我問你們,你們賺錢是不是為?了吃飽?吃飽了之后,就該干甚麼?”

    百姓們面面相覷,該干甚麼?

    蕭扶風(fēng)捧哏,“是讀書!”

    “沒錯,是讀書。”竹清點(diǎn)?頭,“來來來,看看這道題目,傳道授業(yè)解惑也,闡述它?的?意思,是不是就要讀書之后才能解答?當(dāng)然,你們也會想,我們不讀書不解答題目不就好?了,這又不礙著甚麼。”

    百姓們點(diǎn)?頭,是哩,答不答得出來也無甚影響。

    “這可就錯了。”蕭扶風(fēng)接過話茬子,“答出題目,是能爭銀錢的?。來看這兒,鵲華書院,以?后鵲華縣就多了一個書院,是專門為?了你們的?孩子而?開的?。里面掛滿了題目,答出來了就能獲得銀子,像你們?nèi)缃襁@樣,所以?,我們沒有騙人。”

    這是重要的?一步,讓百姓們信任書院。

    見?大家紛紛點(diǎn)?點(diǎn)?頭,蕭扶風(fēng)又繼續(xù)說道:“但是題目有難易之分?,簡單的?大家都能答,但是難的?,那可就要讀書才能解出一二。難題可是有十兩銀子,所以?,你們要不要孩子們讀書?”

    “要!”有人扯著嗓子,撕心裂肺的?,十兩!

    “對,我們也要。”百姓們跟風(fēng)喊完,突然反應(yīng)過來,欸不對,他們不是打定主意不讓孩子來書院麼?怎麼這會兒就說要了?

    看臉色就猜到?他們想法,竹清清了清喉嚨,說道:“我知道你們的?擔(dān)憂,無外乎就是孩子來上書院,要是去了花船染上壞習(xí)慣怎麼辦?畢竟宜州城內(nèi)的?花船不計其數(shù),光鵲華縣這兒就有十余艘花船。”

    “這個你們不用擔(dān)心,看看,這是莫知州,宜州最大的?官,你們盡可以?問他,花船靠在岸邊,該怎麼辦?”竹清示意莫知州說話,莫知州腦子里過了一遍草稿,隨后說道:“本官已經(jīng)下?令,凡是到?鵲華書院的?學(xué)子們皆不能自己?隨意回?家,由車夫接送,除此之外,若有人到?家之后偷偷跑出去頑的?,想上花船,也是不行的?。花船附近會安排官兵,凡是入學(xué)的?學(xué)子都會畫了畫像給他們拿著,一旦認(rèn)出來,立即扭送回?家。”

    如此,算是嚴(yán)格看守了。

    此等花銷大,好?在宜州不差這點(diǎn)?錢,也能支撐這樣的?做法。要是去了其他州縣,這樣的?法子就不能再用。

    “我知道大家還有顧慮,但你們看看手里的?銅板還有銀子,你們答出題目就能得到?銀子,鵲華書院有沒有騙你們?”竹清問道,待聽見?一片“沒有”之后,她繼續(xù)說道:“你們瞧瞧,要花銀錢的?事我們都不曾耍你們,那讀書這樣的?大事,我們還能耍你們嗎?”

    那當(dāng)然不能啊,哪怕他們對宜州的?書院抱有懷疑,但讀書人的?事,哪兒能隨意許諾的??

    “來,我們這里有一個非常有經(jīng)驗的?大人,蕭大人,她曾經(jīng)在北安州任知州,你們都聽說過罷?一手建立起北安州的?秩序,包括讀書一事。在北安州,孩子們上學(xué)還要擔(dān)心外族入侵,可饒是如此,蕭大人還是培養(yǎng)出了一位進(jìn)士……”竹清介紹蕭扶風(fēng),隨后蕭扶風(fēng)出列,淡然地說著自己?在北安州的?故事,最后總結(jié)道:“……那般的?困難我都不曾退縮,甚至孩子們還立志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難道就因為?小小的?花船,你們就能害怕了嗎?你們的?孩子難道比北安州的?孩子們差嗎?”

    “不差,我們男娃女娃兒們都是好?娃娃,都是不怕花船的?,大人們說的?有道理,北安州的?娃娃在戰(zhàn)火下?都能有堅定的?意志聽先生?講課,我們的?娃娃面對花船,難道還不能靜下?心來?”這是附近一里的?一位里長,他說道:“如果真有那樣的?娃娃,也不用讀了,滾回?家,免得丟人。”

    “好?見?解。”竹清夸了這位鎮(zhèn)長一句,旋即又說起孩子們上學(xué)之后的?種種優(yōu)待,“任何銀子都不用花,甚至答出題目后,還能往家里面拿銀錢哩……”

    一通通“洗腦”加上“畫大餅”,打得百姓們毫無還手之力,百姓們頭一回?覺得,自家孩子如果被花船的?花娘們勾去了,那是自己?無能。為?了證明自己?的?娃娃不是無能,不少百姓當(dāng)即替娃娃報名,上書院!

    看著百姓們奔走相告,莫知州都驚訝了,喃喃自語道:“竟然真的?有效果。”他心里可沒底了,沒成想百姓們被這情緒一感?動,當(dāng)即就肯定了他們的?書院。

    “這是自然。”報名的?事不歸竹清等人管,她們?nèi)ズ筮吅炔瑁瑵櫤韲颠^后,竹清說道:“首先就是以?利益把百姓們吸引過來,這是很重要的?一步,畢竟沒有人,接下?來的?一切事情都不成。”

    “建立起初步的?信任之后,這第二步,就是加深他們的?信任,繼續(xù)用利誘之。第三步就可以?開始講目的?,講目的?時?還要搭配官府的?威信,到?這個程度了,百姓心里就已經(jīng)動搖。最后一步,就是讓扶風(fēng)給他們講講邊關(guān)的?孩子,都是百姓,怎麼他們就放心孩子們上學(xué)呢?”竹清說,人嘛,除了從眾心理,還怕比較。

    “這最后一步也是不可忽視的?,把火燒旺徹底點(diǎn)?燃百姓們心中的?熱切,事情就差不離能成了。”竹清邊說邊看向莫知州,見?他聽得認(rèn)真,心里也就放心。

    有了章程,莫知州心里火熱,恨不得大干一場,他問道:“那宜州其他縣也可以?按照這章程來辦?若是遇見?了不同,應(yīng)該也需要變通罷?”

    “莫知州,你政績頗豐,所以?肯定能解決剩下?的?小問題,難不倒你。”竹清鼓勵道,她與蕭扶風(fēng)不可能挨個問題解決,只能處理大方向。

    “好?。”莫知州自己?琢磨,便?離開了書院。留下?竹清與蕭扶風(fēng)對坐,蕭扶風(fēng)抬頭看她,“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洗腦?”

    “這怎麼能叫洗腦呢?多不好?聽啊。”

    蕭扶風(fēng):“……”

    “這叫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講的?可都是道理。”竹清說,這也沒有錯,不是挺正確的?麼,她看了看蕭扶風(fēng),“其中你功勞不小哇,給他們講了北安州的?娃娃,把他們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這個時?候的?百姓哪里見?過這陣仗?官大人們?nèi)绱擞H切的?給他們講述邊關(guān)的?書院是如何建成的?,大漠的?孩子是如何入學(xué)的?,只一聽,就動容了。

    “我講的?都是實話。”蕭扶風(fēng)嘆息,“你不知道北安州百廢待興之時?,有多少事情等著我去做。可書院落成,百姓們卻沒有讓我費(fèi)心,忙著就把孩子送來了,生?怕孩子們落后。那時?候也不算太平,有時?能聽見?打仗的?戰(zhàn)馬踐踏的?聲音,學(xué)子們也真是不怕的?,反而?鼓著一口氣,想要做個有用的?人。”

    竹清聽著眉心動了動,“一切都好?起來了。”有蕭扶風(fēng)這樣的?好?官員,北安州也發(fā)展起來,孩子有學(xué)可上。

    鵲華縣的?孩子們?nèi)雽W(xué)還算順利,主要是有利可圖加上官府保證,一通下?來,百姓們確保自己?的?男孩不會無緣無故去花船,女孩也不會被人擄走,當(dāng)了那丟人現(xiàn)眼的?花娘。

    如此,整個宜州就開始興辦平民書院。其中有兩個縣出了一點(diǎn)?小問題,竹清與蕭扶風(fēng)跟著去看了看,幫著指點(diǎn)?了一番。

    在宜州呆了將近一個月后,兩人又乘船去了隔壁的?隨州,隨州與宜州不同,雖然多水,但并不興花船詩船,故而?一路下?來,竹清只覺得隨州冷清。

    百姓們皆有些?麻木冷漠。

    “隨州每年稅收墊底,明明與宜州相鄰,但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據(jù)說隨州百姓們普遍不富裕。”蕭扶風(fēng)說,她視線落在朦朦朧朧的?幾座大山上,隨州落后,是因為?多高山,阻礙了發(fā)展。

    連道路都難以?修建,商戶自然不會往這邊跑,沒有商業(yè),百姓們只能老老實實種地,可高山多低谷少,田地被分?割成無數(shù)個小塊,于是導(dǎo)致了難以?耕作的?結(jié)果。

    這麼一影響,隨州經(jīng)濟(jì)一蹶不振,哪怕?lián)Q了無數(shù)個知州,也還是很難把隨州興盛起來。

    “我們到?這兒來,該不會是要先發(fā)展經(jīng)濟(jì)?”蕭扶風(fēng)不確定了,她倒不怕忙碌,不過這樣一來,可就要花費(fèi)大把大把的?時?間。

    竹清笑著看她,“怕甚。在宜州我出主意,到?了隨州,那可是你的?主場。蕭侍郎,拿出你建設(shè)北安州時?的?本領(lǐng)出來,震一震隨州,如何?”

    蕭扶風(fēng):“……真的??”

    看她微微呆滯,竹清哈哈大笑,“假的?!”她們來指點(diǎn)?如何辦書院,怎麼可能要搞政治經(jīng)濟(jì)農(nóng)業(yè)呢?

    第133章 過上養(yǎng)老生活

    比起?富貴相的宜州知州, 隨州的知州一臉苦大仇深,活像誰欠了他錢。在竹清與蕭扶風(fēng)下船之后,常知州便迎了上?來,嚴(yán)肅地說道:“下官恭迎少?師大人?、蕭大人?, 兩位大人?可勞累了, 是否需要先?歇息。”他可都打聽到了, 這倆個人?是撲在工作上?的,在宜州剛下船便開始走訪了。

    “不必,到處走走。”竹清擺擺手, 放眼望去,人?都不多,這兒只有在收拾東西回家的小攤販,沒有戲班子,也沒有扎堆等工頭分活計的黝黑漢子們, 顯得各外寂靜。

    “常知州,這兒是碼頭,怎麼看起?來死氣?沉沉的,來來往往的船只靠岸, 多少?也能?帶起?一點(diǎn)人?氣?罷?”竹清提出疑問, “我看這些商鋪都不開,這不是剛天黑嗎?這就關(guān)?門了?”

    蕭扶風(fēng)四周探望, 面色不自覺凝重,與竹清一樣,皆覺得此事棘手。一個州的碼頭處竟也不算繁華, 可想而知這個州經(jīng)濟(jì)情況不樂觀, 百姓們吃不飽,又怎麼會想要讀書。

    “是, 這是隨州的習(xí)慣,天黑了便關(guān)?門。”常知州解釋道:“大人?們也知道,隨州多山林,又不是邊關(guān)?,所以百姓們沒有出路,便都跑出去當(dāng)?兵,漸漸的人?少?了。五十多年前,從隨州出去的兒郎兩千,回來的卻只有二十多人?,還是缺胳膊少?腿的。從那?之后,家家戶戶掛白布,作買賣的商戶總能?在半夜遇見某些身?影。”

    “于是逐漸有了不成文的規(guī)矩,天黑了就關(guān)?鋪?zhàn)印:竺鎭淼纳倘?也要遵循這里的規(guī)矩,故而隨州實在是算不得繁榮。”要不是怕影響仕途,常知州都想說一句,以隨州這種情況,還想開書院?

    “兩位大人?,容常某說一句心里話,辦書院一事很難啊。”

    辦書院要花銀錢,而且是一直源源不斷的花錢,隨州官府拿不出大筆大筆的銀錢撒出去,這第一步便卡住了。

    常知州也了解過竹清與蕭扶風(fēng)在宜州的辦的事,很新鮮,用銀子誘惑百姓,宜州可真是有錢,那?法子卻不適用于隨州。

    “我知道。”竹清頷首,困難是有的,她們要做的,就是克服困難。

    此刻街上?已經(jīng)見不到人?影,常知州把竹清與蕭扶風(fēng)帶去了早已定?下來的院子里,院子不大,有兩個婆子能?使喚。

    “兩位大人?,下官準(zhǔn)備了薄席,請兩位大人?不要怪罪。”常知州在偏亭里設(shè)宴,只她們?nèi)齻,也自在。竹清看了一眼,桌上?放著六個菜,兩個葷菜兩個素菜一個冷盤以及一份湯,勉強(qiáng)算豐盛。

    “常知州,你在隨州貌似有三年了?”竹清問,“對?隨州了解多少?啊?”

    說到這,常知州可不虛,他說道:“隨州一共八個縣,其中中縣一個,下縣七個。其中一個下縣也就是大人?們現(xiàn)在所在的聞縣,這兒有一個書院,里面學(xué)子六十幾人?,先?生?五人?……”

    約莫是知道竹清想了解的東西,常知州直接把話題定?在了書院上?,末了補(bǔ)充道:“情況就是這樣,這麼多年來,因為商業(yè)發(fā)展不起?來,稍微有些家底的大戶都往外搬遷,于是隨州就更加貧窮。”宜州靠著從隨州流下去的水變得富庶,可憐隨州卻又小又窮。

    重農(nóng)抑商,本來發(fā)展一個州大部分都靠糧食產(chǎn)量,但隨州本就難以耕作,商業(yè)還振作不了,怎麼看,都是無可阻擋的頹勢。

    “這麼多年來,但凡是來隨州任職的官員哪個不是野心勃勃想要把隨州建設(shè)好,可沒有哪個能?成功。見效甚微,更甚者一些官員直接就放棄了,只在任上?老老實實呆五年就去下一個縣攢資歷。”常知州看著是個干實事的官員,哪怕與兩位上?司,也沒有絲毫替前任官員遮掩。

    竹清腦子里出現(xiàn)了常知州的資料:同進(jìn)士出身?,為人?不善言辭與回轉(zhuǎn),經(jīng)常得罪人?。但踏實肯干,為民造福,政績一疊加便得了一個下州的知州,也就是隨州知州。

    如今一看,果真不假麼。

    “那?平民書院豈不是難以開辦?聞縣五歲以上?十三歲以下的孩子有多少??”蕭扶風(fēng)在一旁皺眉,辦書院是個長久事,銀錢自然是要一直投進(jìn)去。

    “統(tǒng)計過的,符合條件的男孩女孩一共八十九人?。”

    才八十九個!不過宜州下縣的五分之一。

    “下官聽說了兩位大人?在宜州的法子,不過不大適合隨州。下官也曾經(jīng)嘗試把百姓們聚集起?來,但是也不管用,他們不聽官府的。”

    “不聽官府?”竹清與蕭扶風(fēng)相互對視一眼,懼怕官府的百姓不少?,不聽官府的倒是頭一回聽說。

    “為何?”

    “官府十回召集百姓,有五回都是因為要招士兵,三回則是因為要修筑大壩河堤,征徭役。在他們心里,官府召集百姓都不會帶來好消息。”常知州說道,“隨州征徭役,大部分人回去后都會大病一場,身?體不經(jīng)事的,也就去了。”

    所以讓百姓如何信任官府呢?他們交出了孩子,盼望著戰(zhàn)后能?團(tuán)聚,日盼夜盼,到頭來只有幾兩銀子送回家,遇上?黑心的官兵,送到手的撫恤金才幾十個銅板。

    “邊關(guān)?戰(zhàn)士的確很多來自隨州,他們幾歲大就滿山跑,身體素質(zhì)比一般的男兒更好。”蕭扶風(fēng)說道。

    聊完天,因為夜色不早了,常知州便讓竹清與蕭扶風(fēng)早點(diǎn)歇息,明日再走一走聞縣,如果聞縣招生?工作順利,其他縣自然不必多說。

    常知州走后,兩人?都沒有早早睡下,正躺在一起?商量對?策呢。

    “第一個問題就是聞縣開辦書院的銀錢從哪里來?從官府里撥款勢必會有其他開支要縮減。第二個問題就是如何聚集起?百姓,讓他們信任書院。第三個問題就是……”一一列舉之后,蕭扶風(fēng)擰眉,“比宜州還難辦。”

    “宜州雖然有個風(fēng)流之城的名聲?,百姓們有偏見,但只要讓他們看見官府的作為,還是可以輕易撬動?他們心思的。隨州,卻不同。”竹清說道,宜州有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銀子開道問題解決一半。

    “或許我們應(yīng)該先?走訪一下聞縣,到百姓們的身?邊仔細(xì)聽一聽他們難處。”蕭扶風(fēng)提議,“有些事情,得深入人?心才能?解決。”

    “好。”

    *

    “聞縣一共有兩個里,五個村子為一里,也就是十個村子。不過人?數(shù)都不多,大部分都是兩百人?,那?種五六百人?甚至一千多人?的大村子,那?是沒有的。”走在路上?,常知州一邊指一邊說道,“瞧,那?就是離城中最近的村子,黃梨村。”

    他們?nèi)齻只穿常服,沒有村民看出來他們的身?份,但還是有一個獨(dú)眼的漢子攔住了他們,“你們到我們的黃梨村想干甚麼?”他眼里還有戒備,生?人?出入,總是要防備的。

    “是這樣的,我們想要高價收一些田地,所以來瞧瞧。”常知州找了一個借口,那?獨(dú)眼漢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哦,那?個花籬笆那?里,梨花嬸子家有兩畝水田,是好田,你們可以去問問,我?guī)銈內(nèi)ァ!?br />
    梨花嬸子家不大,搭了一個爬瓜的架子,院子里養(yǎng)著雞鴨,雞鴨就在架子底下刨食,一個婦人?在家門口縫補(bǔ)著衣物。

    “大武,你帶的人?是?”梨花嬸子抬頭,視線落在三人?身?上?,邊說邊起?身?。

    大武解釋了,“嬸子,他們要買田地哩,你不是正好想要賣田?我就帶他們來了,你莫怕,我在這兒等著,他們傷不了你的。”

    “我家是有水田要賣,你們出價多少??”梨花嬸子也不拖延,直接開口就問,聽見報價,她搖搖頭,“太少?了,能?不能?多點(diǎn)?”

    常知州又說道:“我們再去問問別家。”他帶著竹清與蕭扶風(fēng)略走走就出了黃梨村,“兩位大人?,黃梨村算是大村子了,可村民們依舊需要賣田賣地全家去外邊生?活。對?于他們來說,在隨州已經(jīng)沒有了出路,大多數(shù)人?都拋棄祖地背井離鄉(xiāng)。”

    接下來她們還去了其他幾個村子,入目皆是荒涼,有一些房屋甚至結(jié)了蜘蛛網(wǎng),已經(jīng)沒有了人?住。

    竹清臉色凝重,“人?口流失這般多,常知州可有上?奏給陛下?”一般來說,知州是有權(quán)力?限制百姓出入的,但很顯然,常知州并沒有這麼做。

    “奏折似乎被人?攔下了,下官屢次上?奏,也沒個結(jié)果,不得陛下的旨意。”這正是常知州帶竹清與蕭扶風(fēng)去黃梨村的目的之一,希望通過她們兩個讓陛下知道,隨州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

    “既這樣,隨州暫時就不適合開辦書院了,你別急,我寫信告知陛下,延緩隨州開辦書院的時間。”竹清說,沒想到這個下州情況竟然如此壞,但她也沒有偏聽偏信常知州的話,而是和蕭扶風(fēng)商議,私底下調(diào)查,如果屬實,再告知陛下。

    *

    十日后。

    竹清寫信,蕭扶風(fēng)就在一旁與常知州聊天,大抵都是百姓們謀生?的法子有多少?,最后發(fā)現(xiàn),背井離鄉(xiāng)居然算是不錯的辦法了。

    “像之前我們看見的那?個梨花嬸子,我認(rèn)得她。她夫君是去年戰(zhàn)死沙場的士兵,骸骨送回來時,當(dāng)?場便哭暈了。她守著一個兒子,日子艱難,怕下回征兵把她兒子征去了,所以想著離開隨州。”常知州說,“隨州百姓多女兒少?兒子,小娘子們嫁去外地,漸漸的,隨州出生?的孩子就少?了。”

    多種原因結(jié)合在一起?,才導(dǎo)致了隨州情況的惡化?。幾十年前的戰(zhàn)役致使家家戶戶無男丁,如今又屢次征兵,百姓們寧愿舍棄家鄉(xiāng)也要外遷。

    常知州見竹清把信交給了馬上?的人?,激動?地說道:“下官替隨州百姓多謝兩位大人?。”他彎腰鞠躬,再次抬頭,竟熱淚盈眶。

    又過了五日,陛下的圣旨隨著欽差到了隨州。與此同時,京城中發(fā)落了一批官員,正是負(fù)責(zé)從各州征兵的以及瞞而不報的一位尚書。

    隨州暫時不用辦書院,竹清與蕭扶風(fēng)無事做,要走了,常知州送別兩人?,“待到重逢時,兩位大人?一定?會看見隨州興辦書院,家家戶戶都有孩子在書院讀書。”

    “會的。”蕭扶風(fēng)應(yīng)了。

    “隨州……果然人?還是要多出去走走,我們在京城,哪里能?知道一地民生??”竹清感慨,她與蕭扶風(fēng)走遍了整個隨州,所過之處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

    “有多少?人?關(guān)?心百姓呢?大多都是不想影響自己的政績,故而選擇瞞報,像常知州這樣的大人?,肯定?是不多的。”蕭扶風(fēng)臉色沉了沉,之后瞧了瞧竹清,又問道:“賀歸霖給你寄的信,你怎麼都不回信?我以為你們兩個彼此心悅?”

    “免得影響他打仗。再說了,我與他又不可能?有甚麼。”竹清把信件放好,又與蕭扶風(fēng)聊起?接下來要去到的州。

    “我們這般到處走,竟像是游玩了。要是走遍了整個大文,回去之后我要寫一本游志,讓天下學(xué)子不用出門就能?一覽別處風(fēng)光。”蕭扶風(fēng)摸著下巴,竹清想了想,笑了,“陛下?lián)茔y子給我們,我們還是公費(fèi)旅游。”

    雖然不懂公費(fèi)旅游,轉(zhuǎn)念一想也能?猜到一二。蕭扶風(fēng)笑罵她,“真貼切,也不知道你的腦子里裝的都是甚麼,老是能?說一些奇怪了詞語。”

    兩人?嘻嘻鬧鬧,過了兩日就到了其他州,一般的大州其實已經(jīng)開始招生?了,他們復(fù)刻大陽縣以及北安州的做法,大體也能?把書院辦起?來。像此類的州縣,就不用竹清與蕭扶風(fēng)多費(fèi)心,她們只視察一遍,停留幾日,沒有發(fā)現(xiàn)大問題之后就離開了這個州。

    接下來的一年半時間里,竹清與蕭扶風(fēng)乘船、坐馬車、騎馬、坐驢……足跡遍布大江南北。

    她們結(jié)束了視察工作回到京都時,蕭扶風(fēng)的游志已經(jīng)寫滿了厚厚的一本,她還說要去刊印出來,回頭擺上?自家的書鋪,準(zhǔn)能?賣個好價錢。

    也是在這一年的冬日,太皇太后病逝,這個曾經(jīng)身?懷有孕卻依舊提著劍別著弓逼宮的女子在壽仁宮薨逝,她跌宕起?伏的一生?落下帷幕。

    喪禮舉辦得極其隆重,京都蒙上?了一層白,是死氣?沉沉的霜雪覆蓋在了經(jīng)幡上?。

    文武百官目送太皇太后的棺槨送出宮門,末了,陛下口諭,罷朝七日為太皇太后守靈。官員們陸陸續(xù)續(xù)出宮,一道灼熱的視線緊緊地盯著竹清,她暼過去,發(fā)現(xiàn)是賀歸霖。

    心思百轉(zhuǎn)間,竹清打了一個手勢——那?是晚上?見的意思。

    *

    竹清如今算是空閑下來了,她不比蕭扶風(fēng)那?樣有實權(quán),蕭扶風(fēng)去了工部,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當(dāng)?官每日都很忙碌的。

    這日,陛下抽空召見了她。

    “竹清姐姐是朕的左膀右臂,也是大文的有功之臣,現(xiàn)下各處的書院皆開辦起?來,百姓們有學(xué)可上?,想必再過個十幾二十年,朝堂上?會出現(xiàn)一批年輕的身?懷抱負(fù)的臣子。”皇帝說,到了那?時,大文海晏河清繁榮昌盛,而他,也正值壯年,恰好可以一覽盛景。

    “微臣不敢居功,大文能?有如今的盛世,百姓能?安居樂業(yè),是因為陛下圣明。”竹清說罷,心里琢磨,聽陛下的語氣?,倒像是還算高興。

    “不,朕賞罰分明,既然是有功,那?就該當(dāng)?賞。朕思來想去,決定?給姐姐封個爵位,王、候、伯,姐姐想要哪個?”

    雖然陛下喊著她姐姐,而且也是有商有量,但竹清態(tài)度卻更加恭敬了,封賞她是真的,試探她也是真的。陛下這是怕她居功自傲?

    “啟稟陛下,微臣此等小功勞,如何能?封王封候?伯爵便是最佳的嘉獎。”竹清謙卑,過了一會兒,她才聽見了皇帝的聲?音,蘊(yùn)含著笑意,“姐姐不必如此,一個伯爵卻配不上?姐姐。姐姐想何時受封?”

    “陛下,微臣還想回宮里陪著太后,哪怕陛下在微臣死后封賞,也是微臣的榮幸。”這話的意思是,目前不適合受封,一旦封了爵位,經(jīng)常出入宮里就不方便了,也不能?長時間居住在承乾宮陪著太后。

    “朕明白了。”皇帝吩咐了大太監(jiān)送竹清出去,又賞賜了好些珍玩。

    “大人?真是得陛下圣心。”大太監(jiān)恭維了一句,竹清卻不敢當(dāng)?,只說,“論得圣心,哪個比得上?公公你呢?你常伴陛下左右,是陛下最得用的人?。”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

    夜晚,被翻紅浪,竹清摸著賀歸霖的胸膛,問他,“怎麼又多了兩道疤痕?之前都沒有看見的。”

    “倭寇砍的。”賀歸霖不放在心上?,但是見竹清摸著那?道疤痕,他又解釋了一句,“小傷,我不疼的。”

    “喔。”竹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傷疤怎麼可能?不疼,不過她沒說甚麼,就那?樣抱著他,把頭靠在蓬起?來的胸膛上?。

    “竹清,我說服家里人?了。”賀歸霖有些激動?地說道,竹清此時有些困了,隨意敷衍問道:“說服?怎麼了?”

    “說我們成親的事,竹清,嫁給我好不好?”賀歸霖兀自說道:“之前我父母不同意,但是這一年多來我一直與他們拉鋸,我說非你不娶,母親哭了兩場,到底舍不得我……哥哥也是,我朝他勸訴,他就像小時候那?樣站在我這邊……”

    他絮絮叨叨,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懷中的人?逐漸睜開眼睛,然后眼神清明地看著他,片刻后,坐起?來,說道:“成親?”

    “是,當(dāng)?將軍夫人?好不好?當(dāng)?我賀歸霖的夫人?,這樣你就不用那?麼辛苦奔波勞碌,陛下也不會讓你一樁事接一樁事的忙碌。”賀歸霖越說越覺得很不錯,已經(jīng)暢想到未來了,“我們可以搬進(jìn)陛下賜給我的宅子里,只有我們兩個,旁人?也不可能?打擾到我們。”

    “等等,我甚麼時候說過要嫁給你?”竹清打斷了賀歸霖的暢想,不悅地問道:“你怎麼自說自話?”

    “可是,我們都這樣了,難道還不能?成親麼?我要對?你負(fù)責(zé)。”賀歸霖有些不安,“難道你不想嫁給我?”

    “賀歸霖,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如果你決定?一輩子不娶妻,那?我們還可以維持這樣的關(guān)?系很久很久,但我不會嫁給你。”竹清掀開被子開始撿衣裳,她沉著臉把衣裳丟給賀歸霖,說道:“現(xiàn)在立刻馬上?,穿上?衣裳離開少?師府。”

    賀歸霖呆了呆,似乎沒想到竹清翻臉無情,“竹清,你別生?氣?,我,我哪里做的不好?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提前與你商量?我知道你自梳了,可……”

    “都不是,賀歸霖,這不關(guān)?我自不自梳,而是,我們的關(guān)?系,不可能?繼續(xù)往前一步,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僅此于肉/體關(guān)?系,無關(guān)?情愛。

    看賀歸霖迷茫又惶然的表情,竹清心中的氣?憤少?了些許,想起?兩人?的溫情時刻,她解釋道:“成親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牢籠,我不可能?把自己困在里面,痛苦的活一輩子。”

    “嫁給你,我的過往就掩蓋在“夫人?”兩個字下,走出去,旁人?只知道我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我是誰,他們大抵會忽略。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我還是希望有人?提起?我,能?知道我曾經(jīng)做過尚宮,做過少?師,曾經(jīng)巡查過大文,是個踏踏實實辦實事的官員,而不是——”

    深呼吸一下,竹清接著說道:“而不是說我是誰誰誰的夫人?,短短幾個字就概括了我。”

    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再說是其他身?份。

    “在你想清楚之前,我們暫且先?不要見面了,就這樣,你走罷,我要睡了。”竹清看也不看賀歸霖,轉(zhuǎn)身?去偏房睡了。

    兩人?就似冷戰(zhàn)一般不見了,陸霜玉時常念叨兩句,見似乎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之后,漸漸的也不提起?賀歸霖了。

    翻過了年,很快便到了三月,蕭扶風(fēng)升官了,原工部尚書平調(diào)為戶部尚書,空了一個位子,她就由工部侍郎升為工部尚書。

    此乃喜事,竹清與蕭扶風(fēng)擺了幾桌宴請客人?。

    同年,陛下立淑貴妃生?的二皇子為太子,太師太傅少?師少?傅等官職就需要任命,以此教導(dǎo)太子。竹清自請致仕,把少?師的位置讓出來。

    她回到了承乾宮,陪伴在太后身?邊。

    因著與太后娘娘的情份,在承乾宮,她也算是說一不二的姑姑,掌事宮女菊兒也敬著她,凡事都問過她的意見。

    春去秋來,這一年,竹清過了生?辰,已經(jīng)三十八歲了,保養(yǎng)得宜,她看上?去也才三十出頭,看著并不年老。

    她這個年紀(jì),也不過是陪著太后養(yǎng)老,在后宮出了甚麼事時,吃個瓜。

    這不,大皇子與四皇子在御花園打架,竹清陪著太后去了御花園,瞧瞧發(fā)生?了甚麼事。

    第134章 妃嬪眾相

    大皇子是?太后親自養(yǎng)大的, 祖孫情分自是?不必細(xì)說,四皇子生母是?良妃,比大皇子小了將近三歲,按理說, 這兩個人是?玩不到一起去的, 怎麼會打架呢?

    “如何聽說的?大皇子素來乖巧, 怎麼會與兄弟打架?”太后問來稟報的宮女,只一開口,就有?偏頗。

    “啟稟太后娘娘, 是?大皇子在御花園想要摘花做成香囊孝敬太后,不巧正遇上四皇子,因著良妃娘娘宮中?的花兒四皇子不喜歡,所以四皇子想從?御花園移栽牡丹回去種。兩位皇子都瞧上了唯一一株鳳仙牡丹,故而?爭起來了。”

    “不成器!”太后又愛又氣, “天底下的花兒哪就比得上手足之情?還為?了這朵花兒打起來,真真是?——”她想說不成器,又想著大皇子孝順,一時間?便停住了。

    承乾宮距離御花園不遠(yuǎn), 但?良妃住的長樂宮就在御花園附近, 故而?太后到御花園時,良妃已經(jīng)?在了。

    “臣妾參見太后娘娘。”良妃以及她的宮女太監(jiān)立馬行?禮, 太后卻不理她,而?是?走至雨花亭中?坐下,又對還在犯倔的大皇子說道:“還不過來, 真是?冤家, 好端端的,怎麼就打架, 讓皇祖母瞧瞧,可有?傷了臉蛋?”

    “皇祖母。”大皇子扭扭捏捏地走到太后身邊,見她神色,又機(jī)靈地說道:“皇祖母不要惱怒,孫兒再也不敢了,下回去花房里要花,保準(zhǔn)能做個漂漂亮亮的荷包給皇祖母。”

    “淘氣。”太后摸了摸他的頭,又見急匆匆趕來的太醫(yī),抬手讓他不要行?禮,“快給大皇子還有?四皇子瞧瞧,有?沒有?傷到哪里。”

    四皇子怯怯地看了自己母妃一眼,“謝皇祖母。”

    待太醫(yī)一一看過,說道:“啟稟太后娘娘,兩位皇子皆沒有?大礙,都是?皮外傷。待微臣上了藥,也就妥當(dāng)了。大皇子手掌的劃傷不能碰水,四皇子的手背也一樣。”

    “把兩位皇子帶去上藥。”太后吩咐完,又喝了茶水,暼了良妃一眼,也沒有?讓她起來,“良妃,回去之后好生安撫四皇子,兄弟之間?打打鬧鬧正常,但?總不該動?手,萬幸這次沒有?傷到眼睛腦袋,不然?問責(zé)誰?大皇子由哀家教養(yǎng),回去后悔罰他抄寫三字經(jīng)?,至于四皇子,都已經(jīng)?到了上學(xué)堂的年紀(jì),就不要再隨他心意玩耍。良妃,你可聽明白了?”

    “是?,臣妾謹(jǐn)遵太后娘娘的懿旨。”良妃哪里敢不應(yīng),好不容易等?太后帶著大皇子走后,她又拿出?帕子擦了擦汗水,趕忙去看了四皇子,見他耷拉著腦袋,她輕輕抱住他,“你個調(diào)皮的,怎麼與大皇子打架,他想要那花你就給他,爭甚麼?”

    萬幸太后這次沒有?責(zé)備,不然?還不知?道是?甚麼后果。

    “母妃,我知?錯了。”四皇子撅嘴,他一露出?這副表情,良妃便舍不得責(zé)備他,急急忙忙與他回了長樂宮。

    *

    承乾宮,大皇子邊哭邊寫字,他最討厭寫字了,嗚嗚嗚。

    太后就坐在他旁邊,盯著他抄寫,“累了也不許停,兄友弟恭都忘記了?讓你父皇知?道了,揭你的皮。”

    竹清笑著端來兩碗清熱解暑的綠豆湯,“太后,這還有?一碗,奴婢卻不敢擅作主張。”

    大皇子也滑頭,馬上撒嬌,“皇祖母,孫兒能不能喝了綠豆湯再抄寫,孫兒也要消暑。”

    “嗯。”太后臉色緩和,竹清夾在中?間?,又替大皇子說好話,“大皇子也是?孝順太后,至于打架,推搡幾下,可見大皇子還是?明白的,對不對?”

    “對對。”大皇子討好似的對太后笑,終于得了太后一個笑臉,能去睡覺了。

    兩人說起了四皇子,又講到了良妃,太后評價她,“貌美性子愚鈍,要不是?剛好在宮中?高位空缺的情況下生了四皇子,只怕是?摸不到一個妃位的。”眼下即將選秀,宮中?又要進(jìn)一批年輕鮮亮的宮妃,往后皇帝的孩子越來越多,誰能當(dāng)一宮主位,只怕有?的斗。

    *

    等?四皇子睡下,良妃這才得空,兀自坐了一會兒,問貼身宮女,“杜仲,你說太后到底有?沒有?生氣?氣惱本宮還好,要是?氣惱了恒兒,可怎麼辦?”

    “娘娘別?急。”杜仲安撫她,“太后娘娘今日沒有?發(fā)作,許是?覺得本來就是?小事情,大皇子傷著了,咱們四皇子也傷著了,如此便是?兩方都討不了好,太后哪兒舍得責(zé)怪四皇子呢。”不過不悅肯定是?有?的,誰讓大皇子是?太后帶大的?

    “有?了這一回,恒兒想要出?頭就更難了。可恨淑貴妃壓著本宮,又不許本宮接近。”良妃埋怨,淑貴妃本來就得意,皇后沒了之后,她便成了后宮的第一人,加之現(xiàn)在她膝下的二皇子成了太子,地位就更不同了。

    她也曾想要討好淑貴妃,奈何她完全不受,除了公事之外,淑貴妃居住的咸福宮并不歡迎嬪妃們前去。

    “恒兒還小不懂,但?是本宮不得不為她打算,陛下不疼寵本宮,送去勤政殿的湯水都能被原封不動?退回來。淑貴妃也遠(yuǎn)著本宮,如果太后又厭了本宮,那恒兒怎麼辦?”良妃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要讓太后多看恒兒幾眼。

    “你說,要不要買通太后身邊的人替本宮美言幾句?”良妃自說自話,“是?該這樣,菊兒,竹清?”

    “菊兒面皮嫩,有?手段,竹清姑姑更是?不必說,大風(fēng)大浪也是?見過的,娘娘想要討好竹清姑姑,只怕是?難。”杜仲說。良妃恍覺有?道理,又說道:“要不,就先試試給菊兒露點(diǎn)意思,看她如何?”

    “娘娘明智。”杜仲夸了一句。

    *

    宮中?的日子很平淡,不過竹清覺得剛剛好,她回望過去的二十多年,經(jīng)?歷過大大小小的事情,這樣的平常日子也很有?滋味。

    今日是遷宮的好日子,欽天監(jiān)說天晴,果真不假,萬里無云。

    太后要從承乾宮搬進(jìn)壽仁宮,也是?太后主動?跟皇帝說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插手朝政,壽仁宮又空了,我就搬進(jìn)去,承乾宮留給后宮妃嬪住。”

    如此,就要開始搬東西了。

    太后看重竹清,許她一個人住在西廂房,東廂房給大皇子住,竹清想了想菊兒,又與太后求了個恩典,讓菊兒同她一起住。

    “你看著辦。”太后許了以后,竹清便去找了不當(dāng)值的菊兒,“看你一臉悶,快收拾東西,咱們一起住西廂房,不會獨(dú)留你跟她們住。”她知?道菊兒不樂意同四個大宮女一起住,因為?其?中?一個有?輕微的腳臭。

    “真的嗎,謝謝姑姑。”菊兒一臉喜色,竹清不在宮里住時,她也不能單獨(dú)住一間?,都是?與旁人合住。

    待搬進(jìn)了壽仁宮西廂房,菊兒就低聲與竹清說道:“姑姑,我這兒有?事同你說。”

    “甚麼?”竹清問,菊兒拿出?一個荷包,里頭裝了幾顆金花朵兒,雕刻得栩栩如生,活似真的。

    “這是?良妃娘娘身邊的杜仲給我的,說是?我伺候太后娘娘,是?辛苦人。我看著她應(yīng)該是?想我在太后娘娘面前給良妃說好話,不過這不是?第一個娘娘這般做的,賢妃娘娘、德妃娘娘都這般。”菊兒說,“我收下了,不過卻沒有?立即給幾位娘娘抬轎子,想著以后無關(guān)緊要的事上幫著搭一嘴。重要的事情我自然?不可能插嘴。”

    重要的事,竹清想了想,菊兒或許也知?道賢妃德妃想要皇后之位,但?是?她們大抵不知?道,陛下已經(jīng)?不想再立皇后。

    “收著唄,我估摸著這回良妃惴惴不安,恐得罪了太后,想套你話,你車轱轆話答著,別?叫人抓住了錯漏。”竹清提醒她,“你有?分寸就行?。”她已經(jīng)?不怎麼管事了,也不想扯進(jìn)這些官司中?,明哲保身是?最妥當(dāng)?shù)淖龇ā?br />
    “知?道了姑姑。”菊兒應(yīng)了,又說道:“我也怕呢,畢竟娘娘們的事今日是?小事,明日就是?大事。”

    *

    今兒氣溫很舒服,晨起時陽光暖暖的,也不刺眼。竹清起床先做了一套太極拳,活動?筋骨之后才洗漱。

    自從?不用上朝,太后便不教人叫起,而?是?睡到自然?醒,竹清走進(jìn)小廚房里,里面的廚子、幫工們都已經(jīng)?忙活起來。

    “竹清姑姑,勞煩您到這兒了,油煙大,您往這邊站站。曾嬤嬤在那邊呢,大廚房送了新鮮的魚蝦過來,她要核對。”小廚房里年紀(jì)最大的師傅擦了擦手就快步到門邊,“竹清姑姑,可是?太后娘娘有?想要吃的早飯?”

    “不是?,我來瞧瞧。”竹清嗅了嗅味道,“有?小籠包與石磨豆?jié){麼?給我來一點(diǎn)。”

    也不需要換地方,竹清就在小廚房用了早飯,甜絲絲的豆?jié){配上咸口的小籠包,很快便飽了。

    吃飽喝足后,也到了該伺候太后起床的時候,竹清替太后梳發(fā),得了太后的夸獎,“這麼多年了,手藝一直沒有?差過,還是?這般靈巧。回頭你得空了,教教她們,這樣也就不用日日伺候哀家,累的慌。”

    “奴婢可不覺得累,正想伺候太后娘娘呢,旁人想要搶,奴婢都不答允的。”竹清笑說,她給太后梳了一個輕巧的垂花髻,再插上一頂鳳髻,便襯得太后雍容華貴,很有?天家風(fēng)范。

    哄罷了太后,上午就陪著太后下棋,插花弄草,閑淡的一日就過去了。如竹清這般受主子信任的,在宮里的日子比低位妃嬪舒適很多,輕輕松松就過了大半個月。

    期間?竹清收到了賀歸霖寫的信,信里寫了他要受命去邊關(guān),其?余的甚麼都沒有?說。

    *

    尚宮局,大太監(jiān)剛走,女官們便忙碌起來,尚宮囑咐幾個二品的女官,“陛下下令選秀,你們都知?道該如何忙,且說……”

    宮里又要進(jìn)來一批宮妃了,殿選時,竹清跟著太后去了廣安殿,瞧見了各樣不同的秀女,俱都像花骨朵兒一般。

    竹清心里數(shù)著,已經(jīng)?面見了第二十五個秀女了,也才選出?了一位。正想著,目前的這一列也全部落選,她們齊齊下跪謝恩,一只粉色的花蝴蝶翩翩起舞,在最中?間?的一位秀女鬢邊落腳,一下子吸引了太后的注意力。

    “崔秀女可曾讀過書?有?甚麼才藝?”太后問,那崔秀女不知?變故,老老實實地答了,“啟稟太后娘娘,臣女在京都的蘭花書院上過學(xué),古琴與棋皆通。”

    蘭花書院是?新辦的書院,招收男學(xué)子與女學(xué)子,有?一定的學(xué)識要求。

    “如此就不錯,皇帝,可要留牌子?”太后點(diǎn)頭,陛下自然?不會忤逆,說道:“留牌子,既然?是?母后所喜,不若教她住在齊樂宮,那兒離壽仁宮近,讓她時時去與母后下棋。”

    “也好。”只這般聽,竹清就明白這位崔秀女大抵不是?皇帝的審美。

    八月底,選秀結(jié)束了,后宮中?一共進(jìn)了五位妃嬪,一位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兒,封了嬪位,兩位封了貴人,一個美人,一個才人。

    值得一提的是?,被太后提問的崔秀女還賜了封號,為?慎美人。

    宮中?沒有?皇后,秀女們不必行?跪拜大禮,就由淑貴妃領(lǐng)著來見太后,再向其?他高位妃嬪行?禮,算全了禮數(shù)。

    在妃嬪們還沒到壽仁宮時,竹清就已經(jīng)?忙活了一個時辰了,都是?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去準(zhǔn)備給妃嬪們的賞賜,甚麼首飾、書籍、用具……

    “太后娘娘召見各位小主。”菊兒說。

    一眾鶯鶯燕燕涌入壽仁宮,把竹清都看花了眼去,待老人們向太后問安后,就是?五位妃嬪行?禮的時候了。她們跪在地上三叩九拜,不能直視太后,做足了謙卑的姿態(tài)。

    竹清站在太后身后,能居高臨下地看著各位妃嬪的神態(tài),表情平和的淑貴妃、不以為?意的賢妃、不悅的德妃、兀自難過的良妃、不屑的兩位貴嬪……

    剩下的一些低位妃嬪,有?點(diǎn)羨慕不已,有?點(diǎn)嫉妒恨,多了新人,她們這些老人就更沒有?出?頭的機(jī)會了。

    好一副眾生相?。竹清想,爾虞我詐的宮斗就要上演了,今兒是?姐姐妹妹,明兒個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敵人。

    “這些是?哀家給你們的賞賜,都是?年紀(jì)輕輕的美人,合該穿的鮮艷戴得美麗。入了宮,就該安守本分,伺候好陛下,為?皇室延綿子嗣、開枝散葉。”這些話原本是?皇后教誨的,此刻卻由太后代勞。

    “臣妾等?謹(jǐn)遵太后娘娘的教誨,不勝歡喜。”

    “知?道了就行?,宮中?沒有?皇后,哀家喜歡清凈,就不教你們每日請安了,每隔五日來一趟就好,淑貴妃,這事你注意著點(diǎn)。”太后看向豐腴的淑貴妃。

    “是?。”淑貴妃臉上帶著笑意,又與太后言語幾句,顯得十分親昵。

    請安結(jié)束之后,大宮女們讓小宮女收拾茶盞,雪蘭滿面笑容地說道:“太后娘娘,今個大皇子上學(xué)堂,被陛下夸了,說大皇子機(jī)敏,是?個好苗子。”

    “哦?”太后饒有?趣味,“你仔細(xì)與哀家說說,待那混小子回來,哀家好拿這個來逗他。”

    竹清出?了門,菊兒湊上來,“姑姑,您瞧見了麼?那位陳貴人,容貌身材與淑貴妃娘娘有?些相?似,要不是?言行?不大一樣,看上去就像姊妹一般。”

    “是?有?些像。”陛下的審美應(yīng)該就是?好豐腴的,所以后宮妃嬪,但?凡是?得寵一些的,皆不是?弱柳扶風(fēng)的嬌娘子。

    下午,齊樂宮的慎美人來到壽仁宮門口,沒有?太后的吩咐,當(dāng)值的宮人們不敢把她放進(jìn)去,偏太后午歇還沒醒,故而?守門的小太監(jiān)把竹清找來了。

    竹清走到宮門口,老遠(yuǎn)就開始打量慎美人,見她衣裳頭飾都換了一身,變得更為?素雅,忽然?就有?些猜到了她的心思,“參見慎美人。”

    “竹清姑姑。”慎美人可不敢受她的禮,側(cè)身躲了躲,隨后道出?目的,“姑姑,我是?來給太后娘娘請安的,我這兒有?一本佛經(jīng)?,想著獻(xiàn)給太后娘娘。倘若太后娘娘不嫌棄我,我還會一些按摩的手法,能伺候太后娘娘。”

    “慎美人,太后娘娘還沒起,您不若改日再來?您的孝心奴婢會與太后娘娘說的,慎美人先回去罷。”竹清說道,慎美人點(diǎn)頭,“勞動?姑姑了。”

    待走出?去很遠(yuǎn)之后,慎美人才回過頭來看了壽仁宮一眼,她的貼身宮女說道:“主子,您別?難過。”太后娘娘哪兒是?那麼好見的呢?與她們同住一宮的一個美人一個才人,只見過太后幾面。

    “不難過。”慎美人也知?道想討好太后不易,她沒有?家世也沒有?絕頂?shù)娜菝玻绻不主動?點(diǎn),只怕在宮里要被人欺負(fù)死。

    晚上就有?消息傳來,陛下翻了陳貴人的牌子。翌日,陛下給陳貴人賜了一個封號,貞。一時間?,貞貴人也成了后宮中?的紅人,指不定以后有?甚麼大福氣,成為?主位娘娘。

    *

    才剛過了五日,忽的就有?事了,德妃在千鯉池罰了慎美人跪下,而?且要跪足一個時辰,那慎美人的宮女盼兒先是?去了咸福宮求見淑貴妃,不得見,又來了壽仁宮。

    竹清見她急,去回稟了太后,“盼兒說慎美人被德妃罰跪,一個時辰。”即是?跪足兩個小時,這般下去,膝蓋只怕都要廢了。

    “你去瞧瞧,如果慎美人沒錯的,就教德妃回她的宮里,別?老是?出?來招搖。若她果真有?錯,就罰慎美人抄書,跪一個時辰算甚麼,磋磨人,跟刑部似的。”太后皺眉。

    竹清領(lǐng)命去了,一路上,盼兒激動?地差點(diǎn)哭了,她都做好無人救慎美人的準(zhǔn)備了。

    千鯉池附近的風(fēng)亭里,德妃、熹貴嬪、榮嬪、貞貴人正坐著,貞貴人表演了一番自己的點(diǎn)茶手藝,“德妃娘娘喝茶,還請娘娘莫要嫌棄臣妾的粗鄙手藝。”

    慎美人就跪在臺階下,目光暈眩,一雙膝蓋針扎似的疼。烈陽曬在身上,火辣辣的灼熱,她緊咬著下唇,讓自個清醒著,心里越來越絕望,要真的跪一個時辰,她還有?甚麼指望?一個雙腿廢了的人,能伺候陛下麼?

    “幾位小主安。”忽然?,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是?……是?太后娘娘宮里的姑姑!

    竹清看了慎美人一眼,見她搖搖欲墜,嘴上快語地問道:“德妃娘娘,太后聽聞了慎美人被罰,故而?遣奴婢來問問,所謂何事,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處罰妃嬪?”

    “竹清姑姑。”德妃站了起來,其?他妃嬪也不敢坐,跟著就站住了。她說,“慎美人言語間?沖撞了本宮,無法本宮才——”

    “德妃娘娘。”竹清笑著打斷她,“你沒有?協(xié)力六宮的權(quán)力,也并無陛下與太后的交代,貌似沒有?資格責(zé)罰宮妃。對嗎?再說了,宮中?還有?太后娘娘,你受了委屈也應(yīng)該去找太后,而?不是?私自處罰宮妃。”

    私自處罰?德妃腦子嗡嗡嗡,她自然?知?道只要淑貴妃不出?面,今日的事也就過了。可為?何太后會幫慎美人……

    “德妃娘娘說慎美人言語不當(dāng),容奴婢多嘴,慎美人講了甚麼?”竹清又問,德妃答了,但?也很牽強(qiáng),她就搖搖頭,“奉太后之命,德妃無故責(zé)罰宮妃,罰半年的月例,《靜心經(jīng)?》抄寫十遍。”

    “慎美人受屈,賞賜檀香九珠串、藍(lán)寶石銜金戒指……”慎美人被盼兒扶住,聽見這一長串的賞賜,突感太后娘娘對她是?真的好。

    千鯉池一事很快傳到了咸福宮,淑貴妃正給小公主做衣帽,聞言說道:“太后竟然?管了此事?”德妃責(zé)罰宮妃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頭兩回她還會勸一下,但?她終究不是?皇后,德妃也不過是?表面聽了,背地里行?為?依舊。

    “娘娘,咱們?nèi)舢?dāng)作不知?,只怕太后娘娘會不虞呢。”

    淑貴妃“嗯”了一聲,“庫房里不是?進(jìn)了新的東阿阿膠還有?燕窩?給慎美人送去,還有?敲打御膳房的人,讓他們別?怠慢慎美人。太醫(yī)請了沒有?,沒的話你去請善治跌打損傷的太醫(yī),替我去看看慎美人。”

    如此,慎美人一事也就此揭過,竹清也早就知?道,除了丟臉,德妃不會有?甚麼大的懲罰。宮中?是?個很復(fù)雜的地方,對于太后來說,德妃固然?有?錯,可一則要看她的家世,她家中?世代清流,不摻和朝中?的任何斗爭。二則,德妃進(jìn)宮多年,有?伺候陛下的功勞。

    慎美人要休養(yǎng)兩個月,太醫(yī)的診斷一出?,宮中?的妃嬪們都暗自笑話慎美人,兩個月,跟失寵有?甚麼區(qū)別??

    宮中?小風(fēng)波小摩擦不斷,竹清便站在一旁看嬪妃們爭斗,別?說,這種半退休日日吃瓜的感覺真是?美妙。

    第135章 升降

    后宮妃嬪們爭斗不休, 今兒不是你受寵,明兒就是我得意,總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的?。不過偶爾也有例外?,像淑貴妃, 在后宮眾人看來, 她便是榮寵不衰, 入宮起便得圣寵。

    夏秋交接的?賞花宴會上,陛下親自摘了一朵月季戴與淑貴妃,男威嚴(yán)俊朗, 女嬌俏華貴,兩人站在一起,倒真?真?兒似一對璧人,很登對。

    教?宮妃們羨慕不已。

    說?來也好笑,見淑貴妃得寵, 嬪妃們少不得揣度她是如何討好了陛下,才藝麼一般般,也沒聽說?她會作畫,思來想去, 也只有那豐腴之姿與眾不同。

    這不, 這幾年來,也不是沒有宮妃試著吃胖一些, 但本就柔弱,目的?不成之后,整個人看上去頗有怪異, 更不能得寵了。

    故而, 從?前后宮中也沒有似淑貴妃這種風(fēng)格的?美?人,如今卻有了。同樣身材如珠如玉的?貞貴人便在宴席上獻(xiàn)上了自個的?畫, 是青山綠水,一眼看去大氣得很。

    “陛下國事繁忙,臣妾獻(xiàn)上此畫,也愿陛下注意身子,閑暇時品茗看畫。”貞貴人只略略說?了兩句話,也不知是不是竹清的?錯覺,她總覺得貞貴人說?話與之前選秀時大為不同,硬要說?的?話,有點(diǎn)像淑貴妃。

    其他妃嬪也或多或少品出了一點(diǎn)不一樣的?意味,這長相身姿有些相似也就罷了,如今言行舉止也學(xué)了一絲去,若果然陛下喜愛,豈不是分?了淑貴妃的?寵?如此,甚好!

    也合該有個人分?了她的?寵去,教?她嘗一嘗那跌落的?滋味!

    竹清站的?高,一覽無余。宮里的?老?人還好,演技爐火純青,面上看不出大心?思。倒是跟著貞貴人一同進(jìn)宮的?三位小主表情?不大好,尤其是那在五人中位分?最高的?孟嬪,見貞貴人出風(fēng)頭,恨不得一口銀牙都咬碎了。

    “貞貴人有心?了。”皇帝語氣愉悅,一個美?人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言語間又滿是關(guān)心?擔(dān)憂,實在是讓他受用。

    約莫是真?的?喜歡貞貴人,皇帝慢慢悠悠地說?道:“貞貴人陳氏,毓質(zhì)慧心?、敬慎持躬,著升為嬪。”

    短短幾息,貞貴人就變成了貞嬪,教?妃嬪們側(cè)目,不少妃嬪余光去瞧淑貴妃,有些幸災(zāi)樂禍。一個仿似她的?贗品升了位分?,若來日與她平起平坐,可真?是讓人舒心?。

    “不錯,你們也該像貞嬪一般時時刻刻為皇帝著想,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適時敲打,又看向皇帝,“哀家覺得累了,先回壽仁宮。”

    “恭送母后。”在皇帝的?帶領(lǐng)下,所有人起身行禮。

    竹清扶著太后上了轎攆,才剛回壽仁宮,便聽見宮女來報,說?是慎美?人來給?太后請安。竹清問道:“太后可要見慎美?人?”在后宮中,慎美?人還是有些與眾不同的?,旁人都去討好皇帝,她卻時時來壽仁宮,太后不見也不惱。

    就連竹清,也得了她的?好。因著上回救了她,慎美?人就給?她送了一副刺繡,花鳥相伴魚蟲作游,當(dāng)真?是栩栩如生美?不勝收。

    “讓她進(jìn)來罷。”太后抬手,竹清會意,親自出去迎了慎美?人,“小主才剛好了,怎麼不多歇著?您的?孝心?太后有數(shù),娘娘也心?疼您的?身子呢。”

    好話也只能聽一成,慎美?人抿了抿嘴唇,說?道:“嬪妾也沒有甚麼能孝敬太后娘娘的?,前些天?抄了經(jīng)書,想給?太后娘娘過目。”

    入內(nèi)后,慎美?人說?到了經(jīng)書,又奉了給?太后瞧,字跡清秀,也的?的?確確都是她一個人抄寫的?,沒有宮女代筆。

    太后頷首,認(rèn)可了,“不錯。你小小年紀(jì)能有這樣的?心?思,其心?可嘉。竹清,把哀家妝奩里的?點(diǎn)翠藍(lán)雀銜東珠釵拿來。”待得了這釵,她又招手,給?慎美?人戴上了。

    “你剛進(jìn)宮,合該把心?放在皇帝身上,整日來哀家這兒,可不成。”太后提點(diǎn),“今日的?賞花宴原本你也能去的?,怎麼稟報到尚宮局消了座?”

    慎美?人眼神清明,不急不躁地說?道:“回稟太后,嬪妾還沒有大好,不欲污了陛下的?眼,況且在太后跟前盡孝也是重?要的?事情?。”本來陛下也不記得她是誰,她的?綠頭牌撤了兩個月,這會兒還沒有掛上去,哪怕賞花宴漏了臉也無用。

    “哀家想著讓大師們燒經(jīng)文以告慰戰(zhàn)死沙場的?士兵們,經(jīng)文還是手寫且不出錯才顯得誠心?誠意,慎美?人,你可愿意替哀家分?憂?”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毫不意外?地看見她點(diǎn)頭,她滿意地說?道:“下去罷,竹清會與你說?要抄哪一些的?。”

    竹清伺候了太后歇下,又出門,見慎美?人臉上的?高興不作假,她說?道:“慎美?人隨奴婢來。”

    “竹清姑姑,勞煩你了。”慎美?人倒是恭敬,在她看來,能與太后身邊的姑姑結(jié)交善緣那是莫大的幸運(yùn)。

    “慎美?人說?笑了,都是為了英魂與太后做事,何有勞煩?”竹清對慎美人很和善,嚴(yán)格來說?,她對任何宮妃都是一個態(tài)度:不討好不看低。

    指不定甚麼時候她們就不同了。

    就連良妃讓人送來的?物件,竹清也只是撿了不出格的一些留下,其余的?全?部送回去,以示友好。

    *

    十月底,倒聽得一個好消息,貞嬪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太后挑眉,“她倒是個有福氣的?,想必跟你一樣,好生養(yǎng)。”

    坐在下首的?淑貴妃莞爾,“臣妾也只是盡了妾妃之德,為陛下開枝散葉,當(dāng)不得太后的?贊美?。”這話的?意思是,生養(yǎng)都是責(zé)任,不足為奇。她是這樣,貞嬪也是這樣。

    “她的?胎要好好照料,今年有孕的?妃嬪不多,她那里的?伙食要小心?一點(diǎn)。但凡入口的?,都警醒。”宮中害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太后可不小瞧女子們的?嫉妒心?。

    “是。”淑貴妃應(yīng)了,太后話里敲打她,陛下在咸福宮呆的?時間長,她不該這般霸著陛下,讓其他妃嬪難以得見圣上。

    卻說?與貞嬪同住的?一個貴人聽見了尚宮局的?女官們來來往往,心?中艷羨,背地里嫉恨貞嬪,特別是貞嬪一個眨眼便踩在了她的?頭上,教?她心?里不舒坦。

    *

    “竹清,你去告訴慎美?人,她的?心?意哀家知道了。”看著厚厚的?一疊經(jīng)文,太后心?中滿意,又說?道:“讓她明日下午到壽仁宮,哀家有事與她說?。再?有,你等下去與皇帝說?,讓他明日來陪哀家用晚膳,小廚房的?廚子研究出幾道新菜式,也應(yīng)該讓皇帝嘗嘗。”

    “奴婢這就去。”竹清說?道,聽太后的?意思,那便是想要幫一把慎美?人了,不然她猴年馬月才能被陛下看見?

    別的?不說?,總要侍寢,成了名正言順的?宮妃,才能不被妃嬪們恥笑。來日若能生下一兒半女,這輩子也就有了保障。

    待竹清去了齊樂宮傳話,慎美?人也不是個蠢得,立即便領(lǐng)悟到了其中深意,一時微微臉紅,說?道:“是,只是嬪妾惶恐,嬪妾孝敬太后是真?心?的?,不是因為……”

    “慎美?人的?心?思,太后娘娘明白?。只是小主也該為自己考慮,總要伺候陛下的?。”竹清見她有些顧慮,又提醒道:“慎美?人不要晚了時辰,奴婢先走了。”

    “欸,我送一送姑姑。”慎美?人始終如一,對竹清的?尊敬不似作假,這回還講到了家中的?妹妹,“我妹妹如今也在碧桐書院,還說?要用心?讀書,她也去摸了姑姑的?金身,很仰慕姑姑。”先前沒說?這件事,是因為她與竹清不熟,怕有拉關(guān)系的?嫌疑,讓竹清不舒服。

    此刻兩人熟絡(luò)了,又得知太后娘娘肯幫她,慎美?人也變得大膽起來。

    “喲,那可真?是巧,慎美?人聰慧,妹妹必然讀書厲害。”竹清夸道,“慎美?人留步,不必送了。”

    真?是個聰明人,聰明又沉得住氣,加之容貌不俗,教?她好奇,未來慎美?人能走得多遠(yuǎn)。

    翌日,皇帝果然到了壽仁宮,又見到了慎美?人,由著慎美?人布菜,當(dāng)時雖然陛下與太后都沒有點(diǎn)明,但明眼人都知道,慎美?人恐怕要得寵了。

    果不其然,第五日,就是慎美?人侍寢,第二日,便晉升為貴人,一時間風(fēng)頭無兩。

    *

    又下雪了,此時已經(jīng)落了雪,刺骨的?風(fēng)呼啦啦得吹著,今個竹清輪休,便教?菊兒伺候太后,她則躲在西廂房吃鍋?zhàn)印?br />
    只吃到一半,忽的?壽仁宮嘈雜起來,有小宮女來找竹清,急匆匆地說?道:“竹清姑姑,太后娘娘尋您。”

    待到了正殿,見一個宮女跪在地上,轉(zhuǎn)眼一瞧,還是個熟人,賢妃身邊的?大宮女,杜若。

    她站到太后身邊,又聽杜若哭求,才搞明白?了發(fā)生了甚麼事。今日雪停了,出了太陽。賢妃所出的?大公主在梅花林與宮人玩捉迷藏,在梅花池里落水,待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嗆了許多水,嘴唇都白?了。

    賢妃已經(jīng)請了陛下圣命,教?太醫(yī)院的?院判給?大公主診脈。復(fù)賢妃又讓人按住大公主身邊伺候的?人打板子,有人受不住,昏著頭說?看見了有人推大公主。

    “太后娘娘,求太后為大公主做主,公主平日里并不出門,可有人想要謀害她。”杜若不停的?磕頭,額頭正中間很快就損了,滲出血。

    不管這事是真?的?還是那宮人隨口胡謅的?,肯定?要調(diào)查個清楚。太后邊起身邊問道:“皇帝可去了長春宮?”

    “陛下鑾駕正往長春宮去。”

    “伺候哀家換身衣裳。”

    *

    長春宮里偶爾傳出女子的?兩聲尖利的?哭泣,其中哀傷的?情?緒像細(xì)絲一般,勾住了聞?wù)叩?心?。

    “母后放心?,朕已經(jīng)讓人去查了,只待結(jié)果。”皇帝眉心?深深皺起來,心?中怒火中燒,敢傷他的?孩子,不要命了!

    “啟稟陛下,太后娘娘,有人瞧見了一個小太監(jiān)腳步匆匆地走進(jìn)了儲秀宮,正是從?梅花林那方向出來的?。”有宮人稟報,因著天?氣寒冷,宮人們大多不愿意出門,所以某些身影就格外?引人注目。

    儲秀宮?

    “陛下,求您為黛兒做主,那人進(jìn)了儲秀宮,定?是德妃心?懷嫉恨,這才害了她去。”賢妃泣涕漣漣,恨不得馬上把德妃扯過來打幾巴掌,奈何傷心?久了,身子吃不消,要人扶呢,故而只是眼神刺著德妃,憎惡非常。

    她已經(jīng)沒了一個皇子,黛兒斷不能有事!

    一旁站著的?德妃撲通一聲跪地,“陛下,臣妾實在不知道此事,求陛下明鑒。”大公主是個女孩,她能害了大公主麼?有甚麼好處?

    “繼續(xù)查。”皇帝說?。

    行跡詭譎的?人總會教?人留心?,儲秀宮的?所有宮人皆被一通問詢,有幾個還當(dāng)場進(jìn)了行獄司,出氣多進(jìn)氣少,故而事實很快便拼湊出來了。

    “啟稟陛下,太后娘娘。”回話的?是尚宮局的?尚宮紅花,她說?,“是儲秀宮的?錢嬪身邊的?小六子,他幫錢嬪照顧一只小狗兒,今日小狗跑出去了,在梅花林見了大公主,想與她嬉戲,不曾想把大公主撞下了梅花池。那小六子急匆匆趕去,見闖禍了,心?中猶豫,很快便帶著狗離開了梅花林,當(dāng)作甚麼事都沒有發(fā)生。”

    “因著大公主要在梅花林頑,所以宮人們早就把積雪掃了,所以他來去都沒有留下痕跡。”不過卻剛好被伺候大公主的?一個太監(jiān)看見了,早在大公主被抬回來時,賢妃就讓人杖責(zé)他們,還說?要處死,太監(jiān)為了將功贖過,才把這件不確定?的?事說?了,可巧,大公主落水還真?不是一場意外?。

    紅花在心?里感慨,這事……還真?是讓人難以想象,如果不是這個小太監(jiān)瞧見了,只怕還真?被小六子蒙混過關(guān),因為他對外?說?的?是帶狗兒去了御花園,偏偏御花園與梅花林是一個方向的?。

    “錢嬪,你有甚麼話可說??”太后看向了面如土色的?錢嬪,她不停的?磕頭,“陛下,太后,嬪妾是真?的?不知曉此事啊,嬪妾今日去了貞嬪宮里,大公主是帝女,嬪妾怎麼敢動不軌的?心?思?”

    “錢嬪管教?不善,降為更衣,遷出儲秀宮,小六子與那只狗,處死。德妃,管不好宮里的?人,去封號,降為貴嬪。大公主受驚,賜封號宣和。”皇帝短短幾句話,便決定?了許多人的?生死,像公主,一般都是即將成婚的?時候才有封號,除非特別得寵。

    “陛下……”賢妃猶覺得不足,還想說?甚麼,見陛下面如寒霜,便停住了。

    降位的?錢更衣當(dāng)場昏死過去,被人拖走了。孟貴嬪一臉不可置信,被身邊伺候的?宮人強(qiáng)行帶回了儲秀宮。

    事情?也就這樣結(jié)束了,宣和公主受了災(zāi),需要靜養(yǎng)。于是太后之略瞧瞧她便離開了長春宮,轎子里,竹清與她坐一起,她說?,“要是宣和公主是個皇子,此事倒也不會輕易解決了。”如果是皇子失足落水,總會教?人疑心?到底是不是要害了他去。

    竹清沒有說?話,又聽見太后說?道:“她們的?心?思,哀家看得真?真?的?。哼,一個兩個都在看熱鬧。”

    “你往日里能言善辯,怎麼今日都不說?話了?”太后問道,聽語氣,似乎有一絲不滿,竹清便沉著臉回答道:“奴婢剛才看見了宣和公主,看她小臉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心?里為她難過呢。”意外?誰都想不到。

    “幸好宮人們及時發(fā)現(xiàn)了。”竹清這般說?,太后便跟著點(diǎn)點(diǎn)頭,“是了。”

    在宮里,每日都有新鮮事,譬如這次宣和公主落水,又比如三皇子發(fā)高燒,已經(jīng)三個時辰了,還沒有降下來。

    竹清只聽了一個大概,便提著太后賞的?牛肉羊肉出宮了。少師府已經(jīng)被收回,竹清這會兒回的?,是從?前一直住著的?宅子,干娘陸霜玉搬進(jìn)來,竹清偶爾出宮陪她,讓她不至于寂寞。

    “鍋?zhàn)觿偀_,得先等等,不急。”陸霜玉見她提來了牛肉羊肉,心?里歡喜道:“喲,這可難得,外?面集市上可買不到這樣好的?肉。”牛肉更是別想。

    “想著干娘愛吃羊肉,我還特意與菊兒換了,我給?了她護(hù)膚的?膏脂,她把牛肉給?我。”竹清拍了拍身上的?雪,自從?回壽仁宮養(yǎng)老?,她又開始了從?前的?制香、磨膏、配藥的?休閑日子。

    她一直以來都用自己所做的?膏脂,所以快要四十了,看上去也才三十出頭。旁人一瞧,不免心?動。就連太后用的?一應(yīng)膏脂都是她配的?,甚麼美?容養(yǎng)顏、白?皙肌膚……各種功效不同。

    “對了,魚籽已經(jīng)沒有了,我叫人去買,還買不到。”陸霜玉說?,“你要是想制膏脂,得晚點(diǎn),這個月是不成了。”她摸了摸臉,一片滑嫩,也是因為用了竹清的?美?容膏。

    “回頭有了,多買些,我送給?蕭扶風(fēng)還有英山侯,她倆也問我要。”竹清說?罷,兩人就開始涮菜,鮮羊肉鮮牛肉只下鍋?zhàn)訋紫ⅲ兞松瓷险毫弦豢诔缘簦瑴喩矶妓妙澙酢?br />
    “舒服。”竹清瞇起眼睛,這般肆意瀟灑的?日子,正是她想要的?,平靜、閑淡。

    “看你適應(yīng)得那麼好,我就放心?了。”陸霜玉欣慰地說?道:“我先前還以為你會舍不得權(quán)力與富貴,畢竟從?官大人變成姑姑,會損失掉許多東西。”竹清一直在官場,雖然風(fēng)光無限,但她也不放心?,生怕她遭了暗算,被陛下厭棄甚至是丟掉性命。

    “沒甚麼舍不得的?。”竹清把牛肉丸子丟進(jìn)去,又撈起筍子、魚丸放進(jìn)兩個人的?碗,這才慢慢悠悠地說?道:“當(dāng)在年輕的?時候充滿拼勁兒,當(dāng)官大人為百姓們謀福利。這會兒年紀(jì)大了,順利退下來,又能回到太后身邊當(dāng)個得意的?姑姑,我還有甚麼不滿足的??”

    人吶,最怕貪心?。

    貪戀權(quán)勢,貪戀底下人給?的?孝敬,可是這些竹清一概不放在心?上,左右她已經(jīng)享受過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甚麼好放不下的??

    “不過麼,在太后身邊,雖然清閑,有時候卻也要小心?。”竹清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亦或是因為權(quán)力縮小,她感覺太后脾氣變差了。

    “我這些天?總在想,等你將來得空了,咱們?nèi)ピ朴翁?下,我看了扶風(fēng)的?游志,果真?處處有驚喜,看得我也想到處走走了。”陸霜玉幻想,在她這個年紀(jì),原本是追求安定?的?,奈何她有一個好女兒,勾起了她的?心?思。

    “好啊,以后會有機(jī)會的?,來日我?guī)Ц赡锶ミ呹P(guān)、去大漠,或者是云州挖菌菇,據(jù)說?那里的?菇子鮮美?異常,還有青州的?麥子粥,雖然樸素?zé)o華,但勝在入口自帶一股麥子的?清香……”竹清邊吃邊說?,一旁的?陸霜玉滿眼慈愛地看她,又給?她加菜。

    半道做成的?母女,竟也相互扶持到今日,果真?是緣分?。

    “娘親不用擔(dān)心?,宮里雖然不平靜,但發(fā)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也不會牽扯到我,等……之后,我就求陛下的?恩典,出宮去。”竹清沒有說?完的?話陸霜玉明白?,是太后薨逝的?意思。

    “也好,到那時就再?沒有牽掛。”陸霜玉點(diǎn)頭,太后對竹清是好,但她終究是主子。

    “對了,今日宮中……”竹清照常給?陸霜玉說?宮中的?閑事,閑聊中,這一日就過去了。

    *

    第二日,竹清回去當(dāng)值時,卻發(fā)現(xiàn)宮中處處肅穆,來往宮人的?臉色皆沉靜,不敢嘻嘻哈哈。

    竹清尋了菊兒問事,“大公主與三皇子如何了?”

    “宣和公主已經(jīng)能說?話了,只是身子虛弱,太醫(yī)教?好生靜養(yǎng),三皇子昨個退燒了,今日一早又燒起來,渾身滾燙。”菊兒低聲說?道,“有宮女報給?太后時我聽了一耳朵,說?是再?不退燒,哪怕不死也會燒壞腦子。陛下這會子在咸福宮,太后過會兒應(yīng)該也會去。”

    “再?有,長春宮發(fā)落了一批宮人,紅花與我說?,其中大部分?是無辜的?,可是賢妃要泄憤,讓人打他們板子。”

    賢妃能不生氣嗎?她在大公主之后又生了一個五皇子,但快要周歲時一場風(fēng)寒要走了他的?命。如今她只剩下大公主一個孩子,可不是為了她大發(fā)雷霆。

    “竹清姑姑,菊兒姐姐,太后娘娘尋你們。”

    *

    咸福宮內(nèi),淑貴妃正捂著嘴,床榻上的?小皇子面色潮紅,太醫(yī)正拿著濃烈刺鼻的?酒替三皇子擦身,效果顯然不行。

    “陛下,已經(jīng)給?皇兒喝了藥,如果擦身再?降不了,可怎麼辦?”淑貴妃六神無主,恨不得以身代過。

    竹清在一旁悄聲嘆氣,宮中的?孩子很難養(yǎng)大,畢竟三歲開蒙上學(xué)堂,寒來暑往不斷,身子吃不消,底子虛,故而一旦感染風(fēng)寒高燒,就很難救回來。

    “莫怕,太醫(yī)們在這里,會給?皇兒用最好的?藥。”皇帝安撫淑貴妃,又下令開私庫取藥材。

    第136章 去往福州

    “三皇子薨了!”尖利的聲音在宮中久久回蕩, 咸福宮內(nèi)所有的宮女太監(jiān)跪地,也齊齊哀痛。

    “竹清,配哀家走?走?。”太后走?出了咸福宮,沒有上轎子, 而是對著撐傘的竹清說道:“去荷風(fēng)館瞧瞧。”

    “欸。”明白?太后心里不好受, 竹清并不多說, 只小心地舉著傘,不讓雨雪沾染到太后。

    荷風(fēng)館呈寶塔形狀,共六層, 若有早逝的皇子公主,都會在這里進(jìn)行停靈,隨后誦經(jīng)祈福。

    “哀家記得,小五沒了的第?二日,賢妃追著隊伍來了這兒, 并且死活都不肯回去,愛子之心啊。”太后抬頭,她又?沒了一個孫兒。

    “是。”竹清記得菊兒說過,其實后宮中還有其他?妃嬪也生過孩子, 皇子公主皆有, 但有的一生下來不過幾日就?斷氣了,有的難產(chǎn), 母子俱亡,這些孩子是不入排行的。

    真正?能養(yǎng)住的皇子公主,很少。

    雨雪重重地打在傘面上, 發(fā)出一陣兒沉悶的聲音, 上邊蝴蝶戲花兒的圖案都顯得暗淡無光,無端端的讓人心頭泛起難過。

    太后在雪中駐足許久, 也不知想到了甚麼,竹清余光瞧了兩眼,后頭跟著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有些發(fā)抖,顯然是冷風(fēng)入骨,凍得難受。

    “太后,雪愈發(fā)大了,咱們回去罷,仔細(xì)您的身子。”竹清勸道,“大皇子現(xiàn)在回了壽仁宮,找不到您,只怕是想您了。”

    “回宮。”太后的視線終于從荷風(fēng)館那兒收回來,又?囑咐竹清,“回去后記得請大師們抄寫經(jīng)文燒給?三皇子,可憐的孩子。”皇帝沒了一個孩子,她就?沒了一個孫兒。

    尤其是,還是個機(jī)靈乖巧的小孫孫。

    因著宮中出了這樣的事,所以竹清特?意把宮人們聚集起來,好好敲打提醒了一番,“如今臨近年關(guān),你們當(dāng)差記得要小心,都得認(rèn)真謹(jǐn)慎,里外都不得嘻嘻哈哈,教主子們聽了煩心,可懂?再有,但凡遇見了事兒,也別與人起爭執(zhí),仔細(xì)沖撞了……”

    宮人們也知道今年非同尋常,旁的不提,單是咸福宮就?不得安生。淑貴妃幾天?幾夜沒有合眼,可還是沒保住三皇子,宮中情況緊張,容不得他?們放肆。

    給?他?們緊緊皮子過后,竹清就?放心了,回了廂房,預(yù)備著烤火,可巧菊兒走?進(jìn)來,身后正?跟著二等宮女殊月。

    “姑姑。”菊兒與殊月皆乖覺地喊道,菊兒還說道:“您要吃酒就?喚我給?您燙,何必自己動手,這樣冷的天?,這般忙活反倒是不美了。”

    “你伺候太后,我不過略略吃一盞酒暖身,自個慢慢燙著也就?是了。”竹清在菊兒的幫忙下點(diǎn)燃了小爐子,殊月平日里不常與竹清說話,眼下卻幫著開了匣子,拿里頭的花生瓜子出來。

    “殊月今兒不是當(dāng)差?太后娘娘養(yǎng)的鳥兒病好了沒?”竹清又?問?道,殊月是不進(jìn)內(nèi)殿伺候的,只在配房照顧太后養(yǎng)的一對鳳頭鸚鵡。

    “回竹清姑姑的話,我剛與冷月說了一聲,讓她替我兩刻鐘,等下我再回去配房。”殊月約莫是有些害怕竹清,解釋了一句之后便低頭,氣氛有些冷下來,還是菊兒出來打了一個圓場,“姑姑,殊月有事想要求您。”

    “甚麼?”竹清挑眉,自斟自飲,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吃著,菊兒與殊月要當(dāng)差,吃點(diǎn)瓜子也就?罷了。

    菊兒與殊月自有一番眉眼官司,片刻后,殊月說道:“竹清姑姑,是我未婚夫托人給?信,問?我甚麼時候能早日出去成親,原本?已經(jīng)定好十二月中就?成親,可這會兒我連宮都還沒有出。”

    殊月愁眉苦臉的,“姑姑也知道,我明年才夠年齡放出宮,且今年出了這樣多的事,我不知如何開口才能順利地提前出宮,還請姑姑賜教。”

    “你是想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出宮?”竹清一眼看出了殊月的心思,這出宮也有不同。得臉的宮女便能得一副豐厚的嫁妝,紅光滿面地從這宮中離開。不得臉的,只帶幾兩銀子,說不定搜身的時候,這幾兩碎銀都保不住,其中差別不可謂不大。

    “姑姑□□,我想要豐厚的陪嫁。”殊月說道,既然說開了,她也就?不扭扭捏捏,而是直接解釋道:“姑姑也知道我家中不喜女子,送我進(jìn)宮也不過是想省一點(diǎn)口糧,他?們斷然不會替我準(zhǔn)備甚麼豐厚的嫁妝。所以我進(jìn)了承乾宮之后,兢兢業(yè)業(yè)伺候太后,從不與人起斗嘴,就?是想安分守己,能太后跟前有個好印象。來日出宮,不至于裹著輕飄飄的包袱便走?了。”

    出嫁怎麼可以沒有嫁妝?若沒有,夫家少不得看輕。若有了,也是想要更多的。

    “我伺候太后已經(jīng)有五年了,從小廚房的幫工慢慢做到二等宮女,太后雖然與我不親近,卻也眼熟。只是眼下我不好提出婚嫁的要求,還請姑姑指點(diǎn)指點(diǎn)。”殊月恭敬地給?竹清行了禮,又?親自斟酒,說道:“如果能成,我愿意把一半的賞賜都給姑姑。”

    這便是誠意了。

    不過……“這可是無本的買賣。”竹清笑了笑,空手套白?狼啊?殊月到底不了解竹清,一聽這話便生了害怕,倒是菊兒跟著笑了,忙說道:“姑姑別嚇?biāo)屑?xì)她膽子嚇破了。”

    “罷了,這事成罷,我且觀望幾日,若有了好想法,就?告訴你,你小心著去做。”竹清應(yīng)了,嘴皮子上下一翻出個主意,她又?能得一些金貴玩意了。

    太后對身邊的人很寬厚,出宮的都會賞賜貴重物品,貼身服侍的甚至能得一個小院子,可見利益。

    殊月也是怕貿(mào)然提出來惹惱了太后,一開始想尋菊兒出個主意,但菊兒對于婚嫁這方面沒有經(jīng)驗,便找上了竹清。

    “謝姑姑。”殊月也麻利,又?拿出一個鼻煙壺、一個珊瑚手串并幾個精致的小擺件,都是銀做的,甚麼跑馬、飛魚、奔兔,看著憨態(tài)可掬,教人喜歡。

    “這是我這些年攢的值錢東西,唯有這些才能以作報答。姑姑莫要嫌棄,待我來日得多了,再給?姑姑。”殊月把東西一樣一樣擺好,竹清看了看菊兒,“那就?收起來罷。”

    殊月混了幾年進(jìn)了承乾宮,如今搬到了壽仁宮,卻要出宮,看著便是個無意往上走?的,故而也拿不出甚麼珍寶。

    “都是不錯的。”竹清唔噥一句,又?吃了一杯酒,漸漸酒氣上臉,殊月便不多留,走?了。

    “姑姑能幫她,果真是心善,再好不過了。”送走?了殊月,菊兒親昵地說道,“這事給?了我,我也辦不好。”

    竹清擺擺手,不言語,而是暗自琢磨,對于三皇子的薨了,太后傷心,如果此事有人有喜事,難免不會惹她不快,到時候別說賞賜,不惱怒就?不錯了。

    不急不急。

    *

    太后已不管事,常日在壽仁宮的后配殿里禮佛,頗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外頭有甚麼宴席,她也不參與,推說身子有礙。見時候差不多了,佛堂里停了敲木魚的聲音,竹清端來一碗藥,敲敲門,輕聲說道:“太后,該喝藥了。”

    太后身子差也不是借口,這些年她陷在朝堂當(dāng)中,疲于奔波,整日憂思多慮,底子容易消耗,所以身體算不得好。

    得了應(yīng)允,竹清這才推開門,伺候太后喝了藥,又?說道:“太后,今兒從福州傳來了消息,沈夫人的女兒正?準(zhǔn)備進(jìn)京,想趁此機(jī)會給?太后請安,教太后瞧瞧。”

    沈夫人,便是當(dāng)初的姜九娘子,嫁給?了沈家的哥兒,如今一晃多年過去,沈家哥兒已經(jīng)在地方任上當(dāng)知州了,想來立了功,到時能升遷回京都。

    提及晚輩,太后臉色舒緩許多,“哀家也許久不見她們了,那麼多人,細(xì)細(xì)想來,竟然有大半已經(jīng)面容模糊,不記得了。終究是老了,得認(rèn)命。”

    “太后正?是好年華的時候,陛下有事便與您商議,淑貴妃有了不能把握的事,也要問?您的意見,可見,您耳清目明著呢。”如此哄罷了太后,竹清又?趁機(jī)會為?殊月說了兩句好話,“太后且瞧這果脯,是不是味道不同?不是小廚房弄的,倒是底下的宮女想要孝敬太后,故而托了我拿來。”

    “她還怕入不了太后您的眼呢,忐忑。我就?告訴她,太后最是仁善,宅心仁厚的老太君,豈會不受?”這一通好話果然讓太后眉開眼笑,誰不喜歡聽好話?特?別是底下人用盡心思討好她,想得她的一個贊,那就?更讓她心里舒坦歡喜了。

    “殊月?”太后念了兩遍,“是個沉默的孩子,之前過節(jié)有賞賜,偏她像個悶棍,講的吉祥話也不長,反倒讓哀家記住了。”

    能讓太后記起殊月,竹清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貪多嚼不爛,事情不能急。

    “太后若覺得好吃,不若讓她多制些,大皇子也愛吃,給?陛下送一些去,也好提醒陛下注意身體,別忙起政事來就?不管不顧了。”竹清的絮絮叨叨很好地沖散了太后心中難以言喻的情緒,她把自個關(guān)在佛堂里誦經(jīng),倒好像比不上聽竹清說這幾句話。

    像是三伏天?突然喝了一碗冰冰涼涼的冰碗,甜滋滋又?解渴了。

    “竹清,也只有你敢這般對哀家說話。”太后感?嘆,像菊兒,四個大宮女,都不敢多言語,生怕逾越。

    “太后,宮女們雖然不敢對您說這些,但是尊敬您的心不假,太后別傷心。”竹清如此哄罷太后,便知道殊月的事已經(jīng)成了一半。

    *

    “竹清姑姑,姑姑好。”是慎貴人身邊的盼兒,在去御膳房的路上攔住了竹清,她左右瞧了瞧,“姑姑,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竹清原本?是帶著人的,見狀便讓他?們幾個留在原地等,她與盼兒去了前面一個稍微僻靜的地方,如此又?問?道:“怎麼了?可是慎貴人有何事?”

    “姑姑,不瞞姑姑您說,是我家小主,這個月沒有換洗,而且人也懨懨的沒個精神,起初我們這些伺候的都不知道情況,還是瞧了貞嬪,才發(fā)覺可能是有孕了,這不,方才請了太醫(yī)把脈,小主正?正?好有了一個月的身子。”說這話的時候,盼兒眼角眉梢都是輕快的笑意,不管男女,總歸是有了倚仗。

    “那就?恭喜慎貴人了。可稟告給?陛下了?”竹清說道,旋即她在心里琢磨,慎貴人怎麼不親自告訴太后,而是讓盼兒攔住自己?她想做甚?

    莫非……有事相求?

    “已經(jīng)使?人去了,太后這兒還沒有,主子想要親自去,就?是怕驚擾到了太后娘娘禮佛,慎貴人想請教姑姑,甚麼時候去壽仁宮稟告可使?得?”盼兒問?道,誰不知道太后已經(jīng)靜心禮佛一個多月了,其中誰也不見,也只有淑貴妃、賢妃與良妃才能進(jìn)門。

    她家慎貴人也不得入。

    “你回去告訴慎貴人,等下便去罷,太后預(yù)備著起床了。”竹清說道,盼兒得了話,遞過來一個荷包,里邊裝著硬硬的鐲子。

    等盼兒走?了,竹清對遠(yuǎn)處的幾個宮女太監(jiān)招手,他?們快步走?過來,“走?。”她們是去御膳房領(lǐng)膳的,太后最近食欲不佳,今日御膳房的總管做了太后愛吃的菜,她們就?要去領(lǐng)。

    御膳房的總管倒也識趣,不單做了給?太后的菜,還有給?竹清的,他?胖胖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殷勤地說道:“竹清姑姑,這是給?你的,你伺候太后辛苦了,合該吃好些。”

    壽仁宮的小廚房也有好飯好菜給?她,但這回御膳房給?的是竹清特?別愛吃的菜,于是她就?要了。你瞧,只要人得勢了,不必說甚麼,自有下邊的人討好巴結(jié)。

    待回到壽仁宮時,竹清在正?殿門口見到了慎貴人的宮女,她想了想,讓人把殊月找來,嘀嘀咕咕一番后,便散了。

    太后果然高興,看著慎貴人,“你是個有福氣的,才伺候皇帝兩回就?有了,不錯不錯。只是還沒有到三個月,你這些天?可不要隨意走?動,要出門,也只來哀家這兒就?好。”

    “欸,嬪妾明白?。”慎貴人說,又?聊了一會兒懷孕需要注意的事宜后,她便告退了。

    竹清這才進(jìn)去,端來了一碟子酸果脯糕點(diǎn),“太后開懷,不若再吃些糕點(diǎn),酸酸甜甜的最是開胃。”

    “果然不錯。”太后吃了兩塊,臉上肉眼可見的變得滿意,可見慎貴人的喜事又?多讓太后愉悅,竹清趁此機(jī)會又?提了提殊月,“那丫頭是個膽子小的,據(jù)說三日前就?做了這糕點(diǎn),偏不敢給?太后您,還是方才奴婢提膳回小廚房,她扭扭捏捏與奴婢說了。”

    “哀家有這麼可怕?”太后心情正?好,也不惱怒,竹清就?搖搖頭,“哪兒呢,這是知道太后潛心禮佛,身邊安靜著呢,她不敢打擾,怕驚擾了太后。”

    “如此說來,竟是個懂事的,也罷,讓她到哀家跟前,哀家看看她。”太后擺擺手,待見了殊月,好一番言語自是不必多提。

    竹清守在殿內(nèi),親眼瞧見了殊月得償所愿,太后給?她的嫁妝還是兩倍,比從前的大宮女們豐厚不知多少。

    十一月二十五,正?是殊月要出宮那日,竹清卻沒有要她的一半嫁妝,而是準(zhǔn)備了珍貴的六個匣子的物件,釵環(huán)玉佩,還有自個制的膏脂,連同殊月之前給?她的銀擺件,也還她了。

    殊月怔然,鼻頭一酸,“姑姑……”

    竹清把匣子合上,說道:“嫁了人,也不要忘記了自己是有獨(dú)自安身立命的本?事,這些你拿著,該用的就?用。”

    “這些都是姑姑的體己,如今給?你做陪嫁,你該高興,哭甚麼。”菊兒親親熱熱地與殊月說道,來送殊月的也就?只有四個人,除了姑姑與她,還有兩個殊月的小姊妹。

    宮道很長很長,看不見盡頭,竹清站在拱橋上看著殊月的身影變小,直到看不見。旁邊的菊兒問?她,“姑姑,又?走?了一個人。”

    這些年,她也見了不少人來來去去,有因為?犯錯被?罰的,有因為?要出宮嫁人的,也有被?派去其他?地方的。她如此,竹清更甚,她說道:“我十歲出頭就?伺候太后了,見慣了離別。”近的不提,遠(yuǎn)的,便是當(dāng)年在王府的春夏秋冬四個大丫鬟,一眨眼,已經(jīng)多年不曾見過。

    也唯有畫屏,還與她有書信往來,但終究,也算不得親近。

    “你還小,往后這樣的相送且多著呢。”竹清說道,菊兒是打算自梳的,還有兩年便到二十五了,不用出宮。可其他?宮女,大多待個幾年就?要離開壽仁宮。

    這般說起來,竹清反而與那些太監(jiān)更加熟絡(luò),畢竟他?們要在宮里待一輩子。

    “不說這個了。”竹清與菊兒慢慢地往回走?,又?說道:“宮中要填補(bǔ)宮女,司儀司可有回話說甚麼時候帶人來壽仁宮?”

    “說了,三日后,正?有一批宮女教導(dǎo)好了,都是十五六歲的好年紀(jì)……”菊兒說。

    *

    宮中一下子有了兩位有身孕的嬪妃,淑貴妃免不了心里難受,她與陛下請求去了她協(xié)理六宮的權(quán)力,“皇兒沒了,臣妾日夜悲痛,實在難以處理宮中大大小小的瑣事,陛下不若讓賢妃與良妃管這些事。”如果她要管后宮,免不了要時時問?起貞嬪與慎貴人,教她怎麼受得了?

    皇帝也明白?淑貴妃哀痛,“也罷,你好生休息,太子朕會帶在身邊親自教導(dǎo),咸福宮的事交給?宮女即可,你不要多費(fèi)心。”

    “是。”淑貴妃披著薄薄的披風(fēng),因著快速消瘦,倒有了幾分弱柳扶風(fēng)的嬌嬌兒姿態(tài)。

    陛下國事繁忙,只在咸福宮略坐坐就?走?了,大宮女碧荷寬慰淑貴妃,“娘娘仔細(xì)眼睛。奴婢把帕子沾了冰水,幫您消消腫?”這般日日哭,眼睛只怕要瞎了。

    “碧荷,我的孩子……”淑貴妃一想到小兒子是在她懷中咽氣的就?心如刀割,這幾日夜夜噩夢,都夢到了那一幕。

    “娘娘。”碧荷也不知該說甚麼,自從那日之后,所有安慰的話語都講了無數(shù)遍了,她看著自家娘娘都麻木了,不得法,只能搬出陛下來,“娘娘,陛下也不希望您太過傷心。”

    “陛下,陛下終究比不得我難過。”淑貴妃凄凄慘慘地苦笑,她只有兩個兒子,而陛下,會有無數(shù)個,往后妃嬪越來越多,皇子只怕輕易上兩位數(shù)。

    *

    竹清出了宮,可巧陸霜玉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辣菜,“干娘不是不吃辣?怎麼煮了這般辛辣的菜?”

    “是扶風(fēng)送來的調(diào)味料,有好些是市面上買不到的,我閑來無事,便下廚做一回,瞧著真是香。”陸霜玉招手,用筷子夾了一筷雞肉給?竹清,“仔細(xì)著燙。”

    “嘶。”竹清仔細(xì)嚼了嚼,發(fā)覺只是微微辣,頓時覺得驚奇,“嗯?一大盆辣椒,竟不辣?”

    “是不是難以置信?據(jù)說是從外頭來的,那些出海的游商天?南地北的都敢去,這些都是他?們搜羅回來,價值千金。”陸霜玉解釋。

    竹清點(diǎn)頭,自從皇帝開放沿海港口,且放松商業(yè)局限之后,幾乎隔三差五就?能在京都瞧見新?奇的物件,不錯,這正?是興盛的跡象。

    “對了,今兒有人送禮來,帖子上寫了是寧夫人,我打聽了一下,寧夫人是從高家嫁出來的旁支娘子,與如今的賢妃是疏遠(yuǎn)的堂姐妹。”陸霜玉猜測道:“只怕是打好關(guān)系,日后有事想要求你。”

    “以后這些禮品也都不要,我們不摻和這些大事,且看著就?是了。”竹清說,“娘親可曾覺得無聊?不若過個半個月,跟我一同出門?”

    “去哪兒?”陸霜玉問?道,竹清神神秘秘地笑了笑,“福州。”

    “太后娘娘的小輩來京都了,前兩日進(jìn)宮瞧了太后,道出來意,說是母親在沈家被?嫂子欺負(fù),偏偏以長嫂的名義壓著她,攪風(fēng)攪雨,讓她好生苦惱。太后一聽,加上許久不見妹妹,便差我去福州走?一趟。”

    陸霜玉吃驚,“長嫂?那沈大人在任上如何把嫂子也帶著?”

    “他?父親已經(jīng)告老還鄉(xiāng),本?來跟大兒子住著,但那大兒子為?官時巡查河堤,與水匪斗爭,不小心落水,淹死了。于是那一大家子就?跟著沈大人去了任上,連那寡嫂也跟著。可想而知,寡嫂原本?是管家的,去了福州,也不懂得收斂,與沈夫人爭權(quán)呢。偏偏她那樣的身份,實在教人頭疼。”竹清有幾分能理解沈夫人,這寡嫂一入門,是個好權(quán)力的主兒,要與她爭。而她夫君是為?民才死的,所以沈夫人少不得給?她面子,不能過于苛待。

    第137章 姜氏

    沈知州家?, 老爺子住的院子里正安靜著,沈夫人姜氏晃覺得荒謬,問道:“大嫂,你說甚麼?”

    一身?素色的陸氏卻不懼怕她, 又說道:“珉哥兒大了, 也該說親事, 父親母親,自?從郎君去了之后,兒媳一顆心只?在珉哥兒身?上, 他雖然不是長孫,卻是我們這一房、是郎君唯一的一個兒子,他的婚事自?是不能含糊。”

    言罷,又看向妯娌姜氏,“弟妹莫怪, 我并非有意搶奪你管家?之權(quán),只?是這事于我卻是重?要非常,若不能親自?操辦,不知內(nèi)里, 只?怕心里不安樂。”

    姜氏嘴角扯了扯, 沒有說話,扯這些冠冕堂皇的大話做甚呢!你是何心思當(dāng)真以為我不知道?既然操辦, 少不得從議親開?始,隨后是定親、過禮、大婚,如?果前前后后花個兩三年, 家?里的人只?認(rèn)得大夫人, 何能認(rèn)出來她這個二夫人?再說了,這權(quán)給出去了, 甚麼時候還回來?

    萬一上邊兩位長輩見她管的井井有條,讓她管著又該如?何呢?

    “父親,你覺得如?何?”陸氏看向了上首坐著的公爹,她知道公爹站她這邊,眼下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公爹了。

    姜氏余光瞧見沈母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嘆息,縱然母親喜歡她的郎君,可如?果公爹開?口了,她能反駁麼?故而她也不期望旁人來幫,只?在橫眉很重?的沈老爺開?口之前便說道:“我固然知道大嫂的心思,只?是要操辦婚事,需要府里上下全部配合,單說衣裳,是家?里織造還是從外頭采買,又有甚麼下聘的首飾、擺件,要開?了庫房仔仔細(xì)細(xì)看過……如?此,就是闔府忙碌。我作為長輩,自?然也疼愛珉哥兒,可府里大事卻不是只?有珉哥兒成親,與人交際也是重?中?之重?。”

    “若大嫂管事,這外頭與女眷來往,又是誰理呢?若是大嫂理,恐怕不大方便,若是我理,這權(quán)又分開?了,恐誤事,也是不妥。”姜氏到底給陸氏留了一層面子,不然就直說:如?今福州與我們沈家?來往的女眷皆是看在我夫君的面上,你居住在知州府上,以為自?己是知州女眷便可以越俎代?庖麼?

    你去外頭看看,哪個給面子你?沈知州的夫人是姜氏,不是她陸氏!

    陸氏面色僵硬,手中?的帕子死死地攪和在一起,胸口猛烈的起起伏伏,看著就是氣狠了。

    沈老爺一番話堵在喉嚨里,覺得二兒媳的話甚是有道理,是了,倘若大兒媳管家?,這外面交際豈不是亂套了?但大兒媳的話也有道理,唯一的兒子要議親成婚,她慈母心腸想要親自?操持,也沒錯。

    “咳,此事稍后再議,陸氏,且等到珉哥兒找到合適的小娘子了,再提不遲。”沈老爺說道,到底給陸氏留了希望。

    待從松柏院出來,陸氏一言不發(fā)先走?遠(yuǎn)了,徒留姜氏在后面,岔路口,姜氏望著她的背影走?遠(yuǎn),狠狠地哼了一聲,想與她爭!

    “晴娘有沒有寫信回來?怎麼樣了?”姜氏問身?邊的心腹陪房,晴娘便是去了京城的小女兒,名義上是進(jìn)京探望外祖父外祖母,實際上是進(jìn)宮搬救兵的。

    管家?的權(quán)力不能給陸氏!她是個難纏的,給了只?怕后患無窮,搞得家?宅不寧——不,如?今還沒給呢,就已經(jīng)攪風(fēng)攪雨了。偏偏公爹很喜歡死去的大郎君,愛屋及烏也偏疼她與珉哥兒,在大郎君死了之后,這偏疼偏寵更甚,跟溺愛無甚區(qū)別了。

    所以姜氏才頭疼,她對于公爹來說是晚輩,要行?孝道,孝之一字壓上來,端得教她苦惱,而能壓過孝字的,也只?有君臣之命。如?果太后肯幫她,那麼沈家?上下再如?何覺得陸氏可憐,也斷然不會再讓她如?愿以償。

    “還沒呢,夫人別急。”陪房安慰她。

    晚上,忙碌了一日?的沈大人回了家?,夫妻倆人一番親密自?是不提,過后姜氏把今日?的事說了,沈大人沉默良久,伸出手來拍了拍姜氏的肩膀,說道:“委屈你了。”

    “委不委屈的也不好說,大嫂為了珉哥兒,可我,為了我們的孩子,為了外面的交際,更是為了你的前途,這事我都不能應(yīng)。”姜氏說,女眷們交際自?有一股學(xué)?問,且不要小看女子的力量,時候也能辦成大事的。

    “況且,我們的二姐兒剛?cè)雽W(xué)?,先生?說她很可能能考中?秀才,我為了她的未來,總要細(xì)細(xì)看著。替她與學(xué)?堂里其他人家?的哥兒姐兒準(zhǔn)備禮物,還有閑暇時要宴請同窗……如?此樁樁件件,倘若我沒個管家?的名頭,到底不方便。”姜氏的話沈大人自?然明白,況且,如?今他們住的,是知州府,府上合該由?他的娘子來管。

    “父親母親原本由大哥奉養(yǎng),可他……只?剩下我這個嫡子,不跟著跟著誰?還有大嫂,總不能讓她帶著哥兒姐兒獨(dú)居于祖鄉(xiāng),說出去不像話,免得旁人說我容不下他們。”沈大人說道,“從前母親帶著我與你相親,父親知道后甚為惱怒,還打了我,直說不能娶你。”

    只因為那時一些不相干的流言蜚語,父親便想讓他與姜氏退親,而顯然,姜氏也知道這官司,她心里不可能沒有芥蒂,這也是為何她不情愿聽公爹的話讓出權(quán)力。

    “可如?今,你與太后是堂姐妹,父親又覺得你身份高,更可憐與大嫂。”沈大人說,左右不管怎麼樣,他爹都覺得寡嫂像朵小白花,恨不得他與惠娘恭恭敬敬地對她。

    可恨!

    姜氏說道:“只?等晴娘回信,若太后肯幫,也就好了。”所幸自家郎君還肯與她謀算,若他也昏了頭,勸說她交出管家?的權(quán)力,那她真的要?dú)鈺灹恕?br />
    “總歸是我對不住你。”沈大人滿眼愧疚,從前他想著,成婚之后帶著惠娘赴任,如?此遠(yuǎn)離家?里,遠(yuǎn)離他那個心里眼里只?有嫡長子的父親,可世事無常,他到底讓惠娘受委屈了。

    為著那份諾言,又因為父親對他的挑剔,所以他選擇了幫妻子,況且,他也沒有錯不是嗎?

    翌日?,沈大人剛穿好官服,還沒出門子,忽然就有疾步聲音傳來,他抬頭,見是妻子的陪房,不禁問道:“何事?”

    “是三娘子寄了信件回來,加急的。”

    姜氏忙不迭地走?出來,衣裳扣子還有兩個沒有扣上呢,“快給我看看。”過了半響,她忽然大笑起來,眼角沁出眼淚,滴落到紙張上。

    “太后娘娘終究是疼愛我,你看,她命身?邊的姑姑來我們家?,你可知那姑姑是誰?曾任少師一職的竹清。”姜氏放下心來,太后是真心想要幫她,不然也不會把這一位派來。有資歷,有本事,曾經(jīng)做過官,如?今又在宮里榮養(yǎng),她來了,沈家?上下都得小心著伺候。

    “如?此,倒是可以讓二姐兒回來,與這位姑姑好生?交流。”沈大人講,以竹清的經(jīng)驗,實在是一個良師。

    夫妻倆人俱都驚喜非常,姜氏交代?倒:“先不提,等竹清姑姑預(yù)備到了再說,如?此倒可以防著大嫂生?事。”

    “你做主即可。”沈大人也覺得好。

    因著福州一帶水系發(fā)達(dá),故而竹清等人乘坐的大船一路行?駛,沒有半分阻撓,很快便在福州落了腳。

    “竹清姑姑,三娘子。”早有候著的婆子上前把竹清等人接了回去,竹清少不得問問姜氏的情況。

    也是在竹清進(jìn)門的時候,沈老爺、沈老夫人以及陸氏才明白,晴娘入京目的果然不簡單。

    “竹清姑姑。”上下一干人不敢怠慢,個個換了體面的衣裳便出來接竹清,其中?陸氏臉色最差,嘴唇抿得發(fā)白。

    竹清一瞧便知道她內(nèi)心不忿,目光回轉(zhuǎn),她禮貌疏離地說道:“我奉太后娘娘的口諭前來探望沈夫人,一別十幾載,太后娘娘很是想您,尤其是見了三娘子,還覺得你們生?得很相似,見她如?見您。”

    “勞太后娘娘記掛。”姜氏動容,又說道:“姑姑連日?坐船,想必也累了,不若稍作歇息,待我讓廚房置一桌子席面出來,再請姑姑。”

    “也好。”竹清對姜氏笑了笑,給足了姜氏面子,過后她才對沈老爺與沈老夫人說道:“見過老爺、夫人,這回前來,太后娘娘有賞賜,夫人常與太后娘娘寄信,信中?提到了你們,故而太后也得知你們的喜好。給沈老爺?shù)氖枪偶?玩,給老夫人的是玉料,皆是海商們從他國搜羅回來的珍貴東西?。”

    “謝太后娘娘賞賜。”沈老爺與老夫人喜得找不著北,太后娘娘記得他們呢,多大的榮耀!

    瞬間,沈老爺看姜氏的眼神柔和了許多,這是個孝順的孩子,不錯。

    甜棗給了,竹清初始目的已經(jīng)達(dá)成,自?然不必多說,隨姜氏去了收拾妥當(dāng)?shù)脑鹤樱纸o她解釋道:“這位是我的干娘,從前在尚宮局任司儀一職,可教導(dǎo)貴府兩位娘子的禮儀。”

    “這正是再好不過了。”姜氏歡喜,她的二姐兒想要踏足官場,沒個好儀態(tài)可不成。

    “我與夫人十幾年不見,倒有些恍惚了。”竹清說道,最開?始,她還救過這位姜氏哩,后面又陪著她南下宜州相親,一經(jīng)數(shù)十年,物是人非。

    “姑姑這話便是生?分了,縱然容貌能變,可內(nèi)里品行?卻改不了,我呀,打第一眼看見姑姑時就覺得回到了從前。”姜氏說罷,又教竹清休息。

    “我觀沈老爺與沈老夫人神色倒還好,估摸著你幫姜氏,他們也不會太反對,倒是陸氏……”陸霜玉蹙眉,“挺聰明,但正是因為聰明,才不能隨了她的心意。”

    “我明白。”竹清說。

    *

    晚宴很隆重?奢華,姜氏親自?盯著大廚房的事宜,竹清坐在沈老爺側(cè)邊,右邊是姜氏,而姜氏隔壁,則是陸氏。除了這一桌,還有兩桌,皆是府里的小主子。陸氏所出的珉哥兒以及兩個小娘子,姜氏所生?的二姐兒、晴娘以及兩個尚且沒有及冠的哥兒。

    “沈夫人甚為賢惠大方,瞧這忙碌的樣子,想必平日?里管家?也是很有條理的罷?”竹清夸了一句,她這般說,沈老爺與沈老夫人自?然得應(yīng)承,尤其是沈老夫人,說道:“此話不假,我這個兒媳自?進(jìn)門便把一切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半分不出錯的。”

    陸氏的臉色都快要繃不住了,但思緒紛亂,她也想不到甚麼話去反駁,況且面前坐著的人,是太后的心腹,她若是得罪了……不妥不妥。

    沈大人也回來了,與竹清好一番論政,讓宴席更加熱鬧。待到正式開?席,菜品流水似的被端上來。

    竹清受用得很,宴席上也旁敲側(cè)擊,無外乎就是贊賞姜氏管家?的能力,以及太后對晴娘的贊美,“太后娘娘很喜歡晴娘,說夫人您把孩子教得很好,且等您有空的時候,帶上姐兒哥兒們?nèi)雽m給她老人家?瞧瞧。”

    “欸,太后娘娘的贊譽(yù),我替孩子們謝過娘娘。”姜氏是真的感動,這種有人撐腰的感覺讓她心頭一陣起伏。

    宴席過后,竹清借口行?船困倦回去歇息了,姜氏把竹清送出去后回來一瞧,哥兒姐兒們還沒走?,“你們先回去罷,仔細(xì)夜路。”

    “等等。”陸氏卻忽然開?口,她抬手,把珉哥兒以及她所出的兩個小娘子招過去,抬眸對公婆說道:“兒媳已經(jīng)給珉哥兒定下了相看的人家?,父親母親如?何看?還有曦娘樂娘,也要預(yù)備著了。”

    這回姜氏倒是不急了,往旁邊一坐,擎等著陸氏的下一句,果然,陸氏說道:“先前父親所說,讓兒媳親自?操持珉哥兒的親事,這沒有管著府里,一應(yīng)往來皆是不方便。”

    沈老爺?shù)纳裆劭粗陀悬c(diǎn)不悅起來,這話怎麼聽起來是在逼迫他呢?

    這還沒完,陸氏又看向沈大人,“二弟,珉哥兒也是你看著長大的,難不成你不疼他?我與你大哥只?他一個兒子,如?今你大哥不在了,我作為母親,為他操心不是應(yīng)該的?”

    姜氏冷笑,但凡她的郎君是個耳根子軟的,聽了這番話還不巴巴兒地讓她交出權(quán)力?

    奈何沈大人不吃這套,他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道:“大嫂,如?今管家?的是惠娘,你信不過惠娘麼?惠娘是珉哥兒的長輩,也是看著他長大的,自?然同你一樣愛護(hù)他,肯定上心他的親事。”

    “父親!”陸氏咬著牙喊道,沈老爺猶猶豫豫,姜氏見狀,說道:“連太后娘娘都覺得我管家?能力很好,大嫂為何不肯相信我?如?果前腳太后娘娘才夸了我,后腳沈知州家?就變成大嫂管家?,傳出去外人怎麼想?我們不敬太后,還是太后娘娘所贊不陳實?”

    太后,沈知州家?。

    姜氏近乎尖銳的告訴陸氏,我有太后娘娘撐腰,而且這里是沈知州的家?,不是你寡嫂的家?。

    沈老爺一凜,二兒媳所言甚是有道理,況且竹清還住在他們家?呢,斷然不能應(yīng)的!

    “陸氏,闕哥兒還有姜氏的話不錯,姜氏是珉哥兒的嬸嬸,怎麼會不上心呢?況且她經(jīng)常要帶姐兒們外出交際,便是需要管著府里才方便,你不常出去,便也不需要了。”沈老爺在大是大非上還是有點(diǎn)理智,不過見陸氏慘白著臉,到底覺得她沒了夫君可憐,又賞了她以及珉哥兒珍寶。

    這番話便是確定了,沈知州家?只?能由?姜氏管,而不是她陸氏。

    散了場,陸氏回到了自?個住的院子里,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坐著,喃喃自?語道:“珉哥兒,你的祖父也不幫我們了,我們在這里,像個外人。”

    珉哥兒也不自?在,說道:“書院里的同窗都只?交好兩個弟弟,母親,我們不如?回宜州去罷,那兒有我們的房子,總不會被人看低了。”他自?己也明白,他只?是知州老爺?shù)闹蹲樱诙逵袃蓚兒子的情況下,他就成了交際場里要往后靠的人物。

    “不行?,我們不能回去。”陸氏抿唇,“若回去了,我怎麼為你找到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娘子,還有你的兩個妹妹,她們在宜州可沒有甚麼哥兒挑選。”很顯然她也明白,得巴著這兒才行?。

    “那您還與二嬸起爭執(zhí),焉知她會不會記恨我們,反倒壞事。”珉哥兒說道,“縱然祖父同意您插手管家?一事,可過后呢?您還能一直管著不成?”

    “為甚麼不可以?如?今我們可沒有分家?!你二叔二嬸不過是赴任,所以離開?了家?,你二嬸這才管家?。”陸氏說,從前在宜州住在一起時便是她這個長媳掌握大權(quán)。

    沒分家?,就證明了這家?子里有一部分東西?是她們這一房的,如?何不能爭?

    “珉哥兒你不知道,先前宜州的產(chǎn)業(yè)賣的賣留的留,公中?的銀錢全部入了這兒,都是你二嬸管,可是憑甚麼呢?”陸氏不甘心,明明也有她郎君的一份,明明她從前也是管家?娘子,如?今反倒成了寄人籬下的人。

    不平衡,一顆心嫉妒得火燒火燎一般。

    “可,太后娘娘壓著呢。”珉哥兒看得真切,祖父也動搖了。

    “那可如?何是好。”陸氏一時間也沒了法?子,不過她可不會輕易放棄。

    *

    晚上沈大人還有公務(wù)要處理,姜氏便喊了陪房李媽媽來陪著,兩人坐在羅漢床上吃酒,好不快活。

    “夫人這回可就不用擔(dān)心了,那陸氏翻不出風(fēng)浪。”李媽媽說,“夫人今日?可瞧見沒,她那個臉色像墨汁一般,黑得透亮。”

    “看見了。合該是這樣才對,她這副模樣總讓我想起從前在宜州的時候。”姜氏說,那時她們姜家?還沒有發(fā)跡,大嫂陸氏身?份比她要貴重?不少,不是個好相與的,家?里一應(yīng)事情也不讓她過問,活似她只?借住在那兒。

    “她如?何對我的,我就如?何對她,夠給面子了。”姜氏冷嘲熱諷,“奈何有人不知足,還以為自?己矜貴呢,從前占足了便宜,去外頭交際,夫人們恭維她。這便也罷了,她的郎君把父親所有的人脈都給用了,我們郎君都是自?己打拼,呵。”

    不滿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堆積的,兩妯娌之間的爭斗早就從十幾年前就開?始了。可以說,陸氏與姜氏永遠(yuǎn)都不可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聊天。

    原本竹清來送太后娘娘賜下的東西?便要走?的,但她渾然似忘記了這件事,就這般在沈家?住下了。于是她就聽聞了陸氏又兩番求了沈老爺,甚至搬出了尚未分家?的話。

    “尚未分家??”竹清喝著茶聽姜氏說,姜氏便點(diǎn)點(diǎn)頭,略微抱怨道:“不瞞姑姑您說,我們家?的確是官司多,未分家?,那她就是長媳,理應(yīng)管家?,可如?今居住的是知州府,教她管成甚麼樣子了?”

    “那就分家?咯。”竹清提議,“她不是要為珉哥兒找娘子?既這般,你幫著他尋,待他成了婚之后,順理成章就分家?。大房的哥兒成了親便是大人了,也能奉養(yǎng)母親,便接了陸氏出去,那麼她自?然也就不能煩著你了。”

    姜氏一想,是這個理兒,“是了,珉哥兒有了娘子,就不算小哥兒了,他們那一房有了頂天立地的男兒,如?何能與我們住在一起?”

    陸氏不是想要管家?麼?分了家?,她怎麼管都成!

    “是我想糊涂了,從前只?想著如?果讓她們單獨(dú)出去住會惹人詬病,卻沒想起倘若珉哥兒成了親,那一房男丁就算立起來了,出去住也只?會被人教有志氣,而不是說我們?nèi)莶幌氯恕!苯蠞M意,但又思量,“不過父親母親不知道會不會同意。珉哥兒天賦不出眾,如?今都快要十八了,依舊沒有考中?秀才,這前途渺茫,如?果不住在一起,恐怕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到底是長房唯一的男丁,沈老爺會不管麼?

    更具體的話姜氏沒有與竹清說,只?回去喊了李媽媽來,兩人商議對策,李媽媽一拍手掌,說道:“這有何不可,從前老太爺?shù)娜萑嗣}都給大爺用了,如?今這知州的位子都是我們老爺自?己憑能力坐上去的,奴婢說句不好聽的,我們這一房本來就沒有占到便宜,這會兒難不成還要給大房的珉哥兒占便宜去了?斷然沒有這個道理。”

    珉哥兒住在這兒,沈知州總得看顧一二,外面的人也給面子給知州,于是帶著珉哥兒一同頑。如?果將來珉哥兒考不中?秀才,豈不是要巴著他二叔給他謀一個出路?

    是啊,縱然都是沈家?的人,縱然要相互扶持,可……總不能都是她們這一房讓步,從前便也算了,這會可不成!

    老子用了沈老爺?shù)娜嗣},半點(diǎn)沒有給二房留,這當(dāng)兒子的,還想繼續(xù)用她們二房的?

    姜氏眼神冷下來,斷然不成!陸氏要鬧,她也會!

    第138章 回宮

    因?著太后賞賜乃是喜事, 竹清并未隱瞞自己的身份,福州里頭?有時刻關(guān)注知州府的人家得知了太后娘娘寵信的姑姑到了自己的地界,一時間都置辦了厚禮,想著拉關(guān)系。

    對于這些人, 竹清那是一概不見一概不理的, 若是出門被他們纏的煩了, 接下來幾日便只呆在沈家,哪兒也不去。

    竹清在沈家著實輕快了幾日,閑暇時便與幾位哥兒姐兒論一論民生政治, 郁悶了便帶著干娘去外頭?走一走,感受一下福州的天地。

    既然是靠海,吃魚蝦就多,這兒是白灼的,明?兒吃爆炒的, 下一日就嘗嘗烤制的,可謂各不相同。

    正談?wù)撝袢找陨觞N呢,忽的就見姜氏身邊的陪房腳步匆匆地走來,臉上是按耐不住地喜色, “竹清姑姑, 夫人讓我來告訴你,事兒成了!”

    她們二房, 與大房分家了!

    “這果真是喜事。”竹清說道,既如?此,那她來這一趟也就完美解決了姜氏的苦惱, 回?去稟告太后, 也能得一份賞賜。

    “你且仔細(xì)與我說說,具體情況是如?何。”竹清問道, 那李媽媽應(yīng)了,繪聲繪色地開?始講述。

    “原是我們夫人把所有人都請到了松柏院……”

    “姜氏,你把我們請到一處是為何?”沈老太爺不解,“可是家中有要事發(fā)生?”不然怎麼把哥兒姐兒也喊來了呢?

    “父親母親。”姜氏起身行了一個禮,“這些日子府里不平靜,兒媳思來想去,皆覺得事情要有個決斷才?行。不然一直叨擾了父親母親的清凈也不是個辦法,大嫂,您覺得呢?”

    這不就是說自己鬧騰?陸氏嘴角扯了扯,更為恭敬地說道:“父親母親,此話有道理。只是不知二弟妹有何見解,要讓我代管家里一段時間麼?”

    “大嫂要管,我自然不可能阻止,只突然想到,公中的事歸整個沈家,我們各自的私事歸自己,故而要分清楚。所以,兒媳覺得,不若分家!”姜氏擲地有聲,倒驚到了一片的人。

    “甚麼!”陸氏失聲,她腦子里一團(tuán)麻亂,斷沒有想到從姜氏的嘴里聽見這個詞,分家,那是你一個媳婦該提出來的嗎?

    上頭?父親母親俱都在呢!

    她正是知道不能分家,所以才?敢屢次挑戰(zhàn)姜氏,即便她不虞,為了名聲,也還是要替她遮掩的,此為家族聲譽(yù)。

    “姜氏,我與你母親尚且都在,如?何能分家,傳出去教別人怎麼看?再說了,此事是你一個人想的,還是二郎也同意?”沈老爺面露不悅,怎麼就要分家呢?

    沈老夫人最?疼二房,這會兒見老爺生氣了,便開?口幫著姜氏,“你父親說的對,惠娘,一家子最?重要的是和和美美,縱然有些摩擦,也不能當(dāng)真的。快與你父親說,你只是隨意一嘴。”這便是和稀泥了。

    “不,兒媳是真心的。”姜氏在沈老爺發(fā)怒之前說道:“大嫂想要管家,這兒又是知州家,何不分了家,如?此兩全其美。從前在宜州公中并進(jìn)來的物件鋪?zhàn)右捕加涗浽趦裕贸鰜矸至艘簿褪橇恕N覀儍杉乙蝗艘话耄?此就誰也不拖欠誰,即便還住在一起,但也是各管各的,不耽擱,父親母親覺得呢?”

    “兒媳也是為了珉哥兒考慮,父親母親,珉哥兒也大了,來日成婚之后就是成家,都說先成家后立業(yè),說不定成親后就得中秀才?舉人,以后踏入官場,他的娘子也總要交際的,難不成還與我們住在一起,沒得叫人說他們離不得長輩,沒有擔(dān)當(dāng)。是不是這個理?”

    姜氏的一番先發(fā)制人倒讓陸氏愣了半響,待聽明?白過后,她面皮子漲紅,氣得不行。甚麼擔(dān)當(dāng),甚麼立業(yè),說明?白了,不就是想把她們娘幾個趕出去,倘若真的分家,珉哥兒稚嫩,沒個長輩看著,如?何當(dāng)?shù)闷鹂瓶寂c官場?

    眼見陸氏想反駁,姜氏又趁熱打鐵,說道:“我知道父親母親疼愛珉哥兒,可玉不琢不成器,這一輩子都在長輩的羽翼下,如?何能頂天立地?再說回?原本的管家,那小娘子嫁進(jìn)來甚麼都摸不到,來日不免手?忙腳亂,所幸分開?,由?大嫂教她,慢慢地也就會了。”

    如?此層層遞進(jìn),倒真的讓沈老爺與沈老夫人猶豫,畢竟姜氏講的十?分有道理,長子沒了,作為孫兒,珉哥兒必須立起來,重振長房這一脈的光榮。

    “大嫂,您覺得如何?”姜氏見火候已差不多,故意問陸氏,“莫不是,您覺得珉哥兒不能中,他的媳婦也不值當(dāng)跟您學(xué)管家?”

    “自然不是。”兒子成不成器為娘的知道,可由?不得旁人說,陸氏反駁完,又突然反應(yīng)過來,她被架住了。

    “珉哥兒,你起來,告訴祖父祖母,你將來成婚了,想不想要立一番事業(yè),好好替祖父祖母爭光?”姜氏問道,珉哥兒被陸氏養(yǎng)得像個嬌姐兒,扭扭捏捏地應(yīng)了,“想的。”

    如?果可以,他自然想要出去住,跟長輩們住著,這也不許那也不行的,忒沒有意思了。

    “父親母親,珉哥兒自個也愿意,你們說,可好不好?”姜氏問道,從學(xué)業(yè)以及官場這個角度來說,那自然是好的。不過麼,二郎曾經(jīng)?同他說過,珉哥兒讀書天賦一般,又靜不下心來,哪怕要中秀才?,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可,這輩子想要發(fā)達(dá),難著呢!

    原本她就想著,養(yǎng)著便養(yǎng)著唄,住在知州府上,哪怕珉哥兒再不成器也不會缺少了吃穿,可誰知陸氏愈發(fā)不知足,甚麼都想插手?。既如?此,她也不用給?面子了!

    “這……珉哥兒你上來,到祖父這里,跟祖父仔細(xì)說說,可真的愿意?”沈老爺滿眼是珉哥兒,疼愛之色不得作假,“你單獨(dú)開?府,自然是有擔(dān)當(dāng),可是外面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單論老師,可以讓你二叔去找,你一個人,如?何能顧得起那麼多呢?”

    陸氏又不過一介女流,平日里管家倒還好,像外頭?的一應(yīng)應(yīng)酬,她也不懂。

    奈何昨兒晚上,珉哥兒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向他吹枕邊風(fēng),“哥兒,您在這兒忒不自在了,想要納一個小娘都被攔著,要是能出去住,那該多好。”

    今日再聽二嬸母一說,珉哥兒頓時覺得就該出去住!

    “祖父,二叔母的話孫兒覺得有道理,孫兒的確是大了,平日里與同窗一起用飯甚麼的,需要支使?公中的銀錢,也是多有不方便……”珉哥兒一一列舉,心中已然被挑起了火兒。從前在宜州,他是長房的哥兒,何等?的受寵,可到了這兒福州,府里卻更緊著兩個堂弟,其中落差不是滋味。這般大好的時機(jī),屬實是不能放過!

    “珉哥兒!住嘴!”陸氏一瞧這傻兒子便心肝兒疼,“父親,您別聽珉哥兒說,他還小,不經(jīng)?事呢。這家里沒了您做主,沒您帶著珉哥兒,他就成了無頭?蒼蠅,亂撞。分家雖然好,可也有不利之處,便是我一個女子,撐不住一個家的。”換了平常,她斷斷不會承認(rèn)自己的短處。

    “再一個,府里沒有叔伯照拂,又無祖父提點(diǎn),哥兒難免躊躇不前,一個不察被人算計了,只怕我要悔死?了,到時候有何顏面去見大郎?”陸氏搬出了已故的夫君,如?此,讓人憐憫。

    沈老爺與老夫人也點(diǎn)頭?,眉宇間也有幾絲哀傷,“你說的也有道理,大郎的兒子,要是遭了暗算,我這把老骨頭?只怕也要跟著去了。”

    姜氏見狀,醞釀著話,她自然不可能咄咄逼人,那般豈不是反過來助力陸氏?只不過反對陸氏的話還是可以成的。

    “大嫂的話言之有理,所以我想,倒不必立即搬出去,不若先分了家,珉哥兒由?他二叔指導(dǎo)一段時間,珉哥兒聰慧,想必很快就能懂事了,明?白外面的陰暗。等?珉哥兒媳婦進(jìn)了門,再讓大嫂教導(dǎo)幾個月,如?此再搬出去,回?宜州祖鄉(xiāng),重振我們沈家昔日的威風(fēng)。讓所有看低大房的人都知道,虎父無犬子,珉哥兒繼承了大郎的風(fēng)姿。”姜氏講得完全是空話,可卻正正好戳中了所有人的心。

    哪怕陸氏也不得不承認(rèn),姜氏所言,一直也是她心頭?所想。但是太難了,離開?了這兒,光她們幾個,談何重振?

    但是珉哥兒一頭?熱血,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那種場景,不顧母親的眼色,立馬就應(yīng)了,“孫兒屢次夢見父親,他也時常囑咐孫兒要出人頭?地,倘若孫兒一直在祖父以及二叔的庇護(hù)下,又怎麼能讓父親在九泉之下安息呢?”

    再說了,借助二叔的力量,便似矮人一頭?,教他惴惴不安。

    姜氏添了最?后一把火,“若珉哥兒果真有此魄力,能分家另謀出路,想必竹清姑姑回?去后也會與太后說,保不齊陛下就知道了。焉知不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好處呢?”

    “陸氏,你怎麼看?”沈老爺問道,陸氏嘴巴張了又合,“兒媳……”她還能說甚麼?姜氏突然發(fā)難,實屬于意料之外,更何況,她的話貌似很有道理。

    分家不分府,待珉哥兒成親,再另外開?府,她能承認(rèn)珉哥兒沒有能力挑大梁嗎?在她心里,珉哥兒是個好孩子,容不得詆毀。

    姜氏把眾人的神色盡收于眼底,尤其是陸氏的,見她不復(fù)高傲,便確定了她也只能聽命。

    “兒媳無異議。”陸氏泄了力氣。

    *

    姜氏著實忙碌了幾日,但精神頭?一日比一日好,在十?日后,竹清再次看見了她,那時她正從外頭?回?來,滿身高興。

    “夫人,還未曾當(dāng)面道喜,恭喜。”竹清說道,“既然事情已了,我等?也就回?了。”

    “竹清姑姑,這事我不知道要怎麼謝太后與您,眼下我才?得空,不若姑姑多住幾日,也好讓我招待您。”姜氏握住竹清的手?,說道:“從前姑姑陪著我相親,如?今又幫了我這樣的大忙,我還沒有報答一二呢。”若不是竹清在這兒,讓她借了勢,只怕分家一事沒有那麼容易。

    “夫人,你我之間,實在不必如?此客氣,只是出來前太后早已定下了歸去的日期,晚了便是耽誤了差事,那便不美了。”竹清說道,她在沈家呆得夠久了,不宜繼續(xù)住。

    “既如?此,我便為姑姑準(zhǔn)備厚禮,姑姑別嫌棄。還有通信,姑姑給?個地址,我過后給?你寫信去,讓您也得知福州的一年四季,可好?”姜氏問道,待得了一個“好”字,滿臉歡喜,又教人置席面。

    在到福州的二十?五天,竹清與陸霜玉終于踏上返程的大船,一路上風(fēng)景自是不必提。

    到了盛京,也早就有得信的人候著,她們一下船便坐上了轎子,陸霜玉先回?家,竹清還得回?宮里給?太后復(fù)命。在壽仁宮見了太后,她就完完整整的說了。

    “她也算果決,要是拖到你走了,這事還有得掰扯。分家……也不錯。”太后說,“倒是那寡嫂,著實貪心,在知州府住著便也想當(dāng)家,怎麼,她把哀家的妹妹放在哪里?惠娘才?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知州夫人,她算甚麼。”

    太后不喜,連帶著也不喜陸氏生的那個珉哥兒,“這般的人,如?今都不中秀才?也就罷了,若來日有幸中了,也不是個精明?的。”

    “娘娘何必同他們置氣,左右夫人就能解決了,也斷然不到要太后計較的時候。”竹清安撫太后,又說了福州的風(fēng)景,讓太后臉色舒緩許多。

    太后頷首,“你辛苦了,這一趟舟車勞頓,哀家給?你兩日假期,歇息罷了再來。”

    “是。”竹清便高高興興地去了。

    只是還沒出壽仁宮的門,就見菊兒回?來,“竹清姑姑!”菊兒眼睛一亮喊住了她,“姑姑可晚些再出宮,我有事與您說。”

    竹清便等?了等?,菊兒吩咐完事宜,與竹清耳語道:“貞嬪被禁足啦!”

    “怎的了這是。”竹清疑惑,待聽見了“巫蠱之術(shù)”之后,她有些驚訝,“貞嬪在宮里行巫蠱之術(shù)?這……”巫蠱之術(shù),絕對是最?犯忌諱的,但凡跟這個扯上一點(diǎn)關(guān)系,不論多麼有身份有多麼受寵,幾乎瞬間就落入地獄。

    “是,貞嬪住的偏殿前面不是有一棵金桂嗎?那日不知怎的,金桂倒了,尚宮局女官便去查看,在樹下挖出了幾個布偶娃娃,俱都寫著生辰八字,還刺著針。一個是詛咒淑貴妃的,一個是三皇子的,還有賢妃……”而三皇子,已經(jīng)?高燒不治而亡。

    在發(fā)現(xiàn)這巫蠱娃娃的時候,便查出來與貞嬪的宮女有牽連。

    “淑貴妃氣急,特別是三皇子薨了,她認(rèn)為便是貞嬪詛咒他,鬧得很大。”菊兒說,涉及到自己的兒子,淑貴妃也難以冷靜,差點(diǎn)就扇貞嬪巴掌了。

    “貞嬪禁足,只怕是想她生下孩子,再做打算。”竹清猜測,菊兒點(diǎn)頭?,“是呢,太后與陛下商議此事,說是等?她生了,便處死?她,孩子交給?其他主位撫養(yǎng)。”貞嬪作下此事,不管孩子是皇子還是公主,都不會得寵了。

    “姑姑,這事你知道了,千萬別聲張。”菊兒還有事忙,交代一句就走了。竹清慢慢地走出宮道,深思中,貞嬪淺薄又生性張揚(yáng),真的在背地里作下禁忌之事?

    *

    齊樂宮里,慎貴人也是如?竹清一般想,貞嬪那般的人,如?何能收集到淑貴妃、賢妃以及三皇子的生辰八字。

    “不過兩位娘娘的生辰八字倒是不對,而三皇子的,是對的。”盼兒也覺得疑惑,“或許正是這樣,所以三皇子才?……而兩位娘娘還好好的。”

    慎貴人搖搖頭?,“看不清此事,盼兒,擺紙筆,我要抄寫經(jīng)?文,再親自奉與太后,以求太后娘娘的庇護(hù)。”她所住的齊樂宮沒有主位,且齊樂宮又偏僻,沒有靠山,她與孩子就會有遭人暗算的可能。

    “好。小主,除了太后娘娘,要不要也接觸竹清姑姑以及菊兒姐姐。她們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得意人,隨便為小主說一句好話,也能讓太后娘娘惦記住了。”盼兒說,慎貴人想了想,“我匣子里的金銀珠寶還有多少?”

    “小主,都在這兒。”盼兒捧了兩個匣子來,一一打開?,慎貴人看著里面的釵環(huán),擰眉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尋常,只怕竹清姑姑與菊兒瞧不上,你把這幾樣拿去融了,再打個壽桃出來,這幾個融了打兩個鐲子,要鏤空能藏香丸的鐲子。”

    慎貴人細(xì)細(xì)與盼兒交代了,又開?始抄寫經(jīng)?文,倒是盼兒,看了看匣子,這才?嘆氣走出去。小主在家里不受寵,帶來的東西不多,如?今匣子里大多數(shù)是進(jìn)宮才?得的賞賜。

    *

    到家后,竹清就得了陳學(xué)恒上門的消息,一進(jìn)金鳥花廳,就見陳學(xué)恒正在替陸霜玉捏肩,陳學(xué)恒還殷勤地問道:“先生,可舒服?”

    “你們兩個。”竹清笑了笑,問陳學(xué)恒,“你怎麼有空出來,翰林院不忙嗎?”

    “忙啊,今日好不容易陛下批了假,我這不緊趕慢趕地出了宮,來見兩位先生。”陳學(xué)恒身上的氣質(zhì)逐漸往官場靠攏,有了幾分官威。

    “蕭大人與我說,如?果我出了翰林院,讓我去工部?,我也是這般想的,畢竟這些年我所學(xué)所想,皆是研究出利民利國的好物,入了工部?,便恰好了。”陳學(xué)恒說道,她與竹清說起朝中的事宜動向,一時間滿室都是她中氣十?足的聲音。

    這般隔三差五的聊聊天,再一起吃茶喝酒,日子也就不咸不淡地過去了。

    *

    對于慎貴人的討好,竹清不覺得意外,因?為給?她送禮的后宮妃嬪多了去了,竹清沒有接慎貴人的禮,“這般鮮亮的鐲子我可不好戴出去,還是小主自己收著罷。”

    她觀慎貴人也不是特別有錢的宮妃,別看慎貴人有了身孕,可陛下沒有過多寵愛,她也不過是個低位份的妃嬪,哪怕生了皇子,升一級,也才?是個嬪,不能親自撫養(yǎng)孩子,自然也就算不得是個熱灶。

    “小主留著這個鐲子,說不得往后也有用處。”竹清說道,猜她可能會忐忑不安,她又補(bǔ)充道:“太后娘娘喜歡小主,小主多來陪陪太后也就是了。”

    慎貴人在心里松了一口氣,對竹清的好意受了,“謝謝竹清姑姑。”

    不過因?著慎貴人的和氣,在太后預(yù)備賞年禮的時候,竹清便出聲說道:“慎貴人知禮懂儀,又常常孝敬太后娘娘,最?是孝順。太后不若多賞她一些東西,也好讓她放心。”

    “她放心?她怎麼了?”

    “齊樂宮沒有主位,只兩個小宮妃,又不是那等?懂生養(yǎng)的,加之慎貴人身邊又沒有懂事的姑姑嬤嬤跟著,只怕慎貴人也不安著。”竹清說道,宮妃生育也是有門道的,一般快要到七個月時尚宮局才?會安排穩(wěn)婆進(jìn)宮。在這之前,有孕妃嬪身邊有沒有懂懷孕事宜的嬤嬤,那得憑自己的能力。

    若位份高,進(jìn)宮便能帶著自己的乳母,若像慎貴人這般只帶一個小丫頭?進(jìn)宮的,那就只能求太后亦或者是陛下指一個嬤嬤到她身邊。

    可偏偏,慎貴人算不得得寵,自然也就不好開?口。索性,竹清幫了她一把。

    太后思索,“是了,她年輕,往日身邊只跟著兩個臉嫩的小宮女,如?何懂孕期的事情?”

    “太后說的是,況且她現(xiàn)在也還沒有坐穩(wěn)胎,想來是有些危險的。”竹清說,“不如?太后賜兩個嬤嬤給?她,想來也能讓慎貴人安心養(yǎng)胎了。”

    “嗯,便把哀家宮里的杜嬤嬤還有羅嬤嬤給?她。”太后說罷,竹清應(yīng)了,親自領(lǐng)著兩位嬤嬤去了齊樂宮。

    慎貴人一見,果然欣喜,“嬪妾謝太后娘娘,竹清姑姑,勞您走一趟。嬪妾甚麼都不懂,往后還要倚仗杜嬤嬤與羅嬤嬤。”

    “慎貴人客氣,您安置兩位嬤嬤,奴婢先走了。”慎貴人把竹清送出了齊樂宮,心中愈發(fā)肯定了要討好竹清姑姑,想也知道,如?果不是她開?口,太后怎麼突然指了嬤嬤給?她?

    *

    新年很快到了,待轉(zhuǎn)過了年,粗粗一算,竹清已經(jīng)?三十?九歲了,人生過了大半,還算充實。

    太后也老了,正月十?八這日,她不慎感染了風(fēng)寒,正燒了幾日,陛下與淑貴妃日日往壽仁宮跑,都怕太后出事。

    竹清拿著帕子替太后擦身,又對淑貴妃說道:“娘娘,太醫(yī)院的藥似乎沒有甚麼效果。”

    “待本宮問一問院判。”淑貴妃也著急,這幾日,她身形愈發(fā)消瘦,說話也有些無力。

    第139章 可憐的六皇子

    “啟稟淑貴妃娘娘, 太后常年懸思多慮,加之所食不規(guī)律,實?在是傷身傷心,微臣給太后娘娘開的藥是溫補(bǔ), 若加重藥量, 虛不受補(bǔ), 恐傷身。”太醫(yī)院院判說?罷便等著淑貴妃的意思,反正這等責(zé)任他是不敢擔(dān)的。

    淑貴妃一時間?猶豫起來,壞了太后的身子?, 她也擔(dān)不起,“陛下可上完早朝了?快去請陛下。”

    “陛下駕到——”正說?著,陛下就來了,還?穿著朝服,顯然是剛下了早朝就到了壽仁宮。

    聽了院判的話, 皇帝毫不猶豫地說?道:“給母后下重一點(diǎn)藥,先退燒,這般燒著還?不定把腦子?身子?燒壞。”

    “是。”

    “竹清姐姐,朕來罷。”皇帝說?, 竹清把手里濕了白酒的帕子?遞給皇帝, 又把位置讓出來,看著皇帝替太后擦手。

    “母后。”皇帝低低喚了一聲, 太后卻回不了他,她渾身滾燙,面色也是不正常的潮紅, 就那?般昏睡著。

    外頭傳來了大宮女夏芝被掌嘴的噼啪聲, 那?是陛下吩咐的,因著那?夜是夏芝值夜, 太后半夜睡不著,起身喝酒,隨后又嫌棄酒氣沾身,便教?人抬水沐浴。而沐浴完太后卻在臨窗站了一刻鐘,這才讓寒氣入體。夏芝沒有規(guī)勸,事后還?狡辯,陛下便讓人日日掌嘴。

    剩下在外間?值夜的小宮女們則杖罰,隨后趕出了壽仁宮。

    待太醫(yī)院院判開了大劑量的藥給太后灌了,不出兩?刻鐘,太后臉上的潮紅開始退散,體溫也不再?滾燙。

    院判為太后診脈,“啟稟陛下,不出一個時辰,太后娘娘就會醒了。高熱雖然退了,但太后娘娘底子?虛弱,長年憂慮多思,這回病了又勾出暗藏在體內(nèi)的弱癥,且需要慢慢溫補(bǔ)回來。如今天氣寒冷,還?請?zhí)竽锬锊灰鲩T,以免寒風(fēng)侵體,再?次引發(fā)風(fēng)寒之癥。”

    聞言,皇帝看向側(cè)邊,站著的竹清立即上前屈膝,說?道:“奴婢記下了,必規(guī)勸太后娘娘。”

    陛下在壽仁宮待到了太后醒來,母子?倆略略聊了一番,隨后陛下離開壽仁宮,回勤政殿處理政務(wù)。倒是淑貴妃,在這兒留到了響午。

    見淑貴妃在照顧太后,竹清便放心了,她特意去小廚房瞧瞧,管事嬤嬤曾嬤嬤迎了上來,“竹清姑姑,可是太后娘娘有吩咐?”

    “我瞧淑貴妃應(yīng)當(dāng)在這兒用午膳,你們緊著做幾個淑貴妃愛吃的菜式,要清淡些的,比如高湯燉鴿脯、蜜棗粽、山藥炒涼片……還?有太后娘娘才醒,只怕吃不下太多東西,便做兩?道粥,不許見魚腥,用排骨煮就很好。再?并幾樣小菜,幾道素菜,水煮白菜這樣的就差不多。”竹清一樣一樣交代,曾嬤嬤牢牢記住了。

    這些菜看著簡單,實?際上內(nèi)里學(xué)問多了去了,譬如水煮白菜,只要一整顆嫩綠小白菜的芯,然后片出花,用滾熱的老雞湯一淋,不是葷腥卻勝似葷腥。皆因那?老母雞湯熬上幾個時辰,里頭的雞肉、藥材、配料融化在湯里,怎的一個“鮮”字!

    待囑咐完,竹清便回了正殿,紗簾子?全部放下,應(yīng)當(dāng)是太后歇下了。淑貴妃坐在紫檀圈椅上,竹清放慢手腳,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淑貴妃娘娘,您伺候太后連午膳也趕不上吃,不若就在壽仁宮里用?奴婢剛才去小廚房吩咐了,正是太后與?您愛吃的菜,您在這兒陪太后用膳可好?”

    “姑姑美意,本宮怎麼好拒絕。況且太后還?病著,本宮心里難受,必得服侍太后用膳。”淑貴妃不想?竹清如此友善,要是竹清不開口,又沒有太后的意思,她斷不可能留在壽仁宮用午膳。

    淑貴妃倒是也能忍,離正午時分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時辰,她才陪著太后用了清淡的一餐。太后受用得很,等淑貴妃伺候她漱口之后,她便說?道:“你很好,累了這幾日,你先回去罷。”

    “太后,莫不是您不愿意見到臣妾?臣妾還?想?留在壽仁宮繼續(xù)侍奉您,不然心里如何也放心不下。”淑貴妃言語真真切切,倒是讓太后不好拒絕,只嘆了一聲“罷了”。

    睡了如此久,太后一時之間?也不困了,問大皇子?,“那?孩子?如何了。”

    “大皇子?嚇壞了,哭了幾日,太醫(yī)才開了安神藥,讓他歇著呢。”

    太后一臉心疼,“罷了,讓他免一日上學(xué)堂,不讓他親眼看著哀家,只怕他又要鬧了。”問過大皇子?,又問起夏芝,竹清就說?道:“陛下說?她差事辦得不好,又企圖狡辯,毫無擔(dān)當(dāng),接連掌嘴幾日,今日早上就趕她去了百獸園,做清掃馬棚的宮女。”對于夏芝來說?,簡直是從?天堂跌入了地獄。

    問過此事,太后就不開口了,淑貴妃見狀,問起要不要讓后宮妃嬪輪流侍疾。

    “賢妃、良妃多次問過臣妾,想?盡一盡孝心,為您侍疾,只是臣妾想?著太后需要靜養(yǎng),便沒有讓她們來。”

    “不用,有你與?竹清就夠了,過幾日等哀家身子?好些了,再?讓她們兩?個來給哀家請安。”

    “是。”淑貴妃說?。

    *

    深夜,太后卻睡不著,翻了一個身,在矮榻上值夜的竹清聽見了動靜,起身問道:“太后可是睡不著?白日里走了覺,這會子?精神?”

    撩開簾子?,竹清扶起了眉清目明的太后,“明日咱們起來走一走,可不敢睡那?麼多了。”

    “嗯。”太后點(diǎn)頭,由問道:“竹清,你覺得淑貴妃如何?賢妃與?良妃又如何?”

    聽見這個問題,竹清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太后這般問,可是與?皇后之位有關(guān)?

    陛下雖然說?過不再?立皇后,但若是太后屬意某位后妃,加之時間?改變了陛下的想?法,保不齊這中宮之主的位置就有著落了。因著不確定太后的意思,竹清只能斟酌小心地回答,“淑貴妃娘娘頗為孝順,太后您病的這幾日,她都在病榻前伺候,又敲打了后妃,不許她們來驚擾您。況且,淑貴妃娘娘年前才沒了一個皇子?,自個也是傷心著呢。奴婢聽聞她也是日日喝藥,驚懼憂心。”

    論理論情,淑貴妃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繼續(xù)說?。”太后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很是平淡。

    “賢妃娘娘是第一批入宮的妃嬪,伺候陛下多年,又有宣和公主。良妃娘娘有誕育之功……”但是說?起來,賢妃與?良妃都比不得淑貴妃。

    “賢妃與?良妃管著后宮,倒也沒有出差錯。”太后說?,“能力不錯,不過性子?不行,一個高傲非常,一個寵溺孩子?。”

    “算了,歇息罷。”聽竹清說?了這樣多,她也困了。

    直到正月底,壽仁宮都不見辛辣,竹清跟著太后一起吃清淡的飯菜,感覺口都寡淡了。

    “竹清姑姑。”有人敲了敲門,聽聲音,是三等宮女書畫,竹清開了門,“外面風(fēng)雪大,進(jìn)來再?說?。”

    “欸。”書畫視線落在室內(nèi)的陳設(shè)上,不自覺便帶出了一抹艷羨,她住著的是六人間?,可不能這般寬敞舒適。早上起床,不是你擠我就是我踢你,連銅鏡都搶不到。

    “你來有事?”竹清雖然臉上帶笑?,不過書畫卻不敢無禮,竹清姑姑乃是見過大世?面的老人,又與?太后情分不一般,不是她可以得罪的。

    “回竹清姑姑的話,我自個做了辣口的豬肉脯,還?有不辣的,想?著姑姑口淡,有這些小食閑暇時也能嚼一嚼。”

    無事獻(xiàn)殷勤,雖然下邊的宮女一貫都會孝敬她,但也很少用這些吃食,畢竟吃食難做。

    “放著罷,我等下與?菊兒嘗嘗。”竹清說?,這般一試探,書畫神色就不自然了,她來是特意挑菊兒不在的時候,倘若讓菊兒知道了……

    可對上竹清,她又沒有任性的資格,“是,竹清姑姑與?菊兒姐姐喜歡,我下次還?做。”言罷,便落荒而逃似的走了。

    果然,書畫今日來討好,想?必是想?要二等宮女的位置,畢竟夏芝離開了壽仁宮,空出一個位置,以此類推,二等宮女也缺一個。很不巧的是,菊兒在壽仁宮里有一個干妹妹,也是三等宮女,只怕也是對二等宮女的位置有想?法的。

    竹清把所有豬肉脯收起來,她不打算告訴菊兒,知曉了這件事,菊兒可能不會怎麼樣,但同?為競爭者,她的干妹妹可能就會針對書畫。

    書畫走后,又有一個宮女來尋竹清,目的是大宮女的空缺,不過竹清同?樣沒有給一個答復(fù),她如今不打算摻和進(jìn)這些事情中,就看著她們斗法。

    小宮女想?要往上爬,要麼委曲求全,給出自己的月例換前程,要麼認(rèn)干親,有個得臉的干姐姐,在主子?面前也就有了出頭的機(jī)會。

    入了二月,太后逐漸痊愈,但時常還?是會咳嗽,到底上了年紀(jì)。不只是她,就連竹清,也染上了風(fēng)寒,不過不嚴(yán)重。

    “我也老了。”竹清感嘆,不年輕,從?前她很少生病。

    “姑姑別這樣說?。”菊兒卻不知如何安慰,畢竟她正好看著梳妝的竹清挑出幾根白頭發(fā)。

    “這有甚麼,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竹清把白頭發(fā)丟入桌上的鑲粉鉆雙耳罐中,君不見連太后這樣的一國之母也要經(jīng)?受病痛?可見,不管身份高低,都會有老去的一日。

    *

    一晃過去了三年,竹清已經(jīng)?邁入四十?歲大關(guān),預(yù)備著四十?二了。她是六月的生辰,如今才三月,且還?有段日子?。

    太后給了她幾日的假,所以竹清呆在家里,開始享口福了。今兒做火鍋,明兒吃干鍋蝦與?干鍋雞。

    在院子?里她與?陸霜玉還?種了些菜,根據(jù)季節(jié)種了些白菜蘿卜,等天氣暖和一些后,再?種些絲瓜甜瓜。

    干娘陸霜玉也年邁,已經(jīng)?有半頭的白頭發(fā),早起時喊腰疼,竹清便教?小丫頭去請郎中,“上回剩下的膏藥呢?我替娘親貼上一劑,好歹緩和緩和。”

    “不妨事,左右郎中也要來了。”陸霜玉摸了摸自己的臉,入手不復(fù)嫩滑,一臉的褶子?,她又看向了眼角有細(xì)微紋路的竹清,說?道:“竹清,你也不小了,要不要認(rèn)個干女兒,來日老了,也有個人盡孝。”就像她當(dāng)初,如果不認(rèn)竹清,只怕現(xiàn)?在生病也是干忍著,哪里能過上隨意請郎中的日子?呢?

    竹清動作停頓了一下,搖搖頭說?道:“不了干娘,我有您就夠了。”畢竟封她爵位的圣旨都已經(jīng)?擬好了,她如果有個干女兒,往后就可能是干女兒繼承爵位。這般算下來,還?得考慮她親生父母會不會算計,多麻煩。

    “我終究是不想?你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來日病了,也無人侍奉床榻邊緣。”陸霜玉苦口婆心地勸她,竹清卻再?次說?道:“娘親,您忘了?還?有蕭扶風(fēng)吶,我已經(jīng)?與?她說?好了,將來兩?個人住一起,相互照顧,閑暇時品茗下棋,亦或是上馬打獵,豈不是快活?”

    “你也四十?了,想?想?自個的身子?骨,還?上馬,顛簸一下都有你好受的。”陸霜玉嗔怪,等郎中來瞧了,開了藥,竹清又親自煎藥與?她吃,等她歇下才離開。

    想?起干娘的話,竹清站在臺階上望向雨后洗過的天空,長長的舒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待入了宮,正好看見六皇子?在千鯉池邊頑,三月的氣溫還?冷著,他卻不怕,不僅穿的單薄,還?把手伸進(jìn)水里。眼看著上半身大幅度傾斜,正搖搖欲墜往湖里面跌。

    “六皇子?。”竹清擰眉喊了一聲,那?小小的人兒晃了晃,轉(zhuǎn)過身,五官精雕細(xì)琢般精致,只眉宇間?有些怯怯。

    “竹清嬤嬤。”六皇子?驚喜,他認(rèn)得這個嬤嬤,之前還?給他糖吃!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伺候你的宮女太監(jiān)呢?”竹清過去牽起他的手,把他帶離了千鯉池,六皇子?剛兩?歲多,已經(jīng)?會走會叫,宮里的孩子?早慧,特別是像六皇子?這種沒有生母照拂的,那?更是看人臉色長大的。

    故而,六皇子?能察覺到竹清嬤嬤沒有責(zé)怪他,是真的關(guān)心他,他也就大膽地說?了,“她們說?今日是皇貴妃娘娘派喜錢的日子?,都去領(lǐng)了,讓我乖乖呆在宮里。”

    這便是辦事不盡心了。竹清心中記住了這一筆,隨后帶著六皇子?回云福宮,這兒冷清偏僻,只住著兩?個老太妃。

    原本貞嬪生下孩子?后,陛下打算把孩子?給其他主位養(yǎng),哪兒知她早產(chǎn),七個月就生了,正正好在清明那?日,而且生完就大出血而亡。當(dāng)時就有流言,說?六皇子?命不好,生來克母,誰沾邊都不得好過。如此,就沒有妃嬪敢撫養(yǎng)六皇子?,于是六皇子?就交給了老太妃。

    云福宮里,三三倆倆的宮女太監(jiān)正回來,忽然,一個小宮女急匆匆地跑出來,“不好了不好了,六皇子?不見了。”

    “甚麼!可到處找過了?有沒有藏在箱子?里或者是床底下?”貼身服侍六皇子?的宮女大驚失色,六皇子?雖然不受寵,但要是出事,她們也得受罰。

    “吵甚麼!娘娘還?在禮佛,誰敢驚擾!”祺太妃的嬤嬤出來呵斥,聽見了六皇子?不見的消息,那?老嬤嬤神色也不曾變過,只說?道:“還?不快去找。”

    “不必了。”看了好一場戲的竹清出聲,宮女們齊齊變色,恭敬地不得了,“見過竹清嬤嬤。”

    “你們怎麼做事的?由著六皇子?獨(dú)自出了宮門,又一個人在千鯉池玩,要不是我去的及時,只怕這會兒他就要掉入池子?里了。祺太妃可在?”竹清又問道,老嬤嬤回答道:“回竹清嬤嬤的話,祺太妃正在誦經(jīng)?禮佛。”

    “帶我去見祺太妃。”竹清說?,她低頭看向六皇子?,柔聲說?道:“六皇子?,你跟著宮女去換身衣裳好不好?”

    “好,嬤嬤你有事就去忙。”六皇子?雖然不舍,但也是個知道好歹的孩子?。

    待過后,竹清見到了祺太妃,“見過祺太妃。”這祺太妃原是先帝的一個貴嬪,后來答應(yīng)養(yǎng)六皇子?,才升的太妃。

    “竹清嬤嬤,你也見到了,我這兒不是個熱灶,宮女太監(jiān)們都怠慢,實?在是照顧不好六皇子?。”祺太妃言語淡淡,她也不喜歡六皇子?,克母,難保不會克她。

    “而且,你瞧瞧我,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實?在沒有精力去養(yǎng)大一個孩子?。”祺太妃伸出手,一雙手枯瘦,似縮水的干菇子?。

    “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與?太后娘娘說?的。”竹清說?罷,便回了壽仁宮,正巧慎嬪在這兒。

    慎嬪是個知趣的人,觀竹清神色就適時告退。不過出了壽仁宮,她也哀哀嘆氣,“也不知道七皇子?怎麼樣了。”她福薄,生了七皇子?卻不能親自撫養(yǎng),七皇子?交由熹貴嬪養(yǎng)。

    壽仁宮里,得知了六皇子?被慢待的太后怒不可揭,“六皇子?再?如何,那?也是皇帝的孩子?,豈能由著他們這些人不放在眼里?竹清,你親自去傳哀家的懿旨,云福宮照顧六皇子?的宮女太監(jiān)們,一律杖責(zé)三十?,送回司儀司。其他宮女太監(jiān)也有罪,罰奉半年。六皇子?暫且?guī)У綁廴蕦m,由哀家看顧。”

    “等下響,你去勤政殿請皇帝過來,哀家與?他商議六皇子?的去處。”太后擰眉思索,后宮中哪個妃嬪能養(yǎng)六皇子??

    竹清雷厲風(fēng)行,尚宮局的女官從?云福宮便帶走了一大批宮人,六皇子?也住進(jìn)了壽仁宮。

    “六皇子?,你先住在這兒,待過后再?給你換寬敞舒適的院。”竹清哄了六皇子?,教?幾個宮女伺候六皇子?,這才回了正殿。

    皇帝已經(jīng)?來了,正與?太后商議六皇子?給誰養(yǎng),太后很不滿,“六皇子?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子?,容得后宮妃嬪嫌棄?左不過是覺得他克母,可他在云福宮兩?年,云福宮上下不也好端端的,可見甚麼無福,都是假話。”

    “方才竹清與?哀家說?了,那?麼一個小小的孩子?,自己一個人去池子?邊,還?差點(diǎn)摔下去,這要是沒有人發(fā)現(xiàn)?,哀家豈不是要少一個孫兒了?”

    聞言,皇帝臉色也差了,他不喜六皇子?,但也不能由著他被薄待,“后宮中,一宮主位不多……皇貴妃要照顧太子?與?三公主,賢妃膝下有了宣和,良妃也有公主皇子?……倒是孟貴嬪,無子?無女。”孟貴嬪就是從?前的德妃。

    “孟貴嬪,性子?可不好。”太后沉吟,“哀家瞧著熹貴嬪倒是個和善的,照顧七皇子?也無甚差錯,不若教?她養(yǎng)著六皇子?。”

    “可她已經(jīng)?有七皇子?了。”皇帝說?,太后擺擺手,“這不是問題,七皇子?生母是慎嬪,這兩?年她見天兒的來伺候哀家,也沒有挑事,撩撥生事,不若給她晉升成貴嬪,七皇子?送回齊樂宮給她養(yǎng),六皇子?便給熹貴嬪就是了。”

    “母后所言有理。”至于熹貴嬪愿不愿意,兩?位皇子?如何想?,那?就不在皇帝與?太后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了。

    宮中又是一陣漣漪,七皇子?乍然離開了熹貴嬪,哭鬧不止,而七皇子?去了永壽宮,貌似也不算受待見。唯一高興的估計只有慎貴嬪,七皇子?回到了自己身邊,自個又升了位份。

    *

    今兒天氣好,竹清陪著太后出門走走,途中看見了幾個女官領(lǐng)著幾隊小宮女們,太后望著那?些鮮艷的女孩子?,問道:“都是新?進(jìn)的小宮女罷?”

    “是呢,聽紅花說?,這次招進(jìn)來的女孩子?們大多讀過書,想?來都是想?當(dāng)女官的,尚宮局的待遇教?她們想?要上進(jìn)。”竹清說?道,又一茬宮女入宮了,宮中的人來來去去,不變的就是永遠(yuǎn)都會有十?來歲的宮女,那?麼年輕。

    “哀家記得咱們宮里也放走了幾個宮女,這回要進(jìn)幾個了罷?”太后說?,竹清點(diǎn)點(diǎn)頭,“是,她們進(jìn)來了,先做個掃灑宮女,磨一磨性子?,之后再?往上升。”能去壽仁宮伺候太后,是小宮女們心中很好地去處了。

    她們看小宮女們,小宮女們也看她們。

    浩浩蕩蕩的儀仗吸引了小宮女的注意,有人看著女官和氣,便問道:“嬤嬤,那?是誰啊?”

    “太后娘娘,以及在宮中榮養(yǎng)的竹清嬤嬤。”女官回答,“你們可認(rèn)識竹清嬤嬤?想?來也應(yīng)該聽說?過?”

    “自然,我們能讀書,都是竹清嬤嬤的功勞哩。讀了書,就不用早早的嫁人,如今還?能進(jìn)宮。”有一句話她沒說?,如今村子?里溺死的女嬰也沒了,村里的人都開始看重女孩子?。

    “我們也想?像竹清嬤嬤那?樣有本事。”于小宮女來說?,竹清就像是一個榜樣,她讓出身低微的女子?明白,只要拼著一口氣往上走,如何也能出人頭地,改變自己的一生。

    第140章 干娘

    “請各位小主安, 太后?娘娘才起,各位小主還請進(jìn)殿稍等片刻。”一個?穿金戴綾的嬤嬤說道,她面前站著?一片宮妃。

    今日正?好是十五,闔宮妃嬪前來壽仁宮向太后?娘娘請安, 連不入流的美?人才人也梳妝打?扮好, 站在最后?邊。

    皇貴妃笑著?說道:“勞竹清嬤嬤出來一趟, 還請嬤嬤轉(zhuǎn)告太后?娘娘,臣妾等人喜歡壽仁宮的雅致,欣賞美?景, 請?zhí)?娘娘慢些來。”

    “娘娘的意思奴婢會代為轉(zhuǎn)達(dá)。”竹清與?皇貴妃行禮,隨后?入內(nèi),太后?正?坐在梳妝臺前,等著?她梳頭發(fā)。

    “竹清,還是你來, 下邊的人毛手毛腳的,總是干不好事情。”太后?說罷,方才為她梳頭的宮女便白?了臉,竹清過去給她擺手勢, 隨后?拿起木通梳子?, 替太后?梳頭。

    只是有?意無意的,她把?太后?頭上的白?發(fā)全部藏起來了, 露在外頭的頭發(fā)皆是黑發(fā),挽成高髻,再插上通體點(diǎn)翠的頭面, 便成了。

    “太后?瞧瞧, 可好不好?”竹清笑著?替太后?戴上東珠耳墜子?,見太后?點(diǎn)頭, 又問道:“小廚房進(jìn)了些粥與?點(diǎn)心上來,太后?可要用一些?”

    “用一些,等下見后?妃也就不會餓了。”太后?說,待好不容易喝完一碗粥,竹清便扶著?太后?出去。

    菊兒喊道:“太后?娘娘駕到——”

    坐于殿中聊天?的妃嬪們俱都起身,齊聲說道:“臣妾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都起來罷。”太后?抬了抬手,竹清雙手方于腹部前方,安靜地看著?妃嬪們討好太后?。似乎是因為有?慎貴嬪這個?例子?在,后?宮中不少妃嬪也想走這個?路子?,但珠玉在前,她們使得法子?也就有?些遜色了,討好不了太后?。

    年初剛剛晉升為皇貴妃的曲氏便與?太后?聊得很好,她雖然不是皇后?,但膝下的二皇子?被冊封為太子?,自身又是皇貴妃,誰也越不過她去。

    太后?也喜歡她,愿意給她面子?,“太子?近日如?何?可別因為上學(xué)而壞了身子?,再如?何也得顧著?身子?,小小年紀(jì)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回太后?的話,太子?一切安好,昨兒還與?臣妾說,要來給太后?請安,不過前朝政事繁忙,他跟著?陛下學(xué)習(xí)去了。”皇貴妃解釋了一句。

    余下的妃嬪,賢妃、良妃、熹貴嬪與?慎貴嬪輪番開口,待過了半個?時辰,太后?又問道:“今年準(zhǔn)備選秀,尚宮局安排得如?何了?后?宮人少,還是得多選秀女充實后?宮,一宮主位都填不滿,也該多選人進(jìn)來。”

    “都順利,尚宮局的女官已經(jīng)開始甄選秀女了,不日便要安排秀女進(jìn)宮。說到后?宮主位,臣妾也與?太后?娘娘的想法一樣,說來今年要選秀女,臣妾想,往日宮中的老?人要不要晉一晉位份,總不能比新進(jìn)宮的妃嬪還要低。”皇貴妃說。

    在座不少宮妃眼睛一亮,看向皇貴妃,又看向太后?,一些嬪位的妃子?就更?是蠢蠢欲動,貴嬪、嬪只差一字,地位卻千差萬別。

    “此事與?皇帝商議過了?”

    皇貴妃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陛下讓臣妾來詢問太后?,說大封六宮這事由太后?娘娘做主。”給足了太后?顏面。

    “嗯,那等下你留下,哀家與?你講講。”太后?頷首,她發(fā)話,由賢妃良妃帶頭告退,隨后?殿內(nèi)只剩下了皇貴妃。

    “你來,與?哀家一起用早膳。”太后?招手,竹清便讓出位置,皇貴妃上前扶著?太后?。兩人雖然不是名正?言順的婆媳,但也不差了。

    只不論是竹清還是皇貴妃本人,都很清楚,她只能做到皇貴妃,而不是皇后?。

    “如?今貴妃之位空懸,太后?覺得要不要提一兩個?人上來?”皇貴妃問道,太后?想了想,說道:“賢妃晉為貴妃,良妃資歷尚淺,再留幾年。熹貴嬪升妃,余下的小妃嬪你自己做主便是。”

    “是。”皇貴妃與?太后?好一陣兒親熱。

    在她走后?,竹清便上手服侍太后?,她觀太后?嘆氣?,問道:“太后?何故嘆息?可是有?煩惱?”

    “后?宮中的風(fēng)波總是不斷,等新人進(jìn)宮,還不定如?何。”太后?自然是希望自己兒子?后?宮風(fēng)平浪靜,但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就這般,竹清陪著?太后?又看了一茬新人進(jìn)宮,只這五個?不同,有?兩個?臉若銀盤,容貌艷麗、身材豐滿,一個?封了玉嬪,一個?封了蘭貴人,剩下的三個?,貴人美?人才人。

    如?今的陛下說一不二,所以妃嬪們不按家世封位份,憑的是陛下中不中意,像玉嬪,家里不過七品小官。

    因著?宮中沒有?皇后?,故而她們由皇貴妃帶著來向太后行跪拜大禮,借此機(jī)會竹清也一瞧玉嬪與?蘭貴人美?貌,果然風(fēng)姿動人。玉嬪便是如?玉一般清冷,蘭貴人倒是爽朗。

    照舊說了訓(xùn)誡的話,太后就讓她們散了。當(dāng)日夜晚,就是玉嬪侍寢。

    大約是甚得陛下心意,翌日玉嬪便得了好些賞賜,其中不乏先前賢貴妃一直癡纏陛下也沒得到的□□羽嵌羊脂玉梳妝盒,可見其得寵。

    七月,正是日頭毒辣的時候。

    壽仁宮。

    “竹清嬤嬤,林貴人在外頭,想見太后?娘娘。”小宮女說,這事她們做不了主。

    竹清出去時,那個?林貴人正?拿著?帕子?擦汗,見了竹清,眼睛一亮,忙說道:“見過竹清嬤嬤,嬪妾是來向太后?娘娘請安的,這嬪妾親手做的糕點(diǎn),想進(jìn)獻(xiàn)給太后?娘娘。”

    這個?林才人是新進(jìn)宮的妃嬪,長的不如?玉嬪與?蘭貴人,但自有?一番溫柔小意,只是眼下言語間有?些急切,破壞了這份溫柔。

    “林才人,太后?娘娘剛歇下,你的這份心意奴婢會代為轉(zhuǎn)達(dá),菊心。”竹清側(cè)了側(cè)頭,跟著?的宮女就接過了裝著?糕點(diǎn)的籃子?。

    “嬪妾叨擾了。”林才人心里失望,不過面上還是周全了。待離開壽仁宮后?,她又去了皇貴妃的咸福宮、賢貴妃的長春宮、良妃的長樂宮、熹妃的永壽宮,甚至是幾位貴嬪那兒她也一一造訪,不過也就慎貴嬪見她了,其余人都拒之門外。

    到了晚上,自有?人將這一番動靜傳給竹清聽,竹清聽了,說道:“她倒是真的能屈能伸。”一個?地位低下的宮妃去拜訪主位娘娘,大概率是想投誠,但她去了好幾位妃嬪那,就不得不讓人側(cè)目了。

    菊兒說道:“她還去了玉嬪與?蘭貴人住的承乾宮,林才人倒……”一時之間,她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形容她的詞語。畢竟?jié)M宮妃嬪,就沒見過這樣的。

    “遠(yuǎn)著?點(diǎn)就是了,她如?果送東西給我們,也不要收。”竹清提醒,菊兒也明白?輕重,“嬤嬤,我曉得啦。”

    南邊水患,陛下已經(jīng)許久不進(jìn)后?宮,算起來得有?半個?月了,就連太后?,也不過見了陛下兩面。

    “太后?娘娘,奴婢求見太后?娘娘……”

    這日本是菊兒當(dāng)值,恰好太后?娘娘去了偏僻的荷花池,故而壽仁宮里只剩下竹清這個?做主的人。

    “何事喧嘩!”竹清擰眉,見到了在宮門口磕頭的小宮女,看模樣還有?些眼熟,“你是何美?人的宮女?”

    “回竹清嬤嬤的話,奴婢正?是何美?人身邊的秀珠,竹清嬤嬤救命啊,何美?人,熹妃罰何美?人跪,何美?人,她,她不能跪,身孕,她有?了身孕了……”秀珠說話顛三倒四,竹清好不容易才聽明白?了:何美?人撞在熹妃手里,熹妃罰她跪半個?時辰,而何美?人有?了快三個?月的身孕,但是熹妃不知?。隨后?何美?人跪了兩刻鐘,暈了,見紅。

    “何美?人既然有?了身孕,為何隱瞞不報?”竹清瞇著?眼睛,看秀珠這樣,顯然是知?道了何美?人有?身孕,為何沒有?消息?

    秀珠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小主……她,她……”大家心知?肚明,應(yīng)該是怕孩子?坐不穩(wěn),故而一直沒有?報上來。

    蠢貨!

    竹清吩咐菊心,“去外頭尋太后?娘娘,把?此事報與?太后?娘娘聽。我先帶人去云棲軒。”御花園附近真乃事故高發(fā)地。

    等竹清去到云棲軒時,后?宮高位們已經(jīng)到了,“見過竹清嬤嬤。”哪怕是皇貴妃,也略略低頭以示尊敬。

    “各位小主午安。”竹清行了個?禮,又問道:“何美?人如?何了?太后?娘娘要晚些來,先遣了奴婢問候。”

    皇貴妃便說道:“太醫(yī)還在看,此事來的突然,故而耽誤了一些時候……”她心生厭煩,何美?人想要保住孩子?,怎料這回聰明反被聰明誤,大家都不知?道何美?人有?孕,她被罰跪,一開始還想撐著?,還是暈倒了她的宮女才道出緣由。

    “臣妾不知?道何美?人有?了身孕。”熹妃臉黑了,真是無妄之災(zāi),“臣妾罰何美?人,皆因她在背后?說六皇子?壞話,說他天?生不詳,臣妾?dú)?急了才罰她。”

    這時,太醫(yī)出來了,“啟稟皇貴妃娘娘,何美?人的下紅之癥止住了,動了胎氣?,所?幸胎兒已有?三個?月,原本胎相穩(wěn)固。只是這回過后?靜養(yǎng)為宜,最好不要下地。”

    “太后?娘娘傳話,何美?人一事由竹清嬤嬤與?皇貴妃做主即可。”菊心前來稟報,聽聞這話,竹清明白?何美?人必然惹了太后?的厭棄。

    思緒百轉(zhuǎn)千回,竹清禮貌地說道:“皇貴妃娘娘,既然太醫(yī)這般說,不若先叫何美?人在云棲軒養(yǎng)幾日,過后?再抬回她自己宮里?”

    “竹清嬤嬤所?言甚是,就按照嬤嬤所?說,不必驚擾了龍?zhí)ァ!被寿F妃點(diǎn)頭,她蹙眉,看向熹妃,“至于熹妃,無心之失,且原本不知?道何美?人有?孕,不若小懲大誡?”熹妃往日里與?她交好,她也了解熹妃是因為疼愛七皇子?才發(fā)怒的。

    “皇貴妃娘娘,熹妃娘娘。”竹清喚了一聲,“按照宮規(guī),只有?皇后?娘娘有?權(quán)力責(zé)罰宮妃,按理,熹妃可不能隨意處罰何美?人,不管她是不是講了六皇子?壞話,在御花園處罰妃嬪是觸犯了宮里的規(guī)矩。”

    “熹妃犯了僭越之罪,而何美?人,犯的是口舌之爭,皆有?罪。”竹清總結(jié),她不偏袒任何人。其實像高位妃嬪罰小宮妃的事一個?月里總有?幾起,只是大家都當(dāng)睜眼瞎,不計較罷了。

    但像今日那般惹出事了,就不能輕拿輕放。竹清代表著?太后?,所?以皇貴妃也不敢替熹妃爭取,她問道:“竹清嬤嬤說的是,不知?嬤嬤覺得這倆個?人該如?何罰?”

    “皇貴妃以為呢?”竹清反問,總不能老?是她一個?人作惡人。她這樣問,皇貴妃思量,隨后?說道:“既然兩個?人都有?錯,熹妃差點(diǎn)傷及龍?zhí)ィP俸一年,抄寫宮規(guī)三十遍。何美?人知?而不報、又在背后?議論皇子?,罰俸一年,禁足長樂宮。”

    “娘娘很公正?,就這樣罷。”竹清說完,也不看皇貴妃的神色,自己進(jìn)內(nèi)室瞧何美?人。

    “竹清嬤嬤。”何美?人已經(jīng)醒了,面上有?了血色,“嬤嬤,嬪妾有?了身孕……熹妃……”她聽見了皇貴妃說的懲罰,心中很是不滿,憑甚麼她就要禁足!

    看她眼神里滿是怨憤,竹清不禁思索,她記得第一次見何美?人時,她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娘子?,喜歡去偏僻的地方放風(fēng)箏。沒成想宮里浮沉三年,竟也變成了這般哀怨的女子?。

    “何美?人,你就好好養(yǎng)胎,太后?娘娘已經(jīng)知?道了你有?孕的事情,你不必?fù)?dān)憂。更?何況,長樂宮的主位是良妃,她也會看顧你的。”竹清揣測,何美?人應(yīng)該是怕良妃對?她下手,畢竟良妃有?了四皇子?,必然是瞧不上她肚子?里的。

    別看現(xiàn)在太子?已經(jīng)立了,但可立就可廢,再則皇子?多與?皇子?少那也是不同的,物以稀為貴,皇子?數(shù)量少就意味著?如?今的四皇子?可以更?受重視。

    何美?人似乎還想再說甚麼,被竹清駁了回去,“何美?人好生將養(yǎng),奴婢先回壽仁宮稟報太后?娘娘。”待出了內(nèi)室,大部分妃嬪已經(jīng)離開,只剩下皇貴妃與?良妃。想必是在提醒良妃要如?何照顧何美?人。

    竹清回了壽仁宮,得知?太后?在禮佛,菊兒方才陪太后?出去了,這會兒好奇何美?人的事,纏著?竹清說了,待聽聞了事情的全過程,她既驚又疑,“何必呢?倒累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甚至在上位者的視角里,何美?人犯的錯比熹妃的還要大,議論六皇子?也就罷了。關(guān)鍵是明知?自己有?身孕還不說,自作聰明的瞞著?,若其中出了差錯,誰負(fù)責(zé)?

    她這般蠢,只怕也惹了陛下與?太后?的不虞,這輩子?都不可能往上升了。果不其然,從小佛堂出來的太后?連過問都沒有?,仿佛不知?曉何美?人一事。

    過了幾日,快到八月了,照例由皇貴妃帶著?妃嬪們前來壽仁宮請安,連皇子?公主們都在,最得太后?看重的就是大皇子?與?太子?。

    “往后?你要好好輔佐太子?,知?道嗎?”當(dāng)著?眾妃嬪的面,太后?囑咐大皇子?,又看向太子?,“你也是,要愛護(hù)哥哥弟弟,兄友弟恭。”

    “是,孫兒聽皇祖母的。”兩個?皇子?都說,令太后?好一番暢快,她這個?年紀(j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皇子?們和和睦睦。

    輪番見過了孫子?孫女,太后?又對?宮妃們說道:“……為皇室開枝散葉,皇帝的膝下只幾個?皇子?公主,還是少的,你們要盡心侍奉皇帝……”

    待請安結(jié)束,大皇子?留在這兒陪太后?,竹清則負(fù)責(zé)送她們出去,老?遠(yuǎn)的,突然看見了七皇子?與?六皇子?打?起來了,兩個?三歲的孩子?倒成一團(tuán),你踹我我踢你。

    “快把?他們兩個?分開,乳嬤嬤呢?”宮妃們迅速往兩邊躲,竹清順利地來到兩個?皇子?附近,待宮人們把?他們分開,太后?也出來了。

    “何事?”方才還說著?兄友弟恭,還沒出壽仁宮便打?起來了,太后?的臉色黑沉,連帶著?看熹妃與?慎貴嬪的眼神也充滿了不悅。

    “告訴皇祖母,為何要打?架?”六皇子?與?七皇子?被領(lǐng)到太后?跟前,她垂眼,問他們,“是誰開始動手的?”

    六皇子?臉上兩道紅痕,忍著?兩個?大淚包,倒是七皇子?,只有?衣裳微臟,向來被寵愛慣了的,開口便是,“他搶了我的母妃,我要打?他,把?母妃搶回來。”在他心目中,一直陪伴他的熹妃才是他的母妃。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都變了臉色,慎貴嬪搖搖欲墜,熹妃似有?感動,而六皇子?垂頭喪氣?。太后?看了竹清一眼,她會意,上前抱走了六皇子?,“來,咱們?nèi)ハ词幌隆!?br />
    六皇子?把?手搭上竹清的手掌心,跟著?她去了。臉上是溫溫?zé)釤岬呐磷?,他呆呆地看著?面前溫柔祥和的人,沒忍住問道:“嬤嬤,我,母妃是不是不喜歡我,她是不是只喜歡弟弟?”

    竹清嘆氣?,六皇子?那樣的出身,只怕熹妃也不是毫無芥蒂,更?何況又不是她從小帶大的,要培養(yǎng)出感情,且需要時間。

    “怎麼會,熹妃娘娘定是喜歡你的,我都聽說了,她在永壽宮里給你扎了小秋千,讓你推著?玩是不是?如?果她不愛你,又怎麼會為你費(fèi)心呢?”竹清安撫他,為他上藥。六皇子?小臉皺在一起,猶猶豫豫地說道:“可是,可是,我的小秋千旁邊,還有?一個?小秋千。”

    他從小就學(xué)會了觀人的眼色,自然也明白?,那個?小秋千,應(yīng)該是從前給七皇子?的。

    “她真的喜歡我嗎?”小小的人兒惆悵地嘆氣?,他不懂,所?以要來問。

    “嗯。”竹清點(diǎn)頭,“你是她的孩子?,她怎麼可能不對?你好。熹妃娘娘多喜歡你呀,給你扎秋千,陪你玩蹴鞠,從前可有?人陪你玩樂?六皇子?,你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只管去找熹妃娘娘做主。”

    六皇子?到底人小,被三兩句哄好了,說道:“嗯!我會的。”

    熹妃是個?很有?母愛的人,不管對?哪個?皇子?公主,都很溫柔,這也是為何她對?七皇子?那般好。換了六皇子?,大體上也無甚過錯。

    只是當(dāng)竹清牽著?六皇子?走出來時,正?好看見熹妃與?慎貴嬪一左一右地護(hù)著?七皇子?,熹妃還說道:“太后?娘娘,七皇子?還小,不若改禁足變成抄三字經(jīng)?”

    六皇子?突然變得落寞。

    竹清把?六皇子?帶到了太后?身邊,太后?對?他好生憐愛,又淡漠地看著?熹妃與?慎貴嬪,“有?錯就該罰,哀家的決定豈容你挑三揀四?再有?,七皇子?的生母是慎貴嬪,熹妃,你可莫要壞了規(guī)矩。”

    “這個?,才是你的孩子?。”太后?輕輕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

    “是,臣妾知?道了。”熹妃只得應(yīng)了。

    一場官司終了,壽仁宮終于又安靜下來,太后?頭疼,竹清便幫她揉了許久,“太后?不要動怒,太醫(yī)說了您要靜心安養(yǎng),仔細(xì)再虛耗身子?。”

    “看著?他們,哀家又想到了何美?人的胎,要是往后?把?她的孩子?給其妃嬪撫養(yǎng),會不會也惹出這般的事端。”

    這不是必然的嗎?生母位份低,又不是死了,肯定會想要見自己的孩子?。就連慎貴嬪,之前不也經(jīng)常往永壽宮那里去。

    “奴婢瞧著?七皇子?倒很霸道,既要慎貴嬪,也要熹妃,天?見可憐的,六皇子?還問奴婢,熹妃是不是不喜歡他。”竹清說,慎貴嬪常年去永壽宮,七皇子?也習(xí)慣了她,故而去了齊樂宮之后?,適應(yīng)良好。但看見被熹妃疼愛的六皇子?,卻是不愿意了——像心愛的玩具被搶了。

    “往后?就不許妃嬪們之間隨意串宮,亂糟糟的像甚麼話。”太后?思索六皇子?,“罪人已死,六皇子?也是無辜。竹清,等下捧了參湯去勤政殿,告訴皇帝,忙著?政事的同時,也別忘了看看孩子?們。”

    “是。”竹清說道。

    下響,她就去了勤政殿,等她輪值,就聽見了陛下去了永壽宮陪熹妃與?六皇子?。

    *

    又過了兩年,竹清四十四了,太后?大病一場,正?臥床靜養(yǎng)。菊兒照顧太后?,竹清便出宮去陪干娘,陸霜玉也病了,還沒好,身子?骨正?是虛弱的時候。

    “我老?了,身子?不濟(jì),可生老?病死都是尋常。我死了不打?緊,可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陸霜玉咳嗽幾聲,身上的病癥都是當(dāng)小宮女時落下的,早過了能醫(yī)治的時候。

    不過是撐著?,盡量延緩?fù)纯嗔T了。

    “我走了,你孤苦無依一個?人,該當(dāng)如?何?竹清,我希望你好好的。”陸霜玉說,旁人以為竹清最是熱心,其實她明白?,竹清面熱心冷,等閑人輕易不能近她的身。

    “娘親,再多陪我?guī)啄辏貌缓茫俊敝袂灏?頭靠在陸霜玉膝蓋上,心中萬分不舍。

    陸霜玉滿頭白?發(fā),笑著?說道:“哎呦,我都快要七十歲了,活了這些年,已是不易……”

    六月初九,陸霜玉陪著?竹清過了生辰。六月十三這日,她于半夜駕鶴西去。

    從此,宅子?里只剩下竹清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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