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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別哭

    海面在涌動,濺起的冰涼海水冷冷地打到六月的臉上,攜帶著一股腥味。

    從鯨魚的叫聲中,六月聽到的是絕望的求救。

    她原來是能通曉海底生物的語言的,上岸后這種天然的能力就退化了,退化到跟人差不多,只能聽到單純的聲音,聽不見它們聲音之中所包涵的意思。

    但,那叫聲異常凄厲,就算聽不懂,也能體會到那條鯨魚此刻究竟有多害怕。

    據(jù)目前的調(diào)查說,是一條生活在寒潮海域的幼年冷鯨,像被什么東西吸引著,不停靠近他們船底下游。

    而后,它的前鰭卡在了「公子」那艘船的螺旋槳的扇翼里,使得螺旋槳的一塊扇翼損壞,另一塊扇翼貫穿冷鯨的鰭。

    這條冷鯨年幼,沒有大鯨那樣的力氣去掙扎逃脫,而只能在原位哀嚎,哭泣。

    「公子」那邊正在焦頭爛耳,畢竟螺旋槳壞了,就不能繼續(xù)行駛,有只幼鯨卡在那里,備用的螺旋槳現(xiàn)在也換不了。

    既為同僚,「富人」船上的水手和船長都在幫忙解決問題。

    “富人大人,現(xiàn)在該怎么做?”經(jīng)驗豐富老船長也沒辦法做出決定,他一開始是建議把冷鯨射殺,讓它沉海里,可「公子」那邊正極力阻止。

    “將它的前鰭割斷,別耽誤了行程。”潘塔羅涅淡淡地說。

    本來這件事與「富人」并不相干,冷鯨撞的又不是他的船,他大可以甩甩手就走人,不必等人。

    同行而不給出建議,遇上同僚遇難而不伸出援手,就是壞了首席執(zhí)行官給每位執(zhí)行官制定的基本行為準則。

    即使不愿,潘塔羅涅也要去參和進去,表表態(tài)度。

    然而就是他的表態(tài),讓聽到后的六月對他露出不解以及驚詫。

    對六月而言,海中的鯨如同她的家人一般,而且她從小最喜歡的就是鯨魚。

    現(xiàn)在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傷害到她的“家人”!執(zhí)行官的命令也不可以!

    “不行,不能割,割了它還怎么游回去?”六月站出來,不讓任何人采取犧牲冷鯨讓船重新航行的殘忍措施。

    “愛莉妮婭小姐,不這么做整艘船就要沉下去,是鯨的命重要,還是人的命重要?”執(zhí)行命令的人看向了潘塔羅涅,請他指示。

    六月轉(zhuǎn)到潘塔羅涅的跟前,求著他說:“我有辦法,我下去把它的前鰭抽出來就可以了!潘塔羅涅大人,求求您,讓他們別殺了它!”

    看著六月難得表現(xiàn)出這種哀求悲傷的表情,潘塔羅涅動了惻隱之心,微涼的指腹貼在她臉上,抹去粘在上面的海水。

    “誰叫你下去,這里海水的溫度在零下,它還沒救出來你就先冷死了。”他心疼道。

    六月同時也冷靜下來,思量了片刻。

    是啊,拋開冷不冷的問題,她一下去就會死,會因為深海恐懼而窒息,穿上潛水服也無濟于事。

    “那該怎么辦?潘塔羅涅大人,你是最有主意的了,能不能再想想其他不傷害它的辦法?”一泓秋水似的雙眸,顯得她楚楚可憐。

    六月求人很有一套,這是以往在壁爐之家里應對父親“責罵”時的下下策。

    她曾經(jīng)看過一本,教人情世故的書籍,里面提到,求人的時候可以說這些話:

    “求求你,求求你啦~”

    “好不好,好不好嘛~”

    “可以嗎,可以嗎~”。

    六月是說不出來的,但可以表現(xiàn)出來那個樣子,讓人心生憐惜,抵擋不住。

    潘塔羅涅也從她的話中摸清了她的愛好和她所在意的東西,便對那條冷鯨變了態(tài)度:“不傷害它,也總有人愿意下去,不是嗎?人也很脆弱,生命很寶貴的,何況那是意外。”

    此話一出,六月低下頭,也不知該怎么辦。

    誰的生命都很重要,沒有人救得了它,是要眼睜睜看著它掙扎死去?還是直接給個痛快?

    不管是誰的命都是命,她也很想活,她也很害怕。

    就在這時,另一艘船上的傳來了一聲:“公子大人,快抓緊!”

    在黑夜的沉寂中,這一聲響徹云霄,讓所有人都順著海面燈光的方向和聲音傳出的位置看去。

    在冷鯨的身旁,一艘皮艇丟了下去。

    此時達達利亞從冰水下浮出,抓著皮艇游了上來,而船上的西奧多則負責用繩索將他拽上了船。

    冷鯨的凄涼的叫聲停止,隨而六月突然聽見了它聲音中所表達的“感謝”,不久便順利游出了兩船之間的地帶。

    這時潘塔羅涅下令將在兩艘船之間架上踏板,讓人過去查看情況。

    誰知六月在連接兩船踏板放下時,就第一個飛快地沖過去,直接撲向剛從水中出來的達達利亞。

    此時達達利亞冷得發(fā)顫,可依舊順勢張開手臂,將她穩(wěn)穩(wěn)地摟住。

    “冷嗎?有沒有受傷?疼不疼?”六月不停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哪處傷口。

    忽如被穿著毛絨絨的六月一抱,他瞬間暖和了不少,露出笑容安慰道:“沒事了,還好發(fā)現(xiàn)及時,鯨的前鰭沒有被弄斷,只是多了傷,勉強可以游走。”

    一旁的西奧多還吐槽自家老大,從發(fā)現(xiàn)到救援的過程是怎么怎么樣,然后還沒說完,就被達達利亞給制止了。

    六月聽了個大概,她是怎么也沒想到,就在大家猶豫不決的時候,達達利亞毫不猶豫地跳下去,鉆入了冰涼的海水,并且冒著生命危險干脆利落地將卡住冷鯨的螺旋槳拆掉。

    要知道冷水海域的鯨跟別處的不同,它們是喜食人肉的,就算僥幸逃脫,被咬一口也很傷。

    他真的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

    他難道不知道,再厲害也不過是凡人之軀,也是會受傷的嗎?

    所幸那條幼年冷鯨還算溫順,知道有人來救它,并沒多大的動作,乖乖等救命。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達達利亞跟鯨有什么緣分,鯨才沒有傷到他,畢竟他使用元素招式時,也有擬用鯨的形狀……

    “你身上怎么那么冷?快把衣服脫了烘干吧。”六月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很低,況且還是脫了外套下去的,又吹著冷風,即使他身體素質(zhì)向來不錯,但這冷水也足夠讓他好受的了。

    “你別哭,我不會有事。”達達利亞冰冰的手掌覆蓋在六月的臉龐上,手骨節(jié)處蹭到了從眼角邊滾下的一滴豆大的熱淚。

    六月怔了怔,“我哭了嗎?”

    達達利亞將手背遞過來,給她看:“還熱乎乎的。”

    她盯著那滴水,只是不好揭穿,那是她流的汗……

    生來就不會流淚的人,怎么可能有眼淚。

    一旁的西奧多看不去下這場面了,果然老大跟“小女友”的關(guān)系總是一時好一時壞,這次只是救了條小鯨魚,她就感動成這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跟那條鯨魚有親緣關(guān)系。

    所幸在好的時候,他們倆的對話算正常了很多,沒那么顛了。

    可是……

    西奧多還是很想對達達利亞說:老大,咱能不能先去換身衣服烘暖再來你儂我儂?確定不會發(fā)燒感冒嗎?你感冒了,行程就要拖延,托克少爺不就要我來照顧了?

    還有,小心「富人」又氣勢洶洶地走過來要人!你們趕緊識趣分開啊!各回各家啊!

    當然這些話西奧多是不敢直說的,要是可以的話,他好想把達達利亞直接拖回去,以免惹來更多的麻煩。

    這時候「富人」手下的一名船長走過來說:“公子大人,船上的機械師說一時半會兒也修不好,富人大人想邀請您和托克少爺一起來他的船,順路帶一程。”

    潘塔羅涅在對岸看著他們倆抱在了一起,那個擁抱不過幾秒,就足以引起他的妒火。

    盡管如此,作為同僚,他也要裝裝樣子關(guān)心達達利亞的狀況,維持一下表面上的和諧。

    派人邀請他們過來坐船的原因,達達利亞心里也很清楚。

    執(zhí)行官之間的“爭斗”總在暗處里,而不在明面上。

    達達利亞沒有答應,只是對西奧多吩咐道:“西奧多,你也先跟著去,別讓未婚妻等急了。”

    “公子大人……那您……”西奧多摸不著頭腦。

    “托克還在休息,我等他醒了再說。”達達利亞打算暫休息一下,讓著急的人先走。

    估計拖延也就一兩天的事,過了這塊兇險地帶,就能全速前進了,所以并不著急。

    “那我也不著急了,瞧您有氣無力的樣子,等下該怎么跟托克少爺交代?其他人信不過,我還得幫忙掩飾過去。”

    未婚妻的生日是很重要,但西奧多更放心不下自家老大的狀態(tài)。

    六月一聽這事,便搶著問:“西奧多先生,你的未婚妻住在哪里?喜歡什么禮物?”

    西奧多驚:“啊?怎么突然問這個?”

    六月解釋說:“你不愿意跟我們走,又怕延遲到達,那可以人未到,而禮先到呀。”

    先送禮,告訴未婚妻在來的路上,其實也是可以的。

    “這……這……怎么好意思麻煩你呢……”西奧多客套地推脫了一下。

    “不麻煩,我還要謝謝你為這次的救援出了一份力。”六月表示愿意幫忙,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她甚至可以把這件事當成愿望寫在星星紙上。

    “請等我一下,愛莉妮婭小姐。”得到了六月的肯定答復,西奧多不再猶豫,沖回船艙翻開行李,又迅速地把一個紅色的小禮盒交給了六月。

    西奧多給到六月的送禮信息是:未婚妻家住在海屑鎮(zhèn)六號公園40號,名字叫格洛婭。

    六月收下禮盒,這次她沒跟達達利亞說“再見”兩個字,而是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跑回去了。

    不過她突然想起來,西奧多給的這地址……怎么有點熟悉?

    第52章 重返至冬

    在海上航行足足有一個多月后,「富人」的船停泊在了至冬的不凍港。

    所謂的不凍港港即是海水常年流動,不易結(jié)冰,素有暖港或春港之稱,似乎是受過了女皇的祝福才這樣的。

    這個港口出口大多數(shù)是大型和重型的機械,基礎(chǔ)設施倒比其他國家的要更加機械化,更加便捷一些。

    北國銀行的總部在至冬的主城之內(nèi),「富人」的大別墅建在遠離城市的郊區(qū),與銀行頗有些距離。

    城內(nèi)主要的公共代步工具是蒸汽驅(qū)動的大四輪車和雪地車,比楓丹的巡軌船要方便很多,可以直接送達到家門口的那種。

    以「富人」的財富和地位,六月想象他應該會有自己的司機,自己的車,美美地享受別人的勞動成果回到家中。

    以及,家里會有很多的廚子和保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只要他發(fā)的工資夠多,就有無數(shù)人為他服務。

    然而一下船他就把跟來的仆人遣散回家,給他們?nèi)糠偶伲踔烈步o六月放假。

    在會見冰女皇期間,任何人都不需要來打卡報道,直到大會結(jié)束,六月一等人將會被安排到至冬的北國銀行總部工作。

    她還以為去至冬待一陣子就回璃月了,沒想到會是定居啊……

    話說潘塔羅涅不是璃月人嗎?

    雖然已經(jīng)改了國籍,也能在老家發(fā)展的吧……她真的不喜歡住在至冬。

    六月跟別人不一樣,她在至冬沒有居所,放假了也不知去哪里。

    在來之前「富人」承諾過給她包食宿,不知還有沒有效,要是他不肯承認,那她只能流落街頭了。

    因為至冬的物價高,她本人那么一點的工錢,還不夠吃喝的,別說去租地方住。

    當然,作為“有良心”的上司,潘塔羅涅自然不會放任六月不管,他沒給六月包下旅館或酒店,而是選擇把她帶回到了他的家里。

    他的宅邸足夠大,大到住下幾十人都沒問題。

    六月對此不太感冒,她住哪里都是住,只要不是那伊羅公館,那里都可以。

    潘塔羅涅沒有自己的私人司機,跟平常人一樣,他選擇坐一輛在街上來來往往的雪地車。

    也是,下雪天坐雪地車不會打滑……就是這雪地車為什么是敞篷的?坐著車還得打把傘,迎面吹著冷風,冷冷的雪花飄到她臉上。

    ……

    經(jīng)過了一路的顛簸,終于到了。

    潘塔羅涅的宅邸,外頭看是至冬的尖塔風格,與環(huán)境中的白雪完美地契合,還有大花園,花園里都是枯萎的花骨,顯然已很久沒人來打理。

    這么大的一座六層大別墅,沒有住家管家或是阿姨嗎?六月不免疑惑。

    像壁爐之家,縱然父親也不常在,可上下都被保育員叔叔阿姨們打點得僅僅有條,父親只提供資金支持和管理。

    進到里頭后,六月又感覺自己進入到了璃月。

    屋內(nèi)的裝潢古色古香,廳堂的高架子擺滿了各種古董,地板用的都是香檀木,旋轉(zhuǎn)式的樓梯一直延長到最高層。

    嗯……

    沒有安裝升降機,家具上也沾滿了灰塵,踩在腳下的地墊揚起塵土,讓六月嗆了幾下鼻子。

    “頂樓有很多房間,你隨便選一個。”潘塔羅涅走在前頭帶路,順著樓梯走上去。

    六月提著重重的行李,艱難地跟上去,最終在最頂層停下。

    才六樓,她就累得不行了。

    人類果然不能離了升降機,爬樓梯這種事,對直立行走的人來說就是反自然。

    吐槽歸吐槽,六月放下行李后還是認認真真地選房間去了。

    頂樓是單獨出來的生活區(qū),該有的生活功能分區(qū)都有,房間有五個,六月經(jīng)過允許后打開了其中一間。

    這間房很是寬敞明亮,有獨立的陽臺,六月一眼就看中了,轉(zhuǎn)對潘塔羅涅說:“這間光線不錯,還能看到冬宮的雪景,我選這個吧。”

    潘塔羅涅微微點頭說:“眼光不錯,但這是我的房。”

    他的房間?倒是看不出來,里面什么東西都沒有,素白得跟雪洞一樣,用毛坯房來形容都不為過。

    “……對不起,那我選對面的。”六月指著旋轉(zhuǎn)樓梯的對側(cè)房門說。

    她是隨便選的,估計每間房都沒裝修,哪里都一樣。

    “嗯,可以。”潘塔羅涅同意了,“順便一提,二層的書可以隨便翻,其余的小儲藏室不要動,知道嗎?“

    六月回答:“知道。”

    又由于難忍心中的好奇,便問:“你自己一個人在至冬買了個那么大的宅邸,沒有其他人在住嗎?”

    “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罷了。”潘塔羅涅從上往下望去,這樣高的一座樓房,竟像是為自己打造的牢籠。

    “連管家都沒有?”六月有些難以理解。

    “我常年不在,管家只會徒增一份不必要的支出。”潘塔羅涅說著就慢慢走下樓去。

    他很有錢沒錯,六月對“有錢人”概念也不會停留在他擁有很多摩拉的認識上,而只會認為他們之所以有錢,是因為有學識遠見,可能還會操作某種經(jīng)濟體系。

    但她是沒想到,有錢人會把錢精準用在他所認為可以去做的事情上,卻把自家房子冷落了,甚至那么多房間都沒裝修……

    冷冷清清不是辦法。

    她從前愛好冷清,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要么在待在壁爐之家,要么去玩具工坊,要么去海露港看海。

    可自出了壁爐之家后,她反而喜歡熱鬧,喜歡與人交往了,大概算是受了某人的影響才會發(fā)生如此變化。

    作為合格的助理,六月想給潘塔羅涅分擔一下憂愁。

    嘿嘿,只要能得到他的賞識,靠近他拿到神之眼的機會不就多了嗎?

    六月打起了小九九,屁顛屁顛追在潘塔羅涅后面說:“那不如租幾層出去,交給別人打理,等你想回來住的時候也不至于太冷清,還有房客跟你打招呼,說說家常。”

    走到四樓樓梯平臺,潘塔羅涅停了下來,回過頭對她的額頭輕輕一彈:“愛莉妮婭,你怎么就那么聰明?看來你的頭腦并不亞于我。”

    六月聽不出來這是反話,她反而以為有戲,就追問下去:“那潘塔羅涅大人是同意嗎?”

    他可以說不同意嗎?

    不過就算同意,她也招不了租。

    至冬里誰人不知這是第九席執(zhí)行官宅邸,貼了告示做了廣告,也不會有人來問一句。

    她喜歡這么玩,那就讓她玩去。

    “這件事交給你處理了,租房收入你三我七,只留頂層。”潘塔羅涅讓她放手去干。

    “真的可以?”他的回答出乎了六月的意料。

    潘塔羅涅反問:“難道還有假的?”

    還以為要多爭執(zhí)幾句,看來他也贊同屋里要多些人住才好。后面六月想想,潘塔羅涅說的你三我七的方案,是指口頭上的,到時真招到房客了,要怎么分錢呢?

    “不用簽約什么的嗎?萬一你賴賬或者我賴賬了,就不好瓜分吧……”六月在北國銀行那么久,多少學會凡事都需簽合同的道理。

    潘塔羅涅很是欣慰她能留意到這重要的一點,但,沒用。

    “不著急,等你能租出去的時候,我主動找你簽。”他說。

    “好的。”六月順從道。

    也許是征服欲在作祟,當潘塔羅涅看著由他親自教導的少女慢慢地懂得那么多的處事之道,學會去提意見時,他居然從中找到了比賺錢更大的滿足感。

    五年之內(nèi),必定將六月培養(yǎng)成「仆人」最優(yōu)秀孩子的這句承諾,在他那里取得了小有的成效。

    潘塔羅涅還無法去掌控六月,無法摸清六月真正的喜好,以及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鯨嗎?

    跟許多人喜歡養(yǎng)寵物一樣,她喜歡鯨也沒什么出奇。

    剛好他剛到達至冬時就聽聞,有人在黑市出售一件鯨骨藏品,是完完整整的一條鯨骨架,足有十米長。

    不如就當做藝術(shù)品,擺在靠她房間最近的花園處。

    想如此,潘塔羅涅事先把六月打發(fā)出門:“收拾好自己的房間后,你就可以自由活動了,我需出門一趟。”

    六月欣然應和,送潘塔羅涅出門去,就去收拾房間了。

    ……

    六月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放好,而后見有充足的時間,就按照西奧多給的地址,去找他的未婚妻格洛婭。

    海屑鎮(zhèn)離至冬主城較遠,六月路上換了很多代步工具,才到了。

    至冬晝短夜長,這時才下午五點,天就開始暗下去。

    海屑鎮(zhèn)是個還算富裕的大鎮(zhèn),居民房子密集,家家戶戶亮起了燈,時不時能聞到從煙囪里飄出來的碳火味。

    六月去找人問路,才找到了“六號公園”。

    她挨個門牌號挨個門牌號地去找,終于看到了一個明晃晃的“40號”。

    于是六月敲響了門,沒過多久,出來開門的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

    “你好,格洛婭在嗎?這是西奧多托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還有一封信。”六月現(xiàn)在充當?shù)木褪青]遞員的角色,語氣盡可能地禮貌。

    那位婦女一聽到西奧多的這個名字,便有些不耐煩地說:“請轉(zhuǎn)告他一聲,不要再來打擾我的女兒,格洛婭就已經(jīng)嫁人了。”

    第53章 我哥哥超好的!

    “嫁人?西奧多不是她的未婚夫嗎?”六月緊緊捏著手上的禮盒,生怕送不出去,讓他人的愿望落空。

    格洛婭嫁人了,六月萬萬想不通。

    西奧多說,他每個月都會給未婚妻寄信寄小禮物,上一年的生日回不來,他還特地給未婚妻的家人寄了一大筆錢,以改善他們家的生活。

    而且格洛婭明明跟西奧多訂過婚,就算中途想反悔,也會書信告知一聲吧……

    大嬸冷笑:“我的女兒青春就這么幾年,難道還要貼上一輩子等嗎?哪有丟下未婚妻一別五年都不回來的未婚夫,真是聞所未聞。”

    說完,門“嘭”地關(guān)上了。

    六月被拒之門外,外頭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冬日未至,怎么就那么冷呢?

    六月才知,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那么脆弱,分開才幾年時間,就足以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死心。

    不知以后是不是也會有很多人遺忘她……

    對于未來,六月開始有了些擔憂,情緒莫名低落,她把禮物收回抽繩袋子里,抬頭看向空中紛飛的雪花,伸出手去接。

    大概是剛才關(guān)門的動靜太大的緣故,隔壁家院子里亮起了燈,一個穿著棉衣帶頭巾的女孩在小院子里開門,探出半個身子。

    六月聽到聲音后就轉(zhuǎn)過身去,院子暖光照到女孩的臉上,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女孩向六月微笑招手,六月往她的方向走去,從那房子冒出來炊煙中,散發(fā)出食物的香味。

    咕嚕咕嚕。

    六月不爭氣的肚子在發(fā)出饑餓的信號,她幾乎一天沒吃東西了。

    “大嬸是騙你的,格洛婭姐姐離家出走了,前兩個月她離開前還告訴過我。”女孩顯然是聽見了六月與那位大嬸的對話。

    得知了這個消息后,六月又打起精神來。

    “請問你是……”她先問女孩的身份,想著格洛婭只是離家出走的話,而又有人知道她的行蹤,那還是有很大希望可以交差。

    女孩綻開甜甜的笑容:“我叫冬妮婭,是這家人的鄰居,剛聽到有吵鬧聲就出來看看了。”

    她邁開腳步走向六月,仔細端詳。

    在她眼中,這位少女與她差不多年紀,一身絨絨的外套,襯得像從玩具店里逃出來的精靈娃娃。

    “叫我六月就行。”六月跟著自報家門。

    在六月眼中,冬妮婭很可愛,臉上未褪去稚氣,看起來是十四五歲的樣子,但身高卻比她還高一點點。

    冬妮婭的眼睛很大,且是晴空下大海的碧藍色,好看,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兩人一見如故,互相看著對方,沉默間,突然都忍不住捂嘴笑了。

    六月笑得較為含羞,冬妮婭則是開朗外向的笑,還問找格洛婭姐姐干嘛。

    “我是想請問下,你知道格洛婭現(xiàn)在在哪嗎?我這里有份生日禮物要送給她。”六月將自己的目的告訴冬妮婭。

    冬妮婭搖了搖頭:“具體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她只跟我說過,她要去找她的未婚夫。”

    六月又是一怔。

    不知孰真孰假,事情的反轉(zhuǎn)也未免太大了些。

    若冬妮婭的信息源更可靠,六月也就可以先松口氣了。

    如果格洛婭并沒有拋棄西奧多,就相當于更加堅定了六月的信仰,因為她始終相信愛是堅不可摧的。

    可惜并沒有人能真正平等地愛她。

    六月所熟知身邊的人,大多都在滿足自己拯救弱小的情結(jié)。

    他們對她好,對她不同程度地表達著所謂的在意,然后慢慢把宛如一張白紙的她,教化成為他們心目中所期待的樣子。

    但無論是出于哪種原因的愛,都無所謂了。

    能得到別人的關(guān)心就很難得,六月都不再奢求什么。

    安慰安慰自己,這個世上的好人還是很多的,數(shù)數(shù)從出楓丹出發(fā)以來,也認識了好幾個萍水相逢的朋友了吧,比如說冬妮婭。

    不知是不是錯覺,冬妮婭的眼睛跟某人像極了,只是比之更有神,還有高光。

    所以,至冬人的遺傳都是藍眼睛的偏多嗎?六月沉思中……

    這時房子里傳來了一聲:“冬妮婭,你在外面干嘛去,準備開飯咯。”

    冬妮婭猛然拉上六月的手,悄悄貼在她耳旁問:“六月,要來我家玩嗎?我家剛好煮了好吃的。”

    六月餓壞了,有人熱情邀請她去吃飯,她自然樂意。

    送不成禮物,蹭一頓飯也不算虧,從小她蹭飯的次數(shù)并不少,習慣了別人說請吃飯,她就算多拒絕了幾次最終也還會去的。

    于是六月對冬妮婭說聲謝謝,就代表同意了。

    隨后冬妮婭把六月帶到院子中,眉眼彎彎地對喊話的中年人說:“爸爸,我?guī)б粋朋友來家里吃飯,可以嗎?”

    “當然可以,快來快來,外頭冷。”中年男人招招手說。

    啊……好熱情的一戶人家。

    六月也不擔心他們是壞人,潛意識中就認為他們是好的,就不客氣地進入屋里,把平時父親教導不要吃陌生人飯的話,都拋諸腦后。

    “歡迎歡迎,是冬妮婭的朋友嗎?進來坐吧。”一個自稱是冬妮婭媽媽的女人,擁有一頭長長的紅棕卷發(fā),笑起來跟冬妮婭很像。

    不,應該說冬妮婭像她,就是那雙藍眼睛可能是遺傳爸爸的,發(fā)色是遺傳了媽媽的。

    屋內(nèi)有地暖,一進到里面極暖和,可以脫下厚重的外套。

    一眼望去,這屋子不算小但也不算大,有三層高。看著只有一家三口的人家,實則光是餐桌就可以容納十個人的用餐。

    六月的第一件事就是喊叔叔阿姨好,簡單介紹自己的名字,以及剛是怎么認識冬妮婭的。

    進來的第二件事,她就瞅餐桌上擺的是什么好菜。

    冬妮婭拉著她到飯桌旁,與之并排坐著。

    才第一次見面,彼此都不太了解,冬妮婭就開始跟六月處得跟閨蜜似的,毫不客氣地給她勺菜,還問這問那。

    六月開始有些無所適從。

    她原以為,至冬人都是冷冷冰冰的,很少待人友好,直至今日,她才知,在那伊羅高墻之外的至冬人,是那么地熱情美好。

    就是……

    今天菜式,可能……

    在談話間六月得知,冬妮婭的爸爸年輕時當過兵,后來退役就在海屑鎮(zhèn)開了一家漁具店,過過小日子。

    冬妮婭爸爸大胡子拉碴,本以為是很嚴肅的類型,結(jié)果是個搞笑幽默的大叔,時不時就跟冬妮婭媽媽開玩笑,說那些魚知道有客人來,都一個個自愿上鉤。

    今日冰釣的成果,是往日的十倍多。

    所以桌上多半的菜,是什么腌魚,辣子魚,清蒸魚糕,魚頭湯,燉魚丸,生魚片,特色酸黃瓜魚……

    冬妮婭媽媽表示,這些菜式,是照著三兒子從璃月寄過來的食譜學的,做了幾次還算成功,非常美味。

    六月禮貌地說多謝款待,而心在滴血。

    魚……

    雖然吃魚也沒什么,海里的鯨也會吃小魚蝦米,可按照她的飲食習慣來說,實在不太合適。

    然后她只光吃面包,表示面包超好吃,是她的最愛,一頓飯下來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六月,天色晚了,外面又下大雪,就在這里睡一晚,明天讓冬妮婭帶你去小鎮(zhèn)逛逛。”冬妮婭媽媽挽留說。

    “對啊,跟我睡就行,或者你不習慣兩個人睡,可以去哥哥的房間,反正現(xiàn)在還空著。”冬妮婭應和,“不過你爸爸媽媽會不會擔心?”

    為了不打破愉快溫暖的氛圍,六月沒說自己是孤兒,只說自己的家長并不會管她,因為她已經(jīng)出去工作了。

    冬妮婭便也信了,在洗漱過后,冬妮婭帶六月去她二樓的房間。

    ……

    入睡前,冬妮婭纏著六月聊天。

    她提到了自己的家人,說到自己還有幾個哥哥姐姐。

    大哥二姐都成家立業(yè)了,三哥在離家很遠的地方工作,最小的弟弟太過想念他,就偷偷跑出去找他。

    還好是找到了,并且在信里說他們過一陣子就回家團聚。

    “冬妮婭,你哥哥是做什么的?為什么說他一年到頭不回家?”六月只是隨口問問,她很困了,正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的吊燈。

    冬妮婭翻了個身,側(cè)到了與六月的反方向:“唔……他跟我說,是要四處出差的工作,很忙很忙。”

    六月應和:“那一定是做生意的,生意人就是每個國家都去,每到一個地方都不會停留太久。”

    冬妮婭道:“是不是做生意我也不清楚,有機會再介紹哥哥給你認識吧。不過……他有那么一點點的……不知該怎么說形容好……”

    “是什么呢?”

    “就是在我記事開始,哥哥就經(jīng)常找人打架。”

    冬妮婭嘆了嘆氣,要不是那次差點出了人命,爸爸也不會送哥哥出鎮(zhèn)子,去加入那個什么兵團。

    她那時候年紀小,似懂非懂,不知道那里意味著什么,后來慢慢大了,也知道哥哥實際在做很危險的事。

    哥哥就喜歡打架,跟不同的人打架。

    冬妮婭很擔心,哥哥這樣的性格會沒有女孩子喜歡,就算有女孩子喜歡,也會讓對方很沒安全感從而導致分手,到時候孤獨終老可怎么辦?

    后而轉(zhuǎn)念一想,冬妮婭又翻了個身,搖了搖六月的手臂。

    六月把頭轉(zhuǎn)過來,迷迷糊糊地聽著。

    冬妮婭接著說:“但哥哥的性格很好,也很溫柔,關(guān)鍵還能做一手好菜,尤其是烤魚,做得特別香,比媽媽做的還要好吃。”

    六月:“……”

    在溫聲細語的催眠下,六月的眼皮熬不下去了,很快就睡著,后面冬妮婭說了什么也沒聽清。

    第54章 假想情敵

    一覺睡到自然醒,六月都忘了冬妮婭昨晚睡前說的,有關(guān)于她哥哥的故事了。

    在睡著期間,六月只迷迷糊糊聽到冬妮婭說:

    哥哥前些日子寄的家書里表明自己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叫爸爸媽媽不要操心,回來的時候千萬別再給他安排相親之類的……

    六月尤其對這句比較深刻。

    在冬妮婭講述這件事之前,她恰巧做了個短暫的噩夢被驚醒了小會兒,才會把這話聽進去了一點點,然后又接著繼續(xù)睡去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的,一到年紀長輩就開始著急,惦記兒女的后半生,介紹這個介紹那個。

    歸根到底,是他們的壽命只有短短百八十年的緣故,想要在有限的百年時間內(nèi),體驗不同階段的不同光景。

    六月則不會存在這種苦惱。

    不死詛咒的后遺癥一直存在,如果是頻繁發(fā)病的話,換來的就是比人還要更短命的結(jié)果。

    身體上短命,靈魂上也是如此。

    因為深淵人魚,跟別處陸地生活的人魚不大相同,是超短生種。

    吃了深淵人魚肉不會使人長生不老,反而能縮短人的壽命。假如一個人不想活了,又不想以痛苦的方式結(jié)束生命,吃深淵人魚肉就是最好的選擇。

    她能通過吃掉自己的心臟而解除坎瑞亞的不死詛咒,就是這個道理。

    想著想著,六月不再賴床了,慢慢下了樓。

    樓下飯廳里,冬妮婭正跟一個陌生的少女聊得正歡。

    六月怔住了。

    試問,作為客人在主人家睡那么晚,又碰上主人家的客人怎么辦?

    要回房間再睡一覺出來嗎?

    社恐了啊啊啊!

    正當六月猶豫要不要下去的時候,冬妮婭發(fā)現(xiàn)她在樓上站著,直接喊了一聲:“你醒啦?來吃早餐吧,爸爸媽媽出門了,我另外做了一份。”

    甚至還為她做了早餐……

    六月無地自容,臉頰緋紅,低著頭灰溜溜地走下樓,到冬妮婭跟前,又抬頭擠開笑容,向冬妮婭和客人打了聲招呼,并對自己賴床的行為表示歉意。

    冬妮婭拉過六月,按住她肩膀,坐在那盤三明治面包前面的座位上:“沒關(guān)系,在我們家睡多久都可以哦。”

    “冬妮婭,這位是……”一旁剛跟冬妮婭說話的少女開口了。

    “差點忘介紹了,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名字叫六月,你們互相認識下。”

    冬妮婭對少女介紹完,轉(zhuǎn)而又對六月介紹,“這位是住在隔壁38號的鄰居貝莉絲,跟我,跟格洛婭姐姐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貝莉絲是鄰居家的女兒,跟冬妮婭差不多大的年紀。

    冬妮婭的爸爸跟貝莉絲的爸爸以前是很要好的戰(zhàn)友關(guān)系,她們一起長大,屬于好朋友但不是閨中密友的類型。

    她們性格愛好迥異,能玩一起,但還沒到能談心的地步。

    尤其是,貝莉絲還是須彌教令院生論派的就讀學生。

    雖然她的成績屬于中層,但在這個鎮(zhèn)子里算是拔尖的人才,難免養(yǎng)成了些高傲的性子。

    有時冬妮婭跟她說話都得有很多需要注意的用詞,況且她最近都時不時來造訪問:阿賈克斯哥哥回來了沒有?

    這讓冬妮婭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聽冬妮婭說,你是要找格洛婭對吧?你跟格洛婭姐姐的未婚夫是哪種關(guān)系?”

    貝莉絲看向六月,有種不妙的第六感。

    ——這個叫六月的,住阿賈克斯哥哥家里,還有冬妮婭剛說的那番話,讓六月給她的感覺完全是“情敵”關(guān)系。

    既然是“情敵”,就不用裝作好臉色了,居然擅自住別人家里了,真可惡。

    然而六月并未察覺對方深深的妒意,反而在平靜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們是同事,但并不服從于同一個上司。只是他們路上遇上意外,要耽擱好幾天才能到,剛好我又跟他的上司算熟識,才答應過來送送生日禮物。”

    貝莉絲聽了,幸災樂禍起來:“很遺憾,你禮物估計是送不了了吧,格洛婭已經(jīng)加入愚人眾了。”

    六月眼睛一亮。

    居然……

    有用的信息又多了一條,看來在冬妮婭家里留宿一天還是有好處的。

    但格洛婭是自愿加入的嗎?

    還是說為了跟隨未婚夫的腳步才這么去做?

    能確定格洛婭就在愚人眾的話,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她回去后就可以把北國銀行的人脈利用起來,只要格洛婭還在至冬,就一定能找到。

    就算不在至冬,她也能確定具體位置,到時好跟西奧多說一下,以免他因找不著人而傷心難過。

    果然,要相信他們心有靈犀,總會相遇的!

    “我知道該怎么找到她了,謝謝你們提供的信息。”六月感激不已,為了表示謝意,還跟兩人握了握手,客套般地說下次請吃飯。

    貝莉絲一頭霧水。

    冬妮婭也一頭霧水。

    在她們的觀念中,普通人要在愚人眾找人,不是更難嗎?

    “冬妮婭,我得趕緊去找人,下次有空再來玩。”六月早餐都沒吃就要走了。

    從海屑鎮(zhèn)到至冬主城所花費的時間不少,爭取今天之內(nèi)查到才最好。

    冬妮婭也不好挽留,給她打包了份早餐,塞在六月手中:“那不耽誤你了,小鎮(zhèn)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還沒帶你四處逛逛呢,下次記得來哦。”

    六月點點頭,與冬妮婭約定好了過幾天再見。

    ……

    輾轉(zhuǎn)了大半天,六月來到北國銀行的總部內(nèi)。

    不用猜,她都知道潘塔羅涅今天會在這里檢查銀行總部的運轉(zhuǎn)情況,到這里來找他就沒錯了。

    由于有求于人,她不會直接說自己來的目的,而是假裝勤勤懇懇的樣子,敲響了他辦公室的大門。

    在里面回了一聲“進來”后,六月推開門,正見他在看厚厚的賬本。

    不得不說,總部的辦公室比在璃月的辦公室要氣派豪華得多,連地板都是那么金光閃閃的,里面的每一塊磚,肯定都涂了金粉上去。

    “你怎么來這里了?”潘塔羅涅頭也不抬地問,他記得沒有把北國銀行總部的地址告訴六月。

    不過,北國銀行聲名遠播,真心想來的話,隨便問一個在銀行存過款的人都知道。

    若是不想來,把詳細地址告訴她,甚至派車去接她,她也不會過來。

    證明她很“關(guān)心”他……潘塔羅涅如此想,嘴上的笑意愈濃,便停下手頭的工作,叫她過來一下。

    “我來看看您有沒有什么別的吩咐。”六月來到潘塔羅涅旁邊說。

    “難得你主動攬活,著實是罕見。”潘塔羅涅笑道,此刻心情十分好。

    見有效果,六月琢磨了下平時潘塔羅涅最愛聽到的話,接著說:“多接觸些事務,才能成長起來,您總是那么說。”

    證明她常常把他的話記在心里……

    這個回答又再次觸動到潘塔羅涅,仿佛給好心情多添加了一顆糖,讓他對她夜不歸宿的這件事不再追究那么多了。

    但他還是得旁敲側(cè)擊一下:“看來你在至冬很無聊,昨天不見人影,今天也是到天黑才回。”

    六月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受人之托去海屑鎮(zhèn)送個禮物,認識了新朋友,天太黑了就在朋友家住下,沒提前跟您說。”

    受人之托這件事,潘塔羅涅也是知道的。

    至于朋友……

    那么快就認識了新朋友了,是誰說她社交能力缺乏的?

    潘塔羅涅在一開始得到有關(guān)于六月的資料上,就是這么評價的:內(nèi)向,不說話,不與人交往,對人對物,不關(guān)己事高高掛起。

    如今相處下來,倒越來越不像原本資料上所寫的那樣。

    也是,能提出把他的房子租出去的人,怎么可能會是不擅長社交的人。

    潘塔羅涅決定不責怪她:“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允許你四處去玩,但下次要告訴我一聲。”

    而后補充:“現(xiàn)在替我讓人把當季的報表呈交上來,篩選核對后再遞給我。”

    他順便安排了工作,盡管休假期間是沒有任何工資的。

    “我現(xiàn)在就去。”六月快馬加鞭地去做。

    幾個小時之后,他所布置的任務,六月都完成了。

    來到他的辦公室就問:“還有活干嗎?”

    對于今天六月獻殷勤的行為,潘塔羅涅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打著什么主意。

    手頭上的事情已經(jīng)做好,那么就帶六月回去,見見他特意送給她的“驚喜”如何?

    “沒有了,走吧,也是時候回去了。”潘塔羅涅披上厚厚的外衣,叫上了六月一起走。

    六月本應該在這個時候說出自己請求來。

    她想了想,還是回去再說吧。

    畢竟人一到家里,整個人都會比較放松,提要求什么的,也會變得更簡單點。

    很快,他們就回到了至冬城郊區(qū)的房子內(nèi)。

    六月先上了樓,準備把前日沒鋪好的床弄好。

    她打開了窗戶通風,卻略感不對勁起來,借著房間里的燈光,往外探去——

    整棟樓內(nèi),瞬間傳來了尖叫聲。

    “潘塔羅涅大人!潘塔羅涅大人!”

    在首層正喝著茶的潘塔羅涅,聽到六月在不停地喊他的名字,便警覺的坐起身來,走到樓梯口處。

    這時卻見六月赤著腳,踉踉蹌蹌一路扶著樓梯的欄桿,連滾帶爬地從六樓向他奔來。

    她渾身都在發(fā)抖,凌亂散開的頭發(fā)顯得無比狼狽。

    第55章 給受驚的獵物順毛

    六月是頭一次如此慌張。

    那樣恐怖的場面,不斷占據(jù)著她的腦海,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也因恐懼而變得混濁無光。

    下一刻,她死死抱著潘塔羅涅,身體在顫抖,發(fā)冷,遲遲冷靜不下來。

    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一條巨大且完整的鯨魚骸骨,擺在花園內(nèi),一開窗就能看見!

    當她親眼看見只剩下一副骨頭的鯨,就如同殺了她一百遍。

    心是那般的劇痛,使她回想起了黑暗的深海里,一聲聲凄厲的嘶叫,染紅了的血海……

    那時候,整個族群將要被未知的怪物滅亡,沒有勇氣面對的六月,選擇拼命地逃,逃了不知多久也看不見一絲的光亮。

    她絕望到失去了力氣,快要在深海中沉溺,是一頭巨鯨給她引到了有陽光照亮的地方,才讓她順利逃出了深淵之海。

    自此之后,六月將所有的鯨視為給了她第二次生命的家人,如同她的「母親」,帶給她溫暖。

    而花園里的鯨骨,等同于把她逝去“親人”的骸骨撈出來,放在她面前。那必然是觸目驚心,又驚悚又悲痛。

    而且,那未必是一頭自然死亡的鯨魚骸骨。

    人在極度恐慌的情況下,總是無意識地就近抓緊某種物體,以尋找心理上的安全感,六月也不例外。

    縱然是出于本能的反應,潘塔羅涅也將之看做是六月的“主動”,不覺無比疼愛珍惜地將她護入懷中。

    “六月,慢慢告訴我,到底怎么了?”他低聲在六月的耳旁問。

    “花園……花園,有……”六月緩了口氣,窒息感仍未平復下來,“有條很大的……很大一條的鯨骨……”

    她握緊著拳頭,抬頭看著潘塔羅涅,失去高光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懷疑:“是誰把它殺死做成了標本?”

    潘塔羅涅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

    原來,六月是見了那條「藏品」才一反常態(tài),產(chǎn)生了應激。

    潘塔羅涅一心想要嘉獎六月,送她喜歡的東西,便花了三千多萬的摩拉從黑市拍賣下了這條珍稀之物,沒曾想竟弄巧成拙了。

    這事,打死不能承認。

    否則六月將要悲傷很久,還很可能會與他疏遠。

    “怎么會有這種東西,可能是你太累才產(chǎn)生了幻覺,睡一覺就好。”潘塔羅涅告訴六月,她剛所看見的一切都是假的,叫她去睡覺安神。

    “真的嗎?”六月半信半疑。

    潘塔羅涅撫著她的臉頰,盡可能用最溫柔的聲音低語安撫:“瞧瞧你,臉色多憔悴,水土不服產(chǎn)生幻覺也是有的,等睡醒就不會了。”

    說著,潘塔羅涅就將她悄悄橫抱起來,放到柔軟的大沙發(fā)上,塞給她一個靠枕當枕頭,并拿來外套給她蓋上,以免著涼。

    驚魂未定的六月就像可隨意讓人移動的人偶,把她搬到哪里,她就在哪里,沒有其他多余的自主動作。

    六月發(fā)著呆,慢慢的蜷縮了起來,開始分辨不出眼前是幻覺還是現(xiàn)實了。

    難道真的是太累的緣故嗎?

    可是,她今天起得很晚,睡眠足夠,就潘塔羅涅在北國銀行布置的那一點點工作量,也不至于累到出現(xiàn)幻覺……

    潘塔羅涅說她累了,她不相信,但卻更多地相信自己一到至冬,“玩偶綜合征”就有了發(fā)病的矛頭。

    幻覺,手腳麻痹,能看見另一個由死物構(gòu)成的世界,的確很符合剛才這個后遺癥的癥狀。

    一旦讓自己信服了這點,心理暗示到位,六月反而心安了不少。

    因為至少不是“真實”的鯨骨,而是她幻想太夸張了而已……

    還是如潘塔羅涅大人所說的,好好地睡上一覺才是。

    “潘塔羅涅大人,我想抱著我的鯨魚布偶,才能睡著。”六月把頭縮了縮,小心地問。

    “它放在哪里?”潘塔羅涅蹲在沙發(fā)旁,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fā)。

    “在樓上……”六月伸出手,指著高高的旋轉(zhuǎn)樓梯。

    她不敢回房間睡,害怕又要出現(xiàn)“幻覺”了,還好在首層的客廳里,沒有哪道窗戶面向花園的方位。

    “乖,等我一會兒。”為了讓六月早點睡著,潘塔羅涅答應幫她把布偶拿下來。

    他早就忘了六月是他的下屬,總在無意間想要與她的接觸更親密一些,但又不得不注意恰當?shù)木嚯x感,做的每一個動作都要在可控范圍內(nèi)。

    潘塔羅涅怕六月發(fā)現(xiàn)他的心意,又怕她感受不到。

    不知不覺就深陷在自己精心布置的捕獲獵物的陷阱中,勞神傷心。

    潘塔羅涅走在樓梯上,忽而停頓了一下。

    房間在六樓,來回爬動樓層很累。

    嗯,是該在室內(nèi)直接安裝一臺升降機了。

    這也便于將來把六月的房間裝潢得更精致些,好讓她能在安安心心地這里長住。

    待到潘塔羅涅把鯨魚布偶拿給六月,六月馬上抱緊,又瑟瑟縮縮地提了個要求:“潘塔羅涅大人,今天有件事我忘記跟你說了,要是不說,我恐怕也睡不著。”

    在六月最為虛弱,最為需要人安慰的情況下,無論什么要求,潘塔羅涅都無法去拒絕。

    這就是她積累在他身上的道德資本,一個巨大的回旋鏢。

    “我早知道你有事求我,盡管說吧。”潘塔羅涅要六月直說。

    六月的瞳孔終于恢復了一點亮光,雖說躺著跟上司說話很不禮貌,但她是“病人”,她最有理。

    “我想找一個叫格洛婭的愚人眾,能不能查一下她在哪里。”六月說。

    “問這個干什么?”

    “西奧多麻煩我送的禮物,我還沒送出去給她,去到她家里也找不著人。”

    潘塔羅涅無可奈何地笑笑:“安心睡,明日一早我會把情報送給你。”

    尋人是最為簡單不過的事,不算是大麻煩,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六月的執(zhí)著。

    一般人找不著人,送不出去也就罷了,直接跟委托人說辦不到就是,她偏偏要做到為止。

    不過她執(zhí)著于做某件事的樣子,恰恰是最深得潘塔羅涅心意的一種行徑,他會去滿足她的要求。

    不久,抱著玩偶鯨魚的六月很快就睡著,呼吸平緩而有節(jié)奏,證明她睡得很沉,不會輕易再驚醒。

    潘塔羅涅就在沙發(fā)的一旁守著,等他認為時機差不多之時,才走到了花園。

    他站在那足有十米長的鯨骨架下,一動不動。

    隨后他以摘花為號,一名黑衣制服戴眼罩的人便從他身后走來,請示道:“不知您深夜召集,是有何指示?”

    潘塔羅涅不急不忙地從鯨骨尾部的位置,走到鯨骨的頭部,神秘的手下也跟著他的步伐而走。

    “這副骸骨的原身頭部有彈孔,證明是非自然死亡的鯨,為什么他們可以拿來當藏品售賣?”潘塔羅涅提出了他的質(zhì)疑。

    作日在黑市他著急要貨便也沒看仔細,現(xiàn)在仔細端詳后才知,這條鯨正如六月所提出的疑問那樣。

    究竟是誰動手殺了它,再取骨頭下來售賣的?

    況且自然死亡的鯨多數(shù)是老年,骨頭可不會顯得那么雪白光滑。

    在黑市拍賣上,賣方那伊羅家族的那兩個家伙,可是口口聲聲說,這是從擱淺后死亡的鯨身上取下來的。

    在至冬,殺鯨是死罪,自然而亡的鯨才能被允許取材。

    一旦被揭發(fā),按照至冬的法律,那伊羅家全族都得全部絞死,包括與他們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六月。

    “直接運走,將它重新投入大海,處理得干凈些。”潘塔羅涅吩咐道。

    “遵命。”手下應和。

    此次讓潘塔羅涅虧損了幾千萬摩拉,還被背刺了,那伊羅家死罪可免,但說什么都不能讓他們好受。

    “另外,我認為隱秘的交易始終不妥當,他們所組織建立起來的黑市,只好搗毀。”

    潘塔羅涅所說的“搗毀”,并非是指武力上的,而是直接扼殺那伊羅家族所有的經(jīng)濟命脈。

    ……

    第二天,冰雪消融,花園里恢復了原狀。

    六月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花園里確定,是不是真的有一條鯨骨擺在那里。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一步步腳步沉重地挪過去,然而遠遠就聽見有園藝師在分派任務的說話聲。

    潘塔羅涅以修繕花園為由,把昨天“展品”的位置痕跡都全部鏟掉,改成種耐寒的梅花,六月一來,就完全看不出昨天所看見過的景色了。

    在至冬種梅花,著實罕見。

    一般的至冬園林里,是種植好養(yǎng)活的甘菊和四葉草的偏多。

    由于六月過度驚嚇,昨晚有那么多機會可以靠近,她都忘了要把仿真神之眼調(diào)換了,不知今天能不能再……

    在此期間潘塔羅涅發(fā)現(xiàn)六月過來湊熱鬧,便示意了她一個眼神,讓她自動走來。

    六月走過去,本想開口問為什么動工得那么突然,潘塔羅涅卻先一步告訴她一個消息:“你說的格洛婭已經(jīng)查到了,她在「公雞」的手下辦事,我會約她在北國銀行見面,你就把東西交給她。”

    這個消息,讓縈繞在六月頭上的陰霾一掃而盡。

    機會終于又來了!

    她假裝著很興奮地往前小步一跑,一撲,一抱,無比自然地把手摸到潘塔羅涅外套里夾著的神之眼,趁他失神之際,就將那神之眼快速轉(zhuǎn)移到自己的兜里。

    在人放松警惕的時候,就是這么順利!

    加之她小時候看林尼練習的魔術(shù)表演,并沒有白看的。

    第56章 「夢中之吻」

    六月這招順藤摸瓜之法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很容易就吃到別人的豆腐。

    不確定關(guān)系的親密,對方必然會介意,盡管這過程不過才兩三秒。

    那只涼涼的小手伸進來,在皮帶的上腰處摸來摸去,潘塔羅涅不可能感覺不到。

    他直皺眉頭,抓住了六月正準備收回去的手:“偷偷摸摸的要做什么?”

    六月退后了一步,無辜狀:“我……我沒有呀……”

    潘塔羅涅的目光移到六月的大毛絨外套的袖口處,就放開她的手,說:“把神之眼拿出來。”

    那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是她的手法不對嗎?

    看魔術(shù)表演時,不都是把東西順走后放袖子里,手速夠快別人就看不見?

    六月心虛不已,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委屈地輕輕頷首,抖抖袖子,一枚金棕色的神之眼從袖兜里掉出來,落到地上。

    她蹲下去,把神之眼撿起來,拍拍上面的雪粒,雙手痛快地遞過去,還給他。

    潘塔羅涅沒有接過來,反倒是推了回去:“你要神之眼可以大方告訴我,我隨時給你拿去玩,不必做這些小動作。”

    人家領(lǐng)導在意的點不是給不給神之眼的問題,而是她小手干不干凈的問題。

    “真的能給我?”六月不確定,再問一遍。

    “你也知道,我這個普普通通的銀行家不用站在前線戰(zhàn)斗,神之眼就派不上用場。”潘塔羅涅倒是大方。

    只要六月高興,潘塔羅涅允許在底線范圍內(nèi)給她最好的東西,畢竟她笑起來的時候不是一般的養(yǎng)眼。

    古時有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戲諸侯,那么他潘塔羅涅又為什么不可以這么做?

    或者說,曾經(jīng)有過一段時間他對神之眼有過深深的執(zhí)念,現(xiàn)在想來并沒有必要,這玩意遠沒有金錢好使。

    于是六月高高興興地把神之眼揣兜里:“那我拿走了,玩膩了再還你。”

    潘塔羅涅點頭同意,小插曲鬧也鬧完了,他繼續(xù)一開始的話題:“等下你自己去北國銀行,格洛婭會在那里等你。”

    他布置好了一切,就等著六月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好哦。”

    六月不知該怎么感謝他,只能暗暗告訴自己,以后要更加努力地工作,不能辜負潘塔羅涅大人對她的期待。

    因為他就是個有求必應的超級大好人!

    啊,不對,也可能是昨晚她被嚇到,潘塔羅涅答應所有的要求,是為了安撫她吧……

    關(guān)心員工的上司,很正常。

    早知那么容易,一開始就直接說了。

    六月翻了翻日歷,今天是十一月十一號了,正是到了西奧多未婚妻生日的當天。

    一切都來得及!

    六月把神之眼保管起來,過后再來處理。

    她得馬上帶上禮物和星愿瓶趕去北國銀行,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到會議廳去等待。

    帶星愿瓶是為了看完成了愿望沒有,幫助西奧多,其中也有她自己一點小小的私心。

    目前星愿瓶存了六顆星星。

    克里斯爺爺?shù)膬深w,已經(jīng)完成點亮了。

    萊歐斯利的,不知不覺中也亮了。

    達達利亞的……還是暗的,有點玄。

    離例會開始還有兩天,不知達達利亞他們到達至冬沒有,但愿他不要因遲到被罰吧……到時她可抽不出空去問候他。

    還有她自己的那顆星星,也是遙遙無期了。

    最新的一顆是西奧多和未婚妻的,有戲。

    星愿瓶是瓶口狀的,一旦放下了許愿星星,就很難重新取出來。若拿出來任何一顆,其余發(fā)亮的星星就跟著變暗,可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所幸,星愿瓶不大,再塞進去六顆,一共十二顆就能填滿。

    塞星星容易,點亮卻很難,以后放星星時得傾聽簡單的愿望,這樣才好完成。

    ……

    等了沒多久,會議廳走進來了一位穿著愚人眾制服的大姐姐。

    她長得不算是大美女的類型,卻有一股溫和沉靜的氣質(zhì)。

    在互相介紹完自己后,六月就干脆利落地把禮盒和信都交到格洛婭的手上。

    格洛婭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讀完了信,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并悄悄把禮物拆開,戴在手上。

    “西奧多他要回來了嗎?”格洛婭轉(zhuǎn)過身去問。

    “對,他讓我告訴你,他很快就回來。”

    六月十分肯定說。要不是為了救那條冷鯨而耽擱行程,可能今天與格洛婭會見的就是西奧多了。

    格洛婭捂著嘴默默流淚了好一會兒。

    六月不明白格洛婭的眼淚,是代表著為未婚夫沒能為她慶生而難過,還是代表著自己加入愚人眾的行為而難過。

    從“哭”這個行為上看,六月目前能夠準確斷定的,就是“傷心”的情感。

    “格洛婭姐姐?”六月試圖要去安慰她。

    然而格洛婭并非六月所理解的那樣,她是太開心才哭的,這是她所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謝謝你,讓我知道他要回來迎娶我。”格洛婭將戴著戒指的手伸出來,“瞧,今天是我生日,他送過來的是我們二十年前就看中的絕版戒指,叫「夢中之吻」。”

    六月湊過去看。

    這枚是橄欖型式鉆戒,鉆戒璀璨閃爍,鉆石如鴿子蛋那么大。

    一看就價值不菲。

    西奧多到底攢了多少年,才攢到了買戒指的錢?

    另一個關(guān)鍵是,二十年前就絕版的戒指……他們現(xiàn)在也就二十來歲,難道是青梅竹馬,小時候玩的過家家游戲成真了?

    六月多少對浪漫過敏了。

    嗯……關(guān)于她想要戀愛的那種喜歡,大概是沒有的吧……

    她的喜歡只局限在認為別人是好人的前提下。

    「父親」是好人。

    林尼琳妮特菲米尼是好人。

    玩具工坊的克里斯爺爺是好人。

    梅洛彼得堡的梅盧西亞獄長是好人。

    公爵大人萊歐斯利是好人。

    幫忙調(diào)查罪證洗清冤屈的刺玫會都是好人。

    北國銀行的葉卡捷琳娜是好人。

    其他關(guān)愛過她的同事是好人。

    潘塔羅涅是好人,兼她的“偶像”。

    托克是好孩子,冬妮婭是好人。

    達達利亞……

    不予評價。

    回到剛剛的問題上,六月又關(guān)注起戒指的名字來:“這戒指叫「夢中之吻」?名字真好聽。”

    格洛婭炫耀般地說:“這是當年至冬最好的珠寶設計師,塔比莎小姐所設計的一款。可惜后來不知什么原因,她銷聲匿跡了二十年,「夢中之吻」也成為了她的最后之作。”

    塔比莎……?

    這不是媽媽的名字嗎?

    印象里,六月很少見到媽媽,也從來沒見過爸爸。

    因生父不知所蹤,媽媽帶著未婚生下的孩子回到了那伊羅家,不久后人就瘋了,被外公鎖在了閣樓里不準見人。

    六月時而在夜晚,偷偷看見媽媽坐在閣樓的窗邊,目視著天上的星星,呆呆的一動不動……

    在六月被趕出那伊羅公館的前幾日,媽媽突然得了治不好的重病,神智卻恢復了正常。

    那時候外公將媽媽放出了閣樓,六月才得以享受了最后的幾天母愛。

    直到臨終前,媽媽把自己貼身的項鏈送給了六月,叫她離開那伊羅家,拿著項鏈去找爸爸。

    不過在六月被家里人趕出家門后,那條項鏈就被幾個表兄弟搶走了。

    她無處可去,只能流浪,時不時讓人收養(yǎng)一段時間,一遍遍拋棄后又繼續(xù)流浪。

    如今能有這樣的好生活,比以前強太多了。不用整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用為了保住小命而做小伏低。

    所以六月,非常非常感激「父親」,她這輩子只會認阿蕾奇諾為唯一的「父親」,永遠地尊敬和崇拜她,而不會再去找那個從來都不存在的“生父”。

    但是,話說回來,至冬同名的人很多,格洛婭所說的塔比莎小姐,不一定就是媽媽,說不定是她想太多了。

    六月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病又犯了,今天怎么老是胡思亂想,別人說一出她就想一出的。

    “格洛婭姐姐,你要退出愚人眾回老家結(jié)婚嗎?”六月再次提出了最關(guān)鍵的一個點。

    “回老家結(jié)婚這句話”不只是說說而已,要考慮的可太多了。

    “我屬于新人,沒辦法立刻脫身,辭職的審批流程是很長,只能請假了……”格洛婭嘆氣道,“愛莉妮婭小姐,能不能麻煩您替我保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為了找他而加入愚人眾組織。”

    六月:“你的家人知道嗎?”

    格洛婭:“他們……我會想辦法讓家人不提的,能瞞住西奧多就可以。”

    六月也跟著嘆氣:“既然你們都打算結(jié)婚了,應該彼此坦誠才對,西奧多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呢?”

    格洛婭卻回答說:“我怕他懊惱,無法原諒自己。”

    “所以如果你能成功離職,再向西奧多表明一切,他就不會有那么大的自責感了。”六月重復了離職的事。

    “我也想這樣,可是……”格洛婭顯得十分為難,“愚人眾對新人很嚴格,沒那么容易說辭就辭。”

    “就交給我吧。”

    六月決定好人當?shù)降祝暗任蚁ⅲ ?br />
    她相信用自己的“真誠”就能打動「公雞」放人離開,絕對不是又想著去利用特權(quán)啊,后臺什么的,絕對不是!

    第57章 一個「父親」的警覺

    鯨木整理

    至冬主城的市長辦公室門口,六月被保安趕了出來。

    普契涅拉,也就是愚人眾第五席「公雞」,六月還沒能見到他,就被他的助理告知,不得無故踏入行政大樓越級辦事,并且對她記過處分。

    所謂記過處分,即是對愚人眾職工的一種評分考核標準,任何執(zhí)行官都有權(quán)力對任何一位愚人眾成員執(zhí)行。

    每位新人初始分數(shù)是十分,一旦被扣到零分,上級有權(quán)將其發(fā)配到納塔去。

    納塔那地方常年戰(zhàn)爭,幾乎沒有正常人愿意去,所以相當缺人手,一旦調(diào)去了那兒,跟發(fā)配邊疆當炮灰沒差。

    以六月一次次違抗命令的表現(xiàn),若不是潘塔羅涅一次次的寬容,她的考核分數(shù)早扣完了。

    這是她今天才從「公雞」助理那里得到的“常識”,原本她完全是不知道的,潘塔羅涅也從來沒告訴過她。

    六月吃了閉門羹,又被公然扣了足足五分,記錄在案。可見對「公雞」而言,單是“越級”這件事就是極其嚴重的錯誤了。

    難道又要去找「富人」了嗎?

    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理由讓人家?guī)兔α耍袄玫牡赖沦Y本和情緒資本也消耗完了吧,不知這次還能不能奏效。

    她近來察覺到自己有點飄了,以為事事順心,人人都能應了她的所愿所求。

    卻沒有想過這份稱心如意,僅限于在她所被人關(guān)心愛護的范圍內(nèi)。

    沒辦法之下,六月回去大別墅求了「富人」,問他該怎么辦。

    潘塔羅涅一聽,就知道該怎么去做了:“既然如此,我與他交涉便好,這不是你能做的事情,屬于越級了。”

    六月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懊惱:“……我這算不算以權(quán)謀私了?”

    潘塔羅涅并不否認:“總比答應了別人又做不到,讓你的信譽一落千丈的要好,下次記得不要隨便承諾某些事,凡事多斟酌斟酌,再量力而行。”

    “好的……對不起……”

    六月說的對不起,是為了又要麻煩到潘塔羅涅而說的。

    假如下次再有棘手的事,她想幫的時候還是會繼續(xù)去幫,辦不辦得到另外說。

    假如因為辦不成事而遭人責罵,最多以后就不再幫那個人就是。

    她說的對不起,軟到潘塔羅涅的心間上去,便不忍心責怪:“別放在心里,互幫互助是人之常情,你沒有做的不對。”

    六月用力點頭。

    話說……她也沒感覺潘塔羅涅在罵她,他變得這樣小心翼翼的,真是不習慣。

    “我沒有放心上,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會對我那么好?”六月不懂就問。

    “我對人對事向來不主張無條件的付出,只是為了以后能得到一些回報,這是我一開始就跟你說明白的道理。”潘塔羅涅揉了揉她的頭,就出門去了。

    不是無條件付出,那他真正要的是什么呢?

    六月靠在大門邊,看著潘塔羅涅的背影想。

    可能她跟聰明人很難產(chǎn)生共鳴吧,她不聰明,所以理解不了。

    在等待的時間內(nèi),六月到花園里給梅花掃雪去了。

    ……

    三個小時后,潘塔羅涅風塵仆仆地回來,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從總部來的秘書,給他端著一沓報告來了。

    明天就是正式面見女皇的日子,潘塔羅涅手頭上有很多“宏偉計劃”要提出來,就差歸納總結(jié),資料得拿齊全了。

    同時潘塔羅涅給六月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與「公雞」交涉成功,他那邊會直接同意格洛婭的離職申請。

    六月問為什么那么輕易就同意,潘塔羅涅笑而不語,讓六月去猜。

    六月只能猜到,他們之間的交談,肯定跟“權(quán)力”掛鉤,便感慨道:“突然發(fā)現(xiàn),有權(quán)力在手就是好用,不管什么事兩三下就能解決。”

    她的回答讓潘塔羅涅頗有驚喜。

    畢竟他從來沒教過六月,怎么去理解“權(quán)力”,她卻自己有所領(lǐng)悟了。

    “沒有任何資源可以交易,就沒有人討好。權(quán)力的來源,正是我掌握了稀缺資源,他們才要虛情假意地討好我。包括你,也跟他們一樣。”

    潘塔羅涅接下去說。

    他掌握著至冬的經(jīng)濟,身為至冬主城的市長大人「公雞」,那也將要對他客氣一些。

    這就是利益集團之間的相互利用,互相黏合的關(guān)系。

    前面的六月認為潘塔羅涅講的很有道理,但是后面那句,她就不太贊同了。

    她追隨潘塔羅涅至今而沒有跑路,不是因為他的權(quán)力,多半還是因為相處久了,有幾分感情在。

    于是六月反駁:“不會,就算哪天你沒有權(quán)力了,我也不會嫌棄和唾棄你的,我還會助你東山再起。”

    潘塔羅涅笑道:“助我東山再起,說到底還是對權(quán)力的依附。”

    六月拼命搖了搖頭:“你對我那么好,怎么能說是對權(quán)力的依附。”

    只是認為對她好而已么?她就沒有悟出別的感覺來么?

    潘塔羅涅寧愿希望她說,她對他有那么一點點的喜歡,而不是對偶像那般崇拜的喜歡。

    “那么,假使有一天我一無所有,你會不會離開我?”他直接這么問了。

    “肯定不會,我反而要在你身邊一直鼓勵你。除非你說的一無所有,是連生命都沒有了。”

    不過人總是接受離別,沒有誰能守得了誰一輩子。六月始終認為生命才是最重要,主要是她的生命周期實在太短了,能活二三十年就算是幸運。

    潘塔羅涅突然跟文藝青年上身一樣,又開始說:“假如有一天,事實推翻了你所認為的真相,你會不會怨恨我,然后離開我?”

    “推翻真相是什么意思?”六月就挺懵的。

    話到此處,潘塔羅涅卻選擇不答了。

    他無法想象,當六月發(fā)現(xiàn)他并非是她印象中那樣美好時,會怎么樣?

    這時秘書的到來打破了這期間的沉默:“潘塔羅涅大人,有「仆人」大人來拜訪您了,讓我告知您。”

    「仆人」到達至冬的時間比潘塔羅涅想象中的要慢,且到達的第一時間就是來他這里了。

    估計「仆人」已經(jīng)收到消息,想要證明六月是不是在他家中暫住。

    阿蕾奇諾平常很重視六月這位養(yǎng)女,很大概率是要來追問他是不是產(chǎn)生了越界的思想。

    潘塔羅涅倒是不慌,就算承認說是,那又如何?

    誰叫是「仆人」自己把六月送入虎口,即便后悔了,他也不可能放人走。

    在潘塔羅涅還沒說出那句“請她進來,好好招待。”,六月就飛奔出去,不見了蹤影。

    經(jīng)過積雪的噴水池和花園,六月匆匆地打開大門,一上來就跳過去把阿蕾奇諾抱住:“父親!!”

    許久不見,阿蕾奇諾發(fā)現(xiàn)六月比以前活潑不少,精神狀態(tài)良好。

    阿蕾奇諾回抱了一下她,然后問:“六月,你應該在璃月做事,為什么會在至冬?”

    盡管是久別重逢,「父親」的語氣還是如從前般的嚴肅。

    阿蕾奇諾記得六月最害怕的就是回至冬,現(xiàn)如今怎么就那么開心了?

    當然不是說開心不好,而是那個潘塔羅涅,是不是忘了當初承諾過什么了,為什么要帶六月到至冬?

    阿蕾奇諾這次來的目的之一,那就是為了質(zhì)問他。

    “我現(xiàn)在是潘塔羅涅大人的助理,所以跟隨他到至冬來開會了,我在至冬沒地方住,就暫住這里了。”六月說。

    “助理?什么時候的事?”阿蕾奇諾皺眉,直覺不妙。

    “他很早就升我職了,還升了工資。”六月一臉天真,表示潘塔羅涅是超好上司。

    此時,潘塔羅涅也出來迎接了。

    他微笑道:“歡迎,阿蕾奇諾小姐。”

    阿蕾奇諾直奔主題:“很久不見,潘塔羅涅先生,你我那么熟,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

    潘塔羅涅熱情招呼說:“進來坐吧,我這里有上好的茶。”

    ……

    出于平時的習慣,是六月去沖茶招待客人的。

    當阿蕾奇諾到來,六月就十分熟練地泡茶,端茶到阿蕾奇諾面前:“父親,請喝茶。”

    六月的泡茶行為,只會顯得她像是在對待客人一樣的生疏,而不是在對著自己養(yǎng)母的樣子。

    原本這個時候,六月最該挨著她坐下,撒撒嬌才是對的,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除了是被潘塔羅涅教唆,就沒別的可能。

    阿蕾奇諾捧著茶,眼神略帶殺氣地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開口:

    “潘塔羅涅先生,首先我很感謝你把我的孩子教育得那么好,而且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可她畢竟還只是個孩子,你讓她做助理的工作,是不是超過她的能力范疇了?”

    潘塔羅涅滿含暗語回應:“或許在您眼里,您的孩子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但在我這里,她的工作能力卻值得肯定。”

    阿蕾奇諾不可能聽不出潘塔羅涅話中的意思,他分明是沒有放人的意思。

    原本阿蕾奇諾的計劃就是想應付首席執(zhí)行官規(guī)定的,讓壁爐之家的每個孩子都有歸處的工作任務,才爭取把六月調(diào)到她所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途中沒想到,潘塔羅涅居然還把六月帶到這危險之地來,可見用意不純。

    第58章 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

    他們倆人的談話,六月是一句都聽不懂。

    干坐在那里等他們聊完也是無聊,干脆就讓他們倆好好談,反正無非是工作上的事。

    格洛婭的事已經(jīng)完全解決,六月得回房間看看星愿瓶的情況,再搗鼓一下神之眼,把“加工”過的神之眼還回去,這樣她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完美!

    就這么安排吧!

    六月回房,就開始把神之眼拿出來,研究怎么樣才能徹底地將其銷毀。

    她帶來至冬的工具不多,要把神之眼拆解開不是件易事,弄了半天,最終只能在原有基礎(chǔ)上損毀一點。

    潘塔羅涅又沒說什么時候歸還,就弄到這種程度,應該可以吧……

    六月對自己的技術(shù)沒信心了,她能做出來沒錯,做出來之后拆毀不了,那能怎么辦?

    腦袋瓜子不夠用了,只好都先收著,等將來走一步算一步。

    過了會兒,房間外傳來了高跟鞋踩在木地板的咯咯聲。

    六月停下手中的活,忙亂將神之眼塞在床墊下面,然后故意將書桌弄得很亂,把一些工具丟在地上。

    那腳步聲六月最熟悉不過,那是阿蕾奇諾來到房門口的信號。

    六月從小到大為了應付父親的突擊檢查,已經(jīng)習得了能快速隱藏自己正要做的事情的本領(lǐng)。

    裝裝樣子,證明她自己一個人待在房中是在做玩具,而不是在做其他工作。

    一分鐘之內(nèi)布置好了一切,阿蕾奇諾也剛好敲響了房門。

    六月起身開門,“父親,請進。”

    房間很大,大到空曠曠,且沒有什么家具裝飾,甚至是只刷了白墻的那種程度。

    周圍的空,與桌子上的亂形成了對比,很難不讓人注意到。

    “又在做玩具?”

    阿蕾奇諾雙腿交疊,腰背挺直地坐在了六月的床上。

    她坐的那個位置,六月剛好放了神之眼在里面。

    六月在心里倒抽了一口涼氣,趕忙也坐過去,對阿蕾奇諾眨眨眼:“是,是啊,我又有新靈感了。”

    阿蕾奇諾看向那桌子上擺的一些半成品零件,便起身走過去,拿在手上端詳了許久。

    這里放著的每一樣零件,都跟市面上流行的玩具零件不一樣,是肉眼可見精密,如鐘表上轉(zhuǎn)動的齒輪,不差分毫。

    關(guān)于六月在梅洛彼得堡的那段時日,制造船體零件,被科學院機械院的著名研究員賞識,并邀請收為課研學生的這件事,阿蕾奇諾也有打聽過。

    只是先前實在太忙,她沒有特別去關(guān)注六月對機械方面的天賦罷了。

    現(xiàn)在想來,那個說六月是坎瑞亞人的情報很有可能成立。

    見阿蕾奇諾對著那一桌子的小東西作沉思狀,六月趁此偷偷伸手到床墊下,把仿真神之眼往更里面推了推。

    “父親,您在想什么呢?”六月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父親站在這里,總叫她感到壓力。

    阿蕾奇諾閉上眼睛,沉默片刻后,轉(zhuǎn)頭對六月提出了質(zhì)疑:“我在想,你會不會是坎瑞亞人。”

    聽到這話,六月心頭一緊,下意識抓緊了床鋪。

    父親怎么突然問這個?

    是潘塔羅涅暗地里查出來了什么,告訴了父親嗎?

    還是父親自己提出來的猜想?

    “坎瑞亞?那是哪個地方的名字?”六月盡力不讓自己緊張的表現(xiàn)太過明顯,假裝不知道坎瑞亞。

    從沒有過一次她是那么祈禱犯病,因為一犯病就能夠不回答問題,這個問題實在太難了。

    換做從前,阿蕾奇諾看不出六月的小表情,而現(xiàn)在,她竟也能從她臉上找到了一縷驚慌。

    輕易暴露心情,相當于給予了他人讀心的機會。

    分明就在告訴他人,剛說過的話即是事實。

    阿蕾奇諾真切地感受到了六月的變化,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改變了她,就不得而知。

    那倒是比以前對人不理不睬,只埋頭苦干的性子要強一點,但總歸也是弱點。

    阿蕾奇諾說:“至冬生存著不少坎瑞亞遺民,就算你說自己就是坎瑞亞人,那也不是稀罕的事。”

    然而她并不知,六月怕的不是被揭穿坎瑞亞人的這個身份,而是深淵人魚的身份。

    像她這種滅種的人魚,還能通過這種方式“寄生”,會被拉去做實驗的吧。

    壁爐之家每年都會對他們這些孤兒抽血,除了是例行體檢外,還有從中篩選出擁有特殊體質(zhì)的孩子,以進行重點培養(yǎng)。

    六月萬分不能理解,多年來她都相安無事,為何父親到現(xiàn)在才提起?

    “您也是知道的,我從小的事都記不起來了,也不記得自己來自哪里。即便父親現(xiàn)在調(diào)查到我的生父生母是誰,我也不會跟他們走,我要陪著您。”

    她起身過去抱住阿蕾奇諾,像個需要母親關(guān)懷的孩子,埋在母親溫暖且柔軟的胸口上。

    眼下必須向「父親」表明忠心,阿蕾奇諾才不會把她交出去,于是她還喊了聲“媽媽”,以求得親情上的庇護。

    六月私下里喊媽媽,是阿蕾奇諾默許過的。

    阿蕾奇諾有許久沒聽過這聲“媽媽”,內(nèi)心便略有了些愧疚。

    也許她不該提起這事,讓一個從小無依無靠的孩子受驚。

    “別緊張,六月,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小疑惑。”阿蕾奇諾輕輕撫摸著六月柔順的長發(fā),要她放輕松。

    又把她提出那個質(zhì)疑的理由告訴她:“你應該沒見過愚人眾的統(tǒng)括官,他就是坎瑞亞人。不妨說,你的眼睛很特別,與他的有些相似。”

    “是,是嗎……”六月表面上還是裝不知道。

    阿蕾奇諾向她聲明:“你也始終是我的孩子,這件事的調(diào)查會到此為止,但為了你自己,該隱藏好。”

    六月的心猛然一顫。

    誒誒?意思是不會把她交出去,還要幫她隱瞞嗎?

    盡管如此,她的壓力仍舊很大,只要是還在愚人眾的一天,她就很難放松一天。畢竟那位首席執(zhí)行官,也是坎瑞亞人不是嗎?

    越是坎瑞亞人,就越容易拆穿她是冒牌貨,到時該怎么跑路啊?

    答案是,她很難有后路。

    除非是把“費洛妮希諾娃”的這個身份徹底從世上抹除,這樣才不會被人調(diào)查出來什么。

    不多時,六月再與阿蕾奇諾聊了些在璃月的見聞后,阿蕾奇諾就離開了大別墅,一改造訪時帶所的目的,并沒有將六月帶走。

    看來是阿蕾奇諾剛跟潘塔羅涅達成了某些共識,才會允許六月繼續(xù)當著他的“助理”。

    大概,連潘塔羅涅也在懷疑她。

    六月郁悶至極,想去散散心。

    等阿蕾奇諾離開了好陣子,她就把桌上的零件雜物收拾好,去找潘塔羅涅表示說出門玩,晚上再回來。

    潘塔羅涅自然同意放假期間的自由活動,也便只問了要去哪里,就放任憑她到外面逛。

    ……

    臨近傍晚的海屑鎮(zhèn),一片祥和安靜。

    在至冬六月沒有別處可去,也只能來找冬妮婭,順便去了解下格洛婭姐姐有沒有拿到辭職批準,有沒有到家了。

    她走在偏僻小道上,順著路牌找到了六號公園39號。

    40號的旁邊就是39號,這地址她越看越覺得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這個地址。

    一拐彎,六月就看見39號的院子里頭鬧哄哄的,院子的草柵欄上掛滿了小彩燈,還有幾只禮炮放在通往屋里的那條路上。

    此時冬妮婭正在門口幫她的爸爸遞掛在屋檐的彩燈,時不時還傳來冬妮婭媽媽的笑聲。

    他們一家都姓“別里亞克”,六月管冬妮婭的爸爸叫別里亞克叔叔,管她的媽媽叫別里亞克阿姨。

    六月主動進去打了聲招呼,冬妮婭就馬上放下手頭上的東西,跑過去給六月來了個熊抱。

    “六月!我就知道你還會來!”冬妮婭又拉起六月的雙手,轉(zhuǎn)了幾圈。

    “今天是什么節(jié)日,怎么布置得那么隆重?”六月看這里里外外的都掃了雪,門口還有個雪堆堆起來的球體,像未完成的雪人。

    冬妮婭說:“你來得巧,我哥哥和弟弟今天一同回家,爸爸等下去碼頭接他們,我跟媽媽就要開始準備晚上的晚餐。”

    一大家子都好有愛……做他們的家人肯定很幸福吧。

    一種“好想加入這個家”的想法從六月腦海里萌生。

    有人回來就忙前忙后地去歡迎,這是六月從不敢想的事。

    盡管父親每次出差回來,壁爐之家的孩子都會為她準備歡迎禮,可是那多半是孩子們對「父親」出于尊敬的行動,也許更多的人是在討好……

    而且飯菜還是叫壁爐之家的廚師做的,或者打的外賣,不是自己做的。

    “那我能不能蹭個飯?”

    六月毫不客氣地問。今天叔叔沒空去釣魚,餐桌上應該不會有魚吧……

    在飯桌上熱熱鬧鬧的時候,飯菜真的會好吃很多倍,上次只吃面包,也讓六月吃得津津有味的。

    冬妮婭答應道:“可以呀,不過得幫忙一起準備,我正去市集買點東西。”

    去市集買菜,對六月來說也是新鮮事,點頭說必須跟著。

    “走吧走吧~”冬妮婭挽起六月的手臂,先拖她到屋里。

    她拿來梳子和綁帶,將六月散亂的頭發(fā)梳整齊,綁了一條長辮子垂在肩頭一側(cè),再拿下六月圍在脖子的針織紅圍巾,換了種系法,戴在她的頭頂上。

    這樣出門既不怕雪落在頭發(fā)上,又能防寒保暖,還美觀。

    第59章 歡迎儀式

    不得不說冬妮婭心靈手巧,圍巾當頭巾來系,保暖又防風,一路下雪都不用撐傘了,可以騰出手來提更多的食材拿回家去。

    室外雖冷,但有冬妮婭這個“小太陽”時不時的搭話,六月的心里面總是暖暖的,提著大包小包的手也更有勁,看到喜歡吃什么就買什么,不用考慮營養(yǎng)均衡或是要保持身材。

    不過,現(xiàn)在還只是十一月,要到了十二月會更冷。

    即使在至冬有冬妮婭這個朋友在,六月還是很想回璃月去,因為那里舒舒服服的,不用每天吹冷風。

    從市集出來,在趕回家的路上,冬妮婭跟六月提起格洛婭的事。

    “格洛婭姐姐昨晚就回來了,她還帶來個好消息,說要跟相愛多年的未婚夫結(jié)婚,還跟我們炫耀了很大的一枚戒指。”

    這個消息六月也知道,她卻很捧場地祝福一句:“那很好啊。”

    冬妮婭繼續(xù)說:“格洛婭姐姐還說,是一位愚人眾小姑娘給她帶來的禮物,還幫她勸服了執(zhí)行官,她的離職申請才那么快得到批準。我琢磨著,這個小姑娘會不會就是你?”

    聽了這話,六月頓了一下,腳步跟著停了下來。

    啊,怎么就沒考慮到這點……

    冬妮婭知道她是受格洛婭未婚夫委托送禮物的,如今格洛婭戴了個大鉆戒回老家,怎么都能聯(lián)想到,她就是這中間人。

    “……我,只是說……可能,有些……但我不是……”

    她支支吾吾了起來,最后她不想撒謊騙冬妮婭,突然卑微地詢問:“……我要是愚人眾,冬妮婭你會不會討厭我?”

    愚人眾那么壞,人人皆知,接下來她要失去朋友了嗎……

    六月正胡思亂想著冬妮婭等下絕對會露出的厭惡的表情,她的心情就一落千丈。

    鯨木整理

    可誰料冬妮婭不僅沒說討厭她,反而捂著嘴,咯吱咯吱地笑了幾下。

    “沒關(guān)系的六月,就算你是愚人眾,我也會把你當好朋友。”

    那笑仿佛是開玩笑的笑,從一開始的小聲顫著肩膀忍笑,到最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六月一時都不知所以,問冬妮婭何故發(fā)笑。

    她是愚人眾!

    難道不可怕嗎?不怕她來找人打架,發(fā)生事端?

    “六月,為什么你每次一聽愚人眾,就會那樣大的反應,愚人眾是什么可怕的組織?”

    冬妮婭始終不知六月所擔心的點在哪里。

    愚人眾在他們家不是什么聞風喪膽的存在,因為哥哥的原因,愚人眾第五席的市長「公雞」,對他們家就很照顧,還會經(jīng)常拿點小禮物給他們。

    至少在至冬國,愚人眾在民眾眼里是屬于正規(guī)的政府組織。

    且是至冬的外交使團,冰女皇直屬領(lǐng)導的重要機構(gòu),很多年輕人都以加入愚人眾為榮。

    所以冬妮婭不明白六月干嘛一提愚人眾,眼神就躲躲閃閃的。

    當然冬妮婭并不知道她的哥哥也是愚人眾的執(zhí)行官之一,只是認為哥哥去參兵了,要跟著執(zhí)行官們滿世界跑。

    她最小的弟弟,甚至相信了哥哥就是個到處跑的生意人,全家都哄著弟弟說,哥哥是至冬國最棒的玩具銷售員。

    六月則跟冬妮婭的認知不同。

    從她加入愚人眾之前,到加入愚人眾之后,都時不時因為這層身份而遭人嫌棄,在楓丹是這樣,在璃月也是這樣。

    “難道不是嗎?”六月十分不解。

    “意思是你在愚人眾工作時遇到刁鉆的上司才會認為可怕?”

    冬妮婭與六月對同一個組織的認知產(chǎn)生了偏差。

    “其實也不是上司的問題……冬妮婭是怎么覺得的呢?”六月直接問冬妮婭對愚人眾的看法。

    冬妮婭說:“我們這里沒人會說愚人眾可怕,相反大家都趨之若鶩地想要進去工作。

    因為至冬國公職人員的薪水和福利都很高的哦。格洛婭姐姐也是為了快點攢錢去見未婚夫,才通過層層考核進去的。”

    這話震驚到了六月長久以來三觀,“那她為什么要離職?當時還那么為難樣子,不讓未婚夫知道?”

    冬妮婭挑了挑眉,嗤的一笑:“你還沒戀愛過,就當然不懂了。”

    六月?lián)u了搖頭,她確實不大懂。

    “格洛婭姐姐很愛她的未婚夫,未婚夫也很愛她。格洛婭姐姐身體向來不好,要是被未婚夫知道她離開小鎮(zhèn)那么遠獨自生活,一定要自責很久的。”冬妮婭補充說。

    原來是這樣,互相擔心彼此什么的……他們的感情真不錯啊。

    六月也總算明白了最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對于至冬本國的民眾來說,愚人眾即是一個尋常的政府組織,在里面工作的人都是經(jīng)過嚴格篩選進去的公務員,是為國效力的。

    而對于其余國家來講,愚人眾就是施加外交壓力,“興風作浪”的外交使團,是及其可惡的。

    她好像又更加能體會到,潘塔羅涅之前所說的那句話。

    “對自己好的即是善,對自己不好的即是惡。”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她一時會認為達達利亞是好人,一時又會覺得他是壞人。

    其實沒必要糾結(jié)那么多的是嗎?

    “壞了壞了!我們回去再聊吧,哥哥他們回來的話什么東西都來不及準備!”

    冬妮婭不給六月發(fā)呆的機會,一手抱著裝在袋子里的食材,一手拉著她跑了起來。

    六月緊緊跟上,在雪地寒風中奔跑,有著說不出的快樂。

    其實她也并不討厭冷冰冰的雪天。

    她一直在想,冬妮婭那么溫柔,她的兄弟姐妹們應該都不會差到哪里去。

    六月突然好期待看看,被冬妮婭一直夸獎的哥哥,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

    ……

    “趁還有時間,不如我們堆個雪人,在上面掛幾串小彩燈,給回家的人做歡迎儀式。”

    把食材放好后,冬妮婭興致滿滿的拿上堆雪人的道具就出門。

    外面的雪停了,正適合把雪堆起來。

    六月跟上,給冬妮婭遞工具,她不會堆雪人,只能打打下手,在一旁看著也覺得有趣。

    大功告成后,六月脫下自己的圍巾,戴在雪人兩個大小圓球的連接處,也就是脖子上,看起來倒是可愛多了。

    回到屋里的廚房,冬妮婭同六月把食材洗好切好,而別里亞克阿姨就負責做菜。

    冬妮婭最擅長做的就是至冬的特色美食紅菜湯,她還建議六月也來做幾樣擅長的家鄉(xiāng)菜。

    六月從未做過飯,何況如果說家鄉(xiāng)菜,她還真不知哪里才是她真正的故鄉(xiāng),就委婉拒絕了,但可以試試做裝點菜式趣味的小玩具。

    比如那種會旋轉(zhuǎn)開花的道具,就是把每道菜放在同一個旋轉(zhuǎn)板里,點燃引子,驅(qū)動旋轉(zhuǎn)板旋動,每旋轉(zhuǎn)一次,就會像花朵綻開那樣,噼噼啪啪閃幾下,一道菜就會展示出來。

    冬妮婭聽了直搖頭,她說做了這小道具,她的哥哥和弟弟肯定都只顧著玩而不吃飯。

    于是六月打消了這個念頭,取而代之地學冬妮婭做酸酸咸咸的紅菜湯。

    等等一桌菜做好,就放置在保溫板上,蓋上大蓋子。

    六月樂在其中,左瞧瞧右看看,有模有樣地也在奶鍋中攪拌著湯里的食材,這時院子外頭傳來了不算大的說話聲。

    “冬妮婭,好像是你哥哥的聲音,快出去接人吧,這里就交給我跟六月了。”別里亞克阿姨說。

    “好的媽媽,我馬上去。”冬妮婭解下圍裙出去。

    六月就聽不到有聲音,可能是房子隔音太好,也可能是的聽力也不太好的緣故。

    按照原計劃,房子內(nèi)先熄燈,人進來的時候就開燈放禮炮。禮炮由六月拿著,別里亞克阿姨在電燈旁守著。

    院子外,一個小男孩朝著冬妮婭撲來,大聲呼喊:“姐姐!”

    “托克!快讓姐姐抱一抱。

    “冬妮婭,好久不見又漂亮了不少。”

    “哥哥!”

    “爸爸呢?”

    “老爸半路遇到老朋友說要去喝酒,叫我們先回去,留著剩飯剩菜給他。”

    “真是的,總是那么不著道。”

    ……

    六月蹲在房子大門的一側(cè),聽著他們的動靜。

    聲音隔得遠遠的,模糊不清。

    不管那么多了,等燈開的那瞬間她就開禮炮。

    另一邊的院子外,三兄弟妹打完招呼就進去。院子里掛著的彩燈一閃閃的,屋里面卻是黑的。

    “姐姐,屋里黑漆漆的怎么都不開燈?”男孩扯著冬妮婭的衣角。

    “因為要給托克驚喜哦。”冬妮婭眉眼彎彎地笑著。

    “好耶!有驚喜!”男孩迫不及待拉著哥哥的手沖進去。

    在踏入大門的那刻,全屋瞬間亮堂堂的,六月來不及拔禮炮的引子,手忙腳亂地整個人跳出去,猛地一拉繩,禮炮桶口直對著哥哥的臉“嘭”地綻開。

    彩色的禮花飄飄散落,隔著瓣瓣花朵狀的彩紙,六月在抬頭間,與那位大哥哥的目光交匯在一起。

    “……六月?”

    他俊朗面容上的那雙湛藍雙眸,如水波般涌動,不自覺地伸手想要觸碰她,但又猶豫地收了回去。

    托克不合時宜地抓起掉下的禮花往上拋灑:“哇!!!哥哥姐姐快看,好好玩!”

    六月在剎那停滯的思維被這聲驚呼喚醒,胸口像是被勒住了一樣,呼吸困難,渾身發(fā)燙,恨不得找個雪堆鉆進去。

    好尷尬,好丟臉,為什么會是他?!!

    為什么會是達達利亞!!

    達達利亞,竟然是冬妮婭的哥哥……???這里是他們家?!

    六月的腦海混成一團漿糊,忙不迭繞過達達利亞,跑出去。

    達達利亞先是愣了幾秒,轉(zhuǎn)眼也跟著追了上去。

    站在門口還沒進屋的冬妮婭:“???”

    第60章 托克不知道哦

    媽媽從一旁出來問:“冬妮婭,這是送給你哥哥的驚喜?”

    “誒?我什么都不清楚啊?他們怎么回事的?”冬妮婭轉(zhuǎn)頭看已經(jīng)走出了院子的兩人,似乎隱約感覺到他們之間有明顯的曖昧。

    于是轉(zhuǎn)頭看向托克。

    托克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甩甩頭:“托克不知道哦。”

    在回來之前,托克就與哥哥拉過勾,不可以跟任何人說:哥哥喜歡愛莉妮婭姐姐。

    這是屬于男子漢之間的秘密。

    與此同時另一邊。

    六月跑到院子外面的雪堆旁蹲下,躲了起來,抱住膝蓋縮作一團,盡量讓自己不要發(fā)聲,默念不要被看到,不要被看到……

    達達利亞跑出來四處掃視。

    外面很暗,僅有庭院中照射出來的微弱燈光,尋不到暗處的角角落落。

    這時又開始下雪了,他只擔心六月為了躲他而藏在別人家掃出來的高高雪堆,一旦雪堆崩塌就麻煩,得趕緊找到。

    正著急尋找時,達達利亞剛好瞧見院子里頭雪人圍著的那條紅圍巾。

    之前在船上的時候,他見六月戴過,大概就是她的了。

    于是乎像在引誘藏起來的小貓一樣,達達利亞將那條圍巾圍在自己的脖子上,并邊找邊用得意的語氣說:“話說六月,你辛苦織的圍巾還放在我家,不打算拿回去?”

    在他說出那句話時,不遠處的雪堆里有條毛茸茸的尾巴露出來——實際是六月毛絨大衣上的裝飾物。

    達達利亞注意到了動靜便走過去那堆雪旁,六月猛然抬頭與之對視,得知是逃不掉了,就開始發(fā)怒跳起來,抬起手往要把圍巾搶回來。

    他捂住了圍巾,就是不給。

    “把圍巾還我!”

    六月有了些小情緒,跺了跺腳。她又再伸手拿,結(jié)果手腕被按住了,騰起另一只手繼續(xù),達達利亞快迅速將她兩只手都抓住。

    在黑夜里,他的瞳孔暗沉無光,眼角卻帶著調(diào)笑:“我撿到的,以后就是我的了。”

    啊啊啊啊!無賴!!!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是那么無賴的!!

    六月氣得腦袋昏昏漲漲,讓她突然想起,達達利亞寄玩具的地址,就是公園路39號!

    公園路39號!公園路40號!相隔一個號碼牌,他干嘛不提醒?!

    從未有過的火氣憋了她一肚子,小臉都憋紅了,用力抽出手來錘了達達利亞幾下。

    那幾拳軟軟的打在他的胸口上,隔著厚厚的衣服,跟撓癢癢差不多。

    “大壞人,明知道公園路40號和39號是挨著的卻不說。如果我知道你們是鄰居,就不幫他這個忙了……你肯定是……肯定故意讓我難堪……”

    說著說著,六月的語氣跟著軟和了下來,頓了頓。

    好奇怪,我為什么要這樣生氣?

    六月開始慢慢平復下來,回想自己剛才不符合平時舉動的表現(xiàn)。

    她自認為自己是情緒穩(wěn)定的人,至少不會浮于表面展露太多真實心情,今天這是怎么了?

    對別人發(fā)脾氣,那不是她的做事風格。

    可是,她一看到達達利亞就來氣。

    都怪他,都要怪他害人家那么丟臉的,當時他要是提醒一句,西奧多未婚妻就是他的鄰居,也不難吧?

    結(jié)果達達利亞現(xiàn)在還辯解說:“就當我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你會跟我家人混那么熟,我也很意外。”

    幾乎每次見面,六月都能給他帶來不同程度的驚喜,連他也不知道六月會與他的家人相遇,還相處得那么好。

    他的一臉無辜狀,讓六月剛平復下來的怒火又燃燒了起來,跳著要把圍巾搶回來:“那快還我圍巾,我馬上從你家離開!”

    達達利亞假裝把圍巾脫下,團成一團在手上,舉的老高,瞇起眼睛笑了笑:“拿到我就還你。”

    六月仰頭鼓起臉,攥了攥拳頭。

    很好,欺負她矮是嗎?高個子了不起嗎?

    在被氣到失去思考能力之時,她爬到雪堆準備踮腳。

    然而雪堆中心不實,她一腳踩上去就空了,失去重心腳鏟滑下來,一屁股坐在雪上,涼透了。

    達達利亞見狀趕忙蹲下去,將六月扶起來,拍拍她身上粘的雪,擔憂問:“六月,你沒事吧?摔疼了嗎?”

    六月把視線挪向一邊,不理他,粘上了白雪的長睫毛多添加了一份可憐感。

    又是開始冷戰(zhàn)的節(jié)奏……

    達達利亞不敢再逗她了,重新將圍巾鋪開蓋她頭上,圍住脖子包裹起來,配上她的長辮子,造型像村姑,沒有冬妮婭弄的那么有美感。

    “好了好了,是我不對,別生氣,已經(jīng)還你了。”達達利亞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上,挪過來正對著他。

    他眼眸深沉地看著她,要不是有弟弟妹妹和老媽在看著,早就把六月圈住不讓她亂動了。

    六月也在看著他。

    不知是不是錯覺,還是光線太暗的原因,他頭發(fā)陰影下的臉龐,比前幾日看到的還要更成熟,且變帥了……

    可能是由于從小適應家鄉(xiāng)的環(huán)境,他回來后,面像和氣質(zhì)就都會跟著變化吧。

    六月慢慢平靜下來,又把圍巾摘下,搭到達達利亞的肩膀上。

    “你戴過的圍巾,我不要了,給你。”

    大不了回去再織一條,換成羊毛毛線會更暖,這條沒了就沒了吧。

    “那我就當見面禮物收下了。”達達利亞并不客氣,將圍巾圍回來,全身都暖烘烘的,沖著六月笑。

    不是禮物,只是不用了而已!

    六月正要開口澄清,就被達達利亞打斷了:“肚子好餓,我們快回家吃飯。”

    他握住那只冰凍般的小手,拉著她進了院子。

    ……

    此時冬妮婭目瞪口呆,眼直直地看著哥哥牽著人家女孩子的手進了屋。

    他還非常自然而然地叫上他們一起關(guān)門進來用餐,然后去餐桌拉了一張椅子,讓六月坐他旁邊。

    六月全程沒說話,坐著低頭。

    她已經(jīng)不知該怎么面對冬妮婭和阿姨了,她羞愧到無地自容。

    冬妮婭把托克一起帶到餐廳,以要幫忙的理由,叫上托克到廚房。

    廚房里,冬妮婭在媽媽耳旁小聲問:“媽媽,哥哥他們是不是……在談了?”

    她想媽媽是過來人,也許能看出來。

    媽媽一臉老母親般欣慰地微笑,摸摸冬妮婭腦袋:“冬妮婭,不用懷疑,這是很明顯的事。”

    還真是這樣!哥哥在信里說喜歡的女孩子,原來指的就是六月!

    早知這么巧,冬妮婭后悔那天沒多留六月久點,帶六月熟悉熟悉小鎮(zhèn)環(huán)境。

    冬妮婭又小聲對弟弟抱怨:“原來他們早就認識的,托克還藏著掖著不告訴我們,好過分。”

    托克顯然不知發(fā)生過什么,回答的還是那句話:“托克真的不知道哦。”

    ……

    晚飯時間。

    六月沉默不語,達達利亞也沉默著,不斷給她遞布丁,遞小蛋糕,遞菌菇湯,奶酪面包。

    她胃口不錯,全吃光了。

    期間都是冬妮婭在積極發(fā)話,托克和老母親在旁烘托氛圍。

    就他們倆互不說話,較為尷尬。

    六月平時話就不多,吃飯時也不太愛說話,拘謹矜持,冬妮婭沒覺奇怪。

    但哥哥……怎么也不說話了?

    無論冬妮婭不停地使眼色,暗示達達利亞快點向家人介紹下這位“女友”,達達利亞都把眼色甩回去,表示沒那回事,六月只是他的普通朋友。

    這種狀況不可能是普通朋友,難道哥哥還沒表白嗎?

    怎么可以這樣,哥哥在她眼中一直都很勇敢的說。冬妮婭坐不住了,挪了挪椅子靠近六月。

    “六月,那么晚了,今天要不要留在這里休息?你和我睡吧。”和上次一樣,她要留六月在這里過夜。

    六月卻拒絕說:“很抱歉,我父親今天也來了,我得回去,不然父親就要責罵我了。”

    吃完晚飯都太晚了,為了不挨罵,六月必須盡量趕上末班車回去。

    “我送你回去。”達達利亞聽聞她說要回去,一下子就站起來,反應極大。

    六月拉住了他的衣服,抬眸說:“不用了,阿賈克斯……哥哥。”

    達達利亞:“……”

    又是陌生的稱呼,每次她不想跟人扯上關(guān)系的時候,都會用新稱呼叫他,表明他們之間要保持著距離。

    兩人的氛圍有些微妙,明明吃飯前他們還在外面鬧,吃了飯就變得恭恭敬敬的了。

    在長輩面前,他們表現(xiàn)得不熟的樣子,而在同輩面前,卻在那兒拉拉扯扯的。

    搞什么呢?

    只見六月跟大家說謝謝款待后,決定現(xiàn)在就回去。為了大家能同意放她走,她特地強調(diào)說下次還會來。

    她執(zhí)意不想留,達達利亞也不能強制讓她留下。

    達達利亞送她出家門口就回來了。

    冬妮婭恨鐵不成鋼,推了推達達利亞,不讓他進來說:“哥哥,人家說不送你就真的不送,你都不知道那是女孩子委婉的客氣話。”

    同為女孩子最懂女孩子的心思,冬妮婭催促哥哥快出去,不準回來,堅決要送到別人家門口為止。

    “謝謝你,冬妮婭,是我沒理解好她的意思。”達達利亞后知后覺,這才去追六月。

    不知六月的家在哪里,身為孤兒的她又住哪里?達達利亞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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