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是壞人
外頭烏云密布,空氣沉悶,像是即將要來臨一場暴雨。
黑沉沉的云壓下來,時而能傳來轟隆隆的聲響,路上行人漸無,落葉大片大片地掃過街道,風吹得涼嗖嗖的。
六月出門前,是一片晴空萬里,驕陽似火的景象,才走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突然大變天了。
沒過多久,點點雨滴落下。
六月加快腳步跑去旅館的代收點,而老板卻正在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給六月擺擺手:“今天不營業了,你趕快走吧!馬上要變天了!”
說完老板雙手合十,向天祈禱:“巖王爺保佑,巖王爺保佑!”
隨后匆匆背著一大袋東西,跟上了前方的隊伍當中。
六月還不明所以,但隱約察覺是即將要發生什么大事。
她看向前方,只見有好幾隊千巖軍正在有條不紊地疏散人群,時不時會有吆喝聲。
“快快快!那邊走!”
“別走錯路了!”
“那條街的人你們那邊負責撤離一下!”
雨越下越大,如傾盆般倒下,六月感知到附近的海水在涌動,便不顧大雨,繞過千巖軍的視線到達璃月港港口。
此時不遠處的海域翻騰著巨浪,電閃雷鳴,似有巨大的東西在海底里翻身,攪動起了滔天的海水。
六月站在岸上,驚濤駭浪刮起的狂風把她淋濕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撲過來的水花也讓她睜不開眼睛。
出生那么多年,六月還未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海面。
在站不穩的情況下,她依舊扶著港口邊的燈桿子,半瞇著眼看向遠處。
遠處的海上有陣陣的漩渦,無數水墻升騰到天邊,在陰暗不清的水霧中她看見了翻騰的龍形影子。
驟風暴雨又會帶走什么?港口的船會被海浪卷走,沉入海里嗎?
望著此情此景,六月出了神,卻不知冰涼的海水已然蔓延到她的小腿處了。
“喂!普通民眾不得靠近!”
一聲喝令,叫醒了她。
不多時,她被千巖軍拉到了更高處,還被罵了一頓,說她不要命了這種形勢還往海邊跑。
“能不能先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又是海嘯又是大雨的,六月都沒看出來究竟何事。
其中有個千巖軍說:“剛才收到總務司的緊急通知,讓所有人在一個小時之內轉移到地勢較高的位置。
有人喚醒了鎮壓在孤云閣海底的漩渦之魔神,很可能會波及到璃月港,導致水災,你也快跟著大家走吧。”
“水災……”六月又往海那邊看。
漩渦之魔神是哪個魔神,她并不太了解。
可但凡是魔神,其破壞力都不容小覷,一蘇醒就有排山倒海的勢頭,是如此恐怖。
有七神守護的地方,一般不會有災難性的事情發生,但是之前聽說巖王帝君遇刺了,會不會也跟這件事有關?
她的直覺在告訴她,這跟愚人眾脫不開關系。
后來在千巖軍的強制要求下,六月跟著避難的人群走,回到更高處的地方。
人群中有個愚人眾制服的人跳起來,不停向她招手大喊:“愛莉妮婭小姐!愛莉妮婭小姐!”
她認得這個人,是同在北國銀行工作的老員工,名字叫艾夫斯,負責安保的小隊長。
六月穿過人群,朝著艾夫斯走去。
“呼——總算在這里找到你了。”艾夫斯拍了拍胸口,如釋重負,接著說,“「富人」大人讓你速度回北國銀行,不準逗留,這是最高級別的強制執行命令。”
最高級別的強制命令,是不容拒絕且要立馬執行的命令,不從者就要接受最嚴苛的懲罰。
六月從不在乎什么懲罰,她只想知道事實:“放出了魔神這種事,難道又是愚人眾所為?”
她說的話很有歧義,“愚人眾所為”,就好像站在對立或中立面去評判此事,把自己也是愚人眾的身份撇得干凈。
由于形勢緊張,艾夫斯心急,有什么料都爆了出來:“那倒不是我們做的,要怪就怪那個「公子」,我們完全不知情,也沒有任何預警,現在連我們都要預防著。”
“那就是「公子」放出來的?”六月從未想過這種可能,不由得神經緊繃。
“除了他還有誰那么大膽,萬一不可控了我們都得遭殃,為奪取巖神的神之心也沒必要這樣吧。”艾夫斯吐槽道,“不說了,要快點走,不然晚一步我們都走不了!”
大滴大滴的雨密密麻麻地打在六月身上,她渾身都在刺痛。
原來達達利亞說的任務,是奪取神之心。
一直以來她都不知道,這就是愚人眾的另外一面嗎?
不管出于什么樣的理由,為了達到目的而不顧別人死活的行為,六月都是極不認同的。
也許他覺得把能威脅到璃月的魔神放出來,巖王帝君現身救場,他就能趁機拿到神之心,并不在乎在這過程中會有多少人傷亡。
達達利亞,你是個大壞人!
臉上不斷滑落的雨水,就像她心里的淚一樣,一滴接著一滴掉,她對過去信任達達利亞是好人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可惜她天生不會哭,不然就要用眼淚來哀悼自己錯付的那么多好意。
還有,為保佑他任務順利而向巖王帝君求來的平安符,現在一想……她感覺自己也是造成這場無妄之災的罪人之一。
“我不走,這里應該是淹不到的。”六月不僅不走,她還要去找達達利亞,把他的東西還給他。
就在談話間,水已經淹到膝蓋的位置了。
按照常人的思維,都是要趕緊往高處跑的。但身為深淵人魚的六月,天然有感知海水涌動的能力。
她很明顯地感覺到,海水沒有剛才那么洶涌了,大概率是有人正在干預制服那個漩渦之魔神。
傳聞璃月還有很多比魔神還厲害的仙人,他們應該不會坐視不理,所以六月才那么確認。
“愛莉妮婭小姐!你不走,我就先走了——!!你要是沒死,記得幫我向「富人」求情啊!”
眼見著水漲的速度越快越快,艾夫斯沒時間再勸六月回去了,自己保命要緊,他也要找個地方避避難,不怕萬一,就怕一萬。
六月繼續拖住他,再問最后關鍵的問題:“等一等,現在「公子」在哪兒?”
“黃金屋!他在天衡山腳下的黃金屋!”
艾夫斯邊說邊跑,此時漲起來的水到來大腿根,跑起來艱難無比。
另一邊的千巖軍剛撤離完人群回來檢查,發現六月還在原地,立刻大驚,說什么都不能遺漏任何一個人。
漲水的速度極快,過去短短的幾分鐘不到,就淹到了六月的腰部。
由于跟千巖軍轉移人群的目的地的路線相同,六月也就跟著一起過去。
當六月到達天衡山腳的時候,大雨慢慢變為了小雨,地勢較低的位置上的水位也不再漲起來了。
還好,海水沒有徹底地把房屋淹沒,而也只到不足半層樓的高度就停止了,證明她的感知是準確的。
……
她不等雨停,從天衡山腳的另一個方向走,走了相當長的距離,直到見到了宏大莊嚴的金燦燦的建筑物才停下。
想必那就是黃金屋了吧。
「富人」跟她說過,黃金屋是生產摩拉的地方,自古以來的貨幣,都從這里產生。
然而原本駐扎在黃金屋的外面的精兵守衛現已全都倒下,里里外外都有嚴重的打斗痕跡。
黃金屋的門,正敞開著一個小縫。
門縫緩緩打開得更大,戴著紅色面具的達達利亞搖搖晃晃地從里面走出來。
六月快步走過去,用小小的身軀使勁頂住因站不穩的而準備倒地的男人。
他似乎是剛使用過邪眼不久,身體暫時來說較為虛弱。
每使用一次邪眼,相當于在消耗自己的生命,當初新兵訓練,教官有特別提醒過。
「公子」明明有神之眼,還有女皇賦予給每位執行官的部分權柄,這已經比大部分純粹擁有神之眼的人強太多,何況他本身也有足夠強的武力,為什么還要動用邪眼的力量?
六月總不理解,他到底渴求著什么。
他說他也很喜歡玩具,那必定是個純真的人,可為什么要去做這種隨時可能給大家帶來毀滅的事?
他也很愛自己的家人,可怎么又會不考慮后果地去做冒險的事?
六月越想越不明白,她托著達達利亞異常沉重的身體,也快撐不住了,一并從樓梯滾落下去。
還好樓梯不高,勉強不會受傷,但被六月壓在身下的達達利亞就沒那么幸運了。
在滾落時他不知為何換了個朝下的姿勢,把自己的手肘都撞到階梯的邊緣處,還吃疼地倒了抽口涼氣。
原來他也是知道疼的。
六月還以為他這個人沒有痛覺,可以肆意妄為地戰斗。
“六月……?你怎么來了?”達達利亞被這一撞,撞清醒了不少,稍微也恢復了點體力。
他看向六月驚愕不已,怎么都猜不到她會自己一個人到這里來。
還是說……她統統知道他做的壞事了?
“我來看看你的任務進行得怎么樣了。”六月起身,盤腿坐在地面上,不帶情緒地發問。
達達利亞也坐起來,脫下了面具。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深邃,正在凝視著六月:“這事跟你沒有關系。”
第42章 再見了
她討厭他說“與她無關”的這句話。
“怎么會沒關系,我今天明明可以去拿賠償款的,結果那個老板逃跑關門,原來是你在背后使壞。”六月的拳頭攥了又攥。
當知道放出魔神是達達利亞干的,她又震驚又惱火。
原本計劃著拿到那筆錢,就去采購新材料,或是改善自己最近的生活。考慮到災后的重建工作,估計賠償款又要延期了。
當然這只是浮于表面的影響,達達利亞這一鬧,又有多少普通人失去生命,失去財產?
就算璃月有仙人相助,大家都僥幸活下來,財產也沒有損失,那心理的陰影總是很難抹除的。
特別是小孩子,又有多少小孩因為災難帶來的恐懼而哭泣,留下終生難忘的噩夢?
六月同樣經歷過災難性的大變故,因為變故而不得不四處求生,時不時就會想起那段恐怖的回憶,她十分明白受害者的感受。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還以為你會來阻止我。”
達達利亞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緒,然后緩緩吐出,伴隨著一絲疲憊和釋然。
他的任務失敗,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如果真有什么后果,他也從不怕去承擔。
六月不滿道:“真要釀成大禍,我就已經被海水淹死了,還輪得到我來阻止嗎?”
她是頭一次發那么大脾氣,對于太過于感同身受的事,不吐不快。
但在達達利亞的眼中看來,她氣得臉紅紅,氣喘吁吁的樣子,甚有些不合時宜的可愛。他完全看不出她在生氣,反而更像埋怨撒嬌多一些。
“我的確做了件壞事。”達達利亞承認,他并非是好人。
“明知是壞事,為什么還要去做?”六月真想像拆開玩具那樣,拆開他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何種奇特的構造。
已經不是一兩次了,恐怕他一直來都如此,也難怪父親會說他是個危險的人物。
“女皇要的東西,我就去拿,這是執行官的工作。”
達達利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履行冰女皇的意愿,在行使自己的職權,而在此過程中,他又能享受不斷戰斗帶來的興奮感,讓自己變得更強。
而變強不是最終目的,找到自我存在的價值才是他追求的本質。
六月搞不懂他,她只知道,父親從小對他們的教育就是:愛是出發點,武力是手段。
假如有人傷害自己,傷害自己的家人,那么你就要變得更強去保護好自己和家人。
“我父親也是執行官,她就不會去傷害別人。”為了辯駁達達利亞的觀點,六月甚至拿出「仆人」來舉例子。
達達利亞聽了,有點難以評價。
其實他想說,為了冰女皇的“宏偉大業”,流血是必然的,每個執行官手上都沾滿了鮮血,六月被「仆人」保護得太好,并不知曉隱藏于陰暗角落的手段。
「仆人」在六月心中的形象正面偉大,為了不讓六月難過,達達利亞并不會在六月面前告訴她真正殘酷的真相。
“那是因為每個人的行事風格不同,我也有我自己的一套方法和準則。”他只能說人各有不同,他跟「仆人」,跟「富人」都不盡相同。
達達利亞的力氣恢復得差不多了,也該去做收尾的工作。
在六月站起來的同時,他也艱難地站起身,舒緩了下筋骨。
他的恢復力極快,體格異于常人,即便過度使用邪眼變身,也沒有影響他很久。
很可惜這次打了敗仗,他已經失去了讓六月兌現“鮮花,掌聲,和擁抱”承諾的資格,不由在心里笑自己的謀篇布局不夠謹慎和完美,竟然會被巖神的假尸體給欺騙。
直到最后拿出底牌,放出漩渦魔神奧賽爾,也仍然沒有逼迫巖神現身。
不過沒關系,至少通過這次的教訓,他的實力又增進了不少,他也體驗過暢快淋漓的戰斗了,倒不算留下遺憾。
達達利亞對著六月慘然一笑,在落寞的神情下,心頭藏著一絲異樣的酸楚。
看著那讓人不解的笑意,六月惱怒地撞過去,試圖要把他撞倒,讓他嘗嘗重重摔到地面而疼痛的滋味。
奈何達達利亞不受這沖擊力的影響,他紋絲不動,反而令對方不小心就跌入了他寬闊的懷里。
六月以為的“撞過去”跟達達利亞理解的“撲過來”的性質是一致的,讓他誤解般地將她摟住,像抱著軟綿綿的布偶。
始料未及的擁抱,讓六月耳垂薄紅,霞飛雙頰,連被冰冷雨水浸濕的衣衫都慢慢暖了起來。
她本要推開,卻有一只大手覆在她后腦勺上往更深去輕輕一按,鼻子和眼睛都抵到了對方的胸口上,可以聽到清晰且快速的心臟跳動聲。
而另一只手則完全環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都固定住了。
“達達利亞,你就是壞人……”六月發出沉悶的聲音,因為他幾乎沒有留出能讓她順暢呼吸的位置,抱得未免太緊了些。
達達利亞不肯放松,向她投以濕漉漉的目光:“我說過的,當你知道我的另一面后,就會開始討厭我,認為我是個壞人。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六月沒那么大的力氣掙扎,干脆擺爛軟成一灘泥,一副任君采劼的姿態,達達利亞這才松開了手。
六月只把這次當成是徹底別離的擁抱,并未放在心上,因她真的要跟達達利亞劃分界限了。
“現在我把耳墜還你,你也把我求的符還我吧。”六月從她衣裙的暗格口袋,拿出一個錦盒,里面裝的就是她幫忙保管的紅寶石耳墜。
達達利亞猶豫了一小會兒。
說實在,他這個三角符耳墜戴的還真有點諷刺,向巖王帝君求的平安符,有點邪門……
咬咬牙,心一狠,他換了回來,把錦盒一并收下了。
就在這時,他發現六月的手臂上沒有戴那個玉鐲子。
達達利亞忍不住問:“我送你的……不,我幫你換的玉鐲,怎么沒見你戴?”
六月怔住,沉默不語。
其實她想說,那東西特邪門……
自從被潘塔羅涅提醒,青蒼玉是吸引邪祟的,她就不敢戴了。后面她還特地去查過有關于玉的書籍,也的確這么說。
“我不想戴。”她直說了。
達達利亞有點慌:“我可是有好好戴著你送得平安符,雖然我是壞人,但也有七情六欲,你這樣會讓我很傷心。”
話說哪有壞人天天把“我是壞人”掛在嘴邊的。
可他這么一說,就勾起往日里達達利亞對她的好處,他以前很賣力地幫她賣過玩具盲盒,還救過她,陪她去玩具研究所拿材料……
越想越多,六月奮力搖搖頭,暗示自己不能念著這些微不足道的好意。
不行,不能被他表面上的好所迷惑了。
潘塔羅涅常說,男人的溫柔永遠都只是表象。
她深刻地記著這個道理,不斷點醒自己,警惕自己,告訴自己:這個達達利亞,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所以我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我對你沒有共情。”六月十分決絕地說,“再見了,這次是真的再見了。”
“那是什么意思?”這句話冰涼涼的。
此刻達達利亞深覺置身于一個無盡的黑暗之中,四周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冰冷,六月在他眼中變得遙不可及。
“我以后都不會見你。”六月說的很明白了。
不料達達利亞再次伸手把她攬過來,這次是小心翼翼的,視如珍寶。
“那就暫時不見吧,但我們總會相遇的。”
人總在嘗過一次甜頭后變得更加大膽,他還可以冒死再抱一抱,他預感到等會兒就有愚人眾的人來了。
六月沒有掙扎,就當臨別最后的一次。
父親說過,別人在擁抱你的時候,你不能輕易推開別人,這是不禮貌的行為。
前提是,抱你的人不能是壞男人。
可六月已經有點不舍得離開了,所以現在能不能來個人勸勸她?
說時遲,那時快。
“我說「公子」,要不要我告訴「仆人」一聲,你想當她的女婿了?”
略帶有嘲諷的女聲,從前方傳來。
達達利亞把六月松開,六月則是躲在了他的身后去。
“好久不見了,「女士」,你怎么也到璃月來了?”
烏云漸漸散開,射下一束金黃陽光,照在羅莎琳的金發上,柔和而唯美。
“你的這個任務我已經完成了,現在是來通知你一聲,不必再管,你只要準備好我的慶功宴就行。”
她望了眼六月,在光線充足的情況下,六月那雙斜十字星的眼瞳,就更為明顯了。
“我怎么感覺我被你們蒙在鼓里?”達達利亞無光的湛藍眼睛瞪得極大。
“不要說覺得,但我很難跟你這樣頭腦簡單的家伙解釋。”執行官們之間的談話,總可以用“互相挖苦”來形容。
為了讓達達利亞不要再有所行動,羅莎琳才特地過來通知到位。
他可能不會想到,巖神遵守與冰神的“契約”,已經親自準備好神之心送到北國銀行了。
可憐的十一席,到時候得知這個消息后,會不會又哭又鬧?
第43章 好上司
在談話期間,六月偷偷從達達利亞的背后溜了。
他正疲倦著,敏銳力倒沒有平時那么好,在與「女士」的談話結束后,他還以為六月一直在,理所當然地回過頭叫了聲:“六月?”
——身后無人。
“她早跑了,你沒察覺?”羅莎琳無語。
達達利亞揉揉眉心,輕輕嘆了聲。
這家伙,比他的弟弟托克還要調皮,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不過,這正是他所喜愛的理由之一。
不必為了他人逗留或離開,堅持著自己的意愿做事。與六月的每次見面,都能給他帶來驚喜和新鮮感,那也挺不錯。
……
六月原路返回,身上的衣服已經干得差不多了。
整件事情過去了,她的心底空落落,看向不再被烏云遮蔽的天空,感覺置身于天地間的自己是那么渺小。
方才從他們的對話中,六月聽到魔神奧賽爾又被重新鎮壓在了海中。
鎮壓他的不是巖神,而是集合了大家力量的人。
自始至終巖神摩拉克斯都沒有出現,這場災難仿佛更像是巖神在考驗他子民的,一門獨自應對危機的功課。
而「公子」是白干活的“反派”,如同大部分楓丹戲劇的結尾,正義的人總會勝利,非正義的人總會失敗。
其實在聽到這些消息后,她竟然有點心疼達達利亞。他被狠狠耍了一道而不自知,還那么開心,這種不怕失敗的精神是不是值得學習一下?
隨他吧,不管如何,說了“再見”,他們就沒有關系了。
眼見著天色漸黑,六月孤零零地回北國銀行待著,準備等待上司的責罰。
她坐在接待廳的沙發上,默不作聲。
“愛莉妮婭。”此時,潘塔羅涅從樓上下來,站在樓梯上喚了一聲,“過來吧。”
聽到那低沉的嗓音,六月的肩頭輕輕顫著,緩慢起身,挪動腳步。
恐怕這次就要被炒魷魚了……那也正好,她也不想留在愚人眾了。
可是,要是被父親知道會怎么樣?父親還會安排她到別的執行官那里嗎?
這正是她最擔心的,不管她逃去哪里都會被抓住,然后罪加一等。
正如葉卡捷琳娜說的,不聽命令或偷懶,就要被「富人」派遣去做危險的任務,生死都未可知。
她從來都是膽小的人,害怕被揭穿身份,害怕這個世界容不下她,卻又看不慣別人的惡意,總想站出來做點什么。
目前也就只有北國銀行,做著愚人眾明面上的業務了,她唯有留在這里,接受責罰……希望「富人」能網開一面,不要怪她不執行強制指令的事……
六月戰戰兢兢地跟著「富人」到他的辦公室,表面盡可能保持鎮定,手緊拽著衣裙上的線頭。
“我等下有重要的任務交代,去換身衣服再過來,小心別著涼了。”
有關于六月擅自去黃金屋的事,潘塔羅涅一句未提,只是把一件黑色的男式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的語氣淡淡的,行為舉止都透露出沉穩和內斂。
越是如此,六月越不安。
要死就死得干脆些,各種糖衣炮彈她吃不消,于是主動問了:“我沒聽你的強制執行命令,你怎么不責罰我?”
潘塔羅涅抿嘴笑著:“習慣就好。”
她不聽命令,也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潘塔羅涅總會告訴自己:習慣成自然。
快樂是自己給的,何必為了這種小事而影響心情。畢竟他一直以來的人設,都是“十好上司”的形象。
盡管潘塔羅涅的笑容看似溫暖和煦,讓六月稍微緩解了下緊張的情緒,但她還是有點擔心:“那通知我的人會受罰嗎?”
記得那個叫艾夫斯小隊長有強調說幫忙求情什么的,證明「富人」一定饒不過他。
“這也不怪他,是你自己不聽話。我連你都不罰,為什么還要遷怒于他人?”
結果潘塔羅涅也并不責怪。
“下次無論是誰在執行任務,沒有準許都不要到第一現場查看。那都是極其危險之地,出了意外我會心疼的。”
六月大受震撼。
她在此刻,完全相信了潘塔羅涅是位超級好的上司。
作為他的手下真好,她不該惡意揣測他的心思。
“我明白,你是位極好的上司。”六月那雙深藍的眼睛,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閃爍著的光芒。
有了那么暖心的話,六月也感到暖暖的,或許「富人」前些天的冷淡,是諸事煩擾才如此的,他實際是個大好人。
“你明白就好,先下去吧。”潘塔羅涅關懷地用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泥痕。
六月按照他的吩咐,去換身干凈的衣服。
在她走后不久,緊跟著就有兩名身著黑袍,裹著嚴實面具的手下走了進來。
“艾夫斯在哪里?”潘塔羅涅問。
他猶如古典雕塑般精致立體的五官,在昏暗處的光線下,顯得無比陰冷。
手下匯報說:“他逃了,我們的人追到后正押著回來。”
潘塔羅涅嘴角帶著些許的微笑,轉過身說:“現在就派人給他的家人送去一筆撫恤金,就說他在這次災難中,為了保護同伴而不幸犧牲了,我們深表歉意。”
手下應答:“是。”
他補充道:“你們也要注意,考慮清楚什么時候該說什么話,該做什么事。”
艾夫斯犯了最致命的一點錯誤,那就是把「公子」放出魔神,以及「公子」在黃金屋的消息告訴了六月。
執行官收取神之心的所有計劃,都屬于保密范疇,非參與者不得知曉。
六月即屬于計劃外的非參與者,一旦被非參與者知道了實情,那就必須成為參與者,強制加入到此項計劃之中。
潘塔羅涅最清楚這項計劃的兇險程度,若遇到好拿捏的神倒不必發愁,若是遇到不好招惹的,十條命都不夠搭進去。
他唯有秘密“處理”掉告知真相的人,以保全六月。
那兩名手下得到了指令,意會地互相點了下頭,速速去辦。
……
再過了一小會兒,六月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過來把外套還給了潘塔羅涅。
潘塔羅涅恢復了他一向的友好和善,看著她發白干燥的嘴唇,表現出疼惜的樣子:“不舒服?又開始悶悶不樂了?”
六月淋了雨,狀態看起來不是很好,洗干凈了臉后臉色更顯得蒼白。
除了玩偶綜合征,六月沒有生過別的病,假如她表現出什么癥狀來,那一定就是玩偶綜合征了。
可她自從來璃月后就沒犯病了,大概是璃月的水土養人吧,風水這種東西不可不信。
看起來虛弱,實則是她精神不好罷了,畢竟這一天內受了不少刺激。
她向潘塔羅涅表達了自己的困惑:“我只是在想,冰神不是最慈愛的神嗎?她為什么要安排奪取神之心的任務,隨執行官們攪得天翻地覆。還有……巖神為什么等到事發后才出來?”
果然如潘塔羅涅所料的,六月的得到的信息之多,足以讓她卷入看不見的艱險中。
他不答,反而說:“你得去問問他們。”
“我怎么敢接近神呢。”她可知道,是七神滅了坎瑞亞。
“你認為神都是善的嗎?”潘塔羅涅反問道。
六月想了想,搖頭,又點頭:“我認為是的,他們都愛人,保護著人類。”
潘塔羅涅又問:“那么,被鎮壓的魔神奧賽爾,在幽暗冰冷的海底忍受千百年的孤獨,他會認為巖神摩拉克斯是善的嗎?”
這下六月答不出來。
漩渦魔神被關千百年什么的,聽起來好像還挺可憐。關鍵是他被解封后發了點脾氣沒多久,又被按回去了。
她其實也有懷疑過,神愛人,但并不愛其他擁有智慧和思想的物種,那算得上是善嗎?
“……我不知道。”六月的認知有限,可能是她在海里的時候從不思考的緣故吧,到如今變成人,長進不了一點。
見她為了這事苦惱,潘塔羅涅勸她不要自尋煩惱。
并為此解答說:“站在失敗者的角度,奧賽爾憎恨摩拉克斯,認為他罪大惡極。
所以世上就沒有絕對善惡的判斷,對于愛自己的人,他們會認為是善的,對于傷害自己的人,他們則認為是惡。”
被他這么一點醒,六月的眼睛又變得有神起來。
到底是在經濟場上摸爬滾打習慣的人,潘塔羅涅每次的大道理都能使她信服。
神用自身的力量護佑著人類,身為“人”的六月自然就認為神都是“善”的。
神滅了坎瑞亞,身為“坎瑞亞人”的六月,就認為他們是“惡”的。
以她自己的經歷去理解冰女皇的做法,貌似就能想得通了。
“不必再糾結這些。”
潘塔羅涅打斷六月鉆牛角,繼續說回了正事,“過兩個月就是愚人眾一年一度的年中例會,你隨我一起到至冬,七天后就出發。”
六月的身體微微一顫,聽到“至冬”,她瞬間感到寒冷。
她唯一最不想回去的地方,就是至冬。
那地方實在太冷了,是心冷的那種冷,比打在皮膚上的寒風還要痛,她不想去面對。
而且,達達利亞到時也會去吧,他的老家就在那兒,必定會回的。
第44章 哥哥,我來找你啦!
一年一度的愚人眾執行官大例會,即是每位執行官回去向女皇進行匯報工作計劃進度的日子,無故而不得缺席。
六月深知像自己這種不關緊要的小嘍啰,是不用去的。
她平時所做的助理工作范疇,也不過就是打打雜,簽收文件,遞遞茶水,偶爾學習下潘塔羅涅教的各種雜七雜八的知識而已。
不知潘塔羅涅為什么開會都得帶著她去,她去了也發揮不了作用啊,當吉祥物嗎?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不管怎么樣,至冬這地方,能爭取不去就不去,她不喜歡那里。
“潘塔羅涅大人,我不想去至冬。”六月表達了她抗拒的意愿。
潘塔羅涅:“去一趟獎勵五千摩拉。”
六月猶豫:“我還是駐守大本營比較合適……”
區區五千摩拉不足以誘惑她出差,得虧潘塔羅涅那么摳門居然拿得出手,況且她還有好幾萬的賠償款沒拿到手,那就更不能去。
于是潘塔羅涅又隨口開了個價:“五萬摩拉。”
六月瞪大了雙眼。
突然間出手那么闊綽?這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
然而,六月在死死繼續堅持:“也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主要我在至冬水土不服。”
她不是貪財之人,存夠還債的,存夠生活所需,和存夠買材料做玩具的錢就很滿足了,所以潘塔羅涅用錢打動不了她。
潘塔羅涅再加價:“低溫補貼五千摩拉,食宿報銷。”
面對種種的誘惑,六月依舊堅持著底線,繼續搖頭。
潘塔羅涅笑了笑,倒是沒再增加條件了。
摩拉要花在刀刃上,六月明顯就不貪財,加高了也是一樣的結果,她真是個單純到不被世俗困擾的好孩子。
潘塔羅涅很是欣賞六月的毅力。
但,沒用。
因為他有更好的方式讓她答應。
“「公子」也會去至冬開會,你難道不想見他?我記得你來北國銀行之前,就跟他很玩得來。”潘塔羅涅摸透了六月的小心思。
被他說中了其中一個不去至冬的原因,六月有點小心虛。
可為什么這話從潘塔羅涅嘴里說出來,就感覺那么陰陽怪氣呢?
見六月無言反駁,潘塔羅涅順著這話給了她一個建議:“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的矛盾,但總得有個了結。身為我的助理,是不是得全身心投入工作中,而不是在意不該在意的人。”
他的語氣總是那么溫溫和和,聽起來是有那么點勸解的意味。
當細細一品,六月又發現這更像是在旁敲側擊的禁止命令。
六月馬上澄清說:“不是,我并不在意他,父親也總讓我離他遠點。”
不準利用公務之便談戀愛,這條準則她記得很清楚。
她向來嚴格遵守,從未逾越,包括對潘塔羅涅也是畢恭畢敬的。
潘塔羅涅輕輕掃過去一眼,眼里閃過一絲暗芒:“但愿不是人遠離了,而思想沒有遠離。”
六月習慣性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對于達達利亞,六月很難不經常想起,他給她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了。
什么情況下會對一個人印象深刻?
答案是,受驚嚇的時候,受欺騙的時候,瞬間激發頭腦麻痹或者清醒的短期記憶,就能夠記一輩子。
而六月幾乎每次的驚嚇來源是達達利亞,欺騙的來源也是他,除非將來能遇到一個比他更加危險的人物……
至少目前沒有。
不管她待在誰的身邊,都比待在達達利亞身邊要安全得多。
“回到正題上,你確定好了不去至冬?阿蕾奇諾也很想念你吧。”潘塔羅涅再最后確認一次,他沒有威脅,而用很平和的語氣詢問。
他知道對待六月就得溫柔,畢竟她素來只會看人的表象,而不會去揣摩一個人深層次的想法。
付出是為了更多地占有。
只有對她越好,她就越不敢對他的所有要求說不。
果不其然,六月剛還在細品潘塔羅涅話中的意思,現在就只能看得見他偽裝出來的“好上司”表象了。
“容我想想,可不可以等想好了再跟您說?”六月話也軟了起來,堅定全無。
“不著急,慢慢想。”潘塔羅涅又關心了一句,“你臉色那么白,必定熬壞身體了,我叫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六月趕緊擺手:“不用,不用,我沒不舒服,可能太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就好。”
看天色暗下來,潘塔羅涅便道:“嗯,去吧。”
得到了能回去休息的準許,六月長松一口氣。
不請醫生,什么都好說。
…………
隔了幾日,是休息日。
六月重新做好了玩具船,準備親自重新再寄一次包裹,這次得自己到港口去寄才最為穩妥。
璃月港港口正在進行碼頭的重建工作,停泊在港口的船又開始可以裝載貨物航行了。
為了保險起見,六月選擇的是由璃月七星直接監管和運營的璃月速運,可以百分百地保證到達目的地。
缺點是價格太貴了,寄一次就花了她幾乎半個月的工資。
事情辦完后,六月就在海邊停留,眺望遠方平靜的海域。
真想能一直平和下去……
她習慣性一看海就忘記了時間,眼中除了海,就宛若無人。
前方的一只架著升重機的大型船只擺渡而來,擋住了六月的視野。
她正準備挪動到別的地方去,不巧聽見了一句洪亮且清爽的女聲:“撈的范圍至少要擴大到方圓五公里外,大家努努力!”
有人抱怨道:“大姐頭,這都撈了一整天了,能不能休息一下。”
站在那艘大船上說話的女人,戴著只黑色的眼罩,黑發紅衣,英姿勃勃。
她指揮說:“堅持堅持,別那么快就放棄,那么大的一箱玩具能去哪里?我也跟著一起找。”
孤云閣海底的魔神把海水攪得天翻地覆,很多船上沒來得及卸下來的貨物都被沖走了,南十字船隊才接了總務司的委托,在附近的海域找尋一些貨物,好幫各運船挽回損失。
這事六月也有聽說,北國銀行同樣雇傭了不少碼頭的工人,專門負責尋找丟失的貨。
有時她真搞不懂,北國銀行這個組織,是正義的還是非正義的。
一方面給愚人眾提供任務的資金支持,一方面會在大災大難后出資支持建設,她不明白。
六月雖在休假,但她是個熱心腸的,聽到他們說是在打撈一批從至冬進口的高檔玩具,她就裝不知道的樣子,靠近離船最近的岸邊,朝那女人招招手。
“你好,我能不能問一下,你們在打撈什么東西?”她提了提嗓子大聲問。
女人看見六月在岸頭喊話,便直接從船上利落跳了下來,對六月端詳了小會兒。
小姑娘姿容驕人,很漂亮。
“你很眼熟啊,是之前北國銀行那個代理接待員?”她還記得,前兩個月在北國銀行存錢的時候見過,是個很有禮貌,業務能力強的姑娘。
“是的……我叫愛莉妮婭。”六月也對女人有點記憶。
“你叫我北斗就好。”北斗簡單介紹了下自己。
她說她是南十字船隊的老大,最近不出海,都在做這樣的打撈工作。
南十字船的船頭上,坐著位衣決飄飄的白發少年。少年看過來,友好地對六月點頭微笑。
六月同樣回了個微笑,這時又有南十字船隊的人在大聲說話:“大姐頭,又出意外了!起重機的輪滑跟著一起掉下去了!”
“怎么情況一件接著一件的……”北斗按了按額頭,頭疼極了。
“要我幫忙嗎?”六月問。打撈東西她幫不上,修一下東西還是可以的。
北斗表示不用,他們船上有機械師,很快就能修好了,況且她看六月膚色蒼白,證明她身體不好,更不能讓她做體力活。
“沒想到北國銀行還有熱心腸的,我還以為都是利益至上的人,當然我不是指所有人。”北斗發出了感嘆,無奈叉腰看向南十字船成員一個個的,手忙腳亂的樣子。
人手不夠,可能真的需要六月幫幫了。
“撈貨物你可能幫不上,倒有一件事……”北斗朝向遠處的另一個停船的碼頭。
那邊有幾個孩子在一起玩,且有一個南十字的成員在陪著。
六月馬上有不好的預感,北斗大姐不會讓她幫帶娃吧……
然后北斗就說了:“看到那個戴棉帽的孩子了沒?他說是從至冬來找哥哥的,到目前為止已經在港口滯留了兩三天。我們都還沒幫他找到家人,現在暫時由我們的人負責看管。”
六月看過去,確實有那么一個看似八九歲的男孩子,在碼頭邊跟其他孩子玩扮演海盜的游戲。
“你們北國銀行人脈那么廣,看下認不認識這孩子的哥哥,但他只提供了一個名字信息,叫阿賈克斯。”北斗說。
阿賈克斯,六月也沒聽過這名字。
“既然來尋親,總務司的出入關登記應該有吧。”六月提供了一個可以查找信息的渠道。
北斗嘆氣搖頭:“一開始總務司就找過了,登記手冊上根本沒登記過阿賈克斯這個名字。我合理懷疑是不是這孩子亂說的,又或者他的哥哥是偷渡來的。”
小孩子一般很少說假話,而且也沒必要說。
父母不在身邊,還山長水遠地自己一個人過來找哥哥,這孩子還蠻可憐的。
或許他家里實在沒人了,能依靠的就只有在外打工的哥哥吧……
六月不覺腦補出了一出,關于兄弟姐妹們相依為命的苦情大劇。
“我可以過去多了解些信息嗎?然后把信息帶回北國銀行問問。”只要不是帶娃,這點忙六月還是能幫的。
“你肯幫忙,那就當然可以。”北斗這就叫人帶六月過去看看。
第45章 他的另一面
“萬葉,你陪她去看看那孩子,換我上去看看起重機。”北斗叫的是坐在船頭的少年。
少年聞聲應答:“好。”
他從上面跳下,跟六月簡單介紹了下自己。
他說他的名字叫楓原萬葉,是游歷四方的浪人,由于某種特殊原因回不去家鄉,目前正跟著北斗大姐頭在南十字船上四處航行。
六月只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來自哪里,在哪里就職。
但談到萬葉回不去的家鄉,六月忍不住多問一句:“為什么?”
主要她的家鄉也回不去,才想去了解下有著差不多遭遇的人的感受,好讓她參考參考。
在此期間,萬葉提到了“眼狩令”這個概念。
六月對這個詞匯很熟悉,似乎從某些地方聽聞過,而尚未深入了解其中的意思。
“眼狩令是什么?我記得,楓丹那邊有個稻妻人開的服裝店,叫千織屋,里面的店主也是為了躲眼狩令才來的。”六月想起來了。
她以前時不時去光顧千織屋,偶爾會聽到顧客們的閑言閑語,有好幾次都提到了“眼狩令”。
眼狩令,鎖國。
這兩條專有詞語,對每個逃出來的稻妻人來講,都極其沉重。
“眼狩令即是雷電將軍發布,沒收神之眼的政策。那時為了反抗雷電將軍,還犧牲了不少人。”萬葉的紅眸中多了幾分憂傷。
六月對各國大事的時事變動不甚關注,她比較好奇的是,神之眼是怎么來的,以及神明回收神之眼,是不是有其中的合理性。
在壁爐之家那時,所有的同期的孩子,只有布法蒂公館的林尼,琳妮特和菲米尼擁有三種不同元素的神之眼,其他人都沒有。
六月倒是有很多次見過他們使用元素力的樣子,元素縈繞在身體周圍,特別好看。
擁有神之眼的他們,總能得到父親的關照,把他們留在了身邊做事。即使是從小被寵愛的六月,沒有神之眼,照樣也要被送到其他執行官那兒。
有時六月也想要個神之眼,不知不覺就問萬葉說:“……那膽敢問一下,你的神之眼是怎么獲得的?”
萬葉抬頭望向天空,六月也跟著抬頭,半瞇著眼睛。
天氣晴朗,陽光正好,還有點刺眼。
“當愿望足夠強烈的時候,神明就會向你投下視線。”屬于少年般溫潤清爽的嗓音,如風般輕柔略過。
“是這樣嗎……”六月喃喃細語。
那恐怕她是沒機會有神之眼了,因為她沒有什么太大的愿望,頂多幫人實現愿望。
聊著不知覺就到了另一邊的碼頭,六月很快就看到了其中棕發藍眼的小孩,不禁揉了揉眼,好看清楚些——
這發色,這眼睛的顏色,長得很像某人……
“咦?這個是什么?”男孩正盯著別家小孩手上的折紙看。
同玩的小孩子將折紙捂好:“不準碰我的!這是我哥哥幫做的折紙船,等等我還要放海里許愿呢。”
男孩突然神色落寞,垂手小聲喊了句:“哥哥……”
六月問萬葉要了一片樹葉,三兩下折成船的形狀,遞給男孩:“我這個送你。”
收到了樹葉船的男孩,隨即又開朗活潑地跳起來:“哇!謝謝姐姐!”
到此為止,男孩的舉止,就連性格都有那么一點某人的影子,這轉悲為喜的速度,比雨天轉晴的速度還快。
六月想到這里,腦海里就冒出那個相似的笑容……
她立刻用雙手輕輕拍了拍兩邊微燙的臉頰。
萬葉過去讓托克把他哥哥的信息都告訴六月,由她來幫找哥哥。
于是托克從口袋里,把一張折得整整齊齊,但有些老舊的蠟筆畫拿出來,打開給六月看:“姐姐,我哥哥長這樣的。”
看到畫后的六月:“……”
畫中的人物只有半身,跟托克一樣,是棕發藍眼。
這幅畫畫得不算好看,可以用簡陋,歪斜來形容,然而她卻能準確判斷出了畫中人為何人。
“你叫托克?”六月再確認一遍。她寄送玩具所收到的回信,署名同樣是叫托克的。
“是呀。”托克用力點頭。
沒有疑問了,此托克即是彼托克。
六月向托克伸出了手:“我知道你哥哥在哪里,要跟我來嗎?”
萬葉卻不解了,摸摸下巴琢磨托克那張有點抽象的畫:“嗯……這張畫能看出來什么?”
旁人可能看不出來,六月一看就能腦補出來了:“我在北國銀行當接待員時,經常見他哥哥,不會錯的。”
用璃月話來講,那就是化成灰都認得。
巧合如此,彼此都熟識的話,這里就沒萬葉什么事了,他也算完成了大姐頭的交代,現在就回去匯報一聲。
六月和托克面面相覷,而六月的手還在伸著,托克遲遲沒有去握手,對她抱有警惕。
“你是誰?哥哥姐姐們總說,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托克基本的防備心還是有的。
六月隨意說道:“……你哥哥是玩具銷售員,我是做玩具的,所以我跟你哥哥是同事。”
某種意義上,是同事沒錯,只不過他是上級。
托克仍在試探:“那姐姐會做玩具嗎?是不是有機關那種?我上次收到的禮物就是。”
托克之所以這么問,是因為這次來也要找送他禮物的姐姐玩。
如果不是那位姐姐過來接他的,他就在港口一直等著哥哥。
“我就是愛莉妮婭,你收到的海盜船是我做的。”六月實話實說。
“真的嗎?”托克眨眨藍色的大眼睛,半信半疑。
六月不慣著,扭頭走:“不信就算。”
遙想當初,六月像托克這么大時,就是那種大人說什么就信什么的類型,大人隨便給塊糖果就能騙走她。
現在的小孩都那么聰明了嗎?
問那么清楚都不肯跟著走,看來上天注定不讓她做好人好事。
六月走了沒幾步,托克就小跑著追了上來,“等等我!愛莉妮婭姐姐!姐姐快點帶我去找哥哥!”
托克最后還是信了,馬上跟著六月走。
……
六月目前不太清楚達達利亞的具體位置,但要找到他并不難,找他的手下問問就知道了。
她從手下那里得知,達達利亞目前還沒有離開璃月,他一方面要做些收尾工作,另一方面又要訓練一批新兵,帶過去至冬。
在沒有什么事情發生的時候,達達利亞對待下屬是極好的,據說他的名下有個家庭困難而常年欠債的員工,為了不讓員工在工作時分心,他甚至會幫人還債。
對比當初在楓丹,達達利亞在克里斯工坊要債的場面,那簡直是天差地別。
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六月至今分不清。
這些都不重要了,接下來只要把托克帶到新兵訓練場,放下他就走,她就完成任務了。
正當時,達達利亞正在與一群新兵進行實戰的講解。
六月和托克在訓練場的側面,越是靠近,達達利亞的修長結實的身形就越是清晰。
“哥哥!”托克一眼就認出自家哥哥來,并大聲喊,往前奔,“姐姐沒騙人,哥哥就在那邊!”
達達利亞尋聲望去,新兵們也被托克的聲音吸引了,紛紛注目。
就在這時,達達利亞拼命給六月使眼色,暗示他們不要過來。
六月看看懂了他的意思,跑過去拎著托克的衣領,“托克,你等下。”
托克不明所以,委屈巴巴。
哥哥就在那邊,為什么不給過去?
“你哥哥在忙活,沒有空理我們。我先教你做個玩具,等做完了就送給哥哥當見面禮。”六月根本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拖著托克直接往回走。
“我不要走!我要去哥哥那里!”托克的雙腳死死扎在地下,小小年紀力氣竟比六月還大一點,拉都拉不動。
六月松了手,眼見托克正要往后倒去,她又立馬把托克托住。
達達利亞遠遠看去,就好像這兩人在吵架而互相推搡的樣子,看著就覺得驚心動魄。
他真想放下手頭的工作,過去調和調和。
就在達達利亞準備譴退新兵,六月抬起手臂,給他打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熊孩子什么的,打一頓就乖了。
考慮到熊孩子的親哥在看著,為了不被他親哥打,六月只好忍耐下來,架起托克的兩條胳膊,硬生生來回原來的位置。
確定托克老實安分了,六月才松手,裝模作樣地雙手叉腰,指指點點:“都說哥哥在忙,你還過去!”
托克哇地一聲,左右眼睛的眼角均掛上了豆大的淚:“那哥哥在忙什么嘛?”
這問題難倒她了。
達達利亞應該是不想讓弟弟知道他是“壞人”,打破弟弟對哥哥英雄般的幻想和崇拜。
要不要繼續幫他隱瞞一下?
就在這剎那間,六月的腦袋瓜子嗡嗡作響。
隱瞞他的另一面……
不要打破美好的幻象……
是不是,他當時面對她時,也有這么想過?
她居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隱藏他的真實身份,助紂為虐,欺騙托克……
六月轉身看向達達利亞,正好對方也有看過來,怔了怔,朝著他們的方向而走。
她牢牢盯著達達利亞,緩緩說出一句:“你哥哥是至冬國最棒的玩具銷售員,正在現場培訓優秀的員工,我們不要打擾他。”
托克:“???可是,哥哥不是正在過來嗎?”
第46章 你喜不喜歡姐姐?
達達利亞來到他們跟前,托克便迅速撲過去喊:“哥哥!哥哥!”
托克在自家哥哥懷里激動地蹭蹭,達達利亞則溫柔地安撫著自家弟弟。
拋開達達利亞真實身份,那就是一副親人久別重逢的溫馨畫面。
六月表示羨慕,她也想撲過去求個暖暖的擁抱。
但不太可能,那是別人家的哥哥,而且這個哥哥實際是個狠人,站在利益的反對面看,是最危險的存在。
“六月,我們又見面了,話說托克怎么在你這邊?”達達利亞見了六月很是高興,他以為會有相當長的時間碰不上面,沒想到她竟然主動來找他了。
“碼頭撿的。”這么說沒毛病。
達達利亞知道六月在開玩笑,心情跟輕松了不少。
能說笑,證明他們的關系并未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而后六月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太過了,不該表現得跟他那么熟絡,立馬如實補充:“他說來找哥哥的,我正好在璃月港口碰到,見你們長得像就帶來了。”
他正要開口說感謝,六月又搶在前頭問了句:“你的名字叫阿賈克斯?”
托克舉手回答:“是哦,哥哥的名字叫阿賈克斯。”
達達利亞無奈:“這是我平時在至冬用的另一個名字,也是我的原名。”
出門在外,有幾個名號很正常,六月也有好幾個名字,她能理解。
在壁爐之家,男孤兒的姓氏用雪奈茨維奇,女孤兒的姓氏則用雪奈茨芙娜。
于是六月的全名就叫:愛莉妮婭·雪奈茨芙娜。
小名則是六月。
除了「仆人」起的名,在那伊羅公館時六月也有一個名字:費洛妮希諾娃·塔比莎·尤特略里烏·那伊羅
名字拆分開來解釋就是:
那伊羅:整個家族住地方,位于那伊羅地區。
尤特略里烏:家族的主姓氏
塔比莎:母親的名字
費洛妮希諾娃:自己的名字
譯為:生在那伊羅家族,叫尤特略里烏家的,一位名叫塔比莎的人,生養了名叫費洛妮希諾娃的孩子。
她的人魚時期沒有名字,深淵的怪物們都沒有名字,都是看別人想怎么起就怎么起的。
見六月沉默不再說話,達達利亞轉而蹲下身子,稍微有點嚴肅樣:“托克,你告訴哥哥,你是怎么來璃月的?”
托克怕被哥哥罵,小小聲地說:“我跟著一艘賣玩具的貨船來的,還差點翻了船,還好有好幾個哥哥姐姐救了我。”
達達利亞輕彈了一下托克的額頭,無可奈何:“下次可不能那么任性,隨便自己一個人跑來跑去的,家里人以及我都會很擔心。”
托克低頭,委屈極了:“可是哥哥也跑來跑去,都好久沒回家看我們了……而且你說過男子漢就該多到處走走。”
羨慕這個詞,六月已不想說了。
這兩兄弟的相處,很符合六月對家人的想象,她是多余的,只能干巴巴地站在那兒看他們團聚聊天,好想快點離開。
這里沒她的事,是不是可以走了?
六月剛要挪動腳步走人,突然間聽到他們說過幾天一起回至冬老家,就又停住了。
這時托克向六月投以真切純真的視線,并且拉了拉她手,讓她靠近他們:“那哥哥會帶上愛莉妮婭姐姐一起回家嗎?”
托克期盼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六月。
一起回家?什么意思?
六月不太明白,他們并不順路,她還沒考慮好去不去至冬。就算去,也不跟達達利亞一路啊,她肯定要跟潘塔羅涅一路。
達達利亞打住了托克那句有歧義的話,向六月解釋:“我記得你說是半個至冬人,要不要跟我們同路,順帶參加一下我們的……”
以免說出“愚人眾例會”這幾個字,達達利亞停頓了下,用其他適當的詞語替代,說:“參加我們關于玩具銷量計劃的大會。”
聽到他什么玩具銷量例會,六月就想笑,還好忍住了。
話說回來,她也不算對托克說謊。
達達利亞先前不是在克里斯工坊賣過玩具盲盒嗎?那銷售能力絕對是一等一的,包裝多少就賣多少,當時的舊庫存一下子就清空了。
“你們銷售員開會,關我這個做玩具的什么事呢?”六月順應達達利亞的話回道。
意思是,愚人眾執行官的例會與她無關,她是顆老老實實的螺絲釘,哪里需要往哪里釘的基層人員。
盡管如此六月還是決定幫幫忙,先支開托克,等達達利亞把事情完成了再帶過來。
“等等你們談完,帶托克過來我這邊吧。”說完六月就獨自走到遠處的一棵大樹下靠著,不打擾他們兄弟相聚了。
托克轉頭,小手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衣袖。
達達利亞再度蹲下來,聽聽他想說什么。
“哥哥,愛莉妮婭姐姐好像生你氣,你怎么惹她生氣了?”小孩子看人臉色和情緒的能力,是最為敏感準確的。
那位姐姐在跟哥哥聊天的時候,分明每句話都帶刺,好像急著要疏遠的樣子。
連托克都看出來六月在生氣,達達利亞不可能感受不到。
也就多虧了托克,六月才會過來找他吧……
達達利亞強顏歡笑,摸了摸托克的腦袋:“抱歉,托克,不久前哥哥做了件讓愛莉妮婭姐姐難過的事,跟她發生了點矛盾。”
托克垂下眉眼:“哥哥,冬妮婭姐姐說,讓女孩子傷心的都是壞人。”
在托克眼中,哥哥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類型。
其他哥哥姐姐們都說,從前在家鄉的時候,就有女孩追求過阿賈克斯哥哥。
只是他多年來都不常回家,并不知有所謂的“青梅竹馬”經常來到家里問:
阿賈克斯哥哥回來沒有?
阿賈克斯哥哥究竟出哪里的遠門了?還說要等他回家之類的。
達達利亞沒有去澄清他是壞人這句話。
“我還有工作沒做完,托克去陪愛莉妮婭姐姐玩,快天黑再來這里匯合,怎么樣?”達達利亞牽起了托克的手,再起身。
不是讓托克去“找”她玩,而是叫托克“陪”她玩。
托克明白了哥哥的意圖,自告奮勇地說:“嗯!托克會讓姐姐高興起來的!”
有活潑的托克在,就能給人帶來歡樂,確實是緩和兩人關系的好時機。
遠處的六月還不知他們聊了什么,她只知自己腿都站軟了,再不來就不管他弟弟了。
想如此,達達利亞恰巧把托克帶了過來。
“六月,托克就拜托你了。”達達利亞給六月一袋摩拉說,“這是一筆游玩費用,你們要什么都可以隨便花,不用為我省錢,不夠的話可以把賬單記在我名下。”
六月毫不客氣地接下。
犧牲休息日的時間帶小孩,能獲得一筆額外報酬,還能做好事,倒不太虧啊。
為了謹慎起見,她還特地問:“如果有剩下的不用還嗎?”
達達利亞爽快道:“不用,就當是辛苦費。”
……
錢袋沉甸甸的,拿在手中很有分量,預計有一萬多摩拉吧,隨便給托克揮霍一天都夠夠的。
小孩最多喜歡玩具,六月打算直接買點材料回來,讓托克做一天,既可以省錢,又能不用跑來跑去那么累,剩下的“辛苦費”就是她的了。
嘿嘿嘿……想想這算是一種不錯的兼職。
然而事實并不如六月想象中的美好。
托克一來到璃月的街道上就到處跑,這個也好奇,那個也好奇,不停地問這是什么,那是什么。
能飛的大型玩具,買。
璃月傳統小男孩服飾,買。
新鮮特色美食,吃。
精彩的表演,看。
托克跑了一路,六月追了一路,拉都拉不住,跟一開始六月讓他安靜做玩具的想法背道而馳。
……
在天黑之前,六月心生疲憊地把托克帶回了跟達達利亞約定好的地點。
“弟弟給你,我走了。”
六月丟下托克,丟下大包小包就趕緊走人,完全都不想再嘮嗑半句話。
她想念自己在旅館軟乎乎的床……
六月帶托克轉了半天,錢花光了,沒剩下報酬不止,還沒得休息。
為什么托克會跟他哥哥一樣,精力多到用不完?
當六月轉身離去,斜陽勾勒出她亭亭裊裊的影子。
目送六月遠去的背影,達達利亞都沒好好對她說聲辛苦,沒有好好地去挽留。
她終究還是迫不及待地走遠……始終不肯多在他身邊多待一陣子。
“托克,你喜不喜歡愛莉妮婭姐姐?”達達利亞出神地問。
“喜歡!她就跟姐姐們一樣好!”托克天真浪漫。
達達利亞對托克笑笑:“我也很喜歡她。”
在不懂事的弟弟面前,他才敢說出這句話,平時他可無人傾訴這種感情。
因為這種喜歡,跟托克所理解的喜歡,又并不一樣……
托克搖了搖達達利亞的手:“哥哥,那你要直接跟她說才行。我今天說了好多遍好喜歡愛莉妮婭姐姐,她每次聽了都很開心,就給我買了很多東西。”
達達利亞摸摸托克的腦袋:“之后再算吧。”
不知何時他變得小心翼翼的,變得隱忍,心中的憂愁總比以往要更多了些。
第47章 制造神之眼計劃
隔日六月為了養好精神,特地多申請了一天假期。
潘塔羅涅看到假條也沒說她什么,直接批了,因為他這幾日沒什么時間去關注六月的事,更沒別的工作要吩咐她做。
在旅館里閑來無事,六月開始手癢癢,起身做她喜歡玩具。
前天跟萬葉討論過神之眼的事,“當愿望足夠強烈,神明就會向人們投下視線,從而得到神之眼”,這句話仍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這次她突發奇想,所做之物再不是擬物的,而是擬神之眼。
她想,反向操作一下。
一個對其他事都沒有強烈的愿望,而只渴望得到神之眼的人,是不會有神明眷顧的,大概率還會產生扭曲的心病。
那么,是不是可以用這樣的玩具神之眼,作為其代償呢?
那是不是,相當于愿望實現了呢?
她把這種擬神之眼的玩具賣出去,豈不是能收集更多的愿望?總比埋頭苦干,將一個個心愿小星星折好放心愿瓶來得更快些。
六月決定再找萬葉談一談,順便看看他的神之眼是長什么樣的,再進行仿造。
萬葉是風元素神之眼,她仔仔細細地觀摩后就記在了心間,然后去五金店和鍛造店買了點材料,在就近的合成臺搗鼓起來。
又一天后,她繼續請假,不出意料地又被批準了。
近來潘塔羅涅也太好說話了些,大約在忙著做述職報告吧……她只能往這方向去猜了。
六月拿著自己做的「玩具神之眼」去到南十字船隊停靠的地方,給萬葉瞧瞧。
港口人來人往無比喧鬧,六月跟著上了南十字的船,在沒什么人的船頭偷偷摸摸地把仿風元素神之眼拿出來:“我這個做的像不像神之眼?”
萬葉拿過來,用自己的真眼做了對比。
很還原,跟原版的差不多,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恐怕即使把著仿神之眼玩具上繳給雷電將軍,也看不出來……
萬葉在驚詫中,拿著這兩枚真假神之眼再細細比對,不靠元素感應,單用肉眼和手感去判斷,并不好區分真假。
“可否問下,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萬葉把玩具假眼還給了六月。
六月笑而不語。
別問,問就是坎瑞亞技術,刻在血液里的本能。
正因怕仿得太真,她不敢百分百的做成一模一樣,而刻意地去掉了某些不易察覺的結構,目前的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九十五罷了。
“可能是我對仿造方面有天賦吧,其實,只要用心的話,就沒有難事了。不同顏色和圖案的神之眼,在掌握了其特性后,就很容易仿造。”
六月謙虛回答說。
換在其他玩具商面前,這妥妥的就是完美拉仇恨的一句話。
“市面上確實流行神之眼的玩具,多數是小孩佩戴著玩的,做工較為粗糙。
而你的這顆眼,光澤度和平滑度都不錯,自發粒子感的光源,與真品并無太大的差別。”
萬葉還給六月分析了,她做的神之眼究竟“真”在哪里。
被夸了幾句后,六月突來了個想法:“稻妻在實行眼狩令,應該也有商人幫人做假眼代替真眼上交的吧?”
潘塔羅涅說過,一件商機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商人就會鋌而走險,有百分之百的利潤,他們敢踐踏法律。
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他們甚至愿意冒著被絞死的危險。
有市場就有需求。
六月正是看中了某些人對神之眼的需求,才打算以制造玩具神之眼為突破口,實現愿望的積累。
萬葉認同道:“你說的沒錯,大概也有這類投機取巧,冒險承擔欺君之罪風險的人。”
果然如六月所料,不止她一個人有那樣的想法。
“那……被發現了會被處死嗎?”六月問。
其他國家的人沒見識過雷電將軍的威壓,萬葉也不好以他個人的一面之詞,給大家制造焦慮,就只回答說:“有可能會。”
只是可能,不是一定。
當然處死不處死的,也不關六月的事,她僅僅是好奇,并想要從中深度確認一下,神之眼對人們的重要性。
既然大家都這么重視,那她這門“生意”,就劃得來,值得去試試。
萬葉又補充道:“我暫時沒有聽說過雷電將軍發現有人上交假眼的情況,說明現在的民間仿造技術,也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吧。
但不得不說,你做的這個風系神之眼,連我也看不出來,不像假的。”
似乎很多國家也都會售賣仿神之眼的玩具。
南十字的船員就有幾個人買回來過過癮的,萬葉都見過,對比一下,與六月做的并不是同一種,多數是純玻璃,還有些是塑料。
六月稱她的仿真神之眼的本質,是玻璃珠子,經過仔細觀察,萬葉卻不認為,他反而覺得那更接近于神之眼本身的材質。
往大膽點的方向去猜測,說六月是偽裝成人的“神”,也是能解釋得通的。
在游歷四方的時候,萬葉有過不少見聞,以往聽說過的故事里,就有神為了測試人性,而化成普通人耍小道具,耍小心思的舉動。
由此看來,大差不差。
拋開猜測成分偏多的偏見不說,萬葉還是先把六月當成是普通人看待著,并默認了她手里的仿真神之眼,就是用玻璃仿造的。
“你還認識其他有神之眼的人嗎?我想看看長什么樣,看看能不能仿造出來。”有了信心的六月,問下還有沒有其他元素的,她參考著來做。
有神之眼的人不多,六月認識的就更少了,目前能拿神之眼出來給她專注觀摩的,就只有萬葉。
萬葉性格平和,好交流,其他人難說。
而在這時,北斗大姐頭聽到他們倆在聊天。
她走過來,張開臂膀,左手搭著萬葉的肩,右手搭著六月的肩膀,笑呵呵地問:“你們在聊什么?”
六月只跟北斗見過一兩面,對方居然會如此熟絡地勾肩搭背起來,讓她有些不太習慣。
畢竟從小到大,沒什么人跟六月交朋友,只要別人對她好一點點,她就會感動不已。
尤其是北斗姐知道她是愚人眾的情況下,也愿意表現出真摯的熱情,她甚至有跟北斗姐拜把子的沖動。
但回到現實,結拜什么的,還是別妄想了吧,哪天立場不同,兵刃相見之時得有多糾結難過。
“剛在聊神之眼的事,大姐頭的神之眼也給六月看看吧,她說想做個玩具或是道具。”萬葉把他們的聊天的內容跟北斗講。
北斗聽到是做仿真玩具,毫不猶豫把自己的神之眼摘下來:“我這個是雷元素的,給你看看。”
六月小心接過去說:“謝謝。”
北斗不解:“話說你做這個干嘛?玩具市場上有不少賣這個的,需要的去買一個戴戴就是。”
在此期間,六月已經把雷元素神之眼的特性,給畫在了記事本里以供參考。
“我是打算讓那些想得到神之眼,而得不到的人,買來裝裝樣子,實現他們的心愿,我也好多少賺點錢。”她合上本子說。
“大姐頭,你看她做的這個,就知道跟市場上流行的款式大相徑庭。”萬葉提醒北斗瞧瞧六月做的「仿真」神之眼,說。
六月也很樂意把自己的神之眼玩具給他們細細觀賞。
此時北斗的表情跟萬葉剛拿到手時差不多:“該不會是以真亂假的吧?”
為了賺錢這點,北斗就瞬間理解了。
掙錢嘛,生意,不寒磣。能有這手藝,做什么不成?
南十字船隊出門航海,也就為了一日三餐,她才帶著兄弟們一起賺大錢,所以她十分支持六月的想法。
萬葉說:“并不是,神之眼里并沒有風元素力。”
六月表示萬葉說的沒錯,除了沒有元素能量外,其余的地方就如真品一般。
另外她還問了北斗,有沒有認識其他擁有神之眼的人,她爭取每個元素都做一個。
“當然有,假如只是為了制作讓大家都開心的玩具,確實可以給你推薦幾個參考參考。”
趁著有空,北斗馬上答應了,并負責帶路,帶她去好說話的人那里,參考下真眼是什么樣的。
…………
就近是萬民堂的小廚師香菱。
在北斗的引薦下,六月與她交談甚歡,于是六月順利畫下了火元素的神之眼。
接著就去找飛云商會的二少爺行秋。
行秋的水元素神之眼的結構構型也都被六月畫了下來。
行秋感覺挺有趣的,就又把一個叫重云的坑過來,讓六月順帶畫了冰元素的。
后面六月餓了,就去萬民堂買烤魚,遇上了香菱的師妹瑤瑤。
瑤瑤有草元素神之眼,聽了六月的想法,也一并同意給她瞧瞧,于是她又畫下了草元素的神之眼。
風,雷,水,冰,火,草的圖紙都齊全了,剩下的就是巖元素,該找誰?
六月望向北斗,北斗對她尷尬地笑笑。
巖元素神之眼擁有者并不多,北斗認識的巖元素擁有者,就只有天權星凝光和云家戲班的云堇。
至于那位云先生,聽說今天她被邀請去了群玉閣表演,那最終不也得去找凝光?
就凝光來說,北斗沒有把握,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將神之眼拿出來給六月觀摩。
第48章 意外之獲
“你看,還有個巖元素的神之眼,要不要買個假眼參考參考?”說到這里,北斗一副為難的表情,“近來都不好意思求她,主要是下不來面子。”
“她”是指誰,六月不得而知,她所聽到的重點就在于“假眼”上。
用假眼參考做假眼嗎?六月陷入沉思當中。
對她而言也并不是不行,有相似之處,有相同的特點,她就能做出來。
假如讓北斗難做,真的拿不到的話,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六月笑著搖搖頭:“沒關系,我并非一定需要,今天太麻煩北斗姐姐了,改日有機會碰到的話,我請你去新月軒吃飯。”
在北國銀行待的時間長了,六月也學會了說客套話,做人情,不管下次請不請吃飯,都要順口說一聲。
“那今晚我就可以安心去群玉閣蹭個飯了,你要不要來?”北斗指著天上的位置,熱情邀請說。
話說群玉閣在哪里呢?
六月抬頭看向北斗所指的位置,在空中的云霧中,隱約可見有一塊浮空的大石頭,石頭上面建有建筑物。
空,空中樓閣?
六月來那么久,才留意到天衡山的上空,有座群玉閣,她不禁瞪大了雙眼看。
它是怎么做到浮在上面的?神秘的仙家仙術嗎?
雖然六月也很想跟著上去一探究竟,但考慮到今日事今日畢,有了想法后就不要拖著,必須得先完成,只好提出告別說:“我得回去動工,不然就忘了自己畫過什么了。”
北斗拍拍六月的肩膀:“行,祝你成功,我們改日見。”
六月回道:“再見。”
……
今日她收集的素材已足夠多了,但越是缺失什么,六月就越想去做什么。
巖元素的神之眼缺少圖紙,她首先就真的去玩具交易市場里,隨便找了一枚她認為仿得比較像的,帶回去結合其他元素的共通點,基本將巖元素神之眼畫了出來。
接著就是拿著材料去合成臺一頓搗鼓,直至到天亮,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也總算做出來了像樣的一枚「玩具巖元素神之眼」。
可能是太累的緣故,她也忘記了要對神之眼進行優化,只想著今天要再請假一天,就奔去北國銀行提交假條。
天蒙蒙亮,清晨的霧氣打散在初陽中。
正是到了上班的時間,六月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走上了北國銀行所在的朱樓。
到達二樓時,她不知怎的頭一暈,腳下一滑就絆在階梯上,瞬間摔倒手一松,原本拿在手上的神之眼就從欄桿之間飛了出去。
六月被嚇得清醒,下意識一手抓著欄桿,一手忙亂伸出去,要把「玩具神之眼」給抓回來。
她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步,那枚神之眼已然垂直而落,她眼睜睜地看著它穩穩地掉入了路過之人的手中。
啊……
完了!慘了!
這枚「玩具神之眼」她還沒抽減一些結構,不能落在別人手上!
剛造出來神之眼是百分百的完成度,假如不經過一些加工使它的完成度降低,很有可能就會……
那位路過的男人抬起頭,與六月驚慌的視線交織在一起。
“潘塔羅涅大人——!”六月叫了聲男人的名字,渾身僵直,腦漿在沸騰,腦袋短了路。
是路人的話她尚且還能拿回來,偏偏是掉他身上了,又該怎么解釋?
還有,他今天怎么那么早來北國銀行上班……啊,不對,他每天都這么早,是她熬了夜,才來太早了。
潘塔羅涅沒有回應六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握緊湊巧掉在他頭頂而被他接住的「玩具神之眼」,徑直上了樓。
六月小臉慘白,喉嚨干咽了下,扶著欄桿起身。
“你怎么了?”一道繾綣的嗓音從前方輕悠悠傳來。
潘塔羅涅慢慢走到與六月同一臺階上。
六月深知大難臨頭了。
若神之眼是假的,她大可以大方承認那是她做的玩具。
可現在的情況是,連她自己也不能擔保那枚巖元素的神之眼,是否會變成真的神之眼。
有過前車之鑒,她從來不敢把玩具做得太完美……而這枚神之眼是意外。
“沒,沒什么,我是說……剛才我好像看到有東西掉在你身上……”她內心緊張,說話結巴,但表情依舊是平靜的。
潘塔羅涅張開大掌,一枚金棕色的“玻璃珠子”發著微微的光芒,映在六月的眼中。
“你指的是,這枚剛剛掉在我身上的神之眼?”他的唇邊拉起了意味深長的弧度。
“對,對啊,就挺意外的……”六月屏氣凝神,盯著那枚神之眼看。
潘塔羅涅笑道:“你的?”
六月甩頭,在雙重的心里壓力下,她并不敢承認。
“既然降落于我的頭上,那必然是神賜予我的,只好收下。”潘塔羅涅合上掌,順入了大衣的暗袋里。
他走在前頭,六月跟在后面。
來到辦公室坐下,他以為六月又要來請假,便等待她發話。
六月的眼神時不時往他大衣的那邊瞄,又試探性地問一句:“潘塔羅涅大人,之前都沒有神之眼嗎?”
有的話就別跟我搶呀!
六月不停地祈禱,一般來說,執行官都是有的吧,因為他們都有不同程度的執念,很容易得。
然而提起有沒有神之眼的問題,潘塔羅涅馬上陰沉了下來,并冷冷地說出兩個字:“沒有。”
六月感覺自己是踢到燙紅的鐵板了,站在一邊不再說話,也不說請假的事,大腦跟燒掉了一樣,想不出拿回神之眼玩具的法子來。
她只能寄托于,這枚“假眼”不會發揮跟“真眼”一樣的作用,否則對方會真的以為是神賜的。
那就像是一枚定時炸彈,得隨時注意著它的變化,是一直平靜,還是隨時可能爆發?一切都未可知。
六月再度望過去放神之眼的位置,不料被潘塔羅涅的視線所攔截,她收起目光,立刻回避。
見她對著那枚神之眼那么關心,潘塔羅涅深覺蹊蹺,于是故意將其拿出來,捏在手里端詳把玩。
他未曾得到過真正的神之眼,也一時不知是真是假,不過跟他的邪眼比起來,的確要精美許多。
而且完全不同于邪眼散發出的那種,令人惡寒的魔神殘渣氣息,相反這枚神之眼給人溫暖安心的感覺。
從前潘塔羅涅是無比地渴望得到神之眼,后來加入愚人眾,也只有邪眼可用。但現在有了真正的神之眼,也不算來得太遲。
也是,他想得到的東西,怎么可能沒有?
早晚的問題罷了。
想如此,潘塔羅涅叫六月坐下詳談:“你說親眼見神之眼掉我身上,可知它從哪來?”
問到了問題的致命中心,六月的雙腿一陣發軟,慢慢移動到對側的椅子坐下,雙手在緊抓著衣裙。
目前她能回答的方向有兩種。
要么撒謊說這是神明給她的,她不小心摔跤扔到了樓下。要么就實話實說,說是她自己制作的玩具。
首先后者的說法,已不太可行。
因為就在此刻,她親眼看見潘塔羅涅正在嘗試著使用它,并且竟然有產生元素粒子的跡象。
像變魔術一樣,憑空生成的幾顆球體的巖造物,噠噠噠地在辦公桌上跳躍,狠狠刺痛六月的耳膜。
他為什么可以使用成功?!!!!!
六月雙眼發直,努力沉著氣,抑制著要抱頭慚愧的沖動,腦海里不停傳來惡魔般的回音:
玩具神之眼,變成真的了……
成真的了……
果然成真的了……
由于有了成功的嘗試,潘塔羅涅不再質問六月,反而相信了這枚神之眼,就是意外之獲。
他臉上的喜悅藏也藏不住。
“或許你是我的福星也說不定,我應該好好嘉獎你。”
自升職六月當了助理,潘塔羅涅不管做什么事都稱心如意,如今還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神之眼。不管如何,都要獎勵她一下。
六月強作歡笑,附和道:“是嗎……哈哈,我受寵若驚了,恭喜潘塔羅涅大人,還挺好看……羨慕您……那您想要怎么使用?”
潘塔羅涅收好神之眼:“暫時未知,等到派上用場時再說。”
六月已沒機會說那句“神之眼是她做的”這句話了……
要是這時候說了實話,潘塔羅涅會不會認為她有這方面能力,就把她丟去邪眼工廠干活?
六月不敢想象邪眼工廠是什么樣的。
好死不如賴活著,她唯有先保住助理的職位,找機會靠近他,到時從他身上順走神之眼,然后再偷偷進行銷毀……
她目前能想到的辦法只有這些。
“另外,關于去至冬,考慮得如何了?”潘塔羅涅突然提起這件事,離向女皇匯報工作例會的時間越來越近,不能再拖。
六月沒有別的主意說不去。
因為潘塔羅涅必定會隨身帶著神之眼,不去的話,恐怕好久都拿不回來。
“考慮好了,我決定跟隨您出發,不離開您半步,以漲見聞。”六月堅定臉。
“能有這種心態和覺悟是最好的。”
潘塔羅涅對六月的表現很是滿意,當即就給她另外寫了一張工資條。
“這個月的獎金已經算好,拿上工資條去出納那邊領一下。多買幾件保暖的衣物,后日便出發。”
第49章 爭搶
“……好的,潘塔羅涅大人……”
六月拿過來一看,發現獎金那一欄下面,多了一萬多摩拉。
潘塔羅涅對待下屬并不比達達利亞差,如果說達達利亞會幫下屬還債,關照新兵同情弱者,那么潘塔羅涅是直接寫張工資條,讓你隨便拿錢去花的那種。
為了使愚人眾發展壯大,吸收更多有用之人,忠信之人,愚人眾的執行官們都有較為統一的一套管理準則:
其一:讓下屬感覺自己很重要,以欣賞的眼光來觀察下屬的優點。
這是「仆人」最擅長用的一條。
她經常會欣賞有能力的孩子,特殊的孩子,并且挖掘他們最大的優點去培養長大,將來安排更適合他們每個人的職位。
——對六月除外。
其二:向下屬正確陳述指令,不隨意干預下屬的工作。
潘塔羅涅的管理方式與這條較為接近,他的每個任務都交代得極為清晰,交代完就做撒手掌柜。
屬于那種任務給你了,辦法自己想,我只要結果的類型。
然而,對六月除外。
其三:與下屬保持一定的距離感,不與下屬爭功搶賞。
就這點來說,達達利亞算貫徹得不錯。
他公私分明,手底下的人有了戰績他不會搶了去。
在做危險的任務時,他總會自己先上,脫離于隊伍的整體計劃之外,保持著與下屬的距離感,樹立不可輕易靠近的形象。
——對六月除外。
顯然六月本人完全察覺不到自己的特殊性。
她拿到上司主動給的獎金,第一時間的想法不是上司對自己多好多好,而是在想:
呵呵,買制作玻璃假眼的材料成本回來了呢……
該高興,還是不該高興?
有了這次的教訓,她大概以后都不會再仿造神之眼,去實現那些所謂的愿望了。
潘塔羅涅有沒有實現愿望她不知道,她只知為了以防萬一,另外那枚制出來的不完整的風系神之眼也給銷毀掉了才行。
說做就做,她以要出街買冬裝和收拾行李的理由,又請了一天假。
在得到潘塔羅涅的批準后,就回去旅館馬上執行。
結果是……
毀不掉!
根本毀不掉!甚至錘不爛,敲不爛,比金剛石還硬!
為什么會這樣???!!!她用的就是玻璃呀!!
所以她是不是得研究一下煉金術內容?通過物理手段毀掉不行,那就要用魔法打敗魔法?
沒有別的辦法了,六月只好把那枚風元素的神之眼帶在身上。
另外她又跑去書店買了幾本關于煉金術的書籍,打算趁著去至冬的途中,爭取全都學會,然后在到達至冬前把東西損毀。
至于要怎么才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銷毀,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兩天后。
六月拖著大大的行李箱,按約定到達的碼頭上了船。
本來說要先到北國銀行集合,再一起出發的,奈何她這兩天休息不夠,不小心賴了床,只好急匆匆地直接過去。
來到輪船上,她按照前天發放的船號信息,去找負責人,問問安排她到了哪個船艙的哪個房間去住。
當她到達船艙的接待臺時,看到面前的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就愣住了。
“你不是公子的助理嗎?怎么在這里?”
六月認得這個人,他叫西奧多,是跟達達利亞關系比較好的手下。
對于六月會出現在這艘船上,西奧多也表示驚訝。
近來他們家老大跟總和這位“小女友”好一陣歹一陣的,牽連到了西奧多。
因為達達利亞時不時派西奧多去北國銀行看一眼,而他自己不去。
結果恰巧這位“小女友”好幾天都不在北國銀行,西奧多回去匯報,自家老大愁眉苦臉,黯然神傷,對啟程出發去至冬的事一拖再拖,直到今日「富人」的船要出發,自家老大才說出發。
本來西奧多是想提前幾天回老家給未婚妻過個生日的,但就是老大為了等“小女友”而延遲了那么多天,估計等到達老家的時候,未婚妻的生日都來不及過了吧?
所以現在的西奧多并不愿六月出現在這條船上。
看著吧,她一在這兒,老大保準會出現各種意外。
那最終只會讓本次的路程進度變得更慢,到那時,不僅過不了未婚妻的生日,他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年假也得用去。
趁著達達利亞不在甲板上,西奧多先是確認一件事:“話說愛莉妮婭小姐是不是搞錯了?富人大人的船在另一頭,這是我們公子大人包的船。”
愛莉妮婭作為執行官助理,得跟自己的上司待一起才對。居然走到這里來,很大可能是走錯了,畢竟他們的船牌號碼很相像。
六月后知后覺,轉身就趴到船頭的欄桿上,探出身子去看船體貼的牌子。
其中有個數字跟其中一個標注字母很像,不認真看,簡直看不出來。
“對不起,我看錯船號了,麻煩把艞板放一下,我回去。”六月讓西奧多幫幫忙,把輪船收起的板子放一下,她要換船。
“行,這就去放。”西奧多自然很樂意。
她不在這艘船上,什么都好說。
西奧多去讓人放艞板,這時從船艙出來的達達利亞卻制止一聲說:“等一等,西奧多。”
見到了他,六月忙不迭地轉身,準備直接從船上跳下來,心想就算跌斷腿也不要跟他坐同一艘船!
她才跑了兩步,就被眼疾手快的達達利亞抓住了手:“既然我們都順路,坐哪條船都一樣,不如現在就出發,我派人過去告知一聲就是。”
六月瞪大了眼。
西奧多也瞪大了眼,并委婉地極力制止:“這……公子大人,不太妥啊,擅自留人,等會兒富人會來找咱們麻煩。”
表面上說不合規矩,實際西奧多是擔心等船一開,就多了一對鬧別扭的顛公顛婆,那遭殃還是他,誰都別想能準時趕回至冬。
“那就先通知他,再開船。”達達利亞心意已決。
“公子大人,貌似我還沒答應,你就替我做決定了?”六月也是嘴硬的,明明小手被燙熱的大手握住的那刻就不受控地臉紅耳赤,卻還是堅持要離開。
西奧多汗流浹背,內心在想:來了來了,要來了!要開始發作了!!
接下來他猜老大肯定會說行船危險,只有我才能保護你之類的。
然后達達利亞的下一句果然是:“你沒去過至冬的海域,不知那里兇險顛簸,我想……”
他停頓了下,將六月的肩膀掰過來,使她面對著他:“想要留著你在身邊保護。”
這時西奧多生無可戀,叫來了他的工作搭子一起過來當個背景板。
六月要把手掙脫開,卻也被抓得更緊了,捏的力度之大,手指都有點微微發麻。
“最大的危險不該是你本身嗎?”她還是那句話,要聽父親的話遠離危險源。
“原來你還在埋怨我放出魔神的那件事。”達達利亞百口莫辯。
巖神與女皇訂下終結一切契約的契約,事情的發展必須要他做到那一步,雖然是被耍了一道,但他對當時的決策并不后悔。
進展在這里,西奧多跟身旁的工作搭子小聲嘮嗑說,等等愛莉妮婭小姐肯定會說出那句“你是壞人”。
他們每次見面都說這句話,實在過于經典。一方說對方是壞人,一方又承認自己是壞人,西奧多聽到耳朵長繭。
“我并沒有在埋怨你,因為你本來就是壞人。”話畢,六月感受到對方的手明顯有了松弛。
六月清楚地知道,但凡涉及阻礙冰女皇計劃的,達達利亞會義無反顧地去掃除一切敵人,只要你與冰女皇的利益不相沖突,不管有沒有發生過矛盾,那你就是他的好朋友。
不過在六月眼中,不管達達利亞忠不忠誠,都跟她沒關系,她只要好好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就行。
……
然而就在此時,碼頭有人在喊把艞板放一下,說是「富人」大人來了。
六月見「富人」親自來撈人,用了點力氣抽出被握緊的手,跑到船邊看。
然而「公子」也跟著走到船邊,讓人放艞板。
「富人」只帶了兩個人跟過來,走上了船,與「公子」面對著面,對他發出冷冷的笑。
潘塔羅涅本該不用來,無論六月去不去至冬,他也沒有勉強過。可她卻故意晚到,還去到「公子」那邊,是不是要跟他作對呢?
“愛莉妮婭,是誰讓你跑到那艘船去的?遲到了,還要讓我久等。”潘塔羅涅周圍的氣場都仿佛被冰霜凝結了,一出口就讓人感到發寒。
六月邁開腳,走到潘塔羅涅身邊去:“我是不小心看錯了……這就回去。”
給她發工資的是潘塔羅涅,不是達達利亞,誰是自己的老板,她就跟誰。
“兩艘船的目的地是同一地方,又同時到達,坐誰的船都一樣,不過是一時失誤,為什么要遷怒她?”達達利亞極不滿潘塔羅涅對六月命令的態度。
潘塔羅涅抿嘴一笑:“我的下屬犯迷糊了,我沒資格呵斥兩句嗎?”
好濃的火藥味。
西奧多和他的工作搭子們都不敢出聲。
在手底下的人看來,目前的情況是:第十一席想挖自己的“小女友”過來陪著他,但“小女友”是第九席的助理,第九席現在正搶人。
六月也發現情況不太妙,趕緊站出來解釋:“對不起,達達利亞先生,我真的走錯路了。”
當她道歉完,從后背靠近來的潘塔羅涅,將她拉了回來:“你應該向我道歉,而不是向他,明白嗎?”
第50章 非競爭關系
怎么辦?誰能告訴她這種情況下該怎么應對?
能不能來個人解解圍?
說多錯多,六月選擇一言不發,裝傻充楞,美美地隱身。
然而,六月的沉默卻震耳欲聾。
因為沉默,潘塔羅涅開始猜測她是不是又故意用“冷落”“冷戰”的方式來“報復”他剛才不太理智的態度。
因為沉默,達達利亞對六月剛說的跟潘塔羅涅走的話而耿耿于懷,開始腦補六月是不是刻意在氣他,讓他吃醋。
六月也沒想到,就在這沉默的間隔中,成功讓九席和末席的這兩位執行官,把她想成了是那種“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類型,都默契地沒再說話。
隨后,六月強行被「富人」帶了回去,獨留「公子」在那兒苦悶不已,直到手下西奧多苦苦催促才發船。
另外一邊的六月同樣很是郁悶,趴在船頭的欄桿上吹著風。
船開了一段時間后,她就忍不住拿出望遠鏡看看「公子」的船行駛到哪里去了。
兩艘輪船的距離相隔并不遠,通過望遠鏡甚至能看清楚達達利亞在做什么。
——他正在陪他的弟弟托克玩玩具,其樂融融,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還好,達達利亞不是記仇的人,得知他恢復了平常的狀態,六月也就放心下來,長長松了一口氣。
還剩潘塔羅涅那邊沒搞定吧,今天讓他丟了面子,他肯定又像上次那樣冷言冷語了……
六月不太擅長處理復雜的人際關系,人的情感復雜多變,她這條懵懂的小魚至今都沒徹底摸透人心。
也就是說,盡管她也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可還是不能琢磨別人的心思。
就在六月放下望遠鏡回船艙后,在另一艘船上,本來在跟托克玩耍的達達利亞突然看向六月方才所站的船頭位置。
從達達利亞的角度看無霧氣遮擋,可以大概看得到六月的身形以及動作,也知道她在觀察他。
……剛剛的快樂,也不過是表演給她看的而已。
“哥哥?你是不是不開心?”托克發覺到達達利亞的臉色沉了下來,睜著天真的藍色大眼睛詢問。
是他的心事太過明顯,才讓年幼的弟弟也看出來了。達達利亞強行展開笑容,摸摸托克的小腦袋:“托克,對不起,哥哥狀態不好,你先睡會兒午覺,等睡醒了再來陪你玩好嗎?”
托克“嗯!”地回應一聲,乖乖收好玩具回船艙里的房間睡去了。
等弟弟睡下后,達達利亞則在外面看海,平靜的海面讓他的思緒漸漸縈繞。
從暖流進入寒流的地帶是事故多發地,也被稱為魔鬼海域。
達達利亞也試過好幾次在那個位置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故,對他而言倒是習慣了,應對的方式也很多。
不知六月那邊……
六月說過她懼怕深海,達達利亞還很清楚地記得。他不覺擔心她來,只要她不在身邊,去到那種地方,他就不能關照到她。
……
過了黃昏,越往北走,寒氣越重,霧氣也漸漸濃了起來,能見度降低,已經看不見與之同行的船只了。
六月如往常那樣,在協助潘塔羅涅處理一些文件。
船房里的燈電壓不穩定,時不時一閃閃的,晃得眼睛疼,她在裝訂著那些文件,頻頻需要揉眼睛,酸酸的很不舒服。
她終于能理解為什么潘塔羅涅不近視卻總戴著眼鏡,原來還真是用來防疲勞的,再這樣下去眼睛很容易瞎掉。
門縫吹來刺骨的風,絲絲地涼,六月身著單薄,按壓裝訂機的手都有些發抖。”越往北走空氣會越冷,真誠提醒你多添件厚衣,還有,不要擋著光線。”潘塔羅涅忽然停下手上的筆,提示六月注意防寒。
回船后潘塔羅涅就沒再提她走錯船的事了,現在還那么關心她……
其實他也是一時著急才說氣話,等緩和了下來,該干嘛就干嘛,全當做沒發生過。
嗚嗚嗚,他還怪好的咧。
六月又感動了,仍然把情緒穩定的潘塔羅涅視為偶像。
不過,這是到達了哪片海域,怎么一下子降溫了?
六月停下手頭的工作,去套上一件帶毛茸茸帶兜帽的羊毛長外套,把帽子一蓋,就更像一只小綿羊了。
她在考慮,要怎么樣才能把神之眼要回來,剛才親眼看到他別在了腰下的皮帶上,得等他把皮帶脫下來才能拿下來……
為了趕在潘塔羅涅睡覺的時候脫衣服,六月才自告奮勇地陪他工作到深夜,好趁機順走她做的仿真神之眼,再換成從市場買回來的假眼。
然而在六月困得不行,身體搖搖欲墜的時候,潘塔羅涅卻仍在寫他的述職報告。
“堅持不住就回去休息。”潘塔羅涅冷不丁地說。
六月搖搖頭說不用休息,只去洗了一把冷水,又回來站著,就算沒有工作安排給她,她也一直站在潘塔羅涅身邊,與那一動不動的人偶擺件無異。
潘塔羅涅本身耐性足,是個沉得住氣的人,遇到六月這種不分場合“粘人”的,卻也忍不住露出“和善”的笑容,說著趕客的話:“你站在這里那么久,是還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的?”
六月沒悟出他言外之意,便問:“沒有要幫忙,那我坐著嗎?”
潘塔羅涅的頭在隱隱作痛。
他轉為了直白的話:“別人不關心你,你自己也該關心關心自己的身體,天黑了,還不去休息?”
當然不能休息!
拿不到神之眼,她心里不安睡不著。
六月厚著臉皮問:“那……我能不能在這里看著你上床睡覺我再離開?”
她只想讓潘塔羅涅把皮帶脫了,她好以幫洗衣服的理由,給神之眼來個貍貓換太子。
“你想做什么?”潘塔羅涅勾起嘴唇笑,轉身細細打量她的神情,揣測她不同尋常的意圖。
他可不會相信,魚兒自動上鉤了。
要是有那么簡單,他就不會選中這條小魚,他不過只放了網,還沒開始撒誘餌,小魚怎么可能會主動跳入網中呢?
除非是有事相求。
此時六月兜帽下的臉頰被捂紅,粉粉嫩嫩,像未成熟的櫻桃,直讓人想咬一口。
他看向六月的眼神而溫暖而炙熱,假如道德允許,真想現在就將她圈過來,將她包圍在懷里,細細品嘗。
他將欲望埋藏至深,六月尚未有察覺,倒也能感覺到幾分灼熱的目光。
“是我說錯話了,那我還是回去休息吧,晚安,老板。”六月把兜帽拉得更嚴實些,推門而出。
開門期間吹來的冷風,將室內火熱的空氣澆涼。
“老板”這個稱呼一出,潘塔羅涅的笑容如秋風中的落葉般迅速凋零。
他看著房門緩緩關上,心中逐漸明晰了眼前的現實——她只把他當成是能給她發工資的人,而非其他的任何關系。
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寬容?還不夠好?
為什么就是掌控不了她的情緒,反而會被她影響了自己的情緒?
自始至終,只要是潘塔羅涅想得到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
本以為請六月入甕也只是時間問題,沒想到她完完全全沒有任何的回應。
到底還有哪里做的不夠?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是因為末席么?
他從未把「公子」當成競爭對手,畢竟六月看「公子」的眼神,和看他是一樣的冷淡。
只有偶爾談到六月感興趣的話題,她的目中才會發出光彩。
……
六月輾轉幾圈,回到「富人」安排給她的小房間中。
「富人」出發前帶了有十來個人,其中有名廚子,三個開船的,三個水手,三個負責日常清潔的,除六月以外的其他愚人眾員工愣是一個都沒有帶。
要是不關注潘塔羅涅幾乎廢寢忘食的工作狀態,這配置都不像出差,更像是一個有錢人帶著一群仆人去至冬旅游。
六月目前休息的地方,不如「富人」辦公的地方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生活設備都有,暫時能安安穩穩地度過這段行程。
希望不要有意外……
希望她制作神之眼的秘密不要被潘塔羅涅發現……
希望快點把巖元素的神之眼銷毀……
她的短期目標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為此還要再努力努力,研究下潘塔羅涅平時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找準機會靠近去把神之眼摸出來。
六月洗好澡,換上暖乎乎的藍色睡裙,抱著她同樣暖暖的鯨魚布偶入睡。
半夜時分,船平穩地行駛在海面上。
有船長提醒,這艘船即將進入暖寒流交界的海域,溫差驟變,讓大家關好窗,做好保暖的工作。
六月被叫喚聲吵醒,輾轉了幾圈,又聽到了窗外有鯨魚的低吟。
大鯨魚……怎么了?
她從床上坐起來,披了件外套就出門,來到了船艙之外。
外頭的寒風凜冽,船上的所有人都穿著厚厚的棉衣站在甲板上,在鯨魚越來越凄慘的叫聲中,海水正逐漸被染紅,血腥味彌漫。
兩船一前一后地幾乎同行,對面的船已然停下來,「富人」的船在聽到鯨魚的叫聲后也停下了,發出鳴笛預警。
“公子大人!公子大人!”
有人舉著喇叭在喊,連同六月都能聽到,“有東西卷到了船槳發動機里,周圍……周圍的海水,都,都是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