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再試一次。
程識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
任明堯一手抱著孩子, 一手拎著超市的購物袋,電梯口就碰上興沖沖來蹭飯的小情侶,“來早了。”
“那怎么著?我先回家再重新來一趟?”
宋子揚多年來垂涎女神的夙愿終于達(dá)成, 名正言順地帶著女朋友到處去串門炫耀, 腦門上就寫著志得意滿四個字,“都是兄弟,還論什么早晚。”
程曉君很懂事地伸來一支棒棒糖,他又立刻受寵若驚, “謝謝謝謝。”
為了回報這一只棒棒糖的恩寵,他到家以后跟兄弟一起陪著這小祖宗玩了半個小時的新玩具。鐘魚自覺到廚房給程識打下手。
“平時也都你一個人做飯?怎么不叫任明堯過來幫忙啊。”
“他看著小君就是在幫忙了。”程識委婉地說,“讓他到廚房來還會增加我的工作量。”
“……”
沒用的男人。
食材都備好了, 只等調(diào)料買回來就能下鍋。鐘魚也沒幫上什么忙, 倒是被他傳授了許多廚房小技巧。
豐盛的小炒菜配著涼盤擺了一桌, 看著很有食欲。他做飯無論擺盤還是味道其實都算不上特別驚艷, 只是一個人做得久了逐漸熟練起來, 家常菜的味道讓人吃得舒舒服服, 也不至于太過隆重。
鐘魚感嘆任明堯果然福氣在后頭, 這么多年沒白等。宋子揚看不得只有兄弟得意, 自己把袖子往上一掀,顯擺手腕上的牙印, 又不經(jīng)意地遮一遮,欲蓋彌彰, “老婆給我咬的。”
“……”
鐘魚漲紅了臉, 氣得差點沒踹他一腳, “給我死出去!”
任明堯看了看身邊的人, 眼神里寫著“老婆我也想要”。可惜程識忙于照顧孩子吃飯沒看見, 就算看見了也不好意思搭這話茬。
“不過我們以前的同學(xué)好多都成家立業(yè)了, 我還一直在讀書,有時候都覺得跟你們生活圈子有點脫節(jié)。”
鐘魚勉強收回虐待男友的巴掌,撩了撩頭發(fā),“上個月陳玉玉結(jié)婚還給我發(fā)請?zhí)兀覜]時間去就隨了份子錢。今年第三個了,把我心疼的。”
“但你們肯定想不到她老公是誰,哈,咱們年級主任的兒子。記得么?隔壁班那個班長。”
她說的同學(xué)程識也有點印象,一邊喂孩子吃飯一邊聽八卦,聽到熟悉的人名心里難免唏噓。
除了任明堯和后來熟悉起來的鐘魚,他在學(xué)校里沒什么交好的朋友,相應(yīng)的人際關(guān)系和八卦故事也錯過很多。很多班里的小暗涌直到現(xiàn)在才聽到,從第三視角聽他和任明堯?qū)W生時代的故事有些新奇。
原來除了他隱約察覺到的,班里還有那么多對小情侶。雖然畢業(yè)之后基本都be了,現(xiàn)在聽聽也挺有意思的。
令人懷念。有些小心思真的是學(xué)校里才會有的那味兒,別說進(jìn)入社會工作,即使是在大學(xué)里,同樣是校園感覺都不一樣。
彼時任明堯感情那根神經(jīng)異常粗壯,他又真的很會把心事隱藏,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硬是沒被什么人看出端倪。
“現(xiàn)在想想我當(dāng)時怎么不太聰明的樣子,你倆都好成那個德行了,居然還沒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鐘魚嘆氣道,“主要是想不到吧。我們前面那屆不是還出過一對師兄情侶的事么?鬧得沸沸揚揚的,最后兩個人都退學(xué)轉(zhuǎn)學(xué)了。那件事過去,就算心里藏著什么,起碼明面上誰也不敢再往那方面琢磨。”
她說話時其實指的是程識。任明堯倒是自動認(rèn)領(lǐng)了那句“就算心里藏著什么”,給程識夾了一筷子糖醋里脊,頷首道,“當(dāng)時年紀(jì)小,很多事想不明白。就算想明白了,也不是都能由自己控制的。”
“我高中的時候還跟我們般語文課代表搞對象來著。”宋子揚樂呵呵湊熱鬧,“本來還想跟著學(xué)學(xué)寫作文提高一下成績的,可惜后來也be了……啊不是,不是我是說,幸虧be了,哈哈,哈……”
“哈你個頭!”
鐘魚凝視他的眼神逐漸冷酷,正要動手收拾,微信上來了消息,“誒等等,我姐妹要給我打電話。”
“她最近失戀了正難受著,我去給她回一個。”
宋子揚拍著胸口喘氣,“撿回一條命。”
程識笑他,“這么怕老婆啊。”
宋子揚撇撇嘴,無言地望了任明堯一眼。
任明堯說,“彼此彼此。”
程識便立刻語塞了,握著筷子眼神飄忽,“小君多吃點蔬菜,吃口西藍(lán)花。”
“哎,上次跟你喝酒你還這樣,這樣,還扎個小揪呢。”宋子揚給他倒酒,“還是短頭發(fā)好,剪短了顯得人精神。”
“上回是我不好。我就這么個人,你別往心里去,今天自罰三杯給你賠個不是。”
程識饒有興致地屈起指節(jié)叩了叩桌子。杯中酒液微微震顫,眼中閃爍的神采分外生動,更令人心動,“罰啤酒嗎?”
任明堯當(dāng)即起身:“我去拿白的。”
屬于是兩口子合起伙來欺負(fù)人了。
可宋子揚能說什么,只能服氣地照單全收。本來就是愛喝的人,吃一陣子菜墊了胃就擺足架勢開干了,一瞬間酒桌上成年人的氛圍火熱。
程識支使吃飽的小侄子去沙發(fā)那兒玩,也免不了陪著喝兩杯。上次被鬧得是不太高興,但后來想開了,他對宋子揚沒什么成見,這會兒甚至看他有種看地主家的傻兒子的既視感。
“你是不是就那種,朋友分手了你去幫著人家教訓(xùn)渣男前任的那種朋友?”
宋子揚一拍桌子:“嘿你別說,這事兒我還真的干過!”
“……”
任明堯托著臉給兩人倒酒,程識喝多少他也陪多少。
本來想叫他少喝點,兩個人起碼留一個清醒著好照顧孩子的。但程識發(fā)覺雖然兩人喝的酒一樣多,自己臉上發(fā)燒意識都有點飄了,他卻好像在喝涼白開似的,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
“他啊?他那酒量,咱們倆是別想了。干不過。”宋子揚說,“把我們宿舍其余倆人也叫過來跟咱倆加一塊兒,合起伙來灌他還有可能。”
程識想起上次提過的話題,好奇道,“你見過他斷片嗎?是什么樣?”
“這……你現(xiàn)在問我哪兒敢說啊。”宋子揚嘿了一聲,自以為機靈地抽動眼皮,朝他示意,“回頭私聊,私聊有驚喜。”
程識被逗得笑出了聲,雙手撐著桌邊身體微微搖晃,眉目舒展,很開懷的模樣。任明堯看得手癢,本來只想揉一揉頭發(fā),手就控制不住似的,又捏了捏他的后頸,順著流暢的脊背線條滑到他腰上。
程識喝飄了,也不在意,按著腰上的手朝沙發(fā)那兒投去一瞥,“小君呢?還在和彩鉛玩嗎?”
“嗯。”任明堯說,“你不用管,好好放松就行了。我替你盯著。”
鐘魚跟小姐妹打完電話回來,感嘆了幾句,“這次她也還是這樣。”
那姑娘宋子揚認(rèn)識,是她大學(xué)室友,“被甩了?”
鐘魚搖頭,“還是她提的分手。”
“其實剛開始都談得挺好的,每次她一感覺到自己依賴對方了,就特別焦慮特別不安心。對方對她越好,她壓力就越大。”
“這樣時間一長肯定要出問題的啊。估計對方也納悶兒吧,慢慢的就沒耐心了。她一察覺到就提分手,分完了又念著人家的好,說是自己的問題。”
鐘魚說,“我就不太懂是為什么,還陪她去看過醫(yī)生。好像這個叫回避型依戀人格?就是說在親密關(guān)系里,潛意識里也一直覺得自己是不配被愛的。會很不安,甚至想要推拒戀人。”
宋子揚聽得皺眉:“怎么這么擰巴啊。”
“對啊,所以我就只能聽聽,安慰的話翻來覆去就那幾句。也不好說什么。”
程識托著腮晃動酒杯,聽得很認(rèn)真,聽完之后隨口一提般說了句:“我好像也是這樣。”
宋子揚嘿了一聲,看著他說,“誒你別說,我現(xiàn)在看你跟那姑娘真的有點像,尤其是這個表情……”
話沒說完被鐘魚狠狠地踢了一腳,立刻訕訕地閉嘴,又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喝酒喝酒,接著喝。”
這天沒喝到太晚,盡興就結(jié)束了。深夜宋子揚兩人叫了代駕回家,任明堯出去送。
回來時程識已經(jīng)把一片狼藉的餐桌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廚房還沒清理,坐在餐桌邊疲憊地揉著眉心,慢吞吞地問他,“能不能幫我給小君洗澡?后勁兒上來有點暈。”
任明堯抱著學(xué)習(xí)的態(tài)度參觀過他給程曉君洗澡,親自上手還是第一次,好在孩子配合,抬胳膊抬腿都聽話,全程沒怎么鬧。
給程曉君講完睡前故事,他趁著重新放洗澡水的功夫,又出來收拾廚房把垃圾打包,甚至還把桌子擦了,等調(diào)好水溫過來抱程識。
“我沒喝多。”
程識懶洋洋地窩在沙發(fā)里,連根手指都不想動,“讓我緩一會兒。緩一會兒就好了。”
“沒說你喝多。不是頭暈么?”任明堯說,“輪流伺候。輪到你了。”
酒精讓羞恥心變得遲鈍。聽到他說孩子很聽話地洗完澡已經(jīng)乖乖睡著,程識沒有阻止脫掉自己衣服的手,順從地環(huán)住他的脖子被抱了起來,放進(jìn)裝滿熱水的浴缸里,舒服得嘆氣。
他拿了毛巾墊在浴缸邊緣,程識昏沉沉地趴上去,享受擦背服務(wù)。浴室里連撩水聲都帶著混響,格外撩人心弦,程識余光里卻飄過兩只黃澄澄的塑料小黃鴨。應(yīng)該是剛剛用這個哄著程曉君洗過澡,又被他如法炮制地放進(jìn)了浴缸里。
程識隨手撈起來捏了捏,輕易地被小玩具取悅。喝了些酒之后變得格外愛笑,行動也更隨性,不像平時總是內(nèi)斂。連嗓音被熱水同酒精一起浸得軟綿綿,捏著小黃鴨朝任明堯奶聲奶氣地喊,“任叔叔~”
“……”
“任叔叔今天好能干鴨。夸夸。”
雪白的背脊在他的手掌下一點點浮起血色,毫無防備的模樣。想起自己從超市里拎回來的購物袋都還沒拆,任明堯覺得這話夸得有點早。
“上次你壓箱底那只小包里,都裝著什么玩具?”
看出程識喝了些酒跟平時不太一樣,他也敢開些平日里不能隨便亂開的腔,“玩過么?什么感覺。”
程識皺著眉頭回想,不知想到什么,語氣里沾染了些委屈,嘀嘀咕咕地抱怨,“太硬了,很難用。”
“……”
“說不定是你用法不對。”
任明堯屈膝半蹲在浴缸邊,按捺著語氣半哄半騙地說,“再玩一次我?guī)湍憧纯矗俊?br />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來遼!
又是生死時速的一天
大家晚安
mua!
第52章 年輕能干。
任明堯?qū)λ贸鰜碛址胚M(jìn)去遮遮掩掩不給看的收納包非常感興趣。畢竟他平時就是個收納控, 想也知道正經(jīng)東西不會跟裝套的小盒放在一起。
可惜程識老師只樂意自己玩兒,不樂意給他看。
“你肯定也不會用。”程識閉著眼睛肆無忌憚地嘲笑,“你連傳小紙條的告白戲都不會寫誒。真純情。”
“……”
任明堯扶著他坐起身翻了個面, 免得淹進(jìn)浴缸里, 順口回懟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會。”
他的聲音被晃動的水聲蓋了一半。程識抱著小腿坐在熱水里,懶散地塌著腰垮著肩,看起來只有一小團(tuán)。微微揚起臉, 目光惺忪地望著他,固定成一個索吻的姿勢,“你說什么?”
“我說, ”任明堯丟開毛巾, 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男人天生就會。”
會的不多, 湊合湊合也是可以的。
程識沒想到會在這兒, 但也無所謂, 只要不被孩子們看到就都可以。洗手臺上放了新買的護(hù)膚品, 甚至還沒拆封, 他看著任明堯把乳液擠進(jìn)掌心里, 后知后覺地瑟縮了一下,被醉意困頓的頭腦也略微清醒了些。
“先委屈一回。”
任明堯拿那種半哄半騙的語氣困著他, “就一回。”
任老師的承諾還是有可信度的,說一回就是一回。他輕易就被哄得暈頭轉(zhuǎn)向, 卻沒想過說的是今天就一回還是浴缸里就一回。
浴室里太熱了, 熱得人喘不上氣。出了浴室也熱, 熱得想哭都哭不出聲音。他不太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被抱到床上, 被擺弄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混亂地一口咬在誰的肩膀上。
他也就這兒能使上點力氣了, 咬得毫不留情。任明堯吃痛地嘶了一聲,低啞的聲音里卻飽含愉悅,“還兇我。”
剛剛逞過兇的牙尖很快就被舔了個遍,連最后這點力氣都被剝奪,予取予求助便全都不由他了。
事后的感覺不太好受,也可能是經(jīng)驗生疏又沒有把握好分寸,被沖動影響了理智做得太過火。即使清洗過也還是有種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在流出來的錯覺,他躺著動都不敢動。
心卻還是像被泡進(jìn)糖罐里,甜蜜得發(fā)漲。
臥室里一片寂靜,只聽得到兩人交錯的呼吸聲。程識閉著眼睛醞釀了好一陣子,又郁悶地睜開,“我看小說里寫的,別人結(jié)束了都會累得昏睡過去。怎么我睡不著啊。”
確實能干,甚至還給他干清醒了。
任明堯大言不慚:“那可能是還不夠累。”
“……”
程識翻了個身,發(fā)頂毛絨絨的蹭著他的下巴:“你為什么也沒睡?”
“太興奮了睡不著。”
“……”
怎么不在一個頻道上。
剛開過葷,正是意猶未盡的時候。抱是怎么都抱不夠的,隔著睡褲稍微有點摩擦都能起一串火星。任明堯從未想過有一天得償所愿,軟玉溫香在懷居然還會進(jìn)退兩難,“你又不讓我出去抽煙。”
“對身體不好。”程識說,“而且家里還有寶寶。”
從明海回來以后,他把自己知道的關(guān)于程宇的消息都告訴了任明堯。任明堯人脈更多,能打聽到的范圍更廣。
但其實他并不那么期待找到程宇。即使不是親生父親,他也會把程曉君好好撫育長大,并私心里覺得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會對程曉君這么好了,交給誰他都不放心。
“又提他。”任明堯不滿道,“現(xiàn)在你的時間是我的。”
他連程曉君的醋都吃。程識笑著哦了一聲,“那提什么?”
這次任明堯沒立刻接話,沉思了一會兒才叫他,“程識。”
“嗯。”
“之前我說喜歡你那樣的話,你是不是聽著覺得特別虛?”
程識頗有些意外,停頓了半晌才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來。任明堯的手溜進(jìn)他的睡衣下擺,捏他腰上的軟肉,接著說,“那我得怎么辦啊,不說喜歡你還能說什么?教教我吧,程識老師。”
程識悶在他胸前,為他的高瞻遠(yuǎn)矚和未雨綢繆不由自主地感動,嘴邊卻還在說,“怎么這種話都還要我一口一口地教啊。”
他聽出任明堯是把今晚鐘魚在飯桌上說的那些話聽進(jìn)了心里。
人的性格很復(fù)雜。他就是個極感性又極理性的人。他的感性讓他很容易被打動,而他的理性又讓他難以輕易相信那是真的屬于他的。
習(xí)慣性地胡思亂想大概真的來源于人格的缺陷,他也很郁悶,知道想太多是無益的且只會讓人難過,只是真的難以控制,也不知道能有什么方法改善自己的性格。
他確實想過,任明堯說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可能潛意識里是為了彌補當(dāng)年的遺憾。等什么時候覺得補夠了,曾經(jīng)的遺憾都得償所愿,就會把他丟掉。但他不會傻到真的說出這種會引發(fā)家庭危機的話,只能埋在心底悄悄地不安。
在今晚的契機下,任明堯似乎察覺到了那些不安。他不愿意也不會當(dāng)那個被所謂的“性格不合”磨光了耐心最終選擇放手的男朋友,“你就當(dāng)我是個傻子,教教我吧。教我點你喜歡聽的。以后我好順著解題思路多加練習(xí)。”
“那就說——你要陪在我身邊,永遠(yuǎn)、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陪在我身邊。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放棄我。”
程識說著說著也來了興趣,“你說說看,練幾句我聽聽。”
任明堯認(rèn)真道,“我永遠(yuǎn)都陪著你。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還是不健康……我忘了后面是什么。但是無論發(fā)生什么,我永遠(yuǎn)都陪在你身邊。”
悅耳的聲音配著悅耳的話,近在咫尺的距離,這樣溫存的深夜里,簡直是絕佳的精神享受。程識瞇起眼,舒服得嘆了口氣,“真好聽。就是有點肉麻。”
“不相信嗎?”
“我不知道。”
任明堯說,“以后會讓你知道的。”
他不覺得這是個無解的事。就像他剛升高中的時候,成績也就勉強夠這個二本線,后來不還是為愛考清華了。他最討厭面對的是無能為力的局面,可在這件事上他能做的還有很多,因此把鐘魚的話聽到心里也不怎么慌。
“我們不用著急。”
任明堯捏他小肚子的手掉了個方向,又去撫摸他的背,好像非得這樣動手動腳的才能確定他真的躺在自己身邊,“看現(xiàn)在這情形,反正到程曉君上大學(xué)之前我們都沒有二人世界了。那正好,不管要磨合還是要干什么的,我們都有很多時間慢慢來。”
程識閉上眼,慢慢地聽著,慢慢地點頭,“嗯。”
“現(xiàn)在想睡覺了?”
“還不是特別想。”程識喃喃地說,“想聽你講講以前的事。”
“以前什么事啊。”他很難得會主動提出想聊以前。任明堯問,“今天鐘魚說的那些?我們上學(xué)的時候?”
“嗯。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你也是這么溫柔的嗎?我怎么記得你還總欺負(fù)我。”
“誰欺負(fù)你?誰舍得欺負(fù)你啊。你一生氣,我話都不敢多說。”
任明堯低低地笑,“他們是不是都覺得你沒脾氣,特別好欺負(fù)?那就只有我知道,你其實心里憋著壞呢,對吧。”
“誰說的?”
“我說的。記不記得那天我放學(xué)去開會回來晚了,讓你一個人在公交車站等了小半個鐘頭,蚊子咬著你了。你隔天就往我礦泉水里放鹽。”
任明堯加重語氣,“真的很咸。”
“整個球場都過來嘲笑我,問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只有我知道是你干的,還怎么追究啊,硬著頭皮敷衍過去得了。”
程識沒親眼見過那場面,但聽著他的描述,笑得床墊都在震,倒也不否認(rèn),“晚上公交站的蚊子個頭很大,咬人又狠。癢死了,又癢又痛。”
“我知道,怪我。”
任明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能回到那個時候就好了……回到那個時候,你怎么整我都行,我把整瓶水喝完都行。”
程識靜靜地聽著,沒有回答,直到困意上涌,臨睡前才抱著他輕聲地說,“可是我不想回到小時候。”
“我還是喜歡長大。長大了之后,遇到的都是好人。”
“也能遇見你。”
**
和任明堯戲劇性的重逢之后,程識做夢的頻率很高。
他經(jīng)常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像命運的手操控著,世界給他開了一個玩笑。或許這一切本身就是個不可及的夢,他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躺在一個人的小出租屋里,整顆心都像被丟進(jìn)榨汁機里攪碎。
可是當(dāng)他睜開眼睛,背后傳來的觸感是真實的,熟悉的聲音裹著困意和一個無意識的吻落在他頭頂,“早。”
整顆心便又安全著陸,完整鮮活。
程識轉(zhuǎn)過身,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早。”
昨天晚上實在不想動,只讓任明堯去孩子們房間里看了一次,好在兩個小家伙懂事,程曉君被尿憋醒甚至自己去上了廁所,又爬回床上接著睡,早餐時磕磕巴巴地給程識講了這件事。雖然說得不算流利,但敘述邏輯清晰,得到了程識好多個親親和夸夸。
任明堯眼饞了一會兒,拉著衣領(lǐng)露出半個肩膀頭子,顯擺牙印兒的語氣不比他那個兄弟聰明多少,“看,我老婆給我咬的。”
程識:“……”
總之,任明堯沒怎么經(jīng)歷給孩子換尿不濕的階段,就又承擔(dān)了給狗子換尿墊和遛娃的重任。傍晚時分帶著彩鉛和程曉君去小區(qū)花園里轉(zhuǎn)圈,程識自己在家收拾清掃也更方便。
可他們一走要走一個小時。程識在空閑中獨處,這個時候才發(fā)覺,自己好像不是那么喜歡一個人待著了。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更喜歡獨居生活,待在只屬于自己的地方才會覺得輕松舒適。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這一切是如此令人不舍,如果真的像夢里那樣只是命運安排的一場玩笑,其實都沒有發(fā)生過,得到了又失去,他不敢想自己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任明堯牽著孩子遛完狗回家,剛?cè)ハ磦手過來,就看他有點消沉地坐在沙發(fā)上,“怎么悶悶不樂的?”
程識搖搖頭,“就是有點想你們了。”
程曉君聞言跑過來親他,彩鉛也跟著小跑,撓著他的小腿想往他膝蓋上躥。一片混亂中他被親了一臉口水,不由得笑出聲,“哎呀,好了好了。都消停一點。”
“聽見沒有?都消停一點。”
任明堯義正言辭,“小孩去洗澡睡覺,接下來的時間里你的小叔叔都是我的了。”
什么你的我的。
程識合理懷疑這人每天都積極地去遛狗,就是為了快點進(jìn)入下一個環(huán)節(jié)。
程曉君已經(jīng)不跟他一起睡了,有彩鉛陪著就睡得安穩(wěn)。他叮囑過如果夜里睡醒了一個人感到害怕就到主臥來敲門找叔叔,小寶貝乖巧地答應(yīng)了,但是一次也沒來找過。
程識最近睡覺就都在主臥。這中間還有任明堯的大力促成,美其名曰“大人睡覺就應(yīng)該睡在大人睡覺的地方”“小孩子早點分房可以培養(yǎng)獨立的性格”“我像他那么大的時候都已經(jīng)跟爸媽分床了還沒有狗子陪”。
話里話外,可憐死了。
程識觀察了兩天,是沒什么問題,只好依著。
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小寶貝那邊是沒什么問題,問題出在任明堯這。
正是年輕能干的時候。按理說別人平時出去上班上學(xué)上課,都還能有個空閑喘口氣。任明堯不一樣,每天都在家里工作,隨時隨地為所欲為,把孩子和狗子往臥室里一關(guān),只要兩個小的乖乖在一起玩,兩個大的就也能一起玩。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程識腿都在發(fā)抖。
這怎么辦啊。要不出去躲躲吧。
機會很快就來了。
之前明海時聯(lián)系過的編輯怡禾約他出去喝下午茶。除了和關(guān)潼她們,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網(wǎng)友之一。雖然以往聊天不多,且都只是在溝通連載的相關(guān)事宜,在現(xiàn)實里見面的話,奔著交個朋友的想法應(yīng)該會聊多一點吧。
再加上路上來回的時間,就意味著他可能整個下午都不能在家了。
程識對家里留守的大小兒童感到擔(dān)憂,“真的不用我?guī)е【幔俊?br />
每天遛狗只是一個小時的時間,跟一整個下午獨自帶娃的性質(zhì)還是不一樣的。
“你去玩你的,帶著孩子多不方便。”
知道要約見的對象之后,任明堯還算放心,即使是有擔(dān)憂也不像應(yīng)允那種等級,“手機開著,隨時匯報就行了。”
“那好吧。我盡量早點回來。”
臨走之前,程識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親手打理的客廳,像是要記住它整潔的模樣,“你們好好的,不要拆家。”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誒嘿
正是年輕能干的時候
不如明天就雙更吧
如果沒更到大家就當(dāng)我不行好了(?
flag精神還是要有的
大家晚安
mua!
第53章 對他好。
這天下午程識獨自出門赴約, 全程都很順利。怡禾現(xiàn)實中的形象跟他在網(wǎng)上聊天時模糊形成的印象很接近,性格隨和。
聽到他這么說,怡禾先笑起來, “是因為我很普通啦, 又沒什么記憶點,女孩子的平均印象都是我這樣的。”
“不過乘十老師你本人還是太讓人意外了。我之前看你們微博上出去玩的照片,還以為是相機的美顏效果呢。現(xiàn)在看壓根就是不上鏡啊。”
大概是對腐宅畫手的刻板印象。程識這樣的形象設(shè)定在漫畫里出現(xiàn)相當(dāng)合理,居然能在三次元看到就很難得, 不可避免的也要拍幾張合照發(fā)個微博炫耀一下。
程識正在從社恐向著現(xiàn)充的道路上努力蹣跚,沒有拒絕合照這點小小的請求。他本身就不擅長拒絕別人,更何況怡禾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回頭讓我們編輯部其他人知道了肯定會很羨慕我。”
“其他人也知道我嗎?”
“當(dāng)然了!你可是乘十老師誒, 辦公室有一半的人都在追你連載, 最近這本不是快畫到結(jié)局了么?之前養(yǎng)肥的那群人開宰了, 天天追到半夜在群里嗷嗷叫。”怡禾笑著說。
“再說你的合同比較特殊嘛。蘭總親自你帶到公司來, 當(dāng)年法務(wù)部還特意一起研究過的, 那份合同到現(xiàn)在為止, 全站也只有你一個人在用。所以從一開始大家就對你印象很深刻。”
她不清楚合同的具體內(nèi)容, 只知道大概的事件始末,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也還是會感慨, “不過說實話,一開始你還是新手水平, 大家都以為是蘭總帶家里小朋友來畫著玩玩呢, 沒想到你這么拼, 有天賦又勤奮怎么會不變成大神呢?有今天這樣的成績一點都不意外。我的績效都是多虧你哈哈哈, 也沒少給網(wǎng)站創(chuàng)造收益。”
程識沉默了一會兒, 點點頭說, “蘭姨對我很好很好,這些根本就報答不了她。”
怡禾聞言不由自主地嘆氣,“蘭總?cè)苏嫱玫模瑢β殕T也都很照顧。太可惜了。”
跳過這個話題,兩人沒怎么再談工作,好像就只是喝個下午茶,單純地來見見朋友。回家的路上,程識的心情卻比來時復(fù)雜的多。不是因為下午茶的對象,而是因為提到了故人。
蘭姨找到他時,確診乳腺癌晚期已經(jīng)是第三個年頭了,幾乎抱著在完成遺愿清單的想法,才會找到他這個并不在平日來往范圍內(nèi)的親戚。
他父母結(jié)婚時就不太被看好,母親算是下嫁,后來出了起嚴(yán)重的交通事故早早離世,母家那邊心都涼透了,認(rèn)定是嫁給他父親才會惹到的禍?zhǔn)隆<词怪浪@個外孫養(yǎng)在父親家族里,也多年不曾來探望過,態(tài)度很明顯,是不接受他的。
他年幼時是有期待過姥姥姥爺那邊的親戚會來看望,或許還會把他接走,帶他離開這個沼澤般的家。懂事后才明白,自己是兩邊都不受歡迎的存在,自然而然的念頭也就熄滅了,沒再抱過什么幻想。
直到他高三那年,在那個錐心刺骨的冬夜到來前幾天,蘭姨找到了他。
她似乎看出了少年的窘境,但并未強求什么。只說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想把還未能實現(xiàn)的愿望和未彌補的遺憾都盡量達(dá)成了再走。而這其中就包括找到他這個叛逆姐姐的獨子,見上一面。
或許,再拉他一把。
列車在地下隧道中轟隆隆地向前方。程識戴著耳機靠在地鐵門旁,看著隧道里一閃而過的廣告燈牌,與黑暗交替映出自己的影子,腦海中對往昔的記憶畫面都有些模糊了,連同感受都變得遲鈍。
身體像是開啟了自我保護(hù)機制,如果不刻意回想,那些事情好像都是上輩子發(fā)生過的,甚至像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可一旦打開了閘門,洪流般涌出的記憶都是血色。他不敢觸碰,也永遠(yuǎn)不會結(jié)痂。
他還記得自己當(dāng)時是如何婉拒她提供幫助的好意,如何信誓旦旦地訴說著和朋友的約定——約定著一起去美好的未來,用深信不疑的語氣。
他也記得,幾天之后的深夜里,他是如何在泥濘的雪水里爬回家門,慶幸自己留了蘭姨的電話,對她說,救救我。
列車到站的提示音突兀地響起。程識驀地回過神,卻發(fā)現(xiàn)車廂里空空如也,車門上映出他孑然一身的影子。
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站了。
**
程識勉強牽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走出車廂去對面往回坐。
到家時天已經(jīng)擦黑。小區(qū)里入住率高,星星點點的亮成一片,他有些向往地看著那些窗戶,走回了自己家里。天氣逐漸熱起來,一進(jìn)門卻能感覺到冷風(fēng),客廳里開了空調(diào)。
程識皺了皺鼻子,嗅到不同尋常的焦香味,心里涌起不好的預(yù)感,“你們……在干什么?”
他迅速地?fù)Q了拖鞋走過玄關(guān)。不過跟想象中一團(tuán)糟的情形不同,客廳里還是他臨走時整潔的模樣。彩鉛顛顛兒地跑過來蹭他的腳,咬住他的褲腿往里拉扯。
廚房里,任明堯剛洗完最后一只碗,對于兵荒馬亂的作案現(xiàn)場的清理工作被畫上了圓滿的感嘆號。
“回來得有點晚。”
任明堯擦干了手,走到準(zhǔn)備已久的餐桌旁,邀功般幫他拉開凳子,“坐。”
程曉君坐在自己的專屬baby凳里,雙手捧著啃半根比手腕還粗的火腿腸。
因為他到家的時間比預(yù)計晚了些,任明堯也沒閑著浪費,就連原本在使用后該是一團(tuán)糟的廚房也趁機清潔整理過了。
程識半夢半醒般落座在餐桌邊,恍惚覺得眼前這四菜一湯是憑空變出來的,“你做的?”
任明堯:“那還能是憑空變出來的?”
“……”
“嘗嘗。”
任明堯給他遞了雙筷子,“雖然跟你做的沒法比,不過剛才出鍋的時候我都嘗了,湊合能吃。第一次只能霍霍成這樣,下回我再好好發(fā)揮。”
程識“啊”了一聲,像是被震撼到,一時半刻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他想過最好的情況就是留守的這一家三口平安地活著,如果可以的話不要把家里搞得太難收拾,晚上回來四口一起點外賣。
可怎么沒都沒想到,在他一個人跑出去玩的時候,任明堯帶著孩子在家里為他笨拙地準(zhǔn)備一頓晚飯。
餐桌上的菜色都是平常吃過的,賣相是差了點,放這等了一會兒甚至都不冒煙了,可都包含著十足的誠意。程識夾了一筷離自己最近的酸辣土豆絲,還溫?zé)嶂斑@個……是脆的。”
“嗯,你不是喜歡吃這樣的么?我就在網(wǎng)上查了菜譜看到底怎么能做成脆的,做了三遍才有這樣的效果。”
高中時這道菜也是食堂里的常見菜色了,他們倆都喜歡吃。不過程識點這個菜,有時候吃得多有時候吃得少。不管吃多吃少剩下的全是任明堯掃蕩干凈,這樣幾回就能發(fā)現(xiàn),同樣是土豆絲,他在口感上喜好分明。
生怕他嫌棄似的,任明堯又自發(fā)地補充,“不過你放心,前兩遍我都只用了一點兒先做實驗,沒怎么浪費。”
程識笑起來,點點頭又扒了一大口,“好好吃。”
除了已經(jīng)過世的奶奶,這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照顧他的口味為他做飯的人。
每一道菜都好吃。不管咸了還是淡了,哪怕是燒糊了燒焦了,都好吃。
這個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傻子,連句像樣的情話都不會,卻還總是做這樣的事。
給他做飯也好,收養(yǎng)彩鉛也好,給他披上那件外套也好。
總是在這樣對他好。
地鐵上被凍僵的心化成了一汪水,他整個人都在發(fā)顫,也有些難以應(yīng)付這樣的情緒。不知如何是好,就把還在啃火腿腸的小朋友抱起來親親小臉,顧左右而言他地轉(zhuǎn)移注意力,“小君好乖,是不是也幫了忙?真棒。”
如果幫忙的意思就是不添亂,那程曉君算是做到了。
任明堯伸出一只手,罩住這小屁孩的臉蛋,抗議道,“先夸我。我是主力。”
“……”
程識不由得笑起來,拿下他的手,趁孩子不注意探過身去也親了他一口,“對,你更棒。”
任明堯這才心理平衡了,反握住他纖細(xì)的手指下意識地揉搓,“手怎么這么涼?”
“地鐵里很冷,可能是我待的那個車廂空調(diào)開得太猛了。”程識想把手指抽回來,“我還坐過站了,所以被凍了個來回……”
“握一會兒。”
還是個地鐵都會坐過站的小迷糊。任明堯沒讓他得逞,另一只手去拿桌邊的空調(diào)遙控器,“我還怕你從外面回來會熱得冒汗。”
“不用調(diào),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家里的溫度很舒服。”
程曉君依舊在啃他的火腿腸。程識抿了抿嘴唇,猶豫片刻后悄悄起身。任明堯連帶著也被牽到洗手間里,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抱住了。
他下意識地松開了手。程識便把兩只胳膊都環(huán)在他的腰上,抱得緊緊的,把臉埋在他肩上不說話。
終于等到老婆主動一次,心情就跟被召見寵幸的妃子一樣。任明堯受寵若驚地順著他的背,“做頓飯就這么感動?平時我可天天吃你做的。”
“嗯。”程識含糊不清地應(yīng)了一聲,也沒什么實際含義。激蕩的心情隨著更大范圍的身體接觸一點點平靜下來,才甕聲甕氣地說,“你好厲害啊,我剛開始學(xué)做飯的時候就沒有這種水平。”
“真的?以我們的關(guān)系,商業(yè)互吹可以免了。”
任明堯察覺他環(huán)抱的雙手力氣松動,似乎身體也沒那么緊繃了,就稍微退開一些,抬起他的下巴檢查有沒有偷偷在掉眼淚,“還是說你故意這么夸我,想讓我以后多替你下廚房?可以啊程識老師。”
程識被他如愿逗笑,卻無情地拍掉他的手又埋頭抱回去,像是找到了最有安全感的姿勢就怎么都抱不夠,過會兒又叫他,“……明堯。”
“嗯,怎么了?”
“如果我們這個冬天還在一起,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
這話聽著就有點委屈。任明堯頓了頓,什么都沒問,只抬手揉他后腦勺,“好。”
“你聽完了只能當(dāng)一個故事,不能多想。”
“好。”
“還有一件事……我剛才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想。其實想了很久了,但是現(xiàn)在告訴你,你也不能多想。”
繞口令似的。任明堯沒有原則地一律說好,然后才問,“今天要說什么事?”
程識這時候才放開他,面對面表情認(rèn)真地說,“我想買房。”
作者有話要說:
任老師:下一章老婆要跟我分居(不是
我來遼我承認(rèn)
雙更只能活在flag里
但是有努力在寫!
明天可以中午更早點看
所以我應(yīng)該是不行但又沒完全不行
大過年的,先躺躺
大家晚安
mua!
第54章 老婆。
任明堯腦子里嗡的一聲響, 扶在他腰上的手緩緩落下,“你還是想搬走。”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先買了再說。”
程識比劃著解釋, “是這樣, 我馬上有一筆錢要到賬了,也不太會理財……與其存在手里還不如直接買房比較保險。這也算是投資吧?我就是想著,不能浪費。”
即使現(xiàn)在說要買房,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買到, 更不是立刻就能搬出去住的。任明堯在他的補充說明里緩過勁兒來,點了點頭,“先出來吃飯, 慢慢說。”
這事是說來話長。
程識之前覺得是自己的事, 沒什么必要告訴其他人一起給他操心。但他現(xiàn)在談了戀愛, 有了男朋友, 瞞著不說好像更不合適。尤其是在今天見過怡禾之后, 是應(yīng)該提上日程了。
程識斟酌著要思索從哪里開始說比較好, 最終深沉地開口, “我其實, 有錢。”
“……”
程曉君吃咸了,吵著要喝奶, 多多少少有點破壞這難得一見的裝逼氛圍。任明堯起身去沖了奶粉,塞到他手里, 忍笑道, “嗯, 你接著說。”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說著玩啊。”程識氣餒地揉了揉頭發(fā), “我真的有很大一筆錢, 只是一直沒法動用。不過到這個月底就能取出來了。”
他當(dāng)初入站當(dāng)簽約畫師時, 因為一些特別的條件簽了一份特別的合同。合同的約束時間長達(dá)七年,在這七年里,他的收益計算方式不同于其他任何畫師,只要處于連載狀態(tài)中,每個月就能拿固定的三千塊錢。
換句話說,只要他還在畫,哪怕畫成一坨屎,哪怕沒有幾個付費用戶會來看他的漫畫,每個月倒貼給他也能拿三千塊錢。
作為網(wǎng)站最初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這是蘭姨給他的特別資助。
但相應(yīng)的,這個模式還有另一重約束。他的繪畫作品全權(quán)委托給了網(wǎng)站,無論是漫畫連載還是平面美宣商稿私稿所有類型的繪畫作品,產(chǎn)生的全部相關(guān)收益都要通過第三方平臺,存在網(wǎng)站賬戶上。
他的工資是固定的每月三千塊錢,當(dāng)結(jié)算出的稿費超過這個數(shù)字時,剩余的部分都存在網(wǎng)站上。期間除非有重大疾病或意外發(fā)生——蘭姨甚至還幫他買了幾份保險,否則若沒有緊急情況,在七年的合約結(jié)束之前那些錢都是取用不了的。
“我也沒想到會攢這么多。”程識找出自己的網(wǎng)站后臺,很信任地給他看了一眼數(shù)字,“這些應(yīng)該夠付首付吧?下個月開始我的收入會翻幾倍,好好畫連載再接些私稿什么的,分期貸款應(yīng)該也負(fù)擔(dān)得了。”
任明堯又緩了一陣子才能接受這個事實,看著他天真的眼神,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傻?”
哪有人會簽這么離奇的合同,還一簽就簽七年,“這些收益放在別人的手里七年,知道能給她賺多少錢么?你自己呢,每天畫到半夜房租都快交不起了。辛苦錢白白送給別人?”
他不知道當(dāng)年的情況才會這樣想。可程識還是罕見地沉下了臉,很認(rèn)真地反駁,“你別這么說她。”
“她不是為了圖我能給網(wǎng)站掙多少錢。那時候我還畫得很差,根本不值得她開給我的工資。誰也不知道我后來能畫好的。而且她對我有恩,就算她是覺得我有潛力想培養(yǎng)我好從我身上賺錢,我也愿意。”
這小傻子。
任明堯無奈地嘆氣,但很清楚這種事情上即使意見分歧也不能爭辯,“行,不說這個了。”
“買房子是件大事,既然要買就選好的。這幾天先挑一挑有什么新開盤的小區(qū),我陪你去看看。”
眼下自住的房子算是剛需,他都沒怎么花過心思,從買下來到裝完入住總共就來看了兩趟。這種事上他不如有錢有閑的宋子揚消息靈通,當(dāng)晚就打了個電話詢問情況。
程識還有一筆談得八/九不離十的作品版權(quán),預(yù)計下半年就能到賬。加上多年來的存款,基本夠全款買一套市中心的小戶型。
宋子揚調(diào)侃他,“沒想到啊,你老婆這么有錢。”
這擱誰能想得到,他也想不到。
任明堯沒有深問。程識說有些事如果他們冬天還在一起就告訴他,是有用意的。
是想著到時候如果他們已經(jīng)分開了,就沒有再說的必要。如果沒有分開,在一起大半年磨合得差不多了,說出來也不會太難接受。
他其實覺得早聽晚聽都無所謂,但直覺程識要說出來會很難受,就耐著性子再等半年也什么大不了的。
任明堯拿手機翻了翻日歷,頗有儀式感地在立冬那天標(biāo)了個紅色的圓圈,免得到時候有人耍賴不給兌現(xiàn)。
想了想,又把那個紅色的圓圈換成一顆愛心。
**
最近新開盤和即將開盤的小區(qū)不多。程識也只是借著這天出門見網(wǎng)友的契機把事情說了出來,并不著急買房,就先提升日程,慢慢看也行。
隔天任明堯幫他收了個快遞。稍微一搖晃里面就嘩嘩啦啦的響,看快遞單是從明海寄來的,“關(guān)潼給你的東西。”
“這么快就到了嗎。”
程識并不意外,但顯出些新奇的神色,當(dāng)即抱在懷里拆開看,感嘆著“好漂亮”。
他從快遞箱里拿出了一包……蝴蝶?
任明堯詫異坐過去,捏起一只打量,色澤艷麗,形態(tài)栩栩如生,連質(zhì)感都很接近,“真的還是假的?標(biāo)本?”
“是手工做的道具。”程識又從箱里拿出另外兩盒,里面裝著的同樣是道具。成形的花朵和零碎的花瓣,一包亮晶晶的珍珠水鉆,甚至還附帶了一套化妝品。
這是最近網(wǎng)上流行起來的畫手仿妝挑戰(zhàn)。據(jù)大家所說,不想當(dāng)美妝博主的畫手不是好coser,總之是越來越卷。
“大家輪流仿自己的畫拍照。上一個是關(guān)關(guān),她完成之后@我了。”
程識饒有興致地打開那盤二十四格的眼影盤,在手背上試色,“像人體彩繪,很好玩的樣子。”
程曉君也想去抓,被他隔開了小手,“這個不是吃的寶寶,這個是化妝品。”
“化妝品。”程曉君字正腔圓地跟著他念。
“嗯。”程識盡力解釋,“就是……能讓人變漂亮的東西。”
任明堯拿起一盒玫瑰色唇泥打開端詳,對照他的嘴唇,以貧瘠的直男審美看不出此紅彼紅有什么區(qū)別,“你要用這個化妝?畫什么?”
“前幾天你也見過的,那張花吐癥擬人。”
為了最大程度地利用道具,這些東西是輪流使用的,從上一個畫手家里寄到下一個家里,途中還不斷地豐富了內(nèi)容,手工小蝴蝶應(yīng)該就是關(guān)潼根據(jù)自己畫里的元素添加進(jìn)去的。
程識檢查了一下手頭現(xiàn)有的道具,發(fā)覺這里的元素用來表達(dá)自己的畫已經(jīng)基本夠用,快的話今天就能出成果,“下午你陪小君玩,我去把這個活做了。”
“行。”任明堯爽快道,“你去里面玩,不打擾你。”
下午程識訂的紅玫瑰送到家門口,只抽出兩支,剩下的給任明堯帶孩子玩兒。這兩支玫瑰的花瓣摘下來清洗干凈,稍微揉皺一點,待會兒要含著表達(dá)吐花的癥狀。
他平時也沒接觸過化妝品,但想來跟彩繪顏料用著差不多,問了關(guān)潼粉底液遮瑕霜之類的要怎么用,得到一大串詳細(xì)的叮囑和使用教程。
據(jù)說是保護(hù)皮膚的可以隔離彩妝。他還是有點嫌麻煩,想著自己很不經(jīng)常地畫這一次,待會兒洗掉就行了應(yīng)該不打緊,索性就放棄了底妝,直接照著畫用眼影盤勾顏色。
但沒有打底色出來的效果是不太理想。畫到一半發(fā)現(xiàn)了問題,他不得不卸掉重新畫,這次老老實實地上完底妝再畫特效,把花朵藏進(jìn)頭發(fā)里若隱若現(xiàn),眼尾貼上幾顆小珍珠,五彩斑斕的偏光白。臉頰上還要貼一顆水鉆呼應(yīng)畫里的眼淚——當(dāng)初怎么畫了這么多東西?忙活了兩個小時才將將定好造型。
任明堯在外面陪孩子玩兒,時不時地瞥一眼虛掩的房門,早就已經(jīng)好奇心飛起,派彩鉛先去打探情報。
彩鉛回來了,對著他很確定地匯報:“汪汪汪,汪汪汪嗚——”
任明堯:“……”
程曉君剛用完了今日看動畫片的時間份額,擺弄著玩具也有些無聊,于是有心情和他聊天,“程識在,變漂亮。”
“你小叔叔本來就漂亮。”他把程曉君抱到膝蓋上,板著臉教導(dǎo),“叫什么程識?叫小叔叔。你叫他程識,那我叫什么?”
程曉君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石破天驚般吐出一個詞,“老婆。”
任明堯:“……”
“你這小屁孩兒,懂得倒挺多。”也不知道是聽宋子揚還是誰說得多了,這聰明的小腦袋居然就記下了。
任明堯毫無羞恥心地把自己的因素摘除出去,端著大人的架勢,雙手撓他癢癢,“我老婆的名字也是你隨便叫的?叫小叔叔。”
程曉君癢得咯咯笑,手腳亂揮在他懷里扭來扭去。連任明堯自己都感到詫異,居然還有這么一天,他在日趨熟練地逗著孩子玩兒,心里沒什么完成任務(wù)式的不耐煩,逗著逗著甚至還覺得挺有意思。
“我不會真要把你養(yǎng)到大學(xué)畢業(yè)吧。”
他自言自語般對著孩子打商量,“要不你初中就住校?讓我老婆有點私人時間,抽空也寶貝寶貝我。”
“……”
“不同意啊,那高中再住校?”
程曉君哪里聽得懂,笑呵呵地?fù)]著小手往他臉上招呼。恰好門鈴響起,任明堯順手把他抱起來,一只手端著小屁股,另一只手去開門,“找誰?”
門外站著的陌生男人身形高大,一副金邊眼鏡架在鼻梁上,黑色襯衫敞開領(lǐng)口,西服外套搭在臂彎里,一副談判剛剛結(jié)束的精英模樣。看到他和他懷里的孩子時明顯的目光一頓,低沉地開口,“請問,程識是住在這里嗎。”
他說的是問句,但卻用了肯定的語氣,表明自己早就調(diào)查清楚,潛意識里帶著些不容否認(rèn)的傲氣。
任明堯不由得皺起眉,“你找程識有什么事?”
“你不是程識吧。”來人篤定道,“我需要和他面談。”
任明堯不耐地伸手要關(guān)門:“不說就走。”
他還是克制了才沒說滾。向來只有程識那樣軟乎乎的性子會讓他感到為難,遇到這種一見面就硬碰硬來施壓的無名人士,他只想冷笑。
程曉君一直面朝屋內(nèi),沒有轉(zhuǎn)頭。這孩子本身就不喜歡陌生人,聽到不熟悉的聲音更加抗拒,抱住他脖子的胳膊更用力了些,柔嫩的小臉緊貼在他頸邊。
“……等等。”
來人似乎也察覺了這份依賴,不著痕跡地打量那只圓溜溜的后腦勺,終于直言道:“我來接程曉君。”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最后一天
給大家拜個早年
大家除夕快樂多吃餃子!
明年見啦
mua!
第55章 比他親。
這一天終于還是到來了。
辛辛苦苦畫了兩個小時的妝, 又被迫在兩分鐘內(nèi)卸完,程識都沒來得及拍照,不得不忍著心疼擦掉出來見客人。
只是來的這人西裝革履, 一身霸道總裁的風(fēng)范, 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表哥程宇會有的形象設(shè)定。
更重要的是,他長得跟程識和程曉君一點兒也不像。
“沈蔚然。”
他伸出手,“你是程識吧?”
“……嗯,我是。”程曉君被任明堯抱進(jìn)臥室去暫時回避。程識猶豫了一下, 沒有去握,“請問你是?”
“我是程宇的丈夫。程曉君應(yīng)該是我的繼子。”沈蔚然道,“今年三月份你接到了程曉君, 之后就一直把他養(yǎng)在身邊, 對嗎?”
“對。”
“我會出具文件證明自己的身份, 希望你能放他離開。”
什么丈夫……他在說什么?
程識懵了一瞬, 這樣冷漠又生硬的語氣, 很難聽不出他話里話外的成見, “你是在懷疑我把小君接到身邊的動機?懷疑我別有所圖?”
沈蔚然沒回答, 顯然是認(rèn)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他來之前調(diào)查了程識的背景。一個只能勉強糊口的家里蹲, 能解決自己溫飽就不錯了,會無緣無故地收養(yǎng)一個拖油瓶嗎?即使說是因為親戚關(guān)系也太過勉強。
他開門見山道:“你想要多少?”
“……”
程識被氣到語塞, 被卸妝棉擦得泛紅的臉上血色更甚。偏偏對方滿口的義正言辭,好像在談什么合理的交易。
可這怎么能跟交易混為一談?
任明堯輕輕帶上臥室的門出來, 看他氣得胸口起伏在深呼吸, 基本就明白情況了, 到他身邊捏了捏他的手, 意味很明顯——
把這人直接扔出去得了。
程識搖頭, 面對著來人一字一頓地表明態(tài)度, “我不同意。”
“徐先生,希望你能明白,這里是我家。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我都不會把小君交給你的。”
他這輩子都沒這么堅決地拒絕過別人,即使性格再溫和,可事情涉及程曉君,也難免顯出“為父則剛”的脾氣。
沈蔚然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卻還是冷硬的。程識能想象到那張嘴一張開就是“價格還可以談”之類的氣人話,正要同意任明堯趕人離開,門鈴又響了起來。
這次程識起身去應(yīng)。開門的剎那,來人熟悉的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小識?”
真正的程宇風(fēng)塵仆仆地站在門外,扶著行李箱,給了他一個久違的擁抱。
“好久不見。”
**
面對又一人的到來,剛剛還一副精英風(fēng)范的男人有些坐立不安。
他起身往外迎了幾步,和程宇并肩后又折返回到沙發(fā)上,低聲問,“不是說明天才到么?”
而他只得到了一個白眼,“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賬。”
程宇無暇顧及他的神情,放下行李面對程識和任明堯深深地鞠了一躬。
“抱歉,我花了點時間交接工作,來晚了一步。他正好在這里出差,聽到消息也沒跟我商量就冒昧地過來打擾……真的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程宇壓著嗓子,低而重地呵斥:“蔚然!”
“……”
沈蔚然抿直了嘴角,勉強道:“抱歉。”
看來他們對彼此很是了解。程宇一句前情都沒問,就能想到沈蔚然來這兒會有什么做派。
沈蔚然似乎也知道他會生氣,卻還是刻意提前了一天登門?
“我們聽到消息太驚喜也太著急了。”
程宇歉意道,“所以比較匆忙,主要就是想第一時間過來,想來看看小君。”
他甚至沒有說是“來接我兒子”,更不像沈蔚然那樣一上來就想拿錢砸人直接把孩子帶走,相比之下真誠了許多。
饒是如此,程識只是理解地點了點頭,并沒有應(yīng)承什么。
剛剛心里才被膈應(yīng)過,一時半刻不愿意這么輕易地握手言和。
“小識我們也好多年沒見了,當(dāng)年我走的時候,你好像才上初中?時間過得可真快。”
程宇這時候才坐下,視線在客廳里一帶而過,含笑落在唯一的陌生面孔上,“這位是?”
這種問題任明堯不好自己回答,頗有耐心地等著。程識輕咳一聲,“我男朋友。”
“啊。”程宇笑著點頭,并不表現(xiàn)得驚訝或意外,自然道,“很般配。”
沈蔚然就不自然多了,聽著他客客氣氣地跟兩人寒暄,又沒有打斷他說話直入正題的底氣,只能在旁邊待命。
堂兄弟的神似之處不遑多言。程宇個頭比弟弟稍矮一些,但畢竟年長許多歲,比對面小情侶的閱歷豐富得多,從進(jìn)到客廳開始,就有意識地在主動對話。
因為即便對面是相對而言稍顯親切的家人,程識社恐的癥狀也沒有減輕。甚至程宇太游刃有余地寒暄,還使得他更難以招架,除了應(yīng)聲,說不出什么有意義的話來。
因為無論程宇說什么,他心里一直很清楚,這兩個人來就是來帶走小君的。即使說出再好聽的漂亮話,也是為了從他身邊把小君帶走。
“時間不早了。”察覺出他的心不在焉,任明堯不意外地下了逐客令,“小孩兒還得睡覺,兩位明天再來吧。”
“……”
天都沒黑,晚飯都沒吃,睡什么覺?
如果只有沈蔚然自己在,這樣昭然若揭的態(tài)度很難得到一個好的收場。但程宇立刻就點了頭,反應(yīng)自然得仿佛窗外真的已經(jīng)星空閃爍,“是,我明白。明天上午我們會正式來拜訪的。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轉(zhuǎn)頭望了沈蔚然一眼,后者默不作聲地跟著他站起身,臨走前,他還是頓了頓,忍不住帶著些期盼問,“小君他,在這嗎?”
程識聽出他尾音難以控制地發(fā)顫,流露出真情,全然不像剛才寒暄時那樣自如了。便也不忍心敷衍,回答道,“嗯,在臥室里玩玩具。”
他這才松了口氣,感激道,“那我們明天見。”
臨走之前,他在程識耳邊低聲說了句“謝謝”,仿佛萬般肺腑之言涌上心頭卻無法一吐為快,只能最先挑出這一句堪堪表達(dá)。
程識沒有接話,看著沈蔚然替他搬起行李進(jìn)了電梯。直到電梯關(guān)閉下行,才恍惚地轉(zhuǎn)身,差點撞到任明堯身上。
“還沒緩過來?”任明堯按著他的肩膀調(diào)了個方向,兩人一起往房間里去。地毯上散落著積木,程曉君低頭擺弄玩具,對客廳里忽然到訪又被趕走的客人毫無關(guān)心。
程識只站在門邊看了一會兒,怕自己現(xiàn)在心情復(fù)雜,表現(xiàn)出來會影響到他。小孩子都是很敏銳的。任明堯倒是和平常一樣,神情狀態(tài)都沒太大的變化,過去問他肚子餓不餓,順手把彩鉛抱了出來。
程識rua著小狗回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沉沉地嘆氣,嘆完了看著光禿禿的茶幾才想起來,“我剛才連杯茶都沒給他們倒?”
“……”
“雖然但是……也不能全怪我吧?起碼也要先打個電話聯(lián)系一下才好啊,哪有人一言不合就往家里闖的。”
任明堯嘴角一彎,“說得對。明天再來不給他開門。”
“……”
程識接著嘆氣,“還是得開吧,畢竟我哥也來了。”
這事發(fā)生得太突然。他其實都沒怎么想過程宇找來的情形,潛意識里覺得程曉君會跟在自己身邊長大。
現(xiàn)在乍一下被人找上門,明明沒干什么虧心事,居然也會不知所措。
程曉君玩膩了積木,顛顛兒地跑出來往沙發(fā)上爬。他們便也收了聲,沒再當(dāng)著孩子面說這個。
晚飯后照常給程曉君洗完了澡,他也留下沒回去主臥睡,口口聲聲說,“我怕小君晚上會睡不安穩(wěn)。”
是誰在不安一目了然。
任明堯表面上沒說什么,晚上燈一關(guān),估摸著程曉君已經(jīng)聽完故事做美夢去了,就輕手輕腳地開門進(jìn)來,輕車熟路地往床上摸。
壓低了聲音,也是口口聲聲,“主臥空調(diào)壞了,我過來蹭點涼氣。”
程識問:“什么時候壞的啊。”
“明天?”
“……”
“別禍害空調(diào)了。”程識忍俊不禁,挪了挪給他騰出點地方。床上從大到小一個抱一個,床下彩鉛美滋滋地趴著獨享整片地墊。
地墊還是專門買的兒童爬爬墊,怕程曉君晚上睡覺會掉下床,還堆了好幾只抱枕。程識垂眼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別怕。”任明堯鼻尖觸著他后頸,聲音傳來時微微發(fā)癢。“這可是我們家。明天要是談不攏,就按非法入侵,報警把他們都抓起來。”
程識說,“可小君是他的孩子,警察來了會不會先把我們兩個抓起來?”
“……”
本來是想逗一逗笑讓他輕松點的,沒想到發(fā)愁的時候邏輯還這么嚴(yán)密。任明堯感嘆,“我老婆怎么這么機靈啊,這都想得到。”
“別鬧了,我說真的。”程識不僅笑不出來,還越想越睡不著。
雖然他們是親人,也相處得很好。可說到底,他并不是程曉君真正的父親。程宇才是。
親生的,比他親。
可程宇偏偏又跟那樣一個人是一家。沈蔚然看著就不像是會疼孩子的人,說話做事都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怎么能放心讓程曉君有個那樣的繼父?
“那就跟他們好好談,看他們的目的是什么。”任明堯正經(jīng)道,“別總嘆氣,我們肯定能找到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今天你那個堂哥說話聽著還算通情達(dá)理,真心疼小孩就不該來硬的。”
“讓他們拿出誠意來。”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新年第一更
定一個小目標(biāo)
假期結(jié)束前更完他!
明天雙更踹一踹
大家晚安古德耐
mua!
第56章 爸爸。
程識從小就乖, 在學(xué)校成績好不惹事,整個學(xué)生時代從來沒有被家訪過。
但如果有——他想,應(yīng)該也就是現(xiàn)在這樣的心情了。
隔天一大早就收拾準(zhǔn)備, 等著程宇他們再來, 他其實心里沒什么應(yīng)對的措施,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今天也不好再把程曉君留在房間里。程識特意找了件他喜歡的上衣幫他換上,胸口有橙子刺繡,他喜歡自己抓著玩。
前一天沒約具體的時間, 九點半一到,門鈴被按響了。打開門他才發(fā)現(xiàn),一天來的只有程宇一個人, 手上大包小包的拎了許多新鮮水果和堅果零食。
沈蔚然沒來真是讓人舒一口氣。他做了三杯咖啡端到茶幾上, 榨好的橙汁裝進(jìn)奶瓶擰好, 遞到程曉君手里, “小君喝這個。”
程曉君正抱著任明堯買給他的兒童繪本, 煞有其事地翻閱, 咬著吸管頭也不抬地說, “謝謝小叔叔。”
程宇隔著大半張沙發(fā)坐在另一頭, 從來時目光就一直黏在孩子身上,可是怕嚇到他, 始終沒坐過去開口搭話。
直到程識也在沙發(fā)上落座,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笑笑說, “小君好乖。”
昨天情況混亂又匆忙。今天終于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一起聊一聊, 他沒太急著問關(guān)于程曉君的一切——親眼見到后也著實放心了許多, 便主動先說明前因后果。
他們是通過朋友的朋友聽到了消息。沈蔚然酒局上聽人閑聊, 說有個做編劇的朋友在幫姓程的親戚小孩找爸爸, 挺離奇,當(dāng)個茶余飯后的故事講。好巧不巧他家里就有個姓程的,越聽越不對勁,回去問了程宇發(fā)現(xiàn)細(xì)節(jié)都對得上,這才回了老家探明究竟。
“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可能再過很多年都不會回茂華。”
程宇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自己身邊這個堂弟還是一臉困惑,便又問,“小識,你喜歡過女孩兒嗎?”
“我……沒有。”程識乍一下被問住了,明明心不虛,僅僅知道任明堯在旁邊聽著就莫名結(jié)巴。
任明堯只是挑眉,沒說什么。
程宇說,“我喜歡過。”
“所以還沒去外地打工之前,我一直都以為自己也是個正常的普通人。”
小地方這種事多數(shù)時候都見不得光,藏著掖著就不會給人知道。大城市不一樣,白天大街上都有兩個男人手牽手地走,夜晚的酒吧里激吻的也遠(yuǎn)不止熱戀中的男女。他很快就知道了,比起女孩,自己更喜歡同性。
他有過年輕氣盛的時候,初嘗禁果,不畏人言,也不懼走一條離經(jīng)叛道的路。只是他選的這條路上有太多亂象,沒幾年就失望透頂。發(fā)覺自己浸淫在這圈子里沒有未來,心勁兒被磨平了回到茂華,被介紹相親對象也沒有拒絕。
老家的親戚們無論背地里說什么,表現(xiàn)上還是張羅著要幫他過日子,說著“以前是沒遇到正經(jīng)女人,以后成家就好了”,給他牽線搭橋。
那時候的他已經(jīng)有了想安頓下來的念頭,又被身邊的聲音洗腦,也覺得就這樣跟一個普通女人結(jié)婚,然后平平淡淡相敬如賓地在老家過一輩子也沒什么不好。
“我曾經(jīng)也以為,只要自己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以前的事就能漸漸忘掉,不再困擾我。”
程宇雙手捧起咖啡,淡淡地?fù)u頭,“可后來的兩年里我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就算我自己想走出來,別人也不會讓我忘的。有些事情一旦發(fā)生過就會在我身上背一輩子,只要我繼續(xù)待在茂華,哪怕我按他們說的像個正常人一樣相親結(jié)婚,也一輩子都會活在他們的眼光里,被指指點點戳脊梁骨。”
他的妻子是個溫柔又保守的女人。兩人相親認(rèn)識,感情不深,都想著踏踏實實搭伙過日子而已。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在流言蜚語里誰都踏實不了,再勉強維持對兩人都是折磨,最終還是提了離婚。
“我走的時候,還不知道她已經(jīng)有了小君。否則可能……這兩天我也想過,或許她是看我鐵了心要走,才不告訴我的。”
那時候他已經(jīng)確定要離開茂華,卻忽然有了孩子。要么就把孩子打掉,要么帶著孩子居家遷移,兩人的意見勢必會有分歧,她索性選擇了隱瞞。
“小君的生日是在冬天吧?我走的時候她已經(jīng)懷了三四個月,如果我能再多留幾個月……但是沒有如果,現(xiàn)在說這些都沒用了。”命運的事誰都做不了主。程曉君已經(jīng)降生到這個世界上,才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程宇的視線又飄向沙發(fā)的另一頭,五味陳雜,“我看得出來,你把他照顧得很好。這么久以來真是太感謝你。太辛苦你了。”
程識輕輕搖頭:“也沒有很久,我也是今年開春才把他接到身邊來的。而且小君很乖。”
“嗯,這我也知道。”
程宇頓了頓,聲音里又染上幾分歉意,“我得再給你們賠個不是。來之前我和蔚然特意回老家調(diào)查過,蔚然那個人,說話做事都很有成見,總是先入為主地把人想得很壞。說到底是擔(dān)心我太著急小君的事,被人利用威脅。但是昨天他的做法有問題,真的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也說了,那是他的問題。”
事情經(jīng)過一晚上,程識氣消得差不多了,懶得再跟那樣一個人計較。也不太在意兩人調(diào)查自己的底細(xì),反正他的人生都很普通,壓根沒什么底細(xì)可扒。“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壞人?”
很顯然,沈蔚然是把他當(dāng)成人販子了。程宇卻又真心地在感謝他。這種真心從神情和言語中透露出來不似作偽,但他們堂兄弟從小到大都沒打過多少照面,程宇應(yīng)該不會因為一點血緣關(guān)系就格外信任他。
程宇坦誠道,“說實話,我剛聽到消息的時候也懷疑過。”
程識是去參加奶奶葬禮時第一次見到程曉君,葬禮結(jié)束就直接帶到身邊來養(yǎng)了,不用說他,連老家那幫親戚都很意外。
況且老程家一開始接收了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是指望養(yǎng)老的,后來覺得智力有問題養(yǎng)大了也是個傻子,才愿意甩給程識。在這種本身條件就不算富裕,又跟孩子沒什么感情基礎(chǔ)的情況下,程識接受了這個“累贅”,是完全于己無利的行為。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目的,那確實不太合乎常理。
除非他是個純粹善良的人。
可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見識過成年人生存的世界,這樣的人能有多少?還敢相信有這樣的人存在的人,又有多少?
程宇如今卻信了。
“我的工作原因,每天都會和小孩子相處。孩子有沒有受到良好的對待,其實差別是很大的,很容易就能辨認(rèn)出來。”
他沉靜地訴說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小君不太愛說話,性格比較內(nèi)向,應(yīng)該是受我和他媽媽性格的影響。他有些認(rèn)生,但面對陌生人沒有驚懼和焦慮,顯然是很信賴你們,覺得待在你們身邊很安全。”
“所以,他是被呵護(hù)著長大的。”他由衷地感激,“小識,這都是你的功勞。”
這樣的確值得慶幸,畢竟老家那幫親戚是如何難纏他從小就體會過,程曉君能跟著程識無疑是幸運的。但同時也有點難辦。
如果孩子的媽媽還在,他會妥善商議撫養(yǎng)權(quán)問題,程曉君愿意跟媽媽一起生活的話,就給撫養(yǎng)費定時回來看望。
但現(xiàn)在,他還是更希望能親自把程曉君接到身邊撫養(yǎng)。他如今的生活也已經(jīng)安頓了下來,也具備獨立撫養(yǎng)孩子的能力。于情于理,程曉君待在生父身邊是最合適的。
程識挨了一頓感謝一頓夸,還好理智尚存,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這個堂哥話里話外是先禮后兵的性格,他猶豫了一下,卻不想再兜圈子,也沒那個社交能力,就直言問道,“那你現(xiàn)在來是,想要把他帶走嗎?”
這件事上任明堯幾乎沒有發(fā)言權(quán),就在兩人談話時任勞任怨地去切水果。誰知道剛端著切好的果盤回來,就聽見他這么直白的一句。
恍惚間還以為看到了另一個任明堯。
“不著急走。”程宇連忙說,“我知道,如果突然離開對小君對你們都有傷害。我是想……我可以先跟他接觸一段時間嗎?先讓小君慢慢熟悉我。”
“這樣這段時間免不了會經(jīng)常來打擾你們,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們盡管提出來,我也會盡量補償你們。”
不是立刻要把小君帶走就好。程識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接過水果叉,又遞給程宇,“沒什么不方便的。”
“嗯,謝謝你們。”他誠懇地說,“我可能還不夠格成為一個父親,但我會盡全力去做的。”
程曉君也有自己的一份果盤。用兒童餐盤裝著,配了兒童專用的餐叉。程識引導(dǎo)他使用餐具,在他想用手直接抓時,輕聲哄著他。
程宇看得滿眼羨慕。
程曉君不會跟他走的,他看得出來。進(jìn)門到現(xiàn)在,只有在他坐到沙發(fā)上的那個瞬間,程曉君抬頭看了他一眼,其他時候都對他毫不關(guān)心。
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無視,程宇心里多少有些苦澀,但也都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還好遇上了程識。他現(xiàn)在年紀(jì)不大,否則等再懂事一些,知道自己被親生父親遺忘在家鄉(xiāng)不聞不問,對小孩子的心理成長影響就太大了。
“你剛剛說,每天都會和小孩子相處。”看著孩子吃完水果,程識問,“是在當(dāng)老師嗎?”
“對。”程宇答道,“不過我是在小學(xué)當(dāng)美術(shù)老師。”
“可現(xiàn)在還不是周末,你是請假過來的嗎?”
他搖頭道,“我離職了。”
程識一愣,“為了來看小君?”
“嗯。”程宇笑了笑說,“我是自私的。比起照顧別人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孩子更重要。”
特意辭掉了工作回來,是帶著一定要把孩子接走的覺悟嗎。
程識不知道該從何處去辯駁這一顆父親的心了。
程宇也是剛剛知道自己有一個孩子。短暫的時間內(nèi)能做出這些選擇和安排,是有魄力有決心的。他捫心自問,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那……你的丈夫呢?”程識硬著頭皮問。“他看起來不像是喜歡小孩子的人。”
“我的丈夫?”
程宇反倒愣了愣,回過神來略有些惱怒,“別聽他胡說。我們只是……只能算……是同居關(guān)系。”
“……”
任明堯被切好的蘋果嗆了一口,不合時宜地咳嗽起來,眼神里明晃晃地寫滿了嘲諷——有那么點子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
好家伙這混得還不如我呢。
程識啼笑皆非,遞給他咖啡順氣,察覺自己說到個尷尬的話題,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原來是這樣嗎。”
“嗯。他那個人就是……別說你擔(dān)心了,連我都不放心他。”
程宇毫不猶豫道,“我們已經(jīng)談過這件事了。如果他不能把小君當(dāng)成親人看待,我會立刻讓他從我家里搬出去的。”
男人算什么,當(dāng)然是兒子更重要。
程識點點頭,接著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便抱起一旁的孩子,低聲說,“小君,這是爸爸。”
程曉君沒說話,靠在他懷里歪著腦袋打量這個陌生人。
程宇巴巴地望著,父子間第一次見面,疼惜又情怯,連手都不敢伸。
得知自己竟還有一個兒子時,他懵了很久,回過神來仍不知所措。哪怕之后冷靜地安排好一切,馬不停蹄地飛到茂華來,鎮(zhèn)定自若游刃有余的樣子,當(dāng)他真正見到這個與他血脈相連的骨肉時,才發(fā)覺自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能說什么?“對不起,爸爸來晚了”“是爸爸沒有照顧好你”,這些道歉都是說給大人聽的,小孩子不會懂。孩子即使吃了苦,也會以為世界本身就是這樣苦,不懂得抱怨,只能承受著。哪里是幾句道歉就能彌補的。
孩子生命之初的寶貴時光,他身為父親卻如此錯過,是這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程識被這樣的目光蝕得有些心酸,便又指了指程宇,對懷里的孩子說,“這是爸爸,小君,你要不要叫他一聲?”
程曉君聽話,很快就用脆嫩的小奶音喊:“爸爸。”
對他而言,“爸爸”這個稱呼就像是陌生人的代號,和張三李四之類的名字沒多大區(qū)別,更比不上小叔叔親密。
可程宇依舊霎時間紅了眼眶,“乖,小君。爸爸來了……乖。”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有那么點子遲到
今天加更只能寫一半遼
放明天中午加
假期也要早點睡
大家晚安
mua!
第57章 人比人。
程識嘗試著把孩子放在他身邊。程曉君反應(yīng)平平, 不鬧騰也沒逃走,被放在哪就在哪繼續(xù)看自己的繪本。程宇都不敢動,就這樣待了一上午, 到最后終于鼓起勇氣, 摸了摸他后腦勺翹起的頭發(fā)。
惹得程曉君抬頭看了他一眼,差點把老父親的眼淚招出來。
程識跟他聊了一上午,心情放松許多,看到這一幕有點想笑, “留下吃午飯吧?我來做。”
“今天就不留了。我得走了,下午還得回趟老家。”他壓低了聲音,像是不想讓孩子聽見。“去看看她……看看他媽媽。”
程識一怔, 隨即點頭送客人出去。
見到程曉君的那一刻起, 他的全部心思都只在孩子身上, 對孩子的父母沒怎么探究過。
大概是來源于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他小時候就怎么得到父母的陪伴, 坦白說, 都不知道生活在父母身邊是什么樣的感覺。因而對程曉君只有疼愛, 沒有什么“居然沒有父母”的夸張可憐。
程宇說, “其實我覺得, 很少有天生就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我爸那個人你也知道,我小時候基本上天天挨他的打, 可他也偶爾也會有給我買零食吃的時候。”
程識站在電梯里沉默了一會兒,說, “麥麗素?”
“……”
“小時候他也給我買過。”
電梯門打開, 兄弟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溫和的神情是相似的。他們年紀(jì)差了好幾歲, 沒能一起長大, 否則小時候說不定能玩到一起。
只是長大后, 事情多多少少都變得復(fù)雜起來,各自的命運向著不同的方向延伸,也不由人控制了。
“我媽就乖得多了,沒什么主見,基本上家里的事都聽我爸的。這些年一個人操持家務(wù)也不知道怎么個寂寞法,以前給她打電話,能拉著我從春晚開始說到難忘今宵。又離開茂華的這三年,我一個電話都沒打過……也是在逃避吧。”
程宇一聲嘆息,笑意隱沒在眼角的細(xì)紋里,“三十來歲了,往上沒能讓父母滿意,往下數(shù)沒把孩子照顧好,是不是挺沒用的。”
有些話在剛剛那個家里還是不能說的太多。任明堯畢竟算個外人。程識原本沒打算送得太遠(yuǎn),見狀卻陪他走到了小區(qū)門口,便利店里買了罐冰啤酒,隨便幾樣小吃坐下了。
“我從沒見過你的前妻。”
程識想,這個人的事他大概誰都無法訴說,稱得上關(guān)系親密的沈蔚然也正因為關(guān)系親密,無法輕易地提起,“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程宇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眼尾染上一層薄紅,“她是個很好的人。”
“當(dāng)初我們相親認(rèn)識,我身上渾渾噩噩那股勁兒還沒過。她比我大兩歲,見到她第一面,我還說她長得像我初中時的初戀女朋友。接著她就問我,后來呢?我說,后來我喜歡的就都是男人了。”
他說起回憶難忍,又灌了一口嗆得直咳,眼淚都快出來了,卻還笑著說,“你知道么,那樣她都不生氣,還笑瞇瞇地問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是想繼續(xù)就這么得過且過地玩著,還是安穩(wěn)地過日子。”
“我本來那段時候生無可戀的,覺得無論外面還是家里哪哪都不容我。聽到她的話,就覺得她真厲害,想得開又放得下,或許我真的能跟她一起有一個家。”
“我們當(dāng)初結(jié)婚,什么儀式都是最簡單的,她當(dāng)時還是語文老師,請了一周的假我們倆去隔壁市旅游,就當(dāng)是度蜜月。你相信嗎?我們還商量過以后有了孩子要怎么養(yǎng)。她說最好是個女兒,她一定天天把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小時候也吃過苦,就希望能讓自己的孩子幸福快樂地長大。她笑起來很漂亮的,你沒見過,其實小君更像她。”
程識聽得鼻酸,恍然想著在自己出生前,或許也是被父母這樣滿懷欣喜地期盼過。他很小的時候,或許也曾經(jīng)對父母滿懷愛意的抱在懷里,寄予永遠(yuǎn)快樂,永遠(yuǎn)幸福的期望。
只是他曾感受過的愛意太過短暫。就像程曉君的年紀(jì),能記得住什么呢?長大后只能留存在“或許”的想象里了。
便利店里人來人往,無人注意櫥窗前談心的一對兄弟。程宇低聲道,“我真的想跟她好好過日子,可后來我還是扛不住了。老家只有這么大,我不敢想象一輩子活在那些閑言碎語里是什么樣,也不想讓自己的另一半連出去買個菜都要被街坊鄰居指指點點。她說理解我,同意離婚,以后就別再聯(lián)系了。我以為她恨我。”
“我以為她也看出來了,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負(fù)擔(dān)一個家庭的能力。我跟她在一起,是她一直在理解我,包容我,支撐我。我純粹是在拖累她。所以我希望她離婚之后能遇到一個更好的人,而不是……獨自一個人,拼了命地生下我們的孩子。”
程宇擦了擦眼淚,嘆息著笑道,“小君真好看,你把他養(yǎng)得太好了。剛才我看到的時候就總是在想,她如果還在,肯定會買很多裙子給小君穿。她肯定比誰都愛這個孩子。以后就算是為了她,我后半輩子也一定會對小君好……我欠她的,欠你們的太多了,這輩子都還不完。”
程識把隨身帶的紙巾遞給他,“用不用我陪你去墓園?”
“不用了……給我留點面子吧,我怕到時候樣子太挫嚇到你。”
程識說,“現(xiàn)在看著也挺挫的。”
程宇瞥他一眼,虛握的拳不輕不重地落在他肩上。兩人神情皆是動容。
他們這對堂兄弟長到這么大,好像還是第一次聊到這樣深入的話題。
程識回家之后心里還感慨萬千。只顧著心理活動了,現(xiàn)實活動就比較受限制。
任明堯又任勞任怨打電話點外賣。
客人走后,程曉君跟平常一樣在家里溜達(dá)起來。彩鉛比他更膽小怕生,一聽到動靜就躲在臥室墻角瑟瑟發(fā)抖,這會兒被他揪著尾巴拖出來,抱在懷里嘲笑,“膽小鬼。膽小鉛。”
“……”
察覺陌生人的氣息遠(yuǎn)離,彩鉛放開嗓子叫了兩聲,又在客廳里轉(zhuǎn)悠起來,圍著程宇帶來的幾箱禮物打圈。
程曉君看著碩大鮮紅的草莓,伸手摳了摳透明的塑料盒。
“小君想吃草莓嗎?”
程識把其他箱子都提到書房去,只留下那一大盒草莓,裝進(jìn)水果盆里清洗干凈,“只能吃幾顆哦,馬上就要吃飯飯了。剩下的飯后再吃。”
任明堯過來蹭了半顆,挑著好看的拿了一顆遞給程識。等他咬上一口,剩下的丟進(jìn)自己嘴里嚼。甜蜜又清香。
程曉君一眼不眨地看著他們,接著有樣學(xué)樣地拿起一顆大草莓喂給彩鉛,等小狗啃了一口又要往自己嘴里送。
“……別!”程識眼疾手快地奪下草莓,哭笑不得地瞪了任明堯一眼,有點臉紅,“別在小君面前這樣,他會學(xué)壞的。”
“這怎么叫學(xué)壞?那行,不讓他學(xué)我們,我們學(xué)他。”
程曉君吃完草莓又親親熱熱地抱起自己的膽小鉛。程識晃了下神,也被任明堯抱到腿上,不由得低聲說,“小君這么喜歡彩鉛……總不能連我們家小狗一起送給他們吧。”
任明堯說,“那怎么行。彩鉛是我們倆的孩子,作為父親我不同意。”
程曉君的事兒他不沾邊。彩鉛可有他一半。
程識:“……你是在罵我還是在罵自己。”
“反正我兒子不行。他們想都不要想。”任明堯埋在他肩膀悶聲地笑了笑,又問他,“剛才聊得怎么樣?”
“我也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反正挺復(fù)雜的。”
程曉君和彩鉛在客廳里追著跑,他余光里是那盆鮮紅的草莓,“我哥還好吧,但是那個姓沈的我還是想到就來氣。”
“他們沒說要在茂華待多長時間?”
“沒說具體的。不過我哥在酒店房子是月租,那就起碼一個月吧。”
程宇離職后才來的茂華,有充分的時間。但沈蔚然只有周末才有空過來,在征得程識和任明堯的同意后,相當(dāng)于每個周末都要被拎過來上育兒課。
理論上說,這個孩子跟他也是完全不沾的。不想承擔(dān)育兒的壓力明明可以直接分手走人,他卻還是來了。且程宇對他的態(tài)度,跟當(dāng)初程識教任明堯燙奶瓶的時候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訓(xùn)練他照顧孩子跟訓(xùn)練狗似的,一口一個指令。
偏偏這人繃著張高冷霸總的臉,讓做什么也都做了。小夫夫扒著墻角圍觀,面面相覷都是不可思議。
程識看著覺得這樣太勉強。任明堯當(dāng)時是想要主動承擔(dān)照顧的責(zé)任,他才教的。可沈蔚然看起來一臉不情愿。
任明堯看著只覺得自家老婆太溫柔,他一天天的簡直都活在天堂里。果然是人比人高興死人。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加到了
在親子環(huán)節(jié)里夾縫出場的任老師
晚上照常還有一更
第58章 指定是有點副業(yè)。
沈蔚然看起來一身冷氣, 其實比程宇年紀(jì)小,兩人說話時就能聽出誰是主導(dǎo)支配的一方,連帶著到了別人家里, 也得陪著他向別人低頭。
沈大少爺心里委屈, 還固執(zhí)。
在對這家人有了初步了解,且發(fā)現(xiàn)養(yǎng)孩子這么麻煩之后,他仍舊認(rèn)為程識當(dāng)初是有所圖謀。
程宇男女朋友都能談,以后要是遇上了兩情相悅的女人, 想跟她組建家庭,再有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程識是只喜歡男人的,很可能是知道自己留不下后代, 才把程曉君接到身邊當(dāng)作親生兒子養(yǎng), 聊以慰藉。
沈蔚然覺得這無可厚非, 人都會為自己的利益著想。即使程識真的索要這幾個月的撫養(yǎng)費, 他也會理所當(dāng)然地拿出一筆錢, 需要商議的不過是金額的大小罷了。這樣把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 才是最簡單高效的解決方式。
程曉君還不到三歲, 這么點年紀(jì)根本就不記事, 更別提程識也才養(yǎng)了他兩個多月,感情再深能有多深?還不如爽快地給了錢把他帶走。即使一開始哭鬧不配合也不是大問題, 當(dāng)初程識也是突然把他從老家?guī)ё叩摹O嗵帟r間長了就好了。
他既然要跟程宇過下去,就不會虧待他的孩子。等到了新家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 同樣再養(yǎng)兩個月, 還不行再多養(yǎng)兩年, 怎么都能養(yǎng)熟了。程曉君長大以后也壓根不會記得這段。
總比現(xiàn)在天天跑到人家家里看孩子, 還得低聲下氣看人家臉色強得多。
說是什么培養(yǎng)感情, 感情在哪兒不能培養(yǎng)?沈蔚然向來習(xí)慣快刀斬亂麻, 打心底里不愿用這種拖泥帶水的方式解決問題。但程宇做的決定沒人能改變。他自己心里規(guī)劃得再好,最后也只能聽吩咐行事。
程識以前主要就操心程曉君,現(xiàn)在這對兒來了每天得操心三個。任明堯起初還能仗著過來人的那點經(jīng)驗幸災(zāi)樂禍一把,后來發(fā)現(xiàn)真是愛哭的孩子有糖吃,越不省心的才越得到關(guān)注,只有他孤獨得像棵路邊草,每天連獨享老婆的時間都分不到幾分鐘。
可憐人竟是我自己。
可憐人只能化悲憤為動力地去工作,剛交了稿就接到宋子揚的電話,“說去看房子的事,問你最近著不著急。”
“不急。”程識暫時沒有心思考慮置業(yè),“小君的事比較要緊。”
晚上程宇和沈蔚然回酒店休息,孩子和狗子也都睡了。浴后的香氛氤氳勾人,任明堯心旌動蕩,正想抱著老婆溫存溫存,猝不及防聽見一聲嘆息,嘆得他心頭一墜,“怎么了,嘆什么氣?”
程識說,“就是覺得我哥過得挺坎坷的。”
他跟程宇連經(jīng)歷都相似,都是從老家逃出來。但他今天才想到,自己只是跟程宇是相似就在風(fēng)言風(fēng)語中長大,經(jīng)歷了那一切,無法想象程宇本人要如何才能扛得過來。
他至少遇到了蘭姨,作為他生命中的貴人給他指明了生活的方向。程宇也曾遇到前妻,卻始終不是那個對的人,稍作停留后還是繼續(xù)在人生的路上獨自掙扎,哪怕走偏了走錯了,踩著兩腳泥濘,也只剩下自己。
至于沈蔚然,這些天他們能看得出來,程宇或許是喜歡的。只是并不算多么深愛,起碼沒有沈蔚然在乎他那樣在乎沈蔚然。
“我覺得,如果沈總以后還是不太能親近小孩子的話,會被我哥趕走。”程識說,“但是這樣他就又是一個人了,跟小君相依為命,日子會過得很難的。”
任明堯嗯了一聲,問,“真舍得讓他把小君接走?”
“如果……小君自己愿意跟爸爸走的話,我也不會攔著他。”
“這么大方啊。”
程識又嘆氣,悶悶不樂道,“不然還能怎么辦呢。”
他能看出來,程曉君接受程宇只是時間問題。
小孩子心思澄澈,面對真心對自己好的人不會感覺不到。而且可能是親父子的關(guān)系,小君接受程宇的速度更快。一個星期過去,父子倆已經(jīng)能簡單交流,玩在一起了。他當(dāng)初為了哄著小君搭理他,花的時間可不只是一個星期。
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包容地看待這件事情,大大方方地把別人的孩子還回去。能有這兩個多月的陪伴已經(jīng)應(yīng)該知足了,小君畢竟不是他的。
可心里總是會難受的。
隔天沈蔚然回去上班,程宇照常過來陪程曉君玩。
他是個很好的老師,能把繪本上的故事和益智游戲都玩得生動有趣,寓教于樂。他們玩得很好,也沒什么可不放心的,可程識潛意識里是還是不想離得太遠(yuǎn),就抱著平板在旁邊畫畫。
上次的“二次元病”企劃有越來越多的網(wǎng)友加入一起玩,他發(fā)的花吐癥那條微博獲得的轉(zhuǎn)發(fā)和點贊量都創(chuàng)了新高。
只是他被@的仿妝挑戰(zhàn)暫時擱置了。道具收拾起來放在主臥,那天被沈蔚然的突襲打斷到現(xiàn)在,他都沒心情撿起來再試。
“小識?”程宇叫了他兩遍,見他都沒反應(yīng),不得不靠近些說,“你覺得怎么樣?”
“……啊?”
程識畫畫向來專注,一入神就注意不到別的,停筆不好意思道,“我沒聽見你剛才說什么。”
“我是說,要不要我們一起帶小君出去玩?”程宇笑道,“我昨天晚上看游樂園的門票,正好有三大一小的親子套票。這幾天的天氣也不錯,出去走一走有益于身心健康嘛。”
“去游樂園……行啊。我這幾天都沒什么事。”
“那再問問任老師的意見?他最近忙不忙?”
“他最近也沒事。”
是平時一直都沒什么事。程識笑了笑說,“那就明天一起去吧。待會兒我跟他說。”
從那天在明海心血來潮的春游之后,他們就再也沒出去玩過了。他跟任明堯都是家里蹲,蹲習(xí)慣了,差點忘了小孩子是需要出門放風(fēng)的。
任明堯的工作程宇是知道的,編劇在家寫劇本沒什么稀奇。但程識的工作也不用出門,他只知道是自由職業(yè),以為是做自媒體一類,具體還沒問過。
“行,我馬上就訂票。”
程宇問,“在畫什么?這么專心。”
今天畫有病系列的第二輯,飛鳥癥。到現(xiàn)在為止只畫了人物輪廓的草稿和黑色的飛鳥,鋪了氛圍色,沒什么不健康的東西。程識給他看了平板,覺得他是美術(shù)老師,或許會有一些不同的想法。
不料程宇看完畫再看他,眼神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程識被盯得招架不住,又抱著屏幕檢查了一遍,開始自我懷疑,“怎么……是哪里畫錯了嗎?”
程宇搖了搖頭說,“你的畫風(fēng)有點像我認(rèn)識的一個人。我再一想,你們倆名字也有點像,還挺有意思的。”
程識一瞬間頭皮都緊了,聲音干澀得可疑,“啊?是你的同事嗎?”
“那倒不是。小學(xué)美術(shù)注重培養(yǎng)視覺經(jīng)驗和審美感受,不會教孩子們畫太復(fù)雜的畫。我同事們跟我興趣愛好也不太一樣。我就純粹自己逛小網(wǎng)站認(rèn)識的。”
程宇說,“不過屬于是我認(rèn)識人家,人家不認(rèn)識我的關(guān)系。我之前沒事的時候還臨摹過他的畫。”
什么小網(wǎng)站啊。是他想的那個小網(wǎng)站嗎?
這還不如是在微博上認(rèn)識的。起碼他微博上都是些勉強可以解釋的東西。
程識掩飾性地清了清嗓子,卻只是把緊張暴露得更明顯,“你……臨摹了哪張?”
“很多,不過我最喜歡有觸手的那張。”
程宇摸著下巴回想一番,認(rèn)真點評,“吸盤粉嘟嘟黏糊糊的,好可愛。”
程識:“……”
這個美術(shù)老師……
指定是有點副業(yè)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沉迷開幕式差點要鴿
睡了睡了明兒再見吧
大家晚安mua!
第59章 晚上更好看。
“還像個孩子一樣, 藏不住心事。”程宇笑著揉他的頭,卻默契地將話題停在這里,沒有繼續(xù)戳破讓他臉紅的原因。
跟這個見多識廣的哥哥比, 他確實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程識想要反駁卻找不出有力的句子, 只能倔強又蒼白地說,“我早就不是小孩兒了。”
“嗯,我知道。”程宇游刃有余地抬了下眉毛,看向書房, “都已經(jīng)有家了。”
“……”
程識瞬間領(lǐng)悟了他的意思,從臉頰燒到耳根,羞赧地抿著嘴唇說不出話。
他這個弟弟, 也就只有沉浸在筆下世界時是個中老手, 現(xiàn)實中還純情得像個高中生。
程宇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說不出是無奈還是羨慕, “這樣挺好的。”
他說, “你們家任老師真挺好的, 看著就是個能踏實過日子的人。”
程識點了下頭, 反問, “那沈總呢?”
“蔚然啊。”程宇頓了頓,卻沒再說什么, 只是搖頭。
“差點忘了,我還沒買票。”
這轉(zhuǎn)移話題的手段一點都不高明。不過感情的事一個人一個活法, 程識也體貼地沒再追問。明天要一起去游樂園玩, 今晚就索性邀請了他住在家里。
程宇欣然答允, 不過說待會兒還是得回酒店一趟, 把自己的電腦和設(shè)備帶過來。
程識這時香香證里候才知道, 他平時也會接一些平面設(shè)計的工作, 畫畫商品包裝和宣傳圖之類的,收入比老師要高出一倍不止。最近白天來陪程曉君玩,晚上回去就熬夜畫圖。
“其實我當(dāng)老師,也算不上是多喜歡這份工作,可能更多的是圖個心理安慰吧。”
晚飯后一起窩在沙發(fā)里喝咖啡,程宇說,“大家都覺得老師這職業(yè)聽著就特別穩(wěn)定,特別靠譜,所以我考完編以后就一直干到現(xiàn)在。”
“不過聽到小君的消息之后,我想了一晚上……以后再說起那天,可能就該稱為我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了。”程宇笑了笑,“我現(xiàn)在就想著能把小君好好地養(yǎng)大,別的什么都不想了,也沒必要。”
任明堯說,“最好還是別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孩子身上。”
“也不算是寄托在他身上,就是很感謝他。幸虧有他,我才沒有更晚地回來。”程宇說,“當(dāng)老師穩(wěn)定是穩(wěn)定,可說到底還是在混日子。現(xiàn)在要當(dāng)爸的心情完全不一樣,就感覺人生一下有動力了,連工作都有勁兒。以后遇到再難的事也不能再逃跑了,一想到我有個兒子,就覺得天塌下來我都得扛著。”
“如果沒有小君的話,”程識也出聲道,“我本來,應(yīng)該是不會去那個商場的。”
那天是為了去買寶寶用的奶粉和紙尿褲,為了節(jié)省雨天高額的配送費。就那么巧遇見了八百年不去一次商場的任明堯。早一天晚一天都遇不到。
只有任明堯聽得懂他在說什么,攬住他的肩膀揉了揉。程曉君仍舊坐在地墊上玩今天新買的拼圖。他還聽不懂大人們口中的人生,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存在,給這些人的命運帶來了怎么的改變。
“說到這還得好好感謝任老師,小君的消息是蔚然從你的朋友那兒知道的。”程宇笑道,“來,咖啡代酒先敬你一杯。以后要有什么事是我能幫上忙的,盡管開口。”
任明堯淡淡地應(yīng)了。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讓程宇幫個忙別把孩子帶走,免得程識傷心。
但他也沒蠢到真直言不諱的地步,這種說出來會讓所有人難堪的話只在心里轉(zhuǎn)一圈,再捏捏老婆的小手作無聲的安慰。
隔天去游樂園,三大一小早睡早起,養(yǎng)足精神要去好好玩一整天。
程曉君對“游樂園”還沒有確切的概念,但對“玩”這個字眼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領(lǐng)悟,于是從坐上車開始就情緒高漲,一路上嘮嘮叨叨地說了許多句子。
出租車?yán)镉械奈锲繁凰钢f了個遍,紅燈前停車時又指著窗外說花花,大樹和會飛的小鳥。連司機師傅都夸這孩子真會說話。
沒人看得出來,兩個多月前他還是個見了面只會朝人吐口水的自閉小孩。
程識原本應(yīng)該感到欣慰,卻不知為何,心里惆悵更多。
游樂園這種地方,他也是今生第一次來。以往畫漫畫的時候曾有過游樂園里的場景,都是在網(wǎng)上找的圖片參考,親自進(jìn)入園區(qū)的感受果然跟想象中還是不太一樣。
程曉君還在免票入園的年紀(jì),過了閘機就撒了歡地往前跑,小短腿倒騰得不是一般的快,三個大男人在后面追著走。場景一度奇特。
雖然是在工作日,游樂園里游人依舊很多。程曉君能玩的項目其實很少,但光是在園區(qū)里到處跑一跑,驚奇地看著各種童話造型的建筑和會動的大玩偶,對幼小的心靈就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大的震撼。
兩三歲小孩能玩的項目只有最平和的一類。路過旋轉(zhuǎn)木馬時終于能進(jìn)來參與了,排到跟前時,前面的小朋友一窩蜂地跑上去挑最喜歡的小馬,興高采烈地坐進(jìn)南瓜馬車。
被一片童稚的歡聲笑語包圍,程識也不由得露出笑,牽著程曉君走上去,抱起他時動作卻停頓了一下,把他放在一匹大馬上,叫程宇共騎。
這樣的游戲時間無疑是培養(yǎng)親密關(guān)系的好時機。程宇心中動容,下意識地抱牢了孩子護(hù)好,仰頭說了聲,“謝謝。”
程曉君興奮得小短腿亂踢。程識抿起嘴唇搖了搖頭,剛往后退一步,一截有力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腰,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提溜到馬上。
“小朋友們坐穩(wěn)扶好哦!”工作人員拿起喇叭喊,“我們的旅程開始啦!”
身后熟悉的味道貼近,將他困在溫?zé)岬男靥藕陀舶畎畹哪抉R之間。程識慌亂地扶住了腰間的手臂,怕引起別人的注意不敢掙扎,只能小聲地抗議,“……干什么?這是在外面。”
任明堯卻笑起來,在大馬的遮擋下捏了捏他腰間的軟肉,聲音貼著他的耳朵嗡嗡地震動,“小朋友要坐穩(wěn)扶好啊。”
“……”
歡快的bgm響起,設(shè)施開始旋轉(zhuǎn)。大家都在各自玩得開心,似乎并沒有多余的心思注意這匹馬上超載的狀況。
程識略微放松了些,打量著環(huán)繞在設(shè)備上五彩斑斕的燈串,“這些燈到了晚上亮起來應(yīng)該會更好看。”
任明堯問,“那晚上再來玩一輪?”
“不用……我就是說說,又不是小孩子了。”
程識不好意思回頭跟他說話,頭一回上馬被轉(zhuǎn)得也有點暈了,就看著前面大馬圓潤的屁股,圓潤且有點掉漆。
“你有沒有聽過那個很悲傷的說法?”他思路散漫,中二文藝病發(fā)作,“旋轉(zhuǎn)木馬和摩天輪都是沒有結(jié)果的東西,永遠(yuǎn)地追逐卻永遠(yuǎn)無法縮短距離,永遠(yuǎn)都無法并肩。”
“聽過。”
任明堯低頭貼了貼他,語到病除,“兩個人騎一匹不就好了。”
程識:“……”
不愧是你。
反emo第一人。
“最近你心思都在別人身上。”任明堯說,“今天就別管別人了,陪我好好玩一趟。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來游樂園。”
“你也是第一次來嗎?”
“嗯。”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小時候爹不疼娘不管,長大了要么沒時間要么沒心情。”
從旋轉(zhuǎn)木馬下來,程宇對此表示贊同,“好不容易來一趟。我看著小君,你們?nèi)ネ姘伞!?br />
可是略熱門些的項目都要排好長的隊,讓他們在下面等著太無聊了。
程識遲疑地看著小君。
“沒關(guān)系的,我們?nèi)ベI棉花糖吃。”程宇鼓勵道,“去玩呀。”
程識不太明白。今天來不是陪小孩兒玩的嗎?怎么自己成了被哄著的那一個。
園區(qū)很大,能玩的項目很多。程曉君跟一只大玩偶合影握手都能玩一下午,把人家工作人員給嘮煩,也不介意身邊暫時少兩個大人。
任明堯好像真的對游樂園很感興趣,拉著他一個項目接著一個項目地玩。程識被動地跟著瘋了一整天,出了一身汗,嗓子都快喊啞了。
從過山車上逃出來之后,雙頰潮紅,大聲地抱怨,“都說了不玩了不玩了!嚇?biāo)牢伊耍。 ?br />
任明堯放眼遠(yuǎn)眺,“前面是海盜船,玩不玩?”
“……”
“不玩?”
“……玩。”
程宇耐心地跟著帶孩子,這一天也度過得相當(dāng)愉快。
夜幕降臨后園區(qū)里被燈光點亮,他們留下來看煙花秀,還買了仙女棒到河道邊來放。
夜風(fēng)涼爽。小小的火花綻放在眼前,璀璨得不太真實。
程識點燃一根,拿遠(yuǎn)手機拍了張照。
程曉君年紀(jì)太小,大人們不放心他拿著玩,只好羨慕地在旁邊看著。程宇抱著他,握住他試圖去抓火花的小手收回來,壓低聲音對程識道,“他真的很在乎你。”
“……啊。”程識一怔,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是在說任明堯。
“不管玩什么下來,他的視線都一直在你身上。看別的地方看別人的時間加起來都沒有看你的時間多。”程宇笑道,“其實在家里的時候也是這樣。你沒發(fā)覺么?”
手里的火花璀璨到極點,耀眼的光芒便開始一點點消弱。
程識搖了搖頭。
他缺乏與任明堯長久對視的勇氣。因為不知道誰會先一步移開目光,怕是自己,又怕不是自己,便索性不去看。
說話時任明堯被路過的小屁孩纏住,正把手里最后一支仙女棒分享出去,還得寸進(jìn)尺地被要求點燃。
綻開的火花差點呲到他衣服上。他往旁邊躲了一下,順手揉亂小屁孩的頭發(fā),看著那團(tuán)亮光跑遠(yuǎn),似有所覺地回過頭。
夜風(fēng)同樣吹亂了他的頭發(fā),常日里早已不能更熟悉的臉,在忽閃的燈火與火花中半明半昧,英俊得讓人心動。
“再去坐一次旋轉(zhuǎn)木馬嗎?”程識聽見他問。
“晚上的更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遼!
一丟丟卡文
忽然想起來按照慣例要完結(jié)前一周預(yù)警
加上攢的幾篇番外應(yīng)該還有兩周就要完結(jié)遼
大家有個心理準(zhǔn)備ho
晚安遼
mua!
第60章 那情書呢?
旋轉(zhuǎn)木馬果然是晚上更好看。
程識懷疑自己是被哄得有些不知所以然, 才會在離開游樂園時被牽著手走了一路,卻都沒覺得難為情。
反正天這么黑。大家也都在消化各自的快樂。
那么屬于他的這份快樂應(yīng)該沒人會注意到,也沒人會反對吧。
身邊都是盡興而歸的歡聲笑語, 他守著自己這份難以言明的幸福心跳得很快, 太快了,甚至有些惴惴不安。
到什么時候他才能坦然地接受自己也可以像這樣被人重視,心安理得地接受照顧?
程識想,大概永遠(yuǎn)也不會。他這樣的性格, 總是對別人給予的好意戰(zhàn)戰(zhàn)兢兢,即使得到了也會惶恐不配。
園區(qū)外,出租車停在路邊。上車時他輕輕地縮回了手, 沒敢去看任明堯的眼睛。
他最近因為程曉君有些情緒低落, 雖然已經(jīng)盡力調(diào)整, 但畢竟無法時時刻刻地繃著, 總免不了會有無意泄露的時候。
他想任明堯應(yīng)該是察覺到了, 才會像今天這樣拉著他玩, 想讓他放松心態(tài)然后大方地接受現(xiàn)實。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其實他本身就是這樣想的, 只是做得還不夠完美, 才會被發(fā)現(xiàn)。
晚上臨睡前,他對任明堯說, “今天辛苦了,不過你不用這么遷就我的。”
“怎么叫遷就。”任明堯聽這話不對勁, “哄你開心不是應(yīng)該的嗎?”
“也不用特意哄著我。”程識糾結(jié)了一會兒, 不知道該怎么和他形容這樣的感受, “就是, 我的意思是說……你別把我當(dāng)小孩子看了。”
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讓大人哄呢。
他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了, 有什么情緒都可以自己消化。他不想自己在任明堯眼里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麻煩。
“我把你當(dāng)小孩兒看?”任明堯顯然會錯了意, 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薄薄的空調(diào)被下,撈起他的腿纏到腰上,似有所指,“那我現(xiàn)在不就是在犯罪嗎。”
程識一陣語塞,片刻后挪了挪位置,有點害羞地貼近,“你犯吧。”
“……”
“你今天一直在陪我玩。”他很上道地說,“我也應(yīng)該哄你開心。”
任明堯笑得更過分了,“還有這種好事?”
但隔天程識還跟人約了下午茶,依然是和之前那個編輯怡禾。夏□□服不怎么能遮,要出門,他就克制地沒太過分。
在這種事上程識一直屬于不主動不拒絕地履行夫夫義務(wù)式配合。他偶爾想玩點稍微出格的,但考慮到自家老婆容易害羞的體質(zhì),還是壓著收著的時候更多。
饒是如此,任明堯仍舊度過了一個開心的夜晚。
隔天程識睡到中午才起,午飯是程宇做的。任明堯到臥室里來叫醒他,一起走出來時不免收到哥哥揶揄的目光。
程曉君都已經(jīng)吃飽了,抱著玩具小鋼琴叮叮咚咚地按。早飯是任明堯伺候的,午飯程宇照顧,他這個小叔叔一點兒都沒管。
程識有點內(nèi)疚,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道聲早上好。
“中午了。”
程曉君抬頭看了看他,視線便又回到玩具上,一邊叮叮咚咚,一邊念念有詞,“中午了,老婆起床了。”
程識:“……”
剛才去臥室叫老婆起床的時候,這小屁孩好像跟著。任明堯輕咳一聲,轉(zhuǎn)移話題道,“過來嘗嘗紅燒雞翅,我做的。”雖然過程中不乏程宇的指點。
他好像什么都會,帶孩子不用怎么教就能上手,廚房里玩得轉(zhuǎn),畫畫也挺不錯。程識心不在焉地咬著雞翅,說自己下午要出門一趟。
“你盡管去。”程宇爽快地表示,“我?guī)湍憧粗摇!?br />
程識也相信一切都會井井有條。
可不知為何,他比當(dāng)初讓任明堯一個人帶孩子時還要不安。
這次怡禾約他約得有點急,昨晚才提出的見面,似乎是關(guān)于他漫畫的版權(quán)。程識不太明白,明明一切都進(jìn)展得順利,還會有什么緊急的狀況需要面談。
真見到之后,才知道自己還是把事情想得太單純了。
“你跟網(wǎng)站簽的合約只到5月底吧?沒剩幾天了。”怡禾說,“我知道,你是不會續(xù)約的,對吧?”
程識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頭如實說,“對。”
他如今的網(wǎng)站上成人向作品居多,在國內(nèi)受眾不廣泛。等七年的約定到了,他打算換一個國內(nèi)主流的漫畫網(wǎng)站,繼續(xù)創(chuàng)作新的漫畫,以情節(jié)性的故事內(nèi)容為主,不再靠賣肉吸引眼球。
雖然他也挺喜歡畫些有意思的福利圖,但不想把那些東西當(dāng)成自己作品的賣點。
“所以我想,你愿不愿意換一家合作方?”怡禾委婉道,“你的作品版權(quán)不止一家在競價,其實可以賣得更好的。”
程識乍一聽還以為是要給她推薦下家簽約的平臺,可越聽越不對勁,“版權(quán)?那個不是……網(wǎng)站已經(jīng)談好了嗎?”
“是談好了。但如果你主觀不愿意的話,也沒法兒強買強賣啊。”
她捧起面前的拿鐵啜了一口,嗓音被浸潤得更加溫婉動人,“如果你愿意再等幾天,等合約解除之后以個人名義賣出去,我可以保證,實際給到你手里的錢會更多。”
跳過中間方直接賣給影視公司,作品的版權(quán)總價格會有下降,但是不會有網(wǎng)站拿走分成,所以實際到手的數(shù)目更高。
這聽起來很合理。程識卻從聽懂開始就皺起了眉,待她把話說完,淡淡的嗓音里含著不容拒絕的執(zhí)拗,“我不需要。”
針對這份版權(quán)的談判大家忙到現(xiàn)在,只差臨門一腳了,事到臨頭他卻要毀約?為了個人利益或許無可厚非,但他對這個待了七年的網(wǎng)站是有情誼在的,而且是比別的簽約畫師都更特殊的情誼。
編輯牽線,免不了會在這中間拿份回扣,還是盡力說服他,“這家公司在國內(nèi)實力是排得上號的,這次合作成功的話,對你以后的作品版權(quán)也有好處。”
“蘭總已經(jīng)不在了。何必還要守著以前的那點情誼呢?”
程識怔了怔。她接著列舉出幾家國內(nèi)知名的漫畫作者簽約平臺,其中不乏他已經(jīng)了解過,正在考慮的,“這些地方我都有朋友在職。今后不管你去哪,起碼不會輕易踩坑。”
“換到國內(nèi)新簽一家網(wǎng)站意味著一切都要從零開始,風(fēng)險很大。這種情況下多條的人脈不是更好嗎?”
“人總是該往前看的。”
**
平常的下午,任明堯原本要去書房摸魚工作的,因為程曉君拉著他搭積木,才留在了客廳里。
程宇一時清閑,窩在沙發(fā)里捧著臉饒有興致地旁觀。
他很少會有跟任明堯兩個大人獨處的時候。他堂弟的這個男朋友性格十分有趣,表面上總板著張臉,實際黏人的事兒一樣沒少干,程識不在,陪程曉君玩也是樂在其中的。
這份耐心跟沈蔚然被迫完成任務(wù)的表現(xiàn)顯然不同,頗有些愛屋及烏的意味。程宇說,“還不知道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呢。”
“我記得前天晚上好像聽小識提了一句,你們是在商場門口遇見的?”
是也不是。
任明堯一肚子故事,正在想怎么說,從哪說。不過大概是因為冷場的幾秒里,他還是跟平常一樣面無表情地思考,程宇沒等到他的回答,就又接著自己往下說了,“還挺有緣分的。小識我們倆從小沒怎么一起玩兒過,不過我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個挺內(nèi)向的孩子。”
“也可能是家庭因素影響的。”程宇無奈道,“我們家那邊一直就對這種事……對我們這種事比較忌諱。我年少輕狂的時候當(dāng)著我爸的面出柜,幾棍子下去差點沒被打死。”
程識從來不會主動提起家里的情況。任明堯第一次聽,聽得心里一突突,剛才醞釀的那什么重逢小劇場都忘在一邊,“這么嚴(yán)重?”
“是啊。所以后來我就夾著尾巴逃跑了唄。”程宇嘆了口氣,自嘲般笑道,“不跑還能怎么辦?待在家里我跟我爸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得沒一個。要想安生,總得沒一個。”
別人的家事,任明堯本身不好評價什么。但關(guān)系到心中惦念的人,實在無法置身事外。
“那程識呢?”
“應(yīng)該是沒明說過。但他們好像知道一點。”程宇也想到過這個,才特意留心了,“前幾天我回去了趟,隱隱約約聽見些閑話。說程識上學(xué)的時候好像喜歡過什么人,還人家寫了情書。”
“上學(xué)的時候?”
“對。”
任明堯第一反應(yīng)是怎么可能。
程識上學(xué)的時候什么樣他最知道,跟哪些人有來往他也很清楚。不來打球不打游戲,體育課都不怎么愿意上,一天天的就知道學(xué)習(xí)。
女生倒是有幾個走得近的,其他的男同學(xué)反而都不怎么說話。真要數(shù)起來,除了他還能……
任明堯神色猛地變了,連同開口時嗓音都干澀無比,“那情書呢?”
“情書……”
程宇有些難以啟齒,也感到遺憾。
“好像是被撕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buff疊滿了屬于是
明天狠狠更一波大的
大家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