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今天特別好看。
鐘魚領(lǐng)著程曉君在旁邊卡座喝果汁, 瞥見這情形立馬伸手擋住:“小朋友不可以看!”
“……”
程識哪里見識過這種場面。他離任明堯越來越近,僅有的兩步距離被人惡作劇地往前推了一把,踉蹌撞到了對方身上。眾目睽睽之下身體相貼的瞬間, 他心慌意亂臉紅得快要滴血, 下意識別過頭地避開,“別鬧了……”
這點小小的抗議在周圍的笑鬧聲中幾乎沒有存在感。任明堯眼底的光芒卻暗了暗,被酒勁催動著燥熱的,蠢蠢欲動的興奮也冷卻到理智范圍內(nèi), 低頭在他耳邊安慰了句,“別怕。”
下一秒,帶著酒熱的嘴唇與發(fā)燙的臉頰溫度相融, 引得周圍一片不滿的抗議, “嘁——褲子都脫了給我看這個!”
“哈哈哈是誰!誰的褲子飛我頭上了!”
“就親個臉蛋也太敷衍了吧!怎么還拿我們當外人啊!”
“……”
“干嘛呢干嘛呢?帶我一個!”
宋子揚去找車位停車, 來遲一步, 正興致勃勃地往包圍圈里擠時, 余光不經(jīng)意間跟角落里的鐘魚撞了個正著, 忽然增亮不止一倍, “我靠……”
“行了!鬧什么, 真當明天都不用工作了嗎?”
任明堯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另一只手擁著程識頗有技巧地轉(zhuǎn)換位置, 語氣陡然放輕了不止一度,“先帶小君去睡覺。”
“……嗯。”程識如蒙大赦, 一眼都沒好意思往回看, 腳步加速去接孩子。
宋子揚被強行拽留在原地, 眼睜睜地看著他和鐘魚走了, “我女神……”
“跑不了。你先留下。”
任明堯一瞬間完成控場, 知道放走了程識這群人肯定要繼續(xù)鬧, 還順手給自己拉了個墊背的,“留下陪我喝酒。”
“哎。”宋子揚還不死心,擰著身子往電梯口看,直到女神的聲音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才長嘆了一口氣,“行吧。”
起碼是見著面了。這幾天一直聯(lián)系不上,他都快以為鐘魚為了躲他是出國深造去了。
“其實我也不是什么惡劣分子歹徒之類的吧?可能就是纏人了點,但也不至于躲著我啊。我就是想看看她……說幾句話什么的。”
“她應(yīng)該是來找程識玩。”任明堯不動聲色地把自己被罰的酒推到他面前,“還有機會見面,明天再說,先借酒澆愁吧。”
宋子揚惆悵地哼了一聲,送到手邊的酒倒是來者不拒。
是男人就得在酒桌上交流感情。上次跟程識喝得半斤八兩,他后來還想再約一局來著,今晚是個好機會,可程識早早就走了。
“他回去哄睡了孩子,說不定還得加班畫畫。”
任明堯看到他行李箱里還帶了電腦和數(shù)位板,“別煩他。底下這群人瘋瘋癲癲的,鬧起來他吃不消。”
他待過許多組,每個劇組的氛圍不同。拍戲就像急行軍,每天還都有不同的變化發(fā)生,熬夜通宵都是家常便飯,連帶著休息時間也有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恍惚錯亂。人生得意須盡歡,指不定下一場戲就拍到天亮拍個沒完。
“你們倆既然都有工作,那回頭就請個阿姨來家里幫忙唄。”宋子揚想當然道,“又得自己工作又得帶孩子,家庭主婦都吃不消。”
任明堯卻搖頭,“他會以為我想趕走他。”
如果沒有那場天災(zāi)帶來的困境,程識不可能會愿意跟他住到一塊兒,到現(xiàn)在都覺得自己是以家政的身份留下的,一天沒做家務(wù)都住不安心。
宋子揚就不懂這種心理,覺得都搞對象了還分什么你的我的。倒是任明堯說出這番話,讓他刮目相看,“談戀愛還能讓人轉(zhuǎn)了性子?這么細心真是不像你。”
這種事情上任明堯原本應(yīng)該跟他是同一類人,現(xiàn)在心理想法都轉(zhuǎn)變了,想也知道是最近同居帶來的影響,“你說你們倆要是大學時候就在一塊兒,現(xiàn)在是不是也挺多年了。沒準兒他能把你潛移默化成第二個家庭主夫呢,嘿,那你這劇本里的感情線不也有救了。”
“……”
任明堯懶得跟他胡扯,“喝酒。”
宋子揚又開始嘆氣,“回回說你的事都不耐煩。那行,說我,說我女神,我告訴你我這一說可說不到頭了啊……”
任明堯不在焉地聽著,知道即使不用附和,這哥們自己也能說得樂在其中,就只出個人,坐在旁邊正大光明地走神了。
說起程識沒去大學的事,他心里一直存著疑影。但程識只說跟他沒關(guān)系,別的也不讓問。他怕提了程識要生氣,許多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可還會是因為什么?他沒法兒問,也不敢細想,怕一旦想得深了,好不容易連在他和程識身上的那根紅線就會被繃斷。
“這個組跟完,你是不是就沒活兒了啊。”宋子揚喝差不多了,趴在他身上想勾肩搭背,被他不耐煩地甩開,開始嗚嗚嗚,“別嫌棄我!不準嫌棄我!我好想要個老婆啊。你能不能勸勸你老婆,幫我追追我老婆?”
“……”
任明堯一臉“我不想跟傻子說話”的表情,起身想換個地方,被他拉著不讓走。
“哈哈!我知道了!”
片刻后,傻子突然開竅,“你也沒有老婆!”
**
在事情越變越亂之前,程識帶著自家寶貝回到酒店房間。程曉君一無所知地打著哈欠。
鐘魚也從看熱鬧的態(tài)度變成了糟心,“宋子揚怎么也來這了!真是陰魂不散。”
“不知道,應(yīng)該是工作吧。”程識恍惚地應(yīng)了一聲,揉著臉進了洗手間,打開涼水撲到臉上試圖清醒。
他酒量還行,剛才的驚嚇就足夠?qū)⑺麖奈Ⅴ傅臓顟B(tài)里踢出來了,取而代之的是當眾被尋樂子的羞恥感和關(guān)在胸膛里一聲一聲撞擊般沉悶的悸動。
現(xiàn)在都還在撞。他忍不住把手放在胸前,懊惱地按了按,仿佛想把這動靜給按回去趕緊消停了。聽到身后傳來的笑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干傻事,連忙蜷起手指,胸前留下幾個濕潤的指印。
“我還以為剛才你們倆真要親上呢。”
鐘魚起身晃到洗手間門口,看到別人也在糟心,莫名覺得自己的煩惱也不算很煩惱了,揶揄道,“也是,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嘛。”
程識微微皺眉,下意識地反駁,“他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嘖,你又護上了。”鐘魚無所謂道,“這是不是就人家說的,小兩口的情趣?反正我是不懂。”
“……”
程識拉下毛巾擦了擦臉,小聲嘀咕,“本來就是啊。”
他從不覺得任明堯做錯了什么,也不認為那是“遲來的深情”。只是他知道的太遲了而已。再說,上學的時候大家都想著最重要的是不能耽誤高考,連他在最貪心的時候,也是想著等考上大學以后才能跟任明堯表白的。
“他自己在樓下,應(yīng)該沒事吧。”脫身之后才想到這個,程識有點后悔,“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把他一個人放在下面?”
如果不是他出現(xiàn)在酒店里被別人認了出來,任明堯這會兒正常收工,都已經(jīng)回來躺著休息了。
“哎呀,一個大男人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再被灌場酒嗎。你就是太容易心軟了。他既然喜歡你,為你擋這點酒不是應(yīng)該的么。”
鐘魚說,“你是沒見過他們在大學喝得有多兇,直接把我對咱們班長以前三好學生優(yōu)秀班干部的印象都顛覆了。”
“他大學時喝酒很兇嗎?”程識意外道。“可是他高中的時候從來不喝酒的。”
“高中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看著就不像。估計還是被他們寢室那幫牲口給帶壞了,怎么說來著,搞藝術(shù)的都容易放飛自我。”
鐘魚回憶道,“那時候我到他們學校區(qū)玩兒……可能男生都容易撒歡吧,從高中到大學乍一脫離束縛,可不得好好釋放釋放天性么。”
“不過任明堯還算好了。就我知道的,也就大一大二喝得瘋了點,大三之后就收心了,很少喝醉。也沒再跟那群人似的夜夜笙歌,算是挺有事業(yè)心了吧。”
程識安靜地聽著,間或想起上次宋子揚來家里和他拼酒時的話。腦海中七零八落的拼圖一點點湊起來,組合成清晰的線索。
他一直以為任明堯是畢業(yè)了之后參加工作,需要應(yīng)酬才開始喝酒的,但好像并不是。
任明堯盡了最大的努力升入大學,期待著能在那里遇到他。可是希望驟然落空,盡全力到達的地方也變得沒有意義,就在自我放逐里填滿了前兩年的空白。后面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重新振作,才把生活的重心放到工作上。
程識想得八/九不離十,其中只有一條是他還不知道的。
任明堯開始遠離酒桌避免喝醉,是從那次被灌迷糊了吐露出“初戀”的情況之后。不想再在那樣亂糟糟的情況下提起程識的名字。
這份執(zhí)著就像他今天抗拒在眾人面前跟任明堯公開調(diào)情,有種難言的默契。深情并非遲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也長久的存在。即使在一片輕佻的玩笑中也被人小心的呵護著,由此顯得越發(fā)珍貴。
“你在想什么啊。”鐘魚好奇地戳他臉蛋,“越來越紅了。”
“……”
冰涼的指尖點在臉頰上,程識被拉回了神,怕藏不住心事就開始趕人,“沒什么,好了你快回去睡覺吧,早點休息。”
“哦……哎對了,明天要是宋子揚還去騷擾我,我可就躲你這兒來了啊。你明天出去玩可叫著我一起。”
“知道了,我會叫你的。”
程識送她離開,幫程曉君洗漱,收拾停當后試探著給任明堯打了幾個電話,想問問他什么時候回來。大概是底下太鬧騰了聽不見手機鈴聲,總沒人接。
不會被灌出什么問題吧。
程識記著自己最初在醫(yī)院急診部遇到他,深夜里蒼白的臉色背上他那副低氣壓的神情很有些嚇人。
可是萬一下樓又被纏住,就不一定多久能上來了,程曉君一個人在房間里也不太放心。程識擔心得睡不著覺,到頭來真像任明堯說的,抱著電腦坐在沙發(fā)上畫畫,一邊工作一邊等他。
將近凌晨一點時,門口終于傳來了動靜。跟平時的敲門聲不同,今天簡直是拍門了,砰砰響的急切心情惹得他也一下子慌起來,還以為真喝得不省人事了,跳起來去開門。
沒想到任明堯是一個人回來的。走道都挺直,除了眼皮上浮起一層薄紅,神情看起來也沒什么太大的異常。
“沒事就好,快進來。”程識舒了口氣,“難受嗎?喝點熱水……”
他轉(zhuǎn)身想進去倒水,不防手腕被用力攥住一把拉了回來,陀螺似的轉(zhuǎn)了半圈,被迫面對著門外的醉鬼,“……怎么了?”
他這時候才察覺出任明堯有些不對。
成年男人的體型完完全全地擋住門口,甚至從走道里看,他的身形被嚴實地覆蓋著,誰也想不到大半夜的兩個人堵在門口,里面還有一個被拉著不讓走。
任明堯眼神發(fā)亮,聚精會神地盯著他,像在欣賞一件藝術(shù)品,“程識?”
“……嗯。”
“你今天……特別好看。”
不等程識回答,他又很懂事地補充,“平時也好看。但是今天,特別好看。”
“……”
忽然在說什么啊。
恍惚間程識又在他眼里看見那片五彩斑斕的黑了,差點被他晶亮的眼神閃迷糊。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后,硬著頭皮把人往屋里拖,“你喝醉了,先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下面進入“反正我喝醉了我說什么都可以”環(huán)節(jié)
晚上還有一章
瘋狂撒糖.jpg
第42章 別哭了。
程識費了很大勁兒才把他拉進來, 反手關(guān)上門,去燒熱水。任明堯沒有鬧,進門重重地坐在沙發(fā)上, 扯了扯領(lǐng)口, 胳膊肘抵著在扶手,另一只手插進頭發(fā)里,閉著眼動作遲緩地往后捋。看起來不怎么好受。
電熱水壺里逐漸響起沸騰的噪聲,程識靠在柜臺邊沒有動, 短短半分鐘里一直關(guān)注著他的狀態(tài),直到聽見手邊電水壺跳閘。
這陣噪音結(jié)束,任明堯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像有意在等待, “程識。”
“在呢。怎么了?”
程識拿起水壺倒了半杯, 吹開白茫茫的熱汽, 端起杯子, 轉(zhuǎn)身見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你過來。我們聊會兒天。”
“……”
程識感到新奇。
他印象里, 只有上了年紀的叔叔長輩們喝完酒才會熱衷于拉著人聊天談心。任明堯平時話都懶得說幾句的人, 居然還有這樣的酒后愛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好吧。”反正小君已經(jīng)睡了。程識把水放在茶幾上晾著,坐在沙發(fā)另一頭, “你說。”
任明堯皺了皺眉。他眉骨高,眉頭下沉壓著眼眶顯露出不悅的表情, 壓迫感十足。偏偏動作跟氣質(zhì)不太符合, 伸手朝著旁邊探了探, 沒夠著才不滿意地說, “你怎么離我那么遠啊?”
“……”
程識抿了抿嘴角, 往他身邊湊合挪近一些, “沒事,你就說就行了,我聽得見的。”
任明堯還是不滿意,像個無依無靠的老年人在沙發(fā)上摸索了一陣,碰到另一只手,立刻抓進掌心里。掌心貼著手背細膩軟滑的皮膚,還摩挲了幾下。
“……”程識掙了掙,沒掙脫,即使四舍五入房間里只有他和任明堯兩個人在,仍舊沒忍住臉上發(fā)熱,壓低聲音道,“干什么啊。”
“我想這樣說。”任明堯固執(zhí)道。
這樣好。抓住了好。
抓住了跑不了。
被握住的手背上蒙了一層熱乎乎的濕汗,施加的力度幾近蠻橫。程識抽也抽不出來,無奈地想算了,不能跟喝醉的人計較,“知道了,我不動。你想說什么?說吧。”
今天的拍攝不順利?還是劇本要大改不得不加班?心里堵著事情太煩悶才會喝醉酒,總是有個由頭。
任明堯腦子里昏昏沉沉的,裝了許多事。聞言立刻隨機揪一件出來,“宋子揚罵我沒老婆。”
“……”
結(jié)果是告狀。
“你想要的話,會有的。”程識頓了頓,勉強笑著說,“劇組里也有很多你的小迷妹,還有微博上……”
他知道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顯得特別混蛋。誰都可以說,就他不該說。但他真的就是這么想的。
“程識”身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拆開了每一部分都能找到替代品,甚至能找到更好的。就拿眼前最近的說,周羽心言談間對任明堯頗有好感,兩個人只要你情我愿通上電,肯定能有發(fā)展。
他就是覺得,任明堯喜歡誰都比喜歡他強。他并不特別,也帶不來任何好處,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
“可是我想要你。”任明堯沒有片刻遲疑。
就算拆開了每一部分都能找到更好的,又怎么樣。合在一起才是程識,這世界上就只有一個。
程識聽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只想要你。”
他好像喝醉了,又好像沒有。程識眼眶酸澀,飛快地扭頭不敢多看他,“你別這么說。”
他想到一些勸人慣用的語句,“你還年輕,等見過更大的世界之后就不會這樣想了”之類的。可他們之間,任明堯才是見過世面的那個,反倒是他一直困在小小的房間里,連出遠門都是今生第一次。
來到明海后的見聞,陸續(xù)從任明堯身邊的朋友口中聽到的過往,無時無刻不在動搖他。
可他從來都不是個運氣好的人,已經(jīng)不敢再期待太過完美的事情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了。他可以鼓起勇氣,跟任明堯以外的任何人嘗試在一起,也可以接受自己因此獲得一段失敗的戀情。唯獨跟任明堯,他是不敢試的。
萬一在一起之后任明堯才發(fā)現(xiàn)其實沒有想象中那樣喜歡他怎么辦?萬一有一天分手了怎么辦,任明堯會如何看待他?會比不喜歡的程度更嚴重,厭惡他嗎?
他會像死了一樣難過,會比那時下定決心再也不見面了更難過。他永遠都會喜歡任明堯,從那個雨天開始,就像刻進骨子里。他可以接受年少分離,可以接受不通心意。他可以接受兩人從沒在一起過,但接受不了任明堯喜歡了他又有一天會厭倦他拋棄他的可能性。
“我有時候覺得,你是不是也喜歡過我。”任明堯喃喃地說,“你對我好,可你對誰都那么好……我不明白,你要是喜歡上誰,得什么樣啊,吃飯都得一口一口喂吧?”
“……”
說得怪夸張的。可程識笑不出來,清了清嗓子認真道,“要不還是睡覺吧。喝醉酒之后胡言亂語的話,等酒醒想起來會后悔。很丟臉的,這個……這個我很有經(jīng)驗。”
“我沒胡言亂語。也不會后悔。”任明堯握住他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程識。我喜歡你。”
“我知道的。”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這輩子都喜歡你。”
任明堯懊惱道,“還是你煩我了?因為我纏你纏得太緊?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了。”
“別怪我程識,我就是不敢松手了,一松手你就又不見怎么辦?我保證不干涉你別的,只要你不跟別人走,你想干什么干什么。隨便你考慮多久,我一輩子都等得起,你不喜歡我我也認了。”
程識快要繃不住眼淚了,可是紙巾離得太遠,一只手又被他強硬地拉扯著脫不開身,只好任由淚滴砸到沙發(fā)上,洇成一小攤深色的痕跡,“要是我就想走呢?”
“你不想!”
“……”
“想也沒用。”他太久沒有轉(zhuǎn)過頭,任明堯又開始覺得他離自己太遠了,索性環(huán)著他的腰蠻橫地往自己身邊拖,“到時候……我就把你關(guān)起來,或者收買程曉君,拿他當人質(zhì)。”
程識好氣又好笑,“你怎么不講道理啊。”
“講什么道理?講理有什么用,只要能把你留下,我什么招都能使。”任明堯甚至上手掰他的臉,“轉(zhuǎn)過來。我想你了。”
看見他臉上濕漉漉的淚痕,任明堯慌亂了一瞬,捧著他的臉蛋雙手去抹,“你怎么……別哭了。”
程識搖了搖頭,眼淚掉得更兇。
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明明都是好聽的話,好聽到他都有些羨慕那些話里的程識了。心里酸脹得難受,卻說不出原因,任明堯越是哄著他,他就越是哭得停不下來,細白的皮膚被眼淚蒸成緋色,睫毛濕噠噠地黏在一起,可憐兮兮地垂著。
任明堯哄了半天也沒見好,漸漸也紅了眼,咬牙道,“哭也不能走!”
程識眼前壁燈一閃,后腦勺摔進他掌心里,腦海里一片空白。
臉上殘余的淚珠被吻了個干凈,直到覆上他的嘴唇,滾燙地緊貼著碾轉(zhuǎn)廝磨。陌生的電流在腦海中竄動,向著全身蔓延。他的理智隨酒精一起蒸發(fā),齒間不由自主地打開一條縫隙,被長驅(qū)直入的火熱氣息肆意品嘗掠奪。
緊接著舌尖一痛,像是不可言說的懲罰。
他睫毛顫了顫,懸掛多時的淚珠終于凝成一大滴,順著腮邊滾落下來。
任明堯也嘗到了,呼吸一滯,卻沒有放開他。
“就在我這哭吧。哭個夠。”
作者有話要說:
貼貼!
可以說是任某人為所欲為的福利章
乖巧. jpg
大家晚安
mua!
第43章 強吻他。
襲擊他的吻愈發(fā)兇狠。程識意識卻逐漸渙散, 腦海中有個聲音瘋狂地叫囂著“程識你在干什么快停下來”,身體卻不由理智控制,抬起的手只是放在任明堯后頸, 縱容般輕輕撫摸。
他以柔軟的身體無聲地接納, 好像能原諒和包容一切暴行。任明堯不敢想如果有別人這樣對待他,他會不會也以同樣的態(tài)度承受一切。更不敢想,他現(xiàn)在哭成這樣,會不會壓根就是為了別人。
應(yīng)允, 關(guān)潼,或者別的什么網(wǎng)友,這八年來, 他也曾躺在另一個人的懷里這樣哭嗎?
他緊閉著眼, 被親吻時, 腦海中浮現(xiàn)的會是誰的臉?
如果他無論如何都要走, 怎么才能留住?難道還能真的關(guān)在家里不見天日嗎?
得而復失的不安被酒精無限放大, 從酒桌邊延續(xù)到沙發(fā)上, 任明堯能被這些想法逼瘋, 只覺得自己說過的都是屁話, 給予程識的承諾也大都虛偽。
他根本就沒有那么好的耐心,空白的過去他無法不介意, 未來他也無法確定地握在手里。他迫切地想要一個保證,卻對程識一點辦法都沒有。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明明看起來這么好欺負, 實際卻軟硬不吃。
真想親眼看看, 這具身體里到底裝著怎樣的心事。
反正軟硬不吃, 還不如丟開顧忌只憑本能。任明堯呼吸加重, 腦子里像有團火, 把大半理智燎為焦土,滾燙的吻重重地印在程識頸側(cè),滾燙的手掌撫過他的胸腹,輕重與分寸都不顧了,企圖用蠻力打開他的身體,要拉著他一起化為灰燼。
程識終于醒轉(zhuǎn)過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開始掙扎,可身上的人像座沉甸甸地壓著山,推也推不動,直到最脆弱的地方被一手籠罩,不得已慌亂地哭出聲,“……明堯!”
這一聲像劈在任明堯頭頂,讓僅存的理智發(fā)揮作用。失控的行為在一瞬間停止了。程識還想趁機推開他,卻被抱得更緊,只是交疊覆壓的身體微微錯開位置,聲音低啞地警告,“別動。”
程識哪敢再動。多年來搞創(chuàng)作的經(jīng)驗在腦海中衍生出無數(shù)種可能性,哪一種都不是隨隨便便能消受得起的,只能僵硬地躺著等待他恢復平靜,在令人忐忑的靜謐中,心臟跳得快背過氣去。
片刻后,任明堯的聲音悶在他腦袋旁邊遲緩地響起,“對不起。”
“你先起來。”
“對不起。”
任明堯沒有動,聲音卻有些發(fā)抖,似乎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想干什么,懊悔得抬不起頭。
“我知道了。”程識調(diào)整呼吸,試圖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一些,把眼前的情況拉回正常局面,“你起來再說。”
任明堯沒有再說話,可也沒聽他的。哪怕知道自己太胡來感到歉疚,寧愿道歉一萬遍也必須得繼續(xù)抱著。
本就是深夜了,程識被他折騰了一通,眼淚干在臉上皮膚發(fā)緊,卻被壓著胳膊都抬不起手來擦一下,只得陪著熬時間。
任明堯發(fā)酒瘋是什么樣,他算是見識了。
在漫長的寂靜中,他望著頭頂?shù)谋跓簦奶稽c一點恢復平緩的規(guī)律,清晰的視線也一點一點暈開,被困意裹挾看不太清。
任明堯很長一段時間沒說過話。以至于他忽然聽見耳邊又傳來呢喃聲,恍惚間還以為是在做夢。
“你剛來的時候,我對你不好。”
任明堯也像是在說夢話,沒頭沒尾,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是生你的氣了,我是故意的。對不起。”
“以后我再也不生你的氣了。我?guī)湍阕黾覄?wù),給程曉君沖奶粉。你教我,我什么都能做,我們好好過,行嗎?程識,我想你了。要不是你回來,我都不知道我有這么想你……別走了,程識……”
這天晚上,程識不記得自己的名字被他重復了多少遍。但直到最后睡著了再也沒有聲音,都只是松了力氣,沒有放開抱他的姿勢。他防備著不把人弄醒再生事端,艱難地從任明堯身下逃離出來,腿還是軟的。
先前給任明堯晾了半杯開水,這會兒都已經(jīng)涼透了。他一飲而盡尚且覺得渴,又去倒了一杯喝完,把水壺拿來放在任明堯身邊的茶幾上,蹲在沙發(fā)旁安靜地看了一會兒,伸出手又克制地收回來。
他不記得任明堯有對他不好的時候。甚至連剛剛受過的欺負都轉(zhuǎn)眼就忘,這樣看著,只想任明堯不要連睡著時還皺著眉頭。
他的猶豫不決,會讓任明堯這樣痛苦嗎?
程識移開眼,靠坐在一旁,將臉深埋在掌心里。
任明堯就在沙發(fā)上睡了一夜。次日醒來,艷陽高照,干凈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上等他醒來換洗。
嗓子疼得冒煙。他把茶幾上那半壺涼水喝完,回頭望了一圈。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程識已經(jīng)帶著程曉君出去了。
手機上有早晨留下的消息。
【記得喝水,好好工作】
【收工回來我們再說】
兩行內(nèi)容任明堯一眼就能掃完,退出微信后又重新點進去看了一遍才回復“知道”,放下手機重新閉上眼睛,腦袋生疼。
程識也是硬著頭皮出的門。
他早上起床發(fā)現(xiàn)自己脖子上多了點不同尋常的痕跡。雖然不想帶著吻痕出門,但更不想這么快就面對恢復理智的任明堯。即使知道他們接下來也不可能避過昨天晚上的話題,但起碼別是現(xiàn)在。
他需要自己出去冷靜地想一想怎么處理眼前的情況,因此不可避免地遭到了鐘魚的調(diào)笑,順便被拉去做些掩飾,“我?guī)Я苏阼Ω啵么踅o你糊一層,應(yīng)該就看不太出來了。”
今天原本要去關(guān)潼在讀的大學參觀,但他實在沒有什么心情玩,只想找個舒服的環(huán)境坐著發(fā)呆。幾個人也實在夠朋友,即便不出去玩,還是把時間用來陪他,一起在甜品店里欣賞櫥窗外的街景,吃吃喝喝玩手機,悠閑愜意。
下午程識收到了中介發(fā)來的消息。
【程哥你看看,這幾個地方都挺好的,兩室三室都有,干凈敞亮,離地鐵站公交站也近,一年起租】
【這幾天有空來看房子吧?房東都挺好說話的,價格也可以再談】
他沒有回,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誰啊。”關(guān)潼捧著奶茶問,“任老師叫你回去了嗎?”
程識搖頭,“租房的中介。”
“你還要搬出去住?”鐘魚接話,不解道,“還費那個勁干嘛,現(xiàn)在住得不是挺好的么。”
“不太一樣。”
程識無法跟他們解釋那種“寄人籬下”的心情,只說,“是我的問題,總覺得不住在自己家里就不夠安心。”
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只是暫住,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把任明堯的家當成自己家。可昨天任明堯說了那樣的話,讓他覺得自己如果真的離開,簡直是犯罪。遺棄罪。
“我還帶著小君……”
他不是第一次拿這個原因當借口了。關(guān)潼卻問,“任老師真的介意小橙子嗎?上次一起去漫展,我看他照顧孩子挺順手的,也沒有不耐煩什么的。”
“要不你還是跟他好好談一談,說不定他其實也喜歡小孩子,只是不好意思說呢。”
任明堯喜歡小孩?鐘魚對此不置可否,但也支持“好好談?wù)劇边@個提議,“我覺得原因還是在你自己。”
只要自己愿意留下,任何問題都可以商量著解決。反過來說也是一樣,只要自己不愿意,再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都能成為離開的借口。
程識嗯了一聲,像是承認他們說得有道理,卻還一副固執(zhí)己見的態(tài)度。
“小識哥……要不你就跟他試一下吧。”
應(yīng)允委屈兮兮地看著他,“快點發(fā)現(xiàn)你們倆不合適,然后趕緊輪到我行不行。再這么等下去我得猴年馬月才能親到你啊。”
“……”
“要不我插個隊?”
“小孩子搗什么亂。”鐘魚說。
程識卻垂下眼,淺淺地笑了一聲,“我連小孩子都不如呢。”
他顧慮得太多,才會連試一下都不敢。
任明堯說得那樣信誓旦旦,可他怕那些都是夸張的醉話。那只是喝多了,等大家能夠保持自我清醒地對談時,任明堯就會為自己酒后的失態(tài)道歉,澄清并非本意,保留一分余地。
然而內(nèi)心隱秘的角落里,他把那些話反復回味了無數(shù)遍,震蕩了無數(shù)遍。有一個冷靜穩(wěn)重的人,失控地說想念他,離不開他。即使知道是酒精作祟,他也渴望那樣不留余地的告白都是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永遠不會改變的。
某個時刻他也想不顧一切地跟任明堯在一起,只活在那一刻。可一旦冷靜下來他就會想到自己最初也最重要的人生愿望,是要遠離過往輕松地過活。
任明堯是被他舍棄的過往中,最艱難的部分。他親手丟掉任明堯才換來的安穩(wěn)生活,眼看著越來越好了,又要因為任明堯的出現(xiàn)被打破嗎?那當初他舍棄了一切,背井離鄉(xiāng)孑然一身地走到今天,意義是什么?
他一個人熬過的八年時光,到頭來,都是沒有意義的么?
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向誰去問。只知道在一起要面臨許許多多的難題,而只要往后退一步,就什么煩惱都沒有了。
他羨慕應(yīng)允的坦蕩直率,厭惡自己的自私和畏縮,卻能夠想見這樣可悲的性格將會伴隨他終生。
總有人說他溫柔,隨和,體貼,善良。沒有人見過真正的程識是什么樣。
連自己都消受不起,還能賴給誰呢。
他躲了一整天,最終決定不能拖到回茂華再說了,今晚就得跟任明堯好好談?wù)勏聜月搬家的事。
天還沒黑就回了酒店,他先把洗漱整理哄孩子睡覺以及一切雜事都做好,然后畫畫,心平氣和地等任明堯回來。
他還不知道,今天任明堯沒有去片場,晚上是被宋子揚和幾個劇組的熟人拖出去吃飯了。
前一晚喝酒,后一晚養(yǎng)生。幾個人在外面喝粥,走的時候還打包了一份,說帶回去給程識嘗嘗。店里炸春卷味道也不錯,只是要現(xiàn)做,其他人吃飽喝足轉(zhuǎn)移陣地去娛樂,宋子揚留下跟他一起等,“還有這種覺悟?”
“他應(yīng)該還在生我的氣。”任明堯低頭翻微信,沒找到想看的新消息,“這些還不夠。能賠一點是一點吧。”
“看著也不像是個有脾氣的人啊。”宋子揚隨口道,“你昨天不是沒喝多么,走道都挺穩(wěn)當?shù)摹D阍趺慈思伊耍俊?br />
“強吻他了。”
“……”
宋子揚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著他,語塞了半晌,“要不……你買束花帶著?”
“就那什么……賠禮道歉,不得帶個禮物啊之類的么,光宵夜哪兒夠啊。你要去買么?我順便給小魚也帶一束。”
沒點經(jīng)驗是不行。任明堯還真沒想過這個,“這么晚了還有花店營業(yè)嗎?”
宋子揚說,“肯定有啊。現(xiàn)在都二十四小時營業(yè)了,自動鮮花機都有,那一束束都扎好的。”
拎上做好的宵夜,兩人離開了粥鋪。慕名而來的老店藏在舊街上,他們是被剛才那幾個同行的人帶來的,離開時才發(fā)現(xiàn)誰也沒記路。
好在離酒店就兩三公里距離,手機導航走回去當消食了,正好沿途找找賣花的地方。
繁星初上,夜生活剛開始,城市里正是熱鬧的時候。任明堯不用抬頭就能望見遠處酒店幾十層上的霓虹燈流,只隔著兩條街,身處這片卻都是低矮的樓房。小店都早早打烊歇業(yè),仿佛沒趕上城市進化的步伐,被拋在了燈光黯淡的地方。
“這地段也不像有花店的樣子。”宋子揚張望一會兒就失去耐心,“算了,等會兒回酒店點個跑腿直接送到大堂得了。”
任明堯沒說什么,拎著宵夜想這時間程識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房間,微信上卻還沒收到報備的消息。該不會是昨天欺負得狠了,今天連話都不愿意說了吧。
可也不對,早上還留了言的。宵夜墜得勒手指,他換了只手拿,還沒來得及繼續(xù)想,忽然聽見什么微弱的聲響,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宋子揚也跟著他停路燈下面,扭頭張望著,“干嘛啊。”
“聽到什么聲音么。”
任明堯朝身邊的巷子望去。沒有路燈的巷口在他眼里黑得像個洞穴,完全估計不出有多深,更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情況。
事實上也確實是黑。連宋子揚5.0的視力都看不清里面什么樣,并不以為意地打算繼續(xù)往前走,“好像是有,估計路過的野貓吧……哎你干什么啊?誒?”
任明堯:“我過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熬夜冠軍就是說
不要慌問題不大
明天不甜打我腦殼
睡遼睡遼
大家晚安
mua!
第44章 現(xiàn)在是春天了。
程識沒等多久。稍晚些時候任明堯回到房間, 懷里報了個紙箱子。宋子揚跟在他身后進門,大大咧咧地吆喝,“我靠我靠快關(guān)門別讓人給發(fā)現(xiàn)了。”
程曉君都被吵醒了, 打了個滾翻身起床, 迷茫著一張小臉左右望望。程識連忙放下電腦過去抱他。
“我去沖個澡。”任明堯放下紙箱,腳步?jīng)]停就往浴室走,進去之前還回頭說了句,“先吃宵夜。”
“哦……好。”程識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進了浴室, 回過頭宵夜被宋子揚放在茶幾上。
宋子揚躲在墻邊扒拉那只紙箱子,也隨口招呼,“對對快吃趁熱, 粥涼了就沒那么好喝了。”
程識依言拆開宵夜。以往他都是在外面跟朋友吃過晚飯才回來的, 就今天沒什么胃口, 晚飯只喂飽了小孩子。這會兒聞到咸骨粥的香味還真有點餓了。
浴室里很快響起淋浴聲。他把程曉君抱在腿上, 夾了只春卷喂到一半, 看見洗手間那扇磨砂玻璃門上漸漸浮起霧氣, 疑惑道, “你們干什么去了?弄得一身臟兮兮的。”
宋子揚還好。任明堯身上蹭了許多泥灰和污漬, 剛才進來時他沒往前湊,看不太清情況, “不會是跟人打架了吧。”
“那不能夠。法治社會。”宋子揚樂呵呵地眨眼,幸災(zāi)樂禍的語氣, “真相只有一個, 他摔垃圾桶里了。”
“……”
程識聞言連孩子都放到一邊, 下意識地站起身, 語速也變急了些, “怎么回事啊。你們不是一起出去的嗎?怎么沒看著他?”
“誒別急啊, 逗你的逗你的。”眼看他當真,宋子揚反倒嚇了一跳,連忙擺擺手,“沒出事,你先吃宵夜,吃完過來這兒看一眼就知道了。”
誰還吃得下宵夜。程識直接走到紙箱前,“這是什么?”
任明堯夜盲他已經(jīng)知道,還親眼見識過,在自己家那么熟悉的地方都能磕碰,大晚上的到外邊晃悠更危險,摔進垃圾桶里也不是沒可能。
然而紙箱里的東西出乎他的意料。一只可憐的小臟腦袋探出來,瑟瑟發(fā)抖地看著他。
“就它。”宋子揚把紙箱里的小狗拎出來給他看看,感覺會把地板搞臟就又放了回去,“我們吃完飯回來的路上經(jīng)過一條巷子,聽見里頭哼哼唧唧的他就進去找了。里頭烏漆抹黑的,還非要去看。找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就是這小家伙在垃圾桶里倒騰。”
平時看見流浪狗過去就過去了,不至于愛心泛濫。要是已經(jīng)成年的也沒什么,這只看起來才一兩個月大,還是小奶狗,又虛弱,既然看都看見了,任明堯沒忍心放著不管,還是給抱了回來。
“剛才回來跟搞偷渡似的,酒店好像不讓帶著寵物上樓。”
小奶狗汪嗚汪嗚的,抖著身子不知道是冷了還是害怕,怪招人疼的。
宋子揚心想可能是程識比較喜歡小動物,任明堯才會帶回來,否則擱在平時哪有這份普渡眾生慈悲為懷的閑工夫,“他手上好像劃了一下,你找找有沒創(chuàng)可貼什么的……臥槽你沒事吧?你別,狗嚇著你了?不咬人的這小東西。”
程識聽完話的反應(yīng)更讓人出乎意料,宋子揚有點手足無措。淋浴聲恰好停了。任明堯只圍了條浴巾在腰上,身上掛著水珠推開浴室門,也問有沒有創(chuàng)可貼。
“有的。”程識迅速起身,低著頭去到行李箱邊,“我找找。”
這種應(yīng)急的小物件他出門都會備著,不僅自己帶了,連任明堯行李箱里都放了一份。
他拿到到浴室來,看任明堯靠在洗手臺邊,抽了幾張紙巾按在手肘上吸掉水珠和滲出的血絲。
“用這個吧。”程識低聲說著,一邊動作也沒停,連著撕開兩只創(chuàng)可貼,整整齊齊的并排貼在任明堯小臂皮膚上。
傷口不深,但是一片,長長短短的幾道。兩只創(chuàng)可貼都沒蓋住,他又去撕第三只,可手指好像不聽使喚,打滑又打顫,怎么都撕不開。
任明堯微微皺眉,一手握住他發(fā)抖的手指,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他的眼睛整個紅了一圈,浸在透明的淚水里,甚至看得到眼球上隱忍的血絲。淚水隨著臉龐的弧度傾斜被迫脫離眼眶,滾落出來掉在他手背上。
程識難為情地轉(zhuǎn)開頭,用手背揩了揩眼。
“怎么又哭了?”任明堯無奈地給他擦眼淚,放輕聲音道,“就擦破點皮,不是骨折了,不至于。我?guī)Щ貋硪恢恍」罚匆娏藛幔恳娏x勇為來著。”
“我看見了。宋子揚告訴我,你從一條很黑的巷子里把它救出來。”
“嗯。挺可愛吧。像不像小君?”
“……”
程識破涕為笑,含著眼淚橫了他一眼,“你才是小狗呢。”
“不敢不是。”任明堯也揚起嘴角,擦眼淚的那只手完成任務(wù)后繞到他身后,輕輕拍撫他的背,順便往自己身邊攏了攏,低聲說,“心疼我?”
程識不敢抬頭亂看,剛洗完澡都沒好好穿衣服。只是垂著眼,聽到什么就答什么,“……嗯。”
然后又說,“你為什么把它抱回來?明明就不愛管這種閑事……為什么啊。”
看到小奶狗時都還沒覺得怎么樣,聽到宋子揚的話才真的破防。再加上他今天晚上整個心思都在別的事上,做好的心理建設(shè)里也絕對不包括這項突發(fā)□□件,屬實是毫無預兆地破大防。
可他又怕是自己想多了,是在一廂情愿地給別人的善舉增加無用的注解。他甚至等不到宋子揚離開就進到浴室里來,想聽任明堯親口說一個答案。又害怕又迫切地想知道,忍得渾身顫抖,腦子都快炸了。
“你知道是為什么。”
話音剛落,任明堯就看見他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只好沉沉地嘆了口氣,將他環(huán)腰擁進懷里,語調(diào)和心跳聲同樣沉穩(wěn),“怎么能叫閑事。我不僅管了,還要把它帶回家養(yǎng)一輩子。”
程識閉著眼聽,話音落地緩緩地將額頭抵在他胸前,瘦弱的肩膀抖得更厲害。
“那它一定,很想有人能去,救它吧。”
“嗯。是我到得太晚了。”
“冬天,巷子里,很冷的。幸好現(xiàn)在,是春天了。”
任明堯的手覆在他單薄的背脊上下?lián)崦瑤退槡猓芟胂蟮剿麛鄶嗬m(xù)續(xù)地抽泣著憋紅了臉的樣子,仍舊像往常一樣擔心他哭得太兇會昏厥過去。
“嗯。幸好現(xiàn)在是春天了。”
隔著一道門,宋子揚在外面哄著孩子一起吃宵夜,成功阻止了程曉君想進來找小叔叔的腳步。
他因此得到一些宣泄的時間,卻也只是頭抵著任明堯盡力吞下溢到喉嚨的嗚咽,不想讓更多人聽見,身體微微晃動,低聲呢喃,“……我腳好疼啊。”
任明堯把他抱起來放在洗手臺上,一只手把握他的腳踝,溫暖的掌心下觸碰的皮膚卻是冰涼的,“這里疼?”
“嗯。”他也不太清楚,骨縫里滲出的疼痛到底是來自身體還是心理作用。他看著任明堯拿毛巾去用熱水浸燙,幫他敷在腳踝上徐徐按揉,自己連穿衣服的時間都沒有,也并不在意,只是對他說,“這樣呢?會不會好一點?待會睡覺還是灌個熱水袋吧。”
程識鼻子發(fā)酸,胸口漲疼幾乎透不過氣,卻輕輕喊了一聲,“明堯。”
他們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他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數(shù)年前他就對再見不抱期望。數(shù)周前他以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數(shù)小時前他還在想,即使無法不傷害任何人,至少及時止損。
可現(xiàn)在他才明白,他想那么多根本都沒用的。只要任明堯想,他哪兒都去不了。
很多年之前,任明堯給了他一件校服外套,他就把整個少年時期的暗戀拿出來回報。他以為是那時候年紀小,以為自己現(xiàn)在算是長大了成熟了,能為自己的未來考慮周到。可是考慮再多又能怎么樣?在真實的,熱乎乎的任明堯面前,都顯得無關(guān)緊要。
他這輩子都離不開這個人的好。
任明堯嗯了一聲,停下動作看著他。浴室里的燈光柔和,他睫毛上凝結(jié)的細小水珠反射著亮晶晶的影子。一張紅透了的臉,皮膚薄得好像淺淺啄一口就能咬破。
“我不跟別人走的。你放心。”他不敢看任明堯,卻妥協(xié)般一字一句地說,“我不走。”
任明堯的目光正落在他鎖骨上方零落的吻痕上。
白天那些遮瑕膏都在洗澡時被沖洗干凈了。過了一天,原本鮮艷的顏色變成暗紅,被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著,血色好像逐漸又充盈回來,紅得很曖昧。
程識破了大防才說出這句話,連自己都沒想到居然能說得出來。說完卻沒有立刻聽見回應(yīng),不安地蕩著腳尖踢了踢他的腿,“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任明堯鄭重道,“我在想是該先道歉,還是該親你然后再一塊兒道歉。”
“……”
脖頸部被撫摸的意味有些變質(zhì)。程識連忙把他的手拉了下來,又聽見他接著說,“不是為我說過的話道歉。昨天晚上我沒喝到人事不清的程度,說的話都是我想說的。”
程識被他嚴肅的語氣感染,“那是為什么?”
“你還沒有同意做我男朋友。”任明堯一本正經(jīng)地說,“所以昨天晚上我干過的事,現(xiàn)在我正在干的事以及腦子里想干的事,嚴格來說可以判猥褻罪。光道歉都不夠。”
“……”
頂著一張高冷的臉這么正經(jīng)地說“我有罪”。程識語塞了一陣,心里居然有點惶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我,我不舉報你。就,沒事吧?”
任明堯抿了抿嘴角,實在沒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空出手結(jié)結(jié)實實地雙手抱個滿懷,“你怎么這么可愛。”
“……”
“我聽到了。我很高興,程識。”他說,“特別特別高興。”
**
宋子揚一個人搞不定小孩子,很快就沒轍跑過來敲門催促了。
“他們還在外面。你穿上衣服快點出來。”
程識拿開熱毛巾跳到地板上,聽見他問,“腳能使勁兒嗎?”
“沒事的。剛才就疼了一陣。”
快得好像一陣幻覺。程識原地踩了兩下才推門出去,心情莫名松快,連門都變輕了,沒怎么用力就差點連著外頭的宋子揚推一跟頭。
“嚯……你這……勁夠紅的,不是,你這臉夠大的……呸。”宋子揚嘴瓢得話都說不清,“你快去哄哄你那小侄子吧,我是搞不定了。”
他跟程曉君沒打過幾次照面,到底不算是個熟面孔,本來也不會伺候小孩。程曉君屬于一邊吃得滿臉都是一邊還愛干凈那種小孩,平時都吃一陣子就要程識幫他擦一擦再繼續(xù)吃。
這會兒沒人伺候了吃得很不舒服,他對臟兮兮的自己感到不滿意,心情煩躁地抓起炸春卷丟進粥里,濺得茶幾上星星點點到處都是。
程識平復心情,板起了臉,“小君不可以這樣發(fā)脾氣。浪費食物是不對的。”
平時可以無限寵愛,但犯了錯就要嚴肅地講道理。每到這時候程曉君甚至有點怕他,就真的像紙箱里那只小奶狗似的,可憐兮兮地垂著頭挨訓。倒也真能聽得進去,聽完還能反省,“小叔,叔,錯了。不對,我。”
“是小叔叔做錯了嗎?”
程識耐心地引導他,“好好說。”
“是我。我是小君。錯了。”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垂頭喪氣地說完整的句子,“是小君做錯了。小君不對。”
“寶貝乖。”
程識帶著他親手收拾茶幾上的車禍現(xiàn)場,行動里反省自己的錯誤。之后又一起吃飯,恢復到往日親密的態(tài)度里,寵愛不減。
任明堯平時很少看到他教育孩子,主要程曉君也不怎么犯錯,可能還是因為到陌生環(huán)境有些不安。宋子揚更是第一次,看得嘆為觀止,佩服地豎大拇指,“男媽媽yyds。”
“……”
把他趕回自己房間去睡覺,任明堯去接了盆熱水,給臟兮兮的小奶狗洗澡。
程曉君在發(fā)現(xiàn)箱子里裝著什么動物之后整個人興奮得不行,學著動畫片里的樣子用小奶音模仿汪汪叫。但小孩子本身抵抗力就不強,剛從外面抱回來的流浪狗身上不知道有什么細菌,程識不許他摸還鬧了點情緒。
“等一下寶貝,等汪汪洗完澡澡就可以摸了。”
程識一只手拿手機點外賣,找最近的寵物店下單了幼犬奶粉,一只手把他抱到洗手臺上,看任明堯干活,“過來先看看,還不能摸哦寶貝,小心一點,胳膊別碰水。”
一句話里任明堯認領(lǐng)了自己的那部分,暗戳戳的還往前捎帶著多連兩個字滿足私心。
洗完澡到吹干,被抱回來的這只小奶狗都很乖的沒怎么掙扎。只是眼神中偶爾流露出無助的神采,有種被命運支配的悲壯感。
它不是什么被遺棄的名貴品種,就是普通的田園犬。背上大部分是棕黃色的毛,腹部是白色,也沒有什么條紋。可能混了些別的品種,耳朵有點像拉布拉多,軟軟地垂掛在頭兩邊特別可愛。
程曉君終于被允許觸碰小狗,兩只小手左右開弓輪流摸,一下又一下。幾分鐘之后小狗跟他熟了,朝著他嚶嚶叫,被摸一下就抬抬爪子,仿佛在菜雞互啄的邊緣試探。
“馬上就要回茂華了,臨時辦托運有點麻煩。”
任明堯和程識蹲在旁邊看兩個幼崽迅速混熟,作為真正的命運支配者在商量,“明天還得去打疫苗什么的。我是想先把它留在這,找個朋友帶它,過幾天開車去茂華再順路幫我們帶回家。你說呢?”
“都聽你的吧。”
程識點點頭,語氣尚有疑慮,“我真的能養(yǎng)它嗎?”
以前在網(wǎng)上看到可愛的貓貓狗狗,他也不是沒想過要養(yǎng)一只崽。但總覺得那可是一條小生命,擔心自己養(yǎng)不好,想著等手頭更寬裕點的時候再去領(lǐng)養(yǎng)。既然要養(yǎng),就給崽一個條件好點的家。
后來接到了程曉君,人類幼崽的養(yǎng)殖難度和成就感都超級加倍,他就沒心思再想養(yǎng)寵物這回事了,這會兒聽任明堯說“抱回來送給你”,忽然感受到一個老父親的責任也在超級加倍。
兩只幼崽注意不到的地方,任明堯悄悄牽他的手握了握,“能養(yǎng)好的。我們一起養(yǎng)。”
他私心里還希望能靠著這小東西,給程識多一份牽絆——小侄子是程識自己的親人,狗子總能算是兩個人的了吧。
程識心情很好,被他牽住時無意識地反握,手指交纏第一次沒有掙脫,積極地設(shè)想,“那是不是還要起個名字?得給它起個好聽又好看,又有意義的名字吧。”
“當然要。”任明堯配合地說。
“聽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這塊兒還以為一章寫不完
能放得下就不用雙更啦
以后就是一家四口了
大家晚安了嘿
mua!
第45章 我們試試。
小奶狗毛還很短, 一直在發(fā)抖。程識把程曉君的衣服都拿出來,讓他自己挑一件送給新朋友。
寵物店的外賣送來,小狗喝了奶又有衣服穿, 趴在地毯上又飽又暖地睡了。程曉君也不舍地回到床上, 新鮮勁兒還沒過去,眨著眼睛睡不著,隔兩分鐘就翻騰著坐起來看看小狗,好一陣子才消停。
程識輕手輕腳地翻身, 看見任明堯也還沒睡,靠在床頭心不在焉地玩手機,總覺得剛才回來路上忘了點什么事, 就是這會兒還想不起來。對余光里的動靜倒是很關(guān)注, 用口型加氣音問了句, “睡著了嗎?”
“嗯, 沒關(guān)系的。”衣櫥里還有一床被子。程識回到自己被窩躺下, 把被子拉到下巴舒服地裹著, 腳邊暖烘烘地發(fā)熱, 不由得笑了, “你什么時候塞進來的啊。”
“你帶小君去刷牙的時候。”任明堯聲音放開了些,關(guān)上手機也躺進被子里, 說話間仿佛第一天發(fā)覺,“他居然長牙了。”
“……”人家小乳牙都長齊了好嗎。
“我想到狗狗可以叫什么名字了。”程識小聲征求意見, “你覺得, 叫彩鉛怎么樣?”
“行啊。”任明堯其實沒聽清是哪個彩哪個鉛, 但橫豎先表示支持, 然后也對暗號似的小聲地問, “為什么叫這個?”
程識說, “因為都是你送給我的。”
他又往被子底下縮了縮,遮住半張臉,似乎說這句話都不太好意思。然后才想起這會兒房間里沒開燈,任明堯應(yīng)該看不到他的神情。
但他能聽到任明堯的笑聲,很輕,似有若無的,仍舊感到臉上發(fā)熱。任明堯反應(yīng)過來了,對于自己也有份參與表示受寵若驚,“這是不是就你們說的,那個詞叫什么,夢幻聯(lián)動?”
“嗯……算是吧。”
程識說完這句,忽然詞窮了。他面對任明堯側(cè)躺著,任明堯也面朝著他。房間里光線昏暗,他知道任明堯看不到什么,可還是望著他應(yīng)該在的位置沒有閉上眼睛,沒由來地為這想象中的對視內(nèi)心悸動。
任明堯一直不轉(zhuǎn)頭睡覺,他也不舍得動,就這么隔著兩張床之間的走道互相看了好一陣子,程識才期期艾艾地問,“你昨天晚上,為什么突然說那么多話啊。”
孩子們睡著,終于可以聊點夜間成人話題了。很難說任明堯一直不睡是不是就在等這個,聽到就答得飛快,“那還叫突然?我要是好好的沒喝酒正常跟你說,是不是更得嚇著你。趁著喝了點酒再說還顯得順理成章。”
老話說得還是挺有道理的,“酒壯慫人膽”。只不過在他倆這兒,不是給喝醉酒的人壯膽,而是給聽的那位。
程識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他昨晚再受沖擊,好歹是坐在沙發(fā)邊聽完了。
要是任明堯又平白無故地告白,估計他會像在家里那天一樣,腦子一懵就只想著快點把人趕走,什么也聽不進去,“我以為你喝多了才亂說的。你認真談心的樣子真的很像鎮(zhèn)子上喝醉酒說胡話的大叔。”
“……”
雖然但是,說到后來確實酒勁上頭暈暈乎乎地睡著了。任明堯好像能反駁又不完全有底氣反駁,梗了好一陣沒說出話來,聽見他在漆黑一片的房間里輕笑出聲,便也妥協(xié)道,“行吧,你高興了就行。”
程識好奇道,“那你真的喝多了是什么樣子?”
“不太清楚,得問宋子揚。我喝多了會斷片,酒醒以后自己想不起來。”
“哦……”他看見任明堯動了動,把放在外面的手臂收進被子里,變成跟他一樣裹著的姿勢,又擔心地問,“胳膊還疼不疼。”
任明堯說,“你別再哭了我就不疼。”
“……”程識后知后覺地為自己的形象擔憂,“你別告訴別人啊。我其實不是這樣的……以前一年都哭不了一回的,除非是看到很感人的情節(jié)。”
“嗯,”任明堯接道,“那現(xiàn)在怎么忽然變這樣了?”
程識抿了抿嘴唇,又不說話了。
“我總覺得你跟我住一塊兒之后不開心。”任明堯說,“不是說你哭這事,就是平時也不怎么開心。”
他記得程識上學的時候總是會靦腆地笑。雖然都笑得很淡,但總看得人心里癢,說不上是為什么。好像嶄新的毛筆蘸了水,濕潤后的軟毛微微散開,觸在心尖一下下地輕刷。
最近就很少能看見了。像筆刷晾干套上殼束之高閣,很久不用也不愿再用。
程識自己沒覺得。他總是在煩惱以后怎么辦,心事重重的,灰暗的過往又時時如同鞭子在他腦海中抽打,被過去和未來困擾著,反倒很少注意當下。
他想起自己年少時住在大伯家,似乎也是這樣。什么東西都不敢要,飯沒吃飽也不好意思添第二碗,睡在床上也不安心,總覺得很快就會被趕出去,每天都在想什么時候才能離開,想一個人待著,擁有只屬于自己的一片安身之地。
他明明知道,任明堯跟那些人是不一樣的,只是刻在骨子里的膽怯和排斥難以輕易清楚,也是條件反射,對事不對人。
再怎么想,今晚在浴室里的話都已經(jīng)說出口了,沖動也好妥協(xié)也罷,總沒法兒再收回去。任明堯還說了好幾遍“我聽見了”,就好像在提醒他不能反悔。
程識醞釀了一會兒,不知道怎么說才好,一貫委婉,“你……喜歡小君嗎?”
任明堯想了想,“還行。”
他不怎么喜歡小孩子,嫌麻煩又吵鬧。但程曉君大多數(shù)時候都乖巧安靜,還長得像程識。
“我以后還是會做家務(wù)的。”
程識說,“但是你不要給我發(fā)工資了。”
任明堯有點兒明白他什么意思了,欣然道,“那給你發(fā)零花錢。”
程識沒有拒絕,被子下因為緊張無意識攥成拳的手指松開,繃著腳背蹭了蹭熱水袋。
他是真的很多天沒有好好跟任明堯說過話了。
自從任明堯開始出差,他們在通電話也好,酒店住一起也罷,都沒有放松地聊過天。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雖然每天都見,可還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他雖然內(nèi)向,可是話很多,對身邊不起眼的小事也會有細微的感受。任明堯本身很少察覺那些,聽他說起卻覺得很有意思。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程識第一次離開家門,這兩天在明海見聞頗豐。街道邊景觀樹的品種不同,垃圾桶的款式和擺放位置不一樣,用餐順序和飲食習慣,新建筑和舊街道間是如何相融。城市的差異都在這些地方積累變化,和自己生活慣了的環(huán)境截然不同,最終組成有趣的陌生模樣。
任明堯不是第一次來明海出差,卻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酒店和片場,不出去玩,也從沒注意過這些。
程識一聽他什么都不懂更有訴說欲了,絮絮叨叨地說到半夜,把自己說困了,邊打呵欠邊說,想到一段說一段,臨睡著前還在惦記,“我們今天去了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路對面是一個公園,有好多人在那里組織家庭野餐,很多大人帶著小孩子在玩。”
“等回了茂華,我也想帶小君去春游。再不去就是夏天了。”
“挺好。”
任明堯問,“帶我嗎?”
程識笑起來,“帶。”
**
隔天帶狗狗去體檢打疫苗,呼朋引伴得到了不少關(guān)注,關(guān)潼還把自己家里的寵物用品都拿出來送他,“之前我哥也養(yǎng)過貓,這些都放了好多年了也沒舍得扔。放著都是放著,給彩鉛用吧。”
從病歷開始,這只兩個多月大的幸運小家伙正式擁有了自己的名字。懷抱著多養(yǎng)一個兒子的心情,程識又在網(wǎng)上買了不少東西,零零散散都寄回家去,看到中介的微信,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回復人家。
【真抱歉,我這邊暫時不用找新住處了,辛苦你了】
任明堯提前完成了自己負責的劇集,跟后面來的編劇交接完就能回家了。但還有時間,回家之后也沒什么要緊事,就問他要不要去說過的公園里春游野餐,玩一天再走。
程識:“啊?什么公園?”
任明堯:“……”
他說的時候都快睡著了,屬于放空式絮叨,說完自己都沒往心里去,任明堯卻還惦記著。程識愉快地答應(yīng),臨時去711買了堆吃的喝的,帶上彩鉛的狗糧,野餐布往草地上一鋪,三人一汪過來曬太陽。
程曉君對彩鉛身上的牽引繩很感興趣,認為是某種新奇的衣服,早上還試圖往自己身上套。程識花了很大的勁兒說明人狗有別,正經(jīng)寶寶不穿這個,才讓他勉強同意穿自己平時的衣服。
今天天氣好,這會兒原本空曠的草坪上野餐布已經(jīng)遍地開花,一家一家的歡聲笑語。程識看著自己身邊的大大小小人人狗狗,恍惚間覺得也是個正經(jīng)的一家四口。
如果人生都是如此安穩(wěn)溫馨的日常,再沒什么可求的了。
下一秒,程曉君拉著彩鉛的繩子在草地上轉(zhuǎn)著圈地跑,開始遛任明堯。
程識:“……”
任明堯步子大,遷就著前面兩個小的佯裝追趕,實際上不怎么費力。他看著卻笑得停不下來,猛地深呼吸了一陣子,肺都通暢了。
放在野餐布上的手機屏幕忽地亮起來。
【乘十老師,你現(xiàn)在人在茂華嗎?有沒有時間出來見一面?】
【聽說世貿(mào)那邊有家新開的咖啡店挺不錯的,想請你喝杯咖啡鴨】
程識邊笑邊拿起來看,有些意外,但回復得很快。
【不好意思啊,我現(xiàn)在不在茂華】
【是有什么事嗎?關(guān)于我作品的版權(quán)?】
【沒有事啦,放心,版權(quán)進行得很順利】
【那過幾天等你回來了咱們再約~】
對面語氣尋常,應(yīng)該沒什么大事。程識放下手機,躺倒在草坪上,手掌下草芽攢動,刺得有點癢。
他連載數(shù)年還從沒見過負責自己的編輯,心想見見也好,多個朋友生活更豐富。合約就快到期了,以后他也該走出自己的小天地,接觸更大的世界。
春天真神奇啊。讓人覺得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什么事都有希望。
他會變得越來越好,把以前那個灰暗的自己遠遠拋在后頭。他真希望全世界都能把過去的程識忘掉。程識荒謬地想,要是他跟任明堯小時候不認識,今年才第一次見面就好了。
要是任明堯只看到他很厲害的樣子就好了。
程曉君跑了一會兒玩累了回來休息,程識胡思亂想被打斷,打開果汁給他解渴。彩鉛的狗糧已經(jīng)用奶粉泡軟,在旁邊呼哧呼哧吃得很香。
“過段時間,等手頭的連載結(jié)束了,我想找個機會再回趟老家。”
他打開三明治,遞給任明堯,“小君年底就三歲了,上幼兒園要好好準備。”
程曉君只跟自己熟悉的人玩,被他帶著去小區(qū)樓下散步或是今天在公園,遇到好多同齡小朋友,卻都表現(xiàn)得很難融入。
這樣太可惜了。還是要去幼兒園,他希望程曉君能交到很多善良的朋友,到時候他會烤很多小餅干,給小君帶到學校去和朋友們一起吃,開開心心。
“景悅就有配套的,不知道條件怎么樣。”
任明堯接話道,“我也有幾個同學是大學畢業(yè)就結(jié)婚的,現(xiàn)在孩子都上幼兒園了,回頭問問他們看需要什么材料。”
“行。”
程識看著他幾口解決了三明治,剛灌完礦泉水順氣,就又被兩個玩瘋了的小家伙纏上,一人一狗往他身上撲。
任明堯索性躺在草地上,由著程曉君騎著他的腰,在他身上鬧著玩。
程識捧著臉笑,旁邊看了一會兒,還拿出平板畫了幾張速寫。偶爾在程曉君的腳丫快招呼到他臉上時出手幫忙,“我怎么不記得你這么會陪小孩子鬧?”
任明堯裝模作樣地嘆氣,“以后不會也得會了。”
程識微怔。
那樣被小草絨絨地攢動手掌的觸感,仿佛也轉(zhuǎn)移到了心上。
應(yīng)允說幫他照顧小君的時候,他覺得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可同樣的意思從任明堯口中表達出來,就覺得……
旁邊出游的家庭觀察他們這奇特的組合許久,終于忍不住好奇地過來問,“你們是一家子嗎?”
任明堯只是笑了笑,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
這一眼里仿佛蘊含著難言的隱忍和委屈。程識被看得心肝都顫了,抿著嘴角又用牙齒磨了磨,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剛要說什么,就聽見他略微提高的聲音,“我想起來了。”
“……什么?”
“那天晚上。帶彩鉛回酒店的時候,本來說去給你買花賠禮道歉的。”
怪不得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任明堯恍然道,“忘了給你買花。”
其實并不需要道歉……
錯過了時機想要開口就變得艱難。程識喉頭滑動,頓了頓,最終無奈道,“這么說,我忽然想起來,前些天也說過等你回家,要給你買花的。”
“那訂兩束送回家。”任明堯說,“等明天到家正好能看見。也不用再發(fā)愁帶回去了。”
程識心疼東西,要是現(xiàn)在買了放在酒店里只能看一天,帶著回去太麻煩,丟掉估計又要舍不得。
送機時關(guān)潼和應(yīng)允都來了。應(yīng)允尤其戀戀不舍,當著任明堯的面耍可憐那套,“小識哥,真的不能親你嗎?下次見面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
程識有點為難,但還是把懷里的孩子放到旅行箱上,“可以抱一下。”
“好耶!”
“……”
任明堯面無表情地把旅行箱往前一推,“差不多得了。趕時間。”
程曉君坐在箱子上往前滑了一段,“蕪湖”一聲張開小手,把擁抱的兩人隔開,“還要,推。再來一次。”
應(yīng)允不滿地跟著喊“再來一次”,還沒抱夠。
程識哭笑不得,登機在即,不舍地跟朋友說了再見。
“小允還是個孩子,你別跟他生氣。”
飛機上任明堯一言不發(fā),顯然是有意見。程識不想自己的朋友被嫌棄,解釋道,“他其實性格很好的。”
“性格好就能抱你了?”
任明堯聽見這名字就心氣不順。如果不是那小子長期拐騙,程識不一定會瞞著他大老遠跑到明海來——雖然他確實因此提前許多天見到了程識,但還不足以成為抵消應(yīng)允拐騙行跡的理由。
“話不是這么說……”
“那怎么說?”
任明堯直白道,“他說了喜歡你吧?你怎么說?”
“我說讓他好好讀書。”
“……”
任明堯一時語塞,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語氣太沖,低聲道了歉。
哪有資格生氣啊。有什么立場生氣啊。
程識搖了搖頭,并沒有在意,還在心里盤算前一天沒說完的話。
他總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感覺什么時候開口都不太對。這么盤算著,后半程都沒怎么吭聲。
任明堯就怕他不吭聲。每回這樣都感覺是在憋什么大招,這一路上都提心吊膽,打車時臉色嚴肅得把司機都震住了,怕卷進什么麻煩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接單。
好不容易順利地回到了家。任明堯先開門進來,沒接孩子,轉(zhuǎn)身直接蹲下給他換鞋。他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就提過一句,高幫的鞋帶太難解。
單膝蹲下去的姿勢很像求婚。程識愣了愣,沒阻止,甚至有點走神,盯著他烏黑濃密的發(fā)頂,心想這人天天熬夜趕稿,怎么一點都不禿啊,“任明堯。”
任明堯乍一被點名,恍惚間覺得他下一句就是“搬走了不過了”,沒敢抬頭,“嗯?”
“我們試試吧。”程識說。
他忽然覺得,只要開口就好了。只要開口,或早或晚,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合適的時機。
以后會怎么樣他不敢想。他就是這樣,只要想了就會往最悲觀的方向去。那還不如不想,只關(guān)心當下。
如果你不嫌辛苦,我也不害怕。
就試試吧。
任明堯動作一整個僵住,這時候才抬眼看著他,露出一個接近懵住的表情,“……你說什么?”
“……”
程識深吸一口氣,認真地重復,“我說,我們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這還不甜?
晚上寫不完
明天中午更
第46章 這還不甜?
程曉君敏銳地察覺到, 最近家里的氣氛不太一樣。
客廳和臥室里一直放著新鮮的花束,小叔叔心情好才會烤的餅干和小甜點現(xiàn)在每天都有。睡覺時間提前了,兩個叔叔還總是背著他說悄悄話。
除此之外, 因為小叔叔也要去某個名為健身房的地方, 他每周都會有幾天要跟另一個任叔叔獨處。
一兩次的不習慣,三四次后就無所謂了。任叔叔不會烤小餅干,但勉強可以陪他搭積木。況且每次小叔叔從健身房回來,都會帶著他一起洗澡, 也是他喜歡的玩水環(huán)節(jié)。
他喜歡水,喜歡暖和,因此喜歡洗澡。從某個地方游玩回家之后, 喜歡的原因又多了一層——洗澡時間是他難得能跟小叔叔獨處的時間。
任明堯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句話說對了, 或者是巧合抱回來的狗子取悅了程識的心, 總之確認過他不是因為身上沒錢才委曲求全留下的之后, 一系列行徑逐漸變得肆無忌憚。
最令程曉君不滿的, 就是兩個叔叔每天待在一起的時間顯著增加。
任明堯接下來幾個月都沒有出差項目, 窩在家里寫劇本天時地利人和占盡。尤其前期所謂的“找靈感”階段, 一改往日關(guān)在書房里加班工作的勤奮模樣, 基本上就是游手好閑,每天從睜眼到閉眼都在找程識。
雖然程曉君是個不黏人的小朋友, 但不代表他愿意看到自己的家長被別人黏,占有欲被激起, 原本除非程識伸手很少要抱的, 現(xiàn)在也時不時地就要找小叔叔貼貼以示主權(quán)。
作為被貼貼的對象, 程識連看個動畫片都不得不懷里揣一個背后掛一個, 作為夾心餅干的夾心, 感受到生命不能承受之寵愛。
任明堯長手長腳把他倆整個圈在懷里, 陪著看小豬佩奇,忍不住發(fā)表意見,“這些豬怎么有四只眼睛,有點瘆人。”
“……”
“你往后靠。”任明堯說,“坐這么直干什么。”
程識背對著他,寬松的t恤下是不盈一握的細腰。剪了頭發(fā)之后清晰露出的肩頸線更漂亮,從領(lǐng)口到發(fā)梢那一段皮膚白得晃眼,毫無瑕疵甚至還有點單調(diào),適合印幾個印子當作點綴。
“不用的,我習慣這么坐。”程識不太好意思靠他身上,怕太重了壓著他會難受,“哪里有四只眼睛?不是都兩只么。”
“你看,鏡頭拍的都是側(cè)臉,每只豬都是朝著鏡頭的這邊長兩只眼睛。那還有另外一邊呢?不得對稱呢。”
他還有理有據(jù)地分析,“想象一下拍正面的樣子。”
“……”
好好的卡通片被分析成恐怖片了。
程識搖了搖頭,把腦海中離譜的畫面驅(qū)散開,聽見懷里傳來小小的哈欠聲,低頭問,“小君困了嗎?要不要去睡覺覺?”
聞言任明堯倒是先坐直了,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樣,偽善地說,“我抱他去睡。”
程識好笑道,“你抱他哪還睡得著啊。”
“要睡。”程曉君握著小拳頭揉眼睛,被他輕輕拉開,“走,今天講四只小豬……不是,三只小豬的故事。好不好?”
任明堯被他回頭瞪了一眼,倒在沙發(fā)上亂笑一氣。
程曉君睡覺很快,睡前故事最多聽兩三個。十分鐘后程識輕輕掩上臥室的門走出來,看到沙發(fā)上這人居然還在,“不去睡覺嗎?”
任明堯搖頭起身,一只手按在自己旁邊的沙發(fā)上。
程識抿起嘴唇,拘謹?shù)乩讼潞笠陆牵哌^去坐在他指定的那塊地方,“怎么了?”
任明堯挪動位置,又躺倒下去,后腦勺墊在他大腿上,“也抱會兒我。”
“……哦。”程識下意識地抬手,由于對方太主動接都不用接,頓在空氣里遲疑一會兒,落在他發(fā)頂上摸了摸。
回來一周多了,偶爾兩人獨處時,還是會恍惚覺得有點不真實。
漫畫里構(gòu)思過很多類似的圖景,上手操作還是第一次。程識用摸程曉君的手法摸他,可跟摸小孩子怎么能一樣,沒一會兒就把自己摸得臉紅心跳。跟畫畫時無風無浪的心情截然不同。
任明堯閉著眼睛好像在休息,他就沒什么顧忌地邊摸邊看。天生五官優(yōu)越,高挺的鼻梁和眉眼扛得住這種死亡角度,哪怕躺著都是好看的,連嘴唇,嘴唇也……
他不自覺盯得時間久了些。任明堯莫名地彎了彎嘴角,頭頂往上蹭了一下他的腿縫,“想什么呢?”
程識的手僵在他頭頂,下一秒騰地漲紅了臉,窘迫得差點把他腦袋推出去,“你……你要睡覺,就回去房間里睡!”
“誰說我想睡覺了。”任明堯坐起身,隨手揉了揉頭發(fā),反過來把他拉進懷里,吻下去的同時理直氣壯,“有男朋友的人為什么要自己睡覺。”
乘十老師博覽群漫,閱片無數(shù),可以說理論知識相當豐富,但實戰(zhàn)經(jīng)驗著實堪憂。親一下腰就軟了,腦子里哪還有知識,只有漿糊。
“你一回家就不叫我名字了。”任明堯含著他的耳垂,模糊不清地要求,“叫一聲我聽聽。”
他的身體和性格一樣柔軟,挨了欺負也不抱怨,只會羞赧而委屈地含著淚,眼尾一片氤氳的緋紅,顫著嗓子小聲地喊,“明堯。”
這樣又乖又軟的老婆誰能放得開。
任明堯重重地吻他,把自己眼里過分無瑕的皮膚全吮上紅印子,曖昧的顏色看進眼底越發(fā)控制不住手勁兒。
程識被揉捏得難耐又不安,朦朧的視線里望著自己房間那條門縫,“小,小君……”
“他睡著了。”
任明堯看了一晚上的小豬佩奇就是為了等這會兒,剛想干點什么,背后傳來奶里奶氣的一聲,“程識。”
“程識,程識。”
“……”
程識立刻清醒過來,推開身上正要為所欲為的人,擦了擦眼睛又清了清嗓子,快速地調(diào)整成平常的語氣,“寶貝怎么了?別怕。”
程曉君委屈地站在門口,手里還抓著入睡時抱在懷里的安撫玩偶,攥緊了一只兔子耳朵,另一邊耷拉在地板上,一副沒人要的可憐樣。
“小叔叔在的,別怕。”
任明堯眼看著程識朝他走過去,頭都沒回,“走吧,乖乖去睡覺。”
這就是有男朋友的生活嗎。
不是單身,勝似單身。
任明堯深夜在衛(wèi)生間里思考人生,打開抽風機默默地抽了根煙。
程曉君自己睡覺還是個問題,離開程識超過半個小時就隨時有可能驚醒。
半個小時夠干什么的。
任明堯?qū)Υ祟H有微詞,但顯然自己處于競爭的劣勢,收拾完現(xiàn)場把煙藏好,去書房嚴謹?shù)亓辛藗“程曉君喜好清單”。
隔天再陪他玩兒,就能有針對性地展開談話。
任明堯拿起他最喜歡的玩具:“喜歡積木還是喜歡小叔叔?”
程曉君頭也不抬,“喜歡程識。”
任明堯拿起他最喜歡的食物:“那喜歡橙橙還是喜歡程識?”
“喜歡小叔叔。”
“很多橙橙呢?買十個。要不要?”
“要小叔叔。”
“……”
程識抱著平板在旁邊畫畫,聽到這忍不住笑了,“你在干什么啊。”
“進行了一些無效溝通。”任明堯郁悶道,“我們在自己家里親熱,怎么整天搞得像偷情一樣。”
“你別亂用詞……小君會聽到的。”
“那我?guī)ニ缬X。”
晚上彩鉛就要到家了。程曉君興奮得睡不著,任明堯耐著性子拍了好一陣。他也講故事,聲調(diào)平平?jīng)]什么起伏,反而更催眠些,終于搞定小家伙走出臥室,程識還在工作,抬頭對著他笑了笑,“辛苦啦。”
任明堯嗯了一聲,“在畫什么?”
他需要一個人獨處的工作空間,共享書房的提議到現(xiàn)在都沒有被通過,也習慣用數(shù)位板,除了一些放福利的私稿,不常在平板上畫畫。
“和關(guān)關(guān)他們玩的新企劃。”
這個內(nèi)容雖然中二,好在比較健康,程識舉起來給他看,“花吐癥。你知道是什么嗎?”
“聽著不像是我們這個次元的東西。”
“對,是種虛構(gòu)的病癥。”
程識把平板放在膝上,調(diào)整圖層效果,邊做邊說,“就是假如有人得了這種病,就會不斷地吐血和花朵出來,直到他暗戀的人也喜歡上他,用真愛之吻做解藥才能痊愈。”
畫面上的少年側(cè)臉俊美無暇,暗紅的口中卻含著大朵花朵,下巴血跡斑斑。他端詳著,總覺得還少了點氛圍感,又畫出一串破碎的花瓣。
任明堯跟著品味一番,“這設(shè)定似曾相識。”
“很多作品里都有類似的意境,到了大結(jié)局最危難的時刻,愛能拯救一切……屢試不爽,騙了我好多眼淚。”
程識一邊畫一邊琢磨,“誒,我要不要加點眼淚?”
任明堯沒再打擾,看著平板上的畫面一點點變得豐富起來。
都說一個人工作時格外專注的模樣是會發(fā)光的,回想從前每到期末跟宋子揚一起趕作業(yè)的情景,發(fā)光沒見過,發(fā)霉還差不多。他心里加了一句,還得是喜歡的人。
程識畫得差不多了,才想起來問他,“你今天也不工作嗎?”
“作不出來。昨天晚上睡不著倒是作了一會兒。”他語氣著重點在昨晚,似乎還有所怨念,“剛剛發(fā)去給同事看,被圍攻了。”
“……”
程識試探著問,“是昨天晚上狀態(tài)不好嗎?”
“那倒不是。”任明堯誠實地說,“是我本來就不擅長這個戲。”
他下一部戲就是家長里短的都市劇,里頭三代人的愛恨情仇上到婆媳關(guān)系,下到小孩兒早戀,對他而言非常有挑戰(zhàn)性。
他不想永遠只當個類型片編劇,有些東西現(xiàn)場調(diào)度時更有趣。即使不擅長的題材,起碼都要嘗試一遍,才好積累更全面的經(jīng)驗。
今天這場寫的是小孩兒那對鬧矛盾,男生后悔想認錯。程識聽他說了一會兒,問,“你本來是打算怎么寫的?”
任明堯說,“放學后去她家窗戶外面喊對不起。”
“……”
“這樣不合理?認錯就說對不起啊,要不還說什么。”任明堯發(fā)出真心的疑問,“以前不是經(jīng)常有人告白喊話?他們說要甜一點,這還不甜?”
程識都有點心疼他的同事了。
“你是不是古早電視劇看多了,就記得土嗨現(xiàn)場。”
任明堯撇了撇嘴,“我同事也這么說。”
“你說的那種……也不是不行,但放在兩個十來歲的小孩身上不太合適。”
程識幫他想了一會兒,認真分析,“學生時代的好感大多都是藏在心里的,表現(xiàn)得太狂放反而沒有青澀朦朧的意境了,也不利于塑造氛圍。”
“有道理。”任明堯恍然點頭,虛心求教,“那怎么道歉才合適?”
“小孩子之間的矛盾要解開也不難。”程識說,“要不讓他們放學之后約著一起去吃個小吃?要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說,這樣比較好開口。”
任明堯恍然又點頭,又求教:“那直接說是不是還不行,要怎么約?”
“……”
屬于是一口一口地喂了。程識耐心指導,“傳紙條之類的吧。這中間還可以搞出烏龍,被別的同學看見或者傳錯人,還有好多可以畫……不是,還好多可以寫的。你就想想我們當年上學的時候都在干什么,照著寫就行了。”
當年啊。任明堯回想,“能寫去吃小餛飩么?到時候去我們學校后街那個攤兒上拍。”
那個餛飩攤不知道還在不在。他跟程識晚自習下課后偶爾會一起去吃,好幾年下來去了數(shù)不清多少次,老板都認熟了。
明目張膽地夾帶私貨。
“行啊。”程識笑著說,“或者你讓他去問問題,書頁里夾著小紙條。上學的時候常常有人會那么干。”
任明堯若有所思,“上學的時候是有很多人問問題。”
他當班長那些年碰到的尤其多。前后左右桌都講過題,還跑半個教室過來問題的都有。
“我記得還有女生從隔壁班跑來問你題目呢。”
程識有意無意地說,“你都看不出來?她們哪里是真的想問問題啊,眼睛都沒在題目上。只是為了來看你。”
“是么。”任明堯不太在意。他那時候已經(jīng)有了“為好兄弟上清華”的自覺,課間都不怎么出去打球了,大部分時候頭都懶得抬,不聽聲音壓根不知道來問題的是男的還是女的。
但即使時隔多年,也不妨礙他對這份觀察力和細膩的心思嘆服,“你怎么知道得這么多?程識老師。”
“……”
程識被他叫得耳根發(fā)紅,不知道是因為那聲帶笑的稱呼還是別的什么,只說,“是你太笨了。”
因為我也在看你。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來遼!
從中午寫到下午了www
還剩兩天希望快放假盡情摸魚
明天晚上更
大家明天見mua!
第47章 純情。
那些小女孩寫給任明堯的情書他都還留著。總覺得都是人家的心意, 隨便丟掉不太好,私心又不想給任明堯看,只好都裝在那只舊餅干盒里。
“以后有你幫我把關(guān), 總不至于再受他們嫌棄了。”
男朋友到手之后連同事業(yè)都前景大好, 任明堯心情愉快,把平板從他手里拿開,“等彩鉛到家,你少不了還得收拾一晚上。就趁現(xiàn)在分兩個小時給我吧。”
“干嘛說得這么可憐……這么多天沒見, 彩鉛說不定都長大一圈了。”平板被奪走前,程識抓緊時間輸出一張圖片格式發(fā)到微信群里分享,抬起頭就看到對面電視墻旁漂亮的鉛筆展示架。
簡潔的亞克力展示架上擺著任明堯集齊的五百色彩鉛, 豐富的顏色仿佛一行行彩虹, 有生命力地流動。
“你是怎么挪出那塊地方的?”任明堯跟著他一起欣賞, 心里甚至感到不可思議, “好像那里一直就空了一塊地方, 專門用來放鉛筆似的。”
那塊地方從前當然不是突兀地空著。程識把客廳里的家具位置做了些微妙的變動, 綠植挪一挪, 電視柜挪一挪, 小書架也挪一挪,最后什么東西都沒少, 但就是增加了放鉛筆架的地方,看起來還很協(xié)調(diào)。
大概是基因里沉淀著操持家務(wù)的才能。他又操心道, “陽臺那么大, 只放了一套藤桌椅, 每次看到心里都空落落的, 我想買點植物回來養(yǎng)。”
“行啊, 都行。”那套藤椅還是買家具的時候送的。任明堯從沒注意過自己的陽臺是否需要裝飾, 也樂于聽他如此指揮。“每次看到都空得難受?那還憋著,怎么不早點養(yǎng)。”
“以前沒打算……就想著忍忍得了。”
程識有些心虛,猶豫了一會兒,聲調(diào)降下去,“就想著,反正也不是我家……不好亂動東西,也不必要花太多心思擺置。”
正好踩在某些人的痛點上。
任明堯說,“現(xiàn)在舍得花心思了?”
“嗯。其實也不是每次看到都……就是我前些天晚上睡不著覺,去陽臺透氣的時候忽然想到的。那天一不留神待到天亮了,還看到了日出。”
他想著怎么轉(zhuǎn)移話題,邊說邊拿手機翻找相冊,“你看。”
城市還浸沒在昏暗的邊緣,遠方的一線曙光已然割裂黑夜,天際泛白,使得暗的更暗,亮的更亮。這畫面似曾相識,任明堯心中一動,也拿出手機翻照片給他看,“我也拍到過。”
同一個陽臺,同一個方向。在不同的時間里,他們看過相同的日出。
“太陽都升起來了我還在想,陽臺真的好大啊。可惜你沒心思打理,不然有時間的話可以種點小番茄試試,買那種長長的木頭花箱,帶花架還有柵欄的那種……”
“種。種多少都行。”
任明堯環(huán)抱著他的肩,手下動作逐漸放肆,“讓我嘗嘗你親自種的甜不甜。”
想嘗的不止小番茄。
程識被熱衷基建的種族天賦支配,陷入種植的暢想,回過神來已經(jīng)被揉進懷里到處點火,聲音被截得斷斷續(xù)續(xù),“你也要一起種,我們應(yīng)該帶著小,小君,一起,親手澆水,施,施肥……”
“馬上施。”
任明堯把他放倒在沙發(fā)上,趁孩子不在進行一些無法全年齡觀賞的咬耳朵行為,“你看看還有什么要改的,要不把主臥次臥的墻也打通?我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你。”
“胡說……次臥隔壁是書房,又不跟主臥連著。”
“那打通了我睡書房也行。”
“……”
這個人終于回到他身邊,一潭死水的生活終于能結(jié)束了。哪怕哐哐砸大墻都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甚至樂見其成。把從前那些沒有意義的日子都砸碎了吧,就得跟從前不一樣,任何改變都讓他覺得心里舒服。
因為他們現(xiàn)在是兩個人了。
任明堯摘掉他鼻梁上的眼鏡,重新吻上去,還沒怎么進入正題,倏忽間微信電話的提示音就煞風景地響個不停。
應(yīng)允在這種時候,打了視頻電話過來。
程識哪里敢接,掛掉后起身拉好衣服,回撥了一通語音。
“小識哥!你怎么不理群里的消息呀,我看到你的畫了!好會畫!不愧是乘十老師!”
“……”
他是個急性子。程識發(fā)完畫之后就沒空再看手機,不知道群里都發(fā)了什么。一連串的彩虹屁無人接收可怎么行,等了幾分鐘就耐不住性子直接打電話過來嘮嗑,左一句“想你了”右一句“有沒有想我”。
任明堯硬是在旁邊聽了個全程,不樂意聽還非要聽,生怕漏了哪句是會對自己的地位產(chǎn)生威脅的話。
好在程識聊天語氣雖然軟,在對方賊心不死明里暗里頻頻示好時,話語中也沒有給留出半點可能性。充分發(fā)揮了男朋友的自覺。也令男朋友感到滿意。
“其實他只是這么說著玩玩而已。不是真的掛心。”程識說,“前些天在明海,他們都給我出主意,小允還勸我跟你在一起。”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人緣這么好。”
“……”
“別聊他,又耽誤我十分鐘。”
在彩鉛到家之前,任明堯認真地為自己爭取能獨占男友的每一分鐘。可他的朋友實在太夠意思了,說好的晚上到,還怕他家里孩子等著急,才下午就連狗帶籠地拎上了家門。
“可以啊兄弟。”
門鈴一響,又一位被以姜樂樂為首的八卦精們荼毒的朋友朝他擠眉弄眼,“真有福氣。刷一下老婆孩子狗子都有了,人生贏家啊。”
“……”
程識躺在沙發(fā)上喘氣,聽見這話臊得更不敢起身。
“謝了。”任明堯卻面不改色,甚至跟朋友碰了個拳。
“福氣分你。”
**
這天晚上本來是程識平時要去健身房的時間。接到彩鉛之后程曉君也睡醒了午覺,家里果然娃飛狗跳,他壓根抽不出身,只好讓任明堯替他跟教練說一聲家里有事,改天再約時間。
他的拳擊課教練任明堯也見過兩次,技術(shù)是靠譜的。專業(yè)上挑不出毛病,那其他的即使再不放心也不好阻攔。
程識本人表示十分期待:“教練說跟著他學,以后保證我一拳一個嚶嚶怪。”
任明堯于是認真思索了自己的伴侶變成金剛芭比的可能性。
還能怎么樣呢,他開心就好。
彩鉛真的跟程曉君很像,到了新環(huán)境也很快就適應(yīng)下來。晚上臨睡時兩個好朋友難舍難分,程曉君舍棄了安撫玩偶,甚至沒有讓程識陪伴,抱著新朋友一起睡得很香。
因為晚上瘋過一陣子,他睡得很沉,呼吸時小肚子起伏。彩鉛側(cè)躺著攤在他身邊,軟乎乎的腹部也跟著呼哧呼哧,程識靜靜地陪了半個小時,還給兩個小家伙拍了幾張照,看得心中柔軟得一塌糊涂,身為家長的使命感也越發(fā)厚重。
“以后我要好好賺錢,養(yǎng)小君和彩鉛。”
任明堯眼看他又拿起平板,似乎斗志昂揚還有要加班的沖動,“怎么不想著連我也算上?”
程識抱著平板搖頭,“你那么有錢,哪里還需要我啊。”
回家之后他的零花錢比之前不減反增。這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每天閑著不干正事莫名其妙就給他發(fā)紅包,說心情好。做家政的時候還是月薪,當男朋友反倒變成日薪了。
“那不一樣。我以后要是接不到戲,寫不出劇本,照樣是要喝西北風的。”任明堯又發(fā)了個紅包給他,順手把他的平板抽走,“買你一個晚上。”
“都要喝西北風了你還……”
“趁現(xiàn)在還有錢,抓緊揮霍。”
程曉君有彩鉛陪著睡覺,應(yīng)該不會再很快驚醒了。難得有一個晚上不會被孩子打擾,任明堯隨手打開投影,心猿意馬地找電影想放著當背景音搞搞氛圍。
“有沒有那個,你拍的那個。”程識想起大家安利給他《雨天》時不約而同的曖昧表情,說話后半截語氣都不太對勁了,“就是,周羽心演的那個。”
“啊,那個。”任明堯點點頭,陪著他打暗號似的聊天,“有吧,我記得當時他們刻了張藍光碟送我。就是不知道隨手放哪兒了,你現(xiàn)在想看?我去找找。”
“還是明天再找吧。”程識一時提起,說完后又自顧自地搖頭,“我想……還是我自己看比較好。”
“嗯,為什么?”
“他們都說那個電影,說……你寫的是我們上學時候的事。”
任明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那現(xiàn)在看不是正好?”
“……”
程識驀地紅了臉,雙手交叉表示拒絕,“反正我不想跟你一起看。改天我自己看。”
親都親過了,看看電影還有什么可害羞的。
他的程識老師指導感情戲時思路清晰的樣子,仿佛早就把這檔子事兒研究得十分透徹了,沒想到骨子里還是這么純情。
任明堯惡從心頭起,故意學著他打暗號,“那你看過那個片嗎?”
“……啊?”程識還在想上一個話題。
他并不是因為害羞才不想跟任明堯一起看《雨天》的——起碼不全是,只是擔心萬一看電影時帶入太深,想起當年的事來忍不住又掉眼淚了,當著任明堯的面挺丟臉的。
這會兒乍一聽任明堯跟他對暗號,本來應(yīng)該反應(yīng)不過來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男人之間的默契——他一看到任明堯黑沉沉的眼睛,莫名其妙就悟了,高速上的猝不及防。
畢竟見多識廣。
他猜想任明堯這種半彎不直的性格,親一親摸一摸的可能還行,但動起真格的來,應(yīng)該對這方面的事情知之甚少,起碼不會比他這個專業(yè)搞顏色的資料庫更豐富。
他也不想裝什么都不知道,太虛偽了,就謙虛地說,“看過幾部。你呢?”
“我啊。”任明堯大言不慚,“應(yīng)該懂得比你還多點。”
畢竟初戀純情。
他猜想程識應(yīng)該還是懵懵懂懂的狀態(tài)。他就不一樣了,那些年情竇初開自己本著好奇看了許多視頻漲知識,畢業(yè)以來還見識過一些會玩的圈子,按理說怎么都得比程識這樣害羞內(nèi)斂的小社恐懂得多。
“啊……”
程識矜持地問,“看起來怎么樣。”
“看起來?”
任明堯回想,“他好像很爽?不對,他們好像很爽。”
程識:“……”
“試試不就知道了。”任明堯果斷地說。
別人再爽都是別人的事,又爽不到自己身上。
程識很想知道別人談戀愛是不是這樣。他們兩個好像一有機會就想黏到一塊兒,光是摟摟抱抱地說著話都不太夠,得干點下流事才對得起“男朋友”這個身份。
任明堯怎樣他不清楚,但他即使沒有主動過,也完全無法拒絕。身體里內(nèi)嵌的欲望仿佛是面對心動的本能,只要稍微勾出點引子來,就一路燎火冒煙,噼里啪啦地燒個沒完。
程識已經(jīng)帶上了要做到最后的覺悟,只是途中恍惚了一下,“沙發(fā),沙發(fā)不好洗。”
“……”
才知道,他根本不是為了履行責任才勉強自己每天打掃衛(wèi)生,而是本身就是個家務(wù)狂魔樂在其中。
任明堯把他抱起來往主臥走,“明天買個沙發(fā)毯罩起來。”
換個地方行事更方便。今天晚上孩子們都安安靜靜地睡著覺,再也沒有誰能打擾。也不用放電影當bgm了,兩個人交纏的呼吸聲就足夠動情。程識攥著床單,敞開的身體微微顫抖,努力克制著即將被發(fā)掘的羞恥和興奮。
箭在弦上,任明堯卻忽然停了下來,煩躁地揉亂了頭發(fā),撈起上衣,“我得下樓一趟,家里什么都沒有。”
程識:“……”
他花了幾秒鐘理解情況,慢騰騰地坐起身,潮濕的手指扯住任明堯的衣角,“那個。”
“嗯?我很快就回來。”任明堯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以為他不知所措,俯身安慰地摸了摸他汗津津的額頭,柔軟的劉海掠過眉心,露出被逼到泛紅的眼眶。
程識:“那個……我有。”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
《純情》
咱就是說
悄悄的
晚安了大家
mua!
第48章 被你嚇醒了。
夜深人靜, 孩子和狗子都睡了。程識悄悄打開門,輕手輕腳摸進臥室里,去抱飄窗上那只一直沒來得及拆封的大紙箱。
任明堯同謀共犯, 在門口看著還不夠, 朝他勾了勾手,用口型吩咐,“出來拆,一起看。”
箱子用膠帶封得好好的, 隨便兩下還真拆不開。程識也怕吵醒孩子們,不得已把箱子抱了出來,放在客廳里去找剪刀。
任明堯頗感興趣地端詳, “我記得你當初說是暫時用不上的東西, 過冬的衣服之類的。”
“嗯……還有些是關(guān)關(guān)送給我的, 就是, 亂七八糟的東西。”
程識哪有勇氣就這么把自己老底掀出來, 從箱子底下找到另一只軟包, 拉開拉鏈刨了幾下, 把兩只小盒紅著耳根丟給他, “我就這么多了。你看看保質(zhì)期什么……看還能不能用。”
這里面都是關(guān)潼買了寄來的小玩具,之前畫畫的時候當參考素材用過。程識至今都記得自己去拿快遞, 被問到“里面是什么東西”時啞口無言的場面。
社恐人不愿再想。
“她連這個都會送你?你們關(guān)系還真親密。”任明堯低頭看著被他燙手山芋般拋來的小東西,長而有力的手指僅僅是夾著盒子都很色氣。
可剛才臥室里攢動起來的火這會兒倒滅得差不多了, 另一股邪火晃晃悠悠從心底冒出來。他沉默了一會兒, “程識, 我問你個事。”
“……嗯?”
“挺煞風景的。你要是不想回答也無所謂。”
程識跪坐在箱邊挺直脊背, 溫和的眼眸中水色漸退, 放回不可描述之收納包后, 順手理了理凌亂的發(fā)尾,“沒事,你說吧。”
任明堯下了很大決心才問出口。
“在我之前,你還談過幾個?”
程識:“……”
他那副“不管是前男友還是前女友都他媽過去了你說吧我不介意”“煩死了我他媽擱這騙誰呢我就是介意得要死但我不能說”的委屈樣,讓程識覺得他背地里可能已經(jīng)被這個問題困擾了許許多多遍,只是怕自己為難才一直沒問出口,直到現(xiàn)在才忍不住了。
有點傻。
程識無奈地笑了:“一個都沒有。”
任明堯試探道,“一個都沒有?”
“嗯。我們倆就是好奇,鬧著玩的,所以買了些東西當……玩具,就想研究研究。”
程識坦誠道,“我整天悶在家里畫畫,人都見不到幾個的。關(guān)關(guān)她們也是前段時間才見到面,之前一直都只是網(wǎng)友。”
“真的?”
“嗯。”
任明堯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玩具”是什么,心底里略微意外,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著頭悶聲道,“對不起。”
他知道計較前任這種事小氣又狹隘,但中間隔了那么多年,總讓他忍不住去想,在他不在的時候,程識是不是也曾像從前依賴他那樣依賴某個人。嫉妒也好,遺憾也罷,誰都不能免俗。
程識自己玩就另當別論了。
“這沒什么可道歉的啊。”
程識莞爾,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啦,別多心。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以后這種問題,你想知道就問我好了。”
“你從不問我過去幾年里過得怎么樣。”任明堯說,“我以為是‘我不問你的事,你也不要問我的事’的意思。”
程識聞言神情一頓,思忖著說,“我哪還用得著問你本人啊,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小魚她們都告訴我了。不然我怎么會知道《雨天》有那樣的由來?她們來跟我說的,可比你問的多多了。”
“你不生氣就行了。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問他們還是問我都無所謂。”
任明堯認真端詳他的神情,“我就怕你有什么心事都窩在心里不理人,我又真的猜不出來……”
越說越低沉,程識被最后這“我好沒本事”的語氣逗樂了,點點頭說,“我明白了,以后會問你的。”
任明堯不是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人,或者說,不是個有耐心去想那些彎彎繞繞的人。他一直都清楚,也不覺得是什么缺點,甚至羨慕這樣直言直語的大方坦蕩。
“這件衣服怎么這么眼熟。”任明堯放下一樁心事,瞥了眼箱子,“我們高中的校服?怎么還留著。”
程識順著他的視線往箱子一角看過去,藍白杠的校服外套疊成個方塊。看得他心里一突突,“好好的衣服,又沒什么破損,當然要留著。”
那是任明堯的校服。他用過之后找各種借口拖延沒還,久而久之任明堯都忘記這回事,也可能是性格使然,給他就給他了懶得計較。他就自己留下來了,放到現(xiàn)在。
“留著以后給小君穿?”
任明堯本人一點兒沒認出來。校服外套都長一個樣,他上高中時跟程識的尺碼也差不了多少,這會兒拎出來抖開懷舊,從外套口袋里飄出一張折過的薄紙。
任明堯順手打開看了一眼,是去醫(yī)院檢查時留下的繳費小票。年頭久遠,熱敏紙已經(jīng)褪色得淺淡斑駁,“這個是什么?”
“啊……是什么?醫(yī)院的單子嗎。”程識正在走神想校服的事,忽地有些慌亂,“可能是我骨折那段時候去醫(yī)院,隨手留下的。”
任明堯拿著繳費單盯了一會兒,還翻個面來來回回地看,“骨折了要去掛精神科的號?”
“……”
程識劈手躲過,攥進手心,“都是好幾年的單子了。”
周折了這么一出,剛剛臥室里旖旎的氛圍都被打消得所剩無幾。他收好箱子,只說了句“早點休息”,就回到孩子們的臥室里去。
任明堯沒有傻到再去追問。獨自留在原地,像被留在幾個光年的距離之外,十來分鐘前親密無間的擁吻如同逝去的幻覺。
他有一片不愿被任何人觸及的傷心地。
任明堯停了一會兒才起身,輕手輕腳地推開臥室門,小心地避開熟睡的孩子們上床,側(cè)身擁著程識躺下。一家四口擠在一張床上。
背后傳來源源不斷的熱度,程識閉上眼,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被橫過腰間的手握住。
“睡吧。”任明堯說。
他也有一片只留給程識的耐心。
程識低低地嗯了一聲,可怎么也睡不著。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爸媽一直在外地打工。家里親戚總說,要好好上學要長輩的聽話,這樣父母才會回來看他。
他是家里最乖的孩子,學習成績也是最好的。他以為只要達到大人們口中的要求,就能早點跟父母團聚。
那年雙親車禍身亡,親戚們起初都不告訴他發(fā)生了什么。前兩年,他都以為是自己表現(xiàn)得還不夠好,所以爸媽不愿意回來見他。后來才知道,他的父母遇到意外,再也回不來了,連身體也沒有接回老家安葬。聽親戚們議論說現(xiàn)場血肉模糊,軀體收集不完整。而且橫死在外鄉(xiāng)的人,照規(guī)矩也是不讓回家入祖墳的。
那番話一直印在他腦子里,讓他覺得太可怕了。所以從小到大總想著,等以后有能力離開家一定要死在外面,誰都不準接。他才不稀罕睡進什么祖墳里,寧愿尸骨流落在外,也不要回家。
可他好像也有過想回家的時候。
在某一段時間里,即使是那么可怕的家,他也想過要回去。
程識渾渾噩噩地睡著,腦海中似乎有什么聲音在吵鬧,越來越吵鬧。
“程識!程!識!程!識!”
他的名字被高高低低的聲音呼喊,如同錯落的交響曲。他這輩子都沒聽過這么鬧挺的音樂,困倦地翻了個身蜷起來想要捂住耳朵,可手腕被人用力地握住,用力地搖晃。
“程識!程識!程!識!”
他抗拒地往后縮,聲音從后背傳來。往前躲,聲音又從前方侵襲。實在煩得要命了,終于掙扎著從一片混沌的夢魘中掙脫。
“……別喊了!”
程識猛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里燈都亮著。彩鉛在地板上追著尾巴打轉(zhuǎn),床上只有他一個人還躺著。程曉君不知何時醒了,坐在他腦袋旁邊一下下地推著他的肩膀,咿咿呀呀地叫他名字,“程識,程識醒了。不怕。”
任明堯松了口氣,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拉進懷里,“可算醒了。”
程識迷迷糊糊坐起身,臉頰貼近他胸口,聽見一片不太規(guī)律的心跳聲,好像只有自己還搞不清狀況,“怎么了……你們怎么都不睡覺?”
“被你嚇醒的。”任明堯用手背揩去他額頭的汗,“是不是做噩夢了?”
“……啊。”程識坐起身,頭昏腦漲地揉了揉臉,手心里很快變得潮濕,“我也不太清楚。”
“喝點水。”
任明堯下床去倒水。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才晚上十點多。
程曉君還在旁邊一聲聲地喊“程識”。他接過水杯灌了兩口浸潤嗓子,指尖點在他圓圓的鼻頭上,“好啦,要叫小叔叔。讓你擔心了嗎?”
“程識,睡不醒。”
程曉君指了指任明堯,“叔叔,擔心。”
任明堯輕咳一聲,“你臉色不好。我看不清你……就把燈打開了,小君被我亮醒的。”
“……”
程識哭笑不得,喝完了水把杯子遞回去。程曉君又叫了他兩聲,“程識,別怕。”
“是小叔叔。小叔叔不怕,小君也別害怕。”
他揉著頭發(fā),想不起自己剛才都夢到了什么,索性搖頭拋在一邊,嘆氣道,“他最近怎么都直接叫我名字了。”
“小君說話的第一個字是我的名字,會不會就因為總聽見你叫我啊。”
“我覺得不是。”
任明堯說,“你對著他‘吃飯飯’‘睡覺覺’的也沒少說,他怎么沒先學點簡單的?”
“……”
程識郁悶道,“那是為什么啊。”
“他喜歡你。”
程曉君眨著眼睛左看右看。被任明堯揉了揉圓腦袋,“他喜歡你,才會喜歡叫你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趕太急了不好意思
生死時速要不得
大家晚安
mua!
第49章 跟著我。
真論起來從學生時代就在被他連名帶姓地叫, 都已經(jīng)聽習慣了,可被這樣一解釋心里平白又添了些什么。回過神,程識懷里已經(jīng)被填了只幼崽。
“rua幾下緩緩。”
任明堯把程曉君放到他腿上。程曉君張開雙手努力地抱著他, 耳濡目染, 也想像另一個叔叔那樣把自己的小叔叔整個圈進懷里,可惜胳膊短短,只能被抱著一頓蹭。
無論夢到了什么,這會兒有香香軟軟的幼崽可以猛吸, 都讓人覺得心境平和了。程識蒼白的臉上浮起血色,“我沒事的,倒是把你們都折騰起來了。要不吃點宵夜?我去做。”
“這么晚別做了。”任明堯想了想, “去吃小餛飩?校門口那家。”
“這么晚還營業(yè)嗎?”
“應(yīng)該還開著。現(xiàn)在店有名了, 也做宵夜, 基本都能開到十一二點。”
被不愉快的夢魘住肯定不舒服, 正好出去散一散心里不會堵著。彩鉛被關(guān)在家里當小可憐, 兩個大人興致一上來, 帶著程曉君去故地重游。
當年的餛飩攤兒現(xiàn)在也盤下了不小的店面, 裝修得簡單溫馨, 夜里將近十一點還有零星的客人光顧。
兩人熟悉的小吃都還保留在菜單上。鮮肉小餛飩和香炸藕盒,價格漲了一半, 味道卻還是跟當年一樣,配兩個開胃的小菜就是高中晚自習下課后難得的美味宵夜。大部分時候都是任明堯請客, 飽飽的一頓落進胃里踏實又暖和, 能一直暖到回家睡覺前, 躺在床上還會回味著。
程曉君第一次吃餛飩, 這家的特色是個兒小皮薄, 小孩子也能一口一個。程識擔心他囫圇吞下去會噎著, 還是叮囑他咬開,小口小口地細嚼慢咽。
程曉君很聽話地慢慢吃。一份餛飩個頭小數(shù)量卻多,他只吃了小半碗,嚼著嚼著把自己吃困了,餛飩還含在嘴里,眼睛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閉上。
程識叫了他一聲,他忽然清醒,努力地嚼了兩下,接著又緩緩閉上眼,看得出掙扎的痕跡,終究是敗給困意,沒能再醒過來。
程識抽了張紙巾,忍著笑把他嘴里沒嚼完的餛飩撥出來丟進垃圾桶,抬頭看對面任明堯也在樂,不僅有被笑到,甚至還舉著手機錄了個小視頻。
錄完之后又看一遍,評價,“傻。”
程識日常護犢子:“干嘛人身攻擊,你小時候說不定也這樣。”
“行,我小時候也這樣。”當然男朋友說什么就是什么。任明堯從善如流,伸手把睡著的孩子抱到自己腿上,“你吃吧。”
他面前的碗已經(jīng)空了。程識卻因為一直在照顧孩子,都沒吃上幾口,“以前你也總請我吃小餛飩。老板每次來都先跟你打招呼,不理我。”
“老板那么精明,一眼就知道飯錢在誰手里。”任明堯抱孩子的手法日益嫻熟,“不過最近也來得少了。剛才點單那個小姑娘是新招的店員吧,我都沒見過。”
“不太清楚。”程識握著勺子,低聲說,“我也很久沒來了。”
他的“很久沒來”跟任明堯的“最近來得少了”顯然不是一個量級。從高中肄業(yè)到今天,多年間他一次也沒有回來過。
說不清是為什么,可能是怕近鄉(xiāng)情怯,可今天真的再回來,也沒什么特別的心情。小餛飩跟記憶里是同樣的味道,一起吃小餛飩的人還是同一個。如果忽略對面睡著的人類幼崽,八年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仿佛什么也沒有改變過。
他們一起吃過的飯數(shù)都數(shù)不清。上學時總是去食堂吃午飯,每人點兩個菜一起吃,就可以嘗到四個菜。雖然食堂里總共就那么幾種花樣,但他還是會習慣性點任明堯喜歡吃的。那時候他總受任明堯的照顧,沒什么能夠回報的,就只能在這種不起眼的小事上偷偷用心。
他沉浸在自己隱秘的心事里不可自拔,卻從沒想過抬起頭看一看任明堯的反應(yīng),從沒想過任明堯那樣雷厲風行的人,吃飯那么快,為什么還愿意陪著他坐在食堂里細嚼慢咽地吃完四個菜。
如果他注意到了,領(lǐng)悟到了,后來的一切還會發(fā)生嗎?時至今日,他們會不會有不同的結(jié)果?
程識不敢想得太深。初夏的燥熱漸漸浮上背脊,讓他吃得出了層薄汗,早知道該穿短袖出門的。店里還沒開空調(diào),店門倒是開著通風透氣,門前斜對著就是公交站,210路最后一趟車是十一點十分,此時剛好經(jīng)過,車燈由遠及近地亮著。
公交站前空無一人,車門短暫地打開又迅速地閉合,繼續(xù)向前駛?cè)ァH蚊鲌蚧仡^看了一眼,隨口道,“這個點應(yīng)該是末班車了吧。你后來還坐過210嗎?”
“很少了。”程識說。
實際上他從沒坐過。搬去獨居的小出租屋樓下也有公交站,只是不在210路的路線規(guī)劃之中。他偶爾去公園或植物園寫生,也都不會坐210路,甚至連轉(zhuǎn)車都碰不到。
說來奇特。他曾經(jīng)天天上下學都要坐的那路公交車,這么多年來仿佛消失在城市里。他時常忘了自己并未走遠,只要轉(zhuǎn)身,隨時都能回去。
可那是他親自決意拋棄的過去。他或許掙扎過,卻從未后悔。
直到再遇上任明堯。
“210沿路的站點我都會背了……不過我以前,本來都習慣自己騎車上下學的。”任明堯并未察覺,用閑散的語氣聊著過去,“總共就那么幾公里。要不是為了跟你順路,還坐什么公交啊。”
“順路也才三站。”
“三站也快有十分鐘了吧。”
任明堯笑了笑,“能跟你在一塊兒多待十分鐘呢。寶貴的十分鐘。”
“我那時候是挺傻的,喜歡你連自己都不知道。好不容易開竅了,又想著馬上就高考了,得等考完試再告訴你,不然怕嚇著你。影響考試發(fā)揮是一回事,心心念念選出來的大學,萬一為了躲我都不敢去上了,多委屈你啊。”
餛飩店里人越來越少,逐漸變得十分安靜。程識沒敢抬頭,連“嗯”一聲表示在聽的語氣詞回復都沒有,怕被他發(fā)現(xiàn)聲音里的顫抖,聽著他說,“可你后來還是沒去上學。我就知道,你比我想的受了更多委屈,不告訴我也知道。”
程識連做噩夢的時候,緊鎖著眉頭咬緊牙關(guān)擠出的夢囈,都是“不要回家”,“不回去”。
他能大概猜到程識最終沒去上學的原因,很大可能是跟家庭有關(guān)。只是不明白程識為什么連他都躲著,“反正總而言之吧,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原因輟學的,我都很后悔,沒在你走之前告訴你。”
“我有時候也想,如果當年早點說我喜歡你,會不會有什么不一樣。本來我一直挺不甘心的,但是你回來之后……你跟我住在一塊兒之后再想,好像也沒什么不甘心的了。如果命里就是這樣,那除了接受也沒別的什么辦法。后悔也改變不了什么,還不如往前看,把心思放在能有作為的地方。”
任明堯說,“桃園路春天是很漂亮,花都開得一簇一簇的。其實現(xiàn)在去也不晚啊,你要是想,再自考讀個學位什么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想做什么就去做,別給自己留遺憾。”
程識默默地吃著餛飩,一刻都不敢停地吃,好像維持著連續(xù)的動作,就能讓心里稍微平靜點,不要翻騰的那么厲害。直到連舀了幾次都沒咬到,才發(fā)覺碗里已經(jīng)不剩什么了。
任明堯想這些話挺久了,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晚上會從一趟公交車說到這來,自己都挺惆悵,看他這樣更慌,“你別哭,這店里紙巾好像不太干凈。”
“……”
程識哧地笑了,笑完卻又沉默,無數(shù)的話都堵在嗓子眼兒,不知道該挑哪句出來說。
“哎你們?干什么呢在這?”
深夜前來覓食的客人又多了兩位,宋子揚從店門口踏進來,屁股還沒挨著座兒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家三口,不由得樂出聲,“巧了嘛這不是。”
“來餛飩店還能干什么。”任明堯曾經(jīng)帶他來過幾次,對他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但接著聽他點單,要打包帶走的食物都是雙份,眉梢一動,“車上有人?”
“那可不!”
宋子揚坐在他身邊等出餐,紅光滿面,整個人洋溢著過年了的喜氣,“嘖,嫂子情緒不高啊,怎么一臉抑郁。咱任老師脾氣太差氣著你了?有什么問題說出來哥們兒幫你解決。”
“……”
程識剎那間紅透了臉,“你別……別這么叫我。”
鐘魚原本待在車上懶得動,接到消息說他倆也在餛飩店里,分分鐘下車過來見程識,“回茂華之后你就跟閉關(guān)修煉似的,任明堯家里有那么好玩嗎?叫你出來喝酒你都不肯。”
只是覺得帶著孩子不太方便。程識連忙搖頭,看著后來的兩人,腦海中有什么線索攏合起來,“你們兩個,這么晚還一起出來吃宵夜啊。”
宋子揚在旁邊嘿嘿傻笑。鐘魚不忿地睨他一眼,嬌嗔道,“還不是你把我給賣了!我到明海剛落地酒店里就碰上他,是不是你們通好氣的?”
“沒有啊真的,我不知道他會去明海,不然肯定不會讓你……”程識著急地說到一半,碰到任明堯意味深長的眼神忽然悟了。
這事是個巧合,在明海酒店里她就郁悶完翻篇了,怎么現(xiàn)在又忽然翻起舊賬?
除非是在酒店里還發(fā)生了什么他們不知道的情節(jié)。
程識不可思議地問,“你是跟他在一塊兒了嗎?”
都看出來了還非要這么明明白白地問一遍。鐘魚惱羞成怒,“你都能把到任明堯,我跟個傻子處幾天對象怎么了!”
“……”
“沒怎么。”程識立刻道,“挺好的。”
宋子揚是開了車來的,回去正好能送一程。晚上本來也不好打車,程識抱著熟睡的孩子正要坐上后座,忽然聽到任明堯叫住他,“想不想騎車回去?離得也不遠。”
路邊擺著共享單車,騎回去差不多就二十分鐘。程識猶豫了一下,碰到鐘魚鼓勵的眼神,“去放松放松嘛,看你今天晚上有心事的樣子。”
他最終小心地把程曉君交過去,安頓好之后看著車先開走,轉(zhuǎn)身跟任明堯一起掃了輛單車,“我很久沒騎過了……你晚上視野不會受影響嗎?”
“沿著路燈底下騎沒事,走非機動車道。”
任明堯倒是經(jīng)常騎,工作中腦子打結(jié)的時候一個人出來兜兜風,能收獲到不錯的思路。
要是當初沒有舍不得坐公交車的時間一個人騎車回家的話,說不定在獨處時忽然有靈感,還能開竅得早點也未可知。
都是平行時空里的事了。
程識看著他熟練地調(diào)了座椅高度,上車的姿勢很帥,“走啊。忘了怎么騎?”
“應(yīng)該還會。”程識也上車,試著蹬了一小段,“不過我不記得回去的路。”
“那沒事。”
任明堯說,“跟著我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來遼!
放假啦哈哈哈
進入自由模式
更新或許會變得狂野起來(?
總鵝言之
大家晚安
mua!
第50章 您和太太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午夜的街頭涼風習習, 把餛飩店里出的汗都吹干了,程識跟他一前一后地騎,剛剛被宋子揚兩人打斷了談話, 這時卻誰都沒著急開口。
漫無目的地看了會兒街景, 心情沉淀下來,程識才用力蹬兩腳趕上去,跟他并排騎著聊天,“其實你剛剛說的, 我也想過。”
任明堯一只手撒開車把,給宋子揚回了條微信,“嗯, 怎么個想法?”
“跟你說的差不多。不過我好像只是想離開家, 至于去什么地方, 不是特別必要。”程識說, “只要能離開家, 是不是一定去大學對我來說也沒有那么重要了。所以也沒你說的那么遺憾。”
任明堯問, “真這么想?”
程識沒有回答他, 繼續(xù)道, “如果按部就班地上了大學,以我的性格, 應(yīng)該會選一個很普通但好就業(yè)的專業(yè)吧,畢業(yè)之后加入九九六大軍, 不太可能有精力把畫畫堅持下去, 當成工作來做就更不敢想了。其實到現(xiàn)在我每天畫畫都有種只是在玩的感覺, 靠興趣愛好能賺到錢還挺不可思議的。”
“那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把畫畫當工作的?”任明堯又問, “應(yīng)該時間不短吧, 這種工作都需要基本功。”
“嗯, 有好幾年了。當初也是誤打誤撞入的行,我小姨幫我介紹的。”程識笑著嘆氣,“唉,她當時告訴我可以畫畫掙生活費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做夢呢。沒想到真的能做到,還做到了現(xiàn)在。”
“大學里學到的也不一定是我向往的知識,寶貴的是那幾年的經(jīng)歷吧。想到你們上大學的時候我有在好好畫畫,也沒有虛度光陰,就不覺得太遺憾了。畢竟無論選擇哪一種生活,另外的可能還有無數(shù)種,遺憾是遺憾不過來的。誰讓人只能活一次呢?不過我倒是真的很想看看桃園路的春天是什么樣子。”
程識微笑起來,被夜風吹拂的發(fā)絲溫柔的地晃動在側(cè)臉,語氣恬淡而安寧,“今年趕不上了。等明年春天,你有時間的話,帶我一起去看看吧。”
任明堯看了他好一陣,直到被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提醒看路,才點點頭說,“行。”
原本想聽的并不是這樣類似于自我安慰的灑脫的總結(jié)。提起不盡人意的過往,抱怨和憤懣都是理所應(yīng)當。但如果他真的這么想得開,是件好事。也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
任明堯甚至對他超乎常人的包容感到尊重和敬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從自怨自艾中尋回熱愛生活的勇氣,這或許是某種天賦,伴隨在與生俱來的性格中,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都能熠熠閃光。
程識逐漸騎得熟練,想試著撒開車把,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歪歪斜斜地蹬著車走S線,把自己逗笑,“像不像喝醉了。”
任明堯騎到他身邊,伸手扶住他單車后輪的內(nèi)輪罩。他再次抬起雙手,單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叵蚯靶旭偅娑鴣淼娘L把長袖T恤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纖細單薄的輪廓。伸成水平線的手臂微微擺動,像撲閃翅膀凌風起飛的姿勢。
任明堯心里沒由來的一慌,放開車后輪的控制抓住了他的手腕。
單車顛簸搖晃,他誒了一聲,連忙放下手去握車把,被抓住的那只手腕卻沒有縮回,手指轉(zhuǎn)動,溜進任明堯微微汗?jié)竦闹缚p,“我也可以一只手騎車誒。”
車速將了下來,兩臺單車并行的距離卻靠得更近。他們牽著手慢悠悠地往家里騎,說著無關(guān)緊要的閑話。
“小君他們是不是都已經(jīng)到家了?”
“剛才就已經(jīng)進小區(qū)了。不過沒關(guān)系,讓他們在地下車庫里睡會兒,有事宋子揚會打電話的。”
程識些微感到憂慮,“這樣我們作為家長,養(yǎng)小孩是不是有點太不負責任了?”
“這算什么。”任明堯有理有據(jù)道,“男孩本來就應(yīng)該放養(yǎng),你平時那叫溺愛。”
“好吧。道理我都懂,但小君真的太可愛了。”他顯然沒有打算就此收回自己過分的寵溺。程曉君的家庭地位依舊穩(wěn)固,不會因為一次短暫的單車約會而動搖。
“好飽啊今天吃了一大份宵夜,明天要跟教練自首挨批評了。我的教練你是不是見過?很帥的那個。”
“見過,不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現(xiàn)在什么身份?”任明堯有樣學樣地說,“道理我都懂。當著我的面說別的男人帥,我不高興。”
程識忍俊不禁,故意道,“可是真的很帥啊,身材又好。”
“嘖,叛逆了啊有點。”
任明堯并不真的生氣,只是稍加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以示懲罰。程識笑著捏回去,突發(fā)奇想,“共享單車限速多少啊?剩下這段路我記得了,要不我們比賽吧,看誰先騎到家……輸?shù)娜素撠熃o彩鉛鏟屎!”
他故意耍賴,還沒說完就松開交握的手攥緊車把往前猛蹬。他知道任明堯不會計較這些小點的犯規(guī),聽到身后無奈又縱容地“喂”了一聲,逐漸追趕上來的車輪聲讓他嘴角的弧度越擴越大,最終忍不住笑出了聲。
道路兩側(cè)等距的路燈逐漸在視野邊緣縮成一個亮點,直行回家的這條路漫長的看不到盡頭。幼稚的比賽在車道上由遠及近地追逐,程識迎著風暢快地笑了起來,噩夢中掙扎驚醒時的郁結(jié)一點點消散干凈。
胸膛里鼓動著少年意氣,仿佛身處一場盛大的演出,萬物都是陪襯,全世界作舞臺,迎著光,沿著自己選的路,每一盞燈都只為他一個人點亮,中二情結(jié)永遠令人熱血沸騰。
任明堯啟用了精神攻擊,在背后肆無忌憚地喊,“程識!”
“程識程識程識!程!識——”
“……”
聲音仿佛山谷里回蕩。午夜空曠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可但凡經(jīng)過都要朝他倆看上一眼。程識羞恥得不敢回頭看,“啊啊啊別喊了!”
“程識程識程識!”
“別喊了別喊了別喊了!”
可是好開心。明明是幼稚又沒什么意義的行為,他卻玩得比想象過的最開心的程度還要開心。
他總是會想到很久以后的事,會想著期待得太多,最后又是壞結(jié)局怎么辦。卻很少想到,在那之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會有多開心。
如果是由無數(shù)個這樣開心的瞬間鋪成的路,即使是導向毀滅的路,他也愿意全速沖過去,他還要站起來蹬。他應(yīng)該痛痛快快地走過這一趟,再也不要一個人窩在暗無天日的方寸之地,被來自過去和未來的恐懼束縛住手腳。
“任明堯!”
他不甘示弱,對著夜風大聲地喊。汗水被吹干的沁涼透進心底,酣暢淋漓。
“我們以后都只往前走吧,不要回頭。”
**
經(jīng)過一些個幼稚小男生的游戲比賽,任明堯榮幸地獲得了給狗兒子處理大小便相關(guān)事宜的家庭重任。
由于程識大掃除時精心打掃了衛(wèi)生間,他藏起來的打火機和煙被發(fā)現(xiàn),使得他原本就不富裕的個人放松時間雪上加霜。
只好全部用來黏老婆了。
“生抽用完了,我忘記補貨。”程識使喚他也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快去樓下超市買一瓶,待會就要用。”
任明堯剛結(jié)束兩個小時的視頻會議,過來抱著老婆吸兩口回回神,還不想這么快就被派遣出去,背后環(huán)著他不肯撒手,“吃點兒不放生抽的也行。”
“不行,好幾個菜都要用的。”程識好笑道,“快去。待會小魚他們到了飯菜還沒備齊,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那兩個來蹭飯的,你做什么他們吃什么,什么時候做完他們什么時候吃。都是聽你的。”
就像我一樣。
任明堯這樣說著,嘆了口氣還是放開了手,依言去沙發(fā)上拿手機,“小君想不想去超市?給你買棒棒糖吃。”
程曉君已經(jīng)到了愛逛超市的年紀,迅速捕捉關(guān)鍵詞后,立刻小跑到他大腿旁邊,舉著小手捏起拇指和食指,戰(zhàn)略性比心,“任叔叔棒!棒棒糖,棒!”
“……”
程識隔著廚房操心,“別給他買太多零食!糖也要少買,糖吃多了對牙齒不好。”
任明堯不置可否,無言地和程曉君對視一眼,在這件事情上和身邊的幼崽有迷之默契,顯然都當耳旁風。
他說程識溺愛孩子其實不太準確,程識只是喜歡操心。他自己才是真的溺愛,還一無所覺。每次來超市,到貨架前程曉君指什么他就給拿什么,毫無底線。能從零食區(qū)裝完筐然后再逛到玩具區(qū),回家兩只手都得拎滿,誰還記得來之前說好了只買棒棒糖。
他知道程識小時候肯定是什么都沒有的,可能連要都不敢要。相比之下程曉君命太好了,被接到真正疼愛的親人身邊寵著長大,他恍惚間也覺得像是養(yǎng)了個小程識,想要什么,都用不著怎么撒嬌就都依著。
生抽買完別的零食玩具也買了一堆,結(jié)賬時前面還有兩個人在排隊,程曉君開心地站在收銀臺邊的貨架前挑棒棒糖。
任明堯漫不經(jīng)心地朝貨架頂層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熟悉的小藍盒子,隨手拿起一只。
程識找出來的那兩盒被他丟在床頭柜里不見天日。開玩笑他又不是買不著,跟自己老婆纏綿親熱為什么要用別人買的套。
小藍盒上寫著六只裝。他深思熟慮了幾秒,放回貨架,換成旁邊十只裝的拿了放在收銀臺的傳送帶上。
正好前面結(jié)賬的人走完。他抬眼和收銀員小姐的目光撞到一處,對方驀然紅了臉,偷看被抓包慌得一批,“您好……您和太太的感情一定很好吧。哈哈。”
“……”
任明堯沒接話,回頭一看挑棒棒糖的小家伙還挺貪心,各種口味都想要,拿了四五只雙手滿滿當當。
于是得到啟發(fā),他頂著一張嚴肅高冷的帥哥臉,對著收銀員淡淡地嗯了一聲。
也給自己又拿了一盒。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來遼
一邊炫砂糖橘一邊碼字
凍手.jpg
吃飽寫完大家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