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工作日常
上班第一天的上午過得很平靜。
辦公室只有四人, 兩男兩女,想搞辦公室政治是搞不起來的。
聞嘉嘉得知看報紙就是自己目前工作后,便去門口宣傳欄上拿報紙。
宣傳欄就在辦公室的外墻上, 而報紙便掛在旁邊的木框中。
聞嘉嘉粗粗看了眼,報紙種類有三種, 有人民日報,工人日報和本省報紙,日期從五月一日開始, 此時已經積攢了厚厚的幾疊。
她想了想, 從昨天的開始看。
無聊嘛,這幾日大概率就得靠報紙打發時間了。
三份報紙都拿到辦公室去, 臨走前瞧瞧車間的情況,車間中的工人們似乎已經到齊,正干得熱火朝天。
她坐會座位上, 打開水壺喝口水, 將報紙翻開。
人民日報她看過, 聞嘉嘉翻了翻放一邊,她備考的時候日日都在看。
部隊也是有訂好多種報紙的, 后勤那里就有。據說后勤還辦過家屬讀報活動,結果成了家屬們交流針織手藝的場所,更成了八卦傳播地, 最后被后勤領導怒而取締了。
聞嘉嘉因著前些時期日日去拿報紙看的事兒, 還被后勤老王表揚一番。
后來考上了,沒再繼續看了, 又被老王明里暗里說了幾句, 搞得聞嘉嘉昨天見到他時都得繞著走。
至于省報,她是挑著看的, 現在有空也能通讀一遍。
而工人日報,部隊沒訂,聞嘉嘉重點把工人日報放到邊上,準備細讀。畢竟是工人日報嘛,保不齊還真能讀出些什么來。
日光正盛,窗外的銀杏樹枝葉繁茂,仿若巨大的綠傘,將陽光阻擋個完全。
一陣風吹來,銀杏葉淅淅颯颯,聽得人困意叢生。
聞嘉嘉撐著腦袋,打個哈欠。
工人日報其實還挺好看的,上面多是報道了先進工人或者集體的事跡。
再就是報道一些成果,且不拘泥于工業,連農業漁業上的成果也有報道。
甚至一些政治上接待了哪國人,開啥招待會都有說。
聞嘉嘉重點挑沒和人民日報重合的看,遇到覺得好的文章還會記錄在本子上。
時間就在報紙翻頁中流逝。
期間李海軍出去幾回,聽動靜,他是去隔壁車間。
他有巡邏的工作,確實得去。
喬賀倒是沒動過,就連聞嘉嘉和沙月都一同去了回廁所,他愣是一上午沒起過身。
時間來到十一點半,快到吃飯的點。
沙月把今日報紙上的一些內容用粉筆抄到宣傳欄的黑板上,洗洗手回來,站在門口對聞嘉嘉道:“聞同志咱們一起去吃飯吧,否則待會兒人就多了。”
聞嘉嘉沒想到吃飯還能提前的。想了想,拿出飯盒和筷子:“好。”
沙月很自來熟,把手放在聞嘉嘉的胳膊上挽著。
聞嘉嘉疑惑:“你不用帶飯盒嗎?”
沙月搖搖頭:“不用,我大姨在食堂,我的飯盒都是放在她那里。”
聞嘉嘉不明白,飯盒難道還要帶回家?她就打算每頓吃完洗干凈后放在辦公室里。
兩人還不怎么熟,她便沒多問。
藥廠足有三個食堂,門口還有一間國營飯店。不過一般人無事不會去國營飯店,畢竟國營飯店吃一頓都能抵得上在食堂吃五六頓,。
沙月帶她去的是二號食堂,其實離第六車間最近的是一號食堂。
“二號食堂做的菜是三個食堂里最好吃的,特別是那道爆炒鱔魚。”沙月給聞嘉嘉科普,“不過這道菜得一般周五才有,而且難買。”
若不是她大姨在后勤工作,她能讓大姨給她留些,她也不會回回都吃著。
聞嘉嘉笑笑:“那咱們廠來二號食堂吃飯的人豈不是最多的?”
“那可不嗎!”
說話間,二號食堂到了。
聞嘉嘉特意看了眼手表,從車間到二號食堂共花費9分鐘。
食堂中已經有不少人了,看來并不是只有自己和沙月早退啊,菜鳥聞嘉嘉這才放心些。
沙月去找她大姨取飯盒,聞嘉嘉先來到打菜窗口打菜。
“同志你好,我要一份米飯。”聞嘉嘉把主食區瞧一遍后說,這里的主食也有好幾種,純米飯,地瓜飯,雜糧飯,還有饅頭。
聞嘉嘉還看到墻上掛著面條的牌子,不過今天沒有面條。
飯一份就五兩,對聞嘉嘉來說完全夠吃。
她又打了份青椒茄子和燉豆腐,便坐到旁邊的桌上等沙月。
沙月也端著飯盒出來了,她曉得哪個好吃哪個一般,很快就打好。
“你也吃燉豆腐呢,我剛剛就想跟你說食堂里的燉豆腐也好吃。”她拿起筷子,然后又從兜里掏出勺子來,把米飯攪了攪。
聞嘉嘉嘗一口,確實不錯。
吃著,陸陸續續又有幾群人進入食堂。而打菜窗口的菜都快要被打完時,車間的工人們才下班,聞嘉嘉看眼手表,十二點出頭,可見正常下班時間應該是十二點。
只見食堂的工作人員又急匆匆從后廚搬了幾盆菜,聞嘉嘉愕然發現,原來還有第二波。
而且熱氣騰騰,仿佛前一分鐘還在鍋中,難怪車間的工人不鬧呢!
中午,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早晨八點鐘上班,傍晚六點鐘下班,中間休息兩小時,也就是說這時候藥廠實行的是八小時工作制。
竟然和幾十年差不多。
仔細回想一下原主養父母的廠子,也同樣如此。
“其實大多廠子都這樣,我姨夫在罐頭廠,他們廠里五點就下班,比咱們藥廠更早呢。”沙月見她感慨便道。
到達辦公室了,兩位男同志都不在,她把辦公室門虛虛掩著,奇怪問:“嘉嘉,你是農村的嗎?”
否則怎么會什么都不知道。
聞嘉嘉爽快回答:“是啊。”
沙月聞言佩服不已:“那你是自己考進來我們藥廠的?你是哪個中學出來的?”
“我就是上周招考考進來的。”聞嘉嘉把洗好的飯盒塞回抽屜中,“不過我不是本地人,學校也不在這兒,是跟著我丈夫來了這里,然后考的藥廠。”
沙月:“……”
“等等,你有丈夫啊。”沙月震驚。
聞嘉嘉笑笑:“對啊,去年結的婚。”
沙月愣愣道:“真是瞧不出來,我還以為你是今年的畢業生呢。”
一時之間對聞嘉嘉向若而嘆。結婚后必定瑣事纏身,但依舊能考進藥廠,可見其心性。
畢竟她去年畢業的時候就考不進,還是她媽把工作騰給她她才不用下鄉。
午后。
辦公室安靜,聞嘉嘉趴在桌上閉目養神。因為早上起的早,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睡過去。
陽光漸漸從窗戶中照射進來,烏黑的頭發是吸熱利器,聞嘉嘉被熱醒。
醒時思維未歸位,人是懵的。而后眼前場景慢慢由虛變實,人也清醒了。
沙月還在午睡,而兩位男同志不見蹤影,直到兩點十幾分時他們才陸續的來。
聞嘉嘉揉揉太陽穴,連打三個哈欠。
她覺得藥廠的工作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同,輕松得讓人無聊,無聊到……窮極無聊。
沙月開始倒騰自己的蘆薈,她竟然在辦公室養了兩盆蘆薈。
而李海軍不曉得干啥去了,回來一趟點個卯又匆匆離開。
倒是喬賀,正在準備他的安全宣講。
他這人蠻有意思的,完全不把旁人放在眼里,邊寫邊讀,讀得慷慨激昂,能聽出他安全宣講寫的不錯,條理分明詼諧易懂。
明顯有兩把刷子在身。
唯有聞嘉嘉,沒有工作也沒有蘆薈,除了看報紙還是看報紙。
難道以后都要這樣了嗎?
聞嘉嘉又一次想到這個問題。
這種生活確實很舒服,只是也同樣枯燥無味。
是主動尋求工作還是被動等待,聞嘉嘉覺得自己得好好思考思考這個問題。
然而并未給她多少的思考時間,在聞嘉嘉看完今天的報紙后,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
“那誰,聞……”
聞嘉嘉站起身:“主任,我叫聞嘉。”
薛主任:“好,聞嘉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說完轉身離開。
沙月瞪大眼睛,震驚道:“沒想到有朝一日薛主任也會主動喊人呢。”
連正在修改稿子的喬賀也露出吃驚表情。
然而正主聞嘉嘉卻沒來得及驚訝,帶上紙筆連忙出門。
薛主任辦公室的門沒關,她還是敲兩聲以做示意。
見到她帶著紙筆,薛主任覺得這回新來的大概是能干事兒的。
聞嘉嘉站在辦公桌前:“薛主任。”
薛主任指了指旁邊的一疊文件,問她:“能整理嗎?”
聞嘉嘉立刻點頭:“能整理的。”
沒當過員工也當過老板,國企中,領導下任務你得先說能。
干得好了就是自己有本事,沒干成又沒法扣工資更沒法把自己辭退。
見她答的這么爽快,薛主任便也提點她幾句,說道:“這是上個月的車間藥品生產記錄,你需要把數據整理出來,哪種藥缺少了你去車間找小組長,讓小組長說明理由。”
聞嘉嘉:“好的。”
她立刻在心里默念幾遍:整理數據……缺少藥品給出理由……
文件被她抱回辦公室,沙月翹首以盼,正等著她呢。
“哎哎哎,嘉嘉,薛主任找你啥事兒啊。”見她回來沙月迫不及待問。
李海軍不知何時回來了,同喬賀一起轉頭看著她。
聞嘉嘉拍拍文件:“整理車間藥品數據。”
這……
喬賀神色微凝,幾秒后轉頭重新讀他的文章,讀的更大聲了。
李海軍表情淡淡,并沒有說什么。
沙月只是一臉奇怪:“薛主任從前怎么沒有喊過我們干。”
她倒沒有嫉妒的意思,她對自己定位很清楚,就是來混日子賺份工資的。
本來她該去車間,是家里走了關系才把她分配到辦公室來。
家里對她只有一個要求——不要被薛主任踢出去就行。
雖說現在不能辭退員工,但是完全可以給員工換崗啊。辦公室多好啊,她可不想被換到車間或者后勤去。
話剛問完,聞嘉嘉還沒回答,只聽喬賀把手上紙抖抖,頭也不抬道:“那是我們這種正兒八經招考進來的人,還有由學校分配進來的人才能干的。”
……
一時之間,辦公室鴉雀無聲。
“呵!”
片刻后,沙月翻個白眼,又埋頭繼續搗鼓她的蘆薈。
連李海軍都露出不爽的神色來。
聞嘉嘉都無語了。
不是,你自己傲就得了,帶上我干啥啊。
她可是頭一天入職的菜鳥,還沒把藥廠情況摸熟,更沒站穩腳跟呢,可不想得罪人。
關鍵人還不是她得罪的,她完全是被連累的,聞嘉嘉覺得自己要冤死了。
她心里把喬賀罵上千百遍,花幾秒鐘平復心情,而后喝口水開始整理。
其實這項工作不難,難在比較繁瑣。
主要是車間的記錄太過潦草,而且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需要耐心去把數據摘取出來。
聞嘉嘉從一號開始整理,磺胺脒、磺胺甲基嘧啶……
這都是磺胺系列藥品啊。
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
若非刺眼的陽光移到本子上,聞嘉嘉還沉浸在工作之中。
“嘉嘉你是真能坐的住啊。”沙月感嘆,“我都起來走三回了。”
聞嘉嘉放下筆揉揉手腕,又伸個懶腰:“沒辦法,想快點整理完。”
她扭動脖子,咔咔作響。又起身動動然后重新坐下繼續工作。
現在已經整理完一半了,她得爭取在下班前整理完另一半。
熟能生巧,聞嘉嘉整理得越來越快。
五點時,她就把數據整理好。
正當她打算去隔壁車間找組長問話時,從外頭回來的沙月敲敲她桌子:“嘉嘉,薛主任說你五點鐘就可以走了。”
聞嘉嘉手一頓:“不是六點下班的?”
“是啊。”沙月也奇怪,“你家很遠嗎?反正薛主任剛剛是這么跟我說的。”
聞嘉嘉把整理好的數據放到抽屜里,想了想又拿出來放到背包中,對沙月說:“我家在郊區,騎自行車得四十分鐘,其實不算遠,但是郊外晚上不算安全,所以薛主任才會讓我提早下班吧。”
沙月恍然,“那你先走吧,明天見。”
聞嘉嘉笑笑:“明天見。”
她把東西收拾好,背上背包往門口車棚走去。
能提早下班傻子才不愿意呢。
她一走,辦公室的氣氛就有些微妙。
喬賀嘀咕出聲:“薛主任也有這么熱情的時候?”
其實藥廠在這方便的規矩不算嚴,研發組那些人同樣也能五點鐘下班,甚至還能九點上班,但人家是有本事,大家也沒話說,聞嘉憑啥能這樣。至于其他人,再無聊也得在廠里待著。
沙月記仇,便對著喬賀冷哼:“薛主任只對有用的人熱情,管他是怎么進來的,就算是分配來的不也在渾水摸魚。”
說著馬尾辮一甩,跑去車間了。
聞嘉嘉還是帶給一些危機感的,總覺得這位姐妹是鯰魚,她要是再繼續躺著,聞嘉嘉雖不會把她吃了,但薛主任肯定要看她不順眼。
太陽雖然西沉,但天還亮堂。
晚風同早風一樣舒服,只是風中帶些食物的味道,惹得人嘴饞。
聞嘉嘉經過門口的國營飯店時便不禁停下了,細細觀察一番說:“給我八個饅頭。”
服務員:“饅頭很大。”
聞嘉嘉笑笑:“我家里人多。”開玩笑,她要吃兩頓的,今晚和明早。
服務員打開蒸籠,聞嘉嘉一看里面還有紅糖饅頭,立馬道:“同志,四個白饅頭,四個紅糖饅頭。”
“行,糧票準備好。”
服務員用油紙把饅頭裝好遞給她,聞嘉嘉接過來,交出糧票和錢。
她把饅頭塞到空空的背包里,背包就放在自行車前籃中。
服務員找了兩張八兩的糧票給她,聞嘉嘉接過后便蹬著車走了。
聞嘉嘉歸家心切,車速要比早晨快,代價就是下車后屁股疼得差點都不敢落座。
兩孩子還沒回來,聞嘉嘉趕緊把灶爐中的火升起來,將焯過水的蕨菜、臘肉,配著野蔥一同放到鍋里炒。
炒完,又煮一碗紫菜蛋花湯。
聞嘉嘉剛把兩樣菜端桌上時兩孩子就回來了,她們沖進來,抱著聞嘉嘉的腿。
聞春好奇:“小姨,你這是上班回來啦?”
聞嘉嘉累得要死,推開兩個慣會粘人的蜘蛛精說:“對啊對啊,快去洗手吃飯。”
聞萱笑嘻嘻:“原來小姨下班比我們放學早呀。”
“……”
倒霉孩子,就盼著我遲是不是?!
聞嘉嘉怒了:“再不去洗手就不許吃飯了,我今天可是買了紅糖饅頭的。”
兩孩子被嚇到,連忙洗手吃飯。
小孩子對甜食向來沒什么抵抗力,比成年男人拳頭還大一圈的紅糖饅頭竟然被她們吃下去一個。
這還不是全部,紫菜蛋湯也喝了一大碗。
聞嘉嘉趕緊摸摸她們的肚子,問:“撐不撐啊,可別晚上喊難受。”
上個月就吃撐了一回,傍晚還沒事,結果半夜時兩姐妹都又哭又吐的,把聞嘉嘉差點嚇傻了。為啥呢,那天她們家吃的是菇子,還以為這倆中毒了呢。
魏岱當時一個抱一個背,摸黑把兩人送到部隊醫院,愣是讓醫生揉了半小時的肚子,又吃了藥才算好。
最后一問,是吃撐。
聞萱挺著腰拍拍肚子:“小姨不撐,我還能吃。”
聞嘉嘉把她拎到地上:“還吃個屁,去外面拔野蔥,不拔一籃子野蔥別回來。”
又轉頭說:“春兒也是。”
夜晚。
聞嘉嘉把整理完的數據再檢查一遍,這是她領的第一個活兒,可不能有閃失。
今天聽喬賀的意思,他大概也是被薛主任安排過任務的,只是他沒搞好,所以只能退一步,從此領著車間安全宣講的活兒。
檢查完,數據正確。
聞嘉嘉把文件又放回背包中,從窗戶往外看,天空月光明亮繁星點點,明天必是晴朗的好天氣。
——
聞嘉嘉今日上班依舊是第二個到。
喬賀似乎也剛來沒多久,正在擦自己桌旁的玻璃。
他和李海軍坐在靠走廊那側的辦公桌上,雖然避免了午后的陽光,卻因著宣傳欄就在走廊上的關系,粉筆灰總是會飄到玻璃上,甚至飄到辦公桌。
八點已經過去,沙月和李海軍還沒來,直到八點十多分時兩人才前后到辦公室。
沙月從抽屜里拿出搪瓷杯:“嘉嘉,你不是要去車間嗎?怎么還在看報紙。”
又搖了搖手上杯子問聞嘉嘉:“要不要我幫你盛水?”
聞嘉嘉抬頭:“不用,我剛剛盛了。車間的幾個組長還沒來,等會兒去問。”
咋說呢,她打算往后還是從家里帶水吧。廠里確實有水,但她總覺得口感不好,太硬了,沒有家里帶的水清甜。
早晨無話,辦公室里都是報紙的翻頁聲。
聞嘉嘉已經把工人日報看到五月一號了,她的本子上也記錄了多篇文章。
其中有幾篇她標了紅,因為這幾篇和制藥有關。
十點一過,聞嘉嘉把報紙放好,帶著紙筆來到車間。
第六車間有四位組長,聞嘉嘉這才曉得,她昨天看到的車間并不是第六車間的全部,這里只是第六車間的一個小組而已。
魏組長正在調試設備,聞嘉嘉的到來只讓他抬了半秒種的頭,“麻煩等等。”
說著,就又低頭調試。
聞嘉嘉不著急,在一旁等著。
車間其實沒什么氣味,磺胺嘛,無臭無味的,這使得第六車間的環境很不錯。
聽沙月說,有些車間氣味可大了。
那些車間都放在下風口的位置,而是建筑還四面通風,跟瞭望臺都差不多。
據說靠近那幾個車間的民居也陸陸續續被移走,而空出來的地方即將被藥廠納入。
車間里不是流水線,聞嘉嘉覺得有點像制藥小工坊,但這已經是這年頭全省最先進的制藥車間。
她又看到實驗臺上有微黃色的粉末,悄悄湊近,是結晶性粉末。
聞嘉嘉膽小著呢,才不敢碰。
連湊近時都要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吸氣把藥品也吸到鼻腔中。
旁邊的工人就笑:“同志別怕,這個毒性不強。”
聞嘉嘉:!!!
她眼睛瞪得跟龍眼一樣大,都嚇結巴了:“有有有有毒?您沒騙我,是真有毒啊?”
不是,帶毒的藥就是這樣放著嗎?不需要拿個東西蓋著嗎?萬一風一吹,大家不都得中毒嗎?
聞嘉嘉發出靈魂三問,然后挪著腳步,連忙跑到窗戶邊。
那位工人哈哈笑:“騙你的,這個沒毒,有毒的是你旁邊罩子里的那個,那個是真有毒,我們特意放在窗戶邊。”
聞嘉嘉默了默,側頭看看旁邊的大罩子,又悄悄地走了回去。
魏組長總算有時間了,看眼聞嘉嘉,說其他人:“別逗人家小年輕,什么毒不毒的,毒用對了就是藥。哪里就么容易中毒了,都這樣說萬一往后沒人來咱們車間了咋辦。”
聞嘉嘉心里重重點頭,這話很是!
第042章 矛盾初顯
魏組長叫魏學東, 忙完后終于有空搭理聞嘉嘉了。
“你是隔壁新來的?”
他接過聞嘉嘉手里的紙張低頭認真看,從兜里掏出煙來,只先咬著沒有點燃。
聞嘉嘉:“是的魏組長, 我是昨天剛入職的員工。是這樣的,咱們小組有兩種藥物的產量沒有達到預期, 薛主任讓我來問問是咋回事。”
魏學東沒給反應,自顧自看著。
好一會兒,他嗯兩聲點點頭:“隔壁辦公室總算招個像樣點的來了。”
整理的還算不錯, 天知道那個喬什么的整理時給他們惹了多大的麻煩。
按理來說, 這數據本來就該辦公室記錄,但那時候辦公室只有李海軍在, 這人做事丟三落四的也就罷了,記東西也記得不清楚,連藥品的名字都能寫錯了。
但李海軍是采購部副部的侄兒, 你六車間總得給人家個面子。
在他的抗議之下, 隔壁終于又分配個正經的中專生來了。
可誰又能想到喬賀搞文字是把好手, 在除了文字外的所有事上就是白癡。
來了半個月,得罪半車間的工人。
搞得薛主任給他收拾完爛攤子后就給他安排其他活兒了, 結果人家干的還挺好。
特別是車間安全這一塊,讓這個較真的人來搞簡直太對口了。
再然后是沙月,工廠子弟, 從小在家屬院里長大, 他們這些工廠老人哪里會不知道她的水平。她老娘挺厲害的,但她隨了爹, 讀書時三天兩頭被喊家長, 你指望她做事,還不如指望她別惹事。
總之, 第六車間辦公室從前就是一群的蝦兵蟹將,沒想到這回招了個還算能做事的來。
聞嘉嘉不知道魏學東短短時間心里想了這么多,見他久久沒回,不得已又把問題問了一遍。
“都是原材料不夠耽誤了,再加上沖鍋造成了管路堵塞,剛剛就在準備拆呢,能生產出這些都算不錯的了,這個月的量只會更少。”魏學東皺眉道,把紙張還給聞嘉嘉,又說,“哎你就這么跟薛主任說吧,還有,你這份數據幫我重新抄一份,然后這個月的我給你,你可以開始整理了。”
“……”
聞嘉嘉:“好的。”
她有心想問,她上司不是薛主任嗎?
但直覺讓她閉嘴,轉身回辦公室。
她坐下后就開始抄,表情淡定,辦公室里其他三人看不出聞嘉嘉到底有沒被批評。
老魏那人可會挑刺了,車間里好多人都說他上輩子就是被魚刺卡死的,這輩子才這么會挑刺。你字寫太難看他都得罵呢。
聞嘉嘉沒說話,花了幾分鐘就抄完了,兩份都拿出去,被魏組長拿過,沾了煙味兒的原份數據給他,剛抄的被她帶去薛主任辦公室。
“主任,這是整理好的四月份數據。”聞嘉嘉把文件和最終數據一起放在薛主任桌上。
薛主任接過,點點頭:“魏組長怎么說?”
聞嘉嘉:“魏組長說了兩個原因,主要原因是原材料減少,第二個原因是沖鍋導致管路堵塞。哦,他還讓我著手整理五月份的數據。”
薛主任皺眉,看著紙張,好半天沒說話。
“管路堵塞?現在修好沒?”她又問。
聞嘉嘉哪里知道修沒修好,腦袋飛速運轉立馬道:“我剛剛去的時候魏主任說在拆了,但是具體如何我不清楚。”
“那就是沒修好。”薛主任說。
她手指輕敲桌子,發出扣扣扣的聲音。
聞嘉嘉沒說話,等著薛主任吩咐。
薛主任道:“那你繼續整理這個月的吧。等下午……下午你有空嗎?”
聞嘉嘉:“有的。”
“寫字快嗎?”
聞嘉嘉:“還行。”
其實水平就一般,要是問她打字快不快,她一定回“很快”。
“那你下午三點鐘同我一起去開會。”薛主任揮揮手,“去忙吧,數據找老魏要。”
聞嘉嘉點點頭:“好的主任。”
出了薛主任辦公室,她又直奔車間找魏組長取數據,然后馬不停蹄開始整理。
辦公室三人見她來去匆匆,回來時又凝眉不語,搞得其他人的心也起起落落。
怎么說呢?他們怕聞嘉嘉不會做事,又怕她太會做事。
要是她太能干,豈不是顯得他們太不能干了?所以氣氛再度詭異,大家都默不作聲。
聞嘉嘉也沒空管那么多了。
她真挺忙的,五月份的數據顯然更雜亂,十一點半時才整理到五月12號,她下午三點還得陪薛主任去開會呢。
“嘉嘉,吃飯去嗎?”沙月打破寂靜。
聞嘉嘉把筆一扔,揉揉脖子:“吃。”
人是鐵飯是鋼,只有吃飽飯才能更好的干活。
兩人依舊是去的二號食堂。
“你還吃白米飯呢?”沙月驚訝。
“是啊……我這幾日胃不好。”
今天聞嘉嘉依舊吃的白米飯,像她一周要吃五天白米飯的在這年代著實不多見。
像沙月,條件夠好了吧,這兩天她吃的都是糙米飯。
聞嘉嘉覺得自己還是得和別人靠近些,經常吃白米飯容易生出事端。
沙月:“胃不好啊,那你得多吃饅頭面條才行。”
聞嘉嘉謝過她表示記下了。
打的啥菜?土豆絲和萵筍絲。
聞嘉嘉倒還好,沙月卻嘀咕:“今天是一點肉都沒有,嘴巴都要淡出鳥來了。”
“哎沙月,咱們食堂晚上也有開嗎?”聞嘉嘉好奇問。她昨天離開時,看到食堂上方冒著炊煙呢。
沙月點頭:“當然有。咱們這里還有晚班工人的,而且有些人會加班,總是要吃飯的。”
她瞥了眼周圍,偷偷說:“其實二號食堂里還有個小食堂,領導平時都來這里吃,晚上也不例外。國營飯店你昨天看到了吧?”
聞嘉嘉連忙露出好奇的神情:“看到了,咋啦?”
“那里和小廚房,就是給領導備的。有的時候……有的人來時去國營飯店吃,有的時候就在小食堂吃。”沙月說的意味深長。
她不細說,有的事可不能細說。
聞嘉嘉一開始還沒聽懂,把兩種絲兒拌了拌。越拌手越慢,慢慢的,琢磨清里面的門道了。
如果上頭來的領導是正直的,不喜歡歪門邪道的,就帶人家去國營飯店吃。
國營飯店屬于“大庭廣眾”,說是四菜一湯那就只有四菜一湯,而且沒啥飯桌交易,就是正正經經的吃飯,人家領導也吃的放心。
在小食堂就不一樣了,吃的可不是國營飯店的糖醋里脊紅燒肉了,吃的那是港口剛打來的東星斑,是還活蹦亂跳的大閘蟹大龍蝦,是得花一天一夜,用豬骨雞骨牛骨各種骨頭,吊的高湯做出來的佛跳墻。
藥廠能擴大到這種規模,絕對不是在一根筋的領導的帶領下能達到的。所以面對不同的人,需要有不同的場所請客吃飯。
看不慣,卻也沒辦法。
午飯吃完的時候第二波人來了,第二波的菜也上了,這回的菜是有肉的,土豆絲里面還夾著少許的瘦肉絲。
沙月撇嘴:“車間工人可比咱們金貴。”
聞嘉嘉笑笑,心中卻道,任何一個工廠,最金貴的就是一線車間工人和研究人員,坐辦公室的還真比不上他們。
她今天不準備午休了,到了辦公室后就繼續忙著整理數據。
許是吃得飽,思維要更快些。
又是艷陽天,太陽灼熱,惹得聞嘉嘉只能用本子放在窗戶上遮擋。
也沒法遮擋完全,湊合著把辦公桌那塊遮出塊陰影來就行。
辦公室中其他三人已經回去兩個了,只沙月還留在這里。
據她所說,李海軍靠著他叔分到間宿舍,喬賀是中專生,分配來的本就有宿舍。
只有她,雖然家在廠里,但家中人多,她寧愿在辦公室待著也不愿回家聽哥嫂閑話。
聞嘉嘉得知沙月上面有三個哥哥后也大概猜到了她的處境。
還是那句話,這時候房子能有多大?沙家肯定擁擠,人一多,事兒也就多了。
而且沙月母親把工作給了沙月,家里其他人同不同意不曉得,不痛快必定是有的。工作就那一個,不管給誰,其他人都覺得不公平。
再者便是即使沙月的工資交到家中公用,但她的工資和母親的也沒法比,這就又是一層矛盾。
聞嘉嘉就奇怪了:“我們廠里的宿舍很難申請嗎?你家里人多,如果要申請一個宿舍的話廠里應該能理解吧。”
沙月嘴角輕扯:“我哥嫂不讓呢。因為我要是住宿舍,錢還怎么給家里啊。”
“你每月定額給不就行了?住宿舍又不需要交宿舍費。”
“他們是想全要!我現在每月能在自己手里留兩塊零用都算好的了。”沙月癟嘴,之前沒工作時她每月也能從她媽拿兩三元當做零花錢,現在自己工作反而更少了。
聞嘉嘉面露疑惑:“你哥哥嫂嫂們都有工作嗎?”
沙月撐著臉:“有啊,我大哥在第一車間,我二哥是廠里的電工,我三哥在我們街道廢品收購站。我嫂嫂嘛,大嫂在紡織廠,但是她的工資得交給娘家一半,二嫂三嫂沒工作。”
聞嘉嘉嘆氣,她想建議沙月還是爭取住宿舍吧,否則家庭矛盾遲早會惡化,但又覺得交淺言深。
果然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沙月趴在桌上睡了過去,聞嘉嘉依然還在工作。
筆尖不停歇,在紙上沙沙作響。
陽光移位,她就起身動動窗戶上的紙。寫寫動動,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午后兩點,上班的鐘聲響起。
聞嘉嘉只剩最后兩天的數據沒有整理,她一鼓作氣,憋著尿意把數據整理完。
終于——
聞嘉嘉“唰”地一聲拉開抽屜,把一疊紙和本子都塞到抽屜中,關上后匆匆跑往廁所。
“嘉嘉你去哪兒啊。”沙月才睡醒,臉上還帶著兩道紅印子。
“去廁所!”
“我也去。”
她清醒了,跟著跑出去。
聞嘉嘉覺得怪怪的,她好像過了那個上廁所都要和小姐妹挽著手去的階段。
沙月問:“你一中午沒睡啊?”
聞嘉嘉點頭,上完廁所后,在水龍頭那兒捧起冰涼的清水潑在臉上,搓搓臉說:“對。不過還好,困倒是不怎么困,我晚上睡的早。”
沙月是真羨慕這種有進取心的人,“你早晚要成薛主任的第一助手的。”
聞嘉嘉兩手甩甩,將水珠甩落:“不一定呢,我這才第二天。”她要是也這么覺得,薛主任必定瞧不上膨脹的自己。
三點即將到來,聞嘉嘉帶著整理好的數據去找薛主任。
薛主任對她工作的速度還是很滿意的,看的出來是位能托事兒的人。
“你逛過我們藥廠了吧?”薛主任難得有些和藹可親。
她離開辦公室,或者說第六車間的范圍時便沒有那么嚴肅。
聞嘉嘉笑笑:“藥廠太大了,只逛過我們東南邊,其他地方還沒去過。”
薛主任點點頭:“以后有機會逛全。”
她帶著聞嘉嘉來到一處紅色小樓前,聞嘉嘉邊走邊看,猜測這里是高層領導們所在的地方。
只是她剛走進去就知道自己猜錯了,紅樓一層是圖書室,二層是資料室檔案室,而三層則是會議室。
會議室有三間,最大的那間和幾十年后的大學階梯大教室差不多。
而今天開會就是在大會議室。
此時,大會議室里已經有了不少人,聞嘉嘉見到好幾位穿著藍色工服的員工,他們都坐在第一排。
“那是研究員。”薛主任說道,“往后見到得客氣些。”他們可是掐著自己車間生產命脈的。
聞嘉嘉點點頭:“好的。”
幾分鐘后,會議很快開始,會議室里已經坐滿了人,聞嘉嘉粗粗一算,至少有150個。
她就坐在薛主任旁邊,薛主任一旦點點桌子她就得開始記。
記也不是逐字逐句記,聞嘉嘉會把重點詞匯記下。
但因為臺上的人普通話著實不算好,聞嘉嘉在記錄過程中頗為頭疼。
她也總算明白薛主任為何不自己記了,講話人帶口音,薛主任又坐在偏后的位置,稍微耳背點兒都聽不清的好嘛!
而薛主任快五十歲的年紀,聽覺也確實比不上年輕時候,找人幫忙記錄再正常不過。
這回講話,講的是下個月的工作。
有產量目標,有外銷目標,順便還催了一番研究進度,還讓外語團隊準備好……聞嘉嘉才曉得原來藥廠的藥也會出口國外。
最后強調一波安全,安全有工人安全和機器安全,這部分薛主任喊她重點記。
“你要是沒記清楚,喬賀他下個月的工作可就搞不定了。”薛主任無奈說。
“……”
難怪老一輩的人總說工作有啥難的,嗯,他們年輕時的工作和當時卷生卷死的年輕人相比確實不算難。
反正現在至少五成工人過的都挺舒服的,而這個現象將會越來越嚴重。
特別是八十年代,下崗潮還沒來,工資還在發,而工廠已經初顯頹勢卻又不算困難時。
整場會議持續一個半小時,來回又花費半小時,等再回到辦公室時已經五點了。
“嘉嘉你剛剛干啥去了?”沙月問。
李海軍和喬賀也不禁豎起耳朵聽。
聞嘉嘉把記錄本放到背包里,想了想又將飯盒塞進去。抬頭對沙月道:“和薛主任去紅樓的那個大會議室開會。”
沙月懂了:“月底會議啊。”
聞嘉嘉好奇:“每個月都得開?”
“是啊,我差點都忘了這事兒。哎,薛主任是不是喊你去做記錄?”
聞嘉嘉驚訝:“你知道?”
沙月笑笑,悄悄指了指耳朵,聞嘉嘉沒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當她背著包帶著傘出門時,沙月卻偷偷跟了上來,低聲說道:“薛主任年輕時候參過軍來著,她耳朵被炮炸傷過,聽力沒那么好。”她媽和薛主任有舊,所以才曉得這事兒。
聞嘉嘉腳步微頓,原來還有這層原因。
沙月說完就又離開,聞嘉嘉在原地站了會兒才往車棚去。
她把背包放在車籃上,拉開拉鏈,拿出里面的飯盒塞旁邊。
在經過國營飯店時她停下,拿著飯盒走進去:“同志你好,要一份糖醋里脊。”
昨天經過時瞟了一眼,那味兒香的,晚上做夢時夢的都是它。
“打包啊?”服務員問。
聞嘉嘉遞過飯盒:“對,打包。”
“錢票給我。”
聞嘉嘉很熟練地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錢票。
也就是現在她也工作了,魏岱又升了職,否則她不能這么造。
“邊上坐著等。”服務員指指旁邊的座位,帶著飯盒進后廚。
很快,糖醋里脊做好,服務員把飯盒遞給她:“打開瞧瞧。”
聞嘉嘉笑笑:“還是別了,我怕我忍不住當場吃。”
服務員:“哈哈,你可真逗。”
她覺得這人怪有意思的,昨天買八個大饅頭,今天又打包一份糖醋里脊,指定是大戶。
聞嘉嘉捧著燙手的飯盒離開,回車上立馬塞到飯盒中。
緊接著又是一陣急蹬,愣是在夕陽還燦爛時回到家。
今天要稍稍遲些,到家時六點出頭,聞春和聞萱已經回來了。
聞萱這狗鼻子在聞嘉嘉打開背包的那一刻就聞到了味兒,忙不迭跑上前期待問:“是糖醋排骨嗎?”
聞嘉嘉把飯盒放桌上:“錯,是糖醋里脊。罰你一會兒少吃一個。”
聞萱撅著嘴巴:“超綱了,這是我沒吃過的食物。”
聞嘉嘉笑出聲來,“你還知道超綱呢。”這么小小的一人兒,嘴里的話一套一套的。
她不再逗聞萱,趕著去蒸飯。
飯蒸下去,再去院子中摘些青菜。
院子里的青菜不多了,茄子和兩種豆子都還沒長成,她得尋個空閑時間去菜地摘。
飯蒸熟時,夕陽也已消失在天際。
初夏的黑夜總是說來就來,仿佛白天和黑夜之間的銜接時間被無限縮短。
糖醋里脊實在大份,三人只吃完一半,吃完的聞春用她的小手帕擦擦嘴巴:“剩下的明天吃好嗎?”她覺得糖醋里脊比糖醋排骨好吃。
“如果不壞就可以吃。”聞嘉嘉也挺為難,沒有冰箱真不方便。
晚上得加班,好在有電燈。
聞嘉嘉需要將今天的談話內容給整理好,否則薛主任是看不懂的。
窗簾未拉,抬頭就能見到窗外夜色。
初夏來臨,在泥土中生活了五年甚至十五年的知了終于迎來成熟,它們爬到樹上脫殼羽化,奮力發出“知了知了”的求偶聲。
因為這時候的知了還不算多,聞嘉嘉并不覺得有多煩躁,甚至覺著這夏夜因為知了的到來增添一絲趣味。
她還想著等魏岱回來了,就讓他帶著自己捉知了去。剛好家里有椒鹽和辣椒面,油鍋爆炒后加些椒鹽和辣椒面的知了也是一道難得的美味。
九點一到,燈光毫不猶豫地熄滅。
聞嘉嘉手中筆一頓,無奈將煤油燈點燃,她還差一些沒整理完。
等再次停筆時已是九點半,聞嘉嘉困得直打哈欠了,躺床上后不到半分鐘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聞嘉嘉掐著薛主任上班的點把會議內容交給她,她昨天說了得盡快。
薛主任此時真對聞嘉嘉改觀了,前兩天只覺得她是個能做事的,現在……或許自己對她的期望能夠更高些。
“嗯,不錯。”薛主任點點頭,臉上露出兩分滿意來,“關于安全這一部分交給喬賀吧,讓他準備下個月的工作。”
“好的,主任。”
聞嘉嘉領完任務就離開,回到辦公室,把有關安全部分的會議內容放在喬賀桌上。
她頗感意外,今天自己竟然是頭一個到辦公室的人。
而此刻,喬賀還沒到。
“奇怪了。”她嘀咕。
她拿起今天的報紙開始看,也沒多管。直到還差五分鐘到八點時,喬賀才匆匆跑進辦公室來。
喬賀瞥眼桌上的紙張,啥話也沒說。
聞嘉嘉率先破冰:“喬同志,你桌上的是昨天有關安全的談話內容。”
大約過三秒,才聽他開口:“好的謝謝。”
聞嘉嘉有點意外,在他嘴里竟然還能聽到“謝謝”兩字呢。
第三個到辦公室的是沙月。
沙月是掐點到的,而李海軍直到八點五分才到。
現在出現個很尷尬的問題——辦公室每天的新報紙只有三份,此刻在聞嘉嘉等人手里,李海軍起先沒發現,等他收拾完東西,到門口拿報紙時是空著手、黑著臉回來的。
沙月只輕斜一眼,沒理他。
她是藥廠子弟,父母是藥廠老員工,在藥廠創立之初立下汗馬功勞的。或許薛主任會對他的副部叔叔有顧忌,但她不會。
喬賀呢,他瞧不上李海軍,卻也不敢如沙月一般情緒外露,只裝作沒看到。
畢竟覺得自己是第二個到的,沒報紙關他屁事兒。
至于聞嘉嘉?
聞嘉嘉心里哼一聲,前兩天是不熟悉情況才小心翼翼,但現在……自己總不能一直當軟蛋吧。
再說,她是堂堂正正考進來的,可沒有走后門,腰桿直著呢。
第043章 鮑魚雞湯
報紙之事無疾而終, 畢竟這只是件小事而已。
真要鬧起來,沒理的只會是李海軍,李海軍還沒那么蠢。
而聞嘉嘉的工作漸入佳境, 薛主任把越來越多的任務交給她。還沒一個月的時間,聞嘉嘉儼然在第六車間站穩腳跟, 成為薛主任的頭號助手。
六月時,她就將車間數據記錄的活兒接了過去,這就是她到目前為止每天的主要工作。
因此, 她每天至少有兩個小時要在車間里待著, 和車間的人也漸漸熟悉起來。
讓聞嘉嘉感到詫異的是,原來車間的工人們原來不是只埋頭生產的, 他們偶爾也會進行藥品的研發。聞嘉嘉一直以為研究部統管著全藥廠的研究工作呢。
魏組長說道:“研究部才幾人吶,咱們藥廠整整有12個車間,要是都等著研究部喂飯吃, 那得餓死。”
聞嘉嘉和他處熟后他話密了很多, 沒有初見時那般愛理不理。
“研究部有幾人呢?”聞嘉嘉好奇問。
“才18個吧。哦, 還包括今年剛剛分配來的兩個。”魏組長思考片刻后說道,“就這還是咱們廠長到衛生部里死皮賴臉要來的, 否則哪里能有18個人呢。”
聞嘉嘉感慨,這時候真缺人才啊。
難怪走在藥廠中很難瞧見穿著一身藍色的研究員,原來只有18人。
“像是咱們車間的拳頭產品, 那可是咱們自己琢磨出來的。雖然咱們不是大學生, 但一線待久了總是會懂些皮毛。”
提起這事兒,魏組長頗為驕傲:“出口的三種藥里面就有一個來自咱們車間。不過隔壁車間也不錯, 他們不是改了蒸餾的方法嘛, 最近出效果了,你有空可以去瞧瞧。”
“咱們車間和車間之間也能串門的?”
“廢話, 當然能。否則怎么相互交流相互進步呢。”魏組長瞪眼,“廠里也是這樣倡導的,聞嘉嘉你根本沒好好看宣傳欄啊。”
“……”
宣傳欄是沙月搞的,聞嘉嘉見她每天拿著報紙抄便沒有給過眼神。
“那我往后多去交流學習。”聞嘉嘉立馬端正態度,剛好第六車間她也摸透了,想出去轉轉。
但沒過多久,她又忙了起來,忙得腳不沾地的,哪里還有時間出去轉。
起因是廠里要進口一批新設備,薛主任需要她寫申請報告。
第一次沒通過就要寫第二回,光光是干寫可不行,還得把自家車間的機器情況報上來,有時還得和其他車間爭辯甚至爭吵。
幾天后,差點兒就上演械斗。
也不管平常關系好不好了,再好的關系在新機器面前都沒有一丁點兒用,到最后連掃帚都拿到手上了!還是保衛處的人跑來叫停。
聞嘉嘉總覺得這種場景眼熟,仔細一想,不正是農村里兩村搶水時會發生的場景嗎?工農是一家啊。
總之,她這段時間跑得腳底板都磨出兩水泡,愣是瘦了三斤不止。
六月中旬。
進入黃梅時節時聞嘉嘉才曉得下雨天來的能如此頻繁。
魏岱這次任務的時間很長,直到端午前夕他回來。
有著夜貓屬性的他總是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到家,若是在老家,他回一趟家腳上起碼得夾上兩個老鼠夾。
九點過了,燈早就暗下,但聞嘉嘉并未在臥室中,而是在客廳烘衣服。
連下一周的雨,家里衣服潮得厲害,甚至出現悶臭味,不烘不行。
在這里待久了的老家屬都有準備烘籠,聞嘉嘉現在用的這個就是包姐的。
此刻她還尋思,等魏岱回來時就讓他趕緊編一個。
據包姐說,按照往年看,這淅淅淋淋的雨得到月尾才會結束。
夜晚寂靜,唯有滴瀝的雨聲和炭火的噼啪聲。
門半掩著,颯颯東風細雨來,蒙蒙雨水飄到臉上,聞嘉嘉不得已又往后退退。
炭火又有些暗了,她用竹片撥弄一二,炭火便又重新旺起來。
就在此時,門口穿來動靜聲。
聞嘉嘉愣神半秒,而后趕緊起身來到客廳門邊。
黑暗中,只見魏岱的身影出現在墻頭上,又縱身一躍,輕輕跳到院子中。
因為房門半掩,魏岱并沒有看到聞嘉嘉,直到聞嘉嘉從門里沖出來。
“你干嘛不敲門!”
聞嘉嘉跳到魏岱身上,魏岱連忙托著她,心臟砰砰砰跳不停。
“說話呀干嘛不敲門。”聞嘉嘉眼睛在夜間亮得驚人,和她對視時仿佛魂魄都要被吸入她的眼睛中。
魏岱一手托著她,一手壓上她的后腦勺,使勁兒親兩口:“我還想問你呢,你跑出來干啥,下雨呢沒看到。”
說著,連忙抱著她跑到屋中。
夫妻二人分別許久,重逢之際誰也不想放開誰。
聞嘉嘉站在地上,卻也勾著他的脖子,用臉頰貼貼他,輕聲問:“你這回怎么去那么久,我以為月初你就得回來的。”
那幾日晚上她天天睡不著,總是覺著魏岱會出現在家門口。
魏岱臉上疲憊,但眉眼溫柔,手腹摩挲著她的臉頰:“臨時遇到點麻煩,但是不礙事。你放心,到年底我大約都沒什么大任務了。”
“真的!”聞嘉嘉驚喜,她聲音驟然一高,“那就好,你一走我實在提心吊膽,有時晚上都得做噩夢,嚇醒后睡也睡不著。”
特別是最近半月,聞嘉嘉說著說著,語氣中都帶著委屈。
魏岱難過極了,把她摟在懷里:“抱歉,我……”
“你別說了,回來就好。”聞嘉嘉決定和他在一起自然是早就接受了他時常不在家的這件事,工作性質就是如此,她雖想念卻也不會讓他往后別再出任務。
“你放心,這回我還是沒受傷。”魏岱心里沉沉的,他忽然明白老白為何會選擇退伍了。
聞嘉嘉推開他:“那你先去洗澡,洗完我得檢查一下。”
魏岱失笑:“行,隨便你怎么檢查。”
聞嘉嘉見他又開始作怪了,白眼一翻,正想說他呢,鼻尖動動,聞到一股燒焦的氣味。
“呀,我的衣服!”
衣服沒翻,要烤糊了!
她連忙把衣服翻個面,又摸摸被烤糊的那面,果然!有一塊硬疙瘩。
聞嘉嘉直心疼,這可是剛做的新衣服呢。
“沒事,咱再買。”魏岱很闊氣。
聞嘉嘉推他:“洗你的澡去吧。”
魏岱去洗澡了,洗之前還得把院門打開,將剛剛放在門口沒帶進來的行李拿進來。
也不曉得魏岱這回去的是哪里做任務,行李臭烘烘的,上面泥土草屑多得不行。聞嘉嘉不肯讓他放沙發上,指著地板道:“放在這里,明天趕緊拿去洗。”
想了想:“不行,你洗完澡后就把它泡下去吧,否則明天洗不干凈。”
魏岱:“好,你別碰,等等我來弄。”
聞嘉嘉心說,我才不碰呢。
衣服烘得差不多了,因為還留有熱氣,聞嘉嘉就沒放柜子中,而是把衣服放在沙發背上攤開晾,等明天收。
至于火盆,暫且不收。
只見聞嘉嘉坐在烘籠邊,低著頭,把頭伸到烘籠里。
她頭發表面微濕,在沒有吹風機的情況下只能用烘籠烘干,往常冬日里洗頭發聞嘉嘉就是這般干的。
魏岱洗澡洗得很快,不過五六分鐘就聽到他的開門聲。
“你洗頭了?”他進門時頭發還在滴水,額前頭發一縷一縷,聞嘉嘉覺得有點長,得修剪了。
魏岱點點頭。
聞嘉嘉指著烘籠:“那你也快來烘。別覺得自己年輕就可勁兒造,等老了頭疼夠你受的。”
魏岱笑笑:“行。”
他心說天天喊頭疼的是你不是我,得防著你老了頭疼才行。
但這話聞嘉嘉不樂意聽,她就不樂意聽別人說自己老了如何如何。
兩人烘干頭發時已快十一點,魏岱把背包泡在木桶里。再關緊門窗,進入房間。
明天是周末,聞嘉嘉并不需要去上班。魏岱許久沒回來熱情滿滿,于是今晚兩人都無眠了,直至屋外鳥兒唧唧叫時他們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來到凌晨兩點。
聞嘉嘉困得要死,把被子一踢,抱著她新做的抱枕就睡死過去。
魏岱卻還亢奮著,不知想到什么,思緒慢慢平靜,良久后,呼吸平穩進入夢鄉。
翌日。
聞嘉嘉睡到十點半才醒,魏岱同樣如此,等她迷迷糊糊看眼手表時,瞬間清醒,喊道:“糟了!”
她立馬掀開被子,趿拉著拖鞋開門跑到隔壁房間去。
然而兩孩子的房間空空如也,并不見她們的身影。
聞嘉嘉又來客廳,這才發現客廳門是開著的,而飯桌上也有簡單的早餐。
米粥和醬油荷包蛋。
她松口氣,看來是魏岱早晨起來做飯讓兩孩子吃了。
育紅班沒有周末,前段時間聞嘉嘉即便是周末也得起床做飯,細細想想,只有今日早晨睡到自然醒。
魏岱也出來了,聞嘉嘉抓抓頭發:“你啥時候起來給她們做早飯的,我都不知道。”
“被春兒和萱萱喊醒的。”魏岱將灶爐的火點燃,又把粥放到鍋里隔水溫。
昨晚睡太遲,聞嘉嘉只覺得此刻頭暈腦脹,半點沒有往常睡醒時的神清氣爽之感。
連早飯也吃得沒滋沒味。
“你明天還是休息吧?”魏岱問。
聞嘉嘉點頭:“這周是大周,休息兩天。”
說來也是奇了,大小周原來這時候就有。其他地方怎么樣她不曉得,反正藥廠實行的是大小周,聞嘉嘉對此很滿意。
魏岱道:“那我等會兒去摘些粽葉,咱們明天包粽子吃。”
聞嘉嘉驀然回神:“是了,明天是端午!”
她這才精神起來,連忙說:“還得把糯米泡下去,哦,還要買肉……哎呀,這樣一來不就又得去趟城里了!”
魏岱失笑:“就這么不想進城?”
聞嘉嘉蔫了,耷拉著肩膀:“誰一周在城里待五六天還會想進城呢。”
那條路她都要走吐了。
她都懷疑自己得了進城PTSD,因為只要一進城心就有點慌。
看來是這陣子上班上傷了,聞嘉嘉前后兩輩子頭回體驗到這種感覺呢。
魏岱心疼:“沒事,我去就好,你在家洗粽葉吧。”
他琢磨著得多買些東西回來,給嘉嘉補補才行,昨晚天黑,又加之情緒興奮激動所以沒發現,此刻一瞧,才多久沒見啊,嘉嘉就瘦了許多。
于是吃完飯后,魏岱先去河邊摘粽葉,部隊的河流邊就生長著許多的粽葉。
其實粽葉分兩種,北方多是用蘆葦葉,而他們南方用的是箬竹葉,都有一股清香。
只是相比較于蘆葦葉,箬竹葉的葉片要更加寬大些,更適合用來包粽子。
有些人家會用曬干的粽葉包,但比起曬干的粽葉,魏岱卻覺得新鮮的粽葉要更香。
他一摘就摘許多,粽子這玩意兒耐放,快壞時煮一煮就又能吃。
摘了半筐回來,聞嘉嘉看到后都傻眼了,“這我得泡多少糯米啊?”
魏岱不假思索:“得10斤吧。”
“……”
“咱家有10斤的糯米嗎?”聞嘉嘉問他,接過到柜子里一瞧,還真有。
而且不止10斤,起碼有15斤。
聞嘉嘉心里尋思著魏岱肯定是要送些給別人的,便聽他的話,泡10斤糯米到水中。
他摘完粽葉,把背包和一些臟衣服洗完晾開后就騎著自行車去買食材了。
既然要做粽子吃,那就要吃個痛快。
聞嘉嘉思來想去,決定把粽子餡料做的豐富些。
她準備做兩種粽子,甜粽和咸粽,家里人咸甜都吃。
甜粽的餡料用豆沙,所以泡完糯米就得把綠豆也給泡下去。
其實相比于綠豆沙,聞嘉嘉更喜歡吃紅豆沙。奈何家里紅豆不夠,只能用綠豆。
至于咸粽,聞嘉嘉遷思回慮后拿出自己攢的干蘑菇和干花生,以及咸鴨蛋。
干蘑菇和干花生放到水中泡,而咸鴨蛋則去白取黃。
咸鴨蛋的蛋白她也不浪費,搗碎后放到碗里,這兩天煎雞蛋時可以用。
別小看咸鴨蛋的蛋白,把碎蛋白放到蛋液中,加蔥花一起入油鍋煎,煎出來的雞蛋有股濃郁的咸香,比尋常煎法好吃不少。
另一邊,魏岱已經到達城里,正在購買食材。
他并沒有急著去買肉,而是到一處偏僻的菜市場中,來到最里邊的那個攤位前。
“呦,魏哥許久不見啊。”
“這陣子比較忙。”說著,魏岱蹲下身看看桶里的蝦,用手碰了碰道:“給我稱一斤。”
攤主點點頭,盛了一斤的蝦。
這里也是公家菜市場,但是離平時進城的城門太遠了,若非他抄近路,從家里到這里最少需要兩個多小時,魏岱便沒有帶聞嘉嘉來過這里。
至于抄近路,必定要經過一處雜房區。那里人口雜亂,道路混亂,魏岱頭回來時都在里頭迷路,還被戳了輪胎,他不愿帶媳婦經過那里。
“還有鮑魚呢?”臨走前魏岱余光瞅見藏在筐下的鮑魚。
攤主苦著一張臉,這是他給朋友留的,誰曉得被魏岱看了去。
“鮑魚給我8個。”見鮑魚還動著,個頭也大魏岱便想買。
“家里今天請客呢。”攤主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鮑魚給他裝起來。
魏岱接過:“沒呢,給媳婦補身體。”
說完就走,再度跨越東西,回到城門附近。
他沒立即回去,找到肉聯廠的朋友,從他手里買到三斤的五花肉。
媳婦在他離家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必須得買五花肉。
好在廠里最近收的豬多,因為端午來臨剛剛又殺了兩頭肥豬,魏岱這才能買到五花肉。
“還有骨頭,你要么?”那人問。
魏岱:“要,給我兩條排骨吧。對了,豬板油有沒有?”
那人無語,搖搖頭:“你這時候來哪里還有豬板油,連腿肉都沒了。”
今天的豬肥,導致腿肉的肥肉厚,大家都搶著要腿肉,這才把偏瘦部分的五花肉落下。
魏岱遺憾離開,又去邊上的菜市場買兩條活魚,兩大塊豆腐才出的城。
可這回他依然沒有直接回部隊,而且去旁邊的村里找老鄉換了只老母雞,換完才拉著兩大包的東西滿載而歸。
“你這是把這個月的肉票全用了吧!”聞嘉嘉驚得從樹上跳下來。
魏岱被她逗笑:“你怎么跑樹上去了?”卡樹的事兒在心里徹底過去啦?
聞嘉嘉把手里的南瓜藤一扔,“誰曉得南瓜藤能趁著人不注意時攀爬到樹上,我拽又拽不下來,只能爬到樹上去。”
南瓜種在棗樹旁,本以為它會沿著墻角攀爬到墻上,誰曉得爬到樹上。
聞嘉嘉真怕自己的棗樹收到傷害,聽魏岱說這棵棗樹可是很能結棗的,她還等著吃紅棗呢。
魏岱又笑了。
聞嘉嘉沒反應過來,一門心思放在大麻袋上。
解開麻袋,她愣了愣:“我說錯了,你不但把這個月的肉票用個精光,前兩個月攢的也肯定被你花光。”
魏岱把雞拴起來:“其實還好,雞沒有用肉票。”用的是工業票。
又說:“至于肉票……沒事,我改天想辦法換些來。”
聞嘉嘉見他有辦法便也不管了,只要讓她每周有肉票吃食堂的爆炒鱔魚就好。
沙月沒騙她,食堂的爆炒鱔魚確實好吃。
“去吃飯吧,我來整理。”聞嘉嘉推著魏岱進屋去,然后興致勃勃地把袋子里的五花肉拿出來。
五花肉放醬油黃酒和香料去腌,又把鮑魚和蝦倒在水桶中。
鮑魚還會動,而蝦有的死了,有的還活力滿滿。
至于兩條魚,聞嘉嘉直撓腦袋,“你買太多了,這兩天魚咱們今天都吃不完。”
魏岱連忙道:“一條是給隔壁的。”
夫妻倆昨晚夜談,魏岱也從聞嘉嘉口中曉得隔壁謝家這陣子對她照顧良多。
她日漸繁忙,有時七點鐘才到家。多虧有隔壁沈老師的幫忙,聞春和聞萱兩姐妹放學回來時才不至于餓著。
聞嘉嘉額頭一拍:“是該給!”
現在隔壁沒人在家,聞嘉嘉放在一邊打算等會兒一塊殺了,傍晚時送過去。
傍晚。
姐妹倆曉得魏岱回來了,難得沒有在外逗留玩耍,而是一放學就趕回家來。
回到家就非要往魏岱背上爬,魏岱也隨著她們,蹲下身把兩孩子都背起來。
聞嘉嘉正好從房間里出來,兩姑娘就直沖她招手。
聞萱興奮大喊:“小姨,你也上來。”
聞嘉嘉拎著魏岱殺好的去魚隔壁,臨走前還拍了把聞萱的屁股:“別摔倒啊。”
“才不會呢,小姨夫力氣比小姨你大!”聞萱立刻嚷嚷。
山上楊梅樹結果了,小姨上周非要背她,說讓她去摘樹上的楊梅。
誰曉得背她時卻摔倒了,跟倒栽蔥似的,小姨半點事沒有,但她頭上還腫起個大包,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聞嘉嘉理虧逃跑。
這姑娘,忒記仇。
來到隔壁,沈尋真剛好在做飯。
聞嘉嘉把魚掛在她窗戶邊:“沈老師,這魚你拿去吃。”
說完就離開。
沈尋真不解,擦擦手上水追出來:“好端端的給我魚做什么?”
聞嘉嘉:“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照顧聞春和聞萱嘛,你別跟我客氣,可千萬收下。”
見沈尋真去解魚繩,連忙說:“就是一條魚而已,你真得收下,往后聞春和聞萱還有得麻煩你的。”
再說,兩姐妹天天來人家家里聽收音機,這也是占了人家的便宜。
說完就快步離開,沈尋真拎著魚來到門口時已經不見聞嘉嘉的蹤影。
她嘆氣,晃晃手中的魚回屋。
聞嘉嘉哼著小曲兒進院,兩孩子已經從魏岱的背上下來了,現在正纏著魏岱,想讓他給做個蹺蹺板。
聞嘉嘉逗她們:“咱家院子這么小,又種滿了菜,哪里還有地方給你們放蹺蹺板啊。”
聞春指著屋外:“可以放外邊兒。”
聞嘉嘉又問她:“那有其他的小朋友也想玩呢?”
聞春困惑了,很是為難。她不想給,但是老師說過得學會分享。
聞萱卻很果斷:“那是我們的,不許讓他們玩。”
頓了頓又說:“小易和弟弟可以,驕陽姐姐也可以,阿星也可以,菲菲、菲菲雖然總說我是貪吃鬼,但她給過我牛奶餅干,也可以……”數著,她臉蛋皺成一團,聲音也越來越小。
蹺蹺板只有兩個位置,那么多人可以,她和姐姐還怎么玩兒?
聞嘉嘉一人一個腦瓜蹦兒:“所以蹺蹺板就別想了,屋外可不是咱們家的地,那是屬于大家的公共區域,是不許放蹺蹺板的。小心后勤的叔叔把你們通報批評了,告到你們學校去。”
兩孩子一聽,覺得真被告學校去就分外丟臉了。
于是蔫頭耷腦地回房間,連廚房中咕嚕咕嚕燉著的雞湯都沒引起她們的注意,直到雞湯香氣彌漫時才出來。
鮑魚雞湯味道實在不賴,但再不賴,吃多也是會膩的。
聞嘉嘉被魏岱強壓著啃了兩個雞腿和兩個大鮑魚,一晚上都怨念滿滿。
天吶,塞牙啊!
第044章 端午粽香
粽子香, 香廚房,處處都端陽。
端午這日,聞嘉嘉一大早起來就聞到了從屋外飄來的粽葉香。
這兩年風調雨順, 大家也想做些好吃的食物犒勞犒勞自己。
“肯定是許家在做粽子。”聞嘉嘉站到客廳門口使勁用鼻子嗅,“味兒濃成這樣是都快煮好了吧, 摸黑起來包的粽子啊。”
她看眼手表,此刻才七點出頭呢。
連陽光還沒漫過湖面來到他們北山這邊,可見這家人是有多早起來做粽子。
魏岱正在掛艾葉, 聞眼低頭好奇看她:“你怎么能聞出煮粽子的是許家。”
其實還真是許家, 他清晨起來去摘艾葉時經過了許家門口,正好瞧見許家的幾個小孩坐在院里包粽子。
嘉嘉總說聞萱的鼻子是狗鼻子, 其實她自己鼻子也挺靈。
聞嘉嘉摸摸艾草,又聞了聞說:“隔壁謝家沒做粽子吃,我昨天送魚的時候沒看見謝家有泡糯米。謝家的隔壁就是許家嘛, 當然, 也可能是包姐家。但包姐說她大閨女要下周回來, 她很大可能會把粽子留在下周包。
至于其他家,那太遠了, 就算有做粽子,咱們這里也聞不到這么濃的香味兒。”
魏岱輕笑:“你說的對。”
又指指飯桌:“快些去吃飯吧,面條都要泡軟了。”
聞嘉嘉湊近一看, 果然, 是雞湯面。
面里還有好幾塊的雞肉,好在拌了青菜配面條, 否則她真沒食欲。
旁邊還有已經搓成丸子的綠豆沙, 聞嘉嘉心說難怪自己在睡覺時用感覺有人在鏟鍋,看來是真有人在鏟。
做綠豆沙就是得使勁兒鏟才行。
“你今天啥時候起來的?”聞嘉嘉問他, “綠豆沙被春兒萱萱吃了不少吧。”
“那可不!兩人連吃帶拿,我在炒的時候她們就守在廚房里等了。”魏岱笑笑,沒說自己幾點鐘起來。
聞嘉嘉也沒再問。
想做綠豆沙得先煮熟再炒干,整個過程怎么的也得一個小時。算算,五點多就得起。
魏岱把艾葉掛完,又將院子和菜地給打理一遍。
聞嘉嘉種菜技術是真不怎么樣,菜邊冒雜草了也不曉得拔,魏岱清理出一簸箕的雜草。
遠處山間薄霧漸散,氣溫也漸漸升高。
家里的厚被子得換了,兩人合力褪下三床的被套與床單,用40來度熱的肥皂水浸泡。
等泡得差不多了,就扶著聞嘉嘉,讓聞嘉嘉光腳進去踩。
“使點兒勁。”魏岱說。
聞嘉嘉拉著褲子用力踩:“已經很使勁了,你翻個面吧。”再使勁兒她的褲子都要掉了。
上輩子聞嘉嘉每周都得換回床上用品,可這輩子條件不便利,被套被單換的沒那么勤。
因此,在洗的時候要格外費力,洗衣池太過狹小的情況下也只能這么洗。
聞嘉嘉愣是在大木盆里又跳又踩,運動了將近半小時才算完,等從木盆里出來的時候,腳底都略微發皺了。
“差點累壞我,剩下的你來。”她癱倒在竹椅上,瞧著陽光慢悠悠地移到院子中。
今天的陽光格外灼熱,還沒九點呢,被曬曬就感覺到熱意。
魏岱的動作很快,直接用水桶接水潑在木盆中。
這樣的結果就是滿院子都是濕的,踩一腳鞋底都滴水呢。
好在太陽大,曬曬就能干。
兩人使出吃奶的勁兒來擰被套床單,魏岱嫌聞嘉嘉力氣不夠,還到隔壁去找謝陽幫忙。
“看看,得擰到這種程度才行。”魏岱指著已經晾開的被單被套,“是不是不怎么滴水了?這樣的話,下午兩點就能曬干。”
聞嘉嘉無話可說,她繞著被套轉啊轉,搞不明白人的力氣怎么能大到這種程度,竟然能把被套擰得跟洗衣機甩過的似的。
被套床單掛滿院子一側,微風輕吹,被套床單隨風擺動。
在陽光和夏風的合力作用下,被套被單中的水分逐漸蒸發,摸著已經有了幾分干。
而此時,粽香從廚房中飄出來。
聞嘉嘉包粽子的速度要比魏岱快,她包兩個魏岱只能包一個。
不多時,夫妻倆把甜粽都包完了,率先放到鍋中煮。
粽葉香是真的霸道,大老遠都能聞得到,聞嘉嘉都聽見有人在嚷嚷,問是誰家在煮粽子吃。
聞嘉嘉特意跑到門口使勁兒嗅嗅,確實很香。
她捂著嘴巴嘿嘿笑:“完了,咱倆又要被說了。”她家每做一回好吃的,第二天出門時都得被家屬們說。
倒也沒啥惡意,就是被自家小孩纏煩了,遇見“始作俑者”抱怨兩句而已。
鍋里的水蒸氣不斷往外冒,惹得聞嘉嘉要去把廚房和客廳的窗戶都打開,水蒸氣才不至于憋在房間中。
怕竄味兒,于是甜的粽子煮一鍋,咸的粽子煮一鍋。
甜粽子是豆沙粽,咸粽子是香菇咸蛋黃肉粽。至于多泡的花生,聞嘉嘉就沒放了,放多食材味道雜。
她準備晚上時煮花生湯吃,剛好配粽子。
粽子至少得煮四小時,把其中的糯米煮爛煮透,煮得黏黏的才行,
所以兩鍋粽子煮完,太陽下山,透明的月亮已經懸掛在碧藍的天空中了。
“知了——”
蟬鳴陣陣,聞嘉嘉拿著點燃的艾草在院里到處熏。
六月天,又是蟬鳴又是蚊子,搞得人心里頗為煩躁。
她怕兩個房間里有蚊子,還特意把房間窗戶和門關了,將艾草放到房間里面燒,期望把藏在房間里的蚊子暈死。
“我覺得需要買蚊帳。”聞嘉嘉熏了兩遍后就停手了,將艾草丟在廚房窗外,對窗里的魏岱說,“但我在百貨商店都沒看見過蚊帳,這東西在哪兒能買著?總不能天天都這么熏吧,等往后天氣更熱了,蚊子就得更多。”
最主要是部隊靠水,那湖,那河…嘖嘖,就是蚊子的大本營。
魏岱將鍋里的粽子撈起來,放在簸箕上滴水,想了想道:“百貨商店要是沒有,其他地方肯定都沒有。不過你可以再去瞧瞧,蚊帳是夏天才需要的東西,說不準現在有得賣了。”
說的也是。
兩孩子回來了,回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吃粽子。
她們最先吃甜粽。
小孩嘛,還是喜歡甜食。
聞嘉嘉是手闊的,餡料放的多,豆沙足的不能再足,所以甜粽好吃得緊。
粽子因為泡的足夠久,所以沒放堿。
沒放堿的甜粽子是白色的,是糯米蒸煮出來的原色。
咬一口,露出里面棕黑色的豆沙,一白一黑瞧著都跟藝術品一樣。
而且粽子是真煮到位了。
煮到位的粽子不能是粒粒分明的,而是得合成一體,粘到能粘嘴才行。
魏岱把滴干水的肉粽放到桌上,又用剪刀分別剪幾個甜粽咸粽,分成六份,趁著大家都在家吃晚飯的時候送粽子去。
聞嘉嘉問:“隔壁你送還是我送?”
魏岱就說:“我送吧,你坐著吃。”
聞嘉嘉便又坐回去了,給自己舀一碗燉了兩小時的濃白花生湯,又剪一個咸粽。
咸粽香味是真重啊,一打開,肉香和香菇香就直往外冒。
特別是她放的還是五花肉,五花肉都快被煮化了,此刻瞧著整個粽子都油亮油亮的。
聞嘉嘉張大嘴巴咬一口,第一口就咬到肉和香菇了。
肉腌過,咸香口的,又有香菇和些許咸蛋黃的味兒。口感上肥瘦得宜,肥肉部分不膩,瘦肉部分不柴,混著粘糯的糯米……嘖嘖,若非吃多不消化,她能一口氣吃四個。這種碳水加油脂的組合讓人根本就無法抗拒。
聞嘉嘉還算克制,兩孩子就不行了,吃完甜粽吃肉粽,吃完肉粽還想再吃個肉粽,聞嘉嘉死活不給,最后拍了一掌,才安靜下來。
“小心又肚子疼!”她繃著臉說,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魏岱回來了,他同樣吃了兩個粽子后就被聞嘉嘉給制止了。
好在中午還有剩飯,桌上還有中午剩的紅燒魚與炒茄子,那去熱熱后魏岱也吃得很香。
暮色四合,天空暗下,月亮卻隨之明亮,繁星也出現身影,抬頭就能看見好幾顆。
聞春和聞萱隨著小姨和小姨夫躺在院子中的竹椅上,旁邊是點燃的艾草。
她們對端午節的印象就是從這天開始的。有好吃的粽子,有總是縈繞著的艾草香,還有在滿天繁星下教她們辨認北極星的小姨夫,與小姨的巴掌……
端午突然在她們生命中具象化。
——
端午不過,草席不收。
端午一過,恨不得天天躺在地板上。
沒有空調的日子簡直太難忍受,聞嘉嘉怕熱不怕冷,晚上睡覺時恨不得把身上被子全給掀了。
魏岱勸慰她:“心靜自然涼。”
這里都喊熱,那些住在樓房里的人咋辦,他們只會更熱。
聞嘉嘉癟嘴:“還好住平房,要是這時候住的是樓房,我是肯定要打地鋪的。”
她悄悄掰手算,她大概還要15年才能吹上空調。她記得她媽說過,家里是88年才有的第一臺空調。
而且還是進口的,死貴死貴。
聞嘉嘉決定在88年前攢夠給家里每個房子安裝空調的錢。
什么留著買房做生意啥的話,她通通都不聽。現在她可不是千禧年出生的人,而是五十年代的人。千禧年都老了,當然要趁早享受。
聞嘉嘉想著想著,心里憋悶得厲害,翻個身臉對著魏岱:“扇快點。”
魏岱無語了,手上扇扇子速度加快。怎么還氣起來了呢,好端端的誰又惹她生氣了。
只能是自己氣自己,反正他剛剛只說一句話,沒招惹她。
這段時間雖熱,卻也是楊梅的旺季。
中旬時雨淅淅淋淋的下,中旬一過,太陽就如同火爐般,恨不得把地上所有的水分都給烤干。
在雨水和陽光都充足的情況下,楊梅終于成熟了。
其實前段時間聞嘉嘉就想著摘了,北山上就長了一棵楊梅樹。
而且這棵楊梅樹熟的早,聞嘉嘉就是那回把聞萱給摔了的。
小孩摔得捂著額頭哇哇大哭,哭聲都傳到山下去,搞得山下的人以為是哪家的皮孩子跑山里玩兒出事了,差點就跑去找后勤。
若非聞嘉嘉即使朝著山下招手表示自己就在山里,后勤就又得為了她家走一趟。
不過聞萱摔的不值,那回的果子酸得讓人牙疼,明明都有些紅了,但咬一口能酸一天,聞嘉嘉吃完后呲牙咧嘴,趕緊往嘴巴里丟顆冰糖才緩過來。
她也總算曉得那棵楊梅樹的果子為啥還能讓她瞧見了,因為根本沒人稀罕。
就連家屬院里最能占便宜,連自家雞在外面拉的屎也要隨手撿回家做肥料的人家都不稀罕。
于是聽說附近村子的楊梅成熟了,聞嘉嘉就開始催魏岱:“你最近有空沒?”
不曉得咋回事,魏岱最近竟然看起了書。
起先聞嘉嘉還覺得他堅持不了多久,誰曾想今天都第三天了,還抱著那本書看。
看啥書?《赤腳醫生手冊》
聞嘉嘉:……
這真是讓她萬萬沒想到呢。
魏岱看得入神了,并沒有聽到聞嘉嘉問的話。聞嘉嘉“嘖”一聲,推推他:“問你話呢。”
“什么?”魏岱回神。
聞嘉嘉不明白:“看這書也能看得入神?”那你往后肯定是個老書蟲。
她又重新問一遍,魏岱把書一合,“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咱們今天就去?”
聞嘉嘉驚訝:“直接去就有的摘嗎?”
魏岱:“等下周去楊梅就被人摘了一輪了,到時候楊梅的質量可不比現在。”
聞嘉嘉站起身,“走吧!”
能吃好的當然不吃差的。
夫妻倆一人背一個背簍,騎著自行車往部隊外去。
楊梅是集體的,所以想去摘,得先去找村集體。
魏岱往大隊長那里塞一張票,大隊長手一揮就放他們去摘。
“只能摘兩背簍哦。”大隊長說道。
魏岱點點頭,他也沒想多摘。
離開村部,魏岱拉著聞嘉嘉往山里走去。
聞嘉嘉看看身后,見沒人跟上,低聲好奇問:“哎,你說他那張票是自己昧了還是算到賬上?”
魏岱失笑:“他昧不了的。”
“嗯?怎么說。”
“你剛剛上山時沒瞧見田里有人盯著上山的口?有多少外村人來摘楊梅,他們能記得一清二楚。”
聞嘉嘉恍然:“一心二用啊。”
說話間,兩人到達楊梅林。
能看出來,村里面的人平時有好好看護這片楊梅林,否則結不了這么多的果。
楊梅林很大,起碼有十多畝。
魏岱挑選一番,最終選擇靠中段位置的楊梅林去采摘。
這個位置能接收的太陽光是最多的,想來會比其他地方的甜些。
他牽著聞嘉嘉爬到坡上,先摘一個長在低矮處的楊梅給聞嘉嘉吃。
“唔——”聞嘉嘉眼睛一瞇。
魏岱:“如何?”
聞嘉嘉嘴巴嚼啊嚼,眼睛彎成月牙:“是甜的,得有八甜兩酸。”
這是什么甜度等級分法嗎?
魏岱曉得是甜的就放心了,爬到樹上:“你就站在下面吃,我來摘就行。”
他身上特別靈活,跟猴似的,沒兩下就爬到接近頂端的位置。
聞嘉嘉嚇死了,連忙喊:“你慢點,注意些別摔咯,小心樹枝會斷。”
魏岱低頭,朝著她笑:“放心吧,我爬樹比你厲害。”
“……”
聞嘉嘉白眼一翻,也爬到另外一棵樹的低矮樹杈上,坐在那里優哉游哉地吃起楊梅來。
還擔心個毛。
魏岱選的楊梅都是又大又黑的,他也不客氣,邊摘邊吃,吃得差不多了,摘的也差不多了。
他這人是有點建筑天賦在身上的,背簍里都跟金字塔一樣,冒出來老高了卻不會倒。
魏岱還挺遺憾的:“其實能用樹枝或者藤蔓再纏幾圈,這樣怎么著也能多裝一兩斤。”
聞嘉嘉拉著他:“算了吧,我都吃飽了……蚊子多得要命,快走快走。”
于是兩人又在村民的目送中離開。
因為楊梅被葉子蓋著,又加之距離遠,所以他們只曉得這兩夫妻還挺老實,沒有用衣服裝一捧走。
嗯,很不錯,再回他們要是想摘還放他們來摘。
可聞嘉嘉怪心虛的,直到自行車駛離了村子范圍才放下心來。
回到家,一簍現吃,一簍泡酒。
之前的兩瓶酒肯定不夠泡,好在魏岱前幾天不曉得從哪兒又搞了一桶來,這下不需要用那兩瓶酒都夠了。
楊梅酒實在簡單。
壇子放在滾燙的水中煮,煮完放在太陽底下晾干。
處理完壇子處理楊梅,魏岱準備放在水里直接洗的,聞嘉嘉看不過眼,接了這個活,教他:“得用鹽水,鹽水能殺蟲。”傻不傻呀,就這樣洗哪里能洗干凈?
洗完的楊梅同樣得晾干,聞嘉嘉讓魏岱去搬幾個圓簸箕出來,把楊梅倒在圓簸箕上晾。
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太陽的幫助下兩個酒壇干了,楊梅也干了。
聞嘉嘉把楊梅挨個放到酒壇中,一層楊梅一層冰糖。
裝到六分滿,聞嘉嘉指使魏岱:“把酒倒到里面去。”
魏岱起了些疑惑,他壓在心里,此刻抬起酒桶往酒壇里倒。
酒是清香型的白酒,隨著蓋子的打開,酒香撲鼻而來。
聞嘉嘉沒忍住嘗了一滴,臉都皺了,眉毛擰成波浪線。
魏岱哈哈笑出聲:“你吃不來。”
聞嘉嘉就問他:“你能喝多少?”
魏岱放下酒桶,重新蓋起來放邊上,用手比個二。
“兩碗?”
“……倒也沒有那么多。”
聞嘉嘉嘴角抽抽:“二兩?”
魏岱點點頭,他酒量很不行。
聞嘉嘉卻道:“咱倆水平都差不多,等楊梅酒泡好后都只能喝小半碗。”
否則他們夫妻倆都得醉,聞嘉嘉可不確定自己這輩子會不會發酒瘋。
酒壇密封好,放到房間陰涼處。
剩下的楊梅用鹽水泡泡,放在屋里晾。他們夫妻倆是吃不下去了,這是泡給聞春和聞萱吃的,小孩脾胃弱,得用鹽水泡泡才能吃。
翌日。
聞嘉嘉特意帶一袋的楊梅去藥廠給沙月,沙月果然很開心。
“這么大的楊梅!供銷社可買不到這么大的楊梅。”她興奮道,“我都有兩年沒吃了。”
聞嘉嘉低聲說:“我在村里摘的,其實去村里摘,要比供銷社買要劃算些。”
沙月嘆氣:“你是住在附近,所以能去摘。像我們要是去到村子里,沒有證件得被民兵趕出來。”
聞嘉嘉仔細想想,好像是這樣。
怎么說呢,農村比較排外。特別是如今這種全民警惕性都十分高昂的年代,你要是突然靠近某個村子卻又給不出理由,是要被扭送到民兵隊去的。
就算說自己是城里藥廠的,想來摘楊梅,并且帶了證件證明自己的身份,村里大概率也不會同意你去摘。
因為你不是住在附近的人,他們覺得你風險過大。萬一你嘴快說出去,你可以拍拍屁股不見了,他們可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畢竟誰曉得你當時給的身份證明是真是假啊。即使是廠里采購員下鄉采購,都得讓廠里打證明蓋公章,村民們才肯信的。
沙月迫不及待塞個楊梅到嘴巴里,紅色汁水差點溢出來:“唔好甜,對了嘉嘉,你今天下午有空嗎?”
聞嘉嘉想想:“四點前有空。”
四點后得去資料室找資料,前天和資料室的人約好的。
沙月道:“那你兩點時陪我去趟門口飯店行么?”
聞嘉嘉意外:“你要相親?”
沙月捂著她嘴巴,耳朵紅到滴血:“哎呀你小聲些!”
她看看周圍,小聲問:“你怎么知道的?”
聞嘉嘉就道:“又是讓人陪,又是飯店的,肯定就是相親。”
她蠻奇怪的:“都去國營飯店了,為什么不約中午順帶吃頓飯呢?”
沙月更奇怪:“吃飯?吃完覺得兩人不合適咋辦。”
“那咋約在飯店呢?”
“飯店有位置坐啊。公園離咱們這兒太遠,走過去都得花大半小時。”
也對。聞嘉嘉點頭,笑笑說:“行,到時候我陪你去。”她還是頭回陪人去相親。
早晨依舊忙碌。
聞嘉嘉現在搞了個臺歷來,把每天要做的事情都記在臺歷上。
今天一早要干些啥?要寫工作報告。
聞嘉嘉最討厭寫這玩意兒,她憋半天憋不出兩百個字。
本來還以為寫個八百一千的就差不多了,誰曉得其他人打底也是寫兩千。
聞嘉嘉簡直要吐血,她一個早上的時間都得磨在這份工作報告上。
磕磕絆絆的,終于趕在中午吃飯前見到曙光。
一千八,快寫完了。
她這時候就格外羨慕喬賀,這人在語言方面的天賦確實強悍無比,沒到一個小時就寫完報告。
聞嘉嘉一問多少字,他把紙張翻了翻,翻了差不多五六張。
聞嘉嘉瞬間懂了,三千左右。
她靜默,片刻后低頭趕工,她決心要撿起屬于文科生的尊嚴。
第045章 盛夏日常
夏日漸深, 藥廠的樹葉蒼翠欲滴。
樹冠相連,形成一條條綠蔭路,走在其中覺得清涼舒爽, 聞嘉嘉午間無事時就會到圖書室里借本書坐在這里看。
今天依然如此,沙月對此很不能理解, 有這時間用來睡覺不好么。
聞嘉嘉靠在粗壯的樹干上,翻頁:“我睡太久容易沒精神。”
一般來說,她午睡時間超過半小時腦袋就會跟思路堵塞了似的。若在家里無所謂, 但在上班呢, 就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去喚醒思維,否則工作效率極其低下。
沙月坐在她旁邊, 撿片葉子在手里把玩。捏著葉柄,將葉肉撕去只留葉子脈絡。
聞嘉嘉問她:“你怎么不去睡了?”沙月每天中午都得一個多小時,睡醒后立馬就精神奕奕, 她是真的很佩服。
沙月心里緊張:“我在想這回成不成呢。”
聞嘉嘉:“嗐, 這有啥可想的, 莫非……你從前見過人家?”只有看上了才會緊張。
沙月面帶羞赧,托腮看向樹冠:“我以前曾遠遠見過他一回。”
“……然后呢, 總不能一回就瞧上吧?”聞嘉嘉瞪大眼睛,手中的書也合上了。
沙月雙眸發亮:“倒沒這么夸張,我就是覺得他長得好而已。嗯, 是真的好。聽我媽說, 他現在的工作也好。”
聞嘉嘉明白了,見色起意, 這很正常。她上輩子刷短視頻時也是見一個愛一個。
但相親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聞嘉嘉本來只當跟著沙月去玩的, 現在覺著有必要多注意注意沙月的那位相親對象。
這姑娘,明顯是有些陷進去了。
時間約在兩點, 她們一點五十分的時候就出了藥廠的大門。
沙月一路上都在搗鼓她的頭發,聞嘉嘉把她手一拍:“別摸了,我好不容易夾出來的。”
聞嘉嘉才明白她為啥不讓她家里人陪她去相親了,原來這姑娘為了這回相親還特意準備身新衣服。
她還特意偷偷跑到廁所去換,換完后還在身上抹花露水。
聞嘉嘉震驚非常,見她對這回相親看重到這種地步,就也擼起袖子幫忙了。
幫啥?當然發型。
如何最快速度地提升外貌,這得從發型上入手。
沙月是萬年不變的單馬尾,于是聞嘉嘉將她往椅子上一推,把她的馬尾解開了。
她準備給沙月編個麻花辮。
別小看麻花辮,想把麻花辮編得蓬松且有氛圍感也是很難的。
但聞嘉嘉是誰啊,萬能的博主,麻花辮那就是易如反掌,簡簡單單啦。
沙月頭發烏黑蓬松發亮還多,聞嘉嘉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綁好麻花辮。
她又把麻花辮扯寬松,在她的手下,麻花辮松卻不亂,很好的修飾了她的臉型。
聞嘉嘉又剪刀幫她修劉海,再用燙過的鐵夾和微濕紙一起給她燙劉海,條件簡陋,微卷的劉海最多只能堅持一小時,要是總用手碰一個小時也堅持不了。
馬上要到國營飯店了,沙月扭捏,問聞嘉嘉:“這樣真的行?”
聞嘉嘉肯定答:“真行,可漂亮了。”
說著拍她背:“挺胸抬頭,待會兒和人家對視的時候眼神也別躲閃,咱大氣些。”
沙月深呼吸幾下,拉著聞嘉嘉往國營飯店走去。
“哎,是那人嗎?”
聞嘉嘉眼睛很尖的,一進門就立馬發現位于飯店西北角的桌子上坐著的人。
沙月拉著她手搖了搖,然后輕輕點頭。
那人顯然也注意到門口的兩人,在兩人間快速看一眼,站起身走到沙月前方來,“是沙月同志嗎?”
沙月露出個剛剛練好的笑:“是,馮同志你好。”
隨后介紹聞嘉嘉:“這是我朋友聞嘉嘉,陪我來的。”
馮鈺只對聞嘉嘉打聲招呼,便帶兩人去桌前坐下。他倆面對面坐著,很快就聊起來。
聞嘉嘉對這人的第一印象還行。
自己和沙月歲數差不多,見他剛開始的表現明顯不認識沙月。但他卻能快速認出誰是沙月,可見他眼力還不錯。
至于沙月說他長得好,聞嘉嘉倒是覺得就一般。
身高一米七多,但絕對不到一米七五,皮膚是挺白的,白的甚至有點耀眼了。雙眼皮,眉毛濃,眼睛大,就是臉寬了些……打量著,
馮鈺似乎注意到她的眼神,聞嘉嘉立刻老實坐著沒有再繼續這無禮的行為。
然后她就發現了,沙月這廝在門口害羞得厲害,但和人家面對面時還挺能聊。
“馮同志現在是在化工研究所工作么?”沙月問道。
馮鈺點點頭,“前段時間就被分配到西郊的研究所去了。”
聞嘉嘉捧杯子的手一頓。
自從在藥廠混熟后,聞嘉嘉一直惦記著合成一事。
奈何車間藥物原料看管太嚴了,就是少了1克也得滿車間尋找,找不到得落實到責任人。
輕則罰款,重則記過。
魏組長還說過,有一年有人弄丟了10克的原料被降級和記大過,直到五六年后才又慢慢把等級升上來,但那大過卻是一直在檔案上。
聞嘉嘉再怎么想合成,也無法缺德到讓其他人幫她擔責任。
所以她當初的想法太過天真,暫時是行不通的。除非她能成為研究員,到時候原材料確實隨她使用。
但可能嗎?反正目前不可能。
聞嘉嘉疑惑問:“是鵲山那邊?”
馮鈺驚訝,點頭道:“是的。”
研究所位置靠著兩座山,化工靠鵲山,地質更靠雁山。因為是新建的,所以現在大多的人只知道在西郊,但很難具體到哪座山。
沙月:“嘉嘉你去過?”
聞嘉嘉搖搖頭:“我聽我愛人說過。”
魏岱曾經給研究所運送過物資,這倒不是什么機密,所以她曉得。
說完這句話,聞嘉嘉就又閉嘴,當一個只在適當時候出聲的相親陪同人。
兩人從工作聊到家庭,沙月這邊家庭關系復雜,但馮鈺這邊的家庭關系倒是簡單,只有一位年過古稀的爺爺。
聞嘉嘉覺得這種家庭挺不錯的,不過當下人卻覺得還是得人丁興旺的好。像馮鈺這種家庭,其實在相親市場上并不怎么受歡迎。
很快,時間來到三點。
聞嘉嘉悄悄用手指戳戳沙月,提醒她要盡快了。
薛主任指不定啥時候就要去辦公室,要是一直沒看到她倆,兩人是要被訓的。
沙月手指在桌下比出“三”來,聞嘉嘉頓時明白,這姑娘還要聊半小時。
行吧,舍命陪君子。
三點半,陽光烤得人頭頂發燙,沙月卻捂著臉頰,只覺得她臉更燙。
聞嘉嘉納悶:“至于嘛?”
沙月聲音都夾起來了:“你不覺得他很好看嗎,說話也很有涵養嗎,而且會幫我倒水。”
聞嘉嘉:“……”別不是個戀愛腦吧。
“矜持,咱矜持點兒。”聞嘉嘉拍拍她,“前期他主動三回,你才能主動一回。如果這樣他待你的態度還如往常,就可以試著處處了。”
“嘉嘉你傻了?相中后再聊兩回就能定下了,哪里還能你主動完我主動的。”沙月道。
聞嘉嘉心梗一瞬,她差點忘了這時代的相親特色。
“哎,那你也得先多了解了解他的性格,結婚一事非同小可。”她嘆氣說。
沙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點點頭記下:“我有個同學和他是鄰居,我到時候去問問。”
聞嘉嘉這才放心,好歹沒被美色沖昏腦袋。
四點后,聞嘉嘉需要去資料室。
資料室的人下午要幫忙曬書,直到四點才有空。
“要啥時候的資料?”資料室的小張問,“太遠的你得自己去翻哦。”
聞嘉嘉杠精上身:“多遠才算遠?”
也就是小張和聞嘉嘉熟,也吃過聞嘉嘉的一個咸鴨蛋,否則怎么的也要給她一個白眼。
“咱們藥廠是52年成立的,52年之前還是私營企業,所以你想要52年之前的資料只能自己去一室翻,我是不會去的,灰塵重得要死。”
聞嘉嘉想了想:“那就從52年開始的吧。”
“只查你們車間?”小張拉開抽屜拿鑰匙,“我要是沒記錯,你是六車間的人。”
聞嘉嘉:“六車間一直生產的都是磺胺系列產品嗎?”
她是要查磺胺系列產品發展歷程的,查完后還得寫稿子。
只聽小張道:“我不曉得,嘉嘉啊,我大不了你幾歲,那時候我還在吃奶呢。”
聞嘉嘉:“……”
“行,那我先查六車間的。”她捂著腦袋不說話了,每回和小張說話都省口水的。
他說話總能噎到人。
進入資料室,小張讓聞嘉嘉呆一邊,他尋找一番后就找到了有關第六車間的資料。
他是有點潔癖的,所以他不拿,只招呼聞嘉嘉過來搬。
“就這些,別的別動啊。”他強調。
聞嘉嘉:“放心,我有分寸。”
她哼哧哼哧搬了起來,資料壘在一起,足足有她身高的一半高。
這她得看到猴年馬月!
聞嘉嘉苦惱地撓了撓頭發,沒啥辦法,最終只能先寄存一部分在小張這里,先把52年到58年的搬回辦公室去。
她覺得自己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都得耗在這些資料上了,難怪薛主任最近都只給她安排一些簡單的工作。
——
楊梅季徹底過去,楊梅酒也到了能喝的時候。
夏日炎炎,唯有冰塊才能消暑。
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天氣格外熱,據說七月份的平均溫度比去年同時段的平均溫度高出兩度。
聞嘉嘉恨不得泡在水里,一天到晚都惦記著那一根冰棒。
天氣熱了,冰棒廠也就開工了。
冰棒廠離這里近,每天都會拉著一箱的冰棒來附近村子售賣,聞嘉嘉一次不落的買。
起先一天能吃三根,誰曉得竟被魏岱發現了,從此她就只能吃一根。
就一根!
聞嘉嘉不知在心里罵過多少回告密者,就是因為少了兩根冰棒,她這個夏天才過得如此痛苦。
魏岱現在也不說什么心靜自然涼的廢話了,他察覺到自己媳婦是真的很怕熱。
于是他尋個空閑時候,去山里砍了幾根竹子來,又做成完全足夠四人躺的大竹床,還是能收縮的那種。
竹床做好時已是七月末,在這酷暑時節,聞嘉嘉終于睡上能給她帶來些涼爽的竹床。
夜晚。
魏岱吃過晚飯后帶著聞春和聞萱,以及附近的幾個孩子去摸知了。
聞嘉嘉只能眼睜睜瞧著他們離開,她洗澡洗太早了,這會兒沒法一起跟去。
聽魏父說,魏岱小時候就是孩子王。
聞嘉嘉覺得他就是大了也是,沒見有誰跟他一樣帶著一幫小孩去捉知了的。
部隊里樹不多,家屬院這片地方,扣除山林部分,樹就更少了。
所以沒抓多久三人就又回到家里,瞧著竹簍里的十多只知了,聞嘉嘉默了默,又把油罐子給抱回櫥柜中去。
“就這些,你們自己烤了吃吧,加起來還不夠我一勺油的價值高。”聞嘉嘉無語極了,十多只還帶回來干啥呢。
魏岱沒想到自己竟會在這上面折戟沉沙,嘆道:“都是這群小孩的錯,吵吵嚷嚷的,把知了全都給嚇跑了。”
“誰讓你非要帶他們!”聞嘉嘉切了聲,把灶爐里的余炭扒拉扒拉,“烤吧,剛好還有炭,省得再燒了。”
幾個知了被扔到炭火中,一家四口就圍在灶爐邊上,聞著誘人的香味兒,都深深吸了口氣。
“香不香?”魏岱問。
聞嘉嘉使勁兒點頭:“香!”
剛好12個,一人三個,蘸著辣椒面吃得直嗦手指。
“回味無窮啊。”聞嘉嘉感慨,“改天咱們去山上摸。”
魏岱就笑她:“你不怕蚊子了。”
聞嘉嘉:“怕啊,蚊子……對了!”
她突然想起來,跑去房間里把背包拉開,從里面掏出蚊帳來。
“我今天買蚊帳了。”聞嘉嘉拿著蚊帳又跑出來道,“魏岱你快來裝。”
天越熱,蚊子越多。
所以她這幾天不但苦夏,還需忍受著蚊子帶來的叮咬。
她覺著自己好一部分暴脾氣都是由蚊子引出來的,如果能隔絕蚊子,說不準就能睡個好覺。
魏岱接過她手里的蚊帳,翻了翻:“三……不等等,四個?”
聞嘉嘉點點頭,理所當然道:“對啊。咱們房間一個,春兒和萱萱一人一個,她倆每天睡醒腿都是蚊子叮咬的疙瘩。”
魏岱就好奇了:“那還剩的一個呢?”
聞嘉嘉指了指院子里的竹床,她用手演示一番,問魏岱:“你能不能用竹棍做個骨架把蚊帳撐起來,就跟桌罩似的,然后蓋在竹床上,咱們晚上就能在院里睡覺了!”
魏岱失笑:“你這四個蚊帳買夠久的了吧,百貨商店能讓你一口氣買四個?”
提起這事兒聞嘉嘉心里就鬧騰,不爽道:“是呢,我中午的時候磨了售貨員差不多一小時人家才賣給我呢,買完還被個大爺罵了,說我是母蝗蟲。”
那大爺也是來百貨商店買蚊帳的,聞嘉嘉是想多買,售貨員又怕不夠賣,所以磨了售貨員一個小時。
他則是想挑個好的,愣是讓售貨員把每個蚊帳拿出來,檢查蚊帳有沒破洞檢查了一個小時。
最終售貨員沒被聞嘉嘉搞煩,倒是先被那位大爺搞煩了。
售貨員把大爺檢查過的蚊帳扒拉一遍,找出四個規格符合的塞給聞嘉嘉,把大爺氣得拄著拐杖破口大罵。
售貨員逃不過,聞嘉嘉也逃不過,偏偏兩人怕這位大爺隨時倒地都不敢太過還嘴,聞嘉嘉心里可不得勁兒了。
魏岱就說:“遇上這種大爺跑就是了,千萬別跟他對罵。”
“我又不蠢,他倒下還不是算我的。”
聞嘉嘉哼笑,這種白發蒼蒼的大爺派出所甚至革委會都怕他。
家里還留有幾根小竹棍,魏岱去雜物房里拿出來。今天月光明亮,他在月光下用量尺一量,再用鋸子一鋸,竹棍就鋸好。
魏岱不曉得怎么搞的,不需要鐵釘就能把竹棍給固定好。
固定好的竹架安在竹床四角,魏岱覺得會搖,特意做了加固。
他做完后聞嘉嘉過去搖搖,果然穩許多,只要不是刮猛風,蚊帳架子就不會倒。
竹架安好,蚊帳鋪上去。
鋪好后聞嘉嘉最先竄進去,到處檢查蚊帳里面有沒有蚊子。
檢查完了往竹床上一躺——“好舒服啊。”
她發出聲喟嘆。
頭頂是浩瀚星空,璀璨神秘。四周空曠,有風吹來時把身上的熱意都給帶走。
就算聽到嗡嗡嗡的蚊子聲也不怕了,甚至不覺得吵鬧,因為曉得有蚊帳隔著它們飛不進來。
聞嘉嘉偶爾還能看到院外一閃一閃的,那是夏夜鄉野中獨有的螢火蟲。
因為屋檐底下的燈還亮著,它們不敢飛進來。等九點一過,燈暗后它們就會飛到這座院子中,畢竟院里種了不少花嘛。
魏岱又去房間里安蚊帳。
房間里的床自帶木架子,倒是不需要再用竹棍了。
安好蚊帳后,艾葉就不需要用了,他把兩個房間的艾葉灰都掃了掃,帶著枕頭和小薄被來到院子中。
聞嘉嘉正和聞春聞萱在竹床上打鬧,兩孩子被她揉搓得頭發都跟雞窩似的。
魏岱把枕頭和棉被往里一扔,就說她:“明兒你來幫春兒和萱萱梳頭發。”
聞嘉嘉才不愿意,但不能直接說出來。只說道:“她們不樂意我梳。”
魏岱腹誹,那是因為你梳頭時總是沒輕沒重的,痛多了,兩孩子可不就是不樂意了嗎。
他總覺得自己媳婦是故意的。
聞嘉嘉略微心虛,躺在枕頭上,又專心看起星星來。
這么美的星空真是看一回少一回,往后就算躲到鄉下,看到的星空也沒有如今這般澄澈明亮。
不多時,魏岱也上來了。
竹床足夠大也足夠穩固,等斷電后,世界好似都安靜了下來。
漆黑如墨的黑夜總算將這片還依靠燈光□□的地方吞噬完全,聞嘉嘉待了會兒就不想在外邊待了,戳戳魏岱:“咱們回去吧。”
魏岱笑她:“你不是想在外面睡嗎?”
聞嘉嘉:“……現在不想了,是我想岔了,萬一有黃鼠狼啥的跑來咋辦。我是不怕,兩個孩子呢。”
魏岱心想,就說自己怕了能咋樣。
兩個孩子其實已經快睡著了,她們心大,聽著樹葉的簌簌聲,流水的嘩嘩聲,在優質的白噪音中很快就犯困。
魏岱把她們抱到房間時她們都還蒙蒙的,一沾枕頭就睡死過去。
等他再去院子時,院里已經沒了人。
魏岱輕笑出聲,把蚊帳一收,再把竹床折疊起來,回到屋里。
果然,聞嘉嘉已經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派進入夢鄉的模樣。
“明天周末,今兒這么早就睡了?”魏岱趴在她耳邊問。
聞嘉嘉被癢得直躲:“我困呀。”
她推開魏岱,轉移話題:“對了,我今天回來看部隊西側那邊似乎在開荒呢。”
魏岱:“對,養殖場就蓋在那處。”
聞嘉嘉驚訝道:“終于要開始了,也是夠慢的,我還以為那回你說完就要開蓋了呢。”
魏岱捏捏她手:“這算快的了。”
聞嘉嘉對這效率不敢恭維,她嘆氣:“還要多久才能喝到牛奶。哦不對,是羊奶。”
魏岱:“你別說,牛奶好像也有,聽說是會養幾只的牛。”
部隊里這幾年出生的孩子太多了,醫院都說不少孩子都營養不良,后勤也得為這些孩子多考慮考慮。
聞嘉嘉“哇”了聲:“這回真是大手筆了,連牛都能搞來,牛奶可比羊奶好喝。”
其實部隊效率還是很高的,七月開荒,八月就開建。
聞嘉嘉每日上下班都得經過那里,雖然離得遠了些,但偶爾也會騎車過去瞧瞧。
養殖場蓋在河對岸,出于下風口。
面積不算大,目前看來只有兩畝多地,八月底時已經能看到建筑雛形了。
家屬院里最近為了養殖場工作名額的事兒又吵翻天,聞嘉嘉看熱鬧看得美滋滋,恨不得日日揣兜瓜子去瞧熱鬧。
魏岱也喜歡吃瓜,但他不好去看,只能逮著聞嘉嘉問。
“今天又是誰家吵起來了?”
聞嘉嘉正在熱飯呢,見他訓練完回來,連忙跟他分享:“是家屬院一號樓二樓靠右的那兩家,這兩家我不熟,但是罵得可兇了。這兩家好像還有親呢,我瞧她們有時罵上頭了,還是用方言罵的,我都聽不懂。”
魏岱明白了:“兩家沒親,兩個嬸子是一個村里出來的,一個介紹另一個。你說的應該是高家和陳家。”
聞嘉嘉其實也不關心是誰家,就是喜歡看熱鬧。
家屬院其實就是個小社會,爭端從來就少不了也避免不了。
不過這事兒很快就消停了,為啥呢?因為上級領導要來視察,部隊上下都緊繃著嚴陣以待呢。
不需要通知,誰都不敢在這時候鬧事兒,就連聞嘉嘉每日騎自行車的速度都慢了許多。
第046章 心中起疑
因為上級來視察, 魏岱這陣子忙得厲害。
而聞嘉嘉倒是很清閑,自從關于磺胺系列產品的稿子寫完后薛主任就沒安排新工作給她了,說是讓她休息一陣子。
今天是領工資的日子, 每月這天工人們的情緒都格外高昂。
就連李海軍這種常年黑臉,和喬賀這種眼睛長頭頂上的人都時不時露出笑容, 脾氣比往日好些,連話都愿意多說兩回了。
沙月嘖嘖稱奇,偷偷對聞嘉嘉道:“還是錢票的面子大啊, 咱們辦公室的兩位男同志終于舍得動動他們那金貴的嘴了。”
聞嘉嘉:“發錢的日子嘛, 誰能不喜歡。”
她也挺歡喜的,特別是這個月她升級了, 拿的是16級工資,整整37元呢。
不過她也不是辦公室中工資最高的,喬賀就要比她高, 拿的是15級工資, 有42塊5。這就是學歷帶來的優勢, 他是中專生,畢業分配過來就能有37元, 轉正就有42,算是高收入人群了。
要是他努努力,保不齊都能拿14級工資, 奈何人家過得自得其樂, 覺著這樣也挺好。
沙月碰碰聞嘉嘉桌上的小綠植,問道:“嘉嘉, 你準備去上夜校么?”
“嗯?夜校?”聞嘉嘉轉頭, 驚訝問:“啥,啥夜校?”
沙月震驚:“你不曉得嗎, 咱們廠里說是要辦政治夜校了,有工人的和家屬的。大家都猜上過夜校后能更好的進步呢。”
其實就是更容易升職。
聞嘉嘉還真沒聽說過這件事,擰著眉頭思索片刻:“我去不了。”
她倒是挺想去見見這時代的夜校,但夜校開班的時間在晚上,她不方便。
沙月勸說:“進入夜校后可以申請宿舍,暫時住幾個月是沒問題的。去完大概能升職呢,這是個好機會。”
在她看來,即使結婚了,遇到這種機會也不能放過。
聞嘉嘉還是搖搖頭,她把這幾年當過度,等高考恢復后她就準備停薪留職了。如果夜校開班時間是白天那能去,可在晚上就算了。
“好吧。”沙月也不好再勸。
聞嘉嘉笑笑,要是不曉得高考會恢復,她大概是會參加的。
“你呢,你準備去?”她問沙月。
沙月摸摸葉子:“對……等等,嘉嘉你這盆水仙怎么種得這樣差?”
聞嘉嘉不承認:“哪里差了?”這可是她種過的最好的一盆綠植。
沙月呵呵笑:“我覺得不出兩個月你這盆水仙就又得死。你還是別種這些花啊草啊的了,給它們留條命。”
聞嘉嘉不承認:“是土的問題,我家里的花草就種挺好的。”
她家里前段時間開了好多月季,那處墻角都跟花海似的。也就是過幾日有人來視察,魏岱覺著院子花太多瞧著不太嚴肅,所以把花移栽到后山去,否則怎么的也要剪幾朵花來給沙月看看。
沙月毫不留情戳破:“那肯定是你家魏岱種的,我讓你幫我澆幾天的水,你就差點把我那盆牽牛花給澆死了。”
聞嘉嘉徹底沒話說,因為沙月說的都對。
她種菜還好,但種些金貴的花草就不行,往往沒幾天就會被她養死。
這話題聞嘉嘉不想談了,想起什么,忽然問沙月:“我記得你和你那誰,下周就要領證結婚?”
沙月紅了臉:“對,下周周六,你可千萬要來。”
聞嘉嘉:“你辦幾桌?”
沙月悄聲說:“這時候還能辦幾桌,就辦兩三桌意思意思。你不曉得,咱們廠里采購部原先是另外個部長的,原來那部長兒子結婚,辦了五桌,后來就被人舉報了。”
“后來呢?”
“后來?后來撤職了唄。”
那時候正處風口浪尖,人人風聲鶴唳,能只撤職已經很不錯了。從此以后廠里人結婚辦酒都不敢超過四桌,一般就三桌。
聞嘉嘉心想,還好自己是在老家結的婚,否則得讓人抓到小辮子。
她點點頭,表示一定會去。
當地靠海,夏秋兩季多臺風。當看到窗外天空突然暗下,天氣由晴轉陰時聞嘉嘉就曉得臺風又要來了。
下午,風一陣陣刮來。
起先不猛,后來漸漸變大,把樹木吹得左右搖晃。
“砰——”
聽到一聲響,聞嘉嘉被嚇到了,趕緊將窗戶給關上,這是有人的窗戶被吹破。
瞧著窗外在空中飛旋的落葉,聞嘉嘉有些擔憂,今天的風明顯要比前幾回大些,不曉得她傍晚會去的時候會不會下大雨。
臺風并沒有破壞其他人的心情,大家都在翹首以盼。
藥廠太大,財務今天一整天都在發工資。
早上發一二三四車間,午后發的是五六,上完廁所回來的李海軍說:“快發完第五車間了,剛剛看到五車間的老吳從財務那里出來。”
聞嘉嘉聞言立馬把記錄本一合,跑到門口等著。
其他幾人也不例外,車間的人更是都跑到財務室門口了。
“六車間,到六車間了。”
不多時,有人跑來喊。
在這種時候聞嘉嘉是不會落后于人的,沖的非常快。
她簡直是那處百米沖刺的勁兒,不到一分鐘就跑到了財務室。
此時,她前方已經排了20來個人。
沙月跑得岔了氣,哼哧哼哧喘:“你這回跑那么快做什么?”
聞嘉嘉認真道:“領錢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再說,她領完錢還得去百貨商店一趟呢,她看上一雙皮鞋有幾天了,不曉得有沒有被人買了。
那雙皮鞋可是真皮的,而且設計的不錯,是經典款,不比幾十年后差,就算幾十年后穿也不過時,聞嘉嘉是真喜歡。
沙月無語了,趕緊到后面排隊去。
聞嘉嘉排的靠前,十多分鐘后就排到她。
摸著手里新鮮出爐37元和幾張票,聞嘉嘉嘴角差點都咧到耳朵處。
下班后,聞嘉嘉騎車往百貨商店去,把皮鞋買了后才回家。
此時天已暗,天空遠處似有一大片的烏云正往城市飄來。
聞嘉嘉不敢再耽擱,一路猛蹬,愣是在大風再度來臨前回到家中。
魏岱松口氣,扶她下車:“腿酸壞了吧?”
聞嘉嘉齜牙咧嘴,摸著酸疼的腿點點頭,“我是一路跟著咱們部隊的車騎回來的,一路都沒落下呢,我還是頭一回騎這么快。”
差點就翻車了好嗎。
魏岱說她傻:“你就不知道跟部隊的車回來?”
聞嘉嘉道:“你以為我不想啊,車里滿了,要不然我早坐了。”
“對了,”聞嘉嘉又說,“你有沒有托車隊買東西,現在應該在卸貨。”
魏岱搖頭:“我今天去村里買了不少。”
最近是臺風天,不管是部隊后勤,還是家屬院里的家庭,都囤了不少東西。
聞嘉嘉跑到廚房里,把櫥柜打開。果然,里面添了好些干貨,又見米缸里有一大袋的面粉,這才放心。
臺風呼嘯而來,這回的風格外猛烈,比下午那會兒猛烈好幾倍。
“要不要把屋頂檢查一下?”聞嘉嘉問他。
魏岱:“檢查一下也行。”
大概是沒事啥事兒,因為上回臺風來時才檢查過。
聞嘉嘉去雜物房里把梯子搬出來,站在屋檐底下扶著梯子,魏岱爬了上去。
本來以為沒事的,誰曉得還真在上面檢查出個東西來。
“嘉嘉!”魏岱喊,“你瞧我在上面發現啥玩意兒。”
聞嘉嘉好奇極了:“什么?”
魏岱小心翼翼回到梯子上,回到地上時從兜里掏出兩個鳥蛋來。
聞嘉嘉驚訝:“哪只鳥這么傻,竟然把鳥蛋下咱們屋頂上了。”
魏岱笑笑:“想吃嗎?”
聞嘉嘉無語:“兩個鳥蛋還沒一半的雞蛋大,都不夠一口的。”
魏岱:“那就送樹上的鳥窩去?”
聞嘉嘉:“那還是算了吧,你碰都碰了,人家鳥是會聞氣味的。你要是放上去,說不準人家連那自己那窩的蛋都不要了。”
魏岱把兩顆蛋放桌上,問她:“這又是書上說的?”
“要不然呢。”聞嘉嘉理所當然,“很多鳥都是這樣的。”
魏岱:“……”
他開始看書了,漸漸的,也看了不少書,就是沒見過什么書上有說這些的,為何他有時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自己媳婦在某些方面太過博學,某些方面又太過無知。
猛烈的暴風雨終于席卷而來。
天跟破了個大洞似的,明明是傍晚,屋外卻和黑夜沒什么兩樣。
聞嘉嘉有點慌,一是怕有積水,二是怕魏岱得出去救援。
魏岱安慰道:“這雨就是一陣的,只要不是連續下兩三天,就不用怕那湖水會漫上來。”
人家那么大的一湖會自己調節,哪里那么容易漫。
至于救援……
魏岱說:“去年的臺風比這回的更大,去年都沒事兒,今年應該也沒事。”
只要家里不斷電,魏岱都挺安心的,這代表一切都還好。
果然,半夜時雨聲就漸漸小了,魏岱發覺后便起身來到窗邊,打開窗戶靜靜聽,確定這并不是他的錯覺。
直到此刻他才安心。
然而在傍晚時慌得跟什么似的的聞嘉嘉已經在夢鄉里遨游,睡得要多香有多香,哪里能看出來怕啊。
“心真大。”魏岱輕聲道,回床抱著媳婦終于能放心睡覺。
翌日。
外面雨還在下,但從雨量中可以看出,臺風已經過去了,此刻只余臺風尾巴還停留在這片土地的上方。
淅淅淋淋的,像是馬上要停。
天已經放亮了,然而聞嘉嘉睡得依然香甜,就連聲音大且壓迫感十足的警報聲都沒把她吵醒。
什么聲音?
魏岱在警報聲傳到房間的那一刻就猛地坐起身來。
聞嘉嘉只皺眉,無知覺地嘟囔兩下,翻個身又繼續睡。
魏岱被迫緊急開機,掀開被子連忙出門,雨傘沒打就到了門口。
不少鄰居都出來了,謝陽見到魏岱,就走近說道:“沒事兒,我剛剛問老王了,是上游想泄洪,公社借咱們部隊的廣播放警報。”
魏岱:“泄洪?高陽那邊嗎,這樣的話咱們是不是得去。”
泄洪的事兒一發生,魏岱就曉得自己沒得閑了,這回臺風危害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謝陽點點頭:“我覺得需要準備好,你們連應該是主力。”
魏岱也不多聊了,回屋里把行李收拾好后就聽到集合的聲音,連飯都沒來得及吃。
聞嘉嘉醒來時沒看到魏岱也沒在意,直到看見桌上紙條,才曉得魏岱做任務去了。
“嘉嘉在家么?”屋外是包姐冒雨而來。
聞嘉嘉:“在呢!”
包姐推門而入,同聞嘉嘉相處久了,倒也曉得聞嘉嘉的脾性,進她家時都會先敲門。
“你別擔心,他們其實是去村里檢查有沒有人家的房子塌了,順帶幫著轉移村民,沒啥危險。咱們這里大大小小的臺風多,基本每年都得走那么一兩趟。”
包姐是個很細心的人,見聞嘉嘉臉上似有憂色,又見她好像是剛起床,就曉得她擔心什么,于是主動解釋。
聞嘉嘉這才稍稍放心。
她問包姐:“姐你有啥事兒嗎?”
包姐直截了當問:“你們廠今年還有沒計劃招人呢?”
聞嘉嘉沒想到包姐問的是這事兒。不過一想包姐的大兒子明年就高中畢業了,便曉得這是為了不下鄉做打算。
“招不招人我不曉得。”聞嘉嘉搖頭說,“藥廠太大,招人的事兒得看上面,但往常年年都招,明年肯定也會招。”
包姐嘆氣,拉著聞嘉嘉悄悄說:“你這段時間幫我打聽打聽你們廠里有誰要賣工作的,有的話先幫我占著。”
聞嘉嘉從柜子里拿出今年五月烘的茶來,又用爐子里的熱水一沖,倒一杯放在包姐手邊:“要這么早么?”
包姐端起茶喝一口:“當然,等明年就晚了,明年連街道掃地工的工作都搶手。”
她說完又喝一口,驚訝道:“你這是什么茶,乖好喝的,喝著怎么一股甘甜味兒。”
聞嘉嘉笑笑:“就是后山摘的野茶。”
包姐搖搖頭:“咱們這些人,還是你們家會過日子。”
她們哪里曉得怎么去烘茶啊,連啥時候能采茶了都不知道。
聞嘉嘉說道:“那是因為姐你是北方人,我們那里種茶,就算沒和茶打過交道,也耳濡目染學到些制茶的方法。”
地理差異嘛,畢竟國家那么大。
包姐的事兒聞嘉嘉應下了,這并不難。
其實部隊的孩子比外頭的孩子要多條路,就是參軍。
相對其他人來說,他們有先天的優勢,聞嘉嘉并不明白包姐怎么不讓她大兒子去參軍。
據她所知,包姐大閨女就去了,如今在文工團。前兩個月還回來過,那姑娘可著父母的優點長了,盤靚條順的很是好看。
包姐嘆氣:“我倒是想啊,但這孩子不曉得咋回事,眼睛近視得厲害。也是奇怪,他從小就沒拿過幾回60分,書更是沒讀過兩頁,竟然也能近視……他小時候就這樣了,我當時還以為他是天生的文化人呢。”
聞嘉嘉:呃。
難怪包姐大兒子天天帶著眼鏡。
“行吧,我肯定幫包姐你注意這事兒。”她再次保證。
包姐臨走前又叮嚀:“別人要是求你,你得先記著姐啊。”聞嘉嘉如今是香餑餑,到時候肯定很多人來找她。
聞嘉嘉點頭:“好的好的。”
她此刻沒把包姐這句話放心里,等她被好些人接連上門拜托時才叫苦不迭。
暴雨將院子里的一切打得七零八落,聞嘉嘉看不過眼,吃過早飯后開始收拾。
菜地的南瓜摔下來了兩個,聞嘉嘉一瞧都有裂縫了,便抱到屋里去。
新種的蔥也被吹得東倒西歪,葉與葉之間絞在一起,她給捋正。
就連剛剛冒出嫩黃花骨朵的桂花,也被雨水打落在地,樹下一片芬芳。
最不受影響的是墻上的多肉,那是聞春和聞萱種的,是她們的小小天地。
一夜雨水,土地濕潤。
聞嘉嘉把雞放出來了,這時候風停雨歇,陽光又漸漸冒出,正是蚯蚓在土里活動之時,也好讓兩只雞補補。
家里的雞是土雞,下蛋沒那么快,聞春等得心焦,每天都得去雞窩看一遍。
聞嘉嘉沒想到這姑娘還挺有耐心的,一直堅持到現在都沒有放棄賣雞蛋買收音機的事。
菜地收拾好,再把院里清理打掃。
等清理完院里的斷枝和落葉后,聞嘉嘉又想著干脆大掃除吧。
于是她擼起袖子,重新開干。
陽光越來越盛,地面的水分被烘烤得漂浮到空中,此刻空氣中濕度很大。
聞嘉嘉拿塊抹布,把每個柜子擦一遍,又將桌椅板凳搬到院子里來,用水沖洗。
等她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清理完時,太陽都西沉了,而她也累得腰酸背痛,兩手軟得如煮熟的面條,無力至極。
魏岱快七點鐘到的家。
“嚯,家里怎么都亮堂了。”
他將背包取下,正要放到客廳地上,見客廳的地板干凈得甚至都能躺,就又放到門口。
聞嘉嘉還挺驚訝的:“我以為你要離開好幾天。”背包都整了。
魏岱取毛巾擦臉:“這回情況還好,泄洪及時控制住局面,所以幫忙運完東西就行了。”
聞嘉嘉點點頭,又得意道:“今天家里是不是格外干凈?”
“你大掃除了?”
“對呢。從早上忙到傍晚,我歇一個小時才緩過勁兒。”聞嘉嘉心里叫苦但是面上不表露。若是知道要忙這么久,她是不會去想著大掃除的。
魏岱笑她:“你就是一陣一陣的……”三分鐘熱度。這回打掃完,怕是到年底她都不會想著摸掃把了。
夜晚。
聞嘉嘉把包姐拜托她的事兒說給魏岱聽,“其實那是先天性近視,包姐或者包姐丈夫那邊,大概率也有這種情況,這很可能是遺傳。”
視力這玩意兒真是沒法說,有些人躲被窩里看三年手機都只200度,但有人卻能飆到五百度。
聞嘉嘉上輩子就是不易近視的人群,但一整個青春期下來,也戴上了眼鏡。這輩子視力還更好,看哪兒都是清晰的,她得感謝原主。
魏岱思考半晌:“我見過包姐她爹,老人家視力不是很好。”
聞嘉嘉:“我就說,肯定遺傳的。”
她拍拍魏岱:“你可得保護好眼睛,帶眼鏡可麻煩了。”她特別珍惜這輩子不用帶眼鏡的機會。
魏岱:“你戴過?”
聞嘉嘉:“……我見我同學戴過。”
魏岱湊過去親親她:“傻姑娘,你還是睡覺吧。”不懷疑還好,心里一起疑,就覺得他媳婦的話哪哪兒都是破綻。
說的那語氣,就跟自己戴過一樣。
魏岱想不明白,他想破腦袋都想不到媳婦來自幾十年后。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媳婦成長軌跡清晰明了,浮陽出生,縣城家屬院里長大,十多年來就沒有出過縣城。
聞嘉嘉把頭埋在他懷里,后知后覺有些心虛,不敢說話了,閉上眼睛裝睡。
這事兒就這么平淡地過去,魏岱沒再問,聞嘉嘉也再沒提。
下周周五。
聞嘉嘉帶了一盒新鮮的蝴蝶酥回來,她抱怨道:“現在的蝴蝶酥都帶鐵盒了,比從前貴上一毛錢。”
魏岱:“你從前還說用袋子老是會碎,而且容易潮。”
聞嘉嘉:“……”
她說過嗎?肯定沒說過。
聞嘉嘉不承認,只說:“等我下回買時把鐵盒帶去。”
能省一毛是一毛啊,聞嘉嘉開始上班后,突然就節省許多了。
因為賺錢真挺累的,她不舍得花。
上輩子吃的流量飯,卡上的錢都得數數才能曉得是七位數還是八位數。
穿越后過了一段時間苦日子,可家里有存款存糧,雖說要節省,但生活在農村,又有金手指幫襯,聞嘉嘉沒啥能花錢的地兒。
再說,花的是別人的錢,心疼,卻也沒有多疼。
和魏岱結婚后也一樣。
苦日子還沒過多久呢,她就結婚了,丈夫有存款,這回連心疼都只疼得淺淺的了。
直到自己賺錢,花自己賺的錢時,聞嘉嘉每給出去一塊錢都覺不舍呢。
魏岱感慨:“你這是長大了啊。”
都曉得心疼錢了。
聞嘉嘉白眼一翻:“說啥呢,我長沒長大你不曉得。”
要是沒長大,你就犯罪了。
魏岱看眼外面的天空,挺亮堂的。
大白天,就說些虎狼之詞這好嗎?
聞嘉嘉無語。她把鐵盒往櫥柜一塞,說:“我明天要去吃喜酒,你別讓兩姐妹多吃蝴蝶酥。”
魏岱:“誰的喜酒?”
“沙月的,你不認識。”
聞嘉嘉有些糾結:“這里……你說我該給多少禮金?”
魏岱:“關系好嗎?”
聞嘉嘉:“挺好的,人也不錯。”
魏岱:“那就上三塊或者五塊,要不你買雙枕巾啥的,這樣就差不多了。”
聞嘉嘉覺得自己還是給錢吧,明天就要去了,哪里還有空去買枕巾啊。
第047章 參加酒席
沙月婚禮在周六這日, 因為吃的是午飯,聞嘉嘉快到十點才出門。
才辦三桌,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沙月婚禮酒席上的賓客肯定都是親近的親人。像她這種好友應該是沒多少的, 再把范圍縮小到工作上的好友中,大概率只有她一人。
聞嘉嘉怕去早了尷尬, 才拖到這么遲出門。
魏岱對她這種行為表示費解:“去喝喜酒哪里有掐點去的,去早了就當認識新朋友。”
去晚太不禮貌,何況今天還是周六, 人家說不定還覺得你是不想去呢。
聞嘉嘉心說, 認識來干啥啊。
幾十年后認識了還能加個朋友,給自己添些朋友圈點贊。
這年頭, 普通朋友的交流就靠面對面。因為工廠的不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圈子。今天認識了,保不齊往后都再見不到, 聞嘉嘉有時是有點內向的, 不想把時間花在這上面。
“哎呀你別啰嗦了, 再啰嗦我就要遲到了,到時候人家更覺得我不禮貌。”聞嘉嘉輕哼一聲, 蹬著車就離開家。
魏岱無話可說,只能追上去:“騎慢些!”
“啰嗦——”
聲音從風里傳來。
聞嘉嘉是聽話的,騎的并不快, 比平常上班時還要慢呢。
她快十一點時才到的沙月家, 而酒席開始時間是十一點半,聞嘉嘉覺得自己來的其實還算早。
沙月家在藥廠家屬院, 聞嘉嘉也是頭回來的這里。
家屬院的樓房明顯要比部隊闊氣好多。高倒是一樣的高, 但每棟樓的面積要更大,幾乎是部隊的兩倍。
數量也比部隊來得多, 聞嘉嘉好奇問看門大媽,“嬸兒,咱們家屬院這里幾棟樓啊?”
人家大嬸也是很有警惕心的好吧,上下打量聞嘉嘉兩眼,發出三連問:“同志你誰啊,你是哪個單位的,你問這個干啥?”
聞嘉嘉尷尬:“嬸兒我是咱們藥廠的,只不過沒住在家屬院里,今天是去沙月家吃飯,我就是覺著咱們藥廠家屬院大,好奇問問。”
一聽是藥廠的,看門大嬸才略微放松,放下手里正在清理的韭菜說:“咱這家屬院有十棟樓,另外還有兩棟,但那兩棟是和紡織廠的家屬院在一起。”
聞嘉嘉嘖嘖兩聲,感慨道:“那就是12棟呢,可真多啊。”
大嬸驕傲道:“當然!咱們藥廠財大氣粗,家屬院房子的數量在整個市的所有工廠里都是排得上好的,除了鋼鐵廠那幾個省直大廠外,誰能和咱們藥廠比。”
聞嘉嘉也不再多聊了,她問了下6棟怎么走后就順著大娘指的路往目標方向走去。
六棟樓下是片小空地,此刻空地上擺上三張桌子,聞嘉嘉就曉得了,沙月的酒席大概就在這里。
空地上的人確實沒有她會認識,直到走上二樓來到沙月家,才勉強有位稍稍相熟的人,就是沙月她姨,因為聞嘉嘉總去二號食堂,和打菜的沙月她姨混了個臉熟。
“哎呦小聞同志,沙月早就惦記著你了,快些進去吧。”她連忙招呼聞嘉嘉,帶聞嘉嘉去沙月的房間。
聞嘉嘉沒來得及說句話呢,就被沙大姨給送進房間了。
沙月坐在椅子上,正試圖重新盤頭發。
她從鏡子中看到聞嘉嘉,驚喜轉頭:“嘉嘉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你忽然有事兒來不了了呢。”
聞嘉嘉道:“周六能有啥事兒。”
說著掏出兜里的紅包塞給她:“新婚快樂。”
沙月笑嘻嘻說:“大喜的日子我也不跟你客氣,反正你結婚我是沒趕上,等你有孩子了我再還給你。”
聞嘉嘉挑眉:“行吧,那你得準備好了,我說不準啥時候就有了呢。”
沙月不把她這話當回事,因為聞嘉嘉曾經還透露過計劃在23歲后再生孩子。
房間里還有其他人,沙月不能只跟她聊,將別人撂一旁。
相互介紹一番,就又圍繞著沙月這位今日主角說起話了。
“表姐,姐夫真的愿意在咱家辦啊,那不是跟入贅的一樣。”說話的是沙月表妹。
聞嘉嘉忍不住轉頭瞧她一眼,姑娘歲數挺小的,還能提高提高情商。
大喜的日子,說人家新郎官像入贅,這是得多不會說話才能說出這番話。
果然,沙月臉色有瞬間的不好看,旁邊的人就說:“老三你咋能這么說呢,那是姐夫那邊沒啥親戚,又是剛進單位,所以才在咱們這邊辦的。”
為的啥?
為了能更熱鬧,也為多收禮錢。
小表妹訕訕,低著頭再不言語。
聞嘉嘉轉移話題:“沙月你往后住哪兒呢,上回你說馮鈺還住在研究院里?那可是西郊,比我家來廠里還更遠呢。”
沙月想嘆氣,愣是又憋了回去:“沒辦法,他這個工作就是沒法住在市里。我打算好了,往后每天上班時跟你一樣,也騎車來。”
“得騎一個小時吧?”聞嘉嘉問。
其實她現在每天騎30來分鐘的車就能到藥廠,因為路被她騎熟了,哪里有坑,哪里有近路她都曉得。
沙月點點頭:“可不是嗎。”好在西郊離藥廠遠,離市區卻不遠,一路上都有人居住,所以晚上下班時倒也不怕。
說話間,馮鈺來了。
婚禮雖然簡辦,但宣誓卻是這個年代的婚禮中必不可少的一道環節,聞嘉嘉結婚時也沒省略。
宣誓完,就能吃飯了。
聞嘉嘉坐在年輕人稍多的那桌,隨著一道一道菜被端上來,她肚子也咕嚕咕嚕叫。
這回酒席的菜色著實不錯,四葷兩素再加一道涼菜,算是高規格酒席了。
聞嘉嘉可不會客氣的,這時候吃酒席客氣就代表著餓肚子。
她眼疾手快夾一筷子肘子肉,足足五片,然后又夾一筷子魚肉,一筷子的河蝦,便暫時停手,就著米飯吃了起來。
桌上此刻基本沒人說話,都是在吃東西。
那道燜得濃油赤醬,軟爛無比的豬肘肉不到半分鐘就被夾沒了,就連盤子里的醬汁都被倒個一干二凈。
很快,湯被端上桌。
湯竟然是烏雞湯,聞嘉嘉也盛了一碗,還幸運得到個翅根。
桌上人依舊“默默無聞”,唯有調羹碗筷的碰撞聲。
兩道素菜也不簡單。
一道是炒菌菇,三種菌菇用重油炒,咸香也鮮香,聞嘉嘉還認不出來是啥菇子。
另一道是木耳炒山藥,山藥脆嫩,聞嘉嘉一連吃了好幾口,當下就決定等會兒回家前要先繞到市場里買幾根山藥才行。
酒席很快吃完,和沙月打過招呼后聞嘉嘉就騎車回家。
山藥她還沒忘,買了完山藥后看見新上市的紅薯,聞嘉嘉就又用糧票去了糧油窗口買半袋子的紅薯。
現在吃紅薯得靠買了。他們家分到的菜地面積沒多少,種菜都不太夠的,哪里夠種紅薯的呢。
不過紅薯便宜,又不費多少糧票,聞嘉嘉倒覺得比自己種紅薯吃更加劃算。
下午,回到家中。
家里沒人,聞嘉嘉把紅薯放到雜物間角落中晾開,這樣能保存得更久些。
山藥是帶泥的,她也沒把泥給摳了,同樣是為了保存。
穿越快一年,一些生活常識她還是懂的。
忙完,聞嘉嘉坐在沙發上,是啊,來到這里快一年。
—
進入10月份,天氣漸漸轉涼。
白天還不覺得,但一到傍晚,從山間吹來的風中都攜帶著些許涼意。
桂花盛開了,方圓十米都縈繞著一股桂花香。香味層層遞減,但聞家院子中的桂花香顯然最為濃郁,濃郁到老有蜂蜜在院子上空轉悠盤旋。
聞嘉嘉躲在房間里,連小露臺的門都不能開,氣得不行,對魏岱抱怨說:“有沒辦法跟蹤這些蜜蜂,找到它們老巢在哪兒,把它們整窩端了。”
關鍵是春夏兩季過去后蜂巢里面肯定有許多蜂蜜,她想吃蜂蜜。
魏岱伸手摸她腦袋,納悶:“沒發燒啊。”
“啪”的一聲,聞嘉嘉把他手拍開,懷疑地盯著他看:“你的意思是我有病?”
魏岱否認:“沒有這個意思。”
聞嘉嘉斜他:“我又不傻,有沒有的,我還能聽不出來嗎。”
魏岱心說,你也曉得你不傻啊?那你還讓我去跟蹤蜜蜂,傻透了的才會說這話。
他不搭理自己這個有時候就是會人來瘋的媳婦,到廚房里削紅薯煮粥去了。
紅薯剛挖出來時其實是不怎么好吃的,必須要放置一段時間,等紅薯水分揮發一二,甜度上升后才是最好吃的時候。
此時,紅薯甜滋滋的,“咔嚓”生咬一口,嚼著嚼著,汁水充盈在口腔中,都跟喝了甜水一樣。
地瓜粥配上南瓜餅,再加上月季花醬,今晚的晚飯格外甜蜜。
月季花醬是上個月聞嘉嘉無聊時做的,月季花移栽后就成了公共的花朵,今天這個嬸子摘一朵,明天那個小孩摘兩朵。
偶爾一陣臺風刮來,又被狂風驟雨打落好幾朵。
聞嘉嘉瞧著可心疼了,心疼的結果就是把人家開得好好的花瓣都摘了下來,清洗晾干后制作成花醬。
別說,她種花種得不怎么樣,做花醬做的倒是挺好的。
甜而不膩,更無任何苦澀味。
不但能拿來配南瓜餅吃,還能泡水喝,每天泡杯花醬茶,心情都好上不少。
聞萱明顯很喜歡這一口,用小勺子輕輕舀半勺花醬抹在金燦燦的南瓜餅上,嗷嗚一口:“小姨,往后還做這個花醬好不好?”
聞嘉嘉把粥里的紅薯搗得碎碎的,抬眼看聞萱:“行啊,你摘花,我就給你做。”
聞萱:“真噠?”
她怎么有點不信呢。花醬甜甜的,然而小姨并不讓她多吃甜食。
聞嘉嘉敷衍地點頭:“真的。”
接下來是秋冬兩季,除去桂花就是菊花,哪里還有什么其他能吃的花讓聞萱摘啊。等明年春天,這事兒早就被她拋在腦后了。
魏岱顯然了想到這點,笑了笑。
聞萱看看小姨,又看看小姨夫,覺得怪不對勁,又察覺不出來哪里不對勁。
她低下頭,還是快些吃飯吧。
夜晚。
既然無法阻擋蜜蜂,那就從源頭出發,直接釜底抽薪。
當然,不是砍樹。
這棵桂花樹起碼在這里生長了20年,聞嘉嘉倒沒那么喪心病狂想把人家砍了。
她是想將樹上的桂花給搖下來,本來聞嘉嘉還想多聞幾日的桂花香,誰讓太招蜜蜂,只能犧牲了每年都會綻放的花朵。
“魏岱!”聞嘉嘉朝著屋里喊。
魏岱正在做嬰兒床,聞嘉嘉也不曉得他好好的發什么瘋,想起來做嬰兒床。
“怎么了?”屋里傳來聲音。
“你出來幫我一起搖。”她說。
魏岱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木屑來到院子中說:“就不能明天來?”
聞嘉嘉道:“今天晚上搖完剛好能洗了晾,晾干后明兒就能試著做桂花蜜。”
行吧,她說啥就是啥。
聞嘉嘉把油布放在桂花樹上,因為油布不夠大,無法覆蓋整個桂花樹,就只能先放于一側。
魏岱爬到樹上,將樹枝搖動。
霎時間,桂花紛紛落下,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香味兒也隨之變濃,濃得聞嘉嘉都要打噴嚏。
魏岱又繼續往上爬,搖動另一根樹枝。
“手電筒照照看看搖干凈沒。”他說,“手電筒在房間的書桌上。”
聞嘉嘉跑進去拿。
手電筒的電池大約是新換的,此刻格外明亮。
燈光打在樹枝上,聞嘉嘉看不大清,但在樹上的魏岱卻看得一清二楚。
他又使勁兒搖了搖,檢查一遍,沒有漏網之魚后就讓聞嘉嘉把油布扯到另一側去。
另一側又是同樣的搖法,搖桂花樹的動靜頗大,惹得隔壁謝家的謝易都爬到墻頭上來。
“咦,小姨你在捉知了嗎?”
謝易好奇問,處熟后,他都跟著春兒和萱萱喊她小姨。
聞嘉嘉:“我在搖花呢,準備明天做花醬。要是做成了,我就喊你來吃。”
謝易乖乖道:“好。”
說著就又嗖地一下沒影了,聞嘉嘉猜測剛剛是謝陽把謝易托舉起來的。
桂花終于搖完,魏岱也搖出一身汗。
聞嘉嘉將油布攏著,拖到客廳去。客廳中燈火通明,方便她收集桂花。
夫妻倆一個做木工,一個收花朵,期間說說話,自有股溫情在流淌。
“你是想當爸爸了?”聞嘉嘉好奇問。
魏岱啞然一笑:“想啥呢,就是覺得這東西得提早做,反正放著不會壞。”
聞嘉嘉忽然想起來,他昨兒提起他一個戰友孩子都已經出生了,卻還到處找人借嬰兒床的事兒,想必就是因為這個才想著做嬰兒床的吧。
她指指旁邊多余的木頭:“那剩下的這些木頭拿來做啥?”
魏岱看一眼就道:“做一些小玩具,還有吃飯桌學步車。”
“……”
就嘴硬吧,你還說你不急。
魏岱看聞嘉嘉的表情就曉得她在想什么,心里覺得自己真挺冤枉的。
但嘴上卻不能喊冤,他媳婦有時候心眼比針還小,特別是經期前,他要是沒記錯,也就這兩天的事兒了。
要是喊冤,這姑娘非得借題發作,說他不稀罕跟她生孩子呢。
半小時過去。
屋外更暗了,月亮不知躲到哪一片烏云之中。
聞嘉嘉把桂花清洗完,晾到簸箕上。
而魏岱也放下手中的活,將客廳里的木屑掃到畚斗中,倒入灶爐邊的鐵盆里。
“洗澡去?”
魏岱忙完后靠在門框邊,笑問聞嘉嘉。
聞嘉嘉沒說話,擦擦手上水,經過他身邊時身上滿滿桂花香,魏岱湊到她身后將她緊緊摟著。
“哎哎哎,院門還沒關呢。”
魏岱回頭看看,關院門去了。
然而趁著他關院門的功夫,聞嘉嘉拎著水到洗澡間洗澡去了。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她一般在臨睡前才會洗澡。洗完后晚風一吹,全身上下都冰冰涼涼,舒服極了。
手電筒安在浴室墻上,聞嘉嘉抬手用力嗅嗅,真有桂花香嗎?
可不能有,被蜜蜂蟄了怎么辦。
被蜜蜂蟄可是她的陰影,小時候去鄉下奶奶家玩兒時就被蜜蜂蟄過,臉頰腫得跟個紅饅頭似的,還被人用茄子使勁兒抹。
別說,用茄子攃傷口雖說是個土方子,卻還挺有效果的。
想著以前的事兒,聞嘉嘉也沒慢下洗澡的速度。
洗完開門,正好有一陣風吹來,清爽又清涼,她瞇著眼睛停下享受。
魏岱已經將上衣給脫了,把她手里的木桶拎走,又打著水拎來。
這男人的身材著實優秀,聞嘉嘉每晚睡覺時都會不自覺伸到他的衣服中。
此刻一手拎一個盛了水的木桶,兩邊手臂肌肉僨張有力的場景簡直令人臉熱。
魏岱:“看啥呢?”
臉蛋紅撲撲,眼睛水潤潤的。
聞嘉嘉:“吹風呢。”
魏岱推她:“快進屋吧,當心著涼。”
這女人自從身體調養好,停止吃中藥后就又開始造作了。今天早晨他就聽她說話帶著點鼻音,明顯是有些受涼,居然還敢吹風。
聞嘉嘉特意把手臂伸到魏岱臉邊:“聞聞,還有沒有味兒。”
魏岱:“有味有味,快進去吧。”
聞嘉嘉:“你敷衍我?”
魏岱認真聞聞:“沒味了。”
聞嘉嘉這才滿意。
翌日。
聞春和聞萱今天又得去參加田野上的勞動課了,兩姑娘不太想去。
農村出來的孩子,對田野沒那么好奇,她們雖然小,可卻太曉得這時候田里的活兒有多苦了。
聞春不必說,從前的記憶她還有,小姨秋收那段時間回家后的場景她印象深刻。
——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嘴唇的顏色慘白慘白的,聞春有回差點都以為小姨死了,嚇她一大跳,眼淚嘩嘩流。
甚至連她父母秋收時候的事兒她都記得點兒。父母唉聲嘆氣地說著秋收的艱難,計劃秋收后淘換張肉票,割半斤肉給家人補補。
聞萱呢,只記得小姨秋收時半死不活的樣兒了。
哦,還有扎人的稻穗,難趕的小鳥,曬得人頭暈腦脹的太陽……
聞萱嚇得拍拍小胸脯:“小姨,我們今天能請假么?”
聞嘉嘉其實也不是很想讓兩孩子去,太陽這么大,曬一天中暑了咋辦。
正猶豫著,魏岱就道:“別想請假,勞動課怎么能請假呢。”
“菲菲就總不去!”聞萱不服,“她上回,還有上上回就不去,在家里吃糖呢。”
魏岱:“菲菲是因為身體不好,你跟姐姐比小牛犢子還厲害,一個能打人家菲菲兩個。”
聞萱腦子在這種時候動得很快,說:“我可以突然間身體不舒服,比如肚子疼。”
這回聞嘉嘉也不樂意了,教訓她:“不想去就不想去,怎么還能弄虛作假呢。我等會兒就把水給你們準備好,都給我撿稻穗去。”
聞萱眼淚汪汪,癟癟嘴:“水不夠,我要花蜜水。”
聞嘉嘉無語。小孩子都鬼精鬼精的,知道兩個大人都發話逃不過了,就開始談條件。
花蜜水就是花醬兌水,聞嘉嘉點點頭:“行,給你們裝一壺。”
“還要蝴蝶酥。”她繼續道。
聞嘉嘉:“行,一人一塊蝴蝶酥。”這不過分,干活嘛,容易累也容易餓。
“我還要……”
聞嘉嘉面無表情:“嗯?”
聞萱氣餒,肩膀一塌:“好吧小姨就這些,別的我不要了。”
再要,蝴蝶酥和花蜜水都沒了。
吃過早飯,聞嘉嘉幫著準備水和食物。除此之外還把拿出個小帽子來給她們戴上。
帽子是百貨商店買的,綠色小孩兒款,聞嘉嘉瞧著質量還不錯后就花一塊多買了回來。
戴好帽子,聞嘉嘉還讓她們換上長袖。
聞春扭捏:“好熱。”
聞嘉嘉:“熱也得穿,要不然手臂得被刮出痕來。”
她們是割不了稻谷的,只能撿稻穗。
撿稻穗也需要在田野里奔波,特別容易被稻葉稻穗給劃傷。
聞嘉嘉替兩孩子整理好后,拍拍她們屁股說:“好了去吧。”
兩孩子戀戀不舍,但最終還是拎著水壺,背著小書包離開。
魏岱說她:“你太嬌慣孩子了,小孩還是得吃苦才行。”
聞嘉嘉卻道:“人活一輩子就著幾十來年,惦記著吃苦是怎么一回事兒啊。想吃苦,往后機會還多著呢。”
魏岱不禁沉思,這話好像也挺對的。
“可農活還是得學著做的。”魏岱又道。
聞嘉嘉面上沒反駁,心里卻想,你是不曉得往后的社會發展得多快。
還干農活?到時候有沒有田給你干還是一回事兒呢。
聞嘉嘉不禁想起她奶奶家的壯舉——每年金秋九月要收稻谷時,把田地劃分成好幾塊,然后租給城里的學校。
學校租來干啥?給學生割稻谷。
等割完,一人分一小袋子稻谷就行。而她奶奶家不但不出力就得到稻谷,還額外得到一筆租金。
聞嘉嘉當時都聽傻了,原來生意還能這么做的。
第048章 收到驚喜
藥廠最近熱鬧得緊, 為啥?十月了,藥廠在歡祝國慶。
藥廠甚至特意開放了大禮堂,邀請全廠人看節目, 晚上時還能看電影。
聞嘉嘉今早剛到辦公室,沙月就拉著她說道:“嘉嘉真是太可惜了, 你昨晚沒留下來瞧,咱們廠昨晚放的可是新電影呢。”
“啥電影?”她好奇問。
“《艷陽天》,聽說是今年才上映的, 電影院都還沒有!”沙月感慨道, “我昨天夜里做夢夢的都是這部電影。”
聞嘉嘉將背包從背上取下,往辦公桌的柜子中一塞:“那你昨晚是睡在娘家?”
沙月點點頭:“今晚還有電影, 聽說還是難得的譯制片,你要不要留下來瞧。”
一聽是譯制片,聞嘉嘉有些好奇了。
譯制片就是外國片、進口片。
在這個年代, 國內是很難看到譯制片的, 能進來的大多都是交好國家的電影。
沙月道:“《寧死不屈》你聽說過沒?這部電影說是很好看, 兩三年前就上映了,可惜咱們這里的電影院一直沒放。”
聞嘉嘉搖搖頭:“沒聽說過。”
連原主記憶中也沒有。
“是阿爾巴尼亞的電影, 你今晚要不要留下來看?”沙月問,“到時候就找個人蹭蹭宿舍,咱們自家廠的人, 住一晚也沒啥事。”
聞嘉嘉有些心動, 但最終還是拒絕:“算了吧,今天我家兩孩子都去參加勞動課了, 天氣又這么熱, 得回家瞧瞧她們有沒有中暑。”
其實是不想住宿舍。
宿舍床太小了,還得兩個人睡, 聞嘉嘉根本睡不慣。
再說,她晚上還得洗澡呢。
沙月嘆氣:“有孩子也挺麻煩的。”
聞嘉嘉點點頭,可不嗎。
兩人說話間,喬賀走了進來,敲敲聞嘉嘉的桌子,神色復雜道:“聞同志薛主任喊你。”
聞嘉嘉驚訝:“好的。”
她也沒多問,趕忙去到薛主任的辦公室。
“主任。”聞嘉嘉進門。
薛主任臉上帶著隱隱的笑意,指著旁邊的椅子說:“坐。”
然后還給她倒杯茶。
不得不說,聞嘉嘉還挺惶恐的。
畢竟在她這里,薛主任一直是一個不茍言笑的鐵娘子形象。辦公室中更是她的絕對統治區,一個月都不見得能見她一回笑臉。
今天突然來這一手,聞嘉嘉心里冒出的不是喜,而是驚。
不會是有啥超難干的事兒要她干吧?
然而事實還真出乎她的意料,只見薛主任拿出個信封,推給她:“你瞧瞧,這可是今天剛剛寄來的。”
聞嘉嘉面露不解,拿起信封一瞧,信封寄信地址那里寫著“首都安德路甲61號”。
看到這里她依舊不明白,但直到看見寄信人處是工人日報時才怔住。
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愕然一瞬,又喜形于色:“是我上個月寄的稿子被錄用了?”
薛主任話中帶著笑意:“我沒拆,你自己拆開瞧瞧。”
但都寄信來了,肯定是錄用了的。
聞嘉嘉顯然也是這么認為的,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笑容,把信封拆開,然后展開信紙。
果然!她的稿子被錄用了,報社的人還對她的選題和內容夸贊了一番,說很少有人能把藥品的發展進程寫的如此清晰明了,還和社會發展結合在一起。
聞嘉嘉欣喜道:“主任,真的錄用了,而且說是放在3號那天的報紙上。”
薛主任手一拍:“那就是明天了!”
她眼睛含著笑意,又說道:“這還是咱們廠里頭回有人的文章上工人日報,宣傳部那些赫赫有名的筆桿子們,也頂天只上個省報。”
宣傳部這幾年可威風了,薛主任這種實干家很不瞧得起那一幫只會溜須拍馬歌功頌德的人。加上她和那邊的領導有點矛盾,就更不喜那些人。
如今自己車間還沒入職多久的職工一出手就是《工人日報》,襯得那些人跟廢物一樣,一時之間她笑容滿面,嘴角壓都壓不下。
笑著,她又后怕不已:“還好當時你沒聽我的,堅持寄給了工人日報。”
當時她是想著先寄給省報,這樣更容易錄用,也能趕上國慶。
奈何聞嘉嘉決定先寄工人日報,計劃工人日報沒錄上再寄給省報。
如今這篇文章雖沒有出現在國慶當天的報紙上,但出現在3號這日也是不錯的。
聞嘉嘉將信瞧完,重新塞回信封中說:“多虧了主任您的指導,否則我也不敢寄。”
“哎,太謙虛了。我就改些字眼,內容全是你的。你回去吧。”薛主任說,“等明天新報紙到了,我讓人給你貼到咱們廠門口,貼到食堂門口,貼到宣傳部門口。”
好讓廠里人曉得,只有深入一線,才能寫出好文章。
聞嘉嘉也不在意薛主任拿她刺激宣傳部的做法,宣傳部她也看不太上,干實事的人一掌都數得過來。她“哎”了聲,樂淘淘地離開了,帶著信封回到辦公室。
辦公室中,李海軍問喬賀:“主任找聞嘉是啥事兒啊?”
喬賀沒好氣道:“我怎么知道,我就是路過被抓住帶句話的。”
李海軍心里有些悵然。
他叔說,薛主任大約是要升職了。
薛主任背景好,貧農出身還參過軍。若不是因為前些年顧著家中老父老母和尋找在戰爭中丟失的孩子,沒及時趕在前兩批進入藥廠參加工作,她早爬到高層去了。
現在呢,六車間在她手里戰果連連,別的車間可能還得靠研究部的人吃飯,他們六車間卻是不需要的。拳頭產品都是一線工人們自己研制出來的,這是實打實的政績。
薛主任向來看重聞嘉嘉,他擔憂聞嘉嘉會就此上位。
想著,聞嘉嘉像一陣風似的跑進來。
沙月對八卦一向積極,但也知道辦公室氣氛最近又有點緊繃了,就也沒有當場問聞嘉嘉發生了啥事兒。
誰曉得李海軍倒是開口問了,聞嘉嘉眨眨眼,沒有片刻猶豫,直接道:“哦,也沒什么事兒。就是上個月寄給報社的稿子被錄用了,信寄到了薛主任辦公室,薛主任喊我去拿。”
李海軍忙問:“寄給工人日報那篇?”
聞嘉嘉驚訝地看著他,反問道:“你怎么知道?”當時覺得錄取可能性不大,所以這事兒她可沒提過。
李海軍愣片刻:“不小心看到了。”
說著,轉回身不再說話。不久后又離開辦公室,不知道去往哪里。
聞嘉嘉卻陷入沉思。
稿子是要投到工人日報的沒錯,但她從來沒有說過,也沒有隱晦表達過,甚至沒和沙月以及薛主任說過。
直到稿子寫完,裝入信封,連郵票都貼好準備寄走的最后一刻,才在信封上寫下工人日報的地址。
寫完后,她交給薛主任,薛主任這才曉得她的稿子是寄給工人日報。
那李海軍是怎么知道的呢?聞嘉嘉把整個流程復盤一番,覺得他應當是在薛主任寄信的那個環節知道的。
聞嘉嘉心想,自己往后還得更小心些才可以。
午后。
銀杏樹的葉子在秋風中漸漸變黃,顯得更加奪目。
沙月吃過午飯后離開了,說是她大嫂在醫院生孩子,她得去瞧瞧。
李海軍依然沒在辦公室中,倒是喬賀,聞嘉嘉回辦公室時他已經在了。
“呦,喬同志你今天沒回宿舍呢。”
聞嘉嘉把手里的飯盒放桌上,又將窗戶外的花盆搬進來。
她最近在養蘆薈,她就不信蘆薈這種生命力極其頑強的植物還能被她養死了。
“今天有工作。”喬賀說。
聞嘉嘉瞅一眼,只見他桌上擺滿了資料,瞧著像是剛從資料室里借出來的。
喬賀看眼窗外,猶豫片刻說道:“你往后要寄什么東西還是自己去寄吧……李海軍的嬸嬸在收發室工作。”
聞嘉嘉手一頓,將花盆放到辦公桌角落,思考片刻:“就是那長得還挺高,經常坐在門邊看報紙,左邊眉毛有顆大痣的女人?”
收發室就在藥廠門口,聞嘉嘉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那兒,一段時間后,里面的人也認得了。
喬賀點點頭:“對,是他那位領導叔叔的媳婦兒。”
那就想通了,聞嘉嘉心道。
收發室管著廠里的收信寄信,有些信件還需要他們檢查過還能收寄。
所以,聞嘉嘉寄信的事兒瞞不過收發室,李海軍自然會知道。
喬賀沉默片刻,又道:“以前收發室是出過事兒的。有人的稿件被偷瞧了,偷看的人把人家的稿件拖了一日,后來模仿的那篇倒是先寄出去。”
“當然,這只是被偷瞧的人的話。”他補充一句。
“什么!”聞嘉嘉震驚:“還有過這種事!后來呢?”
喬賀:“這事到現在還是個無頭公案,稿子像但也不是一模一樣。兩個人扯皮幾個月都扯不清楚,都喊著自己是先寫的。”
“這事責任在收發室吧。”
“是啊。但收發室更說不清楚了,又沒有直接抓現行,上面的領導也就是把收發室里的人批評一頓罷了。”
這種事情,意思意思查幾天根本沒用,沒有讓保衛處徹查是查不出來的。
但真能徹查嗎?反正肉都是爛在鍋里,管是誰的稿子,最終都是廠里的稿子,藥廠能查的多盡心呢?
聞嘉嘉倒吸一口冷氣。
她本來以為自己夠謹慎的,沒想到在看不到的地方還有這么大的紕漏在。
“咱們能自己寄?”她又問。
喬賀:“行是行。只是費用得你自己出,所以沒有重要的稿子,大家基本上還是讓收發室幫忙寄信。”
聞嘉嘉打定主意,往后無論是什么稿子都得自己寄。
她真誠道謝:“喬同志謝謝了,要是沒有你告訴我,我還不曉得這件事。”
喬賀道:“沒事,反正咱們辦公室,只有咱倆是正經憑本事進來的。至于他倆,寫的文章掛在藥廠宣傳欄都嫌不夠格,說了也沒用。”
“……”
喬賀的嘴真是得罪人的一大利器,難怪在車間里人緣比李海軍還差。
傍晚。
日落西山,廠里的不少人都聚集在大廣場上,在準備看電影。
聞嘉嘉路過時停下瞧了一眼后離開,人多得都跟沙丁魚罐頭似的,這場景,可以說是萬人空巷了。
難怪沙月寧愿晚上住娘家,也要留廠里看電影。
路過國營飯店,聞嘉嘉拎份醬牛肉回家。
她和國營飯店里的大廚和服務員處熟后,經常能從他們這里買到一些很容易就被買光的東西。
到家時,聞春和聞萱已經回來了。
魏岱也在家中,聞春和聞萱頭發處于半濕狀態,就曉得他應該是給兩人洗了頭發。
聞嘉嘉湊近聞,果然有香皂的香。
“你今天回來的也挺早。”聞嘉嘉將背包和飯盒放下問,“啥時候給她們洗的頭發?”
魏岱:“剛回來不久,給她們洗頭發的時候太陽還有半圈掛著。”
聞嘉嘉就讓兩孩子待院里:“別跑進來了,外面有風,風吹著頭發才容易干。”
又問魏岱:“回來后累得夠嗆吧。”
魏岱笑道:“完全沒了往日那股上躥下跳的勁兒,差點在沙發上睡過去。”
聞嘉嘉:“沒受傷?”
“沒,穿著長袖哪里會受傷。就是被蚊子叮咬好幾口,春兒脖子上都是疙瘩。”
聞嘉嘉心疼,“那等會兒用艾葉水給姐妹倆洗個澡吧。”
晚上吃的就是醬牛肉了。
青菜一盤,醬牛肉一斤多,加上一碗豆腐湯,兩孩子吃得比搬家請客時還香。
那架勢,就跟兩三天沒吃過飯似的。
“能餓成這樣啊?”聞嘉嘉把聞春頭發扎起來,她頭發有些長,總能吃到嘴巴里。
聞春使勁兒點頭,嘴里還在嚼。等嚼完了才拍拍肚子說:“我餓得肚子都呱呱叫了,比青蛙叫的都響亮。”
聞嘉嘉:“那挺好的。餓得都不挑食了,看來往后就是得多干活才行。”
這段時間兩孩子不愛吃綠葉子青菜,只有夾到她們碗里,她們才會吃,而且還吃得“勉為其難”。
現在呢,青菜一口接一口,連菜湯都不放過。
吃完飯,聞嘉嘉去雜物房里拿艾葉。
當年家里攢的草藥沒帶幾種來,如今雜物房里的草藥,多是聞嘉嘉每周周末時去附近山里摘的。
這時候草藥隨處可見多如牛毛,去摘些村民們倒不會說。
畢竟就算不摘,放在那兒秋風一吹,寒風再那么一刮,該枯也是得枯嘛,還不如給部隊的家屬摘呢。
聞嘉嘉攢下許多常見的草藥,還特意讓魏岱給她打了個小藥柜。
藥柜總共有36個格子,如今有12個格子已經投入使用。
聞嘉嘉拉開第三排的第二個格子,從里面拿出曬干的艾葉。
她抓一把出來,放在鍋里煮。
等水煮變色后倒入木桶中,再摻冷水,水溫合適后就把兩孩子脫光光放木桶里。
“水味兒臭臭的。”聞萱拍拍水面說。
聞春卻道:“明明很香。”
聞嘉嘉也覺得香,她很喜歡艾葉的味道。
兩孩子是真臟得不像樣,聞嘉嘉使勁兒搓兩下,一條黑色的污垢就搓下來了,跟黑線蟲似的。
“瞧瞧你們臟不臟。”聞嘉嘉特意把泥溝給她們看,此刻洗澡間的大門敞開著,外面的天還沒徹底暗下。
聞春嘻嘻笑:“老師都夸我們了,說我們每天都是香香的,才不臟呢。”
聞萱也說:“老師還喜歡抱我,也說我身上香。”
聞嘉嘉捏捏她們臉蛋:“那是誰的功勞,是你小姨我的。每天叫你們洗澡還不洗,洗了老師才愿意抱你們,否則臭烘烘的,誰愛抱啊。”
其實部隊里還真沒啥臟孩子,因為家屬區里有澡堂。
澡堂在哪兒,就在家屬樓的旁邊。
聞嘉嘉曾經去看過,兩百多平的地兒,隔成男女兩間。
里面是水泥地,墻上有密集的花灑,開關一開就有水噴出來,除了水溫是固定的,不可調節的外基本沒啥缺點。
家長們多是把孩子的衣服一脫,讓孩子去里面洗。邊洗還能邊玩,洗不干凈是肯定的,但被水沖過,臟卻也不臟。
而聞春和聞萱,因為太遠了,聞嘉嘉從來沒帶她們去過,天熱時,幾乎每天都是用香皂細細洗,要不是怕洗太多把皮膚洗出問題,她冬天也得讓兩孩子洗澡。
這樣下來,身上可不就是香的了嗎。
“好了,起來吧!”
聞嘉嘉摸摸兩人的手,仔細瞧瞧,一個夏天過去,手臂色度都分層了,可見今年夏天有多曬人。
兩孩子被擦干打包送到房間去,她們自己會穿衣服。
聞嘉嘉也用艾葉水洗了個澡,剛洗完澡拎著桶出來,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嘉嘉在家么?”有人喊,
聞嘉嘉聽不出來是誰的聲音,連忙道:“在呢在呢。”
她將手中的木桶放下,跑去開門。有點意外,門口是蔣白英,是家屬區家屬的管理者之一,家住在北山最左邊,離她家還挺近的。
“白英姐。”聞嘉嘉驚訝,“快進來坐,有啥事兒嗎?”
蔣白英左手拿著本子,右手拿著筆:“坐就不用了,我聽包姐說你要訂牛奶?”
聞嘉嘉一喜:“對,要定的。養殖場蓋好了嗎,奶牛也運來了?”
蔣白英笑笑:“今天一大早就運來了,整整8頭呢,這還只是第一批,往后還有。你要訂幾份?”
聞嘉嘉:“訂3份。”
蔣白英筆尖一頓:“3份啊,一份可是有半升的量。”
聞嘉嘉沒想到一份有這么多,改口道:“那就兩份吧。”
“你家就兩姑娘,要兩份?其實一份都夠了。好些人家只訂一份呢,那孩子五六個的人家都是一份。”
聞嘉嘉笑道:“沒事兒,她兩姐妹愛喝牛奶。”
“行,那我就給你家記兩份。”蔣白英也不再勸了,總歸不是花她的錢。
聞嘉嘉把人送走,關門回屋。
魏岱正在清理廚房,剛剛聽到兩人說的話了,問聞嘉嘉:“不訂一份牛奶一份羊奶?”
聞嘉嘉:“不訂,我不喜歡羊奶的味兒。”
她又說:“我都沒想到一份的量會這么大,到時候咱們家一人半份,你不許推。”
魏岱覺得別扭,他可是連奶糖都不吃的鐵漢子。
聞嘉嘉白他一眼:“我這是為你好,你每天訓練量那么大,該補還是得補的。”
別等老了,瞧著像她爸。
魏岱:“行,喝,一定喝。”
他表示投降,如果不喝,他媳婦兒得念到晚上睡覺前。
夜晚。
晚風吹得人酥酥的,聞嘉嘉坐在屋檐下,正在做她的桂花醬。
“桂花太多了,咱家白砂糖不夠。”聞嘉嘉皺眉道。
她面前是個小爐子,爐子上是石鍋,里面正在煮糖水。
魏岱就拿出罐冰糖出來:“要不放些冰糖試試?”
聞嘉嘉眨眨眼:“可以嗎?”
魏岱把冰糖罐上的木蓋打開:“反正都是糖,我覺得可以。”
聞嘉嘉連忙攔著他:“你覺得行,那肯定就是不行。”
雖然她也覺得可以。
但,跟她種花一樣,魏岱搞這些東西,手就格外的臭。
前些時候豇豆長了好多,眼瞅著快老了就讓魏岱摘去腌。
誰曉得他腌出來的豇豆咸酸中帶著一股特別的苦,聞嘉嘉吃一口差點以為自己要中毒。
還有做李干。同樣一股子苦味兒,明明和聞嘉嘉是一個做法,他就是能做出來苦味兒。
魏岱也挺不自信的,縮回手:“那就先熬一些,剩下的放著明天買糖后再熬。”
聞嘉嘉點點頭。
石鍋里的糖水咕嚕咕嚕冒泡了,此時還沒到時候,需得大泡泡轉成小泡泡才行。
密密麻麻的小泡一出現,聞嘉嘉就把桂花倒入其中。
金燦燦的桂花立刻讓這一鍋糖漿變得格外誘人,等熬得香味兒濃郁到屋里都能聞得到時就能將石鍋端邊上,放涼后盛起來了。
聞嘉嘉心里嘆氣,可惜沒有蜂蜜沒有檸檬,否則會更好吃。
“要不要嘗嘗?”聞嘉嘉問魏岱。
魏岱搖頭:“刷完牙了,放著明天嘗。”
聞嘉嘉將石鍋端到廚房的櫥柜中去,洗洗手:“那就睡覺吧。”
剛回房沒多久,屋外淅淅淋淋下起小雨。
窗戶是敞開的,聞嘉嘉怕雨飄進來打濕書桌,還特意起床將書桌上的東西塞到抽屜去。
“不關窗?”魏岱問。
聞嘉嘉爬床上:“熱呢,關啥窗。”
魏岱伸手摸摸她脖子后,已經冒出細細的汗了,用帕子給她擦擦:“沒事兒,雨下完明天溫度會舒服些。”
聞嘉嘉忽然道,“這雨來的太不巧了,我們廠里今天有活動呢。這會兒大概還在看電影,昨天晚上都看到了十點鐘。”
魏岱:“你們廠真是財大氣粗,電影都能連放兩天。”
“這算啥,聽說有的廠還有專門的放映隊,隔三差五就放電影。”
聞嘉嘉說著,有些懷念上輩子。
魏岱翻身:“我聽說電視機……”
聞嘉嘉捂住他嘴巴:“你別聽說了,我們不買這個。”
就跟心心念念都是住樓房一樣,自從曉得百貨商店有電視機賣,他也惦記上電視機了。
第049章 文章登報
魏岱是個特別能接受新鮮事物的男人, 啥都想嘗試。掏空家底才能買到的電視機,他竟然也敢惦記。
聞嘉嘉覺著電視機最早也得等到90年代后才能買。
畢竟光有電視機是沒用的,沒有足夠的電視看的話, 電視機也只能當個擺件用。
魏岱嘆聲氣,把這念想深埋心中。
翌日。
昨晚煮桂花醬的鍋沒洗, 一個晚上過去,客廳中還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聞春和聞萱一開門,話都沒說就跑到桌子邊上, 眼神灼灼地盯著石鍋看。
聞嘉嘉起的要比兩姐妹晚些, 出門后就見到這個場景。
就知道,她就知道會這樣。
聞嘉嘉捂著腦袋分外無語。昨兒石鍋放著忘記洗, 直到臨睡前才想起來。但那時候也不能起來去洗了吧,只能擱那里想著明天再洗。
可若是聞春和聞萱比她早起……她猜都猜得到,兩姐妹肯定能用手指把這個石鍋給抹干凈的。
“小姨, 小姨夫呢。”聞春跑去洗手, 然后用手指沾沾石鍋上的桂花醬, 又放嘴里嗦嗦。
聞嘉嘉沒眼看,干脆去廚房, 眼不見心不煩:“你小姨夫工作去啦。”
天還沒大亮的時候就去了,聞嘉嘉迷迷糊糊的聽到了他起床開門的動靜,還無知覺地問了聲“幾點”。
聞嘉嘉記得, 魏岱回的是五點。
聞春“哦”了聲, 又繼續沾沾,然后嗦手指, 甜滋滋的味道, 美得她們眼睛都瞇起來。
廚房里的聞嘉嘉沒空管她們,今天早晨吃的是燙飯。
幾個月的又帶娃又上班的日子過下來, 聞嘉嘉和魏岱已經學聰明了,終于扒拉出一種不需要費多長時間去做,卻又能吃的比較豐盛的早餐,炒飯和燙飯。
天熱時吃炒飯。
天冷時就燙飯。
飯是前一天多蒸,然后剩下的。即使是再熱的天氣,米飯在陰涼的櫥柜中放一晚也不會壞。
菜呢?也是前一晚就切好的青菜,或者剝好的青豆和玉米。
再加上雞蛋,就那么一炒一煮,就又能糊弄過去一頓早餐。
聞嘉嘉抬頭看著屋外還在下的雨,那就吃燙飯吧。
今天的燙飯還多了個香菇當配菜。
這可是新鮮的香菇,也不曉得魏岱昨天從哪里采來的,香菇頂上裂開了花兒,聞著香味濃郁,煮熟后更是香得誘人。
“吃飯!”聞嘉嘉說。
從燒火到洗鍋,花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聞嘉嘉就將早飯給做完。
她端著兩大碗燙飯出來時,石鍋已經被兩姑娘給舔干凈了。
聞嘉嘉沒眼看,埋汰,實在埋汰!
“刷牙沒有。”她問。
聞春馬上道:“還沒有,我們準備吃完飯再去刷。”
聞嘉嘉也隨她。
反正兩孩子晚上都有刷牙,刷完牙后就沒再進食。按理來說,早晨的時候口腔環境是不臟的,吃完飯后刷反而更好些。
燙飯吃得人心里暖暖的,也熱熱的,熱得聞嘉嘉穿著雨衣都覺憋得慌。
“最討厭下雨天了。”聞嘉嘉嘀咕。
此刻她正在騎車,瞧著里還沒徹底收完的稻谷,心里暗道一聲可惜。
這場雨來的太不巧,遲來那么一天,田野里的稻谷就能收完。
她邊騎邊看,眼瞅著已經七點四十分了,聞嘉嘉不敢再耽擱,加快速度,超越一個又一個進城工作亦或是送貨的人,最終趕在八點前進入藥廠。
“昨晚電影看得咋樣?”聞嘉嘉把雨衣放在門口抖抖,問沙月。
沙月撐著頭揉腦袋:“看得我頭疼。”
當然不是因為劇情的原因,而是因為那風呼呼吹,雨又嘩嘩下,風雨交加之下,她好像有些感冒了。
聞嘉嘉心想,還好昨晚沒留下來。
她抖完雨衣后就把雨衣掛門口,再到宣傳欄處拿報紙。
“咦,《工人日報》呢。”
喬賀的腦袋從窗戶那里探出來:“《工人日報》在我這兒。”
他抽出一頁來放到聞嘉嘉辦公桌上:“這是有登你的那份稿子的報紙。”
聞嘉嘉立馬跑進去,拿起報紙看。
沙月也不顧頭疼湊了過來,“娘嘞娘嘞,我都沒想過這上頭的人名兒會和我身邊的人聯系在一起。”
只見這張報紙最上方寫著幾個大字:磺胺系列騰飛的20年。
下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正文,整整占了半面的報紙,那可是半面!
沙月都看呆了,忍不住念出來,越念越感慨,她讀著都覺得費勁,也不曉得嘉嘉是怎么寫出來的。
怎么寫的?
聞嘉嘉:“磨唄。磨一個多月硬生生磨出來的。”
說完,辦公室幾人都看著她。
說實話,這話猛地一聽覺著挺不誠懇的,像是在敷衍他們。
但想想聞嘉嘉前兩個月是怎么過來的,便也不覺得她是在敷衍了。
就如她自己所說,一個字:磨。
聞嘉嘉把有關第六車間的資料都借來閱覽了一遍,而且還寫了半本筆記本的筆記。
后來又去找車間工人聊天,有幾天簡直是扎根車間,和車間工人打得火熱。
李海軍不禁回憶,那時候他在想什么?
想聞嘉也不過如此,還沒被薛主任重用多久,就又被打發著做些虛活去了。而且她還怪傻的,竟然干得這么起勁兒。
誰想到人家那叫蟄伏,是“臥薪嘗膽”,直接干到《工人日報》上,儼然成為廠里實績最硬的筆桿子,今日過后,怕是要在上面幾位領導那里掛上號了。
這怎么行,他還想著接替薛主任的位置呢。
無人關心此刻的李海軍在想些什么,因為正如她猜想的那樣,聞嘉嘉很快在藥廠中出了名兒。
車間的魏組長難得來到辦公室,臉上掛滿笑容:“聞嘉,真有你的,真把咱們第六車間寫給全國人民看了。”
他在報道里是有名有姓的人,當看到自己名字的那刻,魏組長腦袋充血,臉蛋紅得跟煮熟的蝦一樣,耳朵還嗡嗡的,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
直到被人那么一推,才清醒過來。
“嗐,就一名字……”聞嘉嘉想客氣兩句,只是話還沒說完,魏組長就道:
“嚯,就一名字?你曉不曉得,那是《工人日報》!咱們國家工人千千萬,又有幾個能在上面留下姓名。”
魏組長說著又興奮起來,聲音大得能讓旁邊的玻璃都發出震動。
沙月笑道:“那魏叔你就去買份報紙貼在家里唄,這樣往后不管誰來你家,都會曉得這件事兒。”
她其實是說著玩的,但魏組長卻覺得她這話對極了!
“很是很是。”魏組長連忙跑到藥廠門口不遠處的報刊中買報紙。
這年頭的工人,多數都很純樸,連張報紙都不拿廠里的。
魏組長離開后,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人來,辦公室的地板都被踩濕了,直到聞嘉嘉被人喊走,辦公室才重新恢復安靜。
聞嘉嘉去了哪兒?
被管著生產的副廠長喊走了,這位副廠長姓曹,叫曹方,算是除廠長外聞嘉嘉的最高層領導。
當然了,很多時候人家就是所有車間的最高層領導。
畢竟廠長要忙的事兒太多了,權利下發后沒發生啥大事兒廠長根本不會注意車間。
曹方對她很是熱情,又請她坐下,又是問她在生活和工作中有沒有困難……
聞嘉嘉能有啥困難?
她老實說了自己并沒啥困難。
家里有吃有喝,夫妻關系也好,是真的沒有困難。
誰料人家曹廠長卻滿臉感慨:“好同志啊,困難都是自己扛著,不肯麻煩廠里。正是因為有你們這種同志在,咱們廠才能發展,才能壯大,才能連創佳績!”
“……”
怎么說呢,就無話可說。
聞嘉嘉干巴巴地笑了笑。要不怎么說人家是廠長呢,語言話術確實是強。
因為是異性,曹方也不多留她,又聊幾句后給了她一筆獎金后就讓她離開了。
獎金,聞嘉嘉當然是收下了。
藥廠出手大方,獎金不是錢,而是一張收音機的票。大概是曉得聞嘉嘉有自行車,才給的收音機票。
聞嘉嘉格外滿意,覺得自己前兩個月的勞累特別值得。
一張收音機票,少說也得40元才能換到,而且有時候是有市無價,想買都沒地方買。
傍晚,一到五點聞嘉嘉準時下班。
今天可把她的嘴累慘了,來看熱鬧的人多也就算了,連宣傳部的都跑來找她“請教”。
人家也沒陰陽怪氣,確實是請教,但聞嘉嘉只會寫不會教啊,推辭老半天都推辭不掉,只能說一些寫作時的思路。
誰曉得他們宣傳部的人還是一波一波來請教的,前后來了三波人,直到聞嘉嘉再無法忍受,強硬拒絕,讓他們自己去找前邊的人后辦公室才安靜下來。
聞嘉嘉深感對不起同室的其他三人,于是一到點兒,一秒也沒多待,背著包跑了。
路上只在供銷社里停了會兒,買兩斤白砂糖后又匆匆走了,直接到家。
家中寂靜,聞春和聞萱還沒回來,魏岱也不在家。
這會兒云散雨歇,竟然能看到天際處火紅的夕陽。
聞嘉嘉把晾在屋檐下的衣服撐到院子中晾開。今天的雨斷斷續續的下到下午兩三點,許是風把雨刮到衣服上,衣服這會兒摸著還有點兒濕,得繼續晾才行。
她抬頭望望天空,今晚應當是不會再下雨了。
晾完衣服去蒸飯,此時才微微懊惱,剛剛應該再去買塊肉的。
沒有那就雞蛋吧,誰曉得包姐來了,手上還拎著東西。
包姐進屋說:“我聽到自行車的聲音,就曉得你回來了。”
“包姐!”聞嘉嘉驚訝,又說,“當時一群小孩堵在許家門口,車鈴按了三回才讓路。”
“哎,那幾個孩子皮的要命,不是摘這家的花就是采那家的菜,連蜂窩都敢捅的。你不曉得,年初那會兒他們捅蜂窩的時候白英正好抱著她剛滿月的外孫女路過,要不是白英拼命護著,那孩子差點就被蟄了!倒是那幾個皮猴,嚇得躲到水里,大冬天的,一下子就倒下好幾個,當天全部感冒被送到醫院。”
包姐說著都后怕不已,她這么爽朗又大氣的人,提到那群小孩時臉上也帶著些許不喜。
聞嘉嘉:“蜂窩?”
“可不嗎。”她只以為聞嘉嘉是怕蜂窩,就解釋說,“就在那棵大樟樹上。不過你別怕,已經被后勤燒了。聽說那幾個小孩病好后被家里狠狠揍了一頓,倒是安靜了幾個月,現在大約是忘了那時的痛了。”
聞嘉嘉聽到蜂窩被燒了后就沒啥興趣。她倒也不怕想吃蜂蜜,而是想要蜂蠟。
這時候的雪花膏屬實一般,而且還貴,聞嘉嘉寧愿自己找些蜂蠟來做。
而且蜂蠟還能做唇膏,她還有兩姐妹一到冬天嘴唇就發干,去年的時候姨甥仨兒隔三差五的在摳嘴唇皮,嘴唇也隔三差五的開裂。
“哦對了,這個給你。”包姐把手里東西遞給她,聞嘉嘉這才看清楚,這是個海蟄。
她眼睛都亮了:“呦,姐你這哪里來的海蟄啊,真夠新鮮的!”
包姐笑道:“文州給的。”
聞嘉嘉:“你那大女婿?可真有孝心,姐你現在可是能享福了。”
包姐大閨女前段時間帶了個男人回來,是位海軍,長的高高壯壯就是黑了些。
但那張嘴巴特別能說,比包姐還開朗,在這里待了短短兩天的時間,聞春和聞萱都和他處成朋友了。
“享啥福啊。我家老幺才10歲呢。等老幺不要我管了,我不得幫著我家老大帶孩子啊,文州爹媽都在老家,兩夫妻都打算好了,說是要把孩子放我這。”包姐嘆氣道。
她有四個孩子,帶過四個孩子的人才不稀罕什么子孫繞膝天倫之樂,只想要孤孤單單的一人待在家里。
可讓她拒絕吧……哎,子女都有工作,根本沒法拒絕出口。
聞嘉嘉被包姐這番話逗笑了,“是了,姐你往后有的忙了。”
包姐把海蟄給她:“文州帶了很多來,這個我泡過水了,焯一下后你直接拌了吃就行。”
“好嘞!”聞嘉嘉接過海蟄,“謝謝包姐,天氣熱的時候就想著這口呢。”
包姐:“客氣啥啊,你院里那秋葵給我摘幾根回家煮湯。”
聞嘉嘉揮揮手:“摘吧摘吧,你明天后天都能來摘。今年秋葵長好多,不摘就得老了。”
她家院內菜園的作物已經換一波了,如今菜園內長得最好的是萵筍和秋葵。
哦,還有冬瓜。
冬瓜種子是聞嘉嘉隨手種的,誰能想到竟然都結果了,長出8個大冬瓜。
聞嘉嘉拿出兩個,平均切成好幾份,分給北山的鄰居們,這幾日家里又吃了些,此刻菜地里還剩5個,可見冬瓜有多大。
包姐走了,聞嘉嘉把半熟的米飯撈到木桶里蒸,然后開始炒菜。
海蟄切絲焯水,同黃瓜絲一起拌。
因為會咸,聞嘉嘉沒放鹽,只放白糖,醋和油辣椒。
最后放半勺香油,酸辣咸甜的海蜇絲就這么做好了。
微黃微透的海蜇絲和黃瓜絲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刺激的醋香,聞著就讓人口齒生津。
隨后她又炒了盤秋葵。
秋葵能煮湯,也能放些水清炒,還能和雞蛋一起煎,做法可謂是豐富多樣。
炒完的秋葵帶點湯汁,湯汁還滑滑的,聞春和聞萱兩姐妹特別喜歡用它來拌飯吃。
炒完秋葵再炒土豆絲炒蛋。
土豆也是今年新挖的土豆,現在雜物房里還有二十多斤等著吃呢。
最后煮個冬瓜干貝湯。
不得不說,冬瓜干貝湯比肉湯還鮮美。這里靠海,想買干貝并不難,也不算貴。家里兩月前買的半斤干貝,吃到現在,只剩一半了。
干貝是她早晨出門前就泡下去的,這會兒已經泡過了頭,泡得鼓囊囊的。
不過自家吃,無所謂啦。
飯做完,放學后又在外邊兒瘋玩了一陣的姐妹倆回到家。
魏岱和她們前后腳回來的,魏岱是訓練得一身都是泥水,而她倆明顯是瘋玩得搞了一身泥水。
聞春和聞萱背著小書包,腦袋低垂,雙手交于腹前,忐忑不安地站在院子中不敢進屋。
聞嘉嘉看左看右,撈起旁邊的掃帚抬手就要揍人。
“哎哎哎!”魏岱攔住她,“總得先問清楚,不能啥話都不問就揍人。”
聞嘉嘉叉著腰問兩人,怒問:“身上是怎么滾成這樣的,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屁股都給你們打爛了。”
聞春動動小腳,又把手上的泥給搓了點,耷拉著腦袋說:“不小心摔的。”
聞嘉嘉:“那么大的路能摔了?”
“能,跑的時候摔了。”她抬頭瞧小姨一眼又緊忙低頭。
“別給我避重就輕。是跑著摔的,還是玩的時候摔的,這可不一樣,從放學到現在,得有多久了!我飯都做好了你們才回來,還滾了一身的泥回來……到底怎么摔的?敢撒謊就揍三頓!”
聞嘉嘉冷笑一聲,兩孩子嚇得后退一步。
聞春連忙道:“是玩摔的。”
說著,聲音里都帶著哭腔,很自覺地把手伸出來挨打。
聞嘉嘉也不客氣,用魏岱給做的竹片,一人打了十下。
因為全程都是聞春在說,聞萱還被多打兩下。
被小姨打完后,兩孩子自覺懲罰已過,就不害怕了。
又見小姨給她們洗澡換衣服,所以也敢放心吃飯了。
頭回吃到脆爽海蜇絲的兩人眼睛放亮,完全忘了手心的疼痛。還有心情把海蟄嘎吱嘎吱咬,將一整盤的海蜇絲都給吃干凈。
魏岱笑著搖頭,兩孩子還太天真。
光是打十下,是不足以排出聞嘉嘉心口的那股惡氣的。
嘉嘉不喜歡飯桌上說人,所以當兩孩子吃完飯下桌了,想去看連環畫時,聞嘉嘉一手拎一個,拎到院子中:“洗衣服去,今天你們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聞春和聞萱:……
“懲罰還沒有結束嗎?”聞萱問的果然很天真。
聞嘉嘉讓魏岱把木盆拿出來,再把圍裙拿出來。
“結束?哼,衣服洗完才能結束。”聞嘉嘉把圍裙給她們系上。
剛好家里有兩個圍裙,不怕兩人剛換的衣服被搞濕。
接著又給木盆里裝了水,將搓衣板放到木盆中,拍拍手:“趁著天還亮快些洗,到點兒了我和你們小姨夫是要回屋睡覺的,到時候黑燈瞎火的可沒人在外面陪著你們。”
黑燈瞎火的院子……兩孩子光是想想都嚇得要死,也不委屈了,連忙用小手搓起衣服。
魏岱靠在門框邊笑,聞嘉嘉轉過頭就也繃不住了,沖著魏岱眨眨眼,無聲道:“別幫。”
魏岱拉著她進屋,摳摳她手心,小聲說:“我幫你。”
聞嘉嘉臉紅:“大白天的,別說這些話好不好。”
容易讓人臉紅心跳,沒有黑夜幫忙遮擋,聞嘉嘉還是很不好意思的。
她推推他:“還有熱水,你也洗澡去,別用涼水啊。”
魏岱點頭,“不用。”
用一回涼水洗澡,媳婦就得說他一回。
聞嘉嘉則去洗碗了,魏岱今天回來時眉眼都帶著疲憊,顯然累得不輕。
夜晚,不知名的蟲子趁著十月盡情發聲喊叫,因為十月一過,十一月的天氣就不再適合它們生存。
天空沒多少星星,抬頭一望,明亮的月亮好似尖頭小船。
屋內的燈光亮著,魏岱躺在床上,見聞嘉嘉在書桌那里鬼鬼祟祟的翻背包,就問她:“在干啥呢。”
聞嘉嘉手里握著東西,笑嘻嘻地走到床邊上了床,把手心展開,露出折好的報紙:“猜猜里面有什么?”
魏岱:“這么神秘?”
有什么?難不成有黃金。
魏岱坐起身,接過報紙就想拆開。
“哎!我讓你猜呢。”聞嘉嘉阻止他,眼含期待,“你先猜,猜對了我答應你個條件。”
答應一個條件啊,魏岱瞬間認真了,仔細想想,發現自己還真猜不到。
不是金子就是錢了吧,能用報紙包著的,還能是什么其他東西。
魏岱猶豫片刻,說:“金子。”
聞嘉嘉臉上笑容都凝滯了:“金子?等等,你怎么會猜成金子。”
“那是什么?”
聞嘉嘉把報紙塞給他,催促道:“你打開看看。”
魏岱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把報紙拆開,然后就發現空無一物。
既然里面沒有包著東西,那答案就在報紙上。
他瞧了瞧,幾秒后,眼睛睜大。
“這不是你寫的文章嗎?”他提高聲音,“磺胺系列,就是你寫的。”
聞嘉嘉笑得嘴唇都要裂開了,“就是我寫的,怎么樣,我厲害吧,你是不是想破腦袋都猜不到!”
魏岱抱著她的腦袋猛親幾口,此刻對媳婦的崇拜直接沖天了。
“厲害,你真厲害!咱家祖墳冒了青煙,看來明年得去掃掃墓。”
“……”
呃,倒不必如此夸張。
聞嘉嘉的臉再度爆紅。
第050章 穿越一年
睡前, 魏岱小心翼翼地用熨斗,把報紙給燙平。為此,魏岱還特意到廚房里點火把熨斗燙熱。
這個熨斗說是從百貨商場買的, 其實是聞嘉嘉兩個月前合成的。
燙完的報紙平整如新,魏岱又將報紙給裁成兩半, 只留下有聞嘉嘉文章的那一半。聞嘉嘉都看不懂了,所以為什么不裁完再燙呢。
“你想貼起來?”聞嘉嘉翹著個腿問,“低調些吧, 用書夾著放在抽屜里就好。”
魏岱不聽她的話, 鄭重其事地把報紙壓在玻璃下,準備有空時找塊木頭打個框架, 將玻璃框掛在客廳的墻上。
他言辭鑿鑿道:“成績不擺出來給人瞧,就猶如錦衣夜行。沒看人家蔣姐被評個優秀調解員都差點把這五個字刻在自家門口了嗎,你做出這么大的成績, 怎么的也要讓別人都曉得。”
聞嘉嘉有點怕了, 拉伸的動作停止, 腳放下來,起身盤腿坐好:“你可別在外面嚷嚷這事兒, 我怕別人在后面蛐蛐我。”
“什么你?”
“就是說我小話!”聞嘉嘉哼了聲。
蔣白英“優秀調解員”的稱呼是六月那會兒頒的,因為這稱號都鬧出好些事兒來。
蔣姐六七月那會兒確實恨不得把這五個字頂在腦門上,沒過多久就被人說太高調了。
等她之后再有啥工作沒做好, 三分的不足也會被人說成五分。
聞嘉嘉覺得魏岱要是在外頭給她一宣傳, 肯定能給她帶來許多麻煩。
魏岱回床:“能有啥麻煩?”
聞嘉嘉翻白眼:“如果有人覺著我稿子寫的好,請我幫他寫一篇, 或者教他寫一篇咋辦?”
一般人還能拒絕, 那萬一是領導發話呢?她這種小人物還能拒絕嗎。
真是豬腦子,也不動腦想想。
魏岱被喜悅沖昏了頭腦, 聞嘉嘉這么一提醒他終于反應過來:“是了,不能說。”
緊接著就嘆聲氣,說道:“可惜了,這么大的喜事兒,要是在咱們老家,放從前是得擺兩桌酒的。”
聞嘉嘉真是被他搞得有點無語,歪過身將人這么一按:“擺啥酒啊,關燈睡覺!”
“啪嗒——”
燈光熄滅,房間寂若無人。
只是沒過一會兒,房間內又響起令人耳紅心跳的聲音。雙方的激動無處發泄,只能發泄在床上了。
翌日。
天氣晴朗,鳥兒唧唧叫,叼著樹枝泥土似乎要在她家屋檐底下筑巢。
這怎么可以!她可不愿意時刻面臨著鳥屎掉頭的風險。
于是聞嘉嘉拿著竹竿把可愛的小鳥給驅趕了,甚至把那已經有了雛形的鳥巢給捅到了地上。
聞春和聞萱是非常有愛心的小姑娘,眼淚汪汪地看著地上的鳥巢。
聞嘉嘉也有點兒不好意思,輕咳兩聲:“咳咳,不是小姨太過分,而是……你們也不想在屋檐下站站頭上就落鳥屎吧。”
同情心爆棚的聞春和聞萱直搖頭,當然不愿意,傻子才愿意。
在鄉下生活的小孩,哪里會不曉得鳥屎是啥呢。
聞春就說:“那能不能把鳥巢放在樹上?反正咱們院子里有兩棵樹。”
只要不把鳥巢建在她房子上,聞嘉嘉都無所謂。
但,她指著地上的鳥巢說:“可是鳥巢摔碎了。”
聞春抿抿嘴:“沒關系的小姨,咱們可以重新做一個鳥巢。”
聞嘉嘉可沒空做:“你們自己搞,我得做飯去了。”
魏岱今天又是一大早離開的,聞嘉嘉因為昨晚運動量過大,甚至不曉得他今早幾點鐘起的床出的門。
昨天吃燙飯,今天吃炒飯。
木桶蒸出來的剩米飯最適合炒蛋炒飯了,可惜就是沒有火腿腸,否則聞嘉嘉高低要切兩根放進去。
但有玉米粒和青豆,這玩意兒剝一回能放三天,特別適合用來做炒飯。
炒好的蛋炒飯噴香噴香,聞春和聞萱特別愛吃。
這兩人吃東西都是一陣一陣的。
有陣子喜歡吃包子,有陣子喜歡吃面條,但多吃幾回后就膩了。即使嘴上嚷嚷著不膩,但從她們進食速度來看確實是膩了。
唯有蛋炒飯,隔三差五的吃了兩個月,愣是沒膩。
若非聞嘉嘉在一旁壓著讓她們慢慢吃,她們能三分鐘光盤。
蛋炒飯有些噎人,聞嘉嘉還沖了三碗的雞蛋湯。
一口米飯一口湯,這日子過的聞嘉嘉都覺得爽。畢竟上輩子上大學后她吃早飯的次數數都數的過來。
吃完飯就上班,今天又是跟猴兒一樣被人圍觀的一天。
宣傳部的領導竟然還想讓她去開課,聞嘉嘉麻溜地拒絕了。
開玩笑,這活能接嗎?
誰不曉得你們宣傳部最能摳字眼,萬一我一個嘴快禿嚕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我得害死全家。
所以她拒絕得特別干脆也特別堅定,差點兒把人家領導整不會了,畢竟這么強硬拒絕領導的可不多見。
國慶的熱鬧還沒有過去。
今天是好天氣,于是大禮堂舉辦了場內頒獎大會。
有先進個人,先進集體,還有其他什么獎項聞嘉嘉沒太聽清,畢竟她坐在最后一排。
大禮堂雖然大,但也不是所有員工都能進來的。藥廠員工好幾千,要是都進來能把大禮堂給擠塌了。
聞嘉嘉能被選進來,靠的還是昨兒的那張報紙呢。
因為報紙來的遲,加上她今年才入職,她也沒得什么獎項。于是她就全程拍手,手都差點要拍爛了。
等臺上陸陸續續有領導去講話時,聞嘉嘉就開始琢磨著啥時候買收音機。
等聞春攢雞蛋得等到猴年馬月啊,到時候怕是都改革開放好幾年,早看不上收音機了。
反正現在票有了錢也有了,早買早享受。
領導講話,在時常這方面是幾十年都不變的。
陽光從后排的窗戶上照射進來,因為被窗外的樹葉過濾了一部分,所以溫暖卻不會灼傷人,聞嘉嘉撐著腦袋,在陽光的作用下,聽得昏昏欲睡。
終于,吃午飯前頒獎終于結束了。
“哎,先進個人獎勵20塊錢和兩張票,還有一對搪瓷杯呢。”出門的時候聞嘉嘉聽到有人這么說。
“咱們廠就是有錢,隔壁聽說只獎18元,沒有票,連搪瓷杯都沒有,只有兩條毛巾。”
“咱們藥廠的先進集體獎的也多,整整一百呢,雖然是整個車間分,但是那也是一百啊!而且還有一對的暖水瓶,等冬天了,在車間也能喝上熱水……”
聞嘉嘉聽得頗為心動,20元,大半個月的工資呢。
回到辦公室,面對其他三人的好奇,聞嘉嘉說不出啥內容來。
“我坐最后一排呢。”她說,“說實話,真沒聽到多少東西。”
沙月遺憾:“我沒去參加過,怪好奇的。”
聞嘉嘉揉揉腦袋,偷偷跟她說:“別好奇,去了只會犯困。”
她得趕緊去吃飯,吃完飯后睡會兒下午才有精神。
為了慶祝國慶,這幾日食堂的伙食也特別的優秀。
因為鱔魚還沒過季,所以聞嘉嘉周周都惦記的爆炒鱔魚也上了兩回。
不過今天沒有,今天的肉菜是梅菜扣肉。
這菜也不錯,她挺愛吃的。因為做起來麻煩,她愛吃卻不愛做。
聞嘉嘉吃得超快,吃完后還特意打了兩份的梅菜扣肉到飯盒里,打算帶回家吃。
食堂做的梅菜扣肉味道很不錯,即使是沙月這個節儉的人,也忍不住打一份回家給丈夫嘗嘗。
“唉,自己當家做主后才曉得茶米油鹽有多貴。”她抱著飯盒嘆氣,說完又笑,“但自己想吃啥吃啥,想買啥買啥的感覺還挺爽的。”
聞嘉嘉拍拍她:“以后會更爽的。”
馮鈺進研究所沒多久工資就挺高,隨著工齡的增加工資只會越來越高。
辦公室中,兩位男同志還在。
喬賀見聞嘉嘉進來,手里還抱著一看就裝了東西的飯盒,便問:“二號食堂有肉菜?”
他的這張嘴巴在聞嘉嘉這里終于沒那么噎人了,所以有時兩人也會交流幾句話。
交流著,就也熟了起來。
聞嘉嘉:“有呢,快去吧。可是梅菜扣肉,肉多梅菜也多,還好吃得緊!”
喬賀一聽不帶猶豫的,拿起飯盒就跑,連桌上的稿子都來不及塞進抽屜里。
連李海軍都掏出飯盒出門了,奈何他得保持自己的風度,于是就慢喬賀好幾步。
聞嘉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沙月也忍不住,埋頭哈哈大笑。
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聞嘉嘉到車間里把庫存清點一遍后就快五點了。
正當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時,有人在辦公室門外喊:“嘉嘉,有人找你。”
喊話的人是聞嘉嘉在車間的朋友郝青穎,這姑娘她挺合得來的,上個月郝青穎還帶她回家吃了頓飯。
她老爹可是有名的大廚傳人,在市里專門接待貴客的大飯店工作,那本事,絕對是一等一的,做出來的菜絕對能算是聞嘉嘉兩輩子吃過的菜里的第一等。
“誰啊?”聞嘉嘉問。
“一車間的劉思華,哦對了,她說她姑姑認識你。”
郝青穎說完聞嘉嘉就曉得是誰了,虹姐的侄女兒嘛!
聞嘉嘉入職后沒去找過她。倒不是她忘了或者不愿意,而是自己和她又不熟,甚至沒見過面,沒啥事兒去找人家干啥,除非碰上。
然而藥廠太大了,第一車間離她們第六車間至少有十五分鐘的路程,連平時進廠時選擇的門都不同,沒遇上太過正常。
聞嘉嘉背著包出門,來到車間外門的門口時瞧見位穿著工服,胸口垂著兩條粗辮子的姑娘。
她腦袋里一時之間想的有點歪,只覺得這年代的人,個個都有著一頭茂密的頭發……上輩子她要是見到這兩條辮子,絕對會羨慕得流口水的。
劉思華往前走幾步,來到聞嘉嘉身前,笑笑道:“聞同志我叫劉思華,劉虹是我姑姑。”
熟人的小輩,聞嘉嘉也帶著些親近:“劉同志你好,找我有啥事兒嗎?”
劉思華見她背上都背包了,于是開門見山道:“聞同志,你能幫我把這袋東西交給我姑姑嗎?”
說著,她遞個布袋給聞嘉嘉。
聞嘉嘉接過:“沒問題。”
小事一樁,她還是很樂意幫忙的。
劉思華也不多打擾,再三謝謝后便立刻離開。
天還亮著,太陽尚未落山。
聞嘉嘉到車棚里去騎車,出了藥廠,正好趕上附近學校的小學生放學,瞧著這些如花骨朵兒般正在綻放的小孩,心情都能愉悅幾分。
到部隊了,今天要比平時更早幾分鐘。她沒直接回家,而是繞到家屬樓區域,上樓來到虹姐家。
虹姐家里正發生著爭吵,家里小孩多,爭吵是必不可免的。
聞春和聞萱好的跟連體人似的,平均下來每周也得吵一回呢。
她敲響門,喊:“虹姐。”
里面穿來小孩的稚嫩聲:“誰啊?媽媽沒在家。”
“沒在家?”
旁邊的鄰居也說:“虹姐去菜地摘菜了,才去沒多久,嘉嘉你找她有事兒?”
聞嘉嘉拎拎手里的布袋子:“虹姐侄女兒托我給她帶了東西。”
“高飛,出來幫你媽拿東西,大白天的關著門干啥呢。”鄰居朝著虹姐家喊。
門“咔噠”一聲打開了,出來一位瞧著比聞春大不了多少的姑娘。
聞嘉嘉認得她,她是虹姐的閨女高飛。
“聞姨?”高飛臉上怯生生。
聞嘉嘉朝她笑:“還記得我呢,這是你表姐托我給你媽的,你拿回家,可別動啊,等你媽回來再給你媽。”
布袋里面似乎是一些藥。
高飛接過布袋,點點頭。
聞嘉嘉說聲再見就走了,回到家后聞春和聞萱已經在家了,可見昨天的一頓揍很有效。
“今天沒弄臟衣服。”聞萱見到聞嘉嘉回來興沖沖地跑到她面前說。
聞嘉嘉逗她們:“真的嗎?洗澡的時候我可是要檢查的。”
聞萱連忙道:“泥點子不算。”
聞嘉嘉頓時明白了,低頭看看她褲腳,果然有點點的泥點子。
這是又去踩水坑了吧。
魏岱今日回來的晚,快七點了還沒回來,聞嘉嘉就不等了,喊兩小孩吃飯。
毫不意外,梅菜扣肉成為她們的心頭菜。
梅菜扣肉復蒸后香味濃郁,油水更是浸滿烏黑烏黑的梅菜。
聞嘉嘉喜歡用梅菜拌飯,再將肉搗碎,混在一起吃。
聞春和聞萱也學會了這種吃法,吃得滿口流油,久違地吃撐了。
“出去逛一圈。”聞嘉嘉說,“逛半小時再回來洗澡。”
梅菜扣肉還剩三分之一,等洗澡水燒好后得放在鍋里溫著。
魏岱今天沒留下紙條,那么大概還是會回家吃飯的。
聞嘉嘉猜得對。
夜晚九點半,電都斷了時他回來了,好在聞嘉嘉這時候還沒睡。
快睡時被人吵醒,她腦殼會突突疼。
魏岱又是帶著滿身的泥水回來,聞嘉嘉拿毛巾給他擦臉,又把鍋里溫著的飯菜拿出來放到桌上,點燃桌上的煤油燈,細細觀察魏岱一番,見臉上沒傷才稍稍放心。
他們這種訓練也是很容易受傷的,聞嘉嘉有回就瞧見隔壁謝陽腦袋破個大口子,頂著頭紗布頂了好多天。
魏岱見到梅菜扣肉:“嚯,這是你們廠里食堂的,還是廠外飯店的?”
聞嘉嘉坐在旁邊撐著腦袋打個哈欠:“食堂的,最近我們食堂吃的可好了。”
魏岱:“部隊這兩天也不錯,湯里都有大骨頭,還是牛骨。”
聞嘉嘉笑道:“視察的人終于來啦?”
魏岱點點頭。
然后夫妻倆皆忍俊不禁。
部隊就是這樣,上面有人來視察時,伙食就會格外好些。
這兩天魏岱早出晚歸的,加上部隊里路不知何時變平坦好走了,聞嘉嘉就曉得一直來說要來視察的領導終于來了。
她還挺高興的,路上沒了凸起的石頭,連碎石都沒有,這讓她自行車好騎許多。
不但如此,連樹都有人剪修。
聽聞春和聞萱說,她們學校甚至還換了大門和玻璃。
“啥時候能忙完。”聞嘉嘉問。
魏岱快速扒飯,咽下去后才道:“不曉得,怕是得到月底。”
“不能吧,難道會視察到月底?”
魏岱失笑:“當然不會,人今天就離開了。有其他事情要忙。”
聞嘉嘉點點頭,沒再多問。
這里冷的要比老家早,溫度也要比老家要低許多,甚至還會下雪。
聞嘉嘉心想,等魏岱閑下來時,得讓他去準備過冬時要用的柴火和煤炭了。
她又打個哈欠,起身說:“暖瓶里有熱水,你洗澡時都倒去洗。哦還有,門口椅子上的那個呃……鳥巢,你等等吃完飯后幫聞春放到桂花樹上去。”
魏岱將海碗裝的、冒尖兒的米飯吃得只剩半碗,肚子的饑餓感總算緩解許多。
探頭看門口一眼:“咱們屋檐的鳥巢被你給捅了啊?”
聞嘉嘉:“對啊,要不然地上都是白白的鳥糞誰受得了。”
魏岱:“行,你去睡吧。”
聞嘉嘉回屋了。
魏岱吃完飯,把碗給洗了后就是放鳥巢。
瞧著手里的鳥巢……這也能叫鳥巢嗎?就是樹枝和泥土做成的球,要是有鳥能在這上面停留那真是離大譜了。
他看不過眼,加工一番才放上樹。
翌日清晨,聞嘉嘉推開門來到小露臺,踮著腳往桂花樹上瞧時,竟然看到兩只鳥兒在巢上停留。
挺好的,她放心了。然后決定多做幾個巢穴。
等魏岱披星戴月地歸來時,見到一排形狀不一的鳥巢,只能任勞任怨地幫她再次加工。
——
冬天來得很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在外行走的人都穿上了厚衣服。
今日休息,趁著這兩天天氣不錯,聞嘉嘉把冬天的棉襖拿出來曬。
她往院里架起三根竹竿,長長的竹竿上都掛滿花花綠綠的衣服。
“呦,嘉嘉你家衣服的顏色都夠鮮艷的。”路過的人笑道。
聞嘉嘉莞爾:“家里兩個小姑娘嘛,她們就喜歡這種花花綠綠的衣服。”
聞春和聞萱今天也沒去育紅班,因為最近換季,班上有孩子咳嗽。
一個咳不要緊,要緊的是第二天第三天更多的小孩兒也咳嗽,嚇得老師不敢再讓小孩來上課了,說是要等大家都好了才行。
假期突然到來,兩姑娘興奮得在家里跑進跑出的。
此刻又在竹竿下捉迷藏,看的聞嘉嘉想罵人:“你們玩歸玩,要是把竹竿撞倒了沒衣服穿的可別來找我啊。”
聞春彎腰竄出來,抱著她的大腿咯咯笑:“才不會,我們注意著呢!”
聞嘉嘉捏捏她臉蛋,又回屋把厚被子也拿出來曬。
曬完,就躺在院子的竹椅中。
竹椅吱呀吱呀地搖晃著,太陽也曬得人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再讓聞春給她倒杯桂花蜜水,兩手捧著輕輕嘬一口,啊愜意啊,這才是人活的日子。
魏岱回來時就見到這一幕,笑問:“你早晨時不是說要去趟市里嗎?”
聞春和聞萱眼睛都亮了,跑到聞嘉嘉身邊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聞嘉嘉把兩姑娘的腦袋推開,“別擋我太陽。”
又將手中搪瓷杯放到旁邊桌上,坐起身說道:“等你回來后一起去。”
她是要去買收音機的,就她一個人去,萬一半路回來時收音機被人搶了怎么辦。
“你今天沒時間嗎?”她問。
魏岱把身上衣服脫下:“有。”
聞嘉嘉這時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是嶄新的軍大衣。
“隊里又發衣服了?”聞嘉嘉驚喜。
魏岱:“對。”
聞嘉嘉接過來仔細瞧瞧:“比舊的那件長好多。”
魏岱笑笑:“舊的那件大衣是我剛進部隊時發的。”
聞嘉嘉:“可見你長高不少。”
別說,他進入部隊后才長到一米八的,直到20歲后才沒再繼續長。
棉大衣不好洗,洗了保暖性就降一大截。好在這時候的棉衣真材實料,只要放在太陽下曬曬就行。
吃過午飯,兩人去市里。
聞春和聞萱纏人得緊,聞嘉嘉本來不想帶的,奈何兩姑娘太能難纏,她只能把兩人也帶去。
“別喊屁股痛啊。”聞嘉嘉說。
可說是這么說,聞嘉嘉還是在后座上墊上了稻草墊子。
魏岱看到后就嘴角上揚,他和聞嘉嘉第二次相遇那天,聞嘉嘉也是這樣坐在他后座上。
“笑啥?”
聞嘉嘉腦回路完全沒和他在一條線上,她現在只覺得擠得慌,實在想把這倆煩人精留在家里。
魏岱輕咳兩聲,“沒事兒。”
“來,聞萱來前面。”魏岱說,然后把聞萱抱到車籃中。
聞嘉嘉:“……”
“這樣也行嗎?”她傻眼。
魏岱蹬起車往門外開:“有啥不行的,車籃我焊過,牢固得很。”
行吧,聞嘉嘉抱著魏岱的腰,中間還隔著個聞春。
道路兩邊的葉子變黃了,一陣風刮來,好些葉片隨風落下。
又是一年冬天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