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皇叔,朕這幾日累壞了,求安慰!
夜色靜謐,皎月當空。
床榻上,帷幔后,兩抹身影共枕而眠。
裴勉半倚在床頭,一只胳膊從云照頸下穿過,將人牢牢環在臂膀中,他指尖捻著一抹細發,面容不甚憂愁。
原來就在昨日,將軍府來信,說邊境戰事報急,極有可能需要率軍退敵。
原本裴暨告知裴勉此事,只是希望自己不在將軍府那段期間,讓裴勉多多照看家里人,但裴勉認為父親年事已高,實在不宜再率兵打仗,可倘若他自己去,那云照…………
若是放在從前,裴勉定然不會做此猶豫,可眼下情況不同,他已與云照結了親,最主要是云照腹中懷有他的骨肉。
獨留云照一人,他實在放心不下。
左右為難之際,臉頰倏然觸到一點溫熱,他垂眸,發現云照不知何時將手搭了上來。
“怎么了?”望著懷中人困倦的雙眸,他眼里升起一抹柔色。
云照揉了揉眼,“這話該我問你才是,自我白日下朝歸來,你便一直嘆氣!
裴勉閑余的那只手撫了撫對方臉頰,正要張嘴,只是話未出口,他又是重重一嘆。
云照見狀無奈地笑了笑,接著哄人似的將雙手搭上裴勉腰間,道:“可是因為邊境戰亂之事?”
裴勉聽罷眼含歉疚道:“看出來了?”
云照淡淡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捏了捏裴勉臉頰道:“我是何人?此等國事,哪里又瞞得過我?”
裴勉強撐笑意,半玩笑道:“夫人如此聰慧,到底是夫君我見識淺薄了!
云照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著往人懷里依偎了幾分,眼里泛起絲絲憂色。
“裴勉,我知道你的想法!卑肷,他小聲道:“你愿意代父出征,這本是好事,若是因為我而壞了你的名聲,那我豈非罪過?”
裴勉聞言,將要出口的戲語又盡數吞下,他定了定神色,思忖道:“可留你一人在此,我實在是…………”
“這有何?”云照輕笑,“偌大王府,我能出什么岔子?無需擔心”
裴勉還想說什么,云照卻抬起手指輕輕抵住他的唇角,“你若實在放心不下,到時可派下兵力駐守,我和小崽子會在王府一起等你凱旋!
話畢,裴勉薄唇翕動,但千言萬語最終只變成了一句“好”-
很快,裴勉替父出征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宮,由于裴家手握兵權,那些個宦臣們皆舔著笑前來送予祝語,縱使裴勉不喜這場景,卻也不得不接受。
眼看出征在即,裴勉又自請前往邊境,身為當朝天子,需得提前三日吃齋焚香,并于出征前夕前往太廟祈福,以祝此戰勝利。
裴勉身為此次征戰的統帥,亦需隨天子一并同往,云照也因此跟隨裴勉整日出入皇宮。
翌日,裴勉早早便醒了。
大概是昨夜折騰得晚了,云照還未睜眼,但裴勉起身的動靜還是將他擾醒了。
“起這么早?”床榻上,云照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問道。
裴勉聽后,原本小心翼翼的動作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歉笑,“吵醒你了?”
云照裹著被褥懶懶翻了個身,“吵醒了,你要回來再陪我睡個回籠覺么?”
突如其來的戲謔讓裴勉有些怔愣,但緊接著他又寵溺一笑,道:“若是可以,我定然樂意至極。”
忽而話鋒一轉,他接著道:“可眼下情況特殊,我得入宮隨陛下去太廟燒香。”
云照聽罷佯裝露出生氣的表情,同時掀被道:“照你這么說,那日后我也不敢再想你發出邀約了。”
裴勉聞言立即上前哄道:“就這么一回,你體諒體諒?”
說著,他默默蹲下身子,討好似的替云照穿靴。
云照就這么任由裴勉獻殷勤,雖然有那么一瞬間,他是惱裴勉的拒絕的,但眼下對方這般討好,他又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裴勉動作熟練地捧著云照的腳送進靴子,他剛穿好一只,正準備穿另一只,手心的重量卻忽然消失了。
他一愣。
云照收回腳,過了片刻道:“替我沐浴,我隨你一起入宮。”
本以為對方還在生氣,聽到云照的話,裴勉頓時喜笑顏開,“你要隨我一起入宮?”
云照斜睨道:“怎么,不愿?”
一連說了幾個“愿”字,他忙找補道:“怎的不愿?我巴不得。”
要知道,這幾日為了出征之事,他幾乎是忙得不可開交,連帶同云照親熱的機會都少了許多,哪里又能夠拒絕心上人提出的要求?
見此,云照欣然笑道:“那你還等什么,還不去替我備熱水?”
裴勉這才后知后覺,連連應道:“好,我這就去。”
直到幫云照更完衣,他那雙手才終于歇下來,眼看天色已經透亮,他興沖沖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出發吧!
云照依舊不疾不徐地整理衣物,直到收拾妥帖才道:“走吧!-
到了皇宮,早朝已散,云昇等候在金鑾殿外,見裴勉來了,他本沒什么太大的表現,但瞧見了裴勉身側的云照,他又驀地睜大雙眼。
“皇叔!”他沖遠處喊了一聲,接著樂呵呵地跑上前。
云照看四下無人,便沒有端著攝政王的架子,反倒目光慈愛地揉了揉云昇的腦袋。
云昇一喜,問:“皇叔今日怎的入了宮?是特意來找朕的嗎?”
云照望了眼身旁的裴勉,本想實話實說,但視線碰上云昇流著熠彩的眸子,他到嘴邊的話卻又盡數卡在了喉嚨里。
躊躇間,裴勉忽然開口了:“陛下!
他悠悠上前一步,刻意道:“陛下多慮了,云照這是怕臣一個人孤單,特意陪臣進宮一趟!
聞言,云昇臉幾乎皺成了一團。
眼看二人之間的硝煙一觸即發,云照心里直嘆,接著闊步走到他們中間將兩人隔開,“皇宮之內,切勿無禮!
二人這才堪堪作罷。
云昇忿忿瞪了裴勉一眼,然后對著云照撒嬌道:“皇叔,朕這幾日為了征戰之事忙得焦頭爛額,都沒能好好吃飯!
云照聽后眉頭皺起,正要詢問,被裴勉一個閃身打斷了。
他不動聲色地將云照拉到自己身后,接著對云昇道:“陛下既提到了征戰之事,左右今日是最后一天,日后也無需叫陛下如此勞碌,但現下,還請陛下帶臣前往太廟敬香!
說罷,他不給云昇任何靠近云照的機會,扯著人就離開了。
看著二人漸遠的背影,云照站在原地,半晌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第四十二章 一個男子,為何會懷孕………
自裴勉與云昇離開后,云照閑來無事,本想去御書房瞧瞧最近呈啟的奏折,誰成想半路遇上了正在訓誡宮女的寧訶。
眼底的嫌惡幾乎要溢出來,他轉身就要離開,卻又在聽見那宮女凄厲的哭喊后緩緩停下了腳步。
御花園內,寧訶周身散發著戾氣,不斷叫囂著身旁的太監掌摑那個跪在地上的宮女,只因對方在攙扶她下臺階時沒有出聲提醒,害她險些摔倒。
“娘娘,二十掌已經打完了,您看………”對面,一臉橫肉的太監諂笑道。
只是話未說完,寧訶便冷冷一哼,道:“繼續!
那太監聽罷立即佝腰道是,抬手就要再次揮掌,眸光輕瞥,他看見了徐徐走來的云照,嚇得當場軟了腿。
寧訶見人不動作,正欲發火,卻見那太監一個勁兒沖她使眼色,這才滿腹疑惑地回頭,在瞧見來人后,她心下猛然一喜。
面兒上不動聲色,寧訶也不管那宮女如何了,迫不及待地對云照道:“安王殿下怎么來了?”
莫非是同意了她上回的提議?
心里想著,寧訶更加興奮了。
想當初她以東壑郡王之女的身份入宮選秀,第一眼便看見了那個伴在太子身側的男孩,但為了家族利益,她不得不按照父親的指示嫁與太子,這么些年下來,她從一開始的小小秀女,一躍成了大郢皇后,期間的種種酸楚只有無人知曉。
曾經,她不止一次想要向云照表明心意,可次次下來,她還是沒有勇氣開這個口。
太子不愛她,安王亦是。
若非使手段,只怕現在,她連欽慕之人的臉也見不上了。
如今丈夫已故,整個皇宮之中,唯她寧訶獨大,可即便如此,上回向云照訴訟了心意也耗了她十足的勇氣。
她知道,像云照這種人,不利己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做的,所以她才會向他拋出橄欖枝,若云照能與她成婚,那他就是這天下最尊貴的男子,屆時她再使手段逼云昇退位,待云褚繼承大統,那這大郢國上上下下,就都是她寧訶的了。
本以為計劃天衣無縫,可誰料到,自己那個死去的丈夫在臨終前,竟寫下了讓位詔書給云照。
沒了這個籌碼,寧訶實在想不到還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讓云照動搖…………
“這個宮女犯了何錯?你要如此懲戒她!焙鋈,對面傳來云照冷冽的嗓音。
寧訶怔了怔,立即綻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無需過問!
云照眉頭不經意蹙了下,道:“既不是什么大事,那便放人離開!
寧訶笑容微僵,但還是命方才那太監松開了鉗制人的手。
脫離桎梏,那宮女重心一個不穩跌倒在地上,但她仍是不顧紅腫的雙頰連連磕頭,“謝太后娘娘,謝安王殿下,謝殿下…………”
“行了行了。”寧訶覺得聒噪,一臉不耐地揮手道:“既然安王殿下都替你求情了,哀家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你便走吧,倘若下回再犯,那就不是幾個巴掌那么簡單了。”
宮女急忙道是,接著便離開了。
四下頓時安靜,寧訶視線停留在云照的臉上,眼眸是毫不避諱的沉醉。
云照察覺,縱使心下厭惡,卻也不得不忍著開口:“無事,本王就先行離開了!
說罷,他將將轉身,忽然眼前一黑,腦袋更是天旋地轉,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來已是天黑。
云照眼角掛著疲態,晌久才回憶起自己暈倒了,他舔了舔干澀的唇角,正想著起身倒杯茶水,卻在抬眸的瞬間瞧見了床頭端坐的人。
他心頭猛然一顫,這才驚覺自己正身處慈寧宮內,也不顧什么口渴不口渴了,他穿好靴子就欲離開,怎奈動靜吵醒了正在睡夢中的寧訶。
“你醒了?”吵擾的動響讓寧訶皺眉,她半瞇著眼睛,責備的話語在看見云照那張臉后又盡數吞下。
云照臉色沉得可怕。
寧訶見狀忙解釋:“你白日突然暈倒了,我一時心急,便喚人將你抬來了慈寧宮,太醫說你身子虧虛,需得好好靜養幾日。”
聽到“太醫”二字,云照瞳孔一縮,不動聲色地捂上小腹。
黑暗中,寧訶神色復雜地盯著云照,察覺到對面倏然遞來的一道充滿敵意的目光,她又匆忙撇開了臉。
“那個…………”許是怕云照誤會,寧訶沉默片刻后解釋道:“太醫只說你近來過于疲勞,叮囑我轉告你,這幾日切勿太過勞碌。”
云照聽罷,眸光陰沉地看著寧訶,確認她沒有撒謊后冷然一哼,接著推門離去了。
待人離去,寧訶臉上逐漸褪去了色彩,她一眨不眨地盯著緊閉的房門,半晌忽地哂笑。
待她回神,發現雙腿早已癱軟,整個身子無力地貼在床榻上。
“呵,竟然有孕了,只是一個男子,為何會…………”
口中喃喃低語,寧訶眼底滿是不可置信,心情更是從山頭跌落谷底。
忽然,她腦中閃過一道不算熟悉的高大身影,心下頓時豁然。
原來,是他的…………-
回到王府后已是深夜,云照穿過大院,不遠處的一抹亮色入眼,他隨手拂去額間細汗,然后喘著粗氣推門而入。
“裴勉?”他前腳剛踏過門檻,后腳目光便在屋內四下追尋。
但屋里靜默一片,似乎并沒有人在。
云照不死心,再次試探道:“裴勉,歇下了嗎?”
“…………”
眼看外室無人,云照闊步走進里屋,環視一圈后,終于看見了床幔后若隱若現的一道身影,心中一喜,忙上前掀開簾子,“裴………”
話未說完,他緊接著便對上了裴勉陰鷙的目光,將將燃起風拂過,裴勉瞳孔輕斜,語氣帶著絲絲陰怪道:“終于舍得回來了?”
云照緊張地滾了滾喉結,雖早已料到了裴勉會生氣,可眼下遇此情形,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在宮里遇上了些瑣事,一時沒抽開身。”他胡亂謅了個謊道。
邊說著,他跨坐到裴勉身上,雙臂順勢環住對方的腰,接著討好似的在裴勉懷里輕輕拱了幾下。
裴勉被蹭得春心蕩漾,但一想到自己在宮里漫無目的地尋了兩個時辰都沒尋到人,他又頓時沉下了臉。
云照見裴勉不為所動,心里不禁疑惑了。
若放在以往,只要自己示弱,依裴勉那軟脾氣,定然就將這件事情翻篇了,可為何今日卻毫無反應?
心里思忖著,云照不由一陣煩躁。
但其實,裴勉在看見云照進屋的那一刻便氣消了,但他害怕云照下回又這樣不聲不響地消失,便打算給對方留個教訓,刻意忍著不理云照。
許久不見人開口,云照臉色逐漸下沉。
他心想,自己都這般低聲下氣地道歉了,裴勉這小子竟還那么不知好歹,真當他云照好欺負了?
于是揣著這樣一個心思,他默默從裴勉懷里起身,沉眸道:“不說話,這是啞巴了?”
陰冷的眼神恍如刀尖般刺向對面的人,裴勉當下一驚,心里直呼不好。
本就因為暈倒了不甚舒服,現下又被枕邊人冷眼相對,換作是誰也不會覺得開心,何況云照?
只見云照沉著張臉,望向裴勉的眸子宛如千年冰窟。
既然裴勉不愿理會他,那他也懶得再同對方解釋,縱使心中委屈,他也倔強地沒在裴勉面前透出半分。
裴勉自然知道自己做過了頭,正想說什么緩和一下氣氛,卻不想云照已經邁步往外走去了。
“云照!”他忙不迭從床上爬起,緊接著就要去拽云照袖擺。
聽到動靜的云照自然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靈巧地避開了裴勉的觸碰。
“云照,等等!”見人腳步不停,裴勉是真的慌了,立即三步并作兩步踱到門口擋住了去路。
云照眼眸泛著寒意,“讓開。”
裴勉厚著臉皮,“不讓!”
于是就這么僵持了一陣,云照雖然心中氣惱,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站在原地瞪著裴勉生悶氣。
裴勉見狀,立即挑起他那天生自帶的諂媚笑容,道:“哎呀別生氣呀,我方才不理你,全然是因為擔心你啊,你說說看,若是我無緣無故地消失兩三個時辰,你能不著急?”
云照原本還垮著個臉,但在聽見裴勉的話后,心道對方說得也確實在理。
于是糾結了片刻,他終于施舍了裴勉一個眼神。
見此,裴勉咧著嘴一把抱住了云照,嘿嘿道:“就知道,我家夫人最是通情達理!
云照心里明明還在氣著,可他又偏偏吃裴勉軟磨硬泡這一套。
最終,他嘆了口氣,裝作還氣的模樣將人推開,道:“我肯低頭,那是給你臉面,若下回再…………”
“沒有下回了。”不等人把話說完,裴勉打斷道:“不會再有下回了。”
說著,他捧住云照的手在掌心揉搓幾下,一掃方才的嬉笑嘴臉,“剛剛是我不知好歹,夫人肯為我低頭,是我莫大榮幸,怎么還敢奢求其他!
云照喉頭一梗,不知是惱是羞,他一把撇過臉面向別處,嘴里低喃著:“什么亂七八糟的!
裴勉緊接著又將他臉別了回來,眼見那白皙的面龐漸漸泛紅,他欣然一笑道:“等我蕩平一切阻礙,我要讓整個大郢百姓都知道,你云照是我裴勉的妻!
話畢,云照只覺心頭一顫,眼眶不自覺泛起了酸澀。
他努力咽下奔涌而出的酸楚,報以一抹同樣絢爛的微笑,“好,我等著那一天!
“既然如此,作為獎勵,今夜可否…………”云照前腳剛剛說完,裴勉便露出了一抹壞笑。
云照深知他要做什么,臉上驀地蒙上一層駭色,扶著腰連連后退,“你、你先冷靜點!”
裴勉步步逼近,“我很冷靜啊,算算日子也有三個月了,你當真舍得再晾著我?”
云照一時啞口。
裴勉將人逼至角落,強勢又溫柔道:“別怕,我會輕一些的!
說著,他手口并用,剝去了那身礙眼的衣物。
第四十三章 太醫都說無礙,你又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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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安王包藏禍心,給我拿下!
裴勉走的時候,云照仍如平日那般平靜,他笑得溫和,也笑得明艷,但其中暗涌的波濤,除了那馬背上紅巾掛頸的少年將軍之外,再無其他人知曉。
城門外一襲白衣矗立,見證了大郢戰神的又一次封神,四周是前來送行的文臣武將,隔著人海,他們四目相撞,眼眸中擦碰而出的火花似要將他們吞噬。
耳邊喧囂不斷,一聲馬啼倏然劃破長空,伴隨著千軍萬馬的吶威嘶吼,那刻在心底的身影還是消失在了眼前。
直到人群散盡,云照才從離別的思緒中堪堪回神,他凝視著遠方,眸底一片悲涼。
半晌,他掌心輕撫小腹,小聲喃道:“乖崽崽,爹爹去戰場殺敵了,是不是很厲害?”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云照忽覺小腹被什么東西輕捶了幾下,他怔愣片刻,接著眼底升起一抹柔色。
他目光投向遠方,就這么在原地靜默了許久,直到日暮西垂,他才終于放下心頭的最后一絲不舍,轉身走入了城門。
接下來的幾日,云照沒有踏出過王府半步,裴勉臨行前派了幾個得力干將守著府邸,但終究不及本人的萬分之一。
云照想,或許自己就這么在府里待著等裴勉回來也好,整日守著空房,也總比在皇宮里見到那些讓人心煩的家伙強。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從上回慈寧宮醒來之后,寧訶就瘋了,她無法忍受愛慕之人懷有別人的孩子,即使對方是手握兵權的朝廷重臣-
皇宮內。
寧訶正在院兒里修剪花草,鋒利的剪刀一遍遍割開眼前植物的莖葉,力道十足。
腦中是太醫顫巍巍的叮囑,直到現在,她仍舊不敢相信,云照懷了那裴小將軍的孩子。
“會不會是誤診了…………”
心里忽地冒出這個想法,她緊接著嗤笑一聲,忍不住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
盯著面前爭妍綻放的花朵,她半晌緩緩垂下手,眼眸閃過一絲狠戾。
她不允許有人染指云照,即便是毀了,她也決計不會讓那個屹立在云端的天之驕子墮入泥潭。
心想著,她嘴角劃過一抹嗜血的駭笑,不疾不徐地再次握起了剪刀。
臨近晌午,沒用早膳的云照接到了來自皇宮的一封信箋,里面是云昇在傾訴最近過于疲累,導致今兒早上朝的時候竟然瞇了過去。
云照讀著手中信箋,猶豫片刻后還是決定去宮里看一看,但他全然不知,這封信只是寧訶派人臨摹云昇的字體所編織的謊言。
待他到了皇宮,第一眼見到的不是云昇,而是寧訶那張虛情假意的笑臉。
他眉頭倏然蹙起,連話也不愿多說便要離開,被寧訶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去路。
“你想做什么?”看著眼前人虛假的嘴臉,云照只覺一陣反感,冷冷問道。
寧訶見狀不氣反笑,“安王殿下何需如此冷漠?哀家只是聽昇兒說念你了,便想法子將你喚進了宮,并無其他用意!
“是么!痹普绽漤琅f,“那昇兒人呢?”
寧訶淡淡一笑,面不改色地扯謊道:“你來時,昇兒已經睡下了。”
云照聽罷輕嗤。
顯然,他并不吃她這一套,作勢就要走,被寧訶再次張口叫住。
但此時,云照對她的厭惡已達到頂峰,哪里又肯乖乖站?
望著眼前愈遠的背影,寧訶在原地急得直跺腳,連忙命令侍衛攔住云照的去路,可這偌大皇城,除了當今圣上,他們最畏懼的便是這位攝政王殿下。
只云照一個眼神,他們皆嚇得屁滾尿流,立即側身為云照劈開了一條路。
寧訶見狀,氣得險些昏厥。
也不指望別人了,她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云照跟前,用自己那嬌小的身軀阻擋住云照不讓其離開。
云照臉色自來時便萬般不佳,現下更是黑到了極點。
反觀寧訶,看著眼前令她魂牽夢縈的人,心道自己好容易將人騙進宮,可不能就這么輕易放人走。
神游間,云照冷眸道:“我不想同女子動手,實相的話便讓開!
寧訶牙關緊咬,忽然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她心下一笑,立即正身道:“哀家本想告知安王殿下一件事,但既然安王殿下不愿聽,那哀家也不強求了!
說罷,她微微側開身為云照讓路。
云照沒給她一個眼神,徑直往前走去,正當他與寧訶擦肩而過之際,對方倏然間又開口了。
只聽一聲嘆息傳入耳廓,緊接著便是寧訶嬌媚的嗓音———“只怕那裴小將軍此戰,是懸了呀!
云照果真停下了腳步。
寧訶見狀心中暗笑,繼續“自語”道:“聽聞此次邊境戰亂不單單是各番匈奴爭斗,那梁國也參與了其中,若是他們來個里應外合,以裴小將軍帶的兵力,只怕是有去無…………”
“住口!”
寧訶話未說完,云照忽然怒聲打斷,他轉過身,眼底是駭人的冷意。
“征戰大事,哪里輪得到你一介婦人亂嚼舌根。”他凝視著眼前看似嬌弱女子,警告般道,但更多的是自我安慰。
雖面兒上平靜,但寧訶還是窺探出了云照眼底的慌亂,她按耐住心底的激動,正色道:“輪不輪得到暫且不談,眼下當務之急是加派兵力,而不是在這里荒廢時間!
原本聽了寧訶的話,云照內心是慌的,聽到裴勉可能命喪沙場,他的思緒幾乎在頃刻間坍倒,完全無法思考其他。
若非僅存的一絲理智吊著他,他極有可能當場調兵赴境,指甲深嵌掌心,疼痛讓他腦袋漸漸清醒了些。
“你方才說梁國與匈奴勾結,你是如何得知?”捕捉到寧訶話語中的漏洞,云照問道。
寧訶沒料到云照會反問她,一時語塞。
不等對方把借口編排好,云照接著道:“一介深宮婦人,竟對邊境之事了如指掌,莫非…………”
他背脊挺地筆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的女子,眸中慌色盡褪,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寒意,
“莫非,你是那梁國派來的細作?”
話畢,寧訶一驚,當下就要反駁,但云照絲毫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仍道:“若不是,那便閉上你的嘴!
寧訶喉頭一梗,雙手攥得止不住打顫。
云照見此不再說話,只扔下一記冷眼后甩袖離開了,獨留寧訶一人在原地干瞪著眼-
回到王府,云照一下兒便癱倒在了床上。
或許是嘲笑自己相信了寧訶編撰的謊言,亦或許是真實擔憂裴勉的安危。
身旁沒了那一抹溫暖的,他躺在里側,眼眸有些許空洞。
不知道,裴勉這時候在做什么呢…………
心里冒出這么個想法,云照一時變得坐臥難安,方才與寧訶的不愉快頓時被拋諸腦后。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裴勉有沒有按時用膳,有沒有吃好睡好,有沒有受傷。
但他轉念一想,邊境之地,何其危險,又哪里會同王府作息相當,能吃上一口熱的便已是最好。
想到這,云照縱使擔憂,卻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替裴勉祈禱,只愿此行得以平安歸來。
但,天有不測風云。
翌日清晨,天色將亮,云照還未睜眼便被院內的一陣騷動擾醒了。
心里一陣煩躁,他拖著困倦的身體打開房門,入眼是清一色的官兵。
睡意散去,他踏出門檻,看著不遠處那個被官兵圍簇的少年,他莫名感到一陣心慌。
大抵是察覺到了什么,對面的少年緩緩轉過身,接著沖云照微微一笑,“皇叔,別來無恙啊!
云照只看不語。
云褚繞開人群向云照走來,眼眸戲謔道:“侄兒好些天未見皇叔,皇叔可想念侄兒?”
云照依舊不語。
云褚眉眼閃過慍怒,但也僅僅停留了片刻便轉而露出了笑臉,“幾日不見,皇叔還是這般不近人情!
嘴上雖這么說著,他心里還是不由自主地蒙上了層陰鷙,心道眼前人還是如從前一樣,絲毫不把他這個侄兒放在眼里。
內心的憤慨一閃而過,云褚臉色驀地一沉,繼而冷聲道:“昨夜有人檢舉,安王包藏禍心,為查明真相,陛下有旨,將安王打入大牢聽候發落!
低冗的嗓音蕩起陣陣回聲,顯得偌大王府更加冷寂。
云照立于石階之上,周身散發著不容褻瀆的威儀,他平靜的望著對面比他高出半頭的人,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云褚此番前來,定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云照心道,即使他現在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云褚還會有別的理由讓他乖乖就范。
只是,原因呢?
云照思忖著,他自認為與云褚井水不犯河水,莫非…………
腦中忽然閃過寧訶猙獰的臉,他心頭猛地一顫,心問莫非是寧訶的主意?
四下陷入了沉寂,窺伺到云照眼底轉瞬即逝的疑惑與恐懼,云褚感到了前所未有快感。
他慢悠悠向前晃了幾步,嘴角掛著一抹揶揄的笑,緊接著對身后那群官兵命道:“還不快動手?”
接到命令,那群官兵朗聲道是,接著便要上前拿下云照,又被云照一個冷眼逼退了。
云褚見狀氣壞了,指著他們大罵廢物。
最后,還是云照開口穩住了局面,他邁步走下石階,然后頭也不回地向王府大門走去。
“既然是陛下有旨,本王便隨你們調查!彼p手負于身后,目無波瀾道。
他倒要看看,這寧訶究竟想耍什么花樣。
上架感言
入v啦,撒花(噼里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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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開始日更3000
后面的劇情主要還是圍繞云照和裴勉,以及病嬌男二的插足、副cp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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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感謝有你們相伴。
最后說一句,BE是不可能BE的,這輩子都不可能BE,咱們好好看文,開心磕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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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安王可愿去我慈寧宮小。
還未進皇宮大門,云照便見云褚偷偷撤走了那些官兵,他心里冷然一笑,似是早就猜到了這結果。
他心里清楚,云褚方才在安王府所說的一切并非是圣上的意思,或許更確切地說,云昇壓根兒不知道有這回事。
但為了探清真相,他也只能鋌而走險。
入了皇宮,云照只當沒看見云褚的所作所為,任由其將自己帶去牢房。
踏入牢門的那一刻,黑暗籠罩而來,最后一絲光亮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腐朽難聞的氣味,云照眉頭微蹙,忍著胃里的不適硬著頭皮往里走去。
不知拐了多少個彎,云褚終于在一間牢門處停下,他掏出事先備好的鑰匙,門吱呀一聲開了。
他緩緩側身,在黑暗中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接著沖云照做了個“請”的手勢。
云照淡淡瞥了他一眼,接著邁步往里面走去,他環顧四周,借著墻縫透來的細微光亮,他看清了身處的環境。
這是一間不大的牢房,但與其說是牢房,倒不如說是臥房來的更貼切。
地上鋪的不是刺人的草席,而是舒適的軟墊,墻壁也非普通牢房那般四下漏風,反而粉刷得煥然一新,看上去倒與云照身上的錦袍相得益彰。
云照審視著周圍一切,心里不禁疑惑寧訶母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皇叔。”忽然,云褚輕喚。
隔著牢門,他望向里頭站得筆挺的人,挑眉笑道:“這幾日便委屈您在此住下,待查明真相,陛下自會還您一個清白!
云照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他想,云褚雖性格要強,但本性不壞,倒是他那個母親…………
眼下這情形,說他是被利用了也并非沒有可能。
左右被無視慣了,云褚也不氣,臨走前同獄卒耳語幾句后便離開了。
待人走后,云照再次審視四周,確認周圍沒有暗箭利器后,他視線投向了外頭的獄卒,那獄卒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緩緩扭過了頭。
四目碰撞之際,云照帶著警告意味的用眼神指了指門上的鎖鞘。
那獄卒當即明白了其用意,回想起云褚方才的叮囑,加之他實在敬畏這當朝攝政,他也沒敢猶豫,直接上前打開了牢門。
云照似是猜到了結果,并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他作勢就要離開,那獄卒連忙叫住他:“殿下請留步!
云照并不想同這獄卒多啰嗦,畢竟他也不確定,云褚到底對眼前這人說了什么。
躊躇間,獄卒忙不迭從懷里掏著什么,云照剛欲起步,一股淡香驀地撲鼻而來。
“奕王殿下有旨,若您執意離開,請帶上這朵白蘭!
云照盯著眼前之物,敏銳地察覺到那白蘭花蕊中暗藏的追蹤粉,不禁冷嗤一聲。
他心中遲疑了片刻,接著抬手接過。
離開牢房,突如其來的光亮令他眼前不甚適應,半天才記得拂袖遮擋。
待他放下袖子,面前倏然多了一雙腳。
視線緩緩上移,他看清了對面的人,眸色微微泛冷,但并未出言審問。
對面,寧訶沖他微微一笑,道:“聽聞安王殿下府中出了變故,哀家怕你出事,特來看望。”
言畢,她盯著云照那張俊美無鑄的臉,好像要將他看穿。
自昨日被云照毫不留情地怒懟后,她便下了決心要除掉云照腹中的胎兒,她無法忍受那個被自己視為天之驕子的人受到玷污,更無法忍受自己偷偷喜歡了那么多年的人與旁人在一起,與其這樣,她寧愿毀掉他。
但或許是心頭留有一絲不舍,她沒辦法對云照痛下殺手,她天真地以為,也許沒了這孩子,那個裴勉有沒有可能就因此而拋下云照了呢,畢竟自古人心難測,誰也不知道誰能笑到最后。
心里這么想著,縱使結果可能不盡人意,寧訶仍舊想要試一試,因此才聯合自己的兒子做了那么一出戲。
但說實話,在寧訶成為繼后之前,云照對這個看上去嬌嬌弱弱的女子幾乎沒什么印象,直到后面他調查到,寧訶使計害死了云昇的母親,他才終于對寧訶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當時正值朝堂動亂,各路蕃王蠢蠢欲動,是寧訶動用家族勢力將其平定,云照想,或許是出于感激,亦或者是愧疚,即便沒有感情,皇兄后面依然寵幸了她。
云照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想著她對皇兄有利,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可誰能料到多年后的今日,曾經那個坐擁珍寶無數、權利至高的大郢繼后,竟然對自己夫君的弟弟產生了不一樣的心思。
忽然一陣反胃,云照強忍胃內不適連吞幾口唾沫,好容易才將那股子勁兒緩了過去。
寧訶也是為人母的,自然看出了云照為何而難受,她眼底劃過一抹決絕的狠戾,但緊接著又擺出一副笑臉,對云照道:“其實哀家知道安王殿下不可能會造反,但眼下證據不足,也只能委屈你在牢內待上幾日了,或者………”
話講一半,她眸光有意無意捕捉著云照的表情,見人無反應,她立即拋出橄欖枝:“哀家那慈寧宮有一處閑置的偏殿,你若不嫌棄,可到那里小住!
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云照心里冷笑道。
眼眸微微流轉,他原本是不打算理會那人的,但想到日后可能會再受對方騷擾,他最終還是決定探一探寧訶,便立即扭頭看向身后的牢門,眉眼流露出嫌棄的意味,繼而唉道:“可以是可以,就怕被有心人瞧見,若傳出謠言,豈不是壞了你我名聲?”
寧訶一聽云照如此為她著想,心里頓時樂開了花兒,忙擺譜道:“誰敢傳謠,被哀家發現了,第一個割了他舌頭!
云照佯裝為難,“這…………”
寧訶見狀,更加賣力地吹噓慈寧宮多么多么好。
云照“再三推脫”,終于是答應了。
于是,寧訶立刻吩咐貼身宮女回慈寧宮布置,待云照踏入了慈寧宮的大門,只見眼前煥然一新。
院落被清掃地一塵不染,花草也是修剪得干干凈凈,不帶一絲塵埃。
但云照對此也只是淡然一瞥,并沒有因此而多留半分目光在這上面。
寧訶就不一樣了。
畢竟這是云照第一次向她妥協,她一邊遏制著內心的激動一邊命令下人將偏殿里里外外打掃干凈,看上去忙得不可開交。
大概是等得不耐煩了,云照看著寧訶忙碌的身影,語氣不佳道:“我不喜有人打擾!
寧訶動作一頓,愣了片刻后立即出聲喚退了下人,院內當即安靜下來。
除去慈寧宮的掌事宮女芷云外,這偌大院落就只剩下寧訶與云照二人。
左右也折騰累了,云照略顯疲憊道:“本王乏了,無事的話便回屋歇息了!
寧訶兩眼冒星,一臉沉醉地望著云照,也不知聽進去沒有,只一個勁兒地答好。
云照見狀也不再啰嗦什么,徑直轉身走向了里屋。
晌久,寧訶回神,發現身側已無一人,有些怔愣問:“安王呢?”
芷云:“娘娘,安王殿下早已回屋歇息了呀,您方才還和他打了招呼呢!
“是么?”寧訶聽罷眉頭一皺,實在想不起來有這檔子事兒。
芷云只應道:“是的。”
不知是不是這幾日操勞過度,寧訶忽然覺得有些頭疼,她依依不舍地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接著邁步走了出去。
可緊接著,她又立時停下腳步。
抬手輕捶了下兒腦袋,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可到底忘了什么,她又一時想不起來…………
一旁的芷云看見自家主子臉色不佳,便問道:“娘娘是否身子不適,可要奴婢請太醫過來?”
原本就因為云照的事籌謀了一夜未睡,現下寧訶倒真有些頭疼,聽到芷云詢問,她也只能點頭。
收到命令的芷云立刻馬不停蹄地往太醫院趕去,待她請來太醫,寧訶已經兀自躺到了床上。
“馮太醫,我們娘娘身子不適,煩請您替我們看一看!贝才裕圃茖⒁粔K絲帕放在寧訶纖細的手腕處,面露焦色道。
馮咎聞言立即道是,捻起兩指為寧訶把起了脈。
不消片刻的功夫,他緩緩站起身。
“馮太醫,我們娘娘怎么樣?”芷云驀地問道。
馮咎微微弓腰道:“回娘娘,您的身子并無大礙,想來是作業沒休息好所致,待微臣回去開個安神的方子,您服下后便會覺得好上很多!
帷幔后,寧訶有氣無力地道了句好,接著便不再出聲。
直到芷云端著湯藥前來,寧訶盯著眼前熱氣騰騰的瓷碗,倏然間記起自己今日騙云照進宮的目的,是為了拿掉云照腹中的胎兒。
想到方才與云照的大段對話,她有些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心道將將那么好的一個機會,自己非但沒有珍惜,反而拱手把云照誘去了屋里。
腦袋當真是不靈光了。
心里忍不住腹誹了句,寧訶干脆放棄了,左右人在她慈寧宮內,也掀不起什么浪花兒,如此,就只能靜待下回了。
第四十六章 你是自己喝還是我強灌?
一夜未曾闔眼。
云照側躺在榻上,墨發隨意披散,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同樣的,自昨日將人“趕”去偏殿后,寧訶便在床上一直輾轉反側。
期間,她曾多次出現在偏殿大院,心想著自己到底是該誘騙云照喝下滑胎藥還是直接強硬灌下。
誘騙?不可。
眼下天色已晚,若自己這時敲響云照的房門,豈非落的個“不矜持”的壞名聲?
強灌?也不可。
寧訶心里衡量著,又立即矢口否決了。
她想,如今云照好容易肯給她一個正眼,貿然舉動可不就破壞了這來之不易的和諧?屆時云照厭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但…………
心里不禁糾結起來,寧訶難得的失眠了。
偏殿大院回旋著她細微的腳步,云照躺在屋里,聽著外頭來回不斷的動響,煩不勝煩。
但他又實在不愿同寧訶過多啰嗦,便只目光怨懟地望了眼半掩的窗戶,接著翻身面朝了里側。
晚夜寂寥,院內的樹葉被晚風吹得沙沙作響,直至天色將亮,云照才終于眨了眨酸澀的眼角。
一夜未曾見到寧訶有所動作,他心下雖疑惑,但更多的是打心底的輕松。
穿好衣裳,他緩緩推開門。
入目的是寧訶微怔面容,他表情沒什么變化,正欲開口詢問旁邊那宮女現在何時,寧訶忽然講話了。
她看著對面形如修竹的人,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愛意,“可是餓了?我喚人去替你準備早膳!
說罷,她扭頭看向身旁的芷云,嘴巴還未張全,云照便冷冷打斷道:“不必!
寧訶聽后眉眼透出一絲尷尬,但很快又換上一副笑臉,有些討好意味道:“是么?那便是渴了?我…………”
“本王說了,不必!痹捴v一半,云照不耐地再次打斷。
在這慈寧宮內住了一夜,他并沒有發現寧訶有什么的怪異舉動,左右懶得再等了,他干脆道:“戲也演足了,太后娘娘可滿意了?”
話畢,寧訶心頭驀地一顫,眼神不由飄忽起來,“你、你在說什么,哀家聽不懂。”
“聽不懂?”云照聞言輕嗤,說話不由摻雜著陰怪道:“費了半天勁將本王騙至皇宮,目的是何,不用本王再多說了吧?”
他想,寧訶出身名門,身上必然肩負著家族的使命,雖已貴為太后,但畢竟只是一介女流之輩,想要撼動朝政還是可望不可及的。
但他云照就不同了。
作為當今圣上的皇叔,先帝唯一的胞弟,他也算得上是個權傾朝野的王,再且先帝曾留下遺詔,要立他云照為繼任帝王。
如此這般,那么寧訶揚言喜歡自己便不足為奇了。
云照心想,若非是這個理由,以寧訶陰狠毒辣的脾性,是決計不會將精力浪費在一個男子身上,除非此人對她有利。
想到這,他心里沒由來地泛起一陣惡心。
或許是察覺到了對方的不適,寧訶本想上前好意關心一番,殊不知換來了云照一記嫌惡的眼神,她當即住口了。
被心悅者這樣看著,普通人都受不了,何況一國太后?
她向云照投去憐兮兮的目光,企圖用這可笑的伎倆讓云照心軟,可她忘了,曾幾何時,云照向著天地和列祖列宗起過誓,此生只愛裴勉一人。
再且,無關發誓與否,他喜愛裴勉的心是很早之前便已經有的了,縱使不起誓,他也絕不會再將心思分與旁人。
“東西還你,本王回去了!焙鋈唬_口道,將出獄時獄卒給他的那朵蘭花送到了寧訶面前。
早在看見這朵花的時候,他便猜到了這件事的始終到底是緣何而起,除了寧訶,他實在想不出會有第二個人這般閑得無聊做這種事。
可送花便罷了,還在上頭撒了追蹤粉,是生怕他逃走啊,云照心道。
看著眼前美艷的花朵,寧訶眸色閃過一抹凄切,她薄唇微張,還想說幾句挽留的話,但云照的耐心早已消磨殆盡。
見人不接,云照也沒心思再等,將那蘭花扔在地上后毫不留情地往慈寧宮大門走去。
細風卷起一陣清香,讓怔站在原地的寧訶拉回了一點思緒,她眼睜睜看著云照從身旁走過,想抓住,身體卻像是著魔般動彈不得。
計劃被破壞,捕捉到對方眼底的決絕,想到日后很可能就見不到云照了,她心里莫名一陣慌亂,緊接著便是滔天的恐懼和憤怒。
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敢這般戲耍于她。
大抵是過慣了吆五喝六的日子,面對云照的冷漠無情,寧訶頭一回感受到了挫敗是什么樣的滋味。
滔天的屈辱撲面而來,她臉色霎時間變得陰沉,好似那地獄中的羅剎。
感受到一股灼熱視線的窺伺,云照已經懶得再理會了,腳步依舊不停地往外走去。
“等等。”或許是想最后再試一試,寧訶壓著胸腔內翻涌的暴虐,對著云照喚道。
云照這才堪堪停下腳步,但語氣依然生冷道:“說,何事!
寧訶轉身看向云照,眼底的偏執在將目光投向云照的那一刻盡數壓下,她盯著眼前那抹疏離的背影,不多時開口道:“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我在使計陷害你?”
話語摻雜著試探,云照似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心中哂笑,但他并未出聲作答。
寧訶見云照沒有動作,以為對方這是在猶豫了,當即又拋出誘餌道:“我前些日子的提議,你當真不考慮考慮?”
說完,四周陷入了冗長的沉寂。
云照本不想同她多費口舌,但想到日后寧訶還有可能對他心存希望,他的心便止不住地下沉。
“你想說什么?”云照反問她。
大抵是看到了一絲曙光,寧訶忙接話道:“若你想做大郢的皇,我也不是不可以…………”
“荒唐。”云照終是沒有等寧訶說完,又一次出聲打斷,只是沒有了一開始的戾氣。
或許是懶得再同對方啰嗦了,他淡淡瞥了眼寧訶,然后侃侃道:“本王雖是姓云,但這大郢的皇只能是昇兒,不會是本王,也永遠不可能是本王。”
說罷,他最后施舍了一個眼神給寧訶,而后便不再看向任何人,只默默地眺著遠處。
寧訶沒有說話。
許久等不來下話,他干脆不等了,再次邁步就要離開,寧訶見狀,立即回神般阻止他:“站!別走!”
云照恍若未聞,仍舊自顧自走著。
寧訶急了,漂亮的眸子驀地染上了一層令人心疼的焦色。
幾次追探無果,她干脆直接跑到云照跟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她看著云照,破罐子破摔道:“今日,你若出了慈寧宮大門,那就休怪我不客氣!
話畢,云照看小丑般看了眼前的人一眼,正要繞過,殊不知此時的寧訶已萬目睚眥。
只見她站在宮門里側,死死抵住出口。
見此,云照眸色漸冷。
寧訶視線打在云照說得上冷漠的臉上,本就因為云照要離開而怒愕不已,但她看了一會兒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視線接著又緩緩下移。
察覺到一抹不善的目光,云照循著望去,恰巧看見寧訶神色怪異地盯著自己的小腹,他心里一咯噔,心問寧訶莫非是知道了?
但跟著他又否認了。
他想,若是寧訶知曉了他懷孕的消息,以寧訶的脾性,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又怎可能像個沒事人般同自己閑聊?
云照這么想著,心里更加確定了寧訶不知此事的想法,但等他回過神時,后背卻已滲出一片冷汗。
深吸了口氣,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并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不愿再在這里多費口舌,正欲邁步離開,只聽耳畔傳來一聲鬼魅的低笑,他側過頭,看見原本還算正常的寧訶忽然在原地變得神神叨叨。
他聽不清寧訶在低語什么,也懶得刨根究底,直覺告訴他盡快離開此處,只是他前腳剛剛抬步,后腳便聽見寧訶漸大的笑聲。
“安王殿下如此急著走作甚?哀家這慈寧宮又不會吃了你,還是說…………”
有意停頓了一下,她緩緩轉身,看著云照修長的背影,她眸光閃過一抹駭人的戾色,語氣也跟著冷了幾分道:“還是說,安王殿下急著回府,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照看似目無波瀾,內里卻已如墜冰窟。
他背對寧訶站在原地,還未想好說辭,寧訶已經來到了他跟前。
寧訶一掃方才的急切,眼眸帶著戲謔地掃視著面前人,接著她伸出一根手指,故作玩味地在自己小腹上劃起了圈。
“想當年懷褚兒的時候,哀家可受了不少罪,又是吐又是睡不好覺的,不過還好懷的是個男胎,也算是為皇室開枝散葉了!焙鋈,她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
云照眼眸微微瞇起,正想說什么,寧訶驀地話鋒一轉,道:“懷胎十月本就痛苦,哀家不想再嘗第二遍!
說著,她慢慢停下了來回踱動的步伐,與云照相對而立,繼續道:“不知安王殿下,是否也想嘗一嘗這番苦楚?”
話畢,她視線下移,嘴角揚起一抹嗜血的笑。
自寧訶一開始莫名其妙的那句話后,云照便猜測她已經知道了自己懷孕的消息,估摸著是那日在皇宮暈倒后被寧訶帶回慈寧宮后知曉的。
心臟狠狠跳動了幾下,他克制住體內翻滾的情緒,平靜道:“本王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大概是早就猜到了結局,寧訶坦然一笑,“哀家在說什么,安王殿下心知肚明,哀家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為你準備滑胎藥,你自己喝下,這第二么…………”
“依然是我為你準備滑胎藥,你若不喝,那就休怪我強行給你灌下了!
說罷,她向慈寧宮外看守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侍衛收到命令,立即關閉的宮門。
第四十七章 皇叔,是你在里面嗎?
對于厭惡之事,云照向來是不愿多理的,但眼下,他是實打實地想要寧訶的命了。
他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孩子的安危,即使對方再怎么位高權重,他也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對面,寧訶嬌媚的眼角帶著不屬于這張臉的狠戾,或許是探出了云照眼底的決絕與冷漠,她心臟不由一陣絞痛,心里更加確信了要除掉這個孩子。
“云照!焙鋈,她開口道:“我最后再問你一次,到底要不要打了這個孩子?”
云照臉色沉得可怕,半天才道:“你憑什么認為我會打了他。”
寧訶心下一沉,頗為惱怒地瞪著云照長衫后的小腹,忽而道:“我記得,那裴元帥除去兩個女兒外,可就只有裴勉這么一個兒子,你當真認為,他能接受自己兒子后半生與一男子共度余生?”
云照聽罷心中嗤笑。
他與裴勉,高堂已拜,父母皆祝,只是旁人不知道罷了。
見人不說話,寧訶以為自己戳到云照的痛處了,立即又道:“若你今日打了這個孩子,我便許你大郢最尊貴的身份!
云照聽后,只覺一陣得好笑。
這個寧訶,到現在都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心里叨了一句,他道:“接受與否,就不勞太后娘娘操心了,至于你說的大郢最尊貴的身份,我并不感興趣,告辭!
說完,他帶著警告意味地瞟了眼對方,作勢就要離去。
縱使心中已經猜到了大概,但當云照說出這話的時候,寧訶還是在心里怒罵了一聲。
“來人!”眼見人要走,她眸光一閃,立即出聲高喝。
話畢,周圍齊刷刷涌來一群手持利器的侍衛,頃刻間將云照圍了個水泄不通。
片刻的寂靜過后,寧訶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她隔著人墻向云照喊話:“既然你這般決絕,那也休怪我用強硬的手段了!
說話間,她接過宮女手中早已備好的滑胎藥,“今日,這孩子必須死!
云照負手而立,冷漠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他心跳得極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對寧訶的所作所為感到極端的厭惡。
眼看對方踱步朝自己走來,他不動聲色地拿出暗藏在袖中的短刃。
他審視了一圈四周,心道按自己的功夫,對付這些人應該不成問題,但就是怕…………
心里衡量著,他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眸中不由升起一抹歉疚。
他知道,若是要擊退這些士兵,那自己不可避免地要動用內力,一旦他發力,那孩子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影響。
若非必要,云照是決計不會動用內力的,可眼下這情形,只怕是由不得他了。
寧訶迎面走來,手中的湯藥成了催命符,每走一步,云照的神經便緊繃一分。
清苦的氣味襲來,他看著將碗遞到面前的寧訶,握著刀柄的手漸漸收緊。
“喝了它!睂γ,寧訶笑得恬靜,但若仔細一瞧,不難看出她眼底暗涌的瘋狂。
云照眸光掠過嘴邊的碗,趁眾人不注意,他猛然抽出袖中匕首。
衣擺揚起一片灰塵,眼前銀光乍現,待寧訶回神,脖頸上已觸到一抹冰涼。
瓷碗已碎,湯藥灑了一地,云照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寧訶身后,握著刀柄的那只手死死抵住對方脖頸,他冷眸凝視著擋在前面的一排士兵,道:“不想看主子死,就都給本王讓開!”
眼見一抹殷紅順著白皙的皮膚滑落,那些士兵們皆被嚇得在原地面面相覷。
云照見此情景,半搭在寧訶肩頭的那只手用力推了下,寧訶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摔倒。
云照一邊穩著寧訶往前走一邊觀察著士兵們一舉一動,幸運的是,那些個士兵也不是沒腦子的,見自家主子受人脅迫,個個兒放下武器向后退去。
就這樣,云照安然無恙地走到了慈寧宮大門,但緊接著問題來了,皇宮距離王府的路程并不近,即便是求助于云昇,那也免不了要等上一等,這期間若是被寧訶鉆了空子…………
想到這,云照不免一陣頭痛。
或許是察覺了對方的顧慮,寧訶忽地道:“如今慈寧宮里里外外都被包圍,你若現在選擇繳械,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云照聽聞,眼眸暗了暗,但并未理會。
脖頸處的疼痛讓寧訶不停流汗,但怎么說也是一蕃郡王之后,她沒有同普通女子那般惶措不安,反而顯得有些興奮。
雖然這興奮中摻雜著更多的心碎,但寧訶仍舊喜歡云照這股為達目的不顧一切的颯爽。
氣氛陷入了凝重,或許是因為心急,云照的呼吸有片刻的紊亂。
寧訶敏銳地捕捉到這點,趁著云照失神的功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鉗住了抵在脖頸間的冰冷手腕。
云照心下一驚,空閑的那只手立時抬起,接著便朝寧訶襲去,但他不知道,寧訶也是自幼習武之人,雖稱不上精通,卻也略懂一二。
眼看大掌沖自己襲來,寧訶靈巧地側身躲過,并趁此機會脫離了云照桎梏,她眼底劃過玩味的挑釁,繼而高舉纖腕在半空一揮———“動手!”
接到命令,原本還在原地驚惶失措的士兵頓時士氣大振,紛紛舉槍沖云照攻去。
但由于寧訶先前下了死命令,不允許他們傷到云照一分一毫,眼下明明能得手的機會,卻又一遍遍被他們錯過。
看著眼前一眾人要殺不殺的模樣,云照不曉得他們在搞什么名堂,也懶得知道,他借著此番勢頭,毫不費力便擊潰了眾人。
眼瞧人要逃走,寧訶頓時急紅了眼,當即下令:“都給哀家聽好了!活捉安王,哀家賞金萬兩!”
話畢,眾人全部沸騰了。
作為當今太后秘密培養的侍衛,他們所受過的訓練堪稱地獄,因為都是一些流浪的被棄之子,他們自然而然視寧訶為再生父母,主人的話便是最高的密令。
或許是過怕了苦日子,他們也曾奢望過有朝一日能夠贖身去過平凡的日子,如今眼前出了一個這樣好的機會,他們又怎能放過?
“活捉”二字代表著什么,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命還在,即便是殘了廢了也無妨。
尖銳的刀槍閃著駭人的銀光,云照瞳孔的漠然倒映在上,顯得分外突兀。
看來,今日是不得不見血了,他心道。
隨著寧訶一聲令下,眾士兵紛擁而至。
云照見此也不再猶豫,丹田處猝然發力,他掄動左臂,手中短刃猛地沖前來的人墻劈去。
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士兵明顯沒料到云照的功夫會如此了得,風馳電掣間,一個個兒臉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血痕。
云照衣擺輕揚,不費吹灰之力便陣住了在場眾人。
肅殺的氛圍鋪滿了四周,寧訶也沒想到云照竟會為了腹中的孩子拼命至此,內心的嫉妒瘋狂沖上腦門,理智最終被一點點打磨殆盡。
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這孩子絕不能活著出世。
云照長袍輕舞,周身散發著不怒自威的威儀,手中沾血的短刃成了他此刻唯一的保命工具,他緊緊握著,眼底是決絕的狠戾。
宮墻之高,阻擋不住箭矢碰撞的聲音,緊閉的大門隔絕了云照唯一的出路,但憑借著多年的習武經驗,加之裴勉平日里的相輔相成,他硬是從中劈開了一條血路。
但,他還是無法規避地受傷了。
手臂上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殷紅的鮮血順著臂彎滑落,頃刻間染紅了白衣,宛如一朵紅梅綻放其間,顯得那張看上去不近人情的臉更加高不可攀。
氣氛透著詭異的凝重,云照蹙著眉心,大門距他僅幾步之遙,此刻卻又顯得如此之遠。
不遠處,寧訶用近乎瘋狂的目光來回掃視著云照,從前在她的眼里,云照一直都是個少言寡語的翩翩公子,甚至一度讓她覺得是否真的具有人情味。
但現在,這個刻板印象最終被打破了。
云照沉默寡言的外表下,藏著一具極其炙熱的靈魂,神秘且誘人。
寧訶想,自己最初入宮那時,云照不過才十五六雖,生著一副無害的面容,在朝政上倒是叱咤風云,與他皇兄比起來,可以說的上是有過之無不及。
但偏偏,沒投上一個好胎。
皇太后與太上皇的二三事,寧訶也是略有耳聞的,自打摸清自己的心意后,她更是四下打探有關云照的事,心里不禁對這個大男孩產生了同情,但日積月累的相處下來,她又覺得云照堅強的可怕,完全沒有一個同齡人該有的稚態與貪玩。
她想過無數次,若是自己碰到了與云照相同的境遇,在沒被逼瘋的情況下,大概率是會心生怨恨的,那么唯一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奪回本應屬于自己的一切。
權利、身份、地位,甚至是那萬人敬仰的明堂寶座。
也正因如此,她曾次次用龍椅當作誘餌拋向云照,她以為云照會為此向她妥協,但直到上回,她聽到了云照談及云祗曾為他寫下讓位遺詔,她才會才會顯得那般震驚。
“云照。”
腦中回憶飄搖而來,寧訶望著對面傲雪凌霜之人,眉眼間一閃而過一抹心疼,但很快又被極度的偏執所覆蓋。
她薄唇輕啟,沉聲道:“打了孩子,我許你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云照的墨眸猶如一汪深潭,讓人探不出其中的意味,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寧訶,眸光中殺意乍現。
“荒謬!”口中撂下這兩個字,他倏然揮起短刃,緊接著就要沖眾人再次襲去。
可就在他邁步之時,小腹忽地一陣難受,隨之而來的是令人目眥欲裂的頭痛。
云照的心臟霎那間快速跳動了幾下,他強撐著身體不讓其倒下,但陣陣痛感似海嘯般橫沖而來,痛得他險些栽倒在地。
忽然———“皇叔,是你嗎?”
好巧不巧,慈寧宮外響起云昇稍顯稚嫩的聲音,云照心下一喜,正欲開口回應,卻不想將將把身子撐起,他眼前忽然一黑,然后便沒了意識。
第四十八章 殿下,裴將軍來信了
再次睜眼的時候,周圍漆黑一片。
云照渾身使不上力氣,修長的指節輕微動了一動,他眉頭緊鎖,似乎十分吃力。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般猛地呼吸一窒,緊接著費力抬起一只手搭上小腹,在觸碰到那抹溫暖的時候,他笑了。
還好,孩子安然無恙。
腦中思緒萬千,他好容易回憶起暈倒前的畫面,目光不由向黑暗中投去,“昇兒?”
他試探性地喚了一聲,但回答他的只有守夜宮女隔著門板的問話,“殿下有何吩咐?”
云照稍稍回神,摸黑起身后擰眉捏了捏山根,接著便問:“什么時辰了?”
門外的宮女聞及,答道:“回殿下,寅時三刻了。”
聽到回話,云照外頭立時便沒了動響。
云照的頭還有些痛,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眸光掃過周圍環境,心道這里似乎不是慈寧宮的偏殿,倒有點兒像安王府的布局。
后腦的痛感持續不斷,只是沒有白日里那般嚴重,他靜坐床沿,上半身無力地倚靠在床頭邊。
與寧訶對峙的畫面反復映現在腦海,云照此刻只懊悔自己沒有提前想一個萬全之策,險些害得孩子命喪腹中。
清冷的眉目間透滿了疲態,他就這樣靜靜坐著,直到天色破曉,屋外傳來的細微動響才堪堪將他的思緒拉回。
“皇叔?”
一聲輕喚,門被人推開,細碎的步伐混雜著擔憂,惹來了云照的目光。
身著黃袍的云昇剛下朝便趕了過來,早在昨日聽聞云照被困于慈寧宮內,他便馬不停蹄地往慈寧宮趕了去,幸得未遭寧訶毒手…………
想到這里,云昇不由一陣后怕。
推門而入,他一眼便瞧見了里面安靜坐臥的人,眼角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他快步走到云照跟前。
“皇叔,傷口可還痛?”目光鎖定在云照纏著繃帶的左臂上,他滿目擔憂道。
云照嘴角揚起一抹欣慰的笑,“不痛了,昨日多虧了昇兒及時趕到!
說著,他伸手揉了揉云昇的腦袋。
或許是因為身份的緣故,云昇鮮少能得到云照由衷的夸獎,內心激動的同時,他面兒上不由升起絲喜悅。
袖中雙手忍不住捻搓了幾下,他低著頭任由云照撫摸。
“皇叔。”忽然,他抬起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云照,問:“其實朕很想知道,母后為何要置你于死地?”
云照聞言動作一頓,他眸色閃了幾分,隨意扯了個謊道:“這個么,大約是因為臣失手打碎她珍愛的鳳紋白玉瓶吧!
云昇天真地歪起腦袋,“就因為這個,母后便要取你的性命?”
云照只能澀笑著點點頭。
就讓云昇覺得這世界尚存一絲美好,那些不堪入目的骯臟,只他云照一人嘗過便罷了。
“那母后也太不近人情了。”驀地,云昇嘟囔著來了一句,顯然有些不高興。
云照見狀本想轉移話題,但不等他開口,只聽云昇似無意般接著又道:“難怪裴哥哥要朕盯緊母后,原來是因為這個!
云照一愣,“昇兒,你方才說什么?”
云昇沒有察覺到云照眼底一閃而過的惶措不安,只當對方是沒有聽清,便順口問道:“裴哥哥沒同皇叔講過嗎?”
“出征前一天,朕與裴哥哥在太廟祈福,裴哥哥曾同朕講過,說母后與皇叔之間有誤會,絕不能讓你們單獨在一起,昨日朕恰巧在處理一樁懸案,聽到牢內獄卒提了一嘴,這才立刻趕了過去!
“是這樣么!甭犕暝茣N的闡述,云照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記憶中裴勉的臉愈發清晰,他晌久嫣然一笑,視線不自覺投向遠方。
原來,他早就料到了。
心底升起一抹暖意,云照忍不住腹誹,心道裴勉那個家伙,明明早就看出寧訶對他懷有不軌的心思,卻仍舊頂著醋意沒有揭發,當真是受委屈了。
原以為自己的演技天衣無縫,殊不知早已被他人看穿。
云照心里叨咕了一句,眼底是快要溢出的溫柔,他看著云昇稚嫩的面容,想到裴勉那句隨口扯的謊言,不覺一陣好笑。
但片刻的寧靜過后,他心里又隱隱升起一絲不安。
以寧訶睚眥必報的脾性,這次失手了,下回必然要千倍萬倍地討回來,屆時無人知曉,只怕自己就不會那么輕易便逃離了。
如今距裴勉回城還有一段的時間,云昇身為帝王,不可能時時跟在自己身邊,而自己又因為這次的大意傷勢嚴重,即便是恢復也要不少時日,何況下回再要驅動內力?
這期間,也足夠寧訶擺布了。
心想著,云照眉眼盡顯愁色。
正當他苦惱該如何對付寧訶時,云昇忽然講話了。
只見他撒嬌似的撲進云照懷里,甜甜道:“皇叔是不是在擔心母后再為難你?”
被看穿心思,云照略顯局促地咳了一聲,立刻否認道:“沒有,昇兒多慮了!
云昇年紀雖小,但頭腦卻絲毫不比大人遜色多少,他敏銳窺探到云照眼眸中的忐忑,繼而笑道:“皇叔放心,這個裴哥哥早就跟朕講過了,若是母后依然我行我素地要與你動手,那便是與整個裴家為敵。”
“他………真這么說?”云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昇頭點得如同撥浪鼓,“真的。”
談話間,他似是想起什么般猛然一跳,接著繼續道:“裴哥哥臨行前,也留了一封信給裴元帥,但凡見到你負傷回府,他便會讓裴元帥立即派兵鎮守安王府,直至他回來。”
云照聞言,有片刻的失神。
心頭涌出的暖意含著酸楚,他忍不住低頭撫上小腹,眸中念想四溢。
他承認,他想裴勉了。
那個從來將他放在第一位的人,即便是出行萬里之外,也會將有關他的一切全部打點妥當,就像現在這樣。
“皇叔,你、你怎么哭了?是傷口太疼了嗎?”倏地,耳邊響起云昇輕顫的嗓音,云照這才驚覺眶中一陣滾燙。
他隨手抹去頰邊淚痕,然后扯出一抹笑容道:“沒有。”
云昇不放心,作勢就要喚太醫前來,被云照及時制止了。
看著眼前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兒,云照眼含慈愛地輕輕撫了撫,“昇兒勿念,皇叔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否如實作答?”
一聽要發問,云昇下意識認為云照要問他一些有關治國之道的問題,后背頓時滲出一層虛汗,但還是硬著頭皮道:“皇、皇叔請問。”
云照同樣深吸了口氣,道:“若是有朝一日,與你關系最親近的兩個人在一起了,你可會出言阻止?”
云昇想了想,不假思索道:“皇叔指的是你和裴哥哥?”
云照身形一顫,顯然沒料到云昇會作此答復,但還是硬著頭皮道了句“是”。
云昇聽罷綻笑道:“這有何?左右都是朝堂的左膀右臂,只要不是叛國的大罪,朕倒是覺得,皇叔與裴哥哥很是相配!
聽到云昇的回答,云照眼眶再次發熱。
他掌心輕觸云昇臉頰,眼角的笑意自開始便沒有消失。
最后的最后,云照還是拒絕了云昇提出的留宿要求,起身返回了府邸。
月掛當頭,回到安王府的時候,他被里頭森嚴的守衛驚得愣了片刻,那一個個身著盔甲手持箭矢的侍衛,是遠在天涯的裴勉帶來的專屬于他云照的慰藉。
“屬下奉將軍之命,特來護殿下周全,在此期間,請殿下隨意吩咐!”
穿過兩排巨大的人墻,聽著那片震耳欲聾的宣言,云照笑意更甚。
進了臥房,周身力氣頓如被人抽離,他軟趴趴地癱倒在床榻上,望著房梁的眼睛不自覺染上一層滿足的悱惻。
屋內是他與裴勉生活的點點滴滴,被褥、茶盞、蟒紋玉枕…………
所有的一切仿佛歷歷在目,云照手中用力一掀,頃刻間用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實。
熟悉的氣味竄入鼻腔,他閉眸感受著,好像裴勉還在他身旁。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睜眼,眸中帶著一絲不舍,似乎并不想從這場夢中脫身。
暮色漸濃。
云照將將褪去外袍,屋外便響起了值守侍女的聲音:“啟稟殿下,裴將軍來信了,您看您是否…………”
話未說完,門“砰”地一聲開了。
那侍女嚇了一跳,一時忘記了反應。
云照的視線打在門外人的手上,不多時便將那封信箋抽了出來。
內心不免激動,未等那侍女說話,云照又“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邊往里走去,他迫不及待地撕開了信封,專屬于裴勉的字跡赫然出現在眼前。
墨黑的端正字體訴說著思念與愛意,云照讀著,鼻頭不禁泛起酸澀。
握著信箋的手微微顫抖,一遍讀完,他似意猶未盡般在次捏著信紙湊近,好似在咀嚼那上頭的文字。
視線來回掃視,透過這薄薄的一張紙,云照體會著裴勉不遠千里的心意,無邊念想涌上心頭。
窗外月色朦朧,他緊緊攥著手中與裴勉的唯一連脈,心中久久不能平復。
驀然間,他掌心再觸小腹,眸中滿是安逸的幸福。
第四十九章 你回來了
連著半月都未再踏入過皇宮,為了腹中孩子的安全,云照甚至連王府都未曾走出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平淡無趣的生活日復一日,整日除去三餐就寢之外,在院內撫琴成了云照打發時間的最佳選擇。
安王府內有一處種滿了花草的大院,其中一簇迎日而生的玉蘭尤其好看,云照自幼便喜愛白色的玉蘭花,這是安王府上上下下人盡皆知的事。
院內、涼亭中。
云照席地而坐,四周花海迎風搖曳,頭頂鳥雀喚個不停,和著琴瑟之聲,顯得亭中之人有些許的寂寥。
“殿下,您已經彈了一個上午了,休息會兒吧?”忽地,一道稍顯稚嫩的女聲傳來,打斷了這絕美的琴音。
說話者是安王府內的一名侍女,名喚馥玉,因著裴勉不在的緣故,她便成了貼身伺候云照的管事婢女。
云照的思緒被馥玉的聲音拉回,他眨了眨干澀的眼角,接著用掌心撫平琴弦。
見云照停下動作,馥玉便問:“殿下,已經是晌午了,您早間便未用膳,現在可需要奴婢傳膳過來?”
不知是不是在王府憋得太久了,云照這幾日一直不怎么在狀態,尤其每每撫琴之時。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他整天掰著指頭數日子,眸光緊盯王府大門,似是在期待誰的到來。
因為家境原因,馥玉自小就被賣入了王府為婢,也是踏入王府大門那一刻開始,她才終于體會到酒足飯飽是什么樣的滋味。
與旁人不同,她從不會像其他侍女那般,但凡有些姿色便會刻意出現在云照面前,好像通過這樣就能成為這王府的女主人一般,她從來都不屑此等下三濫的手段。
云照于她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是漫天星云中最為耀眼的那一顆。
她欽慕云照,也僅僅是欽慕。
她曾經想過,這蒼茫人世間,但凡生著兩只眼睛的,在見到大郢的攝政王殿下之后,便絕對不會生出半分嫌惡之心,她的殿下配得上世間最好的一切,也只能配最好的。
馥玉心想著,面兒上不由浮出抹笑意。
“殿下,您都半日未進食了,怎么說也得吃一些,奴婢這就去替您傳膳!痹S久等不到云照的回話,她干脆直接替云照做出了決定。
云照正想開口,人已經跑遠了,望著馥玉遠去的背影,他無奈搖了搖頭。
不多時,院內的石桌上便擺滿了佳肴。
馥玉興沖沖地將云照帶了過去,邊替云照布菜邊解釋今日的膳食都有哪些、產自何處。
或許是月份漸大,云照的胃口比往日好了不少,只是近來總閉門不出,他又實在想念裴勉,因而便沒有心思管顧其他。
幸得有馥玉整日在身后催促,否則云照只怕是吃了上頓忘記下頓。
餐盤很快被盛滿了,云照到現在卻只吃了一口菜,馥玉見狀,恨不能親手喂到他嘴里。
“殿下胃口不好嗎?”馥玉最終放下筷子,問道。
云照盯著眼前的小山丘,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馥玉有些著急,道:“那奴婢去替您煮碗烏梅湯開開胃吧!
說罷,她轉身就要離開,被云照及時攔下了。
“不必。”云照道,“只是現在不餓,先放著吧,本王一會兒便吃!
馥玉無法子,只能堪堪道是。
正午的陽光明媚動人,云照靜坐亭內,身旁是伴他已久的琴箏。
“馥玉!
忽然,云照輕喚一聲。
馥玉愣了愣,心下不由得一喜,立刻正身道:“奴婢在!
云照一只手撐著下頜,雙眸無神地眺著遠處,自語般道:“你說,行軍打仗難免受傷,可我偏偏不愿見他受傷,該當如何?”
馥玉顯得有些呆愣,但在瞧見云照手中擺弄的物件兒時,她又立即恍然,“殿下是指裴將軍?”
聽到問話,云照這才驚覺自己方才問了一個多么愚蠢的問題,立即收起了手中的玉穗。
那是裴勉臨行前特意送給云照的,據說是為了留個念想,相同的,云照也送了一個差不多的。
“奴婢覺得,裴將軍待我們這些下人還是挺好的,但奴婢不喜歡他!别ビ裼挠牡。
云照疑惑了,“為何?”
馥玉忿忿道:“因為他經常欺負殿下!
話畢,云照有些怔愣。
回憶過去,似乎只有他云照欺負裴勉的份兒,哪來的裴勉欺負他之說?
心里帶著不解,他問馥玉道:“這話從何說起?”
馥玉聞言稍稍遲疑了片刻,接著道:“奴婢有時路過殿下寢房,經常會聽見裴將軍說話威脅您,奴婢偶爾也會聽見殿下的求饒和啜泣之聲,所以肯定是裴將軍欺負殿下了!”
說罷,她憤憤不平地嘟嘴哼了一聲,似乎十分替自家殿下打抱不平。
云照在聽完馥玉的闡述后,臉上表情瞬間僵住了,他尷尬地望了眼身側氣呼呼的人,確認對方沒有往那方面想后長舒了一口氣。
“可不是!北荒芙虊男『⒌男乃,云照想了想,干脆順著馥玉的話道:“他欺負本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馥玉聽后更加站不住了,兩只小手握成拳狀在空中用力揮了幾下,嫉惡如仇道:“奴婢就知道,那個裴將軍看上去一本正經,內里竟然如此不堪,否則怎會每次欺負殿下都挑在夜晚時分,定是怕被人發現了!”
云照險些被嗆,但還是佯裝鎮定地咳了兩聲,道:“是吧?本王也覺得他有膽兒沒種!
想到裴勉日后在王府很可能舉步維艱,他心里便覺一陣好笑。
但馥玉就不一樣了。
聽到自家殿下經常被人欺負,她當下便恨得咬牙切齒,揚言要去官府告發,被云照趕緊阻止了。
察覺到自己玩過了火,云照一時不知該如何向馥玉解釋,干脆不解釋了,心道由著她去吧。
從前,在裴勉剛剛入府的時候,她也曾覺得此人看上去魄力十足,又是個將軍,應當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怎如今知曉了自家殿下的處境,她便心覺這是個什么玩意兒,居然連安王殿下都敢欺負。
馥玉年紀尚小,絲毫不懂什么魚水之歡,她只知道自家殿下受人欺負了,身為自幼在安王府長大的婢女,她自然見不得有人欺負自己主子,便在心里盤算著該如何替殿下報仇。
另一邊,云照并未將這事放在心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盤中的食物。
就這樣靜待了半日,夕陽快要落山之際,云照接到了裴勉的又一封書信。
心中忐忑與喜悅并存,他稍顯激動地拆開信箋,里面是裴勉即將回城的消息。
“殿下,這上頭寫了什么?您那么高興!蓖蛟普兆旖侵共蛔〉男σ,馥玉惑然道。
云照合上信,半天才從那些字節中抽離,“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他口中喃喃著,眼角眉梢笑意盡顯。
馥玉不明所以,但看著云照如此高興,想必是某個重要之人寫的,心里也不自覺跟著高興起來。
“馥玉。”忽然,云照站起身道:“快,去讓后廚多備些膳食,一定要做滿九十九道!
馥玉笑著道是,立即往后廚方向奔去。
云照在院內來回踱步,手中信箋被揉在懷中,很快皺成了一團。
不多時,府內菜香四溢。
夜半時分,一隊車馬悄然而至。
裴勉身著戰袍,腰間別著一柄長劍,血紅色的披風系掛脖頸之間,周身散發著動人心魄的英氣。
推開眼前的大門,他看見了熟悉的庭院,卻并沒有瞧見那抹熟悉的身影。
“將軍,是否需要屬下前去通傳?”身后,一跟隨裴勉出生入死的將士問道。
裴勉搖搖頭,“不必!
此次回城,他有意減慢了速度,為的就是第一眼可以看見云照,卻不想時辰沒把握住,眼下三更天,云照又是帶孕之身,即便是他想等,肚里的小崽子也是等不了的。
“各位將士們,大家舟車勞頓,想必也都累了,今夜大家便各回各家,待明日破曉,咱們一起去皇宮領賞!迸崦泸嚾晦D身,對著身后一眾士兵道。
此話一出,眾人皆沸騰了起來。
要知道,行軍打仗之人得勝歸來,首當其沖便是家人,其次為圣上的賞賜,現下將軍都發話了,他們又豈有不從之理?
很快,王府門外便僅剩裴勉一人,他整了整衣裝,接著推門而入。
院內漆黑一片,但繞過前堂,隱隱可見一星光點。
那是他與云照的寢屋。
裴勉心下一喜,想著莫不是云照真就等到了現在?
腳步不自覺加快,他飛速踱進屋內,但環視了一圈,他并未瞧見屋內有任何人,心中不禁失落。
“是裴將軍嗎?”正要離開,裴勉忽聽外頭一人問道。
他應聲走了出去,看見了那名說話之人,“我記得,你叫…………什么玉來著?”
黑暗中,馥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回將軍,奴婢馥玉。”
裴勉立即拍手,“對,正好我想問問你,云照去哪兒了?”
馥玉側身,“殿下吩咐過奴婢,等將軍回來了,一定要將您帶去后院,請隨奴婢來!
裴勉正惑著,馥玉已經走了,他只能加進跟上。
到了后院,他并沒有瞧見這里與平時有什么不同,將將回頭想詢問馥玉,身后早已空無一人,他只能邁步往里走去。
“云照?”他試著喚了一聲,心中想見到某人的欲望愈發強烈。
但,回答他的是冗長的寧靜。
裴勉腹誹,莫不是馥玉那小東西騙自己?
內心遲疑了片刻,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溫潤嗓音:“你回來了!
裴勉腳步一頓,只覺得周身血液皆在此刻凝固。
只片刻,他轉過身,幾乎同時,他抱住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云照,我回來了。”
云照笑得明艷,“嗯,回來就好!
第五十章 云照,我想要你
夜色撩人,裴勉褪去戰袍,那象征著榮光的披風落在云照手中,與那身白衣相互交映,尤為引目。
借著月光,裴勉注視著眼前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心臟怎么也遏制不住地加快,尤其經此一別,他發現自己徹底離不開云照了。
戰場上的廝殺敵不過他對云照的思念,幾次險些喪命,他都靠著意志力堅挺過來了,如今他已凱旋,也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云照!焙龆,裴勉輕聲一喚,接著抬起滿是疤痕的手掌輕挲對方臉頰,問:“可有想我?”
云照莞爾一笑,細碎的睫毛后是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瞳,頰邊粗糙的觸感沒有換來他的嫌棄,反而有些沉醉意味地用力貼近。
“想!辟咳婚g,他答道。
依舊是那道溫潤的嗓音,裴勉頓感如沐春風,嘴角咧得更大了,“我也想你了,好想好想!
毫不掩飾的表白讓云照心頭一顫,想到裴勉不在的這些時日中所發生的種種,心底的委屈在此刻盡數爆發,他鼻頭一酸澀,眼眶忽然變得有些濕潤起來。
但想著裴勉將將回府,定然已經累了,他又實在不忍再給對方徒增煩擾,只能將情緒硬生生捱了下去。
對面,裴勉沉浸在見得所愛的喜悅之中,絲毫未覺云照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他指尖輕撫云照臉頰處細嫩的皮膚,饒有興味地在上面畫起了圈。
瘙癢的感覺令云照不甚舒適,他眉頭微微皺了下兒,道:“我已讓后廚備好了吃食,可要隨我移步大堂?”
裴勉滿眼都是云照,加之回程途中也吃了不少干糧,他現下絲毫不覺得饑餓,于是回絕道:“不必,比起食物,我更想吃別的!
說話間,他輕輕挑起云照的下頜,然后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姿勢與對方來了個鼻尖與鼻尖的觸碰。
滾燙的呼吸拍打而來,云照如畫的眉目染上一絲羞赧,很快便被裴勉撩軟了雙腿。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眼前人比起從前絲乎更加穩重了些,雖然這份穩重的背后,更多的是不為人知的幼稚與調皮,但也僅他云照一人可見而已。
“當真不餓?”拍開嘴角那蠢蠢欲動的手,云照再次問道。
裴勉應聲點頭,“不餓。”
四下靜了片刻,他嘴角驀地勾起抹壞笑,繼續道:“行軍不易,夫人就不給我點兒什么獎勵?”
云照聽罷眉尾微挑,反問裴勉道:“你想要什么樣的獎勵?”
裴勉立即湊近,嬉笑著抬起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
云照會意,但他又偏偏不想叫裴勉如愿,于是思索片刻后,他別開臉后退一步,似乎對對方的索取絲毫不買賬。
裴勉見云照不愿親自己,臉色當即垮了又垮,“怎么,嫌棄我?”
云照心下一笑,有意道:“嫌棄!
裴勉直接氣笑了。
原本云照只是想逗一逗他,但他忘了裴勉是個躁脾氣,在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后,幾乎是同時,下頜便被一只大手猛然鉗制。
臉被迫仰起,不待云照反應,兩片薄唇頃刻間被一抹濕熱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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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裴勉睜開雙眸,入眼便是云照醉酒似的表情,他心下會意,立即松開了對方。
“咳…………咳咳!”
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云照大口呼吸著,好似要將周圍氧氣盡數吸入肺中。
裴勉一邊替他順氣一邊在心里暗笑,心想云照這家伙平日看上去一副兇巴巴的模樣,碰上這事倒是純情又嬌憨。
“云照,你…………”
正欲調侃一句,只是不等他開口,云照一記刀眼倏然飛來,待他回過神,臉上赫然多出五個指印。
裴勉臉頰火辣辣地痛,但不知怎的,他只愣了一愣,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大笑不止。
云照有些害怕地后退半步,心想裴勉莫不是被鬼附身了?
“裴、裴勉?”他試探性喚道,兩只手要伸不伸地懸在半空。
忽地,裴勉止住笑意。
“云照。”他神情肅穆,搭著云照的兩個肩膀道:“說實話,我想…………”
話語一頓,他暗示性地用眼神勾了勾云照半掩的衣襟。
云照不明所以,跟著低下頭問:“是沾了什么臟東西了嗎?”
裴勉語塞。
他偏不信邪,繼續暗示道:“我想…………”
云照有些惱,“不說便罷了!
言畢,他轉身就欲離去,裴勉連忙將他拉了回來,道:“我還沒氣,你怎么就氣了?”
說著,他環著云照的肩把人按進懷里,語氣不乏責問的意味。
云照順勢往懷里一倒,忿忿地哼了一聲。
裴勉見狀笑道:“多日未見,倒是學會撒嬌了!
云照不認,“我才沒有。”
裴勉哭笑不得,心道你這不就是撒嬌么。
左右云照不理解他的用意,他干脆不拐彎抹角了,眸色微轉,他下巴抵在云照頸窩輕吹了口氣,道:“云照,我想要你!
脖頸間的酥癢感令云照身子微蜷,但更叫他心頭發顫的是裴勉說的話。
曾幾何時,他也時常在蒼茫夜色中呼喚某人的名字,他想要擁抱那人,親吻那人,但每每夢醒,所帶來的就只有無邊失落。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與心中所念之人結為了夫妻,他無需再在夢中呢喃,也無需再在夜中彷徨。
眼下,所愛之人既提出了要求,他又怎能拒絕?
“等等,回屋里!崩p綿間,他微喘道。
可裴勉卻笑了,道:“回屋里做什么,這院子不是挺好的嗎?”
云照以為裴勉在開玩笑,便推搡了句“別鬧”,但他不知,裴勉此刻有多么認真。
“我沒鬧!敝匦聦⑷藫磉M懷里,裴勉嬉笑道。
感受到一抹熾熱自襟口游來,云照這才驚覺裴勉的用意,條件反射地想要掙脫,卻不想越掙越緊。
也許是天生蠻力,裴勉自覺并未發力,但云照口中溢出的痛吟還是讓他感到一陣內疚。
“抱歉,是不是弄疼你了?”他登時松手問道。
云照幽怨地望了他一眼,似乎對裴勉的不近人情很是氣惱。
裴勉察覺云照的情緒,心一軟,立即放柔了語調道:“快給我看看,是哪里疼了?”
邊說著,他對云照上下其手,倒讓人誤會要扯掉對方身上的衣服。
多日不見,將將回家便想做那檔子事兒,云照對此本就心存不滿,現下裴勉又不顧他感受地打算硬來,他說不生氣是假的。
見人干瞪著眼不說話,裴勉知道,云照這絕對是生氣了,不由對自己方才的心急感到懊悔。
“云照?”他伸手抓住云照的袖擺,聲音細若蚊蠅。
云照冷哼一聲,立時抽回了手。
裴勉糾結地直撓頭,忙繞到云照面前道:“剛剛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云照頭一扭,仍舊不理。
裴勉好說歹說才換來云照一個正眼,幾乎將畢生所學全都使了出來,又是說好話又是獻殷勤。
最終,云照還是沒敵過裴勉的死纏爛打。
天邊皎月高掛,兩抹身影在涼亭內交疊。
裴勉席地而坐,將云照整個人圈在懷里。
面前是白日里散著婉轉音樂的琴,云照倚靠在裴勉胸前,蔥白的指節有意無意撥弄著琴弦。
“我竟不知,你會此等才藝!睂捄竦拇笳聘苍谠普帐直成,裴勉感慨道。
云照笑了笑,“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
裴勉一聽來了勁,當即追問:“那你還會耍些什么?”
雖自幼生在冷宮,但云照依著自己母親的教誨,除去平日里的讀書寫字外,還要學習琴棋書畫等等,因而會的樂器實屬不少。
“那可不以可以彈一首曲子聽聽?”裴勉忽道。
云照卻傲嬌了起來,“我一首曲子價值千金,可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有資格聽的。”
裴勉聽罷,眼底浮出一絲寵溺,順勢道:“那我可得把耳朵豎起來聽了,畢竟安王殿下紆尊降貴地給我這個平頭百姓彈一曲,這可是在下莫大的榮幸!
云照眉峰微挑,面兒上似乎百般不愿,但雙手還是乖乖放到了琴弦上。
婉轉的旋律悠悠傳來,云照挺直了腰背,墨發隨意披散,從后面看,整個一精美畫卷。
裴勉看著看著,不由失了神。
云照還沉浸在為裴勉彈琴的愉悅中,絲毫未見身后人那狼犬一般的雙眸。
琴音悠揚,云照撫琴的樣子比之更甚。
裴勉一眨不眨地盯著云照后背,嘴角的笑意摻雜著危險,讓見者只想要逃離。
一曲完畢,余音繞梁。
云照眼尾含笑,似乎在等誰的夸獎,但晌久也沒能等到裴勉開口,他頓時又拉下了臉。
“云照。”忽然,裴勉再次從身后環住云照的腰,然后將下巴抵在對方肩膀處道:“彈得真好,但以后只能彈給我一人聽,旁人都不許聽。”
話語中滿含的醋意和占有欲讓云照垂眸輕笑,他微微側頭,眼中慍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邊溫柔。
他抬起一只手輕撫裴勉臉頰,“好,日后我只彈與你一人聽。”
得到肯定的答復,裴勉滿意一笑。
云照的后頸修長纖細,與女子比起來有過之無不及,裴勉雙眸盯著,喉結不自覺滾了又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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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照心頭一顫,拼命反抗卻無濟于事。
“云照,好阿照…………”裴勉口中低喃,口中熱氣不停噴灑。
漸漸的,云照放棄了抵抗,他緩緩闔上雙眸,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第五十一章 你是不是………還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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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陰謀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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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天衣無縫
到了皇宮,云照滿腦子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前往大牢將裴勉救出,但他轉念一想,此次事發突然,應當是某人謀劃已久。
既然是圣旨,難道…………
腦中蹦出云昇稚嫩的小臉,云照心頭猛地一顫,當即便否認了這個猜想。
他了解云昇,是決計不會做出此等冤害忠臣的事情,可除此之外,到底是誰要至裴勉于死地?
腦中思緒千絲萬縷,云照思忖著,一個可怕的想法悄然而至,他腳步頓了頓,眸中驀地閃過一抹驚駭之色。
莫非………是她?
這個“她”自然而然指的是寧訶。
云照左思右想,除了那個揚言喜歡自己的寧訶,恐怕再無人會與裴勉樹敵了。
寧訶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為達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若裴勉真就因此落到他手上,只怕兇多吉少。
想到這,云照心更慌了。
他不覺加快了步伐,路經金鑾殿,他甚至無視前來拜會的一眾文臣,但不多時,他又慢慢停下了腳步。
不對。
心里喃了一句,他回想著起身時王府侍女的描述,心道那宣旨的太監既然是帶著圣旨來的,那必然是經過了云昇之手方能落筆,既然如此,那云昇…………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云照努力壓下心頭的慌亂,轉而去了承乾宮。
果不其然,事實正如他所料,云昇不在宮內,輾轉問了幾個宮女,所有人都低著頭默不作聲。
云照這才恍然,云昇被軟禁了。
至于被軟禁在何處,恐怕除了慈寧宮的那位之外,再無旁人知曉。
雙拳死死握著,他緊咬著牙關,心底翻涌的怒意直沖頭頂而來,但很快,他又逐漸將那股勁兒壓了下去。
四周宮墻圍繞,宛如一座囚籠,云照面兒上透著異常的冷靜,仿佛離了塵世喧囂。
冗長的沉寂后,他似是做了什么重大的決策般定了定神,如雪白衣被風撩得肆意飛舞,與火紅的宮墻交映著,宛如一幅精美的畫卷,只是眉目間的戾色叫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最終,他還是只身前往了慈寧宮。
天邊驕陽正盛,還未踏入慈寧宮的大門,云照便聽見了從里頭傳來的一陣嬉笑。
他眉頭微蹙,接著跨門而入。
院內,寧訶正在與隨侍宮女談笑風生,姣好的面容上是引人側目的笑魘。
見門外來人,寧訶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并無驚訝,反而上前招呼人坐下歇息。
云照懶得同她多費口舌,直奔主題問道:“昇兒呢!
寧訶笑得燦爛,“昇兒自然在承乾宮了,安王殿下怎么跑來哀家這里問?”
云照只覺一陣煩躁,冷眸道:“休再裝模作樣,囚禁圣上,你有幾顆腦袋砍?”
寧訶并沒有感到害怕,反而一臉輕松道:“安王殿下說的哪里話,哀家與昇兒母子情深,為何要囚禁他?”
眼見撬不開對方的嘴,云照也耐心盡失,若非為了探話,他恨不能當場解決這個女人。
或許是看出了那股直逼云霄的戾氣,寧訶心下暗暗一笑,接著拋出橄欖枝道:“安王殿下就不想知道,你那位裴將軍的情況?”
云照眼眸微微瞇起,危險地望著她。
寧訶也不懼,把玩著手中的剪子繼續道:“放心吧,他在牢里安逸得很,沒有哀家的命令,無人敢動他!
終于承認了,云照心道。
既然是沖著自己來的,那裴勉暫時應當不會受到威脅。
心里衡量著,他眸色淡了淡,并沒有接寧訶話,而是將話鋒轉朝了云昇,“那昇兒呢?”
寧訶盯著他,漂亮的眸子里滿是暗藏著的精明。
她視線打在云照那張清冷的臉上,心下不禁疑惑,云照明明懷了那個裴勉的孩子,為何現在卻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沉思的模樣入了云照的眼,瞧著對方上了鉤,他繼續向寧訶追問云昇的下落,絲毫沒有將“裴勉”兩個字掛在嘴上。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裴勉受到絲毫的威脅。
寧訶目光懷疑地打量著云照,她原以為云照與裴勉的感情十分深厚,畢竟能讓一國攝政放下姿態為另一名男子受孕,若沒有萬般深厚的感情,依云照高傲的心性,是決計不會如此作踐自己的。
可眼下…………
原本,她還想以此作為要挾讓云照服從于她,怎的現在,看著云照只顧著關系云昇,她又有些不確定了。
自上回被云照僥幸逃脫,她便一直對云昇懷恨在心,心想若不是這小子,自己可能早已與云照修成正果,因此在云照回府后的那半個月,她一直在計劃著下一次的行動。
在見不到云照的這段時間,她一邊對外散播著對云昇不利的謠言,一邊忍辱負重地將那些朝廷重臣拉攏膝下,為的就是讓云昇徹底失去朝臣的信任,即便有先帝詔書又如何?人心是最容易收買的東西。
如今局勢大變,她寧訶一手便可遮天,只是若要將云照收入囊中,還是要稍稍費一些功夫。
內心糾結了片刻,她最終還是按著原本的計劃向云照發出了邀約:“今夜子時,景元宮后花園見!
云照并未答話,只是眸光帶著隱隱的殺意,叫對面的寧訶不由膽寒。
但即使是這樣,她也依舊沒有選擇停手,在云照臨走前,她又刻意強調了云昇的安危,只要他今夜出現,那她就不會讓云昇有危險。
云照只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便離開了。
出了慈寧宮大門,他只覺得渾身的力氣似是被什么東西抽離了一般,雙目無神地望著遠處,他一時有些茫然。
但也僅僅停留了片刻,他發狠似的握緊雙拳,腦中不斷回憶著寧訶方才的話術,企圖從中探出漏洞。
但或許是一夜的折騰太過疲累,他現在思緒有些混亂。
迷蒙間,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他想,若是此人能為自己所用,即使救不了云昇,護裴勉周全應當是不在話下的。
說時遲那時快,他探了探時辰,僅瞬間,立即邁步往金鑾殿方向走去。
第五十四章 請爹交出兵符
天色尚早,云照趕到金鑾殿的時候,眾臣還在朝拜高堂上的“天子”。
云照凝視著那個高臺上被屏風遮擋的人,眸底掠起一抹驚愕,緊接著便是憤然的嘲色。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偏偏沒料到寧訶會膽大包天到派一位假皇帝坐鎮。
屏風后是“天子”尚且稚嫩的聲音,堂下眾臣似乎并沒有聽出什么異樣,唯獨大殿外靜立的云照,臉色沉得可怕。
直到群臣散去,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將視線定格在人群中那道尤其突兀的背影上。
“沈………”
正欲出聲叫停對方,卻不想話未出口,他便看見黑著臉的沈闕猛一抬手,抓住了身側人纖細的手腕。
云照眉頭一蹙,順勢望向沈闕的旁邊,只見一素衣男子朱唇緊抿,同樣面色慍怒地瞪著沈闕。
那是孟君賢。
看著不遠處爭吵的二人,云照猶豫須臾,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沈副將。”
清冷的嗓音夾雜著焦急,沈闕星目微移,原本目眥欲裂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些許,但并沒有松開緊抓著孟君賢的手。
“安王殿下!彼⑽㈩h首,禮貌地喚道。
云照也不兜圈子,直言道:“本王有一事相求,不知沈副將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闕聞言,眸中掠過一抹詫色。
要知道,能讓大郢只手遮天的攝政王殿下低頭央求,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沈闕思忖著,忽然掌心拉扯的力道加重,他回過神,眼疾手快地將那只即將掙脫的手重新握住,“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休想走!”
渾厚的嗓音摻雜著怒意,大概是被這氣勢震懾住了,對面的孟君賢一時啞口,只能提溜著對兒碧眼敢怒不敢言。
“安王殿下有事便講吧!毖垡娝南聼o人,沈闕眼睛盯著孟君賢,嘴里對著云照說道。
云照并不想把無關之人牽扯進來,但看著沈闕誓死不松手的樣子,他也只能作罷。
片刻間,三人來到一處宮邸。
沈闕的手自開始便沒有從孟君賢的腕子上離開過,他聽著云照的敘述,原就慍怒的臉上愈漸變得怒發沖冠,忽然———“豈有此理!”
驀地,他怒拍案桌吼了一句,握著孟君賢的那只手不自覺揪緊,惹得對方吃痛悶哼。
聽到耳畔處傳來的痛吟,沈闕理智拉回,目光稍顯歉疚地瞥了眼孟君賢,但也僅僅是片刻,他將視線再次投向云照,切齒道:“那女人如此囂張,簡直目無王法,我沈家世代承蒙皇恩,絕不允許有人玷污皇室!”
鏗鏘的話語款款入耳,云照心里稍稍松了口氣,但裴勉和云昇生死未卜,他一顆心仍舊懸著。
反觀沈闕,自聽了云照的敘述后便一臉的義憤填膺,但心里還是在斟酌云照的言語有幾分真假。
回想不久前早朝上“天子”的一系列怪異舉止,他想,云照應當不會拿這種事情欺騙他,于是思量半晌后,他開口道:“安王殿下,陛下如今被軟禁,宮里又到處是太后的眼線,您覺得…………”
云照沉默須臾,忽道:“本王想過了,此人不除,必定禍亂四方,只有連根拔起,方可永絕后患!
“安王殿下言之有理,只是不知…………”沈闕同樣劍眉緊擰。
他想,若是沒有發生那檔子事,自己便可直接同父親借來兵符一用,只是現如今,自己因為孟君賢的事與家中決裂,怕是連踏進大門都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大概是救人心切,云照并未瞧出沈闕眼底的顧慮,直接道:“先皇器重沈家,曾將兵符一分為二,其一在裴元帥手中,其二便是在你沈家,若是將兩枚兵符合二為一,即可號令天下兵馬,就算是太后的母族也無法與之抗衡,沈副將征戰沙場多年,應當比本王更清楚兵符的用途!
沈闕:“…………”
他怎會不知道這些?可就在幾日前,大概是被孟君賢一直以來的冷言冷語逼得走火入魔了,他不顧孟君賢的反抗,直接在丞相府要了孟君賢的身子。
這是他們相識以來的初次碰撞,不那么美好,但現在想來也是令人心愉的,至少對沈闕來說是,雖然自那晚過后,孟君賢便對他更加疏遠了,但好歹有了夫妻之實,在沈闕心里,孟君賢早已是他無可替代的愛人,即使家中所有人都反對,他也會義無反顧地站在孟君賢這邊。
只是如今…………唉!
心里重重嘆了口氣,他實在沒料到局面會演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或許是猜到了什么,云照的目光在孟君賢與沈闕之間來回切換,最后像是提醒道:“沈家世代忠良,相信沈元帥定會秉公執守,救陛下于水火之中!
話畢,沈闕像是被一語道破,瞳孔倏然放大。
對啊,他心道,即便是為了圣上,依父親的脾性,也決計不會把私事混為一談。
心中篤定了此事,他眼尾染上一抹激動的喜色,與云照道別后便立即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去。
辰時三刻、沈府。
“爹,您已經練了一個多時辰了,歇一歇吧!痹簝,一青年滿目憂心道。
刀劍之聲不絕于耳,周邊散落一地枝葉,但握劍之人似乎并沒有聽見青年的話,依然自顧自地耍著劍,只是力道之大,不難看出其內心壓抑的情緒。
“報———”
忽然,一聲音由遠及近傳來,打破了這份叫人難捱的沉重氛圍。
“何事?”聽到動靜,沈闌扭頭問道。
那小廝眉眼盡是激動之色,“回公子,是二少爺!二少爺回來了!”
“什么?闕兒回來了?”聽到沈闕回來了,沈闌眸中染上一抹喜色,立即邁步就要往外走去,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視線轉向不遠處靜立的人,又倏然停下了腳步。
那日沈闕與家中決裂,沈闌也是在場的,對于自己這個一貫任性的弟弟,他除了偏袒外毫無辦法。
“爹…………”
或許是想緩一緩氣氛,沈闌正欲出聲勸諫,殊不知話剛出口,緊接著便換來了自家父親的怒懟:“來了正好,告訴那個渾小子,若是他還認我這個爹,就給我把那個叫孟君賢的斷了!”
小廝被嚇得瑟瑟發抖。
沈闌見狀默默唉了一聲,“爹,想必闕兒這次回來就是同您商討這事的,何不叫他先進來?”
“商討?”沈櫟像是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那日他帶孟君賢來的時候,闌兒你也不是沒有在場,看他那一臉兇煞的模樣,要把我吃了似的,哪里有一點要同我商討的意思?”
沈闌一時語塞。
確實,沈家身為將帥之門,在大郢也是有頭有臉的,若是被旁人知曉了沈家次子有斷袖之癖,那可是要被貽笑大方的。
身為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沈闌也是頭一回遇見弟弟這般不顧后果的沖動模樣,他想,沈闕大概是真心喜歡孟君賢的,否則那日就不會在烈日下跪上一整天,更不會拼死護著孟君賢不讓父親欺侮。
唉…………
眼見勸不動對方,沈闌悄悄對著小廝耳語了幾句,那小廝聽著,臉上慢慢浮出一抹喜悅之色,很快便跑沒了影兒。
不多時,沈闕便來了。
孟君賢走在他身后,眉眼顯出一絲慌亂。
沈闌見二人進來,先是禮貌地對孟君賢點了點頭,接著又沖沈闕澀然一笑,用眼神指了指前面那道背影,示意沈闕父親還在氣頭上,莫要再犯渾。
沈闕會意,鋒芒收斂了許多。
縱使再不放心,沈闌也知道自己不好留在這里,很快便離開了。
院內,三道身影立在原地。
沈闕依舊緊緊抓著孟君賢,正躊躇著該如何開口,不遠處的沈櫟忽然講話了:“終于知道回來了?”
話語摻雜著陰怪,他緩緩轉身,只是原本平靜的面孔在瞧見沈闕身后的孟君賢后又驀然變得面目猙獰。
“好你個沈闕,竟還敢帶他回來!你、你真是要氣死我是不是!”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前方,沈櫟道。
他原以為沈闕此次回府是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殊不知對方一再觸及他的底線。
倒是沈闕,在聽到老爺子的怒吼后,面容不帶半分波瀾,只是察覺到孟君賢微微的顫抖后安慰似的將人握緊了幾分。
沈櫟見狀,氣得險些昏厥。
但沈闕此番攜孟君賢同來,只不過是怕孟君賢跑了,并沒有故意氣自家老父親的意思,怎奈對方眼里容不得沙子,一見孟君賢就跟要了老命似的。
不過實話來講,沈闕實在不明白父親為何不喜孟君賢,一表人才暫且不說,光是大郢丞相這一身份,就實屬他沈闕高攀了,怎會演變成如今這個局勢?
左右想不明白這事,沈闕干脆先撂到一邊了,他望著父親怒愕的面龐,忽然跪下行了一個軍禮,“爹,孩兒自知不孝,但眼下事態緊急,陛下遭人軟禁,請爹將兵符借與孩兒!
沈櫟瞳孔猛然一縮,“你說什么?”
“你再說一遍,陛下怎么了?”
第五十五章 我要你發誓,此生不得與他相見
很快,沈闕便將云照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達給了沈櫟,沈櫟聽完,除了震驚之外,只剩下滿腔怒火。
“爹,事不宜遲,為今之計只有兵符能將其降住了!鄙蜿I道。
沈櫟聽罷,抿唇作思索狀。
作為先帝曾經的得力干將,他對云照的性子還算了解,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從來視權利如無物,應當不會為了奪權捏造彌天大謊,否則早在先帝崩逝后就動手了。
心里衡量著,他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往里屋走去,不多時手中便多了一塊半圓的玄鐵。
他徑直走向沈闕,緩緩將手中的東西遞向了對方,可就在沈闕準備接過時,那只手又忽然縮了回去。
“爹?”沈闕心下一惑,抬眸望向沈櫟。
沈櫟瞥了眼靜立在側的孟君賢,接著像是篤定了什么般對沈闕道:“陛下有難,身為臣子定當竭力營救,但現在,為父要你發誓,此番過后,不許再同他有任何瓜葛。”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孟君賢。
沈闕一愣,然后猛地站起來,“爹,眼下事況緊急,你怎能拿陛下的安危作賭注?”
他沒想到,自幼敬重有加的父親會變成如今這般咄咄逼人的模樣,他原以為,只要自己誓死不從,總有一天父親會向他妥協,總有一天,他會牽著孟君賢的手光明正大地踏入沈府大門,怎如今卻…………
一邊是圣上的安危,一邊是愛人的去留,沈闕自然是選擇了后者。
他想,即便是受萬人唾罵,他也絕不在此事上退讓半分,他只知道自己離不開孟君賢,若是這蒼茫后生沒了彼此,他實在無法想象。
何況,就算沒有他沈闕,身為當朝的兵馬大元帥,父親也絕不會對陛下坐視不理,自己也犯不著為了這個放棄孟君賢。
心里有了決斷,他嘴唇翕動,正欲開口之際,一道聲音忽然打斷了他———“沈元帥!
沈闕扭過頭,只見孟君賢緩步走上前,對著沈櫟恭敬行了一禮。
烈日下的那張臉顯得尤為紅暈,只是兩片薄唇有稍許的蒼白,沈闕滿腹疑惑地盯著孟君賢,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因為剛下朝便被沈闕直接拉了過來,孟君賢身上的官服還未來得及褪去,一身紅色錦袍襯得他膚色極白,筆挺的身軀宛如傲立在峰頂的雪松。
沈櫟本不想搭理孟君賢,但怎么說孟君賢也是一國之相,他也不好叫人下不來臺,只得冷哼一聲道:“孟相有話要講?”
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孟君賢廣袖中的手抑制不住地輕顫,但雙眼卻是無比堅定地望著沈櫟。
“人命關天,元帥若能將兵符借與沈闕,在下答應,日后不再與沈闕相見!闭f罷,他猛地倒吸一口氣,似乎這句話將他全身的力氣全部抽離了去。
“孟君賢!”聽到孟君賢的話,沈闕氣血翻涌,當場怒紅了眼。
他一把扯過孟君賢,盯著那清秀的張俊顏咬牙道:“我說過會對你負責,我甚至為了你不惜與家中決裂,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
孟君賢眼神閃躲,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低語道:“沒有人逼你這樣做,這、這不過是你的一廂情愿罷了!
大概是氣昏了頭,沈闕沒有聽清孟君賢說了什么,卯足了勁兒抓著孟君賢,生怕對方下一秒就會離開。
但一旁的沈櫟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恨鐵不成鋼地瞪視著沈闕,煽風道:“混小子!你沒聽清人家說了什么?人家根本不喜歡你,別再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了!”
話畢,沈闕怒火燒得更旺了。
他死死鉗制著孟君賢,目眥欲裂道:“告訴我,那日的誓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回憶初次那夜,不知是不是飲酒的緣故,他曾壓著孟君賢一遍遍詢問心中所愛是何人,縱使那張潮紅的朱唇里吐出的自始至終都是他沈闕的名字,他仍覺得不滿足,直到懷中的人徹底昏死過去,他才堪堪罷手。
孟君賢垂下眸子,用力掩去其中洶涌的悲涼,半天深吸了口氣,佯裝鎮定道:“假的,那不過是我痛極了說的胡話,不必當真。”
美夢做完,是該結束了,他心里暗暗道。
時過境遷,他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孟君賢想,沈闕身為將帥之后,本該有大好的前程,若因自己的一念之私而斷送,豈非罪過?
眼看對方默不言語,沈闕胸口起伏不斷,手上力道逐漸加重,似乎下一刻就會扭斷孟君賢的細腕。
“夠了!”許是不忍沈闕再三犯渾,沈櫟出聲喝了一句,“事已至此,你還不松手?”
沈闕盯著孟君賢,后槽牙幾乎要被咬碎,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孟君賢離開的,他只記得腦海中有一道背影,熟悉卻又疏遠,他拼了命想要抓住,但挽回的只有一縷空氣。
應承諾,沈櫟允了沈闕回府邸重住,也十分爽快地將兵符交與了沈闕,但自那日之后,沈闕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從前那個迎風馳騁的少年,最終成了活在記憶中的一抹掛念。
一腔真心換來的是對方的無情拋棄,沈闕說不氣是假的,但他又能如何?孟君賢性子倔強,脾氣上來了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除非拿鏈子鎖住。
鏈子…………鎖?
想到這個,沈闕心頭猛地顫了一下。
他掌心來回摩挲著,嘴角不經意抖了抖,似乎在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很快,欲望戰勝了理智。
他想,若是孟君賢真與他抵死不相往來,那自己這后半生也不再有所留戀,倒不如把那個家伙關起來,關在一個只有他沈闕知道的地方,無論是深山老林還是世外桃源,只要孟君賢逃不出去,結果怎么樣都無所謂。
腦中千絲萬縷,沈闕思忖著,表情逐漸變得猙獰可怖,直到一陣敲門聲響起,他思緒收回,眸中偏執盡數斂去。
“二公子,老爺請您去前堂一趟。”外頭傳來丫鬟清澈的嗓音。
沈闕應了一聲,隨即推門走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只要云照死了,他就不屬于任何人了
子時、景元宮內。
按著寧訶的話,云照如約而至,皇宮里里外外布滿了兵衛,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把戲。
一夜未有好眠,云照眼底泛著烏青,絲毫不見往日的精氣神,加之久久等不來沈闕的音訊,他可謂寢食難安。
但為了裴勉和云昇的安危,即便再怎么不愿,他還是來了。
很快,寧訶獨特的細嗓由遠及近,云照眉心蹙起,雙眸泛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為今之計便只有等了,他心想,沈闕是個言而有信之人,自己能拖一刻是一刻,如若最后還不盡人意,他也不介意與寧訶同歸于盡。
秉著誓死的決心,云照摸了摸袖中暗藏的匕首,然后轉身望向闊步朝他走來寧訶。
對視間,云照率先一步開口:“說罷,叫本王前來是所謂何事。”
寧訶愣了愣,隨即坦然一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安王殿下還是這般不解風情。”
云照只覺一陣惡寒從腳下升起。
寧訶莞爾,開門見山道:“哀家說過,只要你點頭,那龍椅便是你的,至于那些無關緊要之人,哀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會要了他們的命。”
云照心里冷嗤,卻并未表現出來,只問:“本王實在好奇,到底哪里吸引了太后娘娘至此,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寧訶聽罷掩口笑了一下,接著徐步走向云照,她毫不掩飾眸底迸發的愛慕,邊走邊道:“安王殿下無需妄自菲薄,你的一切,從頭到腳,由內而外,無一不在吸引著我!
說著,她有意踮起腳尖對著云照脖頸吹了口氣,云照登時頭皮發麻,嫌惡地一把將人推開,“放肆!”
寧訶腳下踉蹌,卻并不惱,反而笑得愈發明艷,她裝模作樣地穩了穩頭上的發冠,然后不疾不徐地繞著云照上下打量。
如今大勢已去,整個皇宮都是她寧訶的,云照于她而言,不過是手到擒來之物,但她轉念一想,云照向來心高氣傲,又豈會輕易屈居人下?
于是沉思片刻,她還是決定把選擇權交與云照手中,便問:“如今這般情形,你確定還要抗爭到底?做皇帝不好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整個大郢都是你的!
她就不信,在生死攸關面前會有人猶豫。
但她忘了,云照是何人,自幼的艱苦造就了他寧死不屈的性格,又怎會自甘墮落。
果不其然,聽到寧訶的問話,云照眸色冷了又冷,但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他想,當務之急是救出裴勉和云昇,于是閉眸深吸了口氣,努力不讓體內的燥虐肆意橫行。
正思索著該如何拖延時間,只見寧訶再次朝他走來,笑瞇瞇地從袖中掏出一只錦盒。
云照不明所以,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打開錦盒,然后從里面拿出一顆黑色藥丸,接著對他笑道:“此藥名喚'忘憂',服下它便可忘卻過往一切。”
說著,她把藥丸遞到云照跟前,云照眼眸微瞇,還是接了過來。
寧訶見狀大喜,但面兒上依舊風平浪靜,“好好想想,你是要權利地位,還是要為了一個男人懷孕生子,潦潦此生。”
像云照這般望塵莫及之人,就該站在峰頂睥睨眾生,而不是放下身段臣服人下,至少她是這么想的。
她仰慕云照傾世的容顏,更欽佩云照濟世的才華,她要把云照推向無人能及的巔峰,而自己,則會是云照唯一的伴侶。
這是她這么久以來,最大的野心。
但看著對面人久久沒有動作,漸漸的,她失去了耐心。
“考慮地如何了?”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她問道。
聽到寧訶的問話,云照抬眸,緊接著掌心用力,藥丸頃刻間被捏得粉碎。
寧訶瞳孔猝然一縮,怒意頓時襲來。
大抵是準備魚死網破了,云照并不怕她,只是稍顯歉疚地撫了撫小腹,然后沖寧訶冷然道:“倘若本王不答應,你當如何?”
牙齒嗟磨的聲音此起彼伏,寧訶忍著滔天怒火切齒道:“你就不怕,我現在殺了他們?”
云照眉宇間透著不屑,眸光無意一瞥,他心跳登時漏了一拍,隨之而來的是無法言說的激動。
景元宮虛掩的門外,身披紅巾的沈闕手握兵符,四周倒了一地的士兵。
云照嘴角微微翹了一下,示意沈闕暫時不要輕舉妄動,沈闕收到命令,不動聲色地躲到了宮墻后面。
“昇兒人在何處?”院內,云照忽然問道。
不知是不是氣過了頭,寧訶嗤笑一聲道:“還以為你與那裴勉感情有多深厚,若是他知曉你入宮不是來尋他的,只怕是要暴跳如雷了吧!
對于這些無厘頭的挑撥,云照完全不作搭理,“我與他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談論!
寧訶笑了。
想不到啊,自己費心竭力地想要拉云照上位,結果人家根本不領情,當真是淪人笑柄!
眼見對方眉眼透怒,云照默默握緊了藏在袖中另外一枚兵符,繼續激怒道:“若是皇兄在天有靈,知道自己納的繼后心懷不軌,只怕掘地三尺也會將你碎尸萬段!
寧訶怒了。
嬌小的身軀止不住顫抖,她指著云照發了狠道:“心懷不軌?真是可笑!”
一腔真心被澆得丁點不剩,她一步步走近云照,雙目瞪得宛如銅鈴,“我密謀至此,為的還不是你!”
“昇兒沒本事坐穩皇位,那就由你云照去坐,左右都是姓云,這天下不還是你們姓云家的?如今大局已定,反倒給我扣了個心懷不軌的罵名,真是可笑至極!”
眼前驀地一黑,寧訶險些仰頭栽倒,她撫額穩住身形,胸口起伏不斷。
云照聽著寧訶的“訴苦”,只淡淡回道:“你自己一廂情愿,怪得了誰?”
片刻的怔愣后,寧訶氣笑了。
偌大宮邸回蕩著她凄厲的笑,但更多的是自嘲,“云照啊云照,你當真是心狠!”
愛慕之人無法與自己共情,自己拼盡一切只為助他登頂,卻連對方一個正眼也沒換來。
寧訶啊寧訶,你何時卑微到這種地步了?
滿腹諷刺地嘲了一句,她雙拳緊握,目光一點點黯淡了下去。
見人沉默了,云照正思忖著該如何讓寧訶把陰謀全盤托出,殊不知下一刻,原本死灰般的雙眸倏然間變得狠戾異常。
云照見狀,下意識攥緊了暗藏的刀柄。
對面,赤目猩紅的寧訶好似丟了魂魄,嘴角掛著一抹嗜血的笑向云照徐步走來,每走一步,那笑意便愈加深刻,明明生了一副恬靜的臉蛋兒,此刻卻稱得上是獄中閻羅。
無所謂了,她心道,既然人家不領情,那自己還這般執著作甚?只是…………
一想到云照將來會與他人共度余生,她便遏制不住那滔天的妒意。
心里有個聲音在說:殺了吧,只要云照死了,他就不屬于任何人了。
暮色深沉。
對面,云照負手立于皎月之下,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冷汗浸衫。
他視線投在寧訶那張姣好的面孔上,眼睜睜看著原本柔和的表情逐漸變得偏執,最后僅剩瘋狂。
寧訶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若非有孕在身,他擒拿對方實屬輕而易舉,只是今非昔比,他不能拿孩子做賭注。
但,他會讓寧訶付出應有的代價,他要讓寧訶親手把自己送上斷頭臺。
第五十七章 云照,幾日未有同房,叫我好生想念
“云照,我承認自己心悅于你,你呢?可曾對我有過一絲眷戀?”眼見沒了顧慮,寧訶也不再遮遮掩掩,干而結脆地問道。
想要讓對方吐露一切,云照自然是怎么氣人怎么來。
只聽他冷嗤一聲,道:“本王心悅的,自始至終只有一人。”
或許是不死心,寧訶聽罷,咬咬牙又道:“可你與他同為男子,就不怕遭世人詬病?不如同我在一起,至少…………”
“笑話。”話未說完,云照忽然出聲打斷,他嘲諷地望著寧訶,道:“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與他相提并論。”
話畢,寧訶表情一僵,將將顯露的笑意頃刻間轉變為尷尬,緊接著便是怒不可遏。
云照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下嘲笑,面兒上卻仍是一副冷漠疏離的模樣道:“我與裴勉情投意合,天地已拜,生生世世,我都是他的人!
說罷,他輕輕地將掌心搭在小腹上,極盡溫柔地撫了又撫。
寧訶盯著云照微微翹起的嘴角,愣住了。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的不似平日的云照,片刻的怔愣過后,妒火猛竄心頭。
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她眉目微斂,邁著沉重的腳步一下下走向云照,邊走著,她喃喃低語了幾句,雙目如墮深淵。
“云照啊云照,我為你做到如此地步,你就當真對我沒有半分情意?”
回答她的是云照的一記冷眼。
寧訶笑了,活了這么些年,她頭一回嘗到了心如死灰是什么滋味,一想到自己暗暗欽慕了這么久的人會投入他人懷抱,她便嫉妒得快要發瘋。
但很快,她便釋懷了。
如今局勢已定,云照早已成了她的掌中之物,即便沒有愛又如何?只要人在身邊,那就夠了。
心想著,她驀地勾了勾唇角,眼里是毫不掩飾的滿足。
“罷了!被蛟S是篤定了云照逃不出掌心,只聽她淡淡道了一句,接著漫不經心地走到云照身旁,審視般繞著對方走了一圈。
“當年,我設計陷害柳妃,確實是為了皇后的寶座,但至于為什么…………”忽然,寧訶目光投向遠處,追憶道。
云照只默默聽著,并未作出反應。
寧訶頓了片刻,忽而又望向云照道:“因為,我愛上了一名男子!
云照:“…………”
寧訶自顧自道:“自見到他的那日起,我眼中便再無旁人,我費心盡力地往上爬,為的就是他的一個正眼。”
“可事與愿違,他并沒有施舍我哪怕一個眼神,我甚至懷疑,他不知道這宮里有一個叫寧訶的女子!闭f著,她眉眼染上一層傷感。
“所以,你就打算造反?”云照試探道。
寧訶看著他,忽然大笑。
偌大的院落回蕩著她撕心裂肺的笑,不知過了多久才停下,云照依舊目無波瀾地站在原地,她眸光泛冷,悲戚中不乏狠戾。
“是啊!彼郎惖皆普彰媲,低啞道:“想要得到你,我除了造反,還有別的辦法嗎?”
“我軟禁昇兒,派兵包圍皇宮,又殫精竭慮地拉攏朝臣,為的還不是你能坐上皇位?”
“可你呢?對我的心意隨便踐踏不說,竟還妄想與一男人結親生子,云照啊云照,你當真是糊涂了!”
云照依舊不語。
寧訶隨手抹去眼角的熱淚,然后深深吐了口氣,“沒關系,等今夜一過,那些阻擋在你面前的人,那些本不該存活于世間的人,我都會替你抹平!
說著,她不由自主抬起手,無比眷戀地想要撫上云照臉頰,卻不想被對方一掌拍開。
只是這一細小的動作,卻叫寧訶心底的那堵橋梁頃刻間崩塌。
她實在不解,這世上為何會有人不愛權勢地位,自己明明已經替他擺平了一切,只需對方點頭,可那人偏與她對著干…………
想要奪位的心情到達了峰頂,寧訶強壓的怒火最終還是爆發了,她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只哨子,黑夜包繞著她,卻還是能瞧出那只懸在半空的手在不停顫抖。
云照不知這哨子為何物,但也只是潦潦瞥了一眼便沒了下文。
寧訶冷笑一聲,緊接著將哨口送到嘴邊。
刺耳的聲音瞬間劃破長空,就連門外靜候的沈闕也好奇地探了探腦袋。
就在眾人好奇之時,沉重嘹亮的嘶喊聲頓從四面八方襲來,不消片刻,冗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大地跟著顫動起來,只聽著便宛如千軍萬馬。
對面,寧訶還在為快要實現的計劃志得意滿,殊不知自己即將身陷囹圄。
另一邊,云照在聽到哨聲后便頓感大事不妙,立即遞了個眼神給門外的沈闕,沈闕收到訊號后沒有猶豫,當即破門而入。
“大膽逆賊,還不束手就擒!”沈闕手握長劍,指著寧訶喊道。
寧訶卻并未露出半分害怕的情緒,反倒仰天大笑,“就憑你們,也想跟我斗?”
說罷,她猛一反手,直沖云照小腹劈去,這一掌使足了力氣,云照心下一驚,朝后連連退去,同時拔出袖中短刃刺向寧訶的手。
寧訶知道云照的軟肋是什么,躲開那一刀后,每一掌都沖著云照小腹襲去。
云照為了腹中孩兒,絲毫不敢使用內力,最終叫寧訶鉆了空子。
“別動!”不知何時,那短刃出現在了寧訶手中,刺眼的寒光抵著云照脖頸,似乎稍一用力便可人首分離。
沈闕見狀,一時站在原地躊躇不前。
“不想讓你們的攝政王受傷,就都給我退下!”寧訶冷眼望著對面的一眾士兵,威脅道。
士兵們面面相覷,都在等候沈闕的指令。
四面八方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伴隨著刀光劍影之聲,寧訶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可就在她認為大局已定的時候,宮外倏然傳來的聲音讓她頓時慌了神。
不等她反應,只見宮門外緩步走來一道身影,鋒利的佩劍十分隨意地搭在肩膀上,可即便如此,那周身散發的威壓還是叫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怔愣間,云照最先回過神,語氣難掩喜悅地望著那人,“裴勉?”
不遠處,裴勉沖他一笑,似是在告訴云照無需害怕。
原來,早在行軍途中,他便收到了手下眼線的來信,也是在那時,他知曉了當朝太后的野心,也猜到了此戰回城后,等待自己的或許不是加功晉爵,而是一紙訃告。
于是自那時起,他便決定除掉寧訶,就算是為了云照,他也要拼上性命除掉這個禍害。
因此在回程時,他快馬加鞭地寫了封家書送到將軍府,這也就是為什么云照后面去將軍府求借兵符,裴暨會那般爽快地答應。
樁樁件件的事情連貫起來,就連裴勉都覺得順利得可怕,但或許是天意弄人,她寧訶就沒那個造反的命。
另一邊,寧訶還在為裴勉的出現而震驚,全然未覺云照蠢蠢欲動的手正悄然而至。
忽然———“呃!”
一聲痛苦的低吟自那朱唇中溢出,寧訶不可置信地回眸望向云照,嘴巴費力地張了又張,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云照漠然注視這一切,鮮血順著他手中的匕首滑落,染紅了純白的衣擺,直到眼前的人應聲倒地,他才扔掉那沾血的匕首。
最終,身負重傷的寧訶被沈闕那幫子人抬了出去,經過一夜的搜索,裴勉找到了被寧訶關在暗室的云昇。
但大概是受驚過度,云昇一連幾日都高熱不退,云照身為攝政王,又作為云昇的皇叔,夜以繼日地照顧云昇不說,還要兼顧著朝堂事宜,幾天下來,整個人看上去都瘦削了不少,惹得裴勉心疼不已。
直到某日下朝,大概是過于疲累,云照在去承乾宮的路上直接暈了過去,這可叫裴勉嚇壞了,當即強制云照臥榻修養,說什么也不讓他再上朝了。
無法子,為了腹中小崽子的安危,云照只得乖乖聽話,但因為放心不下云昇,他好說歹說才讓裴勉允許自己暫住宮內,一來方便照看云昇,二來朝臣們有什么風吹草動,他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于是就這么過了幾日,云昇的身體已經大好,只是由于這次的經歷,他不似從前那般大膽,整日黏著云照同榻而眠,可是把裴勉氣壞了,嚷嚷著就要送云照回府。
“跟我回府,現在就走!”某日,趁著云昇上朝的間隙,他拉著云照就要走。
天色未亮,云照亦未醒神便被一股拉力強硬地從榻上拽了起來,緊接著便投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之中。
迷糊間,他揉了揉困倦的雙眼,在瞧清對方的臉后順勢往人胸前一倒,打著哈欠呢喃道:“還這么早,做什么去?”
裴勉一刻也不想多逗留,連包袱也沒收拾便抱著人往外走,“回府,你跟那小鬼再多待一天,我怕我忍不住揍他!
巨大的顛簸讓云照的困意稍稍消了些,聽到裴勉的話,他睜開眼半掙扎道:“等等,你先放我下來!
裴勉哪里聽他的,絲毫沒有松手的意圖。
云照見此有些慍怒,“昇兒身子還未好,我得留在宮里照顧他。”
“就他那整天活蹦亂跳的樣,那叫沒好?”裴勉忽然拔高音量反問,“再且,就算他身子沒好,還有太醫和宮人照料著,你還是先照顧一下你自己吧!
說罷,他腳步逐漸加快,似乎生怕云照鉆空又溜回去。
云照自知這些天冷落了裴勉,此時的裴勉又正在氣頭上,怕是說什么也聽不進去,便只好隨他去。
待回到安王府,裴勉一腳踢開房門,直接把人扔到了床上。
柔軟被褥頓時將云照吞沒,他有些惱怒地瞪了裴勉一眼,正欲起身,卻不料裴勉倏然欺身而下,死死壓住了他的兩個腕子。
“你要做什么?”云照盯著眼前滿目忿然的人,問道。
裴勉視線掃過云照雙眸,接著一路向下,野獸般不停吞咽著口水。
一別半月,他本就念云照念得入骨,如今班師回朝,又好容易掃除了敵人,本該摟著云照好好慶祝一番,誰知被云昇那個小鬼搶占了先機,說不生氣是假的。
“云照,幾日未有同房,叫我好生想念!敝讣鈩澾^對方臉頰,他喑啞道。
云照心臟猛地顫了一下,推搡道:“你別發瘋,快起來!
裴勉哪里肯聽,哼笑道:“我發沒發瘋,你難道不知道?”
說著,他手指慢慢下移,一把扯去了云照腰間的封帶。
第五十八章 不、不好了,寧太后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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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氣云照這幾日冷落了自己,裴勉這一吻是發了狠的,他一手鉗制著云照雙腕不讓其動彈,另一手順勢掐著對方下頜。
云照無從反抗,只好任由裴勉肆意妄為。
但很快,胸腔內沒了空氣,他逐漸變得頭暈眼花,可裴勉卻像只發情的狼犬,完全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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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了清嗓子,“那個,云照…………”
下一秒———“啪!”
巴掌應聲落到臉上,裴勉愣了一愣,緊接著捂臉斥問:“你、你打我做什么?”
云照飛來一記刀眼,哼道:“這才幾日便如此按耐不住,真是沒一點將軍的樣子!
裴勉一臉的有苦無處說,半天才忸怩地小聲回懟:“還不是因為你成天照顧那個小鬼,害得我我整日獨守空房。”
云照聽罷,一時不知該氣該笑,“昇兒不過是個孩子,你怎的還同他計較上了!
裴勉那叫一個委屈,“孩子又如何,我還是你相公呢,也不見得你對我有多好。”
眼看那雙星目淚眼朦朧,云照無奈嘆了口氣,他往前挪了挪,接著雙手捧起裴勉的臉輕輕在那唇上吻了一下。
“這樣,可消氣了?”他問。
裴勉還未從怔愣中回神,緊接著云照又吻了他一下,這下兒他是真有些手足無措了。
眼見云照還要再來,他立即向后仰去,躲開了對方這一吻。
“怎么了,不喜歡?”云照見裴勉躲開,不甚高興地問道。
裴勉連連擺手,“當然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云照窮追不舍。
裴勉一時啞口,心想難道要告訴云照自己有反應了?
但緊接著他又否掉了,若是將這事告訴云照,只怕那家伙又要嘲笑自己毫無意志了。
于是,秉著絕不能讓云照知道的心思,他輕笑一聲,轉移話題道:“對了,你打算怎么處置那個女人?”
云照聽后道:“她罪孽深重,安律當斬!
裴勉若有所思,正想著該說些什么,云照忽然問他:“不過我倒想知道,那日是誰放你出的大牢?”
“這個么…………”裴勉跟著賣起了關子,糾結半晌才開口:“我說了,你可不能生氣!
云照被他這一說搞得有些好奇,道:“你說,我不生氣!
裴勉這才解釋了緣由。
原來那日率軍退敵,裴勉險中敵軍陷阱,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魔窟中死里逃生,后面又使計讓敵軍身陷絕境,眼見沒了贏的希望,那敵國使臣這才帶著降書求和。
“想不到你這榆木腦袋,到了戰場上還挺有用的嘛!甭犃伺崦愕年U述,云照笑道,“不過這跟你出獄有何干系?”
裴勉撇了撇嘴,繼續道:“放我出獄的,正是他們求和帶來的質子。”
“什么?”云照陡然拔高音量。
裴勉對此早有預料,但仍沒躲過云照的口水攻擊,聽著云照的聲聲指責,他自知理虧,因此并未反駁,直到對方說累了,他才鉆著空子笑嘻嘻湊上去道:“都說了不能生氣,你怎的還發那么大火?當心小崽子以后不理你。”
云照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氣得將頭扭了過去。
裴勉見狀再次黏上去,好說歹說道:“你聽我說呀,那個質子我頗有了解,是個苦命的人,母親本是個普通百姓,被那楚王玷污后便懷了身孕,生他的時候又遇上難產,差點兒一尸兩命,因此他記事起就非常痛恨父親!
“雖然單憑這個不能證明什么,可誰叫當時事態緊急,我實在找不到幫手,只能叫他暫頂一下了!
云照大概是氣昏了頭,默默擰著眉心不出聲音,裴勉左哄右哄才終于把人給哄好。
最終,云照的火氣被磨沒了,但嘴上還是警告道:“下回切勿如此莽撞,畢竟是敵國派來的,就算是求和的質子,也要提高警惕!
“是是是!迸崦阗N到云照身上,甜嘴道:“夫人說得對,都聽夫人的!
云照被他這回答氣笑了,佯裝忿然地敲了下兒他的腦袋,“下不為例!
裴勉聽罷順勢往云照肩頭一推,云照一個不留神,頓時仰后倒去,等他回過神,裴勉已然重新壓在了他身上。
“既然消氣了,是不是該輪到我嘗嘗甜頭了?”裴勉壓制著云照,挑眉道。
云照只覺得有些力不從心,或許是想補償這些時日的冷落,他抬手撩開裴勉額前碎發,警告似的道:“那你可不能弄疼了我!
裴勉沒想到云照會答應地如此爽快,頓時樂得合不攏嘴,“好,我定不會叫你疼。”
屋外旭日初升,散落了一地金黃,亦將屋內纏綿的二人裹進暖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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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裴勉故意拖著云照,說什么也不讓他進宮,美其名曰休養身體,但云照心里比誰都清楚,裴勉分明是醋壇子打翻了,還沒來得及扶呢。
于是就這么相安無事地過了幾日,直到某天,王府迎來一紙詔書,二人才終于舍得收拾行囊入宮面圣。
金鑾殿內。
云昇坐在高堂上,堂下眾人齊跪,聽著李泓申宣讀圣旨———“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沈元帥之子沈闕,平叛有功,朕心甚慰,特賜良田百頃,黃金萬兩,望爾日后持之,欽此!”
“臣沈闕,謝陛下賞賜!”宣讀完畢,李泓申將圣旨合上,交到一旁的小太監手中,那小太監接過,徑直下階遞到沈闕面前。
沈闕雙手承過,再次言謝后退到了一旁。
“嘿,你瞧瞧!备咛弥拢崦阌酶觳驳至说稚砼缘脑普,嬉笑道:“想不到這小鬼正經起來,還挺有皇帝的范兒!
云照白了他一眼,“閉嘴!
裴勉吃癟,悻悻合上了嘴。
不過多久,李泓申的尖嗓再次響起:“裴勉接旨———”
聽到自己的名字,裴勉徐步走上前,繼而跪地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護國將軍裴勉,以一己之力擊垮敵軍二十萬余人,此乃我大郢之榮,即日起,兵符將由裴將軍接收管之,以慰朕與天下百姓,欽此!”
“臣接旨,謝陛下恩典!”裴勉接過圣旨,正想退下,卻被堂上的云昇叫住了。
他捧著圣旨,愣愣地頓在原地。
云昇頭戴冠冕,黃袍上的龍紋彰顯著帝王的威儀,裴勉一時有些恍惚,心道這小鬼披著龍袍,倒還真有幾分架子。
“裴將軍勿急,朕還有一道旨意。”不等裴勉發問,云昇說道。
他沖一旁的李泓申遞了個眼神,李泓申會意,立即拿出早已擬好的圣旨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將軍府嫡子裴氏,驍勇善戰,恪守本分,念其與攝政王云照情投意合,特賜婚于二人,擇日成婚,欽此!”
此旨一出,底下一片鴉雀無聲。
忽然———“臣裴勉,謝陛下賜婚!”
聲音不難聽出顫意,原本悄無聲息的殿宇頓時變得沸騰起來,無一不在談論方才的那道圣旨。
裴勉激動地接過圣旨,嘴角自開始便沒有放下來過,倒顯得一旁的云照有些過于淡定。
但其實不然,在聽到李泓申宣讀旨意時,他同樣激動不已,他沒想到自己小心翼翼隱瞞的情感會被云昇瞧出,更沒想到云昇會當著朝臣的面指婚于他和裴勉。
簡直…………像是在做夢一般。
很快,護國將軍與攝政王要成婚的消息便傳遍了大郢各地,因著退敵有功,裴勉的名號可謂家喻戶曉,不少名門望族指望著自家閨女能被其看上,至少可以少奮斗幾百年,怎如今那護國將軍竟不喜女色,反而好男風。
雖然古籍上記載過不少斷袖之癖的皇親國戚,但畢竟沒有親眼瞧見過,現在有了此例,還大張旗鼓地宣告天下,普通老百姓倒是覺得無所謂,就是苦了那些個閨閣之女,等了那么久的夢中情郎,最后竟與一男子在一起了。
埋怨的聲音被王府大門阻隔在外,自那日接了旨后,云照與裴勉變得愈發恩愛了。
從前忌憚太后的勢力,他們并不愿旁人知曉此事,如今沒了威脅,他們恨不能日日黏在一起,即便身處皇宮,他們也能做到旁若無人地秀恩愛,雖然更多的是裴勉在單方面索求,但還是羨煞了宮內眾人。
直到某天…………
“不、不好了!”正值晌午,云照在御書房內與云昇交談政事,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緊接著一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放肆!皇上在此,竟敢如此魯莽!”李泓申見狀,指著那人罵道。
而對方卻無暇顧及,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陛下,安王殿下,不、不好了,寧太后不見了!”
“什么?”云昇陡然坐直了身子。
自從被寧訶軟禁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對這個名義上的母后多了絲懼怕,尤其是知曉自己的生母是被其陷害后,他更是對寧訶產生了殺意,只是律法當前,他不得不忍氣吞聲。
聽到寧訶越獄逃跑,云照臉色亦沒好到哪里去,當即下旨封鎖皇宮。
“皇叔,你說她會逃到哪里去?”云昇隱隱感到一絲不安,于是問道。
云照安撫道:“別怕,她逃不到哪里去。”
可話雖如此,他清楚寧訶的狠辣手段,若是尋不到那人,只怕云昇會再次陷入險境。
袖中雙拳緊握,他想,除非寧訶逃出了大郢,否則就是掘地三尺,他也絕計要將人給找出來。
第五十九章 混賬!
圍捕進行了一天一夜,但結果并沒有任何進展,寧太后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見任何蹤影,但云照并沒有停止搜尋,他要讓云昇沒有顧慮地坐穩皇位,直到第三天,他收到了一封信。
看著信里的內容,他眉頭漸漸鎖緊。
裴勉見狀,面帶焦色地拿過那信,同樣眉頭緊鎖。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話:今夜子時,御花園見,只身赴約即可。
不用想也知道這信是誰寫的,畢竟能不動聲色地將其送到云照手中,除了寧訶,他們實在想不到旁人。
不知過了多久,裴勉一把將信摔到地上,憤然道:“這個女人,當真是死性不改!”
云照沒有說話。
裴勉看著他,有些心疼地將人攬入懷中,“這段時間累壞了吧,不必理會她,等子時一到,我直接派兵將她拿下!
云照眼睛動了動,正想說什么,眸光無意瞥見地上的信箋,他狐疑了片刻,接著彎腰撿起。
他撫平信上的褶皺,在看清背面印刻的圖案后霎時瞳孔一震。
裴勉看出他的不對勁,匆匆瞥了一眼那朵蘭花圖案后問:“怎么了?”
云照雙手止不住發抖,他不停吞咽口水,似乎在忍受極大的恐懼。
裴勉有些心急,但看見云照這個反應,他也不敢追問,只能把人摟在懷里輕聲安撫。
漸漸的,云照平復情緒,接著緩緩開口:“這花紋,是我母后寫信時習慣畫上去的!
裴勉頓了頓,道:“那這封信,不是寧太后寫的?”
云照搖搖頭,“不,這并不是我母后的字跡,多半…………”
多半,她已與寧訶串通一氣了。
裴勉頓時恍然,“這如何是好?”
晌久,云照深深吐出一口氣,“赴約吧,今夜。”-
很快,暮色降臨。
云照來到御花園的時候,那里空無一人,四下寂寥無聲,僅有滿園花草隨風輕擺。
不得不說,寧訶是會挑地方的,御花園不比其他宮邸,本就地處偏僻,一旦入夜,更不會有宮人來,是個極佳的密會之地。
等了約莫半刻鐘,云照聽到一陣腳步聲漸近,他轉過身,正是寧訶在朝他走來。
“多日不見,過得可還好?”柔膩的女聲傳來,云照眸光冷了冷,并未回應。
寧訶也不氣,反而揚起唇道:“怎么,見我出來了,不高興?”
云照:“…………”
不知是不是在獄中待久了的緣故,寧訶身上只著了一件普通的布衣,長發被一根簪子隨意挽起,臉上也未施粉黛。
但即便如此,依然掩不住她周身的貴氣,只是面對云照而言,還是要稍遜一籌。
“說吧,你的目的!蓖鴮γ嬲f個不停的人,云照沒耐心地問道。
寧訶笑意更甚,視線有意無意掠過云照望向遠處漆黑的灌木叢,答道:“如今我已是戴罪之身,即便有什么目的也沒法子實現了,倒是你…………”
“云照,你就沒什么想問我的?”談話間,她話鋒一轉,問道。
云照眉頭微微一蹙,想起信封后的花紋,他猶豫片刻后還是問道:“你把她怎么了?”
寧訶忽地笑出了聲,“你這話問得,可真是太抬舉我了!
“即便是被關在冷宮,人家也依然是皇太后,我一個被廢之人,哪里敢對她老人家動手?最多…………”
話說一半,她眸光投向云照,有幾分看戲意味地望著對方。
云照握緊拳頭,“說下去。”
寧訶倒是不急不慢,一會兒摘片葉子,一會兒擺弄花草,許久才緩緩道:“最多,我當一回好人,讓你們母子二人團、聚。”
越說到后面,云照的不安便愈發強烈,正當他琢磨寧訶話里的意思時,身后驀地傳來幾聲細微的腳步。
云照心頭一顫,猛然回眸,一張熟悉的面孔頓時映入眼簾。
母、母后?
對面,沈南枝緩步向他走來,冷若冰霜的眸子里散著駭人的寒意。
云照極力穩住心緒,可仍舊控制不住心臟的狂跳。
說不出內心到底是恐懼還是期待,他凝視著面前的人,一時竟有些語無倫次。
沈南枝同樣望著他,瘦削的面龐在月光的映襯下更顯憔悴,但不難看出這張臉原本的樣貌,定然是個擁有傾城之姿的絕色佳人。
“母后,你…………”
云照被沈南枝盯得發慌,條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殊不知下一秒———“啪!”
沈南枝甩給云照一記響亮的耳光,突如其來的巴掌讓他腦袋有瞬間的空白,原本細嫩的肌膚逐漸浮現出五個指印。
“混賬!”沈南枝動完手,當時便沖云照吼了一句。
天知道她在聽見云照要率軍攻打梁國時是多么震驚,自己明明告誡過他無數次,梁國屬其母國,絕不可以侵犯,哪知…………唉!
若非寧訶偷偷告知,沈南枝想,或許自己還被云照蒙在鼓里。
暗地里,寧訶看著眼前母子決裂的畫面,掩口暗暗笑了下,接著裝模作樣地上前阻止,“皇太后息怒,安王殿下本也不愿,只是聽了那裴小將軍的讒言才會如此。”
一句話,讓云照和裴勉同時身陷囹圄。
“裴小將軍?”聽到寧訶的話,沈南枝左思右想,終于想起有這么個人物,當即又指著云照呵斥:“其余且不談,你竟然與一男子共枕一席,你、你…………”
一連說了幾個“你”字,沈南枝看上去氣憤無比,與那張看似恬靜的臉顯得格格不入。
云照聽得云里霧里,全然不知這一切只是寧訶的計謀。
自那日入獄,寧訶便在心里盤算了起來,她想,自己如此真心對待云照,卻始終只換得了對方冷眼,一腔真心喂了狗,就算是毀了,她也不會讓任何人擁有云照。
于是盤算多日,她最終決定出手,沈南枝便是她計劃的一部分。
她知道,自己拉攏不了裴勉,但沈南枝就不一樣了,同樣是云照最為珍重的人,沈南枝比起裴勉而言,與云照多了一份血緣之親,因此縱使再痛恨,云照也絕不會對自己的母親痛下殺手。
也正因如此,她向沈南枝編撰了云照被裴勉誘哄,即將率軍攻打梁國的謊言。
她要讓云照知道被所愛之人憎惡的滋味,若是放在從前,她甚至想看云照母子分崩離析的畫面,一定十分精彩。
但現在,她不想、也不愿等待了。
一想到往日種種侮辱,她便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她眸光緊盯云照,接著悄悄拿出早已備好的匕首,慢慢靠近云照。
第六十章 子安今日很乖,母后很高興
眼見匕首即將穿膛破肚,寧訶忽然又收回了手。
她盯著云照英挺的背脊,又看了眼怒不可遏的沈南枝,一個想法忽然冒了出來。
是啊,她心道,云照這人平日里看似薄情寡義,實際上比誰都要重情,若是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在自己眼前…………
想到這里,她忽覺一陣心快。
她想,或許只有這樣才能抵消心頭的恨,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云照徹底記住她。
說時遲那時快,有了這個念頭,她陡然高舉刀柄,狠狠沖沈南枝刺去。
黑夜中,一抹銀光乍然顯現,沈南枝無意一瞥,瞳孔驟然縮小。
“小心!”她猛地推開云照,企圖用身體抵擋,殊不知這正中寧訶下懷。
另一邊,云照還不知發生了什么,在被沈南枝推開的瞬間,他余光瞥見舉刀的寧訶,呼吸陡然一窒,接著拼盡全力沖到沈南枝跟前。
銳器穿破皮肉的聲音在這份寂寥中顯得尤為刺耳。
看著眼前不停滲血的傷口,寧訶得逞地勾起唇,然后緩緩抬眸。
入目的是云照隱忍的痛苦面孔,她微微一愣,眼底閃過一抹無措與害怕。
但也僅僅是一瞬,她手上猛地發力,又將匕首深入幾分,云照疼得冷汗直流,使出最后一絲力氣將寧訶一腳踢開。
胸口利刃順勢被帶走,殷紅的鮮血自傷處汩汩流出,他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沈南枝見狀,立即上前扶住云照。
說到底是懷胎十月的骨肉,怪只怪云照當年生不逢時,偏偏生在了她最恨某人的時候,加之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每每面對云照那張與他肖似的臉,除了打罵之外,她毫無方法消除心頭的怨恨。
如今那人早已故去,她心里又是矛盾的。
忽然———“噗!”
一口鮮血自云照口中噴出,沈南枝嚇了一跳,“子、子安?”
云照半佝著腰,胸前的衣襟被攥得發皺,似乎很是痛苦。
寧訶見狀,看了眼手中沾血的短刃,忽而發出一陣桀笑,“看來這刀上淬的毒,功效很是不錯呀,瞧瞧這眼神,真是可憐又可悲!
云照不知聽進去沒有,眼前的景象愈發模糊,耳朵也不停嗡嗡作響。
沈南枝扶著他,在聽到寧訶的話后,一股無名之火猛竄心頭。
若說方才還在猶豫云照存活的意義,那么現在,她只想寧訶立刻一命嗚呼。
另一邊,寧訶還在癲狂地笑,她緩步走向云照,居高臨下道:“如何,若是現在回心轉意,我倒是可以給你解藥!
云照意識越發模糊,只能用力按著傷口讓自己保持清醒。
聽到寧訶的話,他費力地抬起眸,臉旁忽地掠過一陣細風,然后他便看見,寧訶的脖頸被一只枯手掐住了。
“呃咳咳咳!瘋女人,你找死!”寧訶完全未有預料,隨著對方發力,她雙腳逐漸懸空。
“松、松手!”喉管被鎖死,她臉色漲得通紅,條件反射地在空中揮舞雙臂。
沈南枝眸色冷得駭人,“解藥,交出來!
死亡的恐懼席卷而來,寧訶怕了。
“解、解藥…………”她拼盡全力從喉嚨里發出聲音,一只手顫巍巍地在胸前摸索著,直到一只錦盒掉落,沈南枝眸光一轉,甩手將寧訶扔到了地上。
失去鉗制的寧訶倒在地上咳個不停,沈南枝絲毫未作理會,拿起地上的錦盒徑直走向云照。
“子安,張嘴。”她拿出錦盒中的解藥遞到云照嘴邊,說道。
云照乖乖張開嘴,將那藥吞了下去。
唇色肉眼可見變得紅潤,他用力地眨了眨眼,視線終于不再模糊,望著眼前沈南枝略顯焦急的面容,他腦袋有片刻的空白。
或許是窺探到了對方眼底的疑惑,沈南枝莫名心慌了一下,臉色倏然又變回了平日里的冷肅。
“無事了便起來!蹦坏恼Z氣不含半分情感,她訓斥道:“行事如此莽撞,沒有丁點兒你父皇的沉穩。”
這是云照第一次從她口中提到父皇名諱,一時有些怔愣。
沈南枝卻以為云照是被嚇到了,怒其不爭的同時一把將人從地上薅起來,然后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對面看上去有些神智不清的寧訶,問他道:“母后從前教過你,對有威脅的東西,你該如何?”
云照聽后薄唇輕啟,緩緩道了句“殺”。
沈南枝聽罷,神色緩和了不少,“說得不錯,所以…………”
她松開云照的襟口,接著用力把人往前一推,“去,殺了她!
話畢,云照像是受了蠱惑般握起地上的短刃,接著抬腳向寧訶走去。
局勢倏然轉變,寧訶一邊后退一邊歇斯底里地沖二人大喊,“滾、都給我滾!”
云照充耳未聞,手起刀落間,利刃穿膛而過,寧訶猙獰的面孔定格在臉上,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很快,耳邊吵嚷戛然而止,面對地上尚未涼透的尸首,云照面無表情,可若仔細一瞧,便可看見袖擺下的手難以抑制地打著顫。
“做得好!焙鋈,沈南枝走了過來,萬般唾棄地瞥了眼地上的人,然后轉而面向云照,毫不吝嗇地夸道:“不愧是母后的好兒子!
云照:“…………”
耳邊是沈南枝無休止的夸贊,云照卻恍若未聞,他目光呆滯,宛若一尊雕塑。
半晌,他驀地嗤了一聲,接著仰天望向漆黑的夜空,眸色透著悲戚,但更多的是自嘲。
原來,自己從未走出過那道坎,他心道。
不可否認,有那么一瞬,他是想讓寧訶死的,但…………
每每聽見沈南枝的命令,身體就像是被無數根看不見的弦栓住,而自己,則成了一只受人操控的木偶。
這種感覺,難受得令他喘不過氣。
只要一想到反抗的后果,他便抑制不住地恐懼,那種發自內心的、深深的恐懼,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子安!
一聲呼喚,拉回了云照的思緒,他微微抬眸,眼里滿是血絲。
沈南枝一只手在他臉上撫了撫,動作極其溫柔,“子安今天很乖,母后很高興!
天邊血月高掛,云照感受著沈南枝灼熱的掌心,心情極為復雜。
這算什么?回心轉意?
他看著沈南枝柔和的目光,心問道,慢慢地,他搭上沈南枝撫在自己臉頰的手,眸中流露出一絲不舍。
因為,這是他不曾感受過的、專屬于母親的溫柔。
“母后,兒臣…………”大抵是心有感觸,云照緩緩垂下眼簾,只是不等他訴說心中酸楚,沈南枝眸光倏然變得凌厲。
只見她抽回手,緊接著冷冽地望向云照,好似變了個人般,不見半分方才的溫柔。
云照心頭一顫,下意識向后退去。
沈南枝卻步步逼近,一想到出冷宮前寧訶對她說的話,她便止不住內心翻涌的憤怒。
她想,雖然那個女人也并非是什么好人,但事關梁國安危,她絕不能冒這個險。
“子安,來!彼南蚂o了晌久,她忽地沖云照招了招手,笑道。
云照愣了一下,他審視著沈南枝極盡溫和的笑顏,忽然有些恍惚對方方才的狠戾只是自己的幻覺。
沈南枝揚著一抹和煦的笑,見云照沒有動作,她非但不氣,反而笑容愈發明艷。
不知何時,她已踱步到云照跟前,“子安今日如此乖順,母后很高興,只是…………”
說話間,她握起云照被利刃割傷的手摸了摸,滿眼心疼地說道:“母后讓你殺她也是為了你好,你不會怪母后吧?”
指尖的溫度觸動著心弦,云照腦袋有些發懵,木木地搖了搖頭。
沈南枝見狀笑意更甚,“如此便好!
在云照出神的間隙,她眸中一閃而過一抹陰鷙,但很快便又消失殆盡。
多少是自己帶大的孩子,對于云照,她自認頗算了解,只要自己示弱,那么云照就定會心軟,屆時若在暗中出手,那梁國便不會陷入險境。
心里思忖著,她暗道若要保全梁國,那自己就絕不能再被關入冷宮,畢竟周全的計劃需要行動去完成。
于是衡量片刻,她決定暫斂鋒芒,先將云照哄住了再談下話。
目光流轉間,她忽地作出一副怏怏病態,作勢就要往地上倒去,云照雙眸驟然睜大,眼疾手快地將人穩住了。
“母后?”縱使口上強硬,但捫心自問,他還是擔心沈南枝的。
眼見魚兒上鉤,沈南枝暗自一笑,抬眸的瞬間卻是滿眼倦容,“無事,大概是累了。”
云照聽后四下望了一圈。
現下正值子夜,縱使父皇在臨終前曾下過旨意,所有人不得私自打開冷宮大門,可如今斯人已逝,又被寧訶鉆了空子,即便明知對方此刻極有可能是在演戲,他也絕做不出將生母親手送入冷宮的荒唐事。
想到裴勉還在王府,又想到母親那極端的性格,他躊躇再三,終是沒說出讓對方暫住府邸的話,而是道:“母后若累了,先去長寧宮歇息吧,兒臣明日再來看您。”
此話一出,沈南枝眸色倏冷,似乎對云照的安排很是不滿,但她緊接著又恢復了方才的溫煦,柔聲道:“好,母后就在長寧宮盼子安早歸!
說罷,在云照的攙扶下,她腳步踉蹌地離開了,周邊樹影被月色拉得極長,簇擁著兩抹身影前行,放眼望去,那看似親密實則疏冷的距離,實叫觀者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