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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咬你當然是因為喜歡你了

    這一夜,云照睡得極其安穩(wěn),沒有噩夢纏身,只偶爾的幾聲囈語,蹭得裴勉心猿意馬。

    自打昨夜互表心意后,兩人之間的那層隔閡自然而然地消失了,雖都十分默契地沒有提及,但裴勉卻是如斷了韁繩的烈馬,無時無刻不在對著云照獻殷勤。

    反觀云照,大概是臉皮子太薄,面對裴勉的熱情,心里明明歡喜得不行,表面上卻又總是作出一副不屑的淡然模樣,幸運的是裴勉打小就缺心眼兒,只當云照是害羞才會如此。

    就這么過了幾天,某日清晨,天還未亮,裴勉早早便醒了,小心翼翼地穿好衣裳后一如既往準備去院兒里耍劍,不知是不是動靜太大,向來晚起的云照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一把環(huán)住了正欲起身的裴勉,睡眼朦朧道:“去哪里?”

    見人醒了,裴勉也不再忸怩,俯身在云照額頭落下一吻,歉疚道:“吵醒你了?”

    云照闔著雙目,明明困得不行卻偏不承認,“沒有,大概是昨夜睡得早了。”

    裴勉眸光投在云照微微泛青的眼角上,想起昨夜二人悱惻的纏綿,他頓時心疼不已,抬起一根手指輕輕撫了撫,道:“下次不折騰你了。”

    云照聽罷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懶懶道:“是么?只怕沒了我泄火,某人大概會爆體而亡。”

    被一語道破的裴勉當即跳腳否認道:“不可能!云照,你少瞧不起人!我…………”

    正說著,只見云照掩口打了個哈欠,然后緩緩起身。

    被褥順著身體滑落,身上的褻衣早已不知去向,白皙的軀體被一層薄肌覆蓋,隔著紗幔讓人浮想聯(lián)翩。

    裴勉一時看入了神,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撇開目光吞吐道:“那個,你趕快把衣服穿好了。”

    云照卻偏不,反而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裴勉,調侃道:“怎么?昨夜對我那般兇狠,現(xiàn)在倒是連看都不敢看了?”

    裴勉啞口。

    云照來了興致。

    他掀被下榻,光著足在裴勉面前晃了一圈,接著薄唇貼近對方脖頸,啞聲問:“我送你的玉佩呢?”

    灼熱的呼吸拍打而來,裴勉喉結滾了又滾,小腹亦如搗蒜般火燒難耐。

    但唾沫難澆心頭欲火,他只得閉起眼睛不去看云照的肆意撩撥,可云照玩心正盛,又豈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挑逗機會?

    見裴勉閉著眼睛無動于衷,云照暗暗笑了一笑,隨手拿過外衣披在身上,道:“衣服穿好了,還不睜眼么?”

    感受到一陣微風拂過面頰,裴勉終于松了一口氣,將將睜開眼,卻又霎時瞪得銅圓,“你、你怎么回事!趕緊穿好了!”

    說話間,他立即側過臉,余光瞧見云照衣裳半掛的模樣,頓時又急又氣。

    但云照偏就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努著嘴無辜道:“怎么?你不喜歡我這樣么?”

    裴勉只覺腦袋嗡嗡的,云照天生自帶的體香毫不留情地竄入他鼻腔。

    裴勉忍得要瘋了。

    云照絲毫未有收斂,他倒是要看看,裴勉能忍到幾時。

    “裴勉?”他輕輕喚了一聲,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裴勉牙關緊閉,不應。

    “允之?”

    裴勉依舊不應。

    云照莞爾一笑,雙手搭上裴勉的肩,將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他微微抬頜,一雙碧眼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裴勉。

    “怎么不看著我?”邊說著,云照垂下眼簾,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勉仍然不動如山,但若仔細一瞧,不難看出那堅挺的胸口在不停起伏。

    一顆顆冷汗順著鬢角滑落,云照見了不禁心覺好笑,思忖片刻后他將整個身子貼在裴勉胸前,雙臂環(huán)著裴勉的腰,抬眸道:“看著我。”

    裴勉緊繃的那根弦終究是斷了。

    溫香軟玉在懷,怎叫人坐懷不亂?

    他不再克制心底的那股沖動,一個彎腰將云照打橫抱起,深喘道:“這是你挑起的火,到時可別求饒。”

    “求饒?”云照眉尾一揚,好像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裴勉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幾個跨步走回床邊,軟榻再次下陷。

    曖昧的氣息充斥整個房間,裴勉掌心一遍遍撫摸云照臉頰,眼底迸發(fā)的妄念呼之欲出。

    覆著薄繭的大掌摩挲著肌膚,瘙癢的感覺令云照不甚舒適,但他并沒有出言喝退。

    “裴勉。”

    “嗯?”

    “想要我么?”

    “…………想。”

    四道目光相互碰撞,云照忍不住在心里自誹了一句,他本只是想逗一逗裴勉,哪知這一逗竟將自己也拉下了水,現(xiàn)下身體被裴勉撩得愈漸燥熱,想來不到最后一刻是沒法兒停了。

    “云照…………”

    裴勉嘴里不斷吐出熱氣,打得云照頸間緋紅一片,拇指指腹來回撫弄那兩片櫻唇,接著他緩緩俯身。

    繾綣的眸子輾轉相撞,裴勉只覺體內火燒般難受萬分,他不算溫柔的扯下云照將將裹好的衣裳,然后把整張臉埋入對方脖頸。

    耳邊偶爾傳來舔舐的聲音,云照渾身癱軟著任由裴勉肆意妄為,長時間的調情讓他漸漸沒了招架之力,卻始終等不來對方的進一步攻勢。

    “嗯…………”

    一聲低吟,云照再也無法忍受,猛然抓住裴勉腦后的墨發(fā)用力一扯,接著重重按下。

    口中黏膩陡然消失,裴勉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是云照那張慍怒的面孔。

    不等他反應,后腦處的那只手忽然發(fā)力,耳畔風聲呼嘯而過,待回過神后,四片唇瓣再次相抵。

    裴勉驚愕于云照的大膽,更喟嘆于云照不似平日的反常。

    一次次的掠奪讓云照愈發(fā)肆無忌憚,很快,裴勉身上的衣物便被褪了個干凈,健碩的身軀欺在云照身上,兩只臂膀分別架在云照頭側,宛如一個囚籠。

    云照身長本就近八尺,但在裴勉的襯托下卻仍顯得嬌小異常,讓人不免生出憐愛。

    面對云照的氣勢洶洶的進攻,裴勉也只是訝異了片刻,不多時便占據(jù)了主導地位。

    芙蓉帳暖,他們十指緊扣,早已分不清淚水和汗水。

    一場酣暢淋漓的擁吻過后,裴勉依依不舍地將云照攬入懷中,身體的滾燙沒能消除,反而愈燒愈旺。

    云照窩在裴勉懷里,許久等不來對方的下一步動作,不禁惑道:“不繼續(xù)?”

    但難受歸難受,裴勉始終留有一絲理智,聽到云照的問話,他挑唇道:“怎么,當你相公是畜生?”

    云照眼角微彎,然后把頭深深埋入裴勉的胸口,笑著低喃道:“可不就是?”

    “說什么?”裴勉尾音上揚,質問道。

    云照卻傲嬌地將頭一撇,“沒說什么。”

    裴勉挑起他的下巴,問:“真的?”

    云照不做理睬。

    裴勉氣笑了,懲罰似的在那人唇上咬了一口,兩排牙印赫然顯現(xiàn),云照雙膝微蜷,吃痛得閉上了眼睛。

    不等裴勉霸氣宣誓自己主導者的威嚴,眼前忽地掠起一陣微風,緊接著———“啪!”

    裴勉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打我做什么?”他騎跨在云照身上,捂著臉哼問。

    云照平躺在榻,面無表情地雙手環(huán)胸,儼然一副冰山美人,“誰叫你咬我了?”

    裴勉汗顏,“我咬你,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云照一聽,心想這是個什么歪理?隨即道:“那你喜歡狗,現(xiàn)在也去咬它一個?”

    裴勉:“…………”

    頭一回為云照的頭腦感到堪憂,他也懶得與其爭論,只好滿臉堆笑道:“是是是,我錯了我錯了,安王殿下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同我一個莽夫計較。”

    熟悉的話術傳來,云照雙目微沉,當即抬手又甩了裴勉一耳光。

    裴勉直接懵了。

    “你!又打我做什么!”他半羞半惱地捂臉斥問。

    云照冷哼道:“日后若再這般敷衍,你就不必再講話了。”

    裴勉那叫一個委屈,但也只能悻悻道是。

    午后。

    懶散地躺了半日,大抵是累了,云照偎在裴勉懷里又睡了一會兒,裴勉臉上掌印未消,明明還氣著,但每每面對眼前這安靜乖巧的可人兒,他卻如何也氣不起來了。

    “下次若再打我,定給你點兒顏色瞧瞧。”裴勉盯著云照恬靜的睡顏,眼底透著不自知的寵溺。

    耳后一陣酥麻感,云照眉頭微蹙,不舒服地在裴勉懷里拱了拱,裴勉遏制不住地欣花怒放,又忍不住在云照額間吻了一下。

    若是平日里也這般乖巧該多好,他心道,那自己也就不用日日提心吊膽了。

    不過么,現(xiàn)在也好。

    只要是云照,怎樣都好。

    第二十二章  皇叔,今夜留下來陪朕吧

    “殿下,宮內急報,昨夜有刺客混入皇宮欲行刺陛下,被暗衛(wèi)及時攔下了。”

    久違的纏綿堪堪結束,云照還未來得及細細回味便聽到了下屬的匯報。

    微風拂過輕擰的眉頭,他放下手中茶盞,問:“陛下可有受傷?”

    下屬道:“據(jù)屬下所知,并未。”

    云照頷首,又問:“行刺者現(xiàn)在何處?”

    下屬:“回殿下,還在牢內審問。”

    云照若有所思,“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皇宮。

    大概是受了驚嚇的緣故,云昇自半夜起忽然高燒不退,早朝自然而然地去不了了,一眾大臣在金鑾殿內等了又等,最終等來了云照退朝的口諭。

    待群臣離去,云照原地思忖了片刻,正打算去牢內會一會那個膽大包天的刺客,裴勉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

    “你覺得會是誰?”裴勉看著云照深沉的側顏,問道。

    云照內心的第一想法是云褚,但他轉念一想,云褚那孩子雖對云昇存有妒心,但沒那么大膽子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派人行刺。

    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云照撫額嘆道:“暫時不知,我先去牢里一趟,看看能不能審出些什么。”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裴勉擔憂云照的安危,便道:“我陪你。”

    云照應了一聲,頭也沒回。

    牢房內。

    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裴勉跟在云照身側,不由得掩住口鼻。

    云照一襲白衣加身,放眼望去,與這腌臢之地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啪———”

    忽然,一陣細風掠過眉梢,耳邊是獄卒狠戾的淬罵,夾雜著聲聲的隱忍嗚咽。

    云照側首望去,只見牢門之后,一身著囚服的男子被捆在十字木樁上,胸前一片血肉模糊,隨處可見外翻的皮肉,污穢的囚服幾乎是半掛在身上,只看著便叫人心驚膽戰(zhàn)。

    許是察覺了囚犯的目光,那獄卒揚起鞭子咒罵道:“還有心思神游,看來是教訓得還不夠啊?”

    說完,他大手一揮,鞭子應聲落下。

    囚犯一聲悶哼,凌亂的發(fā)絲后是一雙吃人般的眼睛。

    獄卒見此更是憤怒,作勢就要抽第二鞭。

    “慢著。”忽然,身后傳來一道清冷聲線,那獄卒不耐地回頭,正準備開罵,驀地瞧見云照的臉,當下一驚,立即舔笑著問:“小的不知安王殿下在此,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殿下勿要責怪。”

    云照未有理會,他徑直走到那囚犯跟前,冷聲問:“你便是昨夜行刺陛下之人?”

    囚犯淬了口血沫,森笑道:“是又如何?”

    云照臉色沉了沉,轉而問獄卒:“可有審出些什么來?”

    那獄卒聞言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嘴硬得很,小的已經拿鞭子抽了他一個晚上了,這家伙愣是沒吐半個字出來。”

    云照聽罷眸光微斂,想起還在病中的云昇,他默默攥緊拳頭,思忖著走到囚犯跟前,道:“說吧,是何人指使的你?”

    一聲嗤笑,那囚犯露出兩排森森白齒,十分恣意道:“是誰指使的我,安王殿下不妨猜一猜?”

    云照冷眸瞇起。

    見此,那囚犯笑得愈發(fā)猖狂。

    “放肆!”獄卒見囚犯這般肆意張狂,生怕惹得云照不悅,揚起手中皮鞭猛地抽了一下,指著那人道:“安王殿下在此,爾等竟敢如此囂張,真是不要命了!”

    囚犯臉上赫然多出一道血痕,但也僅僅低聲哼了一下,緊接著牢房內便再次響起他瘆人的啞笑。

    獄卒氣壞了,一邊用余光觀察云照的反應一邊就要揮鞭再次抽打。

    血腥的味道揮之不去,本就陰暗潮濕的囚籠此時此刻顯得更叫人煩躁,云照不堪其擾,最終抬手擰眉道:“先住手。”

    獄卒一只手高高懸在半空,聽到云照的命令,他忿然瞪了那囚犯一眼,然后默默退到了一旁。

    云照窺探到裴勉擔憂警覺的目光,刻意與那囚犯保持了一定距離,冷冽的視線打在對方臉上,他再次發(fā)問:“我再問一遍,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你?”

    囚犯依舊肆笑不語。

    云照見狀心下了然。

    身后,裴勉一直盯著那囚犯的一舉一動,雙手半握成拳狀,似乎隨時準備出手。

    左右審不出什么,云照也懶得多作逗留,只吩咐了獄卒幾句便離開了。

    出了牢房,刺眼的光直射而下,晃得云照睜不開眼,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云照。”忽然,裴勉開口:“方才那個行刺者…………”

    “你也覺得他不對勁?”云照眼眸半闔道。

    裴勉微微頷首。

    回憶方才那刺客與云照對話的場景,裴勉總覺得哪里說不出的怪異,現(xiàn)在想想,那刺客被抓了都這般鎮(zhèn)定自若,看上去并非是死士,但也絕不是幾錠銀錢就可隨意擺布的普通人。

    裴勉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不顧九族的安危來刺殺當今圣上,況且…………

    眼角掃過云照沉思的面龐,裴勉想,從方才牢獄中的談話里不難發(fā)現(xiàn),那刺客似乎是認識云照的。

    “要去看看陛下嗎?”裴勉跟在云照身側,忽問道。

    云照仰頭望著天空,眼底盡顯疲態(tài)。

    “嗯。”倏地,他深吐出一口氣,緩緩道:“去吧。”

    承乾宮內。

    云昇還躺在榻上昏睡,太醫(yī)們個個跪在臥榻之側,面兒上滿是驚駭?shù)慕股?br />
    聽見推門的聲音,守在云昇旁側的李泓申本欲出口趕人,見來人是云照,他立即上前迎道:“見過安王殿下,殿下來的不是時候,陛下剛剛服完藥,正睡著。”

    云照輕聲道:“無妨,本王只是來看看他。”

    李泓申微微弓腰,然后做了個“請”的手勢。

    云照徑直走進,喚退了那群太醫(yī)后輕輕坐到了床沿上。

    云昇撲紅著小臉躺在床上,稚嫩的眉眼大人似的皺緊,云照眸底劃過一抹心疼,抬起手掌輕柔地在云昇臉上撫了撫。

    冰涼的觸感讓云昇發(fā)出一聲舒服的喟嘆,依依不舍地在云照掌心蹭了蹭。

    見此,云照眼中不覺泛起柔色。

    “別太擔心了,陛下只是受了驚嚇,很快就會好了。”裴勉不忍云照難過,于是開口安慰道。

    云照靜默了片刻,道:“嗯,我們回去吧。”

    說罷正欲起身,一股力道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回過頭,發(fā)現(xiàn)云昇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昇兒?”云照一喜,當即又坐了回去,問:“如何?可有哪里不適?”

    云昇軟乎乎地叫了聲“皇叔”,接著迷迷糊糊地搖了搖頭,滿眼歉疚道:“朕又讓皇叔擔心了。”

    乖巧懂事的模樣惹得云照一陣心疼,自責的同時不忘斥怪外頭的侍衛(wèi)。

    云昇半睜著眼睛,聽到云照袒護的話,他甜甜地笑道:“朕就知道父皇沒有騙朕,皇叔是這個世界上待朕最好的人了。”

    云照微微一怔,繼而露出慰笑,“是么。”

    云昇頭點得如同撥浪鼓,“當然了,皇叔今夜留在宮里陪朕好不好?”

    云照以為云昇是害怕了,抬手捋平他額角的細發(fā),溫聲道:“宮內重兵把守,想來日后不會再出此等紕漏。”

    云昇不依不饒,握住云照的手輕輕晃了起來,撒嬌道:“皇叔,你就留下來嘛,留下來嘛。”

    若放在平常,就是借云昇十個膽子也不敢對云照這般,但他偏偏就篤定了云照不會對一個生了病的孩子發(fā)火,尤其是險遭性命之憂的他。

    一對汪眼如受了驚嚇的小白兔,云照見云昇這模樣,確實不太放心他一個人,正思忖著要不要答應,腕子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云照愣了一下,然后緩緩扭過頭。

    裴勉不知何時走近,只見他沖床榻上的云昇“和善”一笑,道:“陛下已經長大了,再叫人陪睡豈不是讓天下老百姓恥笑?”

    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

    裴勉氣極了,自打進屋開始,他就看出了這小皇帝拙劣的演技,原只是抱著看戲的心態(tài)看看小皇帝打算做什么,沒成想這小東西竟然提出要云照陪他同睡一席,這還得了?

    年紀不大,心眼兒倒是不少。

    眼見云照動搖,云昇急了,立馬故作難受地咳嗽了幾聲,擠眉弄眼對著云照道:“皇叔我害怕…………”

    云照心一軟,正欲開口答應,一股力道突然就將他往后拉了過去。

    裴勉擋在云照身前,心里窩著一團火,面兒上卻是一副笑臉,“陛下身為一國之君,這般膽小怎可做天下人榜樣?”

    云昇絲毫不給他面子,哼哼道:“一國之君又怎樣?朕還是個小孩子!”

    裴勉也是十分不客氣地回懟:“陛下此言差矣,只要是登了這皇位,那便沒有什么長幼之分。”

    “你!”云昇氣得嗷嗷叫喚。

    見對方吃癟,裴勉心里樂開了花兒。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沒察覺到身側的云照愈發(fā)陰沉的面孔。

    “夠了!”云照不堪受擾,厲聲喝了一句。

    屋內當即鴉雀無聲。

    云照肅著張臉走到他們跟前,挨個兒掃了一眼后沉聲道:“沒規(guī)沒矩。”

    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著,他看了裴勉一眼,轉而對著云昇道:“你裴哥哥說得有理,身為一國之君,自然是要學會獨立,今夜我會派重兵把守承乾宮,你且無需擔心。”

    言畢,在云昇瞠目結舌的視線中,裴勉拉著云照一臉得意地離開了。

    第二十三章  你永遠不必恐慌

    離開承乾宮后,閑來無事的二人游走在宮內,裴勉正在為自己方才的機智沾沾自喜,回眸驀地瞧見云照陰惻惻的眼神。

    他心里一咯噔,“怎、怎么了?這么看著我做甚?”

    云照錯開視線,半天才道:“昇兒年紀尚小,你也好意思同他計較這等子小事。”

    眼見心思被拆穿,裴勉也不再遮掩,直言道:“這怎能是小事?那小子居然讓你晚上陪他一起睡覺!”

    “小些聲!”云照抬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唉道:“他才幾歲,怎么從你嘴里說出來就變了個味道似的。”

    “十三了,不小了。”裴勉理直氣壯道,并在提到云昇年齡的時候刻意加重了語氣。

    他才不管對方十歲還是三歲,侄子還是侄女,但凡提出要跟云照睡覺的,除非從他的尸體上跨過去,否則他裴勉第一個不同意。

    現(xiàn)在為止,云照算是相信了,裴勉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醋壇子,并且不是一般的醋壇子。

    真是不知道,日后若小崽子出生了,這家伙會不會也如現(xiàn)在這般幼稚。

    想到這個,云照在心里默默嘆了一聲,忍不住替自己后半生的安穩(wěn)日子哀愁。

    許久等不來回話,裴勉以為云照心里還想著云昇那個臭小子,激憤之余忙道:“總之,云照你給我聽好了,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私自外出,更不準與旁人有肢體接觸。”

    “…………”

    “怎么,我是你豢養(yǎng)的金絲雀?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云照眉尾輕挑,低呵道。

    裴勉此時氣頭正盛,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示威般對著云照下達“家規(guī)”。

    云照聽著對方的喋喋不休,只覺自己身心俱疲,耳旁叨叨聲不停,他是連脾氣也懶得發(fā)了,聽著聽著,他不輕不重地“哦”了一聲,問:“講完了?”

    裴勉一愣,緊接著怒氣飆升,“我沒跟你開玩笑!”

    云照也火了,慍著眸子又問:“那你的意思,我日后出行需得提前向你支會?”

    裴勉頓了頓,果然認真思考了起來,半晌道:“也不是不行。”

    云照賞了他一記白眼,忿然道了句“榆木腦袋”后轉身就要離開。

    裴勉見狀一個跨步上前擋住他的去路,蠻不講理道:“你得先答應我,不然休想離開。”

    云照氣極反笑,也是十分不留情面,“那我今晚便住宮里吧。”

    裴勉也氣笑了,“住便住。”-

    夜晚,長寧殿。

    二人齊坐在榻上,大眼瞪著小眼。

    云照墨發(fā)披散,他望著身側的裴勉,不明白這家伙白日里明明說了那樣一番話,現(xiàn)下怎么還有臉跟他同睡一屋?

    心里不禁發(fā)問,但他緊跟著又想,裴勉這混蛋從小便生了副厚臉皮,能這般舔著臉上趕倒也不足為奇,只是…………

    默默看了眼身側二郎腿翹到天上的人,云照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氣,滿面愁容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

    孩子,你可千萬別像你爹啊。

    內心腹誹了一句,云照緊緊握住蠢蠢欲動的手,最終忍住沒有抽裴勉一巴掌。

    反觀裴勉,左腳搭在右腳上,雙臂枕于腦后,嘴里哼著小曲兒,好不樂哉。

    “你跟來做什么?”最后的最后,云照還是沒忍住先開了口。

    裴勉似是早有預料般泰然一笑,接著扭過頭道:“我說過,你日后出行需得我同意,若我不時時跟著你,就你這不長記性的腦袋,能記住?”

    說著,他舒服地翻了個身,順勢攬住云照的纖腰,道:“總之,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圍之內,你不許對旁人有任何的親密接觸。”

    有力的大掌來回摩挲著后腰,陣陣酥麻感襲來,讓原本生著氣的云照漸漸沒了怒火。

    他雙腿微微屈起,接著用力一蹬,整個人直接滑入了裴勉懷里,烏黑長發(fā)隨之飄擺,勾得裴勉一時心癢難耐。

    自打上回逼云照喝藥之后,他發(fā)現(xiàn),云照這家伙似乎愈發(fā)主動了,明明從前看著一副清冷禁欲的樣子,現(xiàn)今是撩得一手好漢。

    望著對面那醉人的桃花眼,裴勉向前挪了挪,將云照更加摟緊了些,“瞧瞧你這張勾人的臉,若非怕你不悅,我倒真想試一試這金屋藏嬌是什么樣的感覺。”

    感受到腿間一陣硬物摩擦,云照不自覺攏了攏雙腳,嗔怪道:“金屋藏嬌么,這‘嬌’是有了,那‘金’呢?”

    裴勉聽罷唇角揚起,“怎么,你夫君好歹是一國之將,造金屋的錢還能拿不出來了?”

    云照哼了一聲,道:“那我就等著看咯,看你的金屋何時造的出來。”

    裴勉下巴抵在云照頭頂,歡喜道:“一言為定,到時你可得自覺點,自個兒進去。”

    云照被裴勉的孩子話逗笑了,反問他道:“那我進去,把你關在外面?”

    裴勉立即反駁:“那怎么行!你進去便進去了,我也得跟著你一塊兒。”

    就知道會是如此,云照心道,面兒上嫌棄得不行,內里卻是止不住笑意。

    “明日不用早起,你可以多睡一會兒了。”裴勉摟著云照,說道。

    云照睡意漸濃,聽到裴勉的話,他費力眨了眨眼,迷迷糊糊中應了一聲。

    見此,裴勉啞聲一笑,輕輕將嘴角貼上了云照額間。

    兩人相擁而眠。

    翌日清晨,最后一點睡意褪去,云照睜開眼,入目便是裴勉那張放大的俊顏。

    他一驚,猛地往后縮了一下,待回神后雙目瞪著裴勉,道:“大清早的,你這是準備嚇死誰么?”

    裴勉也嚇了一跳。

    見云照嗔怒的眸子,他略顯尷尬地咳了一聲,道:“你、你醒了?餓不餓?我去喚人拿些吃食過來。”

    說罷,他扭頭就要往外走,被云照一個呼喚叫住了。

    “怎么了?”他回過頭,問道。

    原以為是自己喜歡偷看對方睡顏的小心思被拆穿了,殊不知云照只是沖他勾了勾手指,道:“我沒力氣,你先過來替我更衣吧。”

    裴勉一愣,呆呆道了句“好”后緩緩走到了云照跟前。

    “可是哪里不舒服?”他邊替云照穿靴邊隨口問道。

    云照足尖搭在裴勉膝上,懶懶打了個哈欠,道:“沒有,可能是昨夜夢魘了。”

    “好端端的,為何會夢魘?”裴勉問。

    云照沉默了片刻,小聲道:“這個寢宮,是我母親從前住的。”

    裴勉提靴的動作一頓,緊接著岔開話題道:“是這樣嗎?對了,咱們午膳回府里吃吧,我讓下人給你多備些糕點。”

    云照盯著裴勉忙碌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不必這般拘謹,從前的那些事我早已放下了。”

    撒謊。

    縱使對方這樣說,裴勉仍舊不相信。

    云照這人,看似無情無意,實則比任何人都要心軟,旁人也就罷了,但那位可是他的生身之母,又豈能輕易放下?

    “云照。”裴勉有些心疼地望著他,但更多的是氣惱。

    他伸手觸上云照臉頰,略糙的指腹在那嫩膚上來回摩挲了幾下,道:“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對我,你可以毫無保留地傾訴心事,你忘了?”

    云照低著頭,緘默不語。

    袖內雙手緊緊交纏,他有些不自然地錯開視線,回避裴勉那灼熱的目光,原以為這樣就可以蒙混過關,但他低估了裴勉的死纏爛打,萬般無奈之下,他最終將隱衷盡數(shù)訴出。

    原來在七歲那年,他在被兄長云衹接出冷宮的第二天,母親沈南枝也被其下令一同放了出來,沈南枝被云衹安排在了這長寧宮居住,云照則暫居在長寧宮的偏殿之中。

    因為有了前車之鑒,云衹在釋放沈南枝后加派了重兵把守長寧宮,沈南枝也甚是安分,鮮有地向云照展露出了溫柔的一面。

    年幼的云照未經人事,哪里會明白這一切只是母親為了私通自己的母國所營造的假象?

    沈南枝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在離宮后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愈演愈烈,直到最后分崩離析,她意圖使計大開城門,讓梁國圍攻郢國。

    若非被云衹及時看破陰謀,云照想,那這大郢國的天怕是自此就要變了。

    “后來呢?”裴勉聽得認真,詢問道。

    自上回知曉了云照幼年時期的經歷,他便對這個看似威武的攝政王生了惻隱之心。

    “后來么………”聽到裴勉的發(fā)問,云照轉眸作思索狀,驀地釋然淺笑,“皇兄為了保護我,被母后一劍刺進了心臟,薨了。”

    話畢,裴勉胸口一顫,薄唇微微動了動,還是沉默了。

    這天底下,到底是什么樣的母親,能將自己孩子的生死嗤之以鼻,好似隨手便可丟棄的敝履。

    裴勉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原來,從沒有什么金枝玉葉,更沒有什么金湯匙,有的只是一個會哭、會疼卻無處撒嬌的孩子。

    心臟如刀生絞,他薄唇緊抿,輕輕放下手中的玉足,然后緩緩站起了身。

    “云照。”他俯下身,在云照的額間印下一吻,“你記住,我裴勉永遠在你身側,而你云照,也永遠不必恐慌。”

    云照鳳眸微展,繼而綻出一抹攝人心魄的微笑,“嗯。”

    第二十四章  子安,母后好想你

    因著害怕云昇再次遭遇不測,云照打算在宮里多住些時日,一來可以照看下云昇,二來也能瞧瞧可否從那刺客口中審出些什么,但這決定自然而然引起了裴勉的不悅。

    “皇宮侍衛(wèi)眾多,少我們兩個也無所謂,回府里去吧。”

    “不可,昇兒年紀尚小,我實在放心不下他。”

    “可咱們留下來又有何用?刺客也不會特意繞過長寧宮去八百里外的承乾宮行刺吧。”

    “你怎么蠻不講理?”

    “我!我沒有!”

    “那我說的話可還作數(shù)?”

    “作數(shù)…………”

    于是,在云照的軟硬皆施下,裴勉一臉不情愿地留了下來。

    聽聞皇叔要暫住宮內,這可把云昇給樂壞了,每日下了早朝,第一件事就是跑來長寧宮與云照“敘舊”。

    但說是敘舊,無非就是纏著云照陪他散心閑聊,要知道,除去朝政以外的任何時間,云照也算得上是個溫柔且頗有耐心的人,當然,這僅僅是對于云昇而言。

    但裴勉卻不樂意了。

    原就因為險些被挖墻腳而憤憤不已,如今云照又整日被云昇那臭小鬼糾纏,他身為云照的夫君、小崽子的父親,怎能不氣?

    偏偏還不能表現(xiàn)出來,否則到時安他個以下犯上的罪名,不光得挨一頓板子,還要眼睜睜看著云昇與云照親密耍玩…………

    欺人太甚!

    裴勉心哼了一句,忿然捶了下兒面前的木桌,木桌登時四分五裂。

    伴隨著玻璃碎裂之聲,云照正用著午膳,誰成想吃著吃著,桌子竟倒了。

    “你發(fā)什么瘋?”他轉頭望向裴勉,眉眼帶著慍怒。

    裴勉本也吃得好好的,殊不知這近來的記憶像是波濤般洶涌而至,擾得他煩不勝煩,一個激動,竟沒忍住動起了手。

    云照的聲音傳入耳廓,裴勉心底僅存的那點兒耐心最終被這聲質問消磨殆盡,他黯下眸色,少見地露出莊肅之色。

    “云照。”他望著身側的人,試探道:“今晚回府嗎?”

    在得到云照否定的答案后,裴勉的心態(tài)又一次崩了。

    “為什么?”他滿腹不解,拔高音量問道。

    云照瞥了他一眼,“什么為什么,昇兒遇險,我這個叔叔怎能坐視不理?”

    理是這么個理,但會不會太過了些?

    先不說這宮內把守森嚴,即便是有哪個不要命的刺客闖入,依云照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能上去將刺客打跑了,還是以身擋劍去保護自己的小侄子?

    顯然,這兩個都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想著,裴勉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

    頹靡的萎態(tài)入了云照的眼,不由回憶起近日的點點滴滴,似乎確實有些忽略了裴勉,便道:“再等等吧,過了今夜,我就隨你回府,如何?”

    裴勉一聽,頓時一掃內心幽怨,“那咱們約定好了,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啊。”

    云照無奈地笑了笑,“好,算數(shù)。”-

    “皇上駕到———”

    將將用完午膳,門外便響起了小太監(jiān)尖銳的嗓音,緊接著是一陣歡快的腳步。

    “皇叔!”一進門,云昇便興沖沖地尋找云照的身影,但掃視了一圈,他并沒有瞧見,不禁有些失落。

    正欲轉身離開,身后忽然響起一道慵懶的聲音:“陛下大駕光臨,不留下來喝杯茶?”

    熟悉的語調讓云昇努了努嘴,不甚喜悅地扭過頭,問:“裴哥哥,皇叔呢?”

    裴勉從里屋走出,悠哉悠哉地晃到云昇跟前,“他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云昇聽罷歪起頭,接著高興道:“那朕就在這里等等吧。”

    裴勉應道:“自然可以。”

    他想了想,然后故意又道:“畢竟臣和安王殿下今夜就要回府了,日后鮮少會來宮里,還望陛下莫要念想。”

    “什么?”云昇驚問:“今晚就要回去了?”

    “是啊。”裴勉道,心里滿滿的得意。

    云昇癟著張嘴,那模樣好似下一刻便會哭出來。

    連著幾日都未得云照正眼,裴勉現(xiàn)下可謂是一雪前恥了,但為了圣上的面子,他又不得不作出一副難過的樣子道:“陛下放心,臣和安王日后定會時常來宮里看您的。”

    淚花兒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轉,云昇干脆不忍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潑滾打,“裴哥哥騙人!朕不要皇叔走!不要!嗚嗚嗚…………”

    裴勉終于慌了神,連哄帶騙道:“陛、陛下您這…………要不,臣現(xiàn)在就帶您去尋云照,如何?”

    哭聲戛然而止,“真的?”

    裴勉頭點得如同撥浪鼓,“真的真的。”

    云昇這才吸了吸鼻子,“那我們走吧。”

    眼見那抹小身影往外走去,裴勉心里松了口氣,立即拔腿跟上。

    另一邊。

    明明是六月夏至,偌大皇城的某處宮邸卻是蕭條無比。

    冷宮外,一道孤影徘徊不前。

    鴉雀停棲在冷宮的屋檐之上,偶爾幾聲鳴叫,讓本就落寞的宮邸顯得更加孤寂。

    云照站在冷宮外一顆破敗的榆樹之下,怔望著眼前這個他生長的地方。

    里面關著的,是他的母親。

    粗重的鎖鏈后,是他與母親生活的點點滴滴,也是他滿身戒痕的最佳佐證。

    記憶中的畫面不斷涌出,云照雙拳緊握,眼底不禁劃過一抹傷感之色,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

    待他回神后,眼前已是一堵殘門破柱。

    血紅色的宮門與纖纖白衣交相輝映,惹得路過的宮女頻頻回頭。

    忽然———“子安?”

    門縫內,一道女聲驀地傳出,云照身形一顫,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堪堪穩(wěn)住呼吸。

    “兒臣…………參見母后。”隔著厚重的宮門,云照看似平靜地行了一禮。

    門縫后是一抹纖瘦的身影,里頭的人看見云照云淡風輕的面孔,風韻尚存的眉眼盡是喜悅。

    “快過來,讓母后好好瞧瞧你。”沈南枝溫柔地向云照發(fā)出指令,粗糙的指節(jié)扒著門縫,好似要將那門豁出一道口子來。

    云照站在原地,自聽到沈南枝的聲音開始便一直垂眸看著地面。

    “怎么不過來?”許久等不來云照的回應,沈南枝詢問道。

    云照知道,方才的三言兩語只是母親慣有的演戲,并非是真的想他了…………

    縱使心中悵然,云照還是滿眼渴求地走了過去,每靠近一步,他都覺自己的心臟幾乎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兒。

    “子安長大了,模樣也愈發(fā)俊俏了。”沈南枝透過門縫看向云照,纖細的手腕用力穿過面前的洞口,輕輕撫上了云照臉頰。

    溫熱的觸感讓云照恍然如夢,他略顯呆滯地張了張口,滿腹委屈最終變成一句淡淡的:“見也見過了,母后若無其他事,兒臣就先退下了。”

    沈南枝表情一僵,顯然沒料到云照會這般同她講話。

    “子安長大了,學會頂嘴了?”她指尖輕挲著云照的頜骨,一道紅痕赫然入眼。

    冷冽的語氣讓云照下意識低下頭,但很快他又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犯了錯就會挨打的孩子了。

    “子安,看著我。”沈南枝再次發(fā)號施令,只是語氣沒有了一開始的溫柔。

    云照纖睫微顫,接著緩緩抬眸。

    視線相撞的那一瞬,沈南枝眸底閃過一絲狡黠,繼而沖云照露出溫煦的微笑。

    “乖孩子。”她褪去肅容,取而代之的是觸人心弦的柔和,“子安,告訴母后,你是來救母后出去的,對不對?”

    耳邊是云照從未體會過的溫柔低喃,他似是著了蠱般怔望著沈南枝,表情有一瞬間的愣神。

    沈南枝見狀繼續(xù)誘哄道:“子安想念母后嗎?你許久未來,母后日日念著你,頭發(fā)都白了。”

    說著,她挑起一縷發(fā)絲,佯裝無意地在指間轉了轉。

    透過狹小的門縫,云照看著沈南枝蒼老的容顏,與記憶中那張傾國之姿的面孔重疊,竟有種說不出的心酸。

    這些年來,他未曾靠近過這里,惦念是有的,但每每想起母親沈南枝的臉,皇兄云衹枉死的畫面便也跟著涌現(xiàn)腦海,思念與怨恨在體內爭相交錯,久而久之,他不敢、也不愿去回憶了。

    “母后…………”忽然,云照輕輕喚了一聲。

    “嗯?”沈南枝立即笑應道:“怎么了?”

    云照盯著面前堅實的鎖鏈,慢慢把手搭了上去。

    沈南枝見此眸底迸出喜色,就在她以為自己終于要逃離這噩夢般的地獄時,卻見那只手又垂了下去。

    沈南枝笑容一僵。

    云照斂眸后退半步,接著又沖沈南枝行了一禮,“今日是母后的生辰,兒臣沒什么重禮可贈,只知母后喜愛桃花,便路過折了一支,還望母后莫要嫌棄。”

    說罷,他從袖內拿出一支開得正盛的桃花送到沈南枝面前。

    沈南枝卻像是沒看見一般,她并沒有抬手接過,而是仍舊誘哄云照打開這道鐵鏈。

    云照眸色黯了黯,干脆道:“母后不必浪費口舌了。”

    “什么意思?”沈南枝臉色一沉。

    云照默默垂下手,道:“您于大郢而言是什么身份,您比兒臣要清楚得多。”

    里頭沒了動靜。

    云照平淡的語氣說著令沈南枝憤怒的話,每一句都像是錐子般刺進沈南枝的皮肉。

    倏然間,破碎的宮門發(fā)出一道震耳動響,沈南枝憤然捶打著眼前的阻礙,指著門外的云照斥道:“很好,真是母后的好兒子!不幫著自己的母親,反倒對一群庸人這般關心。”

    “子安,母后再說一遍,把門打開!”

    云照站在原地,無動于衷。

    看著終于露出爪牙的沈南枝,他面兒上目無波瀾,心卻是早已碎成了粉末。

    第二十五章  母后,兒臣已經不再是那個任您打罵的孩子了

    劍拔弩張的氛圍一觸即發(fā),縱使隔著厚重的宮門,但沈南枝給云照帶來的陰影卻是不可磨滅的。

    “一別多年,子安不但學會了頂嘴,連帶母后的話也不聽了?”

    云照薄唇微張,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他眺視著沈南枝那張陰沉的面孔,好似站在她對面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個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

    胸口處倏地一陣絞痛,云照任由指甲嵌入掌心的皮肉,晌久開口道:“母后當真以為自己還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后?”

    清冷的聲音款款傳來,在沈南枝愕然的目光中,云照淡淡一笑,又道:“兒臣身為大郢的攝政王,必然要以天下百姓的安危為重。”

    沈南枝眸色漸冷,“子安的意思,是不認我這個母后了?”

    云照垂下眼簾,“兒臣從未說過此等大逆不道的話,倘若…………”

    他深吸了口氣,幽幽道:“倘若母后放下過去,兒臣定拼盡全力換您自由。”

    話畢,周圍靜默了半晌,緊接著是一陣猙獰的狂笑。

    云照心不住地下沉,原本還留有一絲期盼的眸子頃刻間暗淡無光。

    他知道,母親是這是在與他抗衡。

    沈南枝笑得張狂,其中不乏嘲諷的意味,她視線投向云照那張看似波瀾不驚的臉上,許久才止笑道:“看來子安是離了母后太久了,連頭腦都不清醒了。”

    云照緘默無言。

    沈南枝臉色漸沉,冷聲問:“告訴母后,母后小時候是怎么教你的?”

    云照不愿再費口舌,但人總是有妄念的,他貪心地想要沈南枝回心轉意,即便知道這樣的結果微乎其微。

    “回答。”許久等不來回應,沈南枝不耐地提醒云照道。

    云照卻閉口不談。

    最終,沈南枝嗤了一聲,陰怪道:“子安啊子安,你可真是母后的好兒子。”

    目光帶著極致的嘲弄,沈南枝上下掃視著眼前的人,警醒般道:“既然子安忘了,母后不妨提醒你。”

    “你乃大梁公主之后,身體里流著我梁國的血液,你日后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是為了大梁,為了母后。”

    童年的魔咒再次縈繞耳廓,但云照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只知討母親歡心的無知孩童了。

    “母后錯了。”他看著沈南枝,眼神堅毅道:“兒臣姓云,是大郢的攝政王,身體里流著大郢皇室的血,而非梁國之后。”

    言畢,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沈南枝眼底的驚愕與憤惱逼得云照喘不過氣來,胸口的起伏彰顯著她此時的心情。

    沈南枝怒不可遏,這是云照第一次忤逆她,闊別多年,以往那個對她言聽計從的傀儡不見了,未曾想再見之時,倒多了一個與她作對之人。

    想到這里,沈南枝忍不住又嗤了一聲。

    胸腔內的暴虐洶涌不斷,但也許是對云照留有最后一絲偏愛,她并未當場爆發(fā),只是稍顯心酸地瞪視著對方。

    云照平靜地看著她,但若仔細一瞧,不難看出袖擺下的雙手在不停顫抖。

    “子安。”忽然,沈南枝開口。

    云照稍稍抬眸。

    沈南枝沖他輕輕招了招手,聲音恢復了一開始的溫柔,“過來,讓母后再好好瞧瞧你。”

    云照躊躇片刻,然后走了過去。

    沈南枝枯骨般的手在云照臉上來回撫摸,門縫后的一雙眼睛流露出悲憫之色。

    “子安,是不是很恨母后?”她凝視著云照,驀地問道。

    云照薄唇輕啟:“并未。”

    沈南枝又問:“那就是對母后失望了?你是不是在怪母后對你整日打罵,亦或是怪母后沒有給你一個好的出生環(huán)境?”

    云照仍舊道:“并未。”

    沈南枝聽罷抽回手,接著佯裝拭淚道:“母后知道,子安這是在說氣話,其實你很討厭母后吧?”

    云照眼底劃過無措,但很快又掩了下去。

    “兒臣沒有。”他低聲道了一句。

    沈南枝敏銳捕捉到了這細微的表情變化,心知自己的苦肉計奏效了,不禁暗自一笑,繼續(xù)哭訴道:“既然子安不討厭母后,那為何放任母后在這荒蕪之地受苦?想來是希望母后早早逝于人世,好丟了我這個累贅吧。”

    又是這樣,云照心喃了一句。

    這個他一直敬重有加的母后,自小視為最重要之人的母后,也是最會將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

    雖然早已看透了這點,但每每遇見,云照還是不由自主地陷了進去。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母后言重了。”他垂著眼簾,語氣不乏痛心,“兒臣從未討厭過您。”

    “是么?”沈南枝發(fā)問了,“是不討厭,還是不敢討厭?”

    云照沉默了。

    沈南枝見狀嗔笑,那種一眼看穿敵人心思的興奮感令她上癮。

    左右也懶得再演了,她看著對面啞口不言的人,眼底一片自傲,“子安啊子安,母后的好兒子,這般善良心軟,怎堪大任?”

    譏諷的話語柳枝般抽打著云照的臉,他面色依舊平靜,但內里卻已波濤暗涌。

    “母后從小就教過你,對于喜愛之物,要不惜一切手段拿下,對于厭惡之人,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摧毀,你可還記得?”

    “…………”

    “呵,不記得也沒關系,子安心性良善,母后可以理解,但不能原諒。”

    “…………”

    “跪下。”

    話鋒驀然一轉,沈南枝冷眸宛若冰霜,好似在她的眼里,云照仍是那個對她言聽計從的孩子。

    但她忘了,一只鳥兒,即使被關得再久,也會有想要沖破牢籠的那天,一旦那天到來,就算是拔舍自盡,那鳥兒也絕不任由捕獵者對它隨意操縱。

    如今的云照,正如那突破囚籠的鷹隼,翱翔于雪峰之巔,睥睨腳下萬物,又怎甘心做回那個唯唯諾諾的無用之人?

    口中升起一股腥甜,漸漸地,云照松開緊咬的牙關,對著沈南枝淡笑:“母后是不是忘了,兒臣如今是大郢的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您只是一個身居冷宮的前朝皇后,誰尊誰卑,還需兒臣向您解釋?”

    話畢,沈南枝不可置信地盯著云照,漂亮的眸子逐漸瞪大。

    云照笑得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沈南枝的自語。

    果不其然,沈南枝怒了。

    她指著云照,纖細的指節(jié)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干澀的紅唇來回張合,竟是沒說出一個字來。

    云照站在原地,雙手負于背后,背脊繃得挺直,尤其那張臉,帶著蔑視群雄的泰然與安定,其間的鋒芒卻也叫人無法忽視,宛如交戰(zhàn)時即將飛箭的弓弩。

    沈南枝審視著,忽然覺得眼前的人變得陌生了。

    但僅僅片刻,那種將人牢牢掌控的感覺消失,她怒不可遏,霎時間紅了雙眼。

    “子安,果真是長大了。”她雙目銅圓,鋒利的指甲深嵌宮門,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劃痕。

    云照微微闔眼,明知會激怒對方,卻還是道:“母后謬贊。”

    婆娑的樹影印刻在宮墻上,直到最后,云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只記得朦朧中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再然后便沒了意識。

    身下是柔軟的床褥,身側是滾燙的熾熱,云照燥熱難耐,不安分地想要推開包裹著他的軀體,卻不想愈推愈緊。

    耳邊的呼喚聲越發(fā)清楚,云照猛然睜眼。

    黏膩的汗水浸滿了周身,他目光稍顯呆滯地喘著粗氣,直至頭頂再次傳來一聲呼喚,他才緩過神來。

    “這是哪里?”云照抬起眸,半晌問道。

    裴勉撩開他額前沾著汗水的碎發(fā),眸中迸著些許心疼,“連自己的府邸都不認得了?”

    云照掃視一圈,這才察覺自己回到了安王府里,“是你帶我回來的?”

    裴勉應聲點了點頭。

    云照長哦一聲,眼里忽地泛起一抹憂色,“那我母后她…………”

    裴勉道:“放心,她很好。”

    腦中思索了片刻,他半開玩笑似的又道:“她老人家見是我抱走了你,一臉驚訝呢,那模樣,就跟食了生肉一樣,沒去毛的那種。”

    聞言,云照噗嗤笑出了聲,“那你可得小心著些了,我母后記仇得很,當心她哪日將你就地正法。”

    見云照美顏終顯笑意,裴勉不由松了一口氣,拇指指腹在那張嫩膚上來回摩挲。

    酥癢的感覺讓云照不自覺蜷起身,滿眼嗔怒地瞪著裴勉。

    裴勉咧嘴一笑,不要臉地在云照頰邊親了一口,順便留了兩排牙印在那里。

    云照吃痛,揚起拳頭揍向裴勉,被地方靈巧地躲過了。

    裴勉得意洋洋地沖他挑了挑眉,云照頓時又好氣又好笑,但身體的疲憊讓他沒有力氣再同裴勉耍玩,只默默垂下頭,將整張臉埋進了那灼熱的胸膛中。

    裴勉見此斂去眸中的戲謔,繼而把人緊緊擁住,“若是累了就再睡會兒吧,我一直都在這里。”

    云照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昇兒呢?他可還好?我們就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他定然又要難過了。”

    裴勉安撫道:“沒事,我同他本就是去尋你的,見你暈倒了,他比我這個做夫君的還著急,一個勁兒嚷嚷著找太醫(yī)。”

    “是么?”云照唇角微揚,“那后來呢?”

    裴勉抬腳勾起床尾的褥子蓋到云照身上,道:“后來,我對他說你這是太累睡著了,必須加緊回府歇息。”

    “他信了?”

    “信了。”

    “哈…………”

    閑聊的話一句跟著一句,裴勉腦海中回憶著離開前沈南枝同他說的話,眉心鎖了又鎖。

    他想,如若那位冷宮皇后說的是真的,那自己必然是要將真相刨根究底了,就當是為了云照,以及他們尚未出世的孩子。

    第二十六章  身世

    一夜無夢。

    翌日清晨,云照醒來的時候,身旁空無一人,他揉了揉酸澀的眼角,“裴勉?”

    無人應答。

    正欲下榻尋人,門外倏然響起一陣刀劍揮舞的聲音,他當即沉下臉,不甚高興地努了努唇角。

    那個混蛋…………

    嘴里嘟囔了一句,云照心道裴勉那家伙,連自己起身了都不知道,還有閑功夫在外頭舞刀弄槍,當真是膽大包天。

    眉眼浮出幽怨,他氣勢洶洶地瞪著緊閉的房門,三兩下收拾妥帖后忿忿地推門而出。

    “裴…………”

    質問的話還未出口,抬眸便是裴勉那張青筋暴起的臉,鋒利的劍刃在空中亂舞,四周散落一地的枝椏。

    院內,裴勉一襲玄袍加身,手中長劍閃著駭人銀光,一花一葉皆難逃他的法眼,不待枯葉落地,那焦黃的脆弱葉莖便在頃刻間四分五裂,動作迅猛且狠戾。

    云照看著,一時怔在了原地。

    自相識以來,他見過裴勉各種的模樣,無論是歡喜還是悲傷,生氣亦或是沮喪,但眼下這般似要索人性命的眼神,他是頭一回瞧見,心里不免泛起擔憂。

    察覺到身后細微的動響,裴勉驀地回眸,臉上鋒芒未退,他看著怔站在石階上的云照,心下猛然一驚,緊接著斂去眸中戾色,歉笑著走向云照,“抱歉,吵醒你了?”

    長劍入鞘,他周身戾氣盡退,取而代之的是極致柔和的溫聲和細語。

    忽然,一股溫熱觸及臉頰,那不算細膩的掌心一遍遍撫摸著云照的臉,他望向對面笑眼彎彎的人,后知后覺地眨了眨眼,仿佛剛才所見只是他的幻覺一般。

    不知何時開始,每每面對云照這張臉,裴勉總會抒以最大的耐心與關心,有時連他自己都懷疑,從前那個同云照針鋒相對的人是否真的是他裴勉。

    “阿照…………”

    耳邊的陌生稱呼讓云照又是一怔,他眼睫輕顫,心頭莫名一陣焦躁。

    見云照不言語,裴勉問:“怎么不說話?可是哪里不舒服?”

    說著,他抬掌搭上云照的額頭,被云照抓著腕子給拎了下來。

    “沒有不舒服。”他道,“倒是你,怎么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裴勉聞言目光閃了閃,“沒、沒有啊,你看錯了吧,我只是昨夜沒睡好罷了。”

    “是么?”

    “是、是啊。”

    顯然,云照不相信。

    以他與裴勉這些年的相處所得,裴勉一貫都是藏不住情緒的,喜怒哀樂盡顯臉上,他又怎會相信對方剛才的說辭?

    腦袋靈光乍現(xiàn),他忽問裴勉道:“可是我母后對你說了什么?”

    裴勉當即反駁:“沒有!”

    但那雙閃爍的眸子還是將他出賣了。

    云照眉心輕擰,語氣不禁沉了三分,“裴勉,和我說實話。”

    赤誠的雙目帶著威逼利誘,就在裴勉躊躇不定的時候,云照又道:“你忘了成親那日許下的諾言了?”

    裴勉身形一頓,微微垂下了腦袋。

    他自然是記得的。

    就在他與云照成親的當夜,他曾對著祠堂中的列祖列宗發(fā)過誓,對于云照,他會毫無保留地付出真心和誠意,且永遠不可欺瞞。

    這句話烙在他的心里,也刻在了他的腦海中,但現(xiàn)在…………

    沈南枝的話像是詛咒般折磨著他,他無法想象后半生沒有云照的日子,更無法想象那個在自己悉心嬌養(yǎng)下愈漸明朗的人,有朝一日會如乞兒般郁郁寡歡。

    即便知道未來的結局不可避免,裴勉仍舊在想,這世上是否有仙人可以救一救云照,救一救他愛了半生的枕邊人。

    即使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許久等不來回應,云照也漸漸失了耐心,音量陡然放低,好似衙府的獄卒般問道:“裴勉,和我說實話,到底是不是母后對你說了什么?”

    半晌,裴勉無奈點了點頭。

    云照見狀緩下神色,“那好,接下來你告訴我,她同你說了些什么?”

    裴勉又沉默了。

    云照眸色一凝,頓時又沉下了臉,“還是不肯說么?”

    裴勉面露難色,但更多是對云照的憐惜。

    他總不會直接告訴云照,那位前朝皇后同他講,說云照自幼身患的惡疾其實是從娘胎里便攜帶著的,并且是被自己的生身之父下毒所致的。

    這太殘忍了。

    裴勉滿腦子想著如何搪塞過去,絲毫未感知到云照眼底的悲涼與哀戚。

    隨意講了個理由打發(fā),但云照也不是吃素的,知道了什么就必然要刨根問底。

    左右瞞不住對方,裴勉褪去笑容,同云照講出了實情。

    原來,早在發(fā)現(xiàn)沈南枝是敵國細作的時候,開國皇帝、也就是云照的父親云霄嵐,為了保護沈南枝不受那些大臣的彈劾,便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她打入了冷宮。

    對沈南枝愛恨交織的云霄嵐,在立云衹為太子的那夜去冷宮將人臨幸了,說來也巧,明明自生下云衹后,沈南枝便偷偷服用了避子湯藥,卻沒成想那一夜荒淫,換來的是云照的降臨。

    說實話,云霄嵐在得知沈南枝再次懷孕的消息時,他是激動且興奮的,但緊接著他又不免擔憂,云衹已是大郢未來的儲君,若沈南枝這一胎懷的是個男孩,日后長大成人了,會不會和云衹爭搶皇位?

    想到這個,云霄嵐在經過兩天兩夜的思想斗爭后,最終決定打了這個孩子。

    但不知是不是先前服用了避子湯的緣故,尋常湯藥對沈南枝并沒有起什么作用,雖然她也不希望這個孩子出生,但在被云霄嵐親自看著服藥無效之后,因為害怕對身體造成損傷,云霄嵐便不再強迫她喝藥了。

    于是在這爹不疼娘不愛的環(huán)境下,云照出生了,大抵是因為那避子湯藥的原因,自出生開始,云照便攜了頭痛之癥,太醫(yī)曾揚言他活不過十歲,但或許吉人自有天相,即使在那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中,云照依然挺到了七歲,后來云霄嵐因病崩逝,云衹繼位后便將他領了出去,一直到現(xiàn)在。

    …………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聽完裴勉的闡述,云照淡淡來了一句。

    裴勉有些驚詫,“你都知道?”

    云照稍顯苦澀地笑了笑,“我不是沒調查過這些,雖然時常被皇兄阻攔,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裴勉聽著,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十分叫人心疼,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換作尋常人可能早就尋死覓活了,但云照沒有。

    他沒有四處散播自己童年受過的傷害去博取同情,更沒有因為命運的不公而憤憤不平,有的只是在一個個孤寂的夜晚望月自嘆,默默將一切吞入腹中。

    裴勉想,到底是經歷了多大的風浪,才能擁有這樣一顆隱忍堅強的內心。

    心臟一陣刺痛,裴勉回憶著沈南枝同他說的那些話,滿目心痛。

    云照啊云照,到底是我不了解你,還是你沒有向我訴說關于你的全部?

    黝黑的瞳孔倒映著云照平靜的面孔,裴勉遏制著胸腔內的翻江倒海,一把將云照攬入了懷中。

    兩顆心臟緊緊相貼,裴勉力氣大得無邊,好似要將懷中人揉進骨血之中。

    “云照。”

    “嗯?”

    “答應我,一輩子都別離開我。”

    “嗯。”

    第二十七章  是血月閣的人!

    有了云照的承諾,裴勉心情好了不少,沈南枝的話自然而然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簡單的早膳過后,云照正準備再回榻上瞇一會兒,宮里卻忽然來了急報,說陛下昨夜因為在御花園逗留,被太后罰抄經文一百遍,整夜未有合眼,今兒個早朝的時候直接暈在了金鑾殿內,眼下朝堂混亂,大臣們亦陷入恐慌請云照加緊入宮。

    云照聽罷睡意全消,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往了皇宮。

    承乾宮內。

    云昇安靜地躺在龍榻上,只是眉眼稍顯倦怠,床旁的太醫(yī)把完脈后交代了李泓申幾句便回去抓藥了。

    門外,將將安撫好大臣的云照正火急火燎地趕來,一腳跨過門檻后直朝里走去。

    寬大的袖擺輕掃云昇臉頰,云照看著眼前嘴唇泛白的人,心疼的同時憤怒也悄然而至。

    “陛下昨夜因何逗留御花園?”云照雙目陰沉,頭也沒抬地問。

    李泓申聽后道:“回殿下,陛下當時說您喜歡白玉蘭,一定要采摘一些帶回去,說是明日您來了親手送給您。”

    云照眼底泛起痛色,“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話說一半,云照猛然回憶起裴勉的話。

    他想,大概是自己暈倒的時候被云昇瞧見了,想通過這個法子讓他能開心一些。

    悔意登時襲來,云照動作輕柔地撫了撫云昇肉乎乎的小臉兒,接著眼神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太后現(xiàn)在何處?”

    冰冷的語調夾雜著牙齒嗟磨的聲音,李泓申不由在心里抹了把汗,道:“回殿下,在慈寧宮內。”

    云照聽罷,不可察覺地冷哼了一聲,叮囑李泓申照顧好云昇后甩袖離開了。

    他原想,若寧訶真心待云昇好,他便不會將當年的真相公之于眾,畢竟自己也并非愿意登上那個皇位,但如今她觸碰了自己的底線,若日后還這般執(zhí)迷不悟,他也不介意將皇位爭還回來。

    慈寧宮。

    院內百花齊放,一抹嫣紅的身影在花海間不厭其煩地澆著水,即使已為婦人,那風姿綽約的背影依舊不減少女。

    “啟稟娘娘,安王殿下來了。”忽然,一宮女小跑過來道。

    寧訶澆花的動作不停,似乎對云照會來找她這件事早有預料。

    不待宮內退下,慈寧宮門口便多出一道修長的身影,云照面色不佳,縱使心中結氣,但還是保持著平日里該有的風度。

    “阿照來了?快坐。”寧訶見云照來了,嘴角立即揚起了一抹偽笑。

    云照眸色冷了幾分,“本王從未允許你這般稱呼我。”

    寧訶笑意不減反增,“許久不見,安王殿下還是如此不近人情。”

    隨手折下一支玫瑰,她又道:“哀家好歹也是你的皇嫂,說到底也算是一家人,還是友好些的好。”

    一家人?云照輕嗤。

    大約是看出了對方眼底的不耐,寧訶也不再打啞謎,直言道:“哀家知道你今日來此是所謂何事,說出來你大概不信,哀家那都是為了昇兒好。”

    “為了他好?”云照眼眸微瞇,“能面不改色地口出狂言,本王也算是領教到了。”

    寧訶并未生氣,依舊笑得明艷道:“安王殿下這可就錯怪哀家了,民間傳聞皆說小孩子不可夜行,會惹來不干凈的東西,昇兒不諳其理,哀家便罰他抄誦經文,好讓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理解一下哀家的苦心。”

    云照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道:“真是可笑,那日昇兒遭刺客暗殺的時候不見你有所作為,如今只是貪玩兒了些便這般大動干戈,本王該說你虛與委蛇還是裝腔作勢?”

    毫不留情的批判換來了寧訶的置若罔聞,“安王殿下此言差矣,關心便是關心,昇兒怎么說也是哀家的兒子,這天底下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話畢,她眸光窺探著云照的表情變化,在瞧見對方手指不易覺察的顫抖后,又佯裝無辜地掩口道:“瞧瞧哀家,竟忘了安王殿下的母親還在冷宮里,當真是該死了。”

    “既知該死,那下回便無需再提。”云照眸子冷若冰霜,當場反懟道:“你不過是皇兄所納的繼后,孰輕孰重也該掂量得清。”

    說著,他不再給寧訶一個眼神,猛一甩袖便往慈寧宮敞開的大門走了出去。

    待人遠走,寧訶的眸子一點點暗了下來,一對褐瞳宛如萬丈深淵,與那張姣好的面容顯得格格不入。

    “母后為何要激怒于他?明知這樣對咱們沒有任何好處。”

    忽然,一道不羈的身影自花海中走來,語氣不解地問。

    寧訶目光柔了幾分,淡笑道:“褚兒還是未經歷過風浪,若母后不激怒他,你覺得以他的多疑的性子,不會懷疑上你?”

    云褚喟嘆,“還是母后高明。”

    寧訶看了云褚一眼,接著輕輕嘆了一聲,“你此番太過莽撞,他云子安的各方勢力尚未削減,這般耐不住性子,怎可成就大業(yè)?”

    “是,兒臣知錯。”云褚聽罷微微垂首,一臉聽訓的樣子,但緊跟著他又道:“不過母后放心,那刺客已被兒臣除掉了,即使他云照再怎么懷疑也不會有證據(jù)。”

    寧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另一邊。

    離開慈寧宮后,云照在返回承乾宮的途中遇到了裴勉,雖然入宮前,他曾叮囑過裴勉讓其待在府里,但裴勉因為擔心,最終還是跟了過來。

    “陛下怎么樣了?”迎面碰上云照,裴勉眉眼的焦色并未比對方少半分。

    云照的發(fā)絲被細風撩亂,整個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聽見裴勉的詢問,他稍稍緩了緩心神,然后道:“太醫(yī)已探過脈了,暫時沒什么大礙。”

    裴勉看了眼云照的身后,又問:“你是從慈寧宮來的?”

    云照頓了一下,“是。”

    裴勉眉頭微蹙,“她可有對你使絆子?”

    云照搖了搖頭,“并未。”

    事已至此,裴勉不再追問,安撫了幾句后便隨云照去了承乾宮。

    恰逢云昇醒來,云照隨即傳了太醫(yī)前來診脈,確認云昇已無大礙后喚退了屋內眾人。

    “皇叔…………”

    病弱的聲音徐徐傳來,云照心疼地摸了摸云昇的腦袋,輕聲問:“怎么了?”

    “皇叔,對不起。”云昇開口。

    云照一愣,“為何道歉?”

    云昇似乎很是緊張,半天才支吾道:“朕在早朝的時候暈倒了,耽擱了國事…………”

    說話間,云照目光逐漸顯出痛色,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悔意。

    他想,到底是自己平日里對云昇太過嚴苛了,以至于連病到暈厥了都只想著道歉。

    “昇兒不必道歉。”斂眸掩去心中的酸楚,云照一遍遍地重復:“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大概是感受到了對方的愧疚,云昇思索片刻后揚起一抹微笑道:“那皇叔今日可以留在宮里陪朕玩投壺嗎?”

    云照跟著笑道:“自然可以,昇兒今日可以晚些去御書房批閱奏折。”

    云昇聽了咧起嘴,“皇叔說話算話。”

    “算話。”云照道。

    外頭驕陽依舊熾烈,久違的叔侄互耍換來了云昇的笑語歡聲,纏著云照跟他玩了一遍又一遍。

    云照也十分遷就,但畢竟現(xiàn)在身子重了,不必往日輕盈,加之烈日當頭,他很快便累得汗如雨下。

    裴勉見狀,立即上前阻止了云昇的又一次邀請,“陛下,天色不早了,御書房還有那么多折子要批,還是加緊回去吧。”

    云昇有些不高興,“皇叔還沒說什么呢,裴哥哥你急什么。”

    裴勉還想說什么,云照暗暗扯了下兒他的袖擺示意他噤聲,然后對著云昇道:“今日確實天色晚了,待下回時間充裕了再玩吧。”

    有了承諾,云昇心情好了幾分,但由于先前遇刺遭受的陰影,他小心翼翼地問云照道:“皇叔可以陪朕一起走嗎?朕有點害怕…………”

    云照不假思索,“當然可以。”

    云昇這才泰然一笑,嘴里嘀咕道:“有皇叔陪著朕,朕相信那些個刺客定然不敢前來再犯。”

    云照聽后回以一個安心的笑。

    “不過話說回來,這天底下真的會有刺客在頸間紋那般嬌滴滴的圖畫兒嗎?”

    云照腳步猛然停下,“你說什么?”

    裴勉也察覺到了什么,“陛下您方才說什么?那嬌滴滴的圖畫兒是…………”

    云昇未看出他們的不對勁,直言道:“就是一朵梅花印記,粉粉的,還散著股奇怪的香味。”

    “血月閣的人!”

    “血月閣的人!”

    云照與裴勉互視一眼,同時脫口道。

    第二十八章  討媳婦開心,天經地義

    血月閣顧名思義,是專門培養(yǎng)殺手的地方,但區(qū)別于普通的門派,他們行蹤詭秘不定,且從來不會讓人看見自己的真面目,尤其是那個血月閣閣主方灼,常常以面具示人,哪怕是夜晚。

    “想來要知道真相,就只有將那方灼抓回來審問一番了。”裴勉摩拳擦掌道。

    云照思忖著,道:“但這血月閣雖隸屬一個門派,卻是居無定所,要找到他們,可能要費上不少時間和精力。”

    裴勉無所謂,“費就費吧,只要能將幕后真兇揪出來,這點算什么。”

    云照摩挲著指節(jié),似是在考慮。

    久久等不來下話,裴勉也不忍看云照這般勞碌,便提出先回王府,一切行事容后再議。

    云照想了想,心道只能如此了。

    于是回到府邸,云照立即派了逍卓去查探有關血月閣的行蹤,有消息了第一時間回來匯報。

    作為云照一手培養(yǎng)的暗衛(wèi),逍卓對這血月閣也略有耳聞,聽到云照的命令,他應聲道是后便轉身離開了。

    事情暫時告了一段落,云照后知后覺地撫上不甚舒適的小腹,哄孩子般擰眉揉了揉。

    裴勉發(fā)現(xiàn)身側人的不對勁,立刻挪到云照旁邊,“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他大掌覆上云照的手背,輕柔地順著對方的動作來回撫揉。

    溫暖的觸感讓云照安心了不少,他不聲不響地貼近裴勉胸口,“現(xiàn)在好多了。”

    裴勉心跳一陣加快,“需不需要叫陳酉過來瞧瞧?”

    云照半闔著眼搖頭道:“不必,想來是最近太累了。”

    裴勉環(huán)著云照的腰,順勢握住對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溫聲道:“那就睡一會兒吧。”

    回答他的是云照均勻的呼吸。

    裴勉目露柔色,又輕輕在云照額頭吻了一下,接著小心翼翼將人抱了榻上。

    正午的陽光烘得人汗如雨下,守了近一個時辰,直到榻上之人睜眼,裴勉才挪開被云照壓得發(fā)麻的雙腿。

    不知是不是裴勉在的緣故,云照近來的覺睡得愈發(fā)踏實了,從前總會夢魘纏身的他,如今就是連做夢都只會是美夢。

    當真是稀奇了,他心里疑惑地嘀咕道,面兒上的笑意卻像是要溢了出來。

    “什么美夢能叫安王殿下這般開心?說出來讓我也聽聽?”見云照眉眼含笑如花,裴勉忽地調侃道。

    云照佯裝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捕捉到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窘迫,裴勉頓時來了興致,假裝思索道:“讓我猜猜,你可是在夢中與我翻云覆雨,共享天倫?”

    云照臉唰的一下紅了,又氣又惱地捂住裴勉的嘴,“說什么葷話!”

    裴勉卻不要臉地伸出舌頭舔了下云照的掌心,嘴巴沒了桎梏,他一臉壞笑著湊近云照,“怎么,叫我猜對了?”

    云照氣得咬牙切齒,揮掌就要甩向裴勉,被裴勉輕而易舉扣下了。

    “你這是要造反?”左右掙脫不開,云照陡然冷下臉。

    “造反?”裴勉眉峰輕挑,細細品味著云照說的話,道:“若指的是床笫之歡,那倒也未嘗不可。”

    話畢,云照的臉又紅了幾分。

    裴勉饒有趣味地觀賞著眼前這一幕,忽地欠笑道:“怪了,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容易害羞?”

    云照賞了個白眼給他。

    裴勉笑得更歡了,故意迎到云照跟前,不怕死地嘿道:“害羞了害羞了。”

    云照臉色陰沉,似一汪深潭。

    見云照沒反應,裴勉邊說著,竟直接動起了手,他袖子一捋,十指伸向云照腰間,絲毫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壞笑著撓起了癢癢。

    反觀云照,在探出裴勉那不軌的心思后,正準備躲開,但已經來不及了,腰間一陣酥癢感襲來,他頓時沒了招架之力。

    “裴………哈哈哈哈,住手!”云照心里氣得不行,卻又怎么都止不住地朗笑。

    兩片紅唇包裹著貝齒,隨著裴勉過分的動作一張一合,明珠般的眸子藏匿在眼睫之后,勾得對面的人愈發(fā)燥熱。

    裴勉看著看著,不自覺吞了口唾沫。

    忽覺腰間的手停頓了一下,云照逮著這個間隙,眼疾手快地站起身,正準備逃離這是非之地,他又覺得不能讓裴勉白白占了自己的便宜,于是他猛一轉身,抬手甩了裴勉一個耳光———“啪!”

    洪亮的聲響在屋內激起了一道回音,裴勉愣住了。

    “你、你怎么又打我!”臉頰上赫然出現(xiàn)五個指印,他捂著火辣辣的臉,滿眼怨懟地望向云照。

    云照不以為然地揉了揉被甩疼的掌心,呵道:“不給你點教訓,真當自己有能力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了。”

    裴勉委屈巴巴地嘟囔了一聲,心里埋怨若非是想讓云照心情好一些,自己才懶得費心思去討人家開心。

    雖然云照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眼瞅著對方的表情從得意漸漸變成又屈又惱的怨艾,云照心覺好笑的同時嘴上強硬道:“若再有下回,你便去睡偏房吧。”

    裴勉驚了,當即道:“云照,就這點子小事兒你至于弄得那么嚴重嗎?”

    云照眼尾輕挑,“小事?小么?”

    裴勉喉結滾了滾,“不、不小。”

    云照這才滿意一笑,但很快又斂去喜色,道:“昇兒遇刺的事還未有結果,你這般戲耍于我,可是要將我陷于不忠不義的境地了。”

    裴勉聽罷從榻上跳下來,侃侃道:“怎就不忠不義了?陛下真龍?zhí)熳樱能與你計較這些了?”

    云照睨了他一眼,“即便不會,你以后也莫再如此。”

    裴勉哼哼道:“我不管,我這是自個兒討媳婦開心,天經地義的事兒。”

    明明是一番漫不經心的回答,卻偏偏戳中了云照的心,他目光閃爍了幾分,立即又佯裝鎮(zhèn)定地道了句“胡扯”。

    話語中隨有責怪之意,但裴勉還是窺出了云照眼底的羞赧,心中暗喜,一把上前抱住了那個心口不一的家伙。

    “知道你高興,就別演了,你累我也累。”裴勉絲毫未給云照留面子,一語道破道。

    云照雙頰染上一抹赧人的紅暈,打死不承認自己方才是在高興。

    裴勉偏就喜歡看云照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模樣,打心底覺得對方可愛。

    二人拌嘴了許久,云照終是先裴勉一步失了耐心,忿然瞪了裴勉一眼后當場摔門而出。

    裴勉見狀滿眼寵溺地笑了笑,接著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撲朔迷離

    夜幕將至,云照因為負氣跑去了距王府不遠處的一條小河邊,只一個回頭的功夫,裴勉便將人跟丟了,左找右找尋不到人,急的他險些去衙門報案。

    好在回程途中聞得兩女子在談論什么,仔細一聽他便猜測是云照,于是半信半疑地找了過去,果然看見那涼亭中矗立的一抹白影。

    歡天喜地地走到跟前,裴勉從身后環(huán)住云照的腰,下巴抵在了對方頸窩,“怎么跑這里來了?害我以為你丟了。”

    云照還在氣頭上,在裴勉觸碰他的時候,他本想甩臉推開,但想了想又覺得太過幼稚,便就隨他去了。

    “丟便丟了吧。”雖行動上原諒了裴勉,但云照依然嘴不饒人。

    裴勉太清楚云照體內的那股子傲嬌勁了,只得無奈笑道:“好了,是我不對,是我不該在這種時候沒輕沒重,我跟你道歉,嗯?”

    說著,他討好似的吻了吻云照后頸。

    云照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渾身一顫,氣歸氣,卻還是忍不住沉淪在了其中。

    感受到懷里的人身子軟了幾分,裴勉知道云照這是消氣了,便提出請求道:“明日讓我隨你一起你去宮里吧。”

    云照本想回絕,但他思索著,心想若是再留裴勉一人在府內,那這天底下怕是就要多出一個“怨夫”了,于是道:“可以,但你千萬要切記謹言慎行。”

    裴勉聽罷興沖沖道了聲“好”。

    漸漸地,天已全黑,清澈的河面在晚風吹拂下蕩起了層層漣漪。

    回到府邸后,逍卓也帶著情報回來了。

    “稟殿下,牢里那個刺客死了。”逍卓開門見山道。

    云照眉心微微一蹙,“自殺?”

    逍卓搖了搖頭,“屬下去看過,不像是自盡,倒像是被人投毒所致。”

    云照與裴勉相視一眼,接著又問:“那血月閣可有查出些什么?”

    逍卓低下頭,“回殿下,暫未。”

    云照倦怠的眉眼覆上一層愁色,他沖逍卓擺了擺手,道:“罷了,你先下去吧,記得盯緊了。”

    逍卓應聲道是后轉身離去。

    屋內靜了片刻,裴勉盯著云照緊鎖的眉頭,抬起兩根手指想要撫平,“別急,萬事都有個過程,急功近利并非是好事。”

    云照不知聽進去沒有,只默默嘆了口氣,然后扭頭問裴勉道:“你覺得會是誰?”

    裴勉:“你指牢里那個?”

    云照頷首。

    “能讓正主親自出面,那必然是打算滅口了,畢竟死人不會說話。”

    云照聽后道:“你說得在理。”

    裴勉思量道:“能光明正大地進入牢房重地,又不動聲色地殺死囚犯,此人定身份不簡單。”

    云照思忖著微微點頭。

    裴勉想了想,又道:“但現(xiàn)在,咱們的注意力并非在這上面,而是思考,對方這般膽大妄為,想來是能從中獲取什么好處,否則必然不會在皇宮里大動干戈。”

    云照陷入了沉思,“那神秘人既急著殺人滅口,那定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

    裴勉應道:“沒錯,所以我們現(xiàn)在需要思考的是,什么樣的人會有能力出入牢房且不受懷疑。”

    云照猛地抬眸,“你是懷疑…………”

    裴勉指尖敲擊桌面,“暫時不確定,不過多半是他沒跑了。”

    云照聽了愁容不減。

    他想,若兇手真是此人,那他必不會輕易放過,就是將他捅破一個窟窿,他也勢必要替云昇討回一個公道。

    第三十章  兒子好還是閨女好?

    不得不說,裴勉哄人的本事是愈發(fā)爐火純青了,這不,但凡發(fā)現(xiàn)云照有一丁點兒要生氣的苗條,他能立刻用他那張三寸不爛之舌討得云照的歡心,羨煞了府內的一眾下人。

    于是,就這么相安無事地過了幾日,裴勉依舊整日對著云照膩歪,云照也仍舊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六月的天氣愈發(fā)讓人燥熱,某天晌午,因為裴勉有事回了將軍府一趟,云照閑來無事,便只身去了鬧市閑逛,順便買了些糕點。

    抵達府邸后,裴勉還沒回來,他望著空蕩蕩的院落,心里忽覺一陣寂寥。

    院內的那顆參天大樹矗立在側,明明枝繁葉茂,看著卻不甚凄涼。

    “殿下,午膳已經備好,請隨奴婢移步膳廳。”驀地,一侍女走上前道。

    云照后知后覺地應了一聲,他看了眼手里被捏得有些變了形的糕點,失神片刻后緩步跟了上去。

    到了膳廳,各色佳肴已擺滿了膳桌,專屬于云照的金色碗碟整齊地放在對門處,只看著便讓人覺得這家主人的精致與奢侈。

    見云照來了,里頭一個藍裙的侍女立即屈膝行了一禮,道:“殿下,菜已備好,請殿下慢用。”

    說罷,她沖對面的粉裙侍女使了個眼色,那粉裙侍女會意,待云照坐下后,正準備握筷替云照布菜,被云照一個抬手制止了。

    他目光掠過身側那張無人落席的座位,縱使已經餓得眼前發(fā)黑,但他還是決定等裴勉回來一起用膳,于是道:“這里暫時不需要伺候了,你們先下去吧。”

    幾人面面相覷,但還是應聲道了句是。

    待人離開,偌大屋內僅剩下一人獨坐。

    窗外蟬鳴依舊,飯菜卻從一開始的熱騰騰慢慢涼下,左右等不到人回來,云照清冷的眉宇逐漸布滿了慍怒。

    那小子,莫不是掉茅坑里去了?

    心里不悅地嘀咕了一聲,他一只手撐著下頜,另一手的指尖不停敲擊著桌面。

    心里正氣著,肚子又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幾聲,云照登時怒拍桌沿———“啪”

    不等了!

    他低聲斥了一句,心道自己堂堂大郢攝政王,離了區(qū)區(qū)一個男人還能活不下去了?

    心想著,他賭氣似的踢了下兒裴勉平時坐的座椅,然后憤憤拿起桌上的筷子給自己夾了只蝦。

    但緊接著他便打臉了。

    盯著纖細的手指上深一道淺一道的印痕,細微的痛感讓他不禁懷疑這蝦是不是真的煮熟了。

    不小的沖擊使得云照心里一陣喪氣,可他偏偏又不服輸?shù)厣狭说诙问帧?br />
    然后這一次,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堂堂大郢攝政王,竟是個連蝦都不會剝的酒囊飯袋。

    驚愕的同時他又立即否認,這蝦如此難剝,一定是他們沒有煮熟的緣故,絕非是自己的原因。

    這樣想著,他心里好受了些,干脆兩手一攤,把方才上街買的糕點拿出來吃了。

    撕開油紙,一股甜膩之香竄入云照鼻腔,肚子又難耐地叫了幾聲,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捏起一塊酥糕送進了嘴里。

    細膩的口感混著云照最愛的干果香味,讓原本怨氣橫生的人頓時消了大半怒火。

    很快,油紙里的糕點便被云照吃了個干干凈凈。

    屆時屋外一陣躁動,云照豎起耳朵,當時便聽出了是裴勉的聲音。

    手上動作一頓,他視線瞥過眼前的狼藉一片,聯(lián)想到裴勉看見此景后放聲嘲笑的樣子,他心里猛地驚了下兒。

    秉著絕不能被發(fā)現(xiàn)的原則,云照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起了東西。

    …………

    …………

    …………

    …………

    ———“云照!”

    忽然一聲高喊,云照身形一震,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忙不迭將那裝著殘渣剩飯的盤子藏到了桌子底下。

    恰巧裴勉進來了,一眼便瞧見了膳桌旁眼神飄忽的云照,心下疑惑的同時走上前問:“怎么了這是?一臉心虛的。”

    被戳中了心思,云照有些惱羞成怒,“誰心虛了!”

    轉念一想似乎確實表現(xiàn)得過于反常,他接著刻意道:“叫你今日回來得晚了,我正要喚人撤了飯菜。”

    餓死你活該!

    裴勉聞言道:“撤便撤了吧,正好我也想問問你吃飽了沒。”

    云照惑然抬眸,“做什么?”

    裴勉提了提袖,咧嘴道:“我從家里給你帶了些糕點,你看,都是你愛吃的。”

    說著,他把手里包裹完好的東西提到云照面前晃了晃。

    云照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已經吃過飯了?”

    裴勉未察覺云照的不對勁,只記得自己已差人提前知會了云照,便應道:“吃過了啊。”

    殊不知那傳信人路上惹了事端,此刻正在府衙里面受審。

    聽到裴勉的話,云照眼底升起一抹失落。

    這算什么?他忍不住在心里追問,自己等了他這么久,到頭來卻只是一廂情愿?

    呵…………

    突如其來的情緒讓云照鼻頭一酸,他微垂著腦袋,努力眨著眼才不至于讓自己拂面。

    毫不知情的裴勉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正想問問云照中午吃了些什么,張口的瞬間瞧見云照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他這才發(fā)現(xiàn)情況有些不對勁。

    “云照?”他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聲。

    云照不動,也不說話。

    裴勉見狀,一瞬間將自己方才所有的言行回憶了遍,確實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妥之處,便小聲問:“可是我哪里說錯話了?”

    云照依舊不語。

    裴勉徹底慌了。

    “云、云照,你說說話呀,別嚇唬我啊。”他手足無措地圍著云照說道。

    云照現(xiàn)在算是對裴勉充滿了怨懟,又豈會那么輕易開口?

    幽怨的眸子閃著隱忍的水光,耳邊滔滔聲不絕,云照心里清楚自己可能是誤會裴勉了,但不知怎的,但凡涉及到裴勉待他真心與否的問題,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感到煩躁。

    許久等不到回答,裴勉又急又躁,就差在原地打轉了。

    云照也確實看出了裴勉的急切,花了很長時間才穩(wěn)住自己的脾氣,道:“沒什么。”

    沒什么?

    裴勉驚呆了,當即判定云照是在說氣話,若是當真沒什么,怎么可能剛才一句話不說?

    “休想騙我!”他張口一喝,隨即察覺自己語氣不佳,又立刻放軟語調道:“云照,和我說說吧,為何心情不好?”

    此時云照已緩下情緒,回想起自己將將那幼稚的舉動,難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面對裴勉焦急的發(fā)問,他正猶豫著該如何回答,不想對方先一步失了控。

    左右等不到云照開口,裴勉的焦灼簡直要滲透了全身,他腳步在地面上來回摩擦,猶豫著該不該上去哄一哄云照,又怕云照此時的心情,萬一暴走起來會不會再甩他一個耳光。

    于是躊躇不決間,他心一橫,果斷跨步過去抱住了云照。

    好巧不巧,那被藏在桌底的盤子被順勢踢了出來,殘羹剩飯頓時灑了一地。

    原本看見裴勉那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云照心情大好,卻不想在聽見碗碟碎裂的聲音之后,他霎那間變得臉色蒼白。

    “什么東西?”感覺到足尖傳來的阻力,裴勉下意識想要低頭。

    云照猛地一驚,立即兩只手捧住了對方的臉。

    “怎、怎么了?”裴勉也嚇了一跳。

    云照略顯尷尬地笑了笑,“沒什么。”

    “對了,你不是說給我?guī)Я烁恻c,在哪兒呢,我現(xiàn)在就想吃。”

    云照腦筋急轉,裴勉聽罷應聲抬起手里的東西晃了晃,“在這兒呢,現(xiàn)在吃嗎?”

    云照連連點頭。

    裴勉覺得云照今日怪怪的,但他并沒有多想,“那我?guī)湍悴痖_。”

    言畢,他作勢就要將東西放到桌上,云照堪堪松口氣,在看見裴勉轉身的動作時心下一驚,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裴勉緩緩將身子轉朝另一面,目光恰好投在了地上的狼藉之物上,他愣了愣,道:“這些都是什么?”

    云照已經沒臉見人了。

    裴勉還在疑惑,心想難道今日府里沒人打掃衛(wèi)生么。

    正打算喚人進來清掃,他目光無意一瞥,云照前襟處沾染的幾滴油漬忽然入了他的眼,他當即明了。

    “噗!”疑團揭開,裴勉忍不住笑了一聲。

    云照本就不好意思,現(xiàn)下更是雙頰緋紅。

    裴勉看著云照忸怩作態(tài)的模樣,心覺好笑卻又無可奈何。

    “罷了罷了。”最終,他無奈一笑,道:“只是被伺候慣了而已,不會動手實屬正常。”

    “是不是等我了?”他驀然問。

    云照死鴨子嘴硬,“誰等你了。”

    裴勉笑得肆意,還是附和道:“好好好,沒等我。”

    云照白了他一眼,卻在轉身之際揚起了唇角。

    “上哪兒去?點心不吃了?”見人離開,他忙追上去問道。

    云照眉尾輕挑,“不吃了,飽了。”

    裴勉眼里閃過一抹愕然,緊接著寵溺地勾了勾唇,“不吃的話,給你留著明日再吃。”

    云照無所謂道:“隨意。”

    眼看背影越來越遠,裴勉加緊腳步跟上,追問道:“你今日到底吃了些什么?”

    云照嫌煩了,道:“與你何干。”

    裴勉哼道:“怎的與我無關?你腹中可是有了我的骨肉,你吃了什么,我兒子就吃了什么。”

    云照輕嗤,“你怎就確定我懷的是兒子?”

    “自然確定了。”裴勉胸有成竹道:“看最初那會兒的反應就知道了,又吐又睡的,擱誰不懷疑?”

    云照低哼,沒有反駁。

    不過他想,即便是兒子或是女兒,只要是他和裴勉的孩子,那就無所謂。

    只要這個孩子姓裴,那他所受的一切苦,就都是值得的。

    第三十一章  愛過過不過滾!

    為了把捧在手心里的祖宗哄高興,裴勉可謂是煞費苦心,又是說好話又是獻殷勤,終于在即將就寢的時候得到了云照的正眼。

    “那個…………”他盯著云照脫衣的背影,喉結輕滾道:“你不生氣了?”

    云照不理會,褪了衣物后徑直走向床旁。

    裴勉不由一陣失落,想到自己今夜極大可能要睡在地上,他頓時橫眉豎起。

    簡直荒唐!

    心中大喝一聲,他邁著步子直逼云照。

    想自己好歹也是個一國將軍,不說位居名流,至少也算得上身份顯赫,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他膽小怕妻,那豈不是要淪為后人的笑柄?

    于是,秉承著絕不能讓云照騎到頭上的心思,他追上對方的腳步后手上猛一用力,毫無預料的云照一下兒被他掰過了身。

    眸中閃過一絲錯愕,云照雙目微瞪,沉著嗓子質問:“你想做什么?”

    烏云密布的眸子散著淡淡的寒意,裴勉看著,忽然話語一梗。

    他瞄了眼云照身后的軟塌,然后牙一咬,直接將人按推到了床上。

    眼前畫面陡然旋轉,后背觸及的柔軟沒能消除云照堆積的氣憤,他兩只手抵在裴勉的肩頭,低聲斥道:“你這是要造反么!”

    事已至此,裴勉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看著云照慍怒的眸子,他鮮有地露出了凌厲之色。

    云照覺得奇怪,心想裴勉今日莫不是吃錯藥了?若放在平日,這小子看見他心情不佳,怎么也會上來安慰自己直到負面情緒消失,再不濟也會出聲哄幾句,怎的現(xiàn)在一副要干架的模樣。

    心里不禁懷疑裴勉是否對他的脾氣感到厭煩了,云照滿腔怒火夾雜著恐慌,一時不知該不該開口詢問。

    問?

    不行,萬一裴勉沒那個意思,自己發(fā)聲責問反而會惹來麻煩。

    不問?

    似乎也不妥,倘若裴勉真的對他感到厭煩了,眼下可是個破開誤會的好時機,依裴勉對自己的縱容,定然不會計較于這些。

    …………

    所以,是問還是不問?

    內心萬般糾結,云照眉眼透著望眼欲穿的焦灼與不安。

    裴勉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心里雖擔心,但面兒上表情未變。

    “云照。”他語氣深沉地喚了一聲。

    云照的心情在大起大落之間徘徊,聽到裴勉的聲音,他視線投射到對方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半晌問:“干什么?”

    裴勉神色堅毅,擔在云照耳側的兩只手因為緊張而不由自主地收緊,他目光直視云照,然后態(tài)度堅硬道:“今晚,我要睡床。”

    云照愣了一下。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當即又問:“你說什么?”

    裴勉神情不變地再次重復了一遍。

    四周是無邊的寧靜。

    云照腦子里盤旋著裴勉方才的懇求,怔愣之余,他廢費了老半天的力氣才將那句話消化干凈。

    原來,這小子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爬到自己頭上,只是自己在胡思亂想罷了。

    心下豁然開朗,云照想到自己方才那口是心非的舉措,臉上頓時一陣臊熱。

    半天等不到回話,裴勉心問云照該不會真是想讓他睡地上吧,眸子不禁暈上一層焦色。

    “回答呢?”他迫不及待地追問,絲毫未關注到云照羞紅的臉頰。

    云照努力平穩(wěn)體內肆虐的躁動,忽地眼尾一挑,半玩笑道:“怎么,地上多涼快?你不喜歡?”

    裴勉微微一怔,立即拔高音量道:“當然不喜歡了!”

    “哦?”云照聞言,不緊不慢地應道:“那你今夜睡床上吧。”

    不等裴勉高興,云照又道:“我睡地上。”

    裴勉徹底迷惑了。

    云照這什么意思?他心問,自己只是不小心撞破了他的秘密,不至于做得這么決絕吧?

    胸腔內涌起陣陣委屈,裴勉不動聲色地囔了囔嘴,道:“你懷了孩子,怎可睡地上?”

    云照聽罷似覺很有道理,便道:“那你睡地上?”

    裴勉哀嚎,“就不能兩個人都不睡地上?”

    云照假裝陷入了沉思。

    裴勉見狀,眼底的無措幾乎要溢了出來,“這還需要思考?”

    云照看著他,“怎么不需要?”

    叫你嘲笑我,現(xiàn)在怎的不得瑟了?

    內心忍不住竊喜,云照驀地勾唇,眸中戲謔一閃而過,他后知后覺地斂起神色,卻不想被裴勉看了個精光。

    “好啊!”裴勉佯裝憤怒地拍了下兒床褥,盯著云照道:“你敢耍我?”

    云照一驚,很快又調笑道:“是啊,就是耍你了,你當如何?”

    裴勉一時語塞。

    望著云照滿眼得意的樣子,他心道是了,云照這廝,打從一開始便仗著自己脾氣好為所欲為,如今懷了孩子便更是肆無忌憚了。

    簡直可惡!

    心里忿忿罵了一句,他當即決定好好磨一磨云照的性子,否則日后都這般恃寵而驕,那這府邸還能有他裴勉的一席之地?只怕到時不說床了,連炕都沒了。

    “云照!”心中衡量著,裴勉一咬牙,正想將內心苦水盡數(shù)吐出,但在撞到云照那對兒明眸后,他到嘴邊的質問又頓時卡在了喉嚨里。

    嘶…………該死的!

    他心罵了一句,努力不去看那雙令他神魂顛倒的眼睛,但來回倒騰了一遍又一遍,他最終還是沒忍下心對云照說狠話。

    “怎么了這是?”見人一副糾結之態(tài),云照忍不住暗笑一聲,漂亮的眸子緊盯著裴勉,好似在向對方索求。

    裴勉費力挪開視線,而后近乎懇求道:“別用那眼神看我。”

    云照嘴巴微努,“這是為何?”

    裴勉一陣煩躁,隨之而來的是從小腹內逐漸燃起的欲火。

    見人不說話,云照好玩地挑起裴勉的一縷發(fā)絲,接著在指間繞了起來,“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退縮了?”

    裴勉眉頭一緊,“退縮?”

    回想從前打過的仗,他不記得自己當時受了多少傷,只記得自己屢敗屢戰(zhàn),哪怕孤軍奮戰(zhàn),他也絕不會當個逃兵。

    遙想這些年,他也是被百姓一路擁護著的護國將軍,怎的方才,云照竟嘲他退縮了?

    失落和憤慨席卷而來,裴勉心里氣惱,但更多的是對云照那句話帶給他的落寞。

    “云照。”半晌,他再度輕喚一聲,只是語氣沒了將將的蠻橫。

    云照微微撇頭,仍舊戲道:“如何?”

    裴勉神色黯淡,“在你心里,我難道是一個遇事只知退縮的無用之人?”

    云照表情略微僵了一下,這才驚覺自己觸碰了裴勉的底線。

    “裴勉,我方才只是在玩笑,不可當真。”他立即解釋道。

    聽到云照的話,裴勉目光終于涌起了絲絲熠彩,但還是試探道:“真的?”

    “自然。”云照不假思索。

    裴勉聽罷心情好了一些,但畢竟覆水難收,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是如何也收不回來的。

    云照對此也是深知,因此只能一遍遍地向裴勉表達歉意。

    裴勉心知能讓云照低頭,倒也算自己的一個本事,也證明了他裴勉,在云照心里還是占據(jù)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

    因此,他也不敢再奢求其他,只希望未來能與云照安然無恙。

    天色漸晚,屋內寂靜包繞,窗外的月光灑了一地銀霜,倒也美哉。

    不知是不是歉疚,云照一整個下午都隨裴勉躺在軟榻上,二人衣衫半掛,云照窩在裴勉懷里,有趣地把玩著對方小辮兒。

    忽然,他放下手中之物,道:“裴勉,明日隨我入宮,今夜記得讓人備好華服。”

    裴勉想也沒想便應道:“好。”

    但他轉念一想,又問:“陛下的身子還沒好嗎?這么些天了,應當痊愈了才是。”

    “不是這件事。”云照否道,“是上回的賑災之策,孟丞相的法子已見成效,雖然叫那些朝臣們大出血了,但畢竟解了燃眉之急,我已與陛下商議,決定設宴犒賞孟相。”

    裴勉聽后點了點頭,“確實,若是真解決了眼下困難,孟相作為領頭人,得罪人不說,是該設宴答謝。”

    “嗯。”云照贊同道:“所以,明天你可還有別的事情?”

    裴勉想了想,道:“暫時沒有。”

    話畢,云照眉尾不經意顫了一下,語氣透著若有若無的不悅道:“怎么,明天你有安排了?”

    裴勉再次直言:“暫時沒有。”

    云照手中辮子一扔,嘴里哼哼兩聲,一個翻身留了個背影給裴勉。

    胸前忽然一冷,裴勉愣愣地眨眨眼,視線打在云照纖細的腰肢上,他心中萬般不解,但似乎是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但凡遇上云照耍性子,他第一時間就得上去將人摟住,然后就是嘴巴上的功夫了。

    一聲聲愛贊不絕于耳,灼熱的呼吸不停拍打后頸,云照終是沒了招架之力。

    “罷了罷了,你先松開我。”瘙癢的感覺令云照難耐,于是出聲意圖制止。

    裴勉也知見好就收,在得到云照的指令后,他十分聽話地將人松開了。

    “明日需早起,你今夜早些睡。”云照背對著裴勉,說道。

    裴勉應聲:“好,你也早些睡。”

    云照雙目緩緩闔上,“嗯。”

    第三十二章  宮宴

    宮宴設得極其宏偉,酒席自章華殿一路鋪設至長階下方,菜香酒香四溢,足以看出當今圣上對這件事的上心。

    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正堂內是舞女們的輕歌曼舞,作為此次宮宴的東家,孟君賢早早便著了官服前來,席位僅在明堂之側。

    “陛下、孟相。”吵嚷中,底下一官員忽然起身拱手,道:“朝廷賑災至此,少不了孟相相助,但更多的是得天子庇佑,否則也不會短短半月便救百姓脫離水火,臣在此敬陛下、孟相一杯!”

    說罷,那官員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愛卿此言差矣。”高堂之上,云昇純澈的嗓音響起。

    他順勢飲下手中清酒,然后道:“此次賑災,孟愛卿功不可沒,朕雖為天子,卻并未有什么實質性幫助,眼下設此筵席,也正是為了犒賞孟愛卿。”

    言畢,方才那官員訕訕一笑,順著話茬兒附和道:“陛下說得在理,是臣言辭不當。”

    小小的插曲未能換來東家的一個正眼。

    大概是自小習書的緣故,孟君賢雖身處朝堂,但他從來不屑與肖小之輩同流合污,對于那些油嘴滑舌之人,他更是連嘴皮子都懶得動半分。

    或許正是因為這孤高自傲的姿態(tài),但凡在朝堂里有些話語權的佞官,都對孟君賢恨得咬牙切齒。

    于是,這偌大的朝廷便自然而然分成了兩派,一派是與孟君賢勢不兩立的奸佞之臣,另一派便是與孟君賢同樣潔身自好的忠臣了,只余小部分人懶得參與紛爭。

    縱使有人在背地里搞小動作,只要不侵犯朝堂和百姓的安危,孟君賢也就權當無視。

    可即便如此,仍舊有人不顧后果地想讓孟君賢難堪,他們想看一看這個讓陛下稱贊、百姓愛戴的一國之相,到底能有多忍辱負重。

    曾經為了這個,一官員膽大包天地試著攛掇沈闕隨他們參與彈劾孟相之戰(zhàn),在眾臣的眼中,沈闕是除震國將軍裴暨外戰(zhàn)神般的存在,是唯一能與其子裴勉抗衡的沙場雄鷹。

    再且,孟君賢與沈闕不對付的傳言在宮里一直是廣為流傳的,若能得沈闕助力,那要讓孟君賢出丑,豈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但偏偏,那官員在向沈闕滿懷信心地發(fā)出邀約后,非但沒有得到對方肯定的答復,反而在翌日下朝后,路過一個人跡罕至的小樹林時不清不楚地遭到了群毆。

    自此,朝堂百官便鮮少有人敢上前與沈闕提要求了,迄今為止,孟君賢依舊遭人嫉恨,沈闕也依舊暗中保護。

    時過境遷,沒人能猜到,孟君賢與沈闕曾是青梅竹馬的摯友,二人自幼兩小無猜,也曾在月下替彼此許諾,承諾日后即使入朝為官也永遠將對方放在第一位。

    但,孟君賢食言了。

    一路的摸爬滾打讓他對黎明百姓的疾苦深有感觸,身上背負的責任太重,漸漸地,他不再時常與沈闕會面,曾經的親密無間最終演變成了今日的勞燕分飛。

    沈闕氣惱孟君賢的大義凜然,氣他可以為了百姓犧牲一切的愚蠢行徑,更氣他將身心盡數(shù)投入朝堂,若是可以,他真想找跟鏈子將孟君賢栓在身邊,并質問他為何對當初的諾言失了信用。

    倒是孟君賢,自知理虧的他從第一次拒見沈闕時開始便在心里埋下了愧疚,偏偏沈闕也不是個喜歡講話的主兒,兩人的誤會就這么悄然生長,一直持續(xù)至今-

    筵席上,孟君賢自顧自飲酒吃菜,前來道賀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他眼里始終不見半分波瀾。

    “沈副將到———”

    驀地,殿外傳來太監(jiān)尖銳的嗓音,孟君賢的瞳孔不易察覺地震了一下,又很快將情緒斂了去。

    堂下,沈闕一襲紫袍加身,沒了戎裝的加持,那雙貫來無情的眸子褪了幾分狠戾,多了一絲絲的人情味。

    瞥見高堂上那抹熟悉的身影,沈闕眸色頓時冷了些許。

    堂上之人將那道凌厲的視線敏銳捕捉,心臟倏然一痛,所幸有茶盞當作掩護,才不至于叫人看見。

    “臣沈闕,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沈闕無視孟君賢的一舉一動,跪地道。

    云昇微微抬手,“愛卿不必多禮,平身。”

    “謝陛下。”沈闕緩緩起身,然后徑直走向了距高堂最遠的席坐上。

    殿內眾人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紛紛猜測沈副將是不是又與孟相鬧別扭了。

    孟君賢視線一路跟隨,直到瞧見沈闕連悶三碗白酒,他眼底憂色不減,心里也忍不住嘆息自己的無用。

    “孟愛卿?”忽地,身旁傳來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

    孟君賢立即側首,“陛下,臣在。”

    云昇看著他,一雙烏瞳略有疑惑,“你自進殿開始便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

    孟君賢未料到自己的表現(xiàn)會如此明顯,便微微拱手道:“謝陛下關心,臣并無大礙。”

    云昇聽罷輕“哦”一聲,沒有再去多想。

    目光有意無意掠過堂下沈闕的身影,孟君賢忽問:“敢問陛下,今日怎的未見安王殿下與裴小將軍?”

    “皇叔么?”云昇聞言道:“皇叔方才派人捎了口信前來,說今日需與裴哥哥回將軍府一趟,所以得晚些過來。”

    “原來如此。”孟君賢輕輕道了一句。

    不知是不是喝得多了,孟君賢腦袋忽然有些發(fā)疼,他略顯煩躁地嘆了口氣,

    “陛下。”倏地,他抬起眸道:“臣頭有些疼,想來是喝多了,想出去走一走。”

    云昇聞聲應道:“需不需要朕請?zhí)t(yī)來?”

    孟君賢婉拒道:“謝陛下關心,臣只是有些暈,想出去走一走。”

    云昇淡淡道:“嗯,去吧。”

    待人離開,殿內議論陡然減了大半。

    云昇知道,這些達臣門又在別人背后嚼舌根,心下無奈的同時只能悶聲飲酒。

    殿外。

    孟君賢仰頜猛嗅一口氣,頓覺心里舒服了不少,但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晚的緣故,他自今兒早睜眼開始便覺周身陣陣難受。

    …………

    …………

    …………

    …………

    不知過了多久,孟君賢閑散著步子走到一條小道上,蔥郁的柳枝垂?jié)M大地,他雙目有些空洞,頭痛的頻率也越發(fā)接近了。

    難受之意似要如泉水般涌出,孟君賢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輕輕撫了撫額頭。

    冗長的沉寂過后,痛感并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不該睡那么晚的。”他口中嘀咕了一聲,接著環(huán)視四周后尋了個石凳坐下歇息。

    眉眼終于舒緩了一些,他兩根指節(jié)搭在眉心,有節(jié)奏地揉捏著。

    四周遍布的蟬鳴似要將人吞沒,就這么靜坐了好一陣,孟君賢深知作為此次筵席的上客,即使再難受也得忍到宮宴結束,于是拖著沉重的腦袋,他正要起身回去,卻不想眼前忽然一黑,身體直挺挺地往前倒去。

    就在孟君賢以為自己要與冰冷的地面來個親密接觸時,眼前一抹黑影一閃而過,緊接著一股強勁的力道將他拉扯了過去。

    身體跌進一道軟墻之中,孟君賢下意識想要掙脫陌生人的懷抱,卻在瞧見對方那張臉后頓時怔在了原地。

    沈闕在孟君賢抬眸的那一剎那,便將眼底的緊張掩去了,擺出一副討債人的架勢劈頭蓋臉對著孟君賢就是一頓冷嘲熱諷,“走個路都能摔,你這兩條腿干脆別要了。”

    孟君賢的頭還有些暈,面對沈闕的咄咄逼人,他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只傻傻地任由對方訓話兒。

    許久不見人有反應,沈闕看著孟君賢呆滯的眸子,眉眼泛起一抹不悅。

    “孟君賢。”他心一橫,干脆上手捏起對方下頜,“你是讀書讀傻了還是睡覺睡傻了?再不說話,當心我割了你舌頭。”

    孟君賢這才有了反應。

    他盯著眼前放大的臉,呼吸稍有凌亂,但很快又強迫自己鎮(zhèn)定,“松手。”

    冰冷的話語傳來,沈闕當即盛怒,負氣似的甩開了孟君賢下巴。

    臉被迫歪向一旁,孟君賢摸了摸被捏痛的地方,眼中閃過絲絲悲涼,卻在抬眸之際煙消云散。

    “若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他淡淡道。

    沈闕氣笑了。

    這家伙,還是一如既往地這般無情。

    “走?”他冷嗤一聲,步子緊逼孟君賢,“孟君賢,這么些年了,你的心當真是鐵做的?還是說,你以為我的心也是鐵做的?”

    孟君賢后退,“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闕笑得更大聲了,只是其中不乏悲憫,“沒什么意思,就是想見識一下你孟相到底是否如傳聞那般冷漠無情。”

    孟君賢覺得幼稚,便道:“我現(xiàn)在沒功夫同你掰扯這些,先走了。”

    說罷,他轉身往章華殿方向走去,竟是連一個眼神也沒給沈闕。

    沈闕站在原地,半晌自嘲一笑。

    是了,他心道,孟君賢這個人,從來只對他沈闕冷漠無情。

    對待別人,孟君賢可以雅正端莊,也可以以禮相待,偏偏遇上他沈闕,就只有叫人心寒的冷言冷語。

    心底的悲戚一晃而過,沈闕盯著孟君賢漸遠的背影,眸中火光一觸即發(fā)。

    額頭青筋暴起,他牙關緊閉,體內暴虐好似要將他吞噬。

    孟君賢啊孟君賢,你如此薄情寡義,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

    第三十三章  你是不是厭倦我了?

    宴會從晌午一直持續(xù)至傍晚,姍姍來遲的云照與裴勉抵達宮邸的時候,孟君賢已醉得不省人事,云昇亦有些微醺。

    “昇兒?”看著對面雙頰撲紅的人,云照心中不免氣憤,但更多的是擔憂。

    大抵是許久未見這般熱鬧的場面,云昇一時沒控制住,喝了好些葡萄酒。

    雖然云照曾明令禁止過他飲酒,但此番場景,若不與眾人暢飲作樂,只怕會遭人詬病。

    如此,云照也不好過多苛責,囑咐李泓申留下來清場后便要帶云昇回寢殿。

    李泓申聞言立即弓腰道是。

    迷迷糊糊間,感受到身體一陣搖晃,云昇頭腦不甚清醒地睜開眼,眼見身前一抹白色身影,他迷登登地咧起嘴,也沒看清來人是誰便道:“皇叔,葡萄酒好好喝,朕還要………嗝!還要再來一杯。”

    云照一時哭笑不得。

    “昇兒。”他微微彎下腰,關切道:“頭可還暈?”

    云昇一個接一個地打著嗝兒,半天才通氣道:“不暈不暈,皇叔別擔心。”

    可話雖如此,那虛浮的腳步和搖晃的身形還是讓云照無奈嘆息。

    離開章華殿,大概是酒勁兒上來了,云昇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還沒走幾步,扶著墻便在角落里吐了起來。

    云照剛想上前查看,裴勉立即攔住了他,并指了指他的小腹,示意云照懷里孩子不便見污穢之物。

    云照糾結片刻,輕輕拂下胳膊上的那只手道:“無礙,我只看看而已。”

    說罷,他強忍胃內不適走到了云昇身旁。

    將將吐完的云昇嘴角還掛著晶瑩,云照拿出帕子替他擦拭干凈,后問:“還難受嗎?”

    不知是不是剛吐完的原因,云昇腦袋清醒了一些,但眼前依然模糊,費了半天力氣才依稀看清對面的人是誰。

    “皇叔?”眼前是云照那張無可挑剔的臉,云昇陡然一驚,心想完了,自己沒有聽皇叔的話不喝酒就罷了,現(xiàn)下還被人親自逮著了,這可如何是好?

    口中嗚囔了兩聲,云昇竟是緊張地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云照見他一副手忙腳亂的慌張模樣,心里不禁嘆了口氣,正欲開口慰撫幾句,只聽云昇忽然開口道:“皇叔,對不起…………”

    云照眉心微凝,繼而展露一抹淡笑。

    他摸了摸云照的臉頰,道:“今日特殊,皇叔許你飲酒,所以不必道歉。”

    “真的?”云昇試探性地抬起眸子。

    云照頷首。

    云昇當即喟笑。

    “行了行了。”忽然,一抹身影閃過,裴勉強行分開這愈靠愈近的二人,道:“知道你們叔侄情深,但能不能換個地兒?”

    說罷,他醋意大發(fā)地指了指周圍的宮女和偶爾路過的大臣,好心提醒他們注意場合。

    云照見狀,如畫眉眼浮出一絲尷尬,只聽他刻意清了清嗓子,然后對云昇道:“走吧昇兒,我先送你回承乾宮。”

    云昇高興地應了一聲,接著就要上去牽云照的手,被裴勉眼疾手快地薅了過去。

    雙腳忽然懸空,云昇面兒上一驚,“誰、誰這般膽大包天!竟敢揪朕的衣服!”

    裴勉哼哼一笑,“陛下還好意思說?您都這么大的人了,回個宮還要叔叔陪,這說出去呀,臣都替您羞呢。”

    “你!”話音剛落,云昇已然羞紅了臉。

    裴勉見此心中大笑。

    一旁的云照看著眼前小孩“互毆”的畫面,突然覺得自己升級成了老父親。

    “皇叔!裴哥哥欺負朕嗚嗚嗚…………”心里正感慨著,云昇軟糯糯的聲音便傳來,云照無奈嘆息,只得遞個眼神給裴勉。

    裴勉收到訊號,訕訕松開了手。

    將云昇送回承乾宮后,云照和裴勉在回府的途中遇到了沈闕和孟君賢。

    因為交集頗淺,云照只是對著沈闕禮貌一笑后便將視線投到了還在嗜睡的孟君賢身上。

    “孟相還未酒醒么?”觀察了片刻后,云照問道。

    沈闕表情淡漠,周身給人一種似有似無的疏離感,聽到云照的話,他淡淡回了句“沒有”后便沒了下文。

    因為曾與沈闕同赴過戰(zhàn)場,裴勉對眼前這個素來少言寡語的將軍算得上欽佩,但也僅僅而已。

    “殿下若無其他事,臣就先行離開了。”四下靜了半晌,沈闕忽道。

    云照回過神,“好,告辭。”

    分別后,他盯著沈闕遠去的背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裴勉見云照那一眨不眨的眼睛,將將裝好的醋壇子頓時又翻了。

    “如此依依不舍,怎的方才不約人家喝上兩口?”驀地,他陰陽怪氣地道了一句。

    云照微微一愣,當即無奈扶額,“什么跟什么啊…………”

    裴勉低哼,“我瞧你那眼神,怎么要隨人家一起去似的。”

    正欲反駁,云照轉念一想,裴勉這家伙打小便醋勁兒極強,若是與他講道理,沒效果不說,反而很可能起到反作用,屆時這渾小子氣上加氣,那自己今夜又有的折騰了。

    思忖著,云照決定暫時先給裴勉一些甜頭嘗嘗。

    在將心里話說出來的時候,裴勉并沒有如往日那般換來云照的毒舌相對,心里不禁覺得奇怪。

    難不成今日出門前吃錯藥了?他心問。

    看著對面人一臉疑惑的眼神,云照忍不住在心中偷笑,緊接著他上手替裴勉整理了下兒衣襟,十分貼心道:“晚膳想吃什么?我差人去買些食材。”

    眼前是云照笑靨如畫的面龐,蠱人的嗓音悠悠入耳,裴勉頓時呼吸一窒。

    眼底的無措并沒有逃過云照的法眼,他心里暗暗一笑,接著薄唇微微勾起,貼近道:“怎么,若非是方才酒喝多了,不想與我共用晚膳了?”

    若有若無的香味竄入鼻腔,裴勉哪里抵擋得住這般誘惑,當即撇開臉后退道:“云照,你………先離我遠一些。”

    眼見上鉤了,云照又怎肯放過這個機會,腳步再次貼近,臉上卻沒了剛剛的春風得意,反而一副泫然欲泣之相,“為何?你厭倦我了么?”

    憐惜的模樣讓裴勉頓覺血液翻滾,卻只能又急又惱地在原地踱步。

    云照見狀,忽然玩心大起。

    趁著裴勉心急如焚之時,他用力擠出一滴清淚,然后佯裝失落地別開臉,“我這人向來脾氣極差,稍有不悅便會出言責罵,你會厭倦也是情有可原。”

    “什…………”

    望著云照不停細顫的雙肩,裴勉急得來回打轉,殊不知對方那是在掩口偷笑。

    “云照,我沒有厭倦你!我怎么可能會厭倦你呢!”最終,裴勉還是沒忍住沖到了云照跟前,迫切解釋道。

    云照已然換了副面孔,那雙噙著淚的眸子水光泛濫,只看著便叫人心疼。

    裴勉自是心疼不已,他揚手拭去云照眼角的淚珠,一對兒劍眉幾乎擰到了一起,“別瞎想了,我不可能厭倦你的,永遠也不可能。”

    雖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句,在云照聽來卻是此生最動人的情話。

    他含著淚彎起眼角,發(fā)自內心地笑道:“這可是你說的,若日后變心了…………”

    “若我日后變心,必遭天譴。”不等云照把話說完,裴勉搶先一步道。

    云照瞳孔微震,繼而綻出一抹攝人心魄的慰笑,“天譴就不必了,就罰你下輩子繼續(xù)追隨我,直到重新愛上我。”

    裴勉將人攬入懷中,“好,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永生永世,我裴勉定誓死追隨你云照。”

    云照闔目淺笑,“一言為定。”

    第三十四章  請?zhí)竽锬镒灾?br />
    不知是不是飲酒過多的緣故,云照自那日回府后,肚子便有些隱隱作痛,喚陳酉前來診脈后開了些藥方服下了。

    裴勉憂心云照身子,便一直陪在其身邊照顧著,但或許是月份漸大,云照的睡眠越發(fā)不如從前了,常常半夜被孩子折騰醒,一醒便是整夜無眠。

    對此,裴勉看在眼里,更疼在心里。

    他想,云照平日里為了不讓人看出端倪就已經忍得夠辛苦了,現(xiàn)下是吃不好又睡不好,往后到了更大的月份,豈非要活活難受死?

    心想著,他忍不住嘆了一聲。

    好容易將人哄睡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撥開云照額前的碎發(fā),喃喃道:“是我沒本事,若是可以,我真想昭告天下,你云照是我裴勉的妻。”

    但話雖如此,裴勉卻又比誰都清楚,倘若云照有孕的消息被宮里那位太后知曉了,怕是難免會惹來災禍,即便不為自己,那位太后也絕不會讓皇權落入旁人之手。

    可…………唉!

    凝視著眼前人恬靜的睡顏,裴勉除了心疼就只剩下滿腔自責。

    “云照。”邊念著,他低喃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無論何時,我都不會讓你陷入危機。”

    忽然,懷里的人動了一下。

    裴勉一驚,垂眸看見云照睜著一雙碧眼,正柔情蜜意地注視著他。

    “什么時候醒的?”裴勉疑惑地問道。

    云照輕輕笑了笑,“從你說,你要昭告天下,說我是你的妻開始。”

    裴勉雙頰頓時緋紅,羞赧地把頭埋進云照脖頸,“你都聽到了?”

    云照眉眼含笑,溫柔地宛如一灘水,偏偏嘴上戲謔:“是啊,都聽到了,一字不落。”

    裴勉臉更紅了。

    云照心覺好笑,調戲似的戳了戳裴勉滴血般的臉頰,道:“你我成親已有月余,怎的還這般羞澀?”

    裴勉支吾道:“我、我才沒有害羞,是你看錯了。”

    “是么?那…………”云照聽著,唇角微微勾起,他烏瞳輕轉,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裴勉臉上吻了一下,問:“這樣呢?”

    裴勉臉色將將恢復正常,眼下又在頃刻間爆紅。

    云照忍不住笑出了聲,但不肖片刻恢復了正常,他抬眸望著裴勉,道:“待時機成熟,我定然會宣告天下,但不是現(xiàn)在,你且先忍一忍,嗯?”

    裴勉眼里閃過一絲心疼,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云照。

    他自認為從小野慣了,沒有體會過宮里的那些勾心斗角,他不知道云照到底經歷過什么樣的事情,才會連成親孕子此等大事都藏在心里,甚至連自己的母親都不予告知。

    “云照。”粗糙的掌心摩挲著對方臉頰,裴勉在云照的額頭印下一吻,“余生得妻至此,我裴勉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云照闔眸淡淡一笑,握著裴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好似在向對方宣表心意。

    滾熱的體溫混著強勁的心跳,裴勉無聲感受著,眼眶驀地一酸-

    晌午。

    躺了大半日,裴勉怕云照閑得無聊,本想帶云照出府轉轉,卻不想宮中來報,說陛下突然高熱不退,請攝政王速速前往皇宮。

    裴勉聽著那宮女的急報,總覺哪里說不出的怪異,但抵不住云照護侄心切,他沒空子去細想,只得快馬加鞭地隨云照同往。

    到了皇宮,云照火急火燎地趕往承乾宮,沒看見本該在龍榻上病臥的云昇,反而瞧見了一襲紅衣端坐的寧訶。

    他眉頭一蹙,“你怎么在這里,昇兒呢?”

    寧訶嫣然一笑,“這個時間,昇兒自然在御書房批折子了。”

    云照頓時明白自己上了寧訶的當,臉色當即下沉。

    裴勉站在云照身側,如今細細一瞧,他才發(fā)現(xiàn)這當今太后的真實容顏,談不上絕色,但也小家碧玉,丁點兒看不出半老徐娘之姿。

    氣氛有片刻的詭秘,云照眸色冰冷地盯著對面含笑如花的寧訶,然后極為隱忍地吐了口氣。

    他轉身欲離開,身后寧訶忽道:“昨日哀家去了掖庭宮,皇太后似乎身子抱恙,一直咳喘不止。”

    話畢,云照腳步頓停。

    寧訶見狀莞爾,“你且放心,哀家已喚了太醫(yī)替皇太后診脈,現(xiàn)下已無大礙。”

    云照袖中拳頭握緊,他把目光投向裴勉,聲音放柔道:“你去外面等我。”

    裴勉本不放心獨留云照一人,但又實在沒理由帶云照走,只能滿腹擔憂地道了句“好”。

    待裴勉離開,云照驀然轉身,眼底柔色盡數(shù)褪去,只剩無邊冷意包裹周身。

    寧訶一雙鳳眸撲閃著,視線包不避諱地打在云照身上,從頭到腳。

    云照縱使心中不適,還是忍著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寧訶笑得奪目,她隨意撩了撩裙擺,接著邁步走向云照,邊走邊道:“哀家記得,皇太后自進了冷宮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如今丈夫已逝,兒子又不管不顧,當真是個可憐人吶。”

    說著,她佯裝悲憫地嘖了一聲。

    云照懶得搭理她這副虛偽嘴臉,道:“既無事,本王便走了。”

    言罷,他再次轉身,袖擺卻忽然被一股力道扯住,他登時瞳孔一震。

    “請?zhí)笞灾兀 痹普崭觳裁偷赜昧Γ榛亓吮粚幵X攥住的衣袖。

    寧訶也不惱,依舊笑道:“哀家想,安王殿下也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可有心儀的姑娘了?”

    云照冷哼一聲,不做理會。

    寧訶眸光流轉,一雙金蓮緩緩靠近,她望著云照,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貪戀和愛意。

    屋里靜了半晌,云照耐心消磨殆盡,連個眼神也懶得再給寧訶,扭頭道:“無事便罷,告辭。”

    寧訶急了,心道自己好容易逮著機會讓云照進宮,可不能就這么輕易讓人離開。

    心里想著,她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手上猛然用力,拽著云照袖擺將人直接扯了回來。

    毫無預兆的云照腳下一個趔踞,險些摔倒在地。

    他下意識捂住小腹,忍著胸腔內的翻涌沖寧訶切齒:“本王說了,請?zhí)笞灾亍!?br />
    眼見心意暴露,寧訶也不再掩飾,兩步湊近云照,挑唇道:“哀家知道,安王殿下向來不近女色,只是…………”

    話說著,她眼眸微微瞇起,好似一只魅君惑主的雪狐,“你當真不想?”

    雖為一國太后,但寧訶也僅僅大了云照幾歲,加之身型嬌小又保養(yǎng)得當,看上去不過桃李之年。

    沁人的芬芳撲面而來,云照卻只覺刺鼻又反胃。

    他未曾料到寧訶竟對自己懷有這等心思,驚愕是有,但也僅停留了片刻便煙消云散。

    他目無波瀾地看了寧訶一眼,接著便與其保持距離道:“本王私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寧訶眉眼閃過一抹戾色,緊接著又恢復往日和藹,“終身大事,不急于一時。”

    她侃侃道:“安王殿下若想明白了,慈寧宮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忽然,云照“噗嗤”一聲,嘲諷道:“你是什么身份?如此妄言,當真是不怕天譴。”

    寧訶愣了愣,斂眸沉聲道:“什么意思?”

    云照笑意褪去,眼底的寒意幾乎要將寧訶冰封,“本王什么意思?”

    一聲反問后,他道:“這天下姓何,太后娘娘怕不是忘了。”

    “當年若非是你使計害了昇兒母妃,這繼后之位輪得到你來坐?”

    “…………”

    “有一件事只怕太后娘娘還不知道吧?當年皇兄臨終前曾將本王單獨喚去屋內,指名道姓要本王繼承這大郢江山。”

    寧訶雙目圓瞪,“你說什么?”

    云照蔑然嗤笑,“如今那詔書還在本王府邸安然存放著,只要本王愿意,這天下還輪不到你一介婦人指點江山。”

    寧訶瞳孔不住地輕顫,腦中盤旋著云照方才的話,近乎癲狂地反駁:“這、這不可能!先皇怎會…………”

    先皇自然不會,云照心道,但那位不是旁人,正是他敬重有加的皇兄,也是他在這世上為數(shù)不多的親近之人。

    心里莫名升起一絲苦澀,云照不愿再理會眼前這個瘋癲的女人,冷然低哼后徑直轉身離開了。

    第三十五章  回去替我沐浴,方才碰到臟東西了

    院內,裴勉手負身后來回踱步,偶爾扒著門縫偷聽,但厚重的門框將一切阻隔在外,絲毫聞不及里頭的動響。

    內心焦急的同時,無數(shù)中可能閃過腦海。

    他想,那太后會不會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負云照?亦或者拿權勢打壓云照?

    嘶…………不行!

    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裴勉心想,就云照那小身板兒,自己欺負欺負便罷了,好歹還有個度,旁人又不清楚云照的底線,若是欺負狠了,那云照不是委屈死了?

    想到這,裴勉更急了。

    正思索著要不要破門而入,忽然,眼前緊閉的大門被人從里推開,一抹白霎時入眼。

    裴勉一驚,下意識上前詢問:“云照,你怎么樣?”

    云照上一秒還面露慍色,緊接著便被裴勉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得莫名其妙。

    “什么怎么樣?”他疑惑問。

    裴勉環(huán)顧四周,接著附耳小聲道:“那個太后,有沒有對你怎么樣?”

    想到自己的衣袖被寧訶那臟手碰過,云照心里一陣犯惡,條件反射地擰起了眉頭。

    這一幕入了裴勉的眼,他當即認定云照這是受人欺負了。

    云照還沉浸在壓抑的怒火中,絲毫未發(fā)覺裴勉的不對勁,想到方才屋內發(fā)生的事,他憤慨中夾雜著一絲荒謬。

    他從未想過寧訶竟會對他揣著這樣一個心思,是很久以前,還是最近才有?

    煩躁地吐了口氣,云照不愿再多想。

    “裴勉。”忽然,他開口。

    裴勉立即應聲,“我在。”

    他小心翼翼觀察著云照的表情,生怕錯過半分,但眼下,即便是云照在笑,他也會認定對方那是在強顏歡笑,更何況云照現(xiàn)下眼含慍怒,絲毫不見輕松之色。

    “回府,替我沐浴。”不多時,云照道。

    裴勉聽罷惑然,“還未到晌午便要沐浴?”

    話畢,云照飛來一記刀眼,裴勉立刻訕訕閉嘴。

    回到府邸,裴勉喚人備好了浴桶和熱水。

    幾名侍女如往常那般試了水溫,而后便要替云照褪衣沐浴,哪只這一幕被將將進門的裴勉瞧見了,當下驚得一個激靈。

    “住手!”一聲大吼,他手中衣服一扔,連連跳過來喝了退眾人。

    侍女們嚇得一哆嗦,頓時面面相覷。

    直到將人全部趕走,裴勉這才堪堪松了口氣。

    他拍了拍胸脯,扭頭對著云照道:“虧得我來得快,你怎么也不阻止她們,就那么想被外人看光?”

    話語中帶著隱隱的責怪,云照輕笑,“你這不是來了么?”

    裴勉哼道:“若我來得不及時呢?”

    云照一臉無畏,“那就看光唄。”

    裴勉直接氣笑了。

    他靠坐在浴桶旁的圓凳上,接著牽住云照雙手,趁其不備用力一拉,云照整個人便跌入了他的懷中。

    半敞的衣襟經這么一捯飭,直接從肩頭滑落,裴勉見此,干脆順手解了云照的腰封,寬大的衣衫沒了束縛,頓時向下滾落。

    云照眼中羞赧一閃而過,緊接著便是一臉的玩味,衣衫褪去,他順勢跨坐到裴勉腿上,指尖勾起對方下頜,挑唇道:“怎么,想趁人之危?”

    裴勉雙手攬在云照腰側,柔軟的觸感即使隔著衣料也叫人心癢。

    他微仰著頭,聽到云照的戲謔,他跟著調笑道:“你我夫妻一場,怎能叫趁人之危?”

    溫熱的氣息怕打而來,云照笑意更甚,“那該叫什么?”

    裴勉歪頭做思索狀,左右想不出個頭緒,便道:“總之不是趁人之危。”

    云照聽罷垂眸忍笑,調侃道:“叫你平日不讀書,光知道打仗有何用?”

    “怎么沒用?”裴勉反駁,“幸得我身手了得,才能護得大郢安然無恙。”

    “這倒是有理。”云照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沒敢再與裴勉去爭執(zhí),生怕對方一個認真,下一秒就強勢地逼他承認。

    浴桶中散出的蒸汽將整個屋子蒙上了一層水霧,屏風后,兩抹身影交纏悱惻,好似萬叢中蜿蜒的枝干。

    身上的褻衣不知何時被褪了去,云照那白得不像話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脖頸間滿是密布的紅痕和齒印。

    裴勉狼犬般在云照身上啃噬著,尖銳的犬齒毫不留情地刺入皮膚,卻又分寸有度地不讓人感受到半分痛意。

    氤氳的水汽繚繞四周,云照被裴勉撩撥得渾身燥熱,本就殷紅的薄唇現(xiàn)下已被咬得宛如兩顆紅櫻。

    柔軟的唇舌自鎖骨一路向下,裴勉一手環(huán)著云照的腰,另一手有意無意地撫過對方微微隆起的小腹。

    “阿照…………”

    溫吞的氣息掠過胸前凸起的紅丘,裴勉臉頰泛著絲絲紅暈,眼眸是被欲望淹沒的渴求。

    云照亦深陷其里,小腹燃起的那團火似要將他吞噬。

    腿根忽覺一硬物抵觸,他知道,裴勉這是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不禁嘲諷道:“這就按耐不住了?當真是年輕氣盛。”

    說著,他不著痕跡地在裴勉腿間蹭了蹭。

    裴勉深喘一口氣,忍著心頭的邪火笑道:“也就是你云照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眼下這般境況你還激怒于我,就不怕我當場辦了你?”

    云照低眸輕笑,“你不會。”

    只這三個字,裴勉先是一愣,緊接著將手順著那光潔的背脊下滑,反問道:“你怎知我不會?”

    刻意將指尖鉆入褻褲之內,滾燙的肌膚觸到一抹冰涼,云照頓時繃緊了腰背,完美的弧度在眼前乍現(xiàn),即便是隔著屏風也忍不住叫人垂涎三尺。

    “現(xiàn)在還覺得我不會?”盯著眼前那張醉人的容顏,裴勉笑問。

    云照只覺后面癢癢的,有些生氣地別開臉哼了一聲。

    裴勉見狀輕輕一笑,然后默默將手收了回來,心知自己不能在這樣繼續(xù)了。

    云照的一言一行,就現(xiàn)在的裴勉看來如同站在火星子上跳舞,稍有不慎便可燒得體無完膚。

    “我抱你去沐浴吧。”喉結滾了一滾,他溫聲道。

    云照還生著氣,哪里肯理裴勉?

    見人不應,裴勉不氣反笑,一個彎腰將人抱起放入了浴桶中。

    襲人的暖意瞬間包裹周身,云照被包繞在霧氣中,本就勾人的水眸頃刻間成了攝人心魄的琥珀。

    水面漣漪還未平靜,裴勉三兩下除去身上的衣服,接著一頭扎了進去。

    墨發(fā)錯結盤繞,云照臉上盡是激漾后的水滴,他跪坐在浴桶內,雙手死死地抓住浴桶邊緣。

    裴勉野獸般盯著眼前白皙的背脊,眼底是呼之欲出的妄念,他胸口起伏不斷,僅剩的一絲理智提醒他不能胡作非為,但美人在前,又怎能叫他無動于衷?

    視線打在云照纖若無骨的腰肢上,他牙齒幾乎要被咬碎,糾結間,他一只手順著小腹向下,另一只手緩緩伸入了水中。

    水面的漣漪一層疊加一層,感受到一指冰涼嵌入體內,云照心下一慌,正欲轉身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裴勉手上力道驀地加重,云照低哼一聲,足背頓時高拱。

    “裴勉,住、住手…………”

    裴勉卻像是沒聽見一般,手上動作不停。

    第三十六章  我還要再忍七日?

    裸背吻痕遍布,云照渾身癱軟,僅剩一絲力氣支撐著身體。

    浴桶邊緣忽現(xiàn)幾道抓痕,云照兩只胳膊恍若無骨地搭在上頭,指甲內不難看出藏著的幾片木屑。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戰(zhàn)況,云照一時未適應裴勉的放肆妄為,即便現(xiàn)在已渾身無力,他周身的肌肉仍舊緊繃著。

    裴勉也沒好到哪里去。

    眼看那純澈的水面漸漸變得渾濁,他欣賞著眼前的杰出畫作,臉上是心滿意足的笑靨。

    指尖力道十足,雖不如從前那般壯闊,卻也填滿了云照的那片天地。

    滾熱的浴水偶爾順著手指涌進,總能換來一聲讓人頭皮發(fā)麻的低吟,裴勉聽得入迷,嘴角勾起的笑意自進攻開始便沒有放下。

    盯著眼前人深陷的腰窩,裴勉難耐地吞咽了一下,手上動作陡然加重。

    “嗯…………”

    云照被這突如其來的攻勢驚得一個激靈,來不及發(fā)火,他胸口猛然挺起,天鵝般高仰著脖頸,但緊接著又泄氣般癱軟,他眉眼慍怒不減,但更多的是酣暢淋漓時的潮色。

    若非是背對著,裴勉見了,定然是要開始又一輪的情事了。

    “阿照,你好熱。”忽然,裴勉身體前傾,湊到云照耳旁吐氣道。

    炙熱的氣息輕拍而來,云照耳廓頓時染上一層緋色。

    “可、可以結束了吧?”他微微偏過頭,明明臉上滿是硬氣,可話語間總給人一種隱隱的哀求。

    裴勉火氣正盛,自然是不答應了,他雙腿緩緩沉下水面,從原來的坐姿改成了與云照相同的跪姿,同時道:“情到深處,阿照你就是不為我考慮,也得為自己考慮吧?”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即便是傻子也該聽懂其中的寓意。

    眸中驚愕一閃而過,云照現(xiàn)下是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周身燥熱不減反增,他小心地護著肚子不碰到木桶,其余的他干脆不管了。

    只要孩子安然無恙,他想,就這么隨裴勉發(fā)泄一回也無妨。

    驀地,體內涼物抽離,云照心下一喜,以為裴勉終于要結束了,殊不知下一刻,兩股間忽然多了個硬物抵觸。

    還未來得及歡喜,他心猛然又沉入谷底。

    “裴勉,你別亂來。”不多時,他提醒道。

    只聽身后傳來一聲低笑,然后,云照便覺一道肉墻緊緊貼著他的后背。

    強勁的心跳隔著皮膚滲透而來,云照體會著,方才還顯示出的慌亂霎時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無可自拔的沉溺。

    “阿照,我想要你。”耳邊,裴勉嗓音沙啞地說道。

    云照的理智終在此刻崩塌,他側過頭,用那兩片早已紅得不像樣的唇在裴勉嘴角印下一吻。

    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裴勉就這么任由云照親吻,直到唇膚分離的那一刻,他猛地鉗住對方下頜,緊接著將那兩片唇瓣狠狠含入了口中。

    齒間的啃咬不算溫柔,但云照卻不覺絲毫痛意,反而在這之中愈漸沉淪。

    裴勉胸口緊貼云照,兩只胳膊毒蛇般纏了云照一圈,過分纖瘦的觸感讓他有些心疼,心想云照這家伙明明都懷了孩子了,為何腰側卻不見長肉?

    小聲誹了一句,他一只手繞過云照腋下放至對方胸前,緩緩道:“怎么辦,我快要忍不住了。”

    云照胸口起伏不斷,聽到裴勉的話,他沉默半晌,然后小聲道:“那就不忍。”

    裴勉搖晃著腰肢,幅度不大地在云照身后蹭著,雖然方才那句話只是他不過腦子的一句隨口說說,可聽了云照的答復,他眼角眉梢竟都覆上了一層喜色。

    但這個想法也只停留了片刻,他大腦還算清醒,不至于在云照胎位尚未穩(wěn)固的時候做這等子禽獸之事。

    “小崽子多大了?”他下巴抵在云照頸窩,掌心緩緩下滑,最后停留在那小腹之上。

    云照想了想,道:“還有七日,就足三個月了。”

    裴勉若有所思地笑道:“那看來,我還要再忍七日了。”

    說著,他力道不輕不重地在云照小腹拍了一下兒,好似在責怪小崽子的不懂事。

    云照嗔怒道:“怪孩子便罷了,你打我做什么?”

    裴勉淺淺一笑,將整張臉埋入云照脖頸,答非所問道:“阿照,我心悅你。”

    云照頓時沒了脾氣,但面兒上偏偏一副睥睨萬物的高傲模樣,“我知,我亦心悅于你。”

    裴勉輕笑,“那便是極好。”

    第三十七章  叫聲夫君,命都給你

    沐浴完畢,云照神疲力竭地任由裴勉替他更衣,午間小憩了一會兒,他實在乏力,只好又喚來裴勉替他按摩舒筋。

    “上面一點。”云照俯趴在榻上,闔著雙目道。

    “這里?”裴勉按著指示將兩只掌心向下移了移,問道。

    邊說著,他手上力道微微加重,耳旁立即傳來一聲舒服的喟嘆。

    云照緊繃的腰肢在裴勉輕重有度的按摩下稍稍放松了些,但心里仍舊記恨裴勉方才在浴桶中的所作所為,便道:“下回若再這般無故放肆,當心休了你。”

    話語中不乏警告的意味,裴勉聽著,忽然笑道:“怎就無故放肆了?明明是你先撩撥的我啊。”

    腦袋里回想起將將云雨的畫面,云照有些惱怒地側過臉,“再胡扯,當心割了你舌頭。”

    裴勉好歹是個一國之將,又豈會怕這些無厘頭的威脅?

    手上動作不停,他忽而彎下腰,將唇角貼近云照耳后,有意沖那片嬌軟之地吹了口氣。

    果不其然,云照渾身一顫,條件反射地縮起脖頸,緊接著體內一陣翻涌,他兩只胳膊猛地發(fā)力,一手撐著支起上半身,另一手在空中揮舞半圈,然后直直甩向裴勉。

    裴勉似乎早有預料般將頭一歪,那巴掌不偏不倚,正巧打中了堅硬的床梁上。

    “嘶…………”

    鈍痛感襲來,云照抽人的那只手在半空僵了片刻,接著后知后覺地默默攥緊。

    身體隨之蜷起,看著眼前肉球般的人,裴勉心里一陣好笑,拿過云照被甩疼的那只手放到嘴邊哈了一口,又心疼又好笑地問:“怎么樣了,還痛嗎?”

    云照火氣正盛,裴勉此刻的關心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場別有用心的挑釁。

    他雙目微沉,冷哼一聲道:“痛該如何?你能站著不動讓我打么?”

    裴勉愣了一下,繼而咧嘴大笑。

    原來在云照心里,打人也算是種可以宣泄小情緒的法子。

    不過也是,他心道,回憶過去種種,他被云照打的次數(shù)還少嗎?雖然每次都沒下死手,但好歹是自己的皮肉,也是很疼的!

    這么想著,他忽然覺得云照這家伙是真的不近人情,怎么說再見也是他夫君,這自古以來,丈夫就是妻子的天,哪有妻子打丈夫的道理?這說出去豈不是要笑掉別人的大牙?

    內心的疑惑一閃而過,裴勉頓時滲出一身冷汗。

    不行!他堂堂一國之將,怎能叫一個文弱書生騎到頭上?

    想著,他暗下決心要重振夫綱,于是思忖片刻后,他一把揪住云照的后襟,然后拎雞仔兒似的將人拎了起來。

    剛剛趴下的云照身子忽然懸空,他雙手下意識想要抓住什么,卻只撲了個空。

    下一秒,頸后力道消失,他仰面躺在裴勉腿上,看著對方那俊逸的面孔,他微微沉淪了片刻,緊接著想起裴勉方才對自己那不要命的舉動,他又立即驚坐起身,眸中悱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忿然不堪的怒愕。

    裴勉見狀不懼反笑,他吊兒郎當?shù)卮盗寺暱谏冢缓蟮溃骸霸趺矗窒雱邮郑俊?br />
    云照眼底閃過一絲羞赧,果真揚手要打裴勉,被對方一個抬手接住了。

    裴勉瞟了眼那只被自己桎梏在半空的手,心中不禁感嘆云照這一點就燃的脾氣,也就自己敢要,換作旁人,恐怕是要拔腿就跑。

    “松手,你要造反么?”倏地,耳旁響起云照冷冽的聲音。

    裴勉一心想給云照來個下馬威,也不顧什么三七二十一了,直言道:“今天,我還就是要造反了。”

    說著,他欺身而下,兩只胳膊壓著云照雙肩,不待云照開口,他接著又挑眉哼笑道:“你能奈我何?”

    云照哪里受過這等子氣,正想著給裴勉一點顏色瞧瞧,卻見一只大手驀地伸了過來。

    恍惚間,云照覺得那手與記憶中的碎片完美重合,他心頭一顫,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他身體微微蜷縮,似乎對面是個極其可怕的妖魔,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他這才驚覺眼前人是裴勉而非母親。

    “云照?”

    一聲呼喚入耳,云照恍然回神,他盯著裴勉殷切的面孔,眸中稍顯呆滯。

    裴勉不明白云照好端端的為何變成這樣,只能小心又細聲地追問其原因。

    云照眸光逐漸回籠,聽著裴勉的一句句道歉,他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無妨。”半晌,他輕聲道。

    裴勉聽罷閉口不再說話。

    雖對云照幼時的經歷已有耳聞,但他仍然無法想象,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母親,能給自己的孩子造成如此大的心理陰影。

    好奇的同時,自責感油然而生,裴勉沒敢再同云照大聲講話,他微微斂眸,掌心輕撫云照臉頰,半晌道了句“對不起”。

    云照愣了一下,接著眉眼含笑道:“道歉做什么,又不是你的錯。”

    對于裴勉,云照向來覺得自己是有十足把握掌控的,無論是一開始的孕丹誤服還是后來的引誘成親,云照想,就裴勉那般頭腦簡單的人,是決計想不到這一切都是他云照順水推舟的預謀。

    雖然總體來說結局還算滿意,裴勉也如他所猜測那般心悅自己,可漸漸的,他又覺得自己摸不清裴勉的心了。

    每每見到裴勉垂眸自責的模樣,云照便覺心里一陣慌亂,總想要將人揉進懷里好好安撫一番,可他又心知裴勉氣傲的脾性,大概是不會喜歡被人看扁的滋味。

    唉…………

    心嘆了口氣,他望著裴勉輕顫的睫毛,最終還是放下了正欲懸起的手,晌久道:“你可知,我最喜歡什么?”

    裴勉抬眸,下意識想要說自己的名字,可思慮良久,他又改口道了句“百姓”。

    云照薄唇微抿,道:“不全是。”

    裴勉內心竊喜,問:“那…………是我?”

    云照眼尾彎起,然后笑著應了一聲,調侃道:“你這頭腦,倒也不算太蠢。”

    裴勉嘿嘿一笑,完全拋去了方才的抑態(tài),他滿腹歡喜地咧著嘴,兩只手稍顯慌亂地在云照臉上來回撫摸,口中不停重復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云照被他撓得止不住咯笑,“好了好了!你、你快點住手!”

    推搡間,裴勉驀地停下動作,然后一眨不眨地盯著云照。

    突如其來的靜止讓云照有些微愣,但不等他回神,一句令他頭皮發(fā)麻的話自裴勉口中款款而出:“云照,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夫君?”

    云照直接怔住了,他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半天又問道:“你說什么?”

    裴勉又認真重復了一遍。

    云照頓在原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眼見對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裴勉心切不已,追道:“你就叫一聲,就一聲,好不好?”

    不知怎的,明明他與云照也算是同床共枕了多日,耳鬢廝磨的機會也非少之又少,可偏偏,他就是想聽云照喚他一聲“夫君”。

    或許是年少時不曾追上的步伐,亦或者是蒼茫云海中的驚鴻一瞥,都讓裴勉對那個矗立在峰巔的睥睨者起了不可言說的心思。

    很巧,云照愿意為他折腰。

    但,他又不希望裴勉就這般輕松遂愿。

    “若我叫了,你當如何?”看著眼前人渴求的眼神,云照笑道。

    裴勉兩眼放光,忽而俯首至云照耳側,啞聲道:“你叫我一聲夫君,我把命交給你。”

    云照雙目微瞪,繼而挑起一抹動人心弦的微笑。

    心里有了答案,他緩緩抬手勾住了裴勉脖頸,借力將上半身撐起一些,然后對著裴勉附耳:“夫君。”

    喑啞的聲音帶著半分魅惑,誘蠱著對面的人跳入以愛編織的火坑。

    耳邊縈繞著云照勾魂攝魄的嗓音,裴勉只覺體內血脈賁張,連帶氣息都變得紊亂了。

    “阿照…………”

    胸口起伏逐漸變大,裴勉眉宇間盡是隱忍的痛色,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云照臉頰,好似要將手掌嵌入對方體內。

    “云照。”他粗喘著、紅著臉慢慢俯下身,“我把命給你了,你可要抓牢了。”

    耳后是裴勉不斷噴灑的熱氣,云照的心跳也不由自主跟著加快,環(huán)著裴勉脖頸的雙臂猛然發(fā)力,他懷中便忽然多了圓腦袋。

    “巧了,你手里也攥著我的命,可千萬莫要丟了。”掌心溫度傳來,云照道。

    第三十八章  天亮之前,我要聽到答案

    旖旎的悱惻繾綣纏綿,白日的時間很快過去,云照又一次承受了裴勉的蠻橫霸行,最終在過度疲累中沉沉昏睡了過去。

    夜幕逐漸落下,裴勉躺在云照身側,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那一聲“夫君”仿佛刻入了骨髓,無時無刻不在腦海中回映,裴勉好似著魔般盯著云照白皙的俊顏,指腹輕柔地摩挲著對方手背。

    曾幾何時,云照在他裴勉眼里可是神祇般的存在,樣貌、家世、地位、權利…………

    放眼整個大郢,似乎沒有一個人能與之匹敵,但就是這樣一個鐘靈毓秀之人,偏偏看上了他裴勉。

    裴勉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他慶幸自己認識云照的時候,云照身旁沒有任何與之交好的人,也慶幸爹娘給了自己一副爭強好勝的厚臉皮的個性,否則以云照的毒舌,那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再接近對方。

    但仔細想想,他又是心疼的。

    他心疼云照自小孤身一人,更心疼云照被母親打罵時的無助。

    但還好,一切都過去了。

    從今往后,云照不再是形單影只,有他裴勉一直陪伴左右,縱使天崩地裂,他也絕無可能松手。

    “阿照,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手捧著對方臉頰,裴勉喃喃道。

    回答他的是云照冗長的呼吸。

    裴勉泰然一笑,“也罷,就算你跑了,我也能聞著味兒將你尋回來。”

    …………

    暮色低垂,靄靄黑云遮住了天邊皎月。

    后半夜,云照醒了。

    屋內漆黑一片,正準備尋個舒服的姿勢,他便發(fā)現(xiàn)自己周身被兩只臂膀圈住動彈不得。

    “裴勉?”他小聲喚了一句。

    裴勉睡得正沉,絲毫聞不及半分動響。

    云照無奈,只得卯著勁兒掰開那對牛一般的身體,可還未等他使足力氣,頸后忽地傳來一聲顫息,緊接著他便被擁得更緊了。

    長時間的側躺讓他半邊手臂麻痛不已,加之裴勉方才的舉動,云照現(xiàn)下是又氣又惱。

    “裴勉,醒醒。”不得已,他只能試圖喚醒對方。

    可裴勉閉著眼睛,兩耳不聞窗外事,絲毫未有要醒的跡象。

    云照氣極了。

    他更加用力地推了推裴勉,看著對方仍舊無動于衷的樣子,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這家伙………屬豬的么?

    心里疑惑不減,半邊臂膀幾乎麻痹,頸后噴灑的氣息亦刺得他心癢難耐。

    “裴勉,醒醒。”又試著喚了一聲,對方依然鼾聲如雷。

    見狀,云照是連氣都懶得撒了,僅剩下滿腹的無奈。

    正當他以為自己要保持這個姿勢睡上一整夜時,耳旁突然響起一聲低冗的呵笑。

    他愣了一下,“裴勉?”

    裴勉應聲道:“怎么,這天還未亮便又想我了?”

    調侃的話語夾雜著戲謔,云照雖背對著,還是條件反射地翻了個白眼,回嘴道:“當真是不要臉。”

    裴勉也不惱,他放在云照腰下的胳膊猛地一個用力,原本被圈在懷中的人便順勢翻了個身,然后以一個全新的姿勢重新跌入了對方胸口。

    酥麻感登時席卷而來,云照閉眸輕嘶,被壓麻的那條胳膊僵在半空不敢動彈。

    裴勉看在眼里,默默抬手替云照按摩了起來,動作輕柔叫人忍不住喟嘆。

    “怎么樣了,還麻嗎?”邊按摩著,他問。

    體會著酥麻感逐漸消失,云照非但沒有言謝,反而沖裴勉甩起了臉子。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他忿然問道。

    裴勉沒有回答,但那不自然的表情已然將他出賣了。

    兩人雖貼得極近,但云照見裴勉不置可否的沉默,心里已經將他定了罪,氣憤的同時,他一把揪住裴勉耳朵,斥問對方:“既醒了,那為何不應我?”

    耳朵被扯得一陣疼痛,裴勉當即求饒聲連連,給自己找補道:“都說孕期反應較常人遲鈍一些,我這不是想看看你反應力如何嘛。”

    云照嗤聲:“那我應該感謝你了?”

    裴勉聽罷咧嘴道:“這倒不必,只是一個小小的測驗罷了。”

    云照更氣了,“所以,你不顧我的難受不堪,只為了滿足你的一己私欲?”

    話畢,裴勉的表情僵了片刻,繼而猛然沉眸。

    完了,他心道。

    目光有意無意打在云照那張慍怒的臉上,裴勉心知云照這是不悅了,也委屈了。

    “那個…………”他顯得有些無措,心里早已將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云照眸光泛著隱忍的屈辱,好似方才經歷了一場偌大的浩劫。

    裴勉努力讓自己冷靜,不斷地在心里組織著語言,但最終卻只道了句:“對不起,你若是不高興,就打我一巴掌消消氣。”

    來來回回就這幾句哄人的話,云照幾乎免疫了,聽著裴勉真誠的道歉,他一時不知該不該接受。

    原諒?

    不可,雖然裴勉現(xiàn)在養(yǎng)成了遇事就道歉的好習慣,但追根究底也只是怕自己生氣,并非真正認識到了問題的根源,長此以往,絕非良策。

    內心衡量晌久,云照終是決定了這回讓裴勉吃些苦頭。

    許久等不來回應,裴勉心切不已,追道:“我是認真的,你就是現(xiàn)在甩我是個巴掌,我也絕無可能生氣。”

    說著,他一把握起云照的手作勢就要往自己臉上拍,被云照攔下了。

    借著月光,他瞧清了那雙漆黑眼眸中所帶的焦急,縱使有些心疼,但他仍舊決心要給裴勉長點記性。

    思慮再三,他緩緩開口:“裴勉,還記得我喜歡什么嗎?”

    裴勉聞言略顯疑惑,“怎么突然問這個?”

    云照不作答,只問:“你答便是。”

    裴勉遲疑片刻,回想起白日里云照說過的話,他抬起一根手指指著自己,道:“我?”

    云照垂眸輕笑,獎勵似的摸了摸他腦袋,“倒也不算笨。”

    裴勉被這突如其來夸獎贊得找不著北,嘿笑著抓了抓頭發(fā),但不等他慶賀,云照又道:“那你可知,我最討厭什么?”

    裴勉表情一頓,這個問題他從沒有想過。

    最討厭什么…………

    口中嘀咕著,他內心幾乎崩潰。

    怎么辦?他心問,這答不出來,以云照的脾氣,大概是又要發(fā)火了。

    早已猜到結果的云照望著眼前人殷切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心道這回總該能讓裴勉記點教訓了。

    唇角偷偷揚起一抹不易覺察的弧度,他悠悠道:“天亮之前,我要聽到答案。”

    說罷,他頭一扭,轉身朝向另一個方向,獨留裴勉一人嗟磨著方才拋下的問題。

    第三十九章  云照,你是故意的?

    睡意全無,裴勉盯著云照熟睡的側顏,內心又急又躁。

    他揪著云照散下的一縷發(fā)絲在指間盤繞,腦子里將云照討厭的東西回憶了個遍,可剛想了幾個,他又全部否定了。

    他想,以云照的脾性,定然不會簡簡單單拋下這個問題便倒頭睡下,應該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

    只是,到底是什么呢…………

    左思右想,裴勉不得其解,又看了眼身側安然熟睡的人,忽而伸手掐住了云照頰邊的軟肉,佯裝生氣道:“真是個沒良心的家伙,丟給我一個難題,自己倒是睡得挺香。”

    雖口頭這么說,但他也只是將兩個指頭貼在上面,并未用力。

    眼瞧天色將亮,裴勉乏力地仰躺在榻上,眼里帶著一絲絕望。

    忽然,身旁傳來一聲動響,他側過頭,恰巧對上了云照那雙烏黑的墨瞳。

    將對面人的震驚盡收眼底,云照眨了眨眸子,接著莞爾一笑。

    正欲開口,裴勉卻頓如受了驚的兔子般從床上蹦起,后背緊貼著墻壁,仿佛眼前者是那地獄中的羅剎。

    云照見狀不覺有些好笑,問:“怎么,我長得很可怕么?”

    裴勉定了定神,吞吐道:“你、你醒了?”

    云照眼尾微挑,直問道:“我留給你的問題,思考地如何了?”

    裴勉眼神略有閃躲,本想直接坦白,但想到云照可能因此而同自己生氣,他又只好換個由頭道:“那、那個,我當然想好了,只不過現(xiàn)在…………”

    說話間,他頭腦飛速運轉,只片刻便道:“現(xiàn)在你餓了,我得去替你準備早膳。”

    言畢,他不給云照任何開口的機會,飛身下床后直往外奔去。

    雖早已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但云照仍被裴勉這鷹隼般的速度驚住了,微微愣了片刻,他最終露出一抹無奈的哂笑,口中喃喃嘖聲。

    可話已撂出,豈有收回之理?

    云照并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放過裴勉。

    于是穿好了衣裳,他挪步去了庖屋。

    庖屋位于王府東側,因常年煙熏,墻壁已然漆黑一團,就連里頭的侍女也不比王府其他大院的華麗,只一身粗布衫遮著軀體,毫無美感可言。

    但好在里面勞作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對于這些身外之物并不上心,頂多有那么三兩個犯了錯的侍女被派到這里懲戒幾日,偶爾也可聽見幾句抱怨。

    庖屋內,裴勉正悠然自得地啃著根地瓜,他倚靠在墻壁上,嘴里塞得滿當當?shù)摹?br />
    “我說老魏。”忽然,他沖面前忙得不可開交的青年開口道:“你這技術有待提高啊。”

    說著,他裝作惋惜地嘆了一聲。

    被稱作“老魏”的青年聽到裴勉的話,沒有如尋常下人般惶恐不安,反而有些指責意味地對裴勉道:“我說將軍大人,您若是無事就請出去等候,老站在這兒不熏得慌?”

    裴勉聽罷立即反口:“不熏啊。”

    魏勻無奈嘆了口氣,“怎么,您今日來這里就光站著?怎的不像往常那般替殿下做些點心?”

    一句話說到了裴勉心坎兒上,他回想起云照昨天的那個問題,不禁頭皮發(fā)麻,嘴硬道:“本將軍好歹統(tǒng)率萬軍,整日為一個男子洗手做羹,這成何體統(tǒng)?”

    魏勻手上忙碌不停,聽了裴勉的豪言,他心里忍不住直嘲諷,面兒上卻做出一副訝異的表情問:“怎么,您這是與殿下吵架了?”

    裴勉當即道:“當然沒有了。”

    “那為何…………”

    裴勉不耐地揮手打斷,“沒有就是沒有,哪兒那么多為什么。”

    說罷,他似是惱羞成怒地瞪了魏勻一眼。

    魏勻識趣閉嘴。

    時間慢慢流逝,眼看裴勉手里的地瓜就要啃完,魏勻實在被裴勉的滔滔不絕擾煩了,心里將那個把自己分配來做膳菜的管家給罵了個遍,幾乎哀求道:“我說將軍大人,您要是無事可否先請回,老站在這里,也礙我的事兒么不是?”

    裴勉好容易找到機會溜出來,哪里會那樣輕易離開?直到眼前擺滿了一桌子膳食,他才堪堪開口:“這就結束了?”

    魏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著面前擺得滿滿的三十六道菜,他怔怔地回了句“不然呢”。

    想到回去就要面對云照的咄咄逼人,裴勉不由一陣慌亂,忙道:“你是不是要將這些送到膳廳去?我?guī)湍恪!?br />
    說罷,他不等魏勻開口,端著盤子就要往外走,殊不知簾子將將掀起,云照那張如玉般的面孔便登時入眼。

    裴勉一驚,手中餐盤險些摔落。

    云照不知何時站在這里,見裴勉終于舍得出來了,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絲毫不拐彎抹角地問:“現(xiàn)在,思考地如何了?”

    裴勉神魂未定,半晌干笑道:“你怎么來這兒了?快、快出去,這里又臟又亂,你不適合呆在這。”

    云照不動如山,“怎么不合適了?不都是人么。”

    裴勉啞口。

    云照再次發(fā)問:“現(xiàn)在可以回答我了吧?”

    裴勉目光輕移,最終還是蔫巴著對云照眼白了,“我只知道,你夏日厭蟲,冬日厭雪,不喜歡吃帶籽的食物,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云照聞言頗為贊賞地點了點頭,道:“不錯,至少還記得一部分。”

    裴勉聞言,原本坑著的腦猛然抬起,連帶眸子都閃出了絲絲光彩,滿腦子都是云照方才夸他了。

    但云照并沒有給他開心過久的機會,又問道:“還有呢?”

    裴勉笑容一僵,吞吐了半天,竟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云照佯裝生氣地沉下眼簾,轉身哼哧道:“果然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裴勉慌了,立即上前道:“怎么沒有,我可是想了整整一夜,可是…………”

    話未說完,云照扭過頭,“可是什么?”

    裴勉內心掙扎良久,最終道:“我猜不出來了,你告訴我答案吧。”

    云照聽后嫣然一笑,好似早就猜到了結果一般,他再次轉過身,然后道:“還記得我說過,我喜歡什么么?”

    熟悉的話語傳來,裴勉愣愣地指著自己,道:“我。”

    云照笑著頷首,又道:“所以與之對立的是,我討厭你的目光不在我身上,也討厭你的心思投向他處,更討厭你的步伐沒有時刻追隨于我,明白了么?”

    裴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腦中盤繞著云照的話,他心想這好歹算是個情話,為什么自己聽起來那么別扭呢。

    短短幾句話,裴勉費了大半夜的功夫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或許,他從來沒有想過云照討厭的東西會是關于自己的,就像是云照喜歡的,他雖遲疑過那結果是否會是自己,但云照仍然堅定地說出了他裴勉的名字,就像現(xiàn)在這樣。

    想不到,這結果如此簡單…………

    心里嘀咕了一句,裴勉忍不住腹誹,這短短幾句話,竟耗了他幾個時辰的時間,又是思考又是躲藏。

    這個云照,果真是看不得他閑著。

    心里大石落地,他忽而垂眸咧笑,怪道:“云照,你是故意的?”

    云照同樣報以一個微笑,“是又如何?”

    第四十章  我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眼看自己被捉弄,裴勉雖心存怨忿,但好歹讓云照心情變好了,倒也不算吃虧。

    “怎么樣,如此戲弄我,可舒坦了?”他看著眼前愜意喝茶的人,問道

    云照無謂一哼,“舒坦啊,怎么不舒坦。”

    裴勉聽聞,雖語氣不佳,但眸中卻帶著一絲寵溺的意味。

    視線掠過云照嘴角的一抹污點,他低低一笑,接著緩步走到云照跟前,抬起指尖將那漬垢抹了去。

    微微的癢感讓云照心頭泛起異樣,他不禁心下疑惑,問:“做什么?”

    裴勉揉搓了幾下收回手,然后將那根帶著污點的指頭沖云照晃了晃,“嘴巴沾了臟東西而已,你以為我要做什么?”

    突然的反問讓云照不由心虛,他神色閃了閃道:“無需你提醒,我自然知道。”

    嘴硬的模樣讓裴勉心覺好笑,忍不住道:“云照,我從前怎的不知你竟如此可愛?”

    聞言,云照飛來一記刀眼,話語帶著警告道:“你說什么?”

    裴勉后退一步,厚著臉皮否認道:“沒說什么。”

    云照冷哼。

    裴勉知道云照這是在懷疑,但他又實在懶得再去辯解,便道:“早知你是這樣一個人,我早該娶你才是。”

    “你?”說罷,云照眼眸瞇起,“娶我?”

    裴勉心里暗笑,但明面兒上可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能退步道:“是我言錯了,應該是你云照娶了我才對。”

    云照這才滿意地勾起唇角。

    雖不是第一次遇到云照這般無理的場面,但每每見了,裴勉仍舊喜歡得緊,恨不能當場將人親個眼冒金星才好。

    見人不說話,云照目光輕移,正想開口詢問,卻不想裴勉忽然走近,接著萬般輕柔地撫摸著他臉頰。

    云照覺得奇怪,便問:“你又發(fā)什么瘋?”

    裴勉也不知自己怎的了,就是突然想摸一摸云照。

    “什么發(fā)瘋不發(fā)瘋的。”半晌,他道:“我這明明是喜歡你的表現(xiàn),你就當真不知?”

    云照聽后,心里樂開了花兒,可面兒上仍舊一副清冷姿態(tài)道:“知或不知,憑我愿意。”

    裴勉笑了,一個勁兒附和道:“好好好,全憑你愿意,滿意了?”

    云照傲然地瞥了一眼,扭過頭的同時嘴角抑制不住地翹了起來。

    裴勉也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細微一幕,但為了照佛云照的面子,他便沒有當場拆穿。

    “云照。”

    忽然,他一只手抵上云照下頜,動作溫和地將云照的臉掰向自己,接著目泛柔光道:“云照,自成親之后,我好像從未同你起誓。”

    說著,他眸光肅了些許,繼續(xù)道:“今天在此,我便對天發(fā)誓,我裴勉此生只忠于你云照一人,若有違誓言,日后必不得好死。”

    云照還未從裴勉的動作中抽離,抬眸便聽見了對方的毒誓,心下不免一驚,但將將抬起的手還是沒能敵得過說話的速度。

    對面,是裴勉鮮少露出過的莊肅面容。

    他凝視著云照,過往種種皆浮于腦海。

    他心疼云照那段黑暗的過去,但更期待未來與云照攜手同心的余生,他想,若有可能,云照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驕子,總有一天會與他裴勉同赴殘年。

    想到這里,裴勉依然有種不真實的錯愕。

    或許是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和那個勢不兩立的朝堂宿敵成婚,也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愛云照至此。

    或許冥冥之中,一切皆天注定。

    “云照。”

    驀地,裴勉又喚了一聲,好似那山野中待妻歸家的村夫。

    云照也應了一聲,“怎么了?”

    裴勉十分認真道:“我心悅你,雖然這句話我可能說過無數(shù)次,但這一回,我還是想認真地告訴你,我心悅你。”

    云照微微一愣,繼而目露柔色,同樣道:“我知,我亦心悅你。”

    得到答案的裴勉心滿意足地擁住云照,似乎要將人揉進懷里。

    云照體會著裴勉毫無保留的愛意,心里是從未有過的滿足,他閉著雙眸,臉深深埋進裴勉胸口,半晌忽道:“裴勉,我心悅你,所以你永遠都不必惶恐。”

    體內血液快速沸騰,裴勉聽罷,輕輕應了句“好”。

    小小的插曲兒沒有離間二人的心,裴勉撫著云照后腦,“我就知道。”

    云照淡淡笑了笑,不再說話。

    半天過去,嫌隙解除了,云照不再戲弄裴勉,裴勉也不再找云照的茬兒,兩人看似和睦相處,實際卻要比表面上來得更加真實。

    往后的幾日,裴勉更加粘云照了。

    除去偶爾早朝的時間,他幾乎時時刻刻掛在云照身旁,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出行還是鎮(zhèn)宅,他都無時無刻不在尋云照的路上。

    某天清晨,云照一如既往從榻上醒來,第一眼便瞧見了身旁雙目溜圓的裴勉。

    雖時常遇見這種情況,但裴勉那一股子的正氣凌然,還是將云照給嚇了一跳。

    “又怎么了?”看了眼身側的人,有些惱怒道。

    裴勉悠然一笑,一只手撐著腦袋道:“沒什么啊,就是想看著你。”

    云照:“…………”

    “若是閑來無事,就去幫我想想邊陲如何退敵的法子,凈在這搗亂。”

    裴勉聞言道:“邊境又來了敵軍?不是上回才打過勝仗嗎。”

    他明明記得,就在不久前的幾日,朝堂曾派一名年輕將領率軍平定邊境之亂,怎的短短數(shù)日,這邊境就又出亂子了。

    云照聽罷無奈嘆道:“一碼歸一碼,近來邊境戰(zhàn)事繁多,不光是那西蠻族索要金銀珠寶,更有甚者希望我大郢能每月上貢糧草以換取和平。”

    “什么?”裴勉聽罷眉頭一皺:“還有這等子事?”

    云照點點頭,哀嘆道:“這幾日為了這件事,我?guī)缀鯖]睡過一個完整的覺。”

    裴勉不由心疼,“那該如何,我去將他們都打趴下?”

    云照一笑,道:“未嘗不可,只是最近邊境不太安生,最終還是要以求和為主。”

    裴勉若有所思,“那,如后有什么指示你便盡管提,我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云照笑意更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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