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櫥窗(10)
東方曉發(fā)誓, 他以后絕對不相信這些上位者忽悠他的言辭了。
之前聘請殺手的時候,他自然也稍微了解過那家公會幾個成員資料,親手挑出了這個以匕首為主要武器, 衣服上繡著代號七的殺手。
結(jié)果, 好好一個普普通通的裝逼如風, 帶著獎勵就走的劇本,自從多給他加了一個殺死競爭對手的任務(wù)之后, 就開始漏洞百出。
這會甚至發(fā)生他聘請的殺手居然反過來襲擊自己的鬧劇!
“你們到底是怎么辦事的!”東方曉憤怒至極地拿著之前給他的道具呼叫自己的后援團,“難道還要在直播間里上演一波我對抗刺客的場景嗎!”
對面的聲音格外冷靜:“請您先冷靜下來,您可以放心, 您的安全是有保證,而且現(xiàn)在彈幕的回饋相當好。”
正如他所說,此刻他原本只是勉強維持著熱度的直播間,此刻彈幕數(shù)量飛速上漲, 旁邊幾位參賽選手的熱度排名表上他的位置也開始上升。
“前一段日常太無聊,現(xiàn)在好, 打起來打起來!”
“果然是刺殺對象,小霍真是從來不忘記任務(wù),不過時間線倒退之后是不是技術(shù)下滑, 居然沒能秒掉東方。”
“就不能是東方實力大增[狗頭]”
“想不到還能夠和中二影打個不相上下, 這個員工比看上去強很多,剛剛那一波絲線放的很好, 墮落程度很深了。”
有個直播熱度也不錯, 東方曉想著, 手上動作不停, 略顯肉疼的從包裹里取出一塊銀色的鱗片, 這是之前得到的S級防護道具——神明佑。
在被他拿出來的一瞬間便化作銀色的光照將他整個人守護在內(nèi)部, 無論霍野的攻擊是多么的鋒利,力量在這個空間里是怎樣的肆虐瘋狂,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辦法撼動他周身一寸之地。
彈幕很快認出道具。
“噫,這啥玩意兒,一股臭味,他們?nèi)祟愒趺锤野堰@東西往身上套的。”
“烏龜殼戰(zhàn)術(shù),好無聊,還不如看看小霍的刀。”
“上一個用這種方式抵抗刺殺的人墳頭草該有三丈高了吧?”
霍野也停下如同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他精通于刺殺,自然也對市面上多種防護道具有所了解,這樣一款S級評級的道具居然能落在新人手上,屬實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那也只好拿點真功夫出來了,霍野伸個懶腰,扭一扭手腕,指尖從匕首上劃過的時候,便有暗紅色的光芒從刀刃上浮現(xiàn)。
彈幕的數(shù)量在這紅色光芒浮現(xiàn)的瞬間立刻飛漲:
“???????!”
“警報,警報,前方高能!”
“現(xiàn)在公司連這玩意兒都給人類玩了嗎?”
正忙于和另外一邊討論當前情況的東方曉背后生起一股寒意,慌忙回頭,然而速度已經(jīng)慢了半拍,紅色的仿佛從地獄流淌而來的火焰,隨著刀劃出而從空中洋洋灑灑落下,輕輕松松落在由神明祝福凝結(jié)而成的保護罩上,無數(shù)惡念傾瀉而出瞬間便腐蝕掉這一片庇護。
火焰瞬間便竄上東方曉的身軀,不似凡間之火那樣帶著灼熱感和疼痛,來自深淵的火焰,從來都是陰冷灰暗的,無聲無息地汲取一個人的生命力,讓他虛弱委頓成灰。
“這是什么東西,”東方曉大驚失色,慌忙想要拍打身上燃起的火焰,然而力氣卻越來越小,意識更是一點點沉入一片黑暗,“救命……”
霍野輕松收手,滿意的看一眼,他這次帶來的新道具,隨手拍下任務(wù)完成的記錄表:“大功告成,就知道新人都是怪物,不過老前輩還是會留下那么一手底牌。”
他話說了一半,身影卻在原地消失,等再度出現(xiàn)在走廊另外一端時,鮮血從他半側(cè)手臂上流淌而出,墜落在地上。
“你是……”霍野盯著看上去空蕩蕩的原地,無數(shù)疑問充斥在心間,他在剛剛拍照準備提交任務(wù)的一瞬間遭到了襲擊,顯然剛剛被他殺死的這位新人背后還有勢力在保護他的安全。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中:“霍野,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們會長的意思?”
完蛋,這是霍野在聽到并認出這個聲音時腦海里閃出的第一個念頭。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一位就是反叛陣營天涯工會的話事人,同樣也是這一次向他下達訂單的雇主。
接下來對方出示的證據(jù)也成功打消他的最后一點僥幸,一張與他們工會進行合約的訂單浮現(xiàn)在空中,很快便因為虛影,無法長久維持而消散。
“你殺死了雇主,這就是你們工會的規(guī)矩嗎?”對方語調(diào)冷酷。
霍野向來是個實在的人,他很快認識到自己沒有任何反駁的機會,幾乎是瞬間便從原地彈出去,化作一道黑影。
這一決定極為正確,在他化作黑影的同時,無數(shù)道原本安安靜靜潛伏在地上的絲線再度飛竄而出,如同疾風如同暴雨一般,緊隨著他的身形前去。
霍野來不及理清整個過程誤殺雇主的過程是怎么發(fā)生的,腦海里只能先分析當前的危險。
首先是對方有辦法以東方曉遺體為媒介襲擊他,但是沒有關(guān)系,這種媒介很快就會失去效力。
真正危險則來自于他的行為算是背叛工會,會長的力量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被刻印在他的身體里,在顧客投訴之后,他就會被這股力量攪成粉碎。
“早知如此,當年就不應(yīng)該誤入火坑,晚期中二病是真的會要別人命的,”霍野碎碎念著,很快又安慰自己,“不過不踩進火坑也活不到現(xiàn)在,好像還是我賺了。”
他苦笑一聲,很快便注意到前方與以往一般無二的黑暗有所不同,某一道視線已經(jīng)通過這片黑暗凝視著他,使得這片黑暗更像是某種巨獸張開的大口。
下一秒,來不及收住極速移動的身體,他半只腳踏入這片黑暗之中,黑色的墨團瞬間張開幾乎鋪滿了整片黑暗,一瞬間便將等待已久的獵物收入囊中急速卷席著向遠方退去。
絲線的襲擊幾乎是瞬間便失去了目標,茫然地在原地打轉(zhuǎn)片刻,頗為氣惱地敲打地面留下幾個小坑之后轉(zhuǎn)身離去。
霍野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他在被那一團偽裝成黑暗的神秘生物帶走的時候,會長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記,已經(jīng)開始發(fā)作。
即使隔著無數(shù)個世界,那個男人依舊擁有掌握他人生死的力量。
劇烈的疼痛從刻下印記的右手手臂開始蔓延,像是火焰一般灼燒,又像是寒冰一般封凍,在反復(fù)的冷熱交替之下,將一切都摧毀成灰燼。
霍野喘息著在地上蜷起身,眼前被汗水打濕,無暇顧及站在他面前的人。
“你被別人打下了印記?”謝長離對自身力量掌握還不熟練,但是他還是很快找到與自己控制他人力量相同的東西。
聽上去是很年輕的聲音,霍野在心理分析,不像是會治病的樣子。
少年的聲音還在他身邊響起,對方似乎已經(jīng)蹲下來開始檢查:“我有個辦法,不過現(xiàn)在說起來可能有點乘人之危。”
“對付一種控制的方法,只有更強力的另一種控制。”謝長離淡淡道,之前他就有所感知的另外一股力量在他身上涌動。
霍野掙扎著抬起頭,終于勉強看清對方的模樣,黑色的長發(fā)垂落在如雪如玉般的臉上,黑色的眼睛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白皙纖長的手伸出,像是來自魔鬼的邀請。
“倀鬼,成為我的倀鬼,我為你提供庇護,你也成為我的刀劍。”
“我可沒有什么選擇。”霍野苦笑,他當時可以為了活著選擇加入工會,此刻在靈魂被一點點捏碎的恐懼前,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任何救命稻草。
他伸出手握住對方的指尖:“好。”
個人技能瞬間發(fā)動,謝長離感覺到自己在瞬間摧毀這個人與其他人的所有聯(lián)系,覆蓋以自己的控制。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似乎有人因此發(fā)出憤怒的咆哮。
看起來好像又招惹了新的對手,有意思。
謝長離壓制住戰(zhàn)意,滿意地收回手,坐在藤蔓交織成的椅子上,等著對方緩緩醒來。
霍野很快就清醒過來,盤膝坐在地上,一手搭在膝頭,其實已經(jīng)表達了服從,這個人身上還帶著某種桀驁不馴的色彩:“您好,請問您是?”
面對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下屬,謝長離表現(xiàn)的極為坦誠:“謝長離。”
名字有點耳熟,霍野點點頭,下一秒鐘,一股寒意從他背上竄起,使得他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之前他得到的訂單只是簡單粗暴的概括描述為讓他去刺殺一個新人,后起之秀,黑馬。
雖然具體消息只有在任務(wù)中才能夠獲得,但是這段時間最為出名的黑馬就是謝長離,霍野不是沒有猜測過。
他的刺殺對象是錯誤的,這個副本里又出現(xiàn)之前被他認為最有可能是刺殺對象的人,現(xiàn)在他就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向?qū)Ψ奖硎境挤?br />
霍野腦海里面已經(jīng)將一切信息串到一起,就差一點決定性的證據(jù)。
“接下來還有一點事情需要你去做。”謝長離語氣輕緩,遞過來一張紙條。
霍野接過紙條,一眼便認出那上面的字跡,分明是之前向他下達任務(wù)命令的雇主的字跡。
直播間自然不忘對這一幕做一個特寫,彈幕唰唰唰刷起來:
“之前看他半夜寫東西就知道不對勁,好家伙,幕后黑手啊。”
“按照東方文化,這就叫做逼上梁山?”
“不愧是圣徒猶大扮演者呢。”
“看到了嗎,所有反派都學著點,沒有二五仔,我們就人工制造一個二五仔出來。”
良久,霍野長嘆一聲,之前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被他強行忘掉,撐起身體向謝長離認真行禮:“我會是您最忠誠的刀劍。”
第82章 櫥窗(11)
“這樣真的就可以了嗎?”霍野遲疑地看著地下洞口, 下意識回頭尋找謝長離。
他面前的地下洞口正在不斷傳來讓人牙酸的嘎吱聲,貓咪尖利的吼叫聲,大型物體摔倒在地的聲音。
同樣, 這些動靜直接帶來的是腳下的地面不斷震動, 墻上那些讓人作嘔的苔蘚與神秘分泌物也隨之下落, 好在謝長離隨身攜帶的道具頗有效果,綠色的藤蔓總是精準地彈出, 將這些苔蘚揮落到一邊。
霍野略帶憧憬地看著這個道具,好像也不需要多加操作,難道是有自我意識的?
那可真是讓人羨慕啊。
藤蔓人性化的打了個噴嚏, 在空中抖動片刻,再次兢兢業(yè)業(yè)地開始服務(wù)。
畢竟杜崖說了,乖巧,聽話, 懂事,等下一波受害者到了之后, 他一定可以在食物鏈等級上上升一層。
就在藤蔓做著白日夢的時候,地下核心洞穴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步入尾聲。
伴隨著一道極其尖銳的吱吱聲,一直在不斷震動的地面, 終于支撐不住, 徹底分崩離析。
霍野背后的披風迅速展開,帶領(lǐng)他半懸在空, 而謝長離自然也調(diào)用杜崖的力量, 振動翅膀居于空中, 俯視的下方激烈的戰(zhàn)場。
地面的裂縫越來越多, 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老鼠如同黑色的海浪一般, 奔涌而出, 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戰(zhàn)斗馬上要勝利了,”霍野冷靜分析現(xiàn)場,“它們不像是有秩序地向外擴散,準備攻擊和侵略,更像是在逃命。”
話音落下,奔離的老鼠軍團也露出原本被他們拱衛(wèi)的王,肥碩的巨鼠高達兩米,原本被滋養(yǎng)的油光水滑的皮毛,此刻卻是紅一塊黑一塊,無數(shù)貓咪的爪印與咬痕留在其上,撕咬的鮮血淋漓。
它的已經(jīng)從最開始的狂暴到現(xiàn)在的絕望,動作逐漸緩慢,攻擊也越來越有氣無力。
相比之下,他的對手貓咪們則顯得格外游刃有余。
一開始就賴在謝長離身邊的貓咪此刻端居在前方的巨石上,慢條斯理的舔著爪子,不時發(fā)出喵喵的叫聲,不知道是指揮還是加油。
而那些明顯聽從于他的貓咪們,則像是訓(xùn)練有素的戰(zhàn)士,它們體型對比碩鼠極為嬌小,但是配合極為默契,輪流發(fā)動攻擊,讓這只巨鼠顧此失彼。
而坐在巨石上的貓咪,則以一種極為敏銳的目光和迅捷的身手為他們掠陣,但凡手底下這幫貓崽子有些意外,他便會立刻頂上。
最后一擊自然也由這只貓咪完成。
伴隨著碩鼠轟隆倒下的聲音,黑貓從碩鼠身上輕飄飄落地,慢條斯理地舔著爪子,以優(yōu)雅輕快的步伐,走向圍觀的兩位無能的兩腳獸。
“我們要支付的報酬是?”霍野還記得那張紙上要求他完成的事情,便是支付給貓咪的報酬。
這一群明顯是非凡生物的貓咪需要什么?對他們所屬神明的信仰,具有非凡力量的物體,還是結(jié)盟……
霍野心中思緒紛亂,然而他身邊的人卻把他往前一推:“你。”
一句話說出恐怖故事的效果,霍野腦海里浮現(xiàn)出無數(shù)以其他人為祭品獻祭給邪神的故事。
這種恐懼感在貓咪們高高興興喵叫著湊上來時達到了巔峰。
“救……”霍野下意識地話卡在了嗓子里,無數(shù)毛茸茸熱烘烘的團子高高興興的掛在他身上,以絲滑的皮毛,不斷的蹭著皮膚,發(fā)出甜美而歡欣的叫聲。
刺啦——
這是撕開包裝袋的聲音,霍野眼珠子向前面一轉(zhuǎn)就看見極為富有生活氣息,以至于充滿驚嚇的一幕。
那個一開始就頗為高貴冷艷,目測中二病不輸于會長的家伙居然拆開一袋貓糧,認認真真地倒在貓咪們身邊。
那袋貓糧上甚至還標有玩偶國的圖案,恐怕正是在任務(wù)中購買的。
謝長離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冷靜,低著頭和貓老大討價還價:“貓糧還有兩袋……”
“喵!”
“你們已經(jīng)有兩腳獸可以吸了。”
“喵~”
“不,我不可以。”
“喵!”
“幫我干掉他也不可以。”
霍野盡量不去細想這個要干掉的他是誰,木著臉端正身體讓貓咪可以在它身上爬上爬下,做好一個貓貓樹和被吸工具人的職責。
見鬼的報酬!
他的苦大仇深與謝長離的游刃有余形成鮮明對比,瞬間引發(fā)彈幕無數(shù)笑聲。
“哈哈哈哈哈,能被喵大爺寵幸是多么大的榮幸,人類,你不要不知好歹!”
“這波啊,小謝是騙人賣身。”
“我感覺我可能需要一次靈魂檢查,突然覺得人類有點可愛是怎么回事?”
等到達成協(xié)議之后,貓老大也幸福的在貓貓樹上找到最高點,開始俯瞰眾生。
霍野頂著頭上重壓,面無表情地看向他當前的上司,對方倒是沒什么笑意,但是他肩膀上的烏鴉已經(jīng)充滿嘲諷的嘎嘎了好幾聲。
拳頭in了。
謝長離暗自慶幸逃過一劫,由于過去的某些原因,他確實不太喜歡貓咪這種生物。
“下面有一些發(fā)現(xiàn)。”謝長離避開充滿譴責的視線,藤蔓在他腳下交織成階梯。
他沿著樓梯徑直走下去,老鼠的巢穴呈現(xiàn)在眼前。那是無數(shù)苔蘚與令人作嘔的分泌物團結(jié)在一起的蜂巢結(jié)構(gòu),黏糊糊的綠色液體不斷沿著框架滴落下來。
液體滴落在地上,很快便凝聚起來,在眼前匯聚然后長出黑色的皮毛,一直有著紅色眼睛的怪物老鼠便這樣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這里就是源頭了。”謝長離淡淡道,從口袋里摸出A級防護手套,手謹慎地從建筑物的結(jié)構(gòu)空隙之間伸進去,稍微撥弄兩下后,便露出蜂巢結(jié)構(gòu)的核心。
那是一塊翡翠綠的寶石,長久凝視它的時候,便可以感覺到有綠色的液體在晶體之下流動,不同于外面這些分泌物令人作嘔的綠色,這份翠綠總讓人聯(lián)想到生機勃勃的綠葉。
霍野在無限服務(wù)公司待的時間久,見識不小,很快就作出判斷:“生命寶石?如果是這樣?xùn)|西的話,那么這些粘液可以制造出老鼠怪物,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這塊寶石之中有一部分屬于生命的權(quán)柄,但是過分磅礴的生命往往帶來災(zāi)難——沒有智性的生命體常常是行走在毀滅邊緣的怪物。
謝長離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段有關(guān)知識的描述,他對此習以為常,熟練地拿起這段知識開始分析起來:“這還不夠,還需要一塊來自此世界的媒介。”
杜崖在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從他肩膀上一躍而起,盤旋在空中四處搜尋。
但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搜尋這種事情始終都是狗狗的專長。
小黑從公司提供的寵物欄一躍而出,靠著他們種族天生對聲演的力量的敏感性,很快便找到將由生命力量改造的媒介。
它歡快的叼著木頭一路小跑著過來,不動聲色的用尾巴抽打試圖湊上來的杜崖一下以示警告,旋即把木頭吐出來,歡快的轉(zhuǎn)圈圈,搖起尾巴來。
“好狗狗。”謝長離夸獎一句,細細打量這份證據(jù)。
那是一塊不過巴掌大小的木頭,被腐蝕的完全看不出形狀,苔蘚在上面盡情的生長著,不斷分泌出黏糊糊的液體。
謝長離皺著眉頭勉強分辨片刻,隨手拋給站在一邊的霍野。
“好像是一種木材,我記得玩偶國外面有一片森林,或許我們可以從那里找到線索。”霍野以為他并不了解,克制住本能的嘔吐感,開始仔細打量起這一塊東西。
“我可以確定這是特產(chǎn)的木材,”謝長離結(jié)合之前高上商人設(shè)定背景的故事,很快作出判斷,“更重要的一點是,最開始這塊木頭被雕刻成玩偶的形狀。”
霍野默默把木頭放進證據(jù)袋,對著一手黏糊糊的液體欲哭無淚。
你都看出來還給我干什么?
他看一眼已經(jīng)嫌棄到燒毀整個手套的謝長離,在心里給對方打上新的標簽:一個矯情的中二病。
直播間的另外一端,壓抑的氣氛在師徒二人組之間彌漫。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我總覺得不會那么容易……”蘇木眼睛通紅,手攥緊成拳又松開,反復(fù)向他的師父認剛剛聽到的消息。
高上再次檢查完畢現(xiàn)場,手中的羅盤始終固執(zhí)地指向這個方向,代表著此處有他們所尋找的人出沒:“動手的人很干脆,這種來自深淵的火焰可以徹底焚毀一個人的□□和靈魂,他沒有機會了。”
說著他也嘆口氣,就算是那個人的弟弟,他本身還是不乏一些可愛之處的。
“現(xiàn)在的重點不是惋惜一個同伴的離開。”高上始終有一點恍惚,他總有一種預(yù)感,那么像陛下的那樣一個人不是不會輕易逝去的,而這個任務(wù)似乎也沒有那么高危。
這種奇妙的信念讓他比起悲痛更關(guān)注于當前的問題:“現(xiàn)在我們面臨的問題是,有一個可以使用高級道具的對手正在暗中窺視著我們,而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搞清楚鼠群的來歷。”
蘇木還想要辯解什么,他的嘴唇張了張看,望著高上的臉上夾雜著悲傷和憤怒的表情,接著,這種表情迅速被一種震驚所取代。
“老鼠!”他驚呼一聲,“他們正在到處亂沖亂撞!”
高上聽到他的說法,趕緊回頭,一只手已經(jīng)搭在他那如同皮鞭一般的武器上,用力揮向如同黑色海浪一般狂奔而來的鼠群,不過片刻便強行分開一道道路。
那群老鼠即使在瘋狂逃命之中也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在能將他們抽成兩半的鞭子面前讓開一條道路,
很快,他渾身上下繃緊的肌肉松懈下來,但是眉頭越皺越緊:“不對勁,這不是一場攻擊,是一場逃亡。”
高上伸出一條手臂攔住蘇木引導(dǎo)著他向后退,遠離鼠群逃命而來的方向:“前面是什么東西讓它們逃命?”
“它們又為什么會帶著這些東西?”蘇木眼尖地注意到地上的一些被鼠群帶出來的小紙片,輕聲讀出上面的一行小字。
“4月19日,天氣晴好,但是我不得不和我親愛的小國王作別……”
第83章 櫥窗(12)
在享受完報酬之后, 貓咪們被鈴鐺召喚來的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不得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酷炫的黑色套裝上沾滿貓毛的霍野長舒一口氣, 不客氣的說, 他真的有一種死里逃生的感覺。
就算讓他去刺殺榜前高手也比應(yīng)付這些貓大爺好。
相比之下, 只負責投喂點東西的謝長離待遇不知道比他好多少,那只格外肥碩的貓咪往那一坐, 其他貓咪也不敢貿(mào)然冒犯。
彈幕里已經(jīng)是一片羨慕之聲。
“我酸了,貓貓們還對他們說下次還能再來呢。”
“我記得那里的貓咪不是那么好請的,怎么到這里就這么狗里狗氣。”
“警告樓上, 不要進行種族歧視。”
小黑也同樣的歡欣鼓舞,他被迫在寵物欄里蹲了那么久,就是避免和這群貓起沖突,這會兒終于可以鉆出來光明正大的圍著主人轉(zhuǎn)圈圈, 身后的尾巴搖得跟一朵花一樣。
“可以確定這塊生命寶石應(yīng)該就是天涯工會的,”霍野仔細研究許久, 終于得出一個結(jié)果,“他們?yōu)檫@次布局可是花費不少代價,這次被我們順手截胡, 不知道有多跳腳呢。”
他還想再討論這次戰(zhàn)利品的分配, 一扭頭卻發(fā)現(xiàn)謝長離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這個地下巢穴的邊緣,一只手放在巖壁上, 微微側(cè)過耳朵似乎在聆聽著什么。
霍野甚至自己不算太善于思考, 自然重視其從一開始就表現(xiàn)的城府極深的謝長離的行為, 立刻便小心翼翼地湊過去, 一只手已經(jīng)握在武器上時刻警戒。
“沒有太大危險, ”謝長離很快判斷完畢, 點了一點巖壁的中心,向旁邊退開一步,“用力攻擊這里。”
霍野一點頭,毫不猶豫地揮舞著匕首敲上這塊巖壁。
他向來是個實用主義者,所以即便有工會長三申五令武器要拿來耍帥要興奮,武器有靈,他還是愉快的用匕首完成了諸如切肉燒烤挖地等操作,此刻拿來砸個洞也絕不在話下。
只不過,這用力襲擊之后,除了碎開的巖石之外,迎接他的還有猛然涌出的大量水。
霍野措不及防被噴了一身:“什么?”
“這里是地下暗河的支流,我們看到的地下通道也都是河水腐蝕出來的,”謝長離已經(jīng)退到安全距離外,一身干爽地解釋,“繼續(xù)挖掘,我們可以進地下暗流看一看,我大概知道這些木材是怎么出現(xiàn)在這個地下洞穴了。”
雖然懷疑某人絕對是故意的,霍野還是任勞任怨的開始繼續(xù)開拓洞口,不一會兒便讓地下暗流徹底涌入其中,兩人沿著河流一路向上游去。
謝長離知道自己水性不太好,之前穿過來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水里,也是差點溺水。
但這一次,在他已經(jīng)準備好憋氣再利用藤蔓協(xié)助自己在水中游動的時候,水流卻讓他感受到熟悉和溫柔。
在霍野眼里,謝長離剛開始的動作還有些生澀,讓他頗有些擔憂自己是不是等會還要沖上去救人。
雖然謝長離這個人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但畢竟和他簽完了契約,此刻也算是他的上司或者說雇主。
結(jié)果,不等他做出有效行動,這人的動作就開始漸漸流暢起來,在水中游動的身形逐漸變得如同游魚一般,流暢自由。
霍野:小丑還是我自己。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學習能力能這么強嗎?
其他人心中的諸多想法,謝長離并沒有去惡意探聽,他一路逆流而上,睜開眼睛俯視著河底,很快便在河底發(fā)現(xiàn)陸陸續(xù)續(xù)各種各樣的人體部件。
或是斷去的手腳,或是被挖出來的心肝脾肺,又或者是一個又一個頭顱。
那天被他以為是溺水時的幻覺的尸體是真實存在的。
霍野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看起來河水里淹死過不少人,不,不對勁,雖然外形看上去很像,但是仔細一看,并不是皮膚在水中的質(zhì)感,而且不可能這些尸體在水底不會腐化。”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謝長離身形一動,立刻便向水底俯沖而去,他伸手撈起其中一顆頭顱,轉(zhuǎn)身向上浮出水面,將這顆頭顱的臉轉(zhuǎn)動著面向霍野,“這是木偶的一塊部件,一般來講木頭也很難在水里儲存這么久,如果是玩偶國特產(chǎn)木頭的話,那就另說。”
兩人很快便從水中脫離,坐在岸邊。
霍野勉勉強強把線索串聯(lián)起來,向謝長離確定:“所以你的意思是,河底會有很多玩偶部件,他們沿著水流一路匯入地下通道,或者說下水道,然后被天涯工會放在這里的生命寶石改造成怪物老鼠,之后再去襲擊玩偶國的人。”
“那么問題來了,”霍野沒有質(zhì)疑前面的推測,注意力集中在后面,“這些木偶又是誰制作的。”
“我之前看到玩偶國的人死后,他們的尸體會被扔進下水道。”謝長離很快聯(lián)想到前一段時間調(diào)查時看到的諸多死亡事例,淡淡道,“一部分是火化后,還有一部分則不一定。”
“尸體,木偶。”霍野雖然主業(yè)是殺手,但是無限服務(wù)公司的任務(wù)也經(jīng)常在做,很快就套到了經(jīng)典任務(wù)場景,“所以我們看到的人都是木偶?”
謝長離卻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暗處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挪動著,傳遞完畢信息。
“你先離開片刻,”前一秒還在好聲好氣談?wù)撊蝿?wù)的少年突然說道,“你們殺手總有隱蔽自己的方法,對吧?”
“可以是可以……”霍野還想再多問幾句,就已經(jīng)感受到暗處陰影中蠢蠢欲動的東西,便立刻隱去身形。
他可不想再被奇怪的東西吞下去卷到什么地方。
伴隨著腳步聲響起的是謝長離這段日子里格外熟悉的聲音:“源頭就是在這里。”
“哦。”
“臭小子,打起精神來啊,現(xiàn)在我們還在任務(wù)里。”高上無可奈何,話說到一半?yún)s突然警覺起來,身形一動,以極快的速度沖向前方。
看清眼前的情景后,他停下腳步,臉上的警惕之色的并沒有散去:“太奇怪了。”
“什么?”蘇木一路狂奔著,才勉強跟上腳步,此時更是扶著人的胳膊氣喘吁吁,他下意識想要從自家?guī)煾赴蹴绲纳碥|后探出頭,卻又被人摁住腦袋壓回去。
在他們面前,地下暗河分出一道分支,通向另外一個方向,巖壁上破開的大洞隱約露出背后的場景。
那是畸形的,扭曲的,巨大的蜂巢式結(jié)構(gòu),讓人作嘔的粘液落在地上,混雜著殘缺的老鼠軀體。
“這里就是源頭吧。”蘇木惦記著剛剛在路上看到的那半張紙片,蠢蠢欲動想要上前。
“小心,一般會有污染。”高上表情嚴肅,一邊給自己喂一包精神穩(wěn)定劑,一邊拿起特制的望遠鏡遠程細細觀察。
“很奇怪,”他一手按住不安分想要湊過來看一眼的小孩,“這些老鼠身上的痕跡應(yīng)該是其他動物留下的,考慮到天敵關(guān)系,有點像是同樣身為非凡生物的貓。”
蘇木毫無所覺:“所以,這就是解決鼠患的正確方案?有人比我們早一步?”
高上無可奈何看他一眼:“你在玩偶國看到過貓嗎?”
“啊!”蘇木瞪大眼睛。
“更重要的是,我身上攜帶的檢測物品并沒有展示出這些東西的污染性。”高上沉思,拿出筆記本寫下一連串思考內(nèi)容,“比起這種污染隱蔽性極高,以至于無法察覺,我更傾向于有人提前使用貓咪解決問題,并且拿走污染源。”
蘇木一拍手:“我們被東方曉搶先一步了。”
這個推測不算有問題,但是高上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他壓下心中的猶豫,松開手,比蘇木前一步踏入這片應(yīng)該沒有污染的環(huán)境:“你在外面看著就好。”
在接近三小時的漫長尋找后,高上終于直起腰,拿著一疊沾滿鮮血皮毛和粘液的混合物的紙片去進行基本的清洗。
“好像他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秘密,”蘇木有些擔憂,“還是說這些秘密是一個陷阱?”
高上雙手環(huán)胸將這些紙片連起來,快速閱讀完畢:“也許他們的目標只有污染源本身,所以對這些附帶產(chǎn)品毫無興趣。”
他點評:“作為陷阱的話,這些東西也不夠合格。”
“這是一疊日記,”蘇木檢查完之后將這個故事聯(lián)系起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女孩擁有很多很多的玩偶,最喜歡的玩偶是最早陪伴她的小國王。”
“她親手為小國王雕刻王冠,用貝殼為他制作王座,為他用積木搭建了城市,到處為他尋找臣民,讓他們向小國王宣誓效忠。”
“后來,小女孩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她住進了醫(yī)院,沒有玩偶的陪伴。在最后的時刻,她把所有的玩偶都捐了出去,希望它們也可以為別的孩子帶來快樂。”
蘇木總結(jié)完日記內(nèi)容,要拿出另外一種顏色色澤完全不同的紙片:“這是一份報紙,報道的是送往孤兒院的捐贈車發(fā)生車禍和火災(zāi)。”
“一切的行為動機已經(jīng)被理順,”蘇木總結(jié),“作為木偶的小國王一直備受寵愛,卻在突然之間被主人冷落,然后送走,不,在他眼里可能是被燒毀,或是在那場車禍中跌落下水道,被老鼠們啃噬,這也可以解釋玩偶國對老鼠的恐懼厭惡。”
“所以,它獲得了非凡力量之后,重建一個玩偶國,并且讓所有虐待拋棄玩偶的人遭到懲罰。”
第84章 櫥窗(13)
當兩人從下水道里爬出來的時候, 夜幕已經(jīng)降臨,星光灑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接著,遠處傳來一陣呼喊聲, 舉起的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大半街道, 近衛(wèi)團長帶人一路疾馳而來:“偉大的來自東方的魔術(shù)師, 你們終于出來了,國王正在命令我們尋找你們!”
高上眼皮一跳, 直覺有什么糟糕的事情發(fā)生,面上還是一片茫然:“我們探索地下前已經(jīng)和國王匯報過,應(yīng)該……沒事吧?”
近衛(wèi)團長深深嘆口氣, 搖搖頭:“不,不是這種原因。”
他面色凝重:“我要告訴您一個沉痛的消息,另外一位來自東方的魔術(shù)師,他的尸體剛剛被人發(fā)現(xiàn), 應(yīng)該是犧牲在為國王解決鼠災(zāi)的路上了。”
什么!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這可真是個大消息, 他們滿心以為這次鼠災(zāi)十之八九是東方曉策劃,至少東方曉是知情人,地下那份大動靜也是他捷足先登。
甚至, 蘇木捏緊拳頭, 謝長合也是死在東方曉的謀劃之下。
結(jié)果,現(xiàn)在告訴他們東方曉已經(jīng)死亡!
蘇木平白生出一種蕭索感, 更多的還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
他根本不知道那時地下發(fā)生了什么, 全程都在被人牽著鼻子走, 最后唯一一點小小的發(fā)現(xiàn)甚至是其他人所不屑的東西。
高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給予還不成熟的徒弟無聲的安撫:“原來如此,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他又連著嘆息好幾聲, 仿佛之前還和對方競爭東方偉大魔術(shù)師的人不是他一樣。
面上如此,高上心里還是對東方曉的死存疑,禮貌表演完畢之后,回到正題:“我們還是盡快覲見國王吧。”
宮殿,室內(nèi)沒有點燈。
星星的光芒從宮殿穹頂照射進來,經(jīng)過裝飾在穹頂上的水晶的折射,匯聚在王座之上,如同聚光燈打亮這個王國最完美的寶石。
小國王還是穿著他那華麗的王袍,帶著金燦燦的王冠,權(quán)杖被他抱在懷里,一手撐著額頭,在等待中陷入睡眠。
侍女小心翼翼地上前,按照國王的吩咐,在魔術(shù)師回來的第一時間將消息通知給他。
小國王艱難地清醒過來,招招手示意讓他們進來,揉一揉朦朧的睡眼,目光從手邊的一疊紙上劃過,輕輕笑出聲。
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離開的時候還算戰(zhàn)意勃勃的魔術(shù)師和他的助手邁步進入宮殿之中。
“親愛的魔術(shù)師,”國王雙手交替,孩童的臉上有著與年齡完全不符的審視神情,“恭喜你們活著從那個地下回來,不知道你們?yōu)槲規(guī)砹耸裁礃拥膽?zhàn)利品呢?”
高上深呼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率先上前一步,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尊敬的國王陛下,我們?yōu)槟业搅艘粋故事。”
他還記得之前打探到的國王的愛好,他喜歡一切故事,有趣新奇,跌宕起伏:“或許您會喜歡這個故事。”
王座上的孩童饒有興趣,一只手在權(quán)杖上劃來劃去,顯然有些按耐不住興奮:“噢?你盡管可以說給我聽聽。”
蘇木在高上的示意下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之前拼剪出來的一疊紙片,開始講述這個由他拼湊起來的故事。
最開始,小國王還能夠坐在王座上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手中的寶石,漸漸的,他隨意的坐姿端正起來,微微瞇起眼睛凝視著此刻,還站在宮殿之中不斷敘述故事的人。
“等一下,”小國王打斷蘇木關(guān)于那個極為受寵的玩偶所遭到的一系列寵愛,臉上帶著隱約的憤怒,“我并不是想要聽你們羅列一系列奢侈品,在我的國度,我擁有你們所能想象和不能想象的一切。”
高上笑著打哈哈:“尊貴的陛下,我們絕對沒有拖沓的意思,只有前面的鋪墊足夠深刻之后的故事才能夠精彩起來。”
他說完這句話,國王勉強壓抑下浮躁,而蘇木也繼續(xù)進行他的講述。
小女孩的離去在意料之中,只是隨著她離開后進入病房的一系列故事之后,椅子上的國王從原先的躁動變成沉默。
一切都只不過是意外,但就是這一連串的意外導(dǎo)致了悲劇的結(jié)果。
“夠了。”他終于在聽到玩偶國王摔落下水道的時候發(fā)出一聲怒吼,從王座上站起來,讓星光灑落在他身上。
蘇木驚訝起來,在這一刻,小國王不再是身披著華貴綢緞織成披風,帶著鑲嵌滿各色寶石王冠的至尊至貴,他身上的顏色開始變得斑駁,就像是涂抹在玩偶身上的漆被時光剝離,鑲嵌滿寶石的王冠開始變得黯淡,細碎的刻痕浮現(xiàn)在上面。
他整個人都開始變得像是一只被丟棄被損毀的玩偶。
此時他們的直播間里還有大量觀眾,看到這一幕之后,彈幕量飛速增加。
“前方高能!”
“果然不愧是玩偶國,一切都只不過是國王的一場幻想。”
“力量相當精純,這兩人不一定打得過,準備好為選手收尸吧。”
這些風涼話并沒有渠道傳遞給現(xiàn)在時刻準備著戰(zhàn)斗的兩位選手。
高上一只手已經(jīng)搭在武器上,時刻準備應(yīng)對揭露真相之后boss的暴走階段,下結(jié)論:“所以我們的推論都是對的。”
只不過,他并沒有等來暴走。
破敗的木偶沒有發(fā)動攻擊,而是從高高的王座上走下來,走動之間不斷從身上掉下木屑,原本以寶石雕刻而成的雙眼處空蕩蕩的,后面像是埋藏著一個絕望的靈魂:“真的嗎?”
“如果我沒有推測錯的話,地下充滿老鼠的世界才是真實世界,這里只不過是寄托于您最后的執(zhí)念構(gòu)建的幻想鄉(xiāng),所以我們能在那里獲得現(xiàn)實世界的一些真實線索。”蘇木解釋,同時將一疊紙交給它,“您應(yīng)該比我們更善于辨認她的字跡。”
木偶接過這一疊日記,久久默然。
片刻之后,它的身形陡然崩塌潰散,留在原地的是徘徊不去的悔恨與痛苦交織的哭泣聲。
執(zhí)念已經(jīng)消去,他們身處的這座如同童話中走出的夢想鄉(xiāng)、玩偶城也開始崩潰。
狂歡慶典還在繼續(xù),城市之中的燈光還沒有熄滅,高歌著大笑著,在街上的人們的行動卻被固定下來,化作一座又一座毫無感情的木雕,接下來,各種風格交織的建筑物開始逐漸褪色,外面如同彩色積木打成的城墻開始動搖坍塌。
蘇木還想要再看,但是他已經(jīng)被高上提溜著一路向外奔去。
“玩偶國正在毀滅,待在這里恐怕還會有危險。”高上一直奔跑到玩偶國外才停下來,檢查一遍身上的東西,嘆著氣把之前掛在腰間的木偶拿下來。
不同于之前還在玩偶國時,這個木偶不再像之前那樣栩栩如生,原本仿佛閃著光的眼睛只透著暗沉沉的死氣。
蘇木和他一同動作,將腰間的木偶放下,想了想又,把兩個靠在一起,一同倚著樹,看著正處于毀滅中的國家。
“任務(wù)結(jié)算,我們成功了。”高上伸手觸碰送他們離開任務(wù)的門,心里還是有什么地方不上不下。
整個故事迎來結(jié)尾的速度太快,甚至連最終的boss戰(zhàn)都沒有開啟,唯一的解釋只是由他們錯過了關(guān)鍵信息和關(guān)鍵戰(zhàn)斗。
所以幕后之人到底是誰?
東方曉……還是……
他想起那張肖似陛下的臉,太陽穴一陣跳痛,再也不想在這個疑云密布的任務(wù)副本里多留,帶著徒弟趕緊進入傳送通道。
通道關(guān)閉之后。
此刻遠處的玩偶國所在之處已經(jīng)只剩下一片空地,黑發(fā)黑眼的少年將地上損毀的木偶一一收集起,逐一放進盒子之中。
他身邊的男人已經(jīng)挖好十尺見方的坑,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霍野對于此刻他的舉動還是充滿不解:“我記得那個紙條你也找到過,你就直接把最后解謎的分送給他們兩個嘛。”
“畢竟同行一場,”謝長離淡淡道,“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坑隊友。”
霍野:“是嗎,我不信。”
話一說出口,他就感受到來自樹上的渡鴉,腳邊的狗子,以及陰影里不善的窺視。
惹不起,惹不起,霍野目光又落在謝長離在雕刻的墓碑上。
“玩偶國之墓。”他念出幾個字,想起這個由意外和錯過釀成的悲劇,也忍不住嘆息幾聲,“這個任務(wù)的背景故事真是發(fā)刀大師。”
原本正在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日記和報道的謝長離聽著,居然輕輕笑了一聲。
霍野立刻頭皮一緊,注意力被拉到他身上,目光很快落在日記上,隨即他又轉(zhuǎn)頭看著墓碑上被雕刻上的字,驚訝的表情在他眼底浮現(xiàn),隨后逐漸過渡成驚恐。
“你,”他表情微妙,“日記和報道都是你寫的,甚至墓碑上你也用的是同一種字跡。”
霍野再次感到熟悉的被利用的感覺:“所以說,一切都是假的?”
“真的假的重要嗎?”謝長離從容起身。
離開這個副本的通道在他們身邊拉開,他從容走進去,回頭,意味深長:“畢竟,故事真假不重要,有不有趣才是最重要的。”
霍野琢磨著這段話的深意,跟著一起走進通道。
在他的身后,墳?zāi)共灰撞煊X地抖動片刻,一輛小小的馬車從地底駛出,頭戴王冠身著華袍的國王在他忠誠的近衛(wèi)團團長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一疊手稿被國王握在未拿權(quán)杖的左手上,恰好是那日來自東方的魔術(shù)師的見面禮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他笑著向通道里離去的人影行禮:“再見,感謝你指導(dǎo)的演出,我親愛的小劇作家。”
國王的背后,新的玩偶城升起,一如往日。
第85章 櫥窗(14)
櫥窗現(xiàn)場。
在大批觀眾的眼中, 櫥窗秀的直播間以大屏幕的形式懸浮在無數(shù)世界構(gòu)成的星海之中,展現(xiàn)選手們一個又一個故事發(fā)生的景象。
時間,空間, 在這場秀場中已經(jīng)失去意義, 有些選手甚至同步出現(xiàn)在多個世界之中。
不過, 觀眾們還是更喜歡按照官方推薦的順序,選擇一個屏幕, 仔細看完其中的故事,之后再去選擇下一個。
此時,某位觀眾已經(jīng)將玩偶國的故事看完, 畫面一轉(zhuǎn),結(jié)束完任務(wù)的選手們都化作一道流光,落入等候室之中。
那是一個巨大的展示柜中放著一個個玻璃瓶,被縮小到巴掌大小的選手們安靜地懸浮在玻璃瓶里透明黏稠的液體里, 供給所有的觀眾細細觀察賞玩。
畫面一轉(zhuǎn),回到林鐵心的場合。
外表上看上去完全一樣的兩個人勾肩搭背地站在舞臺中央, 仰著頭觀看屏幕上已經(jīng)結(jié)束的玩偶國的最后一幕。
屬于謝長離的任務(wù)面板彈出,讓人贊嘆的數(shù)據(jù)呈現(xiàn)在畫面中。
[當前任務(wù):《櫥窗·玩偶國》
截止時間:十三天
進度:100%
離開玩偶國√
獲得國王的贊許√
清理掉對手(死亡一人,任務(wù)失敗兩人, 同化一人)√]
“正是讓人贊嘆的戰(zhàn)斗呢。”左邊的男人笑著說, 半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抽到的這個身份卡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 圣徒猶大!”
“哈, 阿心, 如果不是這個身份是我親眼看著隨機分配的, 我都要懷疑這是你暗箱操作了。”
“你怎么能這么平白污人清白?”阿心裝作一副震驚的樣子, 扭頭看過去,下一秒鐘噗嗤一笑,“好了好了,我確實就是這種人,畢竟這是我們的櫥窗秀。”
“如果早一點看到他的表現(xiàn),我也會讓他擁有這個身份卡的,”阿鐵把話題拉回來,“讓我們開始接下來的經(jīng)典回顧。”
屏幕上的時間被飛速回溯,無數(shù)畫面跳過,直到定格在纖柔妍麗的少年跌落水中的一剎那,沉沒在河底百年的尸體或者說是木偶部件倒映在他的眼里。
彈幕在這一刻飛速上漲:
“斯哈斯哈,無論看多少遍,我都想在這個時候大喊,這是我老婆,你們不要跟我搶!”
“天生的就應(yīng)該活在水里,太美了。”
“聽說他現(xiàn)在還沒有選擇好陣營,不知道有沒有興趣使用人魚的殘骸。”
下一秒鐘畫面一轉(zhuǎn),小國王高高在上地端坐王座之上,興味索然地打開愚蠢的臣民們敬獻的禮物,目光落在一疊冊子上,隨意翻了幾眼,便露出饒有興趣的笑容。
鏡頭一瞬間拉近,給這份小冊子做了一個特寫,在上面的字格外清晰地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親愛的國王陛下,請允許我作為一名劇作家為您帶來接下來的戲劇盛宴。劇本已經(jīng)附上,如果您愿意的話,也可以親身參演著一出絕佳喜劇,我將不勝榮幸。”
而紙片翻轉(zhuǎn)過來,則是被國王勉強認可的劇作家居住在宮殿之中,他的同伴還在熱烈地交流著收集到的信息,而他則面帶微笑,冷靜又從容地寫下一個又一個書寫命運的字跡。
當然,同樣被書寫的還有那一些將會被當做關(guān)鍵證據(jù)的道具。
少年微笑著落筆,寫下日記兩字,皓腕如同霜雪一般定格在光影之中。
這份道具則在夜晚被他身邊的渡鴉帶走,送入地下世界。
到此為止,所有的布局已經(jīng)準備好,戲劇的高潮伴隨著那天的煙火晚會正式拉開序幕。
劇作家承諾的絕佳喜劇如同他所寫的劇本那樣上演。
國王高居于王座上,而整座城市之中被人們掛在腰間、抱在手中的玩偶,眼中卻亮起詭異的光芒。
通過玩偶的眼睛,整座城市都居于國王的視線之下,包括這場精心策劃的喜劇。
于是,無論是高上遇到的社工,還是他們一同打開收藏間的大門,無論是在地下的勾心斗角,還是發(fā)現(xiàn)紙片時的震驚都如同戲劇一般逐一上演。
直到戲劇的最后一幕來臨的時候,國王才施施然整理好衣裝,從王座之上走下親身參與這場高潮的排演。
一切終局之時,享受過絕佳表演,同時自己也親身參與的國王從墳?zāi)怪凶叱觯瑳Q心授予劇作家最偉大藝人的名號。
這才是破局的真正關(guān)鍵。
彈幕一片歡呼雀躍。
“我已經(jīng)說倦了,我要當謝哥的狗,我要和小黑競爭上位!”
“吸溜……嘿嘿嘿……”
“我之前看到老婆在那里練字的時候就知道必定有后手,果然直播間動不動就會隱藏關(guān)鍵信息!”
“本來覺得那一段逼上梁山已經(jīng)很絕,想不到居然還有書寫命運這種操作,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前面沒看到后面就開始陰陽怪氣說謝哥不行的人趕緊站出來,不知道這些人現(xiàn)在臉疼不疼啊!”
“人類果然就是這種邪惡的生物,冷酷無情,熱愛自相殘殺,天生就適合猶大卡了。”
“前面說的那種情況豈不是正好?”
“不說了,官方趕緊出周邊,我tm氪爆!”
和彈幕飛速上漲同步飛升的則是現(xiàn)場里直播間上的推薦票數(shù),在各個故事進入到中部的時候,謝長離的支持率就已經(jīng)高出一大截,此刻接近終局更是一騎絕塵。
“哎呀呀,”舞臺中央的阿鐵看著這一幕也笑起來,“上一次看見這樣的盛況,可是在上一次啊。”
阿心:“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你也別嘲笑我,盛景難再有,一場櫥窗秀有三個任務(wù),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阿鐵轉(zhuǎn)動著手中的提詞卡,眼睛里面完全是不懷好意。
之前他們已經(jīng)給過逆生長的debuff,這句話一說出來,彈幕里也有些緊張。
“林鐵心還想鬧什么幺蛾子?”
“就算是再火到櫥窗秀里不也得乖乖聽話,某些人的粉絲臉不要太大。”
“我看不像,已經(jīng)開始多端同步了,再修改的話會有很多問題。”
似乎也知道觀眾們不樂意,這次樂子人倒沒有立刻給任務(wù)施壓,而是一揮手,舞臺中間便出現(xiàn)一個被紅色布遮蓋透明圓柱。
“畢竟他是要一打多的猶大嘛,我們這里也為他準備了一些小小的升級流程,”阿心笑瞇瞇揭開紅布,出現(xiàn)在圓柱中的是一架金子打造的天平,“當當當!”
白色的羽毛從空中飄落,毫無阻攔的落在天平上,使得天平無聲傾斜。
彈幕幾乎在瞬間就布滿了屏幕。
“這至少是S級級別的遺骸吧,現(xiàn)在櫥窗秀賭的是越來越大了。”
“上面充滿著神明惡心的味道。”
“讓我感受感受,唔,公平正義?審判裁決?”
“前面的不用感受了,道具還沒有被正式定型,不同的人手上它會演變出不同的方向。”
站在舞臺上的兩位主持人非常滿意此刻的熱烈反饋,阿心假模假樣地嗔怪:“你怎么把這種壓箱底的寶貝掏出來了,敗家子。”
“要賭就賭個大點的嘛,我覺得他可是能夠走到最后一回合拿下冠軍的人,”阿鐵撿起天平上的羽毛,略帶挑釁的目光看向屏幕,“那么這壓箱底的遺骸,就是屬于他的!”
第一部 分已經(jīng)結(jié)束,畫面歸于黑暗。
高上喘息著在玻璃瓶里站起來,倚靠著冰涼的玻璃壁。
他因為任務(wù)失敗而被清退,此時所有的debuff已經(jīng)被清除,任務(wù)世界中的種種情形的浮現(xiàn)在腦海中。
感受就一句話,尷尬。
到底是什么讓他有勇氣覺得對方是個無依無靠小白花啊!
高上深刻地感覺到收徒是不可能收徒的,要把他收到自家門下,自己和那個傻白甜大弟子都得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噢,好像不收,也已經(jīng)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高上默默坐回原位,心累地抹一把臉。
實在是太熟悉了,簡直就跟陛下稱王稱霸的時代他常有的感覺一樣。
又或者,高上迅速冷靜下來,微微皺著眉頭緊盯著即將開啟的第二部 分,心里有一個讓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只是想起來便覺得心跳加速,手心冒汗的可能——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就是陛下呢?
新的故事開啟。
[當前任務(wù):《櫥窗·度假村》
截止時間:七天
進度:0%
提示:請您順利離開,并且盡可能地殺死其余競爭對手。]
率先進入屏幕的是一片連綿的群山,郁郁蔥蔥,林木茂盛,不時有飛鳥被驚起。
一輛大巴車正行駛在泥濘的山路上。
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打在大巴車車窗,然后無力地滑落下來,在玻璃窗上留下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圖案。
夏深安靜地凝視著窗外,導(dǎo)游正站在車中間,喋喋不休地描述著他們即將進入的那座森林風光度假村的情況。
“這座度假村以森林風光,親近自然,原生態(tài)為主打賣點,同時他們的村莊部落還擁有當?shù)孛褡逄赜械慕ㄖL格和傳統(tǒng)習俗。”導(dǎo)游簡介完之后話音一轉(zhuǎn)又轉(zhuǎn)移到接下來幾天的任務(wù)行程。
行程排的相當滿,夏深記下大半,打開手中的筆記本,目光凝視著他正在進行的任務(wù)。
[當前任務(wù):《櫥窗·度假村》
截止時間:六天
進度:0%
提示:請您在度假村中盡情游玩,并順利離開。]
同一時刻,樹屋。
謝長離睜開眼,鏡子里,覆蓋著白色皮毛的手正為他挽起長發(fā)。
第86章 櫥窗(15)
明明上一秒還在校園里, 下一秒已經(jīng)是清晨,他正坐在鏡子前,由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家伙束發(fā)。
謝長離沒有立刻大喊大叫, 而是冷靜的開始評判其周圍的環(huán)境。
他身處一間屋子, 準確來講, 應(yīng)該是由木頭搭建而起的屋子,看不到一點現(xiàn)代家電, 包括電燈,光線全部靠頭頂?shù)南灎T。
鏡子里映照出他現(xiàn)在的模樣,還是自己原來那一張臉, 穿著不知道是由什么動物皮毛制成的柔軟衣物,左肩裸露出來,上面繪制上他難以分辨的圖文。
似乎是幾種動物圖騰交織而成,包括虎、鹿、鷹等。
謝長離用已知的知識仔細辨別片刻之后得出結(jié)論。
“如果您的阿爸阿媽還在的話, 一定會為這一幕感到欣慰吧。”他身后人突然開口說話。
此時,謝長離披散在身后的黑發(fā)被單獨分出兩縷, 編織成細辮,盤繞在腦后,身后人正在慢慢向著頭發(fā)上粘上兩朵白色的碎花。
謝長離適時做出略微黯然的神色:“應(yīng)該吧。”
接下來他套取信息的過程, 輕松到出乎他的意料。
身后的女人就像一個游戲里標準的引導(dǎo)NPC一樣, 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后,立刻開始嘆息起來, 將他現(xiàn)在所擁有的身份解說的一清二楚。
“真好, 我想您一定會成為一名偉大的巫, ”聲音慈和的女人這樣低聲說道, “巫是我們神明行走在大地上的代言人, 是我們部落的引導(dǎo)者, 是對于叛徒的裁決者,是古樹的守衛(wèi)者。”
“之前你的阿媽本來應(yīng)該成為下一任的巫,但是比起森林,她更熱愛自由,在完成學業(yè)之后,選擇留在城市之中,我們尊重她的選擇,”女人長嘆一聲,“但是如今我們需要一名新的巫。”
“我媽媽……”謝長離繼續(xù)露出黯然的神色。
女人溫柔的抱住他的肩膀,白色的皮毛貼在脖子邊,柔軟又舒適,似乎帶著暖烘烘的體溫:“沒事的,他們只是變成天上的星星,母樹的新葉,在這里看著你繼續(xù)接下來的路途。”
看起來,“我”應(yīng)該是這個部落新的巫的繼承人,我母親就擁有巫的血脈,但是拒絕接任之后遠走他鄉(xiāng)結(jié)婚生子,然后有一天我父親母親雙雙死亡,作為孤兒,還有著巫的血脈的“我”就被帶回部落,繼續(xù)承擔母親一系的工作。
從完成學業(yè)和留在城市之中可以看出,我現(xiàn)在還正處在現(xiàn)代,沒有一下子穿越到原始部落。
謝長離稍微松口氣,微微抬頭看向身后的女人,她大約50歲左右,眼角充滿皺紋,披著白色的皮毛,手很粗糙,但很溫暖。
不知道為什么,謝長離總覺得那白色的皮毛讓他心生不安。
“就差最后一步了。”女人笑著拿出白色的綢緞,輕輕為他蒙上眼睛。
謝長離眨了眨眼睛,這塊綢緞只是限制對光的感應(yīng),但沒有徹底剝奪他看事物的能力,眼前還留下一段朦朦朧朧的陰影。
粗糙又溫暖的手輕輕拂過他的額頭:“七天,你要用心去感受世界七天,讓母樹接納你,這是正式成為巫之前需要走的最后一步。”
女人的聲音飽含懷念:“好看,和你阿媽當年一樣。”
在謝長離看不到的地方,彈幕數(shù)量飛速上漲:
“恭喜謝美人解鎖新皮膚——部落新巫!周邊要是出了請?zhí)呶乙荒_,我tm沖爆!”
“樓上的不用做夢了,有多少我先預(yù)訂多少。”
“老婆……嘿嘿……蒙眼……”
當然大量的人氣也帶來不可避免的杠精:
“就這?猶大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妲己卡。”
“靠臉過關(guān)的花瓶嗎?”
謝長離莫名感到一陣寒意,然而找不到任何一道窺視的視線,而身前的女人一邊扶他從木椅上站起,一邊熟絡(luò)地交談:“也不知道這么漂亮的巫,將來會喜歡上哪家的姑娘,小謝,你現(xiàn)在有喜歡的人了嗎?”
謝長離微微一愣,下一秒立刻回答:“沒有。”
在聽到這個提問的時候,他的腦海里似乎隱約勾勒出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也有可能不是漂亮姑娘,謝長離心想。
他已經(jīng)對自己的性取向有了隱約的察覺,但對于一個孤兒而言,這似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篤篤篤。”
屋外傳來輕輕敲擊墻壁的聲音,門口的簾子被人拉起,古銅色肌膚身上秀滿部落圖騰的高壯男人站在門口:“巫,客人們來了。”
客人?
謝長離還以為是什么部落之間的交流或者是政府部門的到訪,下一秒就聽見面前的男人憨笑起來:“雨季過去,現(xiàn)在我們度假村終于又有游客了。”
滿腦子陰謀算計利益交換的謝長離:……
原始部落風情度假村,現(xiàn)在玩的都這么花嗎?
經(jīng)過曲折又泥濘的山路之后,大巴車走走停停,終于從茂密復(fù)雜的山林之中穿過,眼前陡然開闊起來,遠遠的便可以望見前方的部落村。
那是一棟又一棟一個純粹的木材搭建起的屋子,更遠一點的樹上則有樹藤結(jié)起的樹屋。
大型的木雕立在村子的中央,面前是已經(jīng)燃起的巨大篝火,兩隊成年的漢子裸露著上半身,穿著富有民族風情的服裝,正圍繞著篝火跳著熱烈的舞蹈。
在他們旁邊,兩位部落里的樂師正在敲擊著不知以什么材質(zhì)制成的鼓,鼓聲一路傳到遠處的大巴上,熱情奔放。
“好,我們現(xiàn)在就到原始森林度假村,村民們已經(jīng)知道我們的到來,現(xiàn)在正在以他們部落的最高禮節(jié)來迎接我們這些客人。”導(dǎo)游興奮地說道,“這支舞蹈名叫……”
夏深沒看出什么部落風情,非要說的話,這和社交網(wǎng)絡(luò)上流傳的所謂原始風格舞蹈差不多,也不知道是真的部落傳統(tǒng)還是現(xiàn)學現(xiàn)賣。
坐在他前座的兩人倒是饒有興趣,拿著望遠鏡細細觀看。
這兩人都是一身西裝革履,啤酒肚高高聳起如八月懷胎,不過一人更高壯,一人更矮小,倒也勉強能在座位上擠下。
“這邊發(fā)展的可真好啊,”個高的男人感慨道,“我記得十年前這塊地方還是一片原始森林,時不時還有野豬跑到山下破壞田地。也是他們盛景公司當時開發(fā)的好。”
“哎,他們盛景公司在旅游業(yè)方面,可是這個,”他身邊的人舉起大拇指,“原始森林度假村,又安排那些本地土著,又帶動旅游業(yè),還能最大程度的保護森林,不錯不錯。”
坐在前面的看樣子就是盛景公司老總的男人同樣油光滿面,謙遜地笑了一聲:“哪里哪里,還是多虧大將軍給我批下的地,也要多虧兩位在將軍面前替我游說。”
一連串中年人之間的互相吹捧,就這樣拉開序幕:“這也是……”
夏深依舊感覺到深深的無趣。
他身邊這次任務(wù)的隊友倒是比他認真的多,一邊聽著旁邊的各種閑聊,一邊在筆記本上快速記下一些關(guān)鍵要點。
不一會兒,他就用右手手肘捅了捅身邊默不作聲的大佬,低聲說出自己的猜測:“該不會當年開發(fā)度假村的時候有什么血案吧?前面那幾個搞不好是第一個要死的。”
夏深靠在窗邊,簡短地回應(yīng):“噢。”
隊友絕倒,恨不得揪住人的領(lǐng)子:“哥,你振作起來啊,到時候真的突然被襲擊了怎么辦。”
“我擋著。”夏深語氣很平淡,卻有一種奇特地讓人安下心來的力量。
隊友蔫噠噠垂下頭,碎碎念道:“夏哥,我知道你是很強,但也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拉,就算我打不過你,好歹還能幫你分析一下局面,我們能少打幾架少受點傷是一點,你說是吧……”
幾句交談之間,車輛已經(jīng)來到村莊的前方,導(dǎo)游招呼著大家依次下車。
夏深跟在隊友身后下去,目光飛快地掃過整個村落,腦海里已經(jīng)有了這個度假村大概的分布圖。
和他們一同下來的游客們頗為興致勃勃,很快便在導(dǎo)游的引導(dǎo)下,和當?shù)卮迕褚粤骼耐ㄓ谜Z交談起來。
“我還以為會有什么原始語言,現(xiàn)在看起來真的很像營銷出來的原始部落,搞不好這些人晚上一下班就坐車回城里了。”隊友忍不住吐槽起來,“這邊旅游業(yè)瞎搞都沒有人舉報嗎?”
夏深沒聽他嘮叨,目光落在怯生生躲在村莊背后的孩子身上。
不同于這些被推出來的所謂勇士們熱情地和顧客打招呼,更多的老弱病殘還是躲在屋子中,或者是靠在墻角,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們這些外來人。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畫滿圖騰,稍加辨認,便可以分辨出如虎鹿蛇等經(jīng)典動物的標志,這些圖騰的繪畫技藝相當高超,給人一種蓬勃生命力涌動之感。
比起這些勇士身上的廉價油彩不知道好多少。
就在這個時候,也有名年輕的女孩注意到墻角怯生生盯著她的孩子,忍不住笑起來,拿了顆糖蹲在她面前:“想吃糖嗎?”
“不吃。”又沉又冷的聲音響起,一個高壯的男人從陰影里走出,將孩子抱在手里,冷厲的目光落下來。
女孩子一張臉小臉霎時間就白了。
“沒事啊,”導(dǎo)游一臉慌張地小跑過來擋在兩人中間,“就是當?shù)氐娘L俗,小孩子不能夠接觸外人,大家稍微體諒體諒。”
“有點意思。”隊友嘟囔著又記下一條準則。
那男人似乎還不想放過這件事,但是遠處是傳來一聲嘹亮的鳥鳴,他渾身上下的肌肉立刻松懈下來。
不僅僅是他,所有人都在這道聲音出現(xiàn)之后轉(zhuǎn)頭望向村莊的深處。
那是一個穿著華麗服飾的少年,他的黑發(fā)被簡單的束在腦后,花朵點綴在其中,白色的布條輕輕蒙住雙眼,更襯得膚如白雪。
詭異艷麗的圖文像藤蔓一樣爬上他的肩膀,沒入鎖骨,一直延伸到衣服之下。
夏深只覺得萬籟皆靜,在這晦暗的茫茫林海之中,看見了一捧將化未化的新雪。
第87章 櫥窗(16)
“他是誰?”夏深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目光不自覺跟著逐漸走過來的少年。
“誒,看上去應(yīng)該是在部落里有一定地位的人物,”隊友感慨, “就憑這張臉成為當紅偶像也綽綽有余, 怎么會待在這里做這種扮演角色的工作。”
他們身后傳來一個壓抑著憤怒的聲音:“那是我們的巫。”
隊友尷尬又懊惱地閉上嘴, 巫,一般印象里都會是這種原始部落的精神領(lǐng)袖, 地位相當崇高,他這段話太過于輕浮,搞不好人家已經(jīng)在心里給他記上一筆。
巫?
夏深相信他不是一個普通的演員,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剛剛一瞬間過電般的感情,萬千溫柔與萬千憐愛浮現(xiàn)在心頭,徘徊不休,久久難忘。
但是最后他還是沒有冒犯地上前一步, 只是隱藏在人群之中,看著導(dǎo)游熱絡(luò)到近乎諂媚地上前, 和對方握手,然后滿懷激動的介紹這是部落里新出現(xiàn)的巫。
這位新上任的巫對于外來人似乎有很大的好感,聽到介紹之后, 便帶著笑意看向面前一群人, 做了幾個祝福的動作,似乎還想要上前來與他們握手。
不過當?shù)厝怂坪醪⒉幌胱屛着c他們這些外來人有過多的接觸, 草草說了幾句之后, 巫就被他們簇擁著走回部落的深處。
“不管怎么看還是很漂亮啊, 可惜不讓和我們一一握手, 而且公布的行程里面也沒有賜福這種可以近距離貼貼的環(huán)節(jié), ”隊友忍不住嘆氣, 目光轉(zhuǎn)向旁邊的夏深,忍不住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揮了揮,“怎么跟丟了魂一樣?”
夏深從悵然若失的狀態(tài)恢復(fù):“跟上隊伍去參觀母樹吧。”
隊友嘖嘖兩聲:“果然是丟了魂。”
“別看我,”隊友攤攤手,“我還不了解你,懶到能用一個字回答就不說兩個字,說這么一長串話,肯定是心里有鬼,被我說中了。”
夏深:……
“好了。”謝長離正在進行成為巫的流程,他被帶領(lǐng)著在村莊巡視一圈,恰好趕上旁邊一戶人家的小崽子出生,又被帶過去進行簡單的賜福。
他的手從幼崽的額頭上離開,還殘留有稀疏毛發(fā)的濕潤手感,不知道為什么,他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了遠方有什么東西正在低聲呼叫。
難道這就是巫的力量?
“接下來,就要請您去母樹上感受生命的力量。”粗糙溫暖的手拉住他,一路將他帶到了一棵大樹下面。
陽光難以透過茂密的枝葉,只能勉強在蒙眼的白布上留下稀碎的兩點光芒。
謝長離盤膝坐在母樹的枝葉上,莫名有點昏昏欲睡,在這一刻,遠方似有若無的呼叫聲,終于清晰起來。
“謝哥!”嘈雜的聲音響起,很快便有東西落在他身邊的枝葉上,“我總算是找到你了!沒有你我可要怎么活!”
謝長離睡意全無:“安靜點。”
“汪嗚嗚嗚!”一連串犬鳴聲快速響起,正被他坐著的枝葉有一陣晃動,犬類略帶粗硬的皮毛從他手邊滑過。
奇異的是,他再次聽懂了這一段犬吠聲的含義:“這玩意兒打算逃跑!”
謝長離面無表情地拿起一個藤蔓蜷曲成的圓球,很快也感受到了里面細弱的意識。
一方面是痛哭流涕宣布自己絕對不會再那樣,另一方面則是在控訴這只狗行為極度粗暴。
這就是溝通萬物的巫的能力?
謝長離扶額,他只覺得吵鬧。
出乎意料的是,本應(yīng)該對這種奇異場景充滿危機感和警惕性的他對這個事卻很難生出太多的緊張,或許是因為,謝長離抬起手,在虛空中做了一個抓握的動作,力量開始按照熟悉的方式運作,無論是眼前的一鳥一狗,還是被握在手中的藤蔓和暗中的小墨團,他們的生命,他們的靈魂,全部都在他的掌握中。
有意思,謝長離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在他從宿舍穿越到這里之間,一定還發(fā)生過其他事情,但這些事情已經(jīng)被他所遺忘。
之后,謝長離稍微詢問幾句,雖然有些關(guān)鍵內(nèi)容被某種力量屏蔽,但他還是很快清楚自己身處任務(wù)世界之中,需要完成一些事情。
包括解決所有競爭對手。
謝長離飛快判斷完敵友關(guān)系,果斷根據(jù)能力將這些怪物派遣出去。
對于謝長離的吩咐,他們自然沒有異議,應(yīng)下之后便飛速開始行動。
杜崖振翅飛向天空,小黑沖向森林,小墨團隨身潛伏于陰影,而藤蔓第一次被謝長離使用寄生能力。
當年藤蔓也是依靠著寄生能力控制小黑一族,如今技能再次被解封,藤蔓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要飛撲向叢林,卻被一股強大的意志力生生扭轉(zhuǎn)回來,乖乖的潛伏在木屋之間。
藤蔓:嗚嗚嗚,還是好兇。
母樹的參觀之行,被安排在今日行程的最后,結(jié)束之后便會開始進行當?shù)靥厣捏艋鹂救狻?br />
一行人早就餓得饑腸轆轆,前面一些充滿當?shù)靥厣谋硌莞栉瑁有興趣觀看,最后這一棵大樹倒是引不起他們多少興趣。
何況,為了保護這種千年古木,他們都只被允許在柵欄外面遠遠地觀看,拍上幾張照片,像是幾個手拉手環(huán)抱樹木,或者是爬到樹上之類的動作都是被禁止的。
所謂的母樹極為高大,看不出來是什么種類,遮天蔽日。垂下的氣根落在地上,好像是一顆新的樹木,獨木成林,無外如是。
“這就沒意思了,這么大的樹也不知道幾人環(huán)抱才能抱住。”挺著啤酒肚的男人說道。
盛景公司的開發(fā)商笑起來:“十六人。”
“忘記你們公司當年負責開發(fā)的,當時就量過吧,”矮個子感慨,“是不是還爬上去看過?”
開發(fā)商語氣輕松:“爬過,感覺也就那樣,葉子倒是很綠,生命力很頑強,這木材要是拿來做家具,估計賣的也很好。”
“做家具那不就是暴殄天物,還是像現(xiàn)在這樣好,能夠當個搖錢樹,那就源源不斷。”
隊友邊聽邊搖頭,小聲嘀咕道:“看當?shù)厝硕及堰@棵樹叫做母樹,剛剛導(dǎo)游也說,他們認為這棵樹代表的是他們的神靈,是他們一族的母親,是他們的生命力之源,是死亡的歸宿和生的來處,要是真的有人爬上去,恐怕也會被當?shù)厝艘曌魑耆琛!?br />
“所以,他們一定是這場任務(wù)里面的必死之人。”他總結(jié)道,目光微冷。
夏深應(yīng)了一聲,他們跟著在柵欄外面繞了一圈,悄無聲息的甩掉大部隊和導(dǎo)游的注意。
他沒有成功找到柵欄外天然的有小動物們打開的缺口,隊友腳下卻意外踢到一個頗為堅硬的東西。
“看看這是什么?”隊友說著已經(jīng)蹲下身,戴上防護手套,小心翼翼的把地里埋的東西挖出來。
輕輕掃去上面的塵土之后,這個被泥包裹的圓形很快就顯露出真容。
“骷髏頭,成年男性,30歲左右,不像是當?shù)鼐用竦娜朔N,”夏深很快作出判斷,回頭看一下還在熱熱鬧鬧圍著母樹進行拍照的人群,“更像是外來的游客。”
“果然是會吃人的旅游村。”隊友對于這種意外沒有什么驚訝,非要說的話,到現(xiàn)在為止一點線索都沒有的話他才是真的會心慌,“我再找一找其他的尸骨,搞不好是玩什么獻祭給母樹這種,用生命來祭奠生命之源,很常見的一個邏輯。”
他說著繼續(xù)在地上尋找,夏深的注意力卻被轉(zhuǎn)移到樹上。
在剛剛他們交流的時候,樹上的枝葉似乎有輕輕的抖動。
有人。
夏深略一思忖,單手撐著欄桿翻越過去,萬能工具在另外一只手上快速變成鉤爪,瞬間便將他帶到樹上。
枝葉在他眼前被分開,落入眼底的是被陽光照著的渾身上下白到發(fā)光的少年。
黑色的詭異圖文在這血色的肌膚上蔓延,驟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瞬間,讓人幾乎目眩神迷。
夏深下意識就想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想上來看看是誰在母樹上。”
“沒事,”巫點點頭,拍拍他身邊的枝干,“你可以坐在這里。”
夏深坐下,稍微與對方拉開點距離,即使如此,身邊人均勻的呼吸,或是稍一動作就會碰上的裸露的肌膚還是讓他有一種陌生的慌亂感。
“我剛剛聽你們說,”謝長離微微側(cè)過頭,陽光近乎溫柔地吻過他的鼻尖,為他的側(cè)臉鍍上淡淡的金光,“你們懷疑有人在向母樹進行獻祭。”
夏深一時語塞,他其實不是很擅長和人交流的個性,又何況是這種被人抓住背后說壞話的情況。
到最后他也只能說出蒼白無力的一句話:“只是一種懷疑。”
“恰好,”身邊人轉(zhuǎn)過頭,綢緞背后的目光跨過母樹下方聚集的游客,一路看向部落的深處,有無數(shù)的擔憂與疑慮在他身上匯聚,深刻到讓人懷疑少年稚嫩的肩膀是否可以承受,“我也有這樣的懷疑。”
夏深略帶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對方轉(zhuǎn)過頭,綢緞背后的眼睛似乎在凝視著他,語氣略顯急促,但極為堅定:“我是最近才回歸部落的,我最近才明白他們的信仰和生活方式,但是有很多東西……”
少年閉上嘴,臉色有點發(fā)白,最終才艱難地說出下一句話:“不對勁,太多東西不對勁了。”
夏深心中一動,微微抬手,之后又放下,語氣溫柔又堅定:“或許我可以幫你。”
在他們看不到的直播間已經(jīng)在瞬間炸開。
“不愧是你,謝美人,一招鮮,吃遍天啊。”
“哈哈哈哈哈,扮豬吃虎又要來一遍。”
“感覺這次謝美人的路線是想假裝成能給出關(guān)鍵線索的NPC呢。”
“只有我想要小聲逼逼一句,這兩個人有點好磕嗎?”
第88章 櫥窗(17)
導(dǎo)游在在古樹下面一邊為一些熱情的游客進行拍照, 但他的工作絕不只如此,還得不斷關(guān)注著這些游客,防止他們不小心觸犯村民們的禁忌。
“誒, 那邊那個背著大包的, 你打算去哪里?”導(dǎo)游前腳陪著笑臉勸一名游客放棄爬過欄桿的舉動, 一扭頭就看見團隊里一直睡在汽車后座的男人背起大包向著外面走去。
背包客回頭,臉上是一派不耐煩的表情:“上個廁所。”
“你等等, ”導(dǎo)游把手中相機放下,一溜煙的跑過去,“去那個方向, 不要隨便進叢林里,還是很危險,等會回來跟我說一聲。”
背包客點點頭,悶不吭聲地背著包向?qū)в沃傅姆较蜃呷? 身形逐漸被暗綠的叢林所吞沒。
導(dǎo)游心里莫名生出幾分不安,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旁邊那一群談天說地的中年油膩商人轉(zhuǎn)移。
“那可不是, 火光沖天,燒得大半片天空都紅了。”盛景公司的老總努力揚著手,似乎想要將那場景畫出來, “我這一輩子也看過不少絕佳風景, 這種場景也只見過一次。”
旁邊有人聽了,搖搖頭:“那可真是壯觀, 就是不知道山火一燒, 有多少地會荒了。”
“野火燒不盡, ”另外一個人打斷他話, “過不了多久又會長回來。”
導(dǎo)游恰在這個時候清了清嗓子, 打斷他們的話:“在這里就不要談山火了哈, 在當?shù)赜懻撨@種問題不太吉利。”
幾人雖然不太樂意,但還是勉強閉嘴,不在這邊繼續(xù)談?wù)撓氯ァ?br />
等到那陣新鮮勁過了,導(dǎo)游終于輕松下來,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之前說要去上廁所的那個背包客沒有回來。
或許是回來了沒說一句,導(dǎo)游看那人的樣子就很獨立,幾句叮囑不一定會記在心里。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導(dǎo)游的目光開始在人群里搜尋那個背包客。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他的眉頭越收越緊。
作為常年至少二三十個陌生人打交道的人,導(dǎo)游有一套屬于自己的快速認人記人找人的方法,他可以肯定在清點過幾遍人群后,不僅沒有找到背包客,隊伍里另外一個頗為高大帥氣的男人也不見了。
果然到這里的旅隊是最不好帶的。
導(dǎo)游心中生出幾分焦急——他之前帶的是另外兩個相同民族的部落風情度假村的線,轉(zhuǎn)到這個新的線也不過是最近一個月的事情,當時聽說這個線有點邪門他還不以為意,結(jié)果還沒過幾天就出了這種事。
“你們有看到之前和你們坐在一起背著包的那個人嗎?”他率先找上和背包客一起坐在后排的另外三個人。
“沒有看到誒。”
“我和他們不是一起的。”
“我記得他好像要去上個廁所?之后就沒有看到了。”
導(dǎo)游冷靜下來,目光投向不遠不近窺視著他們的村民,之前聽說過的一些傳聞浮現(xiàn)在心頭。
他難看的臉色很快就影響到另外三人的判斷,流言從他們的手機中發(fā)出,很快便如同長了腳一般傳遍整個游客群體。
“聽說有個人失蹤了……一小時沒見人影……”
“有誰之前看到過背著大包的那個人嗎……”
“那個人是跟誰一起來的?”
斷斷續(xù)續(xù)的問話聲不斷響起,隱約的擔憂和恐慌情緒開始蔓延。
“夏哥!”一個聲音突兀地打斷夏深和謝長離的交流,他從樹上低頭,看見自己的隊友臉上帶著焦急之色,沖著他瘋狂招手。
謝長離目光落在這個平平無奇的年輕人身上,頗為寬容體貼地說:“你的同伴好像有事情要找你?”
“我先下去一下。”夏深知道對方恐怕是有事情不方便透露給NPC,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縱身一躍,輕松落地。
不等他提問,隊友就把失蹤了一個人這件事飛速說來,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扯著他向?qū)в畏较蚺苋ィ骸皩?dǎo)游也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不見了,我們得趕緊回去,現(xiàn)在情況很危險,不知道貿(mào)然離隊會有什么后果,而且第一個人失蹤,我們盡快去尋找,沒準可以獲得第一手資料……”
“等等。”夏深稍微使個巧勁,便也穩(wěn)穩(wěn)站在原地分毫不動。
隊友略帶驚訝地看著他,循著他的目光一路看向樹葉掩映之間的巫。
夏深很少有語氣這么溫柔的時候,簡直像是小心翼翼地怕吹落了一朵花:“情況可能有些危險,之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來找我。”
坐在樹上的巫像是樹梢的一抹新雪,輕柔的風拂動他遮住眼的綢緞,依然讓人感覺正在被他溫柔寧靜的注視。
“好。”謝長離頷首,低聲說道。
等到人走遠,遠處的人群中騷動越來越大,顯然是那個失蹤的人遲遲不歸,越來越多不祥的猜測開始在人群中傳遞。
“巫。”慈祥的女聲在樹下響起,很快又被一連串年幼活潑的聲音掩蓋——
“新來的巫長得好漂亮啊!”
“閉嘴,我阿媽說不可以這樣對巫師說話!”
“巫!你今天在樹上感應(yīng)到了什么呀!”
嘰嘰喳喳的孩童說笑聲不斷響起,謝長離很快便感覺有人來到枝干邊,扶著他一路下行。
晚飯早已準備好,鮮甜的果實,吃烤的飽滿多汁的羊排,而遠處斷斷續(xù)續(xù)的咩咩聲也暗示著這份伙食的新鮮。
坐在樹屋里一頓飯的功夫,已經(jīng)有不少部落的村民上門來拜訪,或多或少帶上了一些小小的禮品,像是漂亮的花朵,重要的草藥,美味的食材等,完全詮釋著巫在這個部落中精神領(lǐng)袖的重要地位。
不過,謝長離還惦記著游客那邊發(fā)生的事情:“我今天在母樹上的時候……”
他剛剛開口說話,原本還在閑聊的其他人就都安靜下來,似乎是表達尊敬的一種方式。
“我聽說外來人里有人失蹤了。”謝長離總結(jié)。
“失蹤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剛過來時就見過的男人如此說道,“這么大的林子,有時候我們都會走丟的。”
又有人開口:“或許是自己走丟了呢,他們外來人就喜歡瞎跑。”
“上一個是自己非要去看看懸崖,說了也不聽,最后不還是自己回來了。”
慈祥的阿姨最后開口:“母樹會庇佑他的。”
“我們,”謝長離微微抿唇,“是不是應(yīng)該幫他們找找人?”
“巫,”強壯的男人搖搖頭,“以前發(fā)生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們還不放心我們?nèi)フ摇!?br />
阿姨也勸道:“才失蹤了不到六小時,您也在城里生活過,警察也只管失蹤24小時的人。”
所以這樣一個靠旅游業(yè)為主的村莊完全不為游客們的生命安全緊張,甚至也沒有發(fā)動救援行動的意思嗎?
謝長離思忖著,深深覺得自己搞不好這次一穿越就成為什么黑村頭子。
不過……
知道村民們都不支持救援的巫黯然片刻,似乎又想起來什么:“村長爺爺呢?我好久沒有見到他了。”
正如之前他聽導(dǎo)游介紹的那樣,巫是精神領(lǐng)袖,而各種事物的決策者村莊權(quán)力的所有者往往是部落里德高望重的老年男性。
慈祥的阿姨回答他的疑問:“村長前段時間出去狩獵的時候受了點傷,這段時間還在家休養(yǎng),他會在您正式成為巫那一天的典禮上出現(xiàn)的。”
晚餐時的交流很快就變成其余人的閑談,謝長離慢條斯理吃完飯,很快就被帶到浴室,早早有人為他燒好了一桶熱水。
洗浴期間,其他人自然避開給他留下私人空間。
謝長離靠在浴桶里,摘下遮住眼睛的綢緞,終于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世界。
手指向上抬起,水流隨著他的動作形成一面水鏡,很快,潛伏于陰影之中的小墨團和纏繞在樹梢上的藤蔓都成為他的眼睛,為他傳遞監(jiān)視到的一切情況。
游客們已經(jīng)被導(dǎo)游帶到村子里專門修建的旅館里住下,味道賣相上佳的晚飯也沒有讓所有人都安心下來,已經(jīng)有不少人正在交頭接耳想要提早離開,結(jié)束這場并不快樂的旅途。
謝長離滑動水鏡,很快就聚焦到導(dǎo)游身上。
他離開了旅館,站在昏暗的路燈下,正在和公司的人進行通話,一方面是解釋自己沒有看好游客的行為,另一方面則是急切地呼叫救援。
“不要說什么當?shù)厝藭峁⿴椭銈冇植皇遣恢肋@個村邪門!”導(dǎo)游聲色俱厲,“村里面的人一個兩個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聽不懂,想要去找村長,村長把門一鎖,什么人也不見!”
“會回來的?會回來的?之前一次兩次都回來了,人家也忘記經(jīng)歷過什么,萬一要是這一次回不來呢!”他吼了幾句,差點沒忍住把手機扔出去。
事故多發(fā),謝長離再度產(chǎn)生自己怕不是穿成什么黑村頭子的猜測。
水鏡再次滑動,一張頗為英俊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屏幕里,讓謝長離的手微微停頓。
這個人很有意思。
他明顯是懷有一定目的來到這里,甚至很可能也是任務(wù)者。
這個人性格低調(diào)強悍,本質(zhì)上應(yīng)該有理智冷酷的一面,偏偏又會對弱小者充滿不必要的保護欲。
如果不出意外,這會是他最大的對手。
“你今晚看上去很急躁噢?”夏深隊友的聲音傳來,“晚上探索叢林一定要有耐心啊。”
夏深穩(wěn)定精確地清理著前進的道路,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想要讓這個話嘮閉嘴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去理他。
“我猜猜你是為什么這么焦急,”隊友觀察著他的表情,興致勃勃,“因為今天遇到的那個小巫師后來沒有找你?”
謝長離嘖一聲,心道怎么可能。
夏深動作微妙地慢了一拍:……
隊友打個響指:“可以,我猜對了。”
第89章 櫥窗(18)
“巫, 您洗浴好了嗎?”外間傳來催促的聲音,已經(jīng)有腳步聲逐漸走近。
“請稍微再等一會。”謝長離語氣溫和,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鏡子, 畫面頓時變成整座村莊的俯視圖。
在渡鴉的視角里, 整座村莊都像是正在沉睡的怪獸, 隨時會張開血盆大口。
謝長離飛速掃視村莊一圈,除了中心特別為游客們準備的旅店處有些動靜之外, 有一間屋子也悄無聲息點起了燈。
“巫?”外面的人再次催促起來。
謝長離揮散水鏡,應(yīng)和著站起身,再度換上屬于巫的特殊服飾。
另外一邊, 在天空中盤旋完畢正打算找個樹枝落腳的杜崖身體微微一頓,很快便按照要求悄無聲息的蹲在了那座點燈的屋子外面。
昏黃的燈光映出一個略顯佝僂的身形,細細碎碎的聲音響起,聽不太分明。
在燈光之下, 很快便有暗影無聲地蔓延開來,原本難以聽清的聲音也隨之放大到能聽清的程度。
此處的聲音也同步響起:“巫, 小心前面的臺階。”
謝長離暗自慶幸蒙眼的綢緞有效掩蓋了他正在與其他人視線共享的事實,跟著指引走上臺階,走向睡眠的地方:“謝謝。”
屋子里似乎是一對老夫妻, 正在進行交流。
拄著拐杖的老奶奶似乎正在剪著燈花, 慢悠悠說道:“聽說外來人又有人失蹤了。”
在漫長的停頓之后,坐在桌前不知作何的老人嘆氣:“造孽啊。”
咔嚓。
剪刀被放下, 老人拄著拐杖坐回椅子上:“這就是他們所希望的, 我們老了也做不了什么了。”
“那也不能這樣, ”老爺子站起來, “母樹見證著一切, 罪行無處躲藏。”
他對面的人欲言又止:“老頭子。”
然而她的阻止已經(jīng)沒有任何作用, 老人在站起來之后,就已經(jīng)開始行動。
影子在窗戶上來來去去,很快,手上堆著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一個大包被扔上桌子,一些東西被塞進去,然后被背在脊背上。
嘎吱。
屋邊的門被輕輕打開。
謝長離微微側(cè)頭,他注意到原本正在一旁等候著的阿姨呼吸稍微變化了片刻。
“阿姨,我想喝點水。”謝長離取消視線共享,隔著綢緞,被遮擋的光線告訴他,這位阿姨正站在窗前。
巫的住處自然是精挑細選過的,視線極好,整座村莊都一覽無余,當然也包括夜間有所行動的幾人。
“好。”阿姨自然地點頭,毫不留戀的離開窗前,腳步輕快地為他端上一杯山泉水。
謝長離接著拿到水的功夫,又與她開始聊起村莊的情況,不過對方相當擅長避重就輕,一時半會也套不出什么關(guān)鍵消息。
視線共享依舊在繼續(xù),杜崖?lián)]動著翅膀小心翼翼地靠近遠方的老人。
他大概六十歲上下,頭發(fā)花白,但是精神矍鑠,背著包走在山路上,健步如飛,如履平地,行走之間,身上的圖騰也仿佛活了過來,鷹飛鹿躍,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是部落里出名的獵手。
緊接著,他突然回頭,被他隨意拎在手中的長矛突然飛起,穩(wěn)穩(wěn)扎向在身后暗中窺視的杜崖。
杜崖瘋狂拍動翅膀極速抬升,抓緊時間離開已經(jīng)警惕起來的目標。
“謝哥,真是嚇死我了,”杜崖一邊飛走,一邊在腦海中抱怨,“他這個反應(yīng)力和觀察能力也太強了吧!”
謝長離:“我覺得你應(yīng)該反省一下自己的跟蹤能力為什么這么差。”
鴉鴉狂怒.jpg
小墨團隨著樹下的陰影不斷前行,無聲地填補杜崖的位置。
隱蔽是它的特性,這一次倒是沒有被老人發(fā)現(xiàn)。
準確來講,在踏入?yún)擦种螅先司秃茈y再繼續(xù)關(guān)注周圍的環(huán)境。
白色的霧氣升起了。
就算是謝長離也沒有注意到霧氣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就好像是突然之間,它們就出現(xiàn)在樹與樹之間,一縷縷白色在空氣之中浮動纏繞,模糊住人的視線。
某種莫大的危險潛伏在霧氣之中,虎視眈眈地凝視著行走在叢林中的獵物。
老人停留在原地,他顯然對這些霧氣有著比其他人更加清晰的認知,以致于因為年老而稍顯渾濁的眼睛都陡然明亮起來,帶著熊熊燃燒的戰(zhàn)意,已經(jīng)潛藏在戰(zhàn)意之后的,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恐懼。
在戲中人看不見的地方,彈幕數(shù)量因為現(xiàn)在叢林中的異變而飛速上升。
“有點意思,我在這里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有點餓,很少看到質(zhì)量這么高的霧了,等我厲害了,一定要去買一個能夠嘗到味道的設(shè)備。”
“我好像大概猜到謝美人會遭遇什么了,嘿嘿嘿……”
老人很快便察覺到暗處的聲音,微微側(cè)頭,在他面對著的那塊白色的霧氣里,一個黑色的陰影正在逐漸靠近,大概有三米多高,帶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恐怖感。
“汪嗚嗚嗚!”一陣清越的犬吠聲響起,老人陡然轉(zhuǎn)身面向那個方向,等他一無所獲的再度回頭的時候,原本潛伏在霧氣之中的巨大陰影已經(jīng)消失無蹤。
老人并沒有松口氣,而是抓緊手上的武器,更加堅定而決絕地朝著前方走去。
這也是他的老伴之前悄無聲息打探到的,白日里那個失蹤的后生所走去的方向。
出于安全考慮,小墨團和杜崖已經(jīng)被撤出,小黑遠遠地低著頭一路嗅聞著氣味,又靠著霧氣掩蓋行蹤,跟上了老人。
這段時間小黑一直在叢林之中游走,這里的環(huán)境出乎意料的適合它,讓它如魚得水,游刃有余。
而當霧氣升起之后,小黑也迅速傳來消息,告訴謝長離,他可以驅(qū)趕這些隨著霧氣涌入這個世界的怪物。
這個世界?
霧氣?
謝長離不太清楚小黑的來歷,但也大概知道他們這個種族天生擁有穿梭于不同世界的能力,更可以連接或是打斷兩個世界。
“這些霧氣是代表著另外一個世界的入侵嗎?”謝長離輕聲問。
小黑汪嗚兩聲,傳來一種茫然的情緒。
局勢更加混亂,謝長離放下水杯,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隨著交談,時間已經(jīng)不早,阿姨也自覺離開,留給謝長離獨自安睡的空間。
謝長離卻沒有急著入睡,他從窗戶翻出去,靠藤蔓輕松落地。
由于巫的職責,樹屋所在的地方和母樹之間有一條小道,提著燈籠沿著路走下去,不過十分鐘便可以到達。
謝長離沿著藤蔓鋪就的階梯坐回枝干上,摘下綢緞,便可以看見叢林中正在涌動著的霧氣。
此時村莊還沒有被濃霧所掩蓋,像是海中的一片孤島,不知何時會被吞沒。
藤蔓的其他分支還在監(jiān)視著村莊,之前旅社那邊的兩人注意到叢林中涌動的霧氣之后,就默契地停下腳步。
“起霧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隊友低聲道,“我們還要往里面去嗎。”
夏深用行動回答,他從口袋里拿出個精巧的竹蜻蜓,用手一搓,便飛入?yún)擦掷铩?br />
“這個道具倒是合適,隱蔽性好,又可以自動回歸,”隊友點評,“你覺得霧氣里面會有什么東西?”
夏深沒有回答,他也就自得其樂地繼續(xù)向下分析:“今天失蹤的那個背包客性格非常孤僻,聽說好像是一個人來到這里尋找攝影靈感的,包里面都是一些器材,看他的身形應(yīng)該也是常年跑野外的,這種人應(yīng)該不會隨意不聽從吩咐,走進叢林之中。”
隊友跟著夏深一起沿著村莊邊緣行走:“在大巴車后車廂那邊還有他沒有拿走的行李箱,箱子我偷偷打開看過,里面還有一些備用鏡頭,有兩本精心起來的相冊,說不準是他以前的作品,大部分都是這種叢林啊,民俗方面的,還有其他衣服和醫(yī)療用品,也很符合具有一定野外活動經(jīng)驗的人的人設(shè)。”
“神秘學。”夏深問出自己最感興趣的部分,此時他們已經(jīng)大概勾勒出霧氣的范圍,大概就在村莊外10米左右,恰好將村莊包圍在其中。
神秘失蹤的旅客,突然升起的霧氣,再加上那個讓他無法不注意的巫,這個副本和神秘學有關(guān)的可能性很高。
“沒有決定性的證據(jù),”隊友搖頭,“有意思的大概是在旅行包上掛的小小掛件,上面應(yīng)該是這個村的圖騰,從掛件的磨損程度來講,有些年頭了。”
“所以,這位背包客可能已經(jīng)通過某個渠道對這個村子有所了解,但是這也符合他對此處民俗感興趣來涉獵尋找靈感的人設(shè)。”
樹影搖晃,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jīng)走到母樹附近,夏深抬頭看了一眼枝葉繁茂處,突然上前一步,單手撐過欄桿,三兩步便來到樹下:“巫?”
謝長離沒想到在小墨團的遮蔽下他居然還能這么快發(fā)現(xiàn)自己。
這嗅覺,屬狗的嘛。
“夏先生,”坐在樹枝上的小巫點點頭,裸露在外的修長雙腿輕輕搖晃著,“這么晚還不睡嗎?”
夏深抬著頭,微微皺眉:“你在上面坐了一天?”
“只是想出來看看母樹,”謝長離按照人設(shè)回答,“而且,白天的事情也讓我有些擔心。”
“會沒事的,”夏深前所未有的語氣輕柔,向他抬起手,“下來嗎?夜里很冷,不要在外面亂跑。”
試圖套話順便加入探險小分隊的謝長離:……
失策,這家伙太吃小白花這套了。
第90章 櫥窗(19)
第二天一早, 游客們還在餐廳享受特色自助早餐,就聽到一個噩耗。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們已經(jīng)被困在這山里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氣得臉紅脖子粗, 一雙手在空中不斷揮舞著, 氣勢洶洶地逼向站在中間的導(dǎo)游。
夏深和他的隊友拿著餐盤遠遠站在人群外, 冷眼看著下一個項目前的過場動畫。
那個中年男人就是在車上時坐在他們前面的旅客,他果然是這場任務(wù)中的關(guān)鍵NPC。
導(dǎo)游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容, 在胸前抬起手掌試圖阻止住對方激動的動作:“并不是被困在山上,是我們最近兩天不太適合提前下山,昨天晚上的大雨造成一些落石阻塞道路, 加上這兩天霧氣比較重,不好疏通道路,所以最近不能提前下山。但是等我們?nèi)斓穆贸探Y(jié)束的時候,道路肯定已經(jīng)暢通了。”
一大早就聽到不好消息的游客們情緒依舊很激動, 一連串問題機關(guān)槍一樣問出:
“萬一要是有誰有急事呢?”
“我們待在山上物資夠嗎?”
“還有昨天那個失蹤的背包客找到了嗎?”
導(dǎo)游臉上還是艱難地維持著笑容,目光看向站在一邊的中年女人。這是這所旅館的老板娘, 也是村子里面比較親近外人的一派,有關(guān)上山下山的一些消息也是由她跟導(dǎo)游溝通。
她溫溫柔柔一笑:“各位親愛的旅客可以放心,我們有足夠多的物資儲備, 就算做最壞的打算, 也完全可以維持這么多人一個月的生活。而且山上起霧下雨落石阻塞道路也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情況,每一次都很快被處理了, 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
“至于昨天的背包客, ”導(dǎo)游表情嚴肅起來, 甚至清了清嗓子, “在公司報警之后, 經(jīng)過警方的調(diào)查, 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這位旅客。這位旅客擅自脫離隊伍,在昨晚降雨之前已經(jīng)到達山下,經(jīng)過確認,一切安全。但是這種行為影響到了其他旅客的行程,同時也給公司帶來了一定的經(jīng)濟損失,希望剩下的旅客們以后有事都跟我講一聲,再強調(diào)一遍,不要擅自行動。”
原本彌漫在人群之中的恐慌,終于隨著這件事情的蓋棺定論而逐漸消散。
導(dǎo)游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繼續(xù)宣布接下來的行程:“今天的重頭戲是原始風情度假村的特別活動——叢林風光之旅,我們已經(jīng)準備了5輛越野車,將由當?shù)氐墨C人陪伴我們踏上這趟叢林之旅,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將有機會遇見鹿群,野兔,野鴨等野生動物,作為一個法定的狩獵區(qū),有興趣的旅客可以在此處申請進行狩獵活動。”
這個消息一出,歡快的氣氛就開始在人群中蔓延,狩獵活動算是這場原始風光度假之旅中的重要賣點,所以旅客隊伍中大部分都是壯年男人,有一部分或多或少已經(jīng)有過狩獵經(jīng)驗,這一次就是沖著狩獵活動過來的。
之前還氣沖沖的中年男人已經(jīng)撫摸著肚皮和他周邊人吹噓起自己上一次狩獵的經(jīng)歷:“我上一次也是在這種叢林狩獵的,穿過林子,靠近水邊,我就遇到了這么大一只麋鹿,壓住腳步到200米左右的地方,我就開了一槍,穿過肺部,這頭鹿當場倒地。”
他個子稍矮的同伴配合地鼓起掌,不忘吹捧幾句:“厲害,這種精準度得是好幾年的老獵人才有,我上次就在你們家看到過那個鹿頭,原來是這個來歷。”
盛景公司老總同樣點頭:“這次狩獵也是機會抓得太好了,真男人就應(yīng)該拿起□□,那些軟綿綿的煙花彩虹看多了,真的懷念這種叢林里的冷靜和熱血。”
隊友把盤子里面有著紫色汁液的漿果塞進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讓他幸福地瞇起眼,說出來的話卻不懷好意:“就沖那家伙的體型,不到500米,恐怕獵物就要跑得老遠,別不是讓手底下人把鹿給綁在那里開的槍。而且,又是侵占棲息地,又是打獵愛好者,buff疊滿,這一波恐怕要出事情。”
他自顧自分析了一波,還以為大佬就算不感興趣也會嗯兩聲表示自己在聽,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對方叉子在空蕩蕩的餐盤里掃來掃去,臉上只有恍惚的表情。
“夏哥?”他小心翼翼叫了一聲,怎么一副被下蠱了的樣子。
夏深回過神,淡定地在自助餐區(qū)為自己夾了一片烤好的面包:“沒事,這次狩獵肯定會有大事情發(fā)生。”
“我覺得不對勁,”隊友摸著下巴皺著眉看他,“你這樣子怎么跟我家那個臭小子早戀時的表情一樣——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思服呀。”
夏深懶得理他,反正這人一驚一乍慣了。
他只不過是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小巫師很快就從樹上跳下來,距離把握的很好,剛好避開他攙扶的手。
然后,他們一同沿著小路走向巫居住的樹屋,星光很柔和地照亮了前路,纖長手中捧著的燭光似乎現(xiàn)在還在他面前閃爍。
夏深想了解有關(guān)巫的生活,終究還是沒有找到機會發(fā)問,非要說的話,他有一種感覺——
“好像有點生氣。”夏深思考一早上,這會兒終于從觀察到的對方復(fù)雜的情緒中抽絲剝繭出最關(guān)鍵的一點。
“誰?生氣?怎么了?”隊友完全沒有跟上他跳躍的思維。
不知道為什么,夏深本能地不想和其他人討論巫的事情,將話題轉(zhuǎn)移到導(dǎo)游身上。
他在簡單介紹完行程之后,趁著眾人吃飯行色匆匆走出餐廳。
“跟上。”夏深放下餐盤,如同一只大貓一樣腳步輕盈的靠近目標。
一墻之隔,導(dǎo)游打通電話之后的情緒完全不像在餐廳里那樣鎮(zhèn)靜從容:“我已經(jīng)按照你們說的先這樣做,那邊疏通道路的情況怎么樣?”
“什么!”顯然對面的回答是不可接受的,導(dǎo)游眉頭死死皺起,“不管怎樣,三天后必須要能夠順利下山,你們有想過這些游客暴動起來是什么情況嗎,要是之后他們投訴我們,把我們公司搞上法庭怎么辦!”
“還有,”導(dǎo)游語速飛快,“那個背包客的情況到底怎么回事,徒步下去,不可能在下雨之前就到山下,他是不是已經(jīng)在晚上遇到危險了?還是你們根本沒有找到,隨便編出一個借口來搪塞?”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激烈的爭吵,最后,另外一邊勉強做出了妥協(xié),許以大額獎金和工資抽成的提高,導(dǎo)游臉上很快浮現(xiàn)出掙扎神情,最后化作蒼白無力的妥協(xié):“好,行程繼續(xù),但至少讓我們可以按照行程回去,我只能盡量安撫游客,隱瞞現(xiàn)狀,不能保證他們艱難回去之后會不會打官司。”
隊友和夏深對視一眼,比了個大拇指:牛的,看起來真的還有隱情,就是不知道這位率先失蹤的游客是為什么成為首殺對象。
在他們身邊的樹上,藤蔓緩慢地生長著,纏繞著,將一切收入眼底,傳遞到樹屋里。
“當然,考慮到還沒有見到尸體,沒有人可以確定背包客是死亡還是通過失蹤把自己轉(zhuǎn)移到幕后。”謝長離分析道,他身邊的杜崖不明覺厲,高高興興地拍翅膀表示贊同。
只不過,謝長離還有另外的憂慮:如果是第二種可能的話,是不是說明,背包客也是任務(wù)者,他的競爭對手之一?
“巫。”樹屋的門被輕輕敲響。
謝長離應(yīng)和著起身,用綢緞蒙住雙眼,作為實習中的巫,他每天要學習處理一些事務(wù),今天的任務(wù)則是關(guān)于種植,畜牧和狩獵的。
“阿東家的母羊要開始生產(chǎn),東邊的園子要開始播種……村子里的一些勇士也會陪著外來人一起進入?yún)擦轴鳙C,”阿姨跟著他身后,輕聲說道,“還請您為他們賜福。”
也就是說,很快又要見到夏深,謝長離點頭:“嗯。”
藤蔓如實轉(zhuǎn)播旅館里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他們已經(jīng)整理好裝備,走向前往出發(fā)點的路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會在村口匯合。
昨天晚上升起的霧氣已經(jīng)消散,前方的林子在陰沉沉的天空下晦暗幽深。
前方傳來一連串咩咩的羊叫,謝長離下意識側(cè)耳傾聽,阿姨低聲道:“阿東就在前面,村口的位置,他家狗已經(jīng)推著羊向外跑了。”
很快,謝長離便聽到咩咩聲越來越近,伴隨著暖烘烘的氣味,柔軟的羊毛從他身邊拂過。
謝長離忍不住抬手輕輕摸了一把,這一下,原本應(yīng)該走遠的羊停下來,在他身邊轉(zhuǎn)圈圈,噠噠的蹄音富有節(jié)奏地響起,小羊還不時拱上幾下。
其他羊也隨著這頭羊的動作停下來,引得牧羊犬立刻大聲吠叫起來,接著,不遠處傳來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游客的聲音響起:
“村口好大一群羊!”
“別過去,臟兮兮的。”
“路是不是被堵上了,我們急著狩獵呢!”
謝長離被羊拱了幾下,向后退上幾步,直接撞上后面的墻壁。
一只手從旁邊伸出,墊在后腦勺上,為他做了緩沖,熟悉的聲音響起:“沒事吧,真巧,又見面了。”
謝長離悶悶地應(yīng)一聲,側(cè)頭對著羊群的方向,聽聲音,牧羊犬再度掌控住了羊群,那只羊也自知惹禍,很快混入羊群中,隨著大流離開。
他這才回答夏深:“狩獵前由巫祈福是寫在旅程介紹里的。”
言下之意是不算巧遇。
真不開心?
夏深一琢磨,說道:“那只羊有問題。”
謝長離心中所想剛好被說中,臉上卻擺出一片純真的疑惑。
陽光配合地照在他的側(cè)臉上,皮膚白的近乎透明,說不出的美與純潔,夏深心中一動,低聲分享起自己的發(fā)現(xiàn)——
“我懷疑,它在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