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闊別多日, 蘭院卻依然是記憶中的模樣。
廊下的燈在微風中搖擺,院里的花草樹木郁郁蔥蔥,甚至連房間中的擺設都一模一樣, 半分未變。
明明是秋日, 偌大的院落里卻一片落葉也沒有,草坪上也是干干凈凈如綠毯一般。
大約是有人時常清掃著。
耿清寧還去看了廊下的魚缸, 里頭的魚活潑極了, 聽見人的聲音還驚出些水花出來。
弘晝高興的直拍手,故意在一旁薅了根草去逗弄那魚兒, 惹得前襟、衣袖濕漉漉的才心滿意足。
奶娘將他抱走換衣裳,耿清寧便放松的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中, 感受院中淡淡的桂花香氣。
也不知四爺那邊如何了?
后世中常常議論雍正帝得位不正,乃是謀殺康熙并偽造遺詔才登上皇位,就連他的親生母親德妃娘娘都不愿意搬到慈寧宮成為太后。
如今這里是四爺,不知是否和歷史走向一致。
她正想著, 就見葡萄過來稟告說, 烏雅格格過來了。
耿清寧扶額嘆氣, 這人真是沾上了就甩不掉。
“請進來罷”,她起身回了屋子,蘭院今日靜悄悄的回來, 烏雅格格能知道消息并這么快就過來探望, 也算是有心。
最重要的是, 兩個人打打岔, 省得總想著四爺的事。
二人分主客坐下之后,耿清寧才發現烏雅格格好像是, 長胖了?
不確定,再看一眼。
只是清朝的旗袍本就是一個直筒樣式, 上下一個粗細,她又不能失禮的盯著別人看,只能接著拿點心的時候,悄無聲息的看兩眼對面之人。
前些日子還瘦的幾乎脫形,如今看著,臉上上了些肉不說,腰肢那里也圓滾滾的。
好像有小肚子了?
當然,女生腹部處有子宮卵巢這些器官在,有些許凸起是極為正常之事,她驚訝的是———這位烏雅格格真是天賦異稟,在熱河的時候瘦的快,如今回京,胖的更快。
烏雅氏察覺到她的視線,手里還捏著半塊點心就忍不住撲哧一笑,她摸了摸微微挺起的小腹,“不過是最近天氣寒涼,我身子虛,便叫人用羊絨織了些線圈圍在腹部罷了”。
偷看人家被正主發現真的怪不好意思的,耿清寧端起奶茶掩飾尷尬,不過烏雅格格心思還挺靈巧的,在沒有暖寶寶的清朝也能找到暖肚子的法子。
其實在現代的時候,她也這樣做過,在網上買了不少‘護肚子神器’,這樣冬天的時候肚子一直暖暖和和的,而且胳膊腿的不用穿太多,人活動起來也方便。
至于會顯小肚子這個缺點,冬天都要到了,里三層外三層的,誰還能注意到這一點呢。
“羊絨……線圈?”耿清寧放下茶碗,只覺得自己聽到了另外一個熟悉的詞。
“你還不知道這個?”烏雅格格看上去比耿清寧還要驚訝,“這東西在京城時令了好些年頭了,那羊毛坊開了一家又一家的”。
她有些微微得意,“不過,我身上的這個可是那羊毛坊里頭最好的一種,一斤羊絨,得足足二兩銀呢”。
她左右看了眼沒有太監在此,還撩起衣裳叫耿清寧去摸,“你試試,好些人用這個做小衣裳,說是貼身穿最是舒適”。
耿清寧有一種碰到社恐碰到社牛的無力感,嘴角抽搐到肌無力,“呃······真不用,我這里也有”。
她說著就去喊葡萄去開箱子,拿出幾雙羊絨做的手套出來,“這個送給你”。
烏雅氏看著驚喜極了,“當真是賞給我的?”
難道,她抱大腿的行為這么快就獲得成效了?
烏雅氏暗暗點頭,看來她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已經被蘭院的人看在眼里,耿清寧肯定是認可她的用處。
唔,以后更是多來幾回才是。
耿清寧哪知她心中無數的奇怪念頭,只點頭回道,“嗯,給你的”。
只要不讓她像個□□熏心之人一樣去摸別人的小衣裳,莫說是一雙羊絨手套,再多送一雙羊絨襪子也不是不行。
烏雅格格心滿意足的走了。
送走客人的耿清寧卻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精氣,對她而言,社交就是一種會吸干她精力的東西。
她脫掉鞋襪,整個人爬到書房的貴妃榻上,又掏出閱讀器———再不補充一點精力,她怕是堅持不到四爺給她分發編制的時候。
外頭,葡萄對著眾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主子昨天晚上一夜沒睡,白天又奔波了一整日,此刻怕是累得不行了。
所有人輕手輕腳的放緩了手頭的活計,就連魚缸里頭的錦鯉都游得慢了許多。
耿清寧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只覺得全身像手機充滿電一樣,滿是力量,甚至此刻叫她去打怪獸,她也能毫不費力的被一打三。
許是四爺同她心有靈犀,蘇培盛來接她了。
他眼下雖掛著兩個青黑的眼圈,但面上卻是笑呵呵的,“萬歲爺說,您這邊歇好了,就把您接進去,這些日子二格格總是念叨您,心里頭怕是想念極了”。
這理由他自己說著都覺得虧心,二格格每日都在永和宮娘娘那里,便是念叨也傳不到萬歲爺的耳中。
這到底是誰想念耿主子,真還說不準呢。
不過,他有些不明白,萬歲爺每日忙得跟個陀螺似的,把耿主子擺在宮里又有什么用處,二人一天也見不到幾回,跟人在府里有什么區別。
算了,他一個太監可能還是不太懂男人的心思。
耿清寧還沒反應過來,葡萄等人已經高興的嘴都合不上了,片刻功夫,幾個人就整理出好幾個大箱子出來,不僅有她的,還有四爺與孩子們的。
坐在熟悉的馬車里頭,她還是有些想不明白這事情的走向,不是說好了回來接旨的嗎,怎么剛回來一晚上就又進宮去了。
還有,是單單她一人進宮還是福晉、側福晉們都去?
她偷偷撩開車簾,只見左右都是刀甲侍衛,并沒有其他的馬車。
她頓時暈乎乎的,直到人坐進養心殿的后間,還有種做夢之感。
她叫住告退的蘇培盛,“王……皇上在哪兒呢?”
蘇培盛頓了一下,按理說皇上的行蹤是不能告訴后妃的,但這位主子實在不同于旁人,是以他稍作猶豫,還是低頭回道,“皇上在永安巷”。
再多的,他一個字也不肯說了。
耿清寧沒有為難他,叫小貴子把人送走,自己坐在那里想永安巷這個熟悉的名字。
是了,是那個連宮里的狗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夏季悶熱潮濕,冬季寒風刺骨,應該被稱作宮里的‘寧古塔’———只有被發配的人才在那處。
四爺去那里做什么?
耿清寧想不明白,就干脆扔掉這個念頭,再說了,剛進來這里還有一攤子事,總得調理清楚才行。
她又叫來一個小太監,帶她在養心殿這處轉上一圈。
丈量房產的最好的工具,自然是人的雙腳。
小太監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將養心殿的格局介紹的一清二楚。
養心殿分為正殿和后殿,正殿及東西暖閣是處理政務的地方,后殿則是用來休息的地兒。
前殿與后殿以穿堂相連,穿過那座曲尺影壁,便能看見后殿的黃琉璃瓦硬山頂。
耿清寧數了數,看上去挺高大上一地兒,竟然只有五間房。
五間房放在現代社會怎么說則是個大平層,但在清朝這里,還不如她蘭院的一個角落。
這么少,又是皇帝的住所,這叫她有些不敢住在后殿了,想著,她便叫葡萄把孩子們的東西搬到體順堂那處,至于她的東西就先放在燕禧堂。
那個‘導游’小太監有些欲言又止,但想起剛才御前大總管的態度,他不由得又軟下了腰。
算了,隨貴人們去吧。
忙忙碌碌的一早上,雖然也沒弄出什么成果,但午膳肯定要吃的,這還是她第一次嘗試御膳房大師傅的手藝。
以前選秀的時候雖在宮里待過一段時間,但她要么餓著,要么是‘大鍋菜’,哪有眼下的這個待遇。
后殿正在擺膳,前殿處,四爺從外頭回來了,他從正殿的小門進了后殿,只見里頭空蕩蕩的。
沒有人。
蘇培盛心里頭一跳,一溜煙提溜個小太監過來問話,于是一行人又往燕禧堂走去。
平日里冷冷清清沒有人影的地方,此刻人來人往,透過窗戶就聽見里頭說話笑鬧的聲音,還有淡淡的食物香氣從里間傳來。
四爺舒了口氣,只覺得渾身都放松下來。
耿清寧聽見響亮的請安聲回頭,只見四爺站在她身后。
雖然才兩三天不見,但他身上的那股子內斂的氣質已經完全被一股莫名的味道取代,臉雖然還是那張臉,但人卻不像一直睡在枕邊的那個人。
怎么說呢,更張揚,更霸氣,大權在握的那種感覺。
更像是雍正帝。
她有些躊躇,一時間不敢上前。
四爺含笑點了她兩下,才攜著她的手坐在膳桌邊,也不嫌棄是她已經吃上的東西,直接用起膳來。
忙活了一早上,他當真有些餓了。
耿清寧忙叫人再上些新菜,他叫住她,“別忙活了,左右不過是這些東西”。
眼下還在守喪,許多東西都是不能吃的,是以桌子上一水的綠色蔬菜。
耿清寧吃著全當是減肥餐,但看著才兩天就瘦了一圈的人,心中有些許心疼。
她遲疑著道,“要不……”
其實做皇帝的,私底下吃點肉蛋也沒人知道,再說了,以眼下他的工作強度,天天吃草,哪能熬過去。
四爺按住她的手,“別擔心,朕不會有事的”。
耿清寧只能嘆氣,他就是這樣一個較真的性子。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
第 202 章
四爺飛快的用完午膳, 端著漱口的清茶才有空問她,“怎么把東西搬到這邊了?”
燕禧堂和體順堂雖然也屬于養心殿,但相當于后殿的兩翼, 一般來說, 若是皇帝居住在此,這些地方便是侍寢的妃子臨時休息的地方。
耿清寧沒有參觀過故宮, 哪里知道這兩處竟然有這樣的用處, 再說了,那個導游小太監也沒提這回事啊。
想著, 她又關注到他話中的另外一重意思。
侍寢的·······妃嬪?
她扭過身子,只端著自己的那盞茶低頭不語。
四爺含笑轉過她的身子, 又將人摟在懷里,“朕就是這么一說,你又小氣性了,眼下國喪, 自然沒有叫人侍寢的道理”。
那國喪之后呢, 耿清寧不敢問, 也不敢聽到他的回答,只靠在他胸前,揪著衣襟上的盤扣玩。
纖細白嫩的小手把玩的明明是扣子, 四爺卻覺著便是百煉剛也化為了繞指柔, 他只能嘆一口氣, “叫孩子們先住在體順堂, 你這里的東西都搬到后殿來罷”。
兩個人日日夜夜的待在一起,想必她會明白他的意思的。
二人靜靜的靠了一會兒, 四爺又叫人把弘晝和小五叫來。
好幾天沒見,還是見一見才放心。
弘晝兩天沒見阿瑪, 稀罕的摟了好一會兒,卻又被外頭玩耍的東西吸引,蹦蹦跳跳的去了庭院。
看著弘晝在院子無憂無慮玩耍的模樣,四爺沉吟了片刻,“弘晝該讀書了”。
上書房若是只有弘時實在太少了些,便是加上弘晝也不過兩個人。
應當再多一些。
甯楚格可以算一個,其他的,或許可以從兄弟們的家里提溜幾個。
耿清寧同情的看了一眼弘晝,這個孩子才3歲,他的老父親已經向他伸出了魔爪,但本人卻全然不知,就知曉在庭院里和小太監在那里斗草。
她做額娘的難免有些于心不忍,“那,需要搬到阿哥所嗎?”
上學就上學,總不能叫這么小的孩子去住校吧。
四爺搖搖頭,“那邊的東五所朕打算叫弘皙、弘晉、弘旺他們住”。
這一連串帶弘字的肯定是弘晝的堂兄弟,但耿清寧除了知道弘皙是廢太子的長子之外,旁的名字一個也沒有聽說過。
她只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想替他減輕些負擔,“那這兩日,我便叫人把那里收拾出來”。
宮里的阿哥所人不多,大些的阿哥全都出宮建府,小些的基本上跟著先帝在熱河、暢春園等處,只有十五、十六、十七幾位阿哥常住在那里。
那些久不住人的地方肯定是要修葺的。
再說了,叫親戚家孩子來住,肯定得客氣一點。
四爺點點頭,他便是這個意思,今日見了胤礽,他才明白汗阿瑪為何之前會說那么絕情的話,又為何叫人把廢太子挪到此處。
是當真毫無父子情誼嗎?
也許正好相反。
他可以按照汗阿瑪的意思放過胤礽,但也要防著有人想借廢太子的名頭起事。
還有老八,他膝下只有弘旺一個人,養在宮里頭,絕對會讓他投鼠忌器。
施恩歸施恩,是恩,也是威。
他心里頭掛念著前朝的事兒,不自覺就起身往前頭去了,走了一半才回來囑咐她,“甯楚格在娘娘那里,你得空了,也該給娘娘請個安才是”。
說完他抬腳便走,行色匆匆,想來便是吃頓飯、說幾句話都是他好不容易擠出來的時間。
耿清寧顧不得想那一連串的帶弘字的阿哥們到底是誰,全然被要給娘娘請安這個消息引住了心神。
來清朝這么多年,她滿打滿算也就進宮了三回,至于娘娘,見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只有當初選秀的時候伺候過她一回。
好緊張。
葡萄等人更是慎重,將所有裝衣裳首飾的箱子都打開挑挑揀揀,勢必不能叫自家主子丟了體面。
燕禧堂里頭慌得如同打仗一般,耿清寧一面派人去問娘娘那里什么時候有空,一面在心里把清宮規矩大全回憶了好幾遍,就怕被娘娘宮里的人抓到錯處。
她自己倒是沒什么,就怕丟了四爺的臉面。
為了見娘娘,她上了全妝,帶了全套的青玉首飾,站在養心殿里頭整面的鏡子墻那里,翻來覆去的檢查了好幾遍———這可不是現代社會的見婆婆,而是去參拜上一代宮斗冠軍,未來公司的董事長。
葡萄等人更是細致的連跟頭發絲都不放過,不過他們看來看去,只覺得自家主子從頭從腳,甚至連頭發絲都是美的,絲毫挑不出半點錯處。
耿清寧來不及質疑他們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去永和宮那邊的人已經回來,回話說,娘娘午膳后一般會小憩一會兒,大約是未正二刻起。
她撇了眼西洋鐘,耽誤了這好大一會兒,眼下已經兩點整了,無論好不好,也來不及再換,只能閉上眼睛沖了。
她扶著葡萄的手出了養心殿,只見門口停著隊列,有金椅,有明黃色的華蓋,椅子后頭還有太監舉著交叉二人高的扇子。
……
電視劇照進現實。
李懷仁湊過來打了個千,面上喜氣洋洋的,“主子,快上轎罷”。
見耿清寧愣在原地,他湊得更近些,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娘娘,這是萬歲爺親自吩咐下來的儀仗”。
妃、嬪的出行被稱為‘彩杖’,只有貴妃、皇貴妃以上的才能被稱作‘儀仗’。
這絕對是天大的恩寵。
李懷仁一面想著一面樂開了花,他本以為自個兒運道不好不能配侍在主子爺身側,如今看來,他的福氣,還在后頭呢。
耿清寧對永和宮的些許恐懼被這幅儀仗帶來的震驚沖散,她被扶在金椅上,一路上不知是深秋的太陽烈,還是人的視線灼人,總覺得有些別扭。
偏偏從養心殿去永和宮需得繞過乾清宮,經過景仁宮、延禧宮,最后才到永和宮,說經過大半個紫禁城也不夸張。
不過片刻功夫,就連德妃娘娘便從云嬤嬤那得知了這個消息。
“這老四,”娘娘看著甯楚格屋子,“和先帝真的是兩個性子”。
云嬤嬤也跟著嘆息,“誰說不是呢”。
先帝爺雖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但對后宮確實不偏不倚,說句雨露均沾也不為過。
除此之外,先帝爺對位份吝嗇極了,十三的額娘章佳氏連生兩子一女,仍然是個庶妃的位份,死后才被追封為妃。
今上竟早早的便把貴妃的儀仗拿出來了,這是要封貴妃的意思嗎?
德妃娘娘沉思片刻,“把賞賜再加厚三分罷”。
云嬤嬤欲言又止,本來這耿氏做為第一個被接進宮的妃嬪,娘娘已然十分看重,賞賜是加了又加,如今再加厚三分……以后的皇后娘娘進宮該如何賞賜。
只是娘娘素來是個有主意的,她也不敢狠勸,自去收拾賞賜不提。
耿清寧未正時分到的永和宮,云嬤嬤已經親自在宮門口等著了,一見她就深深的蹲了下去,“給耿娘娘請安”。
圣旨未下,只能這樣含糊的稱呼著。
耿清寧忙親手扶起這個德妃娘娘身邊的貼心人,“嬤嬤這般客氣做什么,說起來,嬤嬤與我還有幾分緣分呢”。
當年她躺在地上裝暈的時候,就是這位云嬤嬤解救的她。
云嬤嬤客氣的笑了兩聲,許多人發達之后都不愿提當年之事,不愿見當年那些舊人,這位主子倒是不忌諱,不過主子提是一回事,她若是掛在嘴邊就是另一回事了,是以并不接話,只將人往里頭引。
德妃娘娘一見她便笑了,還叫人端點心上來,“嘗嘗這餑餑,配茶是極好的”。
耿清寧一看,金黃透亮,應當是刷了蜂蜜又放進爐子里烤過的,看上去如同開花柿子餅一般。
正是當年她在偏殿一口氣吃了好幾個的那種。
宮里的人真可怕。
她捏起一個餑餑,笑道,“娘娘果真疼我,這點心我想了好幾年呢”。
德妃娘娘笑得更慈愛了,“你喜歡就好,這個大師傅還有幾手不錯的點心,回頭叫他去伺候你”。
耿清寧連忙推拒,哪有剛來就白吃白拿的,況且,她只是客氣的奉承話罷了。
德妃娘娘沒應下頭的話,轉而說起別的,“好孩子,太后娘娘這會子該醒了,你去給她磕個頭罷”。
一瞬間,耿清寧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玩什么宮廷游戲,只要靠近某個人物就會有任務蹦出來,靠近四爺得了一個給娘娘磕頭的任務,靠近娘娘又得了一個給太后磕頭的任務。
還說什么,磕唄。
磕完頭的耿清寧帶回了她的任務獎勵———甯楚格和一個大師傅。
娘娘還是把那個大師傅給她了。
早知道就不說那話了,像是跟別人要東西似的。
四爺笑得停不下來,見耿清寧滿臉的后悔,才摟著人哄道,“娘娘這是疼你”。
給太后請安就是正名。
不過,娘娘本來就心細如發,一句話在心里過上許多遍才肯說出口,這次碰到寧寧這樣的,估計一時也很難習慣。
“你莫要放在心上”,他正了正面色,“不過,若是宮里頭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去請教娘娘”。
他打算在福晉進宮之前,叫娘娘去管太妃那頭的事兒,叫寧寧來處理剩下的事兒。
寧寧有能力做好這件事,他知道。
耿清寧只覺得頭皮發麻,人在家中做,工作天上來,但仔細分析一下,宮里這時候也沒有其他的人能管起來這一攤子事。
除非叫福晉進宮。
一想到這里她便有些羞愧,像是偷了別人的東西一般。
她心里明白,福晉才是打理紫禁城的最佳人選,只是,如今四爺已經把這份偏愛給了她,再叫她把這送給別人。
她不愿。
第 203 章
說干就干。
只是, 耿清寧對宮廷事由不太熟悉,她特意請示了四爺,將府里的陳嬤嬤接進來, 聘請為養心殿后殿的頭號執行秘書。
又叫人去請云嬤嬤, 詢問往年宮中定例。
眼下四爺剛登基,不適合大干特干, □□為重, 一切按章程辦事,不求出彩, 但求不錯。
除此之外,她又吩咐李懷仁帶人去修繕慈寧宮、壽康宮, 先得把這些地方收拾出來,一旦皇帝的恩旨降下,太后和太妃便要搬到那個地方。
還有東五所,南三所, 一個是阿哥們住的地方, 一個是公主們的地方, 只有這處收拾出來,宮里才能名正言順的把弘晝的那些表哥們接進來。
這是事關前朝的大事。
陳嬤嬤在府里一副快要退休的模樣,但如今卻在這紫禁城內煥發了第二春, 五十多歲的人每日里都精神抖擻的, 看著比年輕人都要強上幾分。
讓耿清寧瞬間想到公園里跳廣場舞的那些退休大媽們, 個個都是這么有活力。
不過, 葡萄她們跟在陳嬤嬤身后當真學了不少東西。
不僅她的小團隊朝著良性發展,宮外的莊子上也有喜訊傳來。
陳大夫和馬重五安全出來了。
好好的, 活蹦亂跳的,種了人痘也沒有任何不適, 兩個人都活著出來了。
于敬忠跪在耿清寧身前,他看上去比跟在她身邊的時候黑了不少,但整個人有種說不出來的精氣神。
他道,“陳大夫正在用您送去的那些人做第二批試驗,不出意外的話,十日之內必有結果”。
先種上牛痘,過上三五日之后,再種上人痘,若是這批人都無事,牛痘之事當真便成了。
這真是天大的喜事。
耿清寧高興的不知說什么說,這事若是成了,不僅僅甯楚歌、弘晝、小五受益,推廣出去,還能讓民眾收益。
當然,還能讓百姓對四爺為首的朝廷團隊產生極大的信任感。
或許四爺并不需要這樣一支穩定朝綱的強心劑,但這是她的心意。
好吧,耿清寧總算意識到當一個人處在那個位置上,就得擔當起相應的責任,而不是個人‘咸魚’或‘卷’的意志決定的。
咸魚這邊都大干特干了,四爺那邊更是卷生卷死。
隨著守滿三七的孝,大行皇帝的梓宮移入皇陵之后,一道道旨意從養心殿發往各處。
先是封廢太子為理親王,命誠親王胤祉繼續編纂類書,封五阿哥胤祺為恒郡王主理宗人府,封八阿哥胤禩為廉親王辦理工部事務,封十三阿哥胤祥為怡親王,總理戶部三庫,等等。
前朝之事處置大半后,四爺開始為后宮眾人分發編制。
尊生母烏雅氏為圣母皇太后,冊封烏拉那拉氏為皇后,側福晉李氏、年氏為妃,格格宋氏、鈕祜祿氏、烏雅氏為嬪,武氏、郭氏為貴人。
耿清寧看著面前的圣旨,再看看坐在一旁含笑的四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雖然看見貴妃儀仗的時候,她已經有所猜測,但落到實處的時候還是有種如在云端的感覺。
畢竟,在雍王府的時候她的官方身份是格格,且不說福晉,頭上還壓著李、年兩位側福晉,如今,竟越過他們成了貴妃。
四爺摟住她,嘆道,“當初在府里的時候,朕為你求側福晉之位未果,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他說著,語氣變得繾綣起來,“如今若是連個貴妃之位都不能給你,怎對得起你對朕的情誼”。
這些年來,寧寧與他同生共死,又為他生了兩子一女,又將孩子們教養的如此之好,莫說是貴妃,在他心里,皇貴妃之位她也配得上。
只是在大清后宮里,沒有皇后在世就封皇貴妃的道理,容易讓人回想起當年的宸妃之事。
耿清寧說不出心里的滋味,若是說自己不在意位份,那肯定是假話。
貴妃之子和普通妃嬪之子無需用語言贅述,所有人明白,也就是說,只要她一日坐在這貴妃位上,她的孩子,便是這個宮里出身最高的人。
她靠在他懷里,道,“其實,有四爺護著,我一直都沒受什么委屈”。
這話有真有假,還沒有甯楚格的時候,她把四爺當成董事長,福晉當成執行董事,院子里其他的人都當做自己的同事。
雖然說不是特別的愉快自在,但吃喝用度上真沒受到什么委屈。
直到后來……還有,年側福晉進門的時候。
那是委屈嗎?或許應該是憤怒、傷心、不甘更為合適。
四爺笑著捏她的臉頰,只覺得她的那點子心思和那些穿補子服的人相比,一點也不夠看。
不過,如今這大清是他的天下,他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他羽翼下護著的人也容不得別人置喙。
他微抬下巴指著圣旨,“看看朕給你挑的封號,喜不喜歡?”
喲,看上去有些得意的樣子。
耿清寧產生了些許的好奇,她坐起身,拿著圣旨一字一句的看過去,在里頭找到了自己封號———昭。
光明,美好的意思。
她轉過頭去看他,此刻秋日的陽光正好,他背對著窗戶坐著,陽光折射到他身上,給他整個人都鑲了層金邊。
其實,他才是她在這陌生朝代中那束光。
*
四爺的旨意受到不少人的質疑,天下的事情總是這樣,攻殲政敵的時候總要找出一個錯處,即便沒有,也要創造一個出來。
最起碼,這證明了他們是為國為民,而不是懷有私心。
眾所周知,這位萬歲爺繼承大統乃是先帝遺愿,宗室、漢臣、蒙古老親皆在當場,自然不能以得位不正來質疑。
而皇上潛邸這些年來,不是一門心事辦差,就是閑云野鶴念佛,不貪財,不愛色,一時間竟找不到錯處。
這叫他們從哪去抓他的小辮子?
難道要勸誡皇上不要太過嚴苛?
這可不行,若是叫皇上回憶起追繳欠銀之事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們正愁著該如何是好,就見皇上大封后宮,竟封了一個漢女為貴妃。
漢軍旗也是漢女。
這可是普天之下的笑話,清朝自入關以后,哪位高位貴妃不是出生上三旗的貴女———除了當年那位宸妃。
難道這位萬歲爺是想走世祖皇帝的老路嗎?
這正是他們這些言官大顯身手、光宗耀祖的時候。
若是因此丟了性命,還能名留青史呢。
見御史一個接一個的蹦跶的歡,養心殿中,禮部尚書陳澤宏作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皇上,要不,耿娘娘的冊封之事稍稍推遲再議?”
隆科多在一旁直接冷笑出聲,不僅想到自家的李四兒,還有熱河小院里等他的那個可憐女子。
他狠狠白了一眼陳尚書,“皇上又不是封后,還要講究什么出身,況且,這是皇上的家事,你一個外臣在這唧唧歪歪個什么?”
他作為親舅舅,作為長輩都沒說什么,哪輪得到一個外臣在這里指手畫腳。
陳澤宏被氣個倒仰,伸著手指頭顫顫巍巍的指著他,“豎子爾敢,粗魯不堪,枉為人子”。
隆科多更煩了,“爺說你什么了你,怎么還罵人呢,爺瞧你才不是人呢”。
陳澤宏求救的眼神丟給張廷玉,目前這個最受新帝看重之人。
張廷玉目不斜視,全當沒看見,這位耿娘娘無論是否身居高位,對于他們漢臣來說其實并無區別。
皇上目前僅有三子,三子皆出于漢人女子,不出意外的話,下一任皇帝便擁有漢人血統,至于是李姓,還是耿姓,根本不重要。
鄂爾泰望望這個,又瞧瞧那個,他眼珠子一轉,不吭聲了。
他是先帝留給當今的輔政大臣,但皇上愿意用,他這個輔政大臣才實至名歸,若是皇上不愿意用,那日子就不太美妙了。
他還年輕,還有漫長的政治生涯,不想坐冷板凳。
坐在高位的四爺扯了一下嘴角,旁人不知這禮部尚書的身份,他可是一清二楚,這位可是忠心耿耿的‘八爺黨’。
對此,他的態度是:若是想做夢,摘了頂戴回家睡覺去罷。
四爺臉上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他把手邊的折子扔到陳尚書跟前,“陳愛卿,你且看看這個”。
能入朝為官的漢人,在科舉場上說是身經百戰也不為過,陳尚書也是如此,不過寥寥幾眼,他便將折上的內容盡收眼底。
只是他有些不敢置信,緊緊的捏著折子,反復的去看,口中哆嗦著,“這、這……”
張廷玉看了一眼身如抖糠的同僚,又偷偷瞄了眼今上,莫名覺得皇上的心情應當很好。
折子上到底寫了什么?
張廷玉心底像是貓抓似的,但是他素來謹慎,還是忍住了。
四爺的心情確實很好,他示意左右,“諸位愛卿,這便是朕今日要說的事”。
鄂爾泰是滿人出身,到底是有底氣些,此刻聽了皇上的話,他立刻搶過陳澤宏手中的折子,視線不過一掃而過,頓時也跪了下來,“耿娘娘實乃我大清之福,百姓之福”。
他微頓一瞬,又小小的拍了個馬屁,“皇上慧眼識珠,娘娘蕙質蘭心,皇上和娘娘果真天生一對”。
張廷玉不屑的瞥了一眼這個只知道拍馬屁的佞臣,只是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連忙搶過折子仔細去看,不過一眼,他便愣在原地。
世祖死于天花,先帝更是因幼年曾在天花病魔中死里逃生,被選定為君王。
皇家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平民百姓,因于天花之人不計其數。
如今這折子上說,天花可以被消滅。
天花,怎么可能被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