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天花, 確實可以被消滅。
養心殿旅行團由‘導游’于進忠帶隊,統一乘坐馬車,前往城郊的莊子上。
好幾個小時的顛簸路程中, 養心殿旅行團中的人整體呈現出驚人的意志力, 和極高的自我要求,不僅中途未曾休息片刻, 甚至要求加快速度, 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目的地。
馬重五作為莊子‘景點’的實際負責人,熱情洋溢地接待了眾位旅客, 他深刻的體會到眾位旅客的急迫心情,取消了由其妻準備的接待儀式, 帶領眾人直奔目的地。
而陳大夫作為項目的主要負責人,從進度、成果、前景,以及未來應用方向等多方面,詳細介紹了牛痘疫苗項目, 并將三次臨床試驗結果統統展現。
眾位大人并未被巨大的眼前利益所誘惑, 雖然面色通紅, 神情激動,甚至有位老大人差點暈厥過去,但他們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 即便心中再激動, 也能勉強忍得住。
他們甚至還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和看法。
“不信、不信”。
“重做、重做”。
這種東西不試個十次二十次的, 誰敢往自家孩子、孫子身上嘗試。
但, 若是多次重復依舊是眼前的這個結果,他們急切的表示:自家孩子愿意成為第一批接種牛痘疫苗的人, 為廣大的京城民眾做出表率。
陳大夫翻了個白眼,這些大人算盤打的, 算盤珠子都崩他臉上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些人肚子里的小心思,不過是想叫自家的子嗣更安全些,再順道分個羹、搶個功罷了。
“諸位大人”,他清了清喉嚨,對著京城的方向拱手,“萬歲爺說了,這牛痘對百姓至關重要,非國之重臣,不可參與此事”。
眾位大人也沉思起來,在他們眼里,自個兒當然算得上國之重臣,但在皇上眼里呢?
自然是那些親近皇上,對皇上有用的人,若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拿著皇上發的俸祿,給別人賣命,定是要錯過這次機會了。
有人胸懷坦蕩,有人眼神閃爍。
陳大夫是個搞技術的,不太能看出眾人的面色變化,但一旁的于進忠則是心中門兒清,他挑了挑眉道,“這個,還是要看諸位大人的誠意”。
雖然萬歲早已定下在全國上下種牛痘的打算,但這個時候,在這些各懷鬼胎的官員身上撈一筆。
不過分罷。
再說了,這些人是不是真心向著萬歲爺的,該還真說不準。
聽見于進忠說到誠意,一旁的陳大夫不由得挺了挺胸膛,在不經意間展示出自己的正六品頂戴———跟著萬歲和貴妃娘娘果然有前途,他越過醫生、吏目、御醫,直接成了左院判,不僅是正六品,奉銀更是上了好幾個檔次。
萬歲爺甚至還賞了他一個二進的宅子。
只這一項,家中的母老虎就變成了粘人的小貓咪。
被伺候的很舒服的陳大夫表示,若是萬歲爺下回再有賞賜,他什么都不要,就給家里的婆娘求個誥命。
想像著家中婆娘崇拜的眼光,陳大夫的腰板挺的更直了。
不少人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一飛沖天的人物,這是萬歲爺豎在他們面前的第二個范例———第一個當時是如今大權在握的怡親王。
皇上這是在告訴他們,一心一意跟著他干可以加官進爵,若是陰奉陽違,自然還有陳尚書的例子在那擺著———誰都不想被自己帶的學生爬到自己的頭頂上。
眾人又坐著馬車回去了,只是,比來的時候還要沉默。
騾車進了城,大人們三三兩兩的下了車,王大人和李大人二人都在崇文門那里下車,他們都在旁邊的蘇州胡同里住著。
許是路程有些長,二位大人不知為何就搭上了話。
“王大人,您說,皇上這是什么意思?”李大人皺著眉毛,明明挺著肚子,卻有著瘦長的一張窄臉,此刻眉心刻著幾條皺紋,看著頗有些憂國憂民的模樣。
王大人斜著眼打量身邊人,發揮著自己廢話文學的功底,“什么什么意思,還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那個意思”。
都是住在一條街上人,誰不知道誰啊,當年李府沒落的時候,可是受過廉親王府不少的恩惠。
說句不好聽的話,李大人就是跟在八爺身后的一條狗。
如今萬歲爺當政,又裝出這樣一副烏龜王八蛋的樣子給誰看。
他可不慣著。
李大人撇了撇嘴,這王大人不就是當年收欠銀的時候跟當今皇上有過交情唄,傲什么傲。
話不投機半句多,二人不歡而散。
李大人還偷摸的在心底啐了一口身邊人,才往自家大門走去,剛進巷子,他就看到自家那三代單傳的孫子在門口等著了。
王大人走出幾尺遠,想了想又回首提醒了一句,“李大人,聽說外城那邊似有痘疫,您還是別叫您這寶貝孫子出來了”。
他說完這句話,抬腳便回了自家宅子,全然不顧身后人突變的面色。
跟著廉親王,那是一條死路。
若不是同鄉,他才懶得管他死活。
*
耿清寧,新鮮出爐的昭貴妃,明顯的察覺到四爺最近的心情不錯。
怎么說呢,雖然他臉上雖然笑容沒有變多,但是晚上入寢的時間明顯變早了不少,有時候午膳還能陪她一起用。
這應該能說明朝政之事是平穩而又順利的吧。
這就好。
耿清寧不自覺的放松下來,正好,李懷仁過來說,永壽宮修葺好了,問她要不要去看一看。
這是四爺為她挑的宮殿。
能在紫禁城擁有一套房,請問誰能拒絕,耿清寧也不例外,當下推開面前的那些賬冊,興沖沖的就要往外走。
李懷仁笑瞇瞇的在前頭引著路,滿宮里誰有這個殊榮,萬歲爺親自挑選宮殿,又親自定下修繕的章程,只有他們養心殿貴妃才有這個待遇。
是的,雖然耿清寧被封為昭貴妃,但是宮內外都不這樣稱呼,提到她都是客氣的‘養心殿貴妃’。
耿清寧還為此吐槽過,昭字多好啊,說明她在四爺心中會發光哎。
無論她好不好,是不是最完美的人,在旁人心中又是如何,但在愛她的人眼里,她就在閃閃發光。
正想著,就聽李懷仁小聲提醒道,“娘娘,注意腳下,過了這道永壽門就是用永壽宮里”。
耿清寧僵硬的回頭,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最多走了五分鐘,或者說,若是此刻在她身后的墻上開一道門,就直接進養心殿的后殿了。
好消息,在故宮有套房。
壞消息,跟現在住的地方只隔了一道墻。
這很難評。
算了算了,有幾個人能在故宮有房呢,她還挑剔上了。
耿清寧扔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進了永壽宮的大門,永壽宮是個兩進的院落,前頭是見客的正殿以及東西偏殿。
她轉了一圈,被養心殿養刁的眼光看什么都很平常。
李懷仁笑呵呵的,“娘娘莫急,隨奴才到這第二進院子”。
耿清寧隨他跨過二門。
這……
她愣住了。
眼前的一切極為熟悉,窗下的月季花,院中的葡萄藤,甚至連百福的狗房,白手套和雪團兒的貓屋,一切的一切都和蘭院一分不差。
李懷仁道,“萬歲爺說后殿到底小了些,娘娘又喜歡開闊的地方,您,可還滿意?”
似乎被人的聲音打攪到了,貓房里傳來貓叫的聲音,一只胖乎乎的橘貓從里頭伸著懶腰出現。
這橘貓通身黃色,只有胸前還四爪為白色。
耿清寧驚喜叫道,“白手套”。
那貓兒識得自己的名字,聽見有人叫它,轉過頭來盯了片刻,才慢悠悠的走過來,看來是認出了自己的主人。
雪團兒也從桂花樹上跳了下來,一句接一句的叫著,它本就話多,此刻更是質問個不停。
主人你去哪了?怎么不帶上我們。
耿清寧蹲下身來,打算一手抱一個,只是當年二人初相識時送的奶貓,如今早已肥膘體壯的,不似當年的模樣。
不過,她依然很喜歡。
在永壽宮消磨了半日時光,她甚至在廊下用了一頓火鍋,是劉太監炒的鍋底,陳德海片的嫩羊肉片。
吃完飯,自然是午睡的時候,而且這會兒太陽雖然掛在天上,但已經起了風,頂風回去難免頭痛。
耿清寧毫不猶豫的鉆進了她的書房,那里的推窗變成了幾乎整面墻的玻璃。
正是她夢想中的模樣。
此刻,恰好有陽光透過琉璃窗戶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耿清寧爬上貴妃榻,這個氣氛,正適合躺著看閱讀器。
許是,這些日子累著了,她只看一會兒,就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四爺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副景象,滿室的陽光照在貴妃榻上,毛絨絨的線毯鼓出一個小山包出來,這小山包上還壓著白手套。
許是太陽曬的太過舒服,白手套還發出了打呼嚕的聲音,這個小山包正按照貓兒打呼嚕的頻率微微起伏。
真是個懶貍奴。
他輕手輕腳的脫下外袍,掀開線毯鉆了進去,白手套都知道睜開眼睛看他一眼,再悄悄的下床去尋小貴子,但寧寧卻只是翻了個身,熟門熟路的滾到了他的懷里,甚至還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蹭了蹭。
懷里人身上好暖,她的小臉睡得紅撲撲的,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樣。
四爺摟著懷中人,蹭了蹭她的頭頂。
兩個人相擁而眠。
冬日的風嗚嗚的吹著,太陽悄悄的躲在云后,天上似乎有點點的鹽粒砸在琉璃瓦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外面是冬日的第一場雪,屋內卻暖意融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