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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天氣漸漸地暖和了起來, 距離小娃娃出生已經一個月了。

    小娃娃長得很快,一天一個樣兒, 已經褪去了一開始皺巴巴的小老頭樣,活脫脫一個粉雕玉琢又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眉眼與柳儀溫簡直一模一樣,只有嘴巴和鼻子有點像宋琲。

    宋琲對這個女兒愛不釋手,走到哪里都抱著,逢人就炫耀這是自己的女兒,問人家“漂不漂亮”, 柳儀溫都笑著由他去了。

    柳儀溫的體質本來就很好,已經恢復如初了, 只有不做一些笨重勞累的活是沒有大礙的。

    他與師父說了金針入腦醫治, 兩人共同研究, 都拿出了畢生所學, 迎來了第一個試驗者——魏伯增。

    但柳儀溫有些擔心, 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做,怕下手不穩,于是柳慶在旁協助。

    魏伯增很相信柳儀溫, 更有柳慶坐鎮,想必不會有什么危險, 于是坦然地閉上了眼睛。

    柳儀溫取出金針,如銀針一般細, 但足有一尺長, 由穴道沒入大腦,輕輕轉動刺激神經, 他額間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這很考驗醫師的準確度與穩定性,稍有不慎就會讓病患造成癡呆。

    魏伯增的表情由一開始的痛苦漸漸地舒展了眉頭, 放松了下來。

    一炷香之后,柳儀溫閉住呼吸,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著,一點一點地取出金針,上面未沾絲毫血跡,終于松了一口氣,成了。

    魏伯增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從未有此刻這般清明,比針灸之術還要舒爽許多,眼不糊了,頭不痛了,多走兩步路也不會有“嗡嗡嗡”的聲音。

    “這樣是不是就好了?”

    柳儀溫擦了擦額間的汗珠,臉色有點白,剛剛消耗了不少精神力,畢竟要全神貫注,不能有一絲一毫地差距,“雖然入針成功,但還要看兩個月后會不會復發,如果沒有,那才是真的成功了。”

    “如果真的可行,那你就是為成千上萬的百姓解決難題了。”

    百姓辛苦勞作,常年在外風吹日曬,最容易發作的就是頭風之癥,卻并不能根治,深受困擾,確實如大叔所言,若是成功,造福不小。

    柳慶已經在月城待了一個月了,當初就是和皇帝告假,說是回老家祭拜父母,時間已經不短了,得趕緊回去。

    柳儀溫心中很是不舍,幫柳慶收拾包袱,“師父已經年愈五十了,按理來說可以致仕了。”

    柳慶嘆了一聲氣,他已不止一次提出要致仕的事情,但都被堵了回去,不禁感慨自己這輩子恐怕都要留在這個魔窟里了,也幸好自己單純的小徒弟能夠遠離是非,快樂地生活著。

    “師父可要萬分小心。”柳儀溫又不禁碎碎念念了起來,反反復復地說著要提防這提防那兒的。

    “放心吧,沒事的。”柳慶憐愛地揉了揉柳儀溫的腦袋。

    柳慶離開兩天后,許懷清和宋瑄過來了。

    皇帝派兩人出城辦事,許懷清想念得很,就拐了個彎來月城看一眼柳儀溫,宋瑄自然而然地跟著。

    諾諾是個自來熟,誰抱著都乖乖巧巧的,睜著烏溜溜的漂亮眼睛打量著對方,還伸出小手手亂抓著,逗得大家都很開心,她對長得和自己爹爹很像的叔叔特別有好感,握著他的手指不放。

    許懷清抱著可愛的諾諾忍不住親了一口,嘴角噙著一抹笑,眼中盡顯柔情,可這樣的神態落在宋瑾眼中卻是格外的刺眼,因為他對自己的孩子從未這般過。

    “諾諾很喜歡哥哥呢。”柳儀溫眼含笑意,扯了扯諾諾身上的小衣服。

    “我也很喜歡諾諾,對了,我給諾諾帶了些東西來,我也不知道小孩子需要什么,多少都買了一些。”精致的肚兜,漂亮的小衣服,還有撥浪鼓玉如意這樣的小玩具,

    “都好,諾諾會喜歡的,哥哥來就來了,何必費錢買這些東西了。”柳儀溫仔細地疊著小衣服。

    “這是我的小侄子,我當然要好好寵著了。”許懷清又親了一口,沾了一身奶味兒,逗得小家伙“咯咯咯”直笑。

    抱了一會兒,諾諾就哭了,到了吃奶的時候了,就被奶娘抱了下去。

    所有人都走了,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兄弟倆,柳儀溫倒了一杯水給許懷清,不禁道:“哥哥最近還好嗎?”

    “很好。”許懷清抿了一口茶水。

    “宮里怎么樣?”柳儀溫想要知道宮里的事情,知道太子一事的進展,可是他們誰都不告訴他,宋琲敷衍過去,許懷清更是只字不提地岔開了話題。

    柳儀溫嘆了一聲氣,說道:“我給哥哥安排了住處,住幾天吧,陪諾諾玩一玩。”

    許懷清卻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坐坐就走,這次是有公務在身順道過來的,耽誤不得,等事情處理好了,能多出些時間,我會再來看你的。”

    柳儀溫眼中一陣落寞,送走了師父,現在又要送走哥哥了,他找到了親人,卻也只能聚少離多。

    另一間房。

    “父皇讓我與懷清去冀州查當年貪污腐敗之事。”他們并非順道過來的,而是許懷清實在是思念得很,快馬加鞭趕過來瞧一瞧的,繼續道:“父皇準備翻案,給萬和如致命的一擊,我們收集的證據已經差不多了。”

    “那就好,過兩日我就回去了。”原本宋琲禁足就是為了讓宋珩他們放松警惕,事情已經成了一半,當然要回去演一場好戲。

    “對了哥,我還要讓你幫我做一件事,柳慶是我們的人,中宮那里是不會放過他的。”

    每次宋琲來月城都是暗中行動,沒有人發現,這次過來也是避開了耳目,但他發現有人跟在柳慶身后欲圖不軌,于是他讓人在林子里兜了半天甩掉了他們。

    中宮想殺柳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一次不成,還會有下一次,一個皇帝身邊的貼身御醫,在宮里不方便動手,只有在宮外尋找機會,宋琲打算一勞永逸,既然他們想要柳慶的命,那就給他,從此絕了念頭,柳儀溫他們才能更加安全。

    “我知道,皇后一直想要在父皇身邊安插一個自己的御醫,張之勇已經被父皇猜疑,是不可能用的,她私下里肯定還培養了其他親信,既然她千方百計地想要柳慶的命,倒不如將計就計,看看他們究竟想要做什么。”

    宋瑄動作很快,當即就令人秘密去做這件事,許懷清在這里吃了頓午飯就起身離開了,柳儀溫送他出了月城,剛回到就聽到了柳慶在半路遇到賊匪被殺身亡的事情,恨不得即刻沖了出去。

    宋琲也沒想到宋珩的手腳這么快,剛說完的事情就已經辦成了,立刻拉住了柳儀溫跟他說明了緣由。

    “你是說你們弄了一具假尸體,偽裝成師父的模樣。”

    “是,皇后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對他動手了,我們不可能每次都能顧及到,所以就遂了他們的心愿,也好保他的安全。”

    剛剛得知師父遇難,又知曉其實是個局,柳儀溫努力消化著這些事情,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后,他發現自己的心理素質強了許多,“師父也知道這件事?”

    “嗯。”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宋琲有些心虛,撓了撓臉頰,“我也是怕事情未必能辦成,免得你提前擔驚受怕的,幸好三哥來了,才得以如此的順利。”

    “這樣的話,師父是不是就可以安享晚年了?”隨著宋琲的點頭,柳儀溫愁苦的臉上才綻開了笑容,心里也是抑制不住的高興,為師父高興,也為自己高興。

    柳慶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有了致仕的心思,只是當時安妃不讓,因為宋琲還“病著”,需要他調理,后來安妃用不著柳慶了,倒是皇帝又離不開他了,也只有意外才能讓他脫身。

    雖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師父一日不回到月城他一日便不能安心。

    終于在第五天后,柳慶回到了月城,師徒二人團聚了,宋琲也在這日下午動身回京。

    這是來到月城之后,他們的第二次分離,這樣的分離,以后只多不少。

    沒人知道柳慶是御醫,城民們只知道他是柳儀溫的老師,醫術高明,為人隨和,大家都很喜歡他。

    柳儀溫的身體恢復得很好,也有大把的時間,在師父的指點下研學父親留下的典籍,還有魏伯增的巫醫之術,柳儀溫本就天賦異稟,十分聰慧,短短時間就有了質的飛躍。

    兩個月后,魏伯增的頭風之癥沒有復發,也沒有任何不適的地方,柳儀溫的金針之術成功了。

    許多有頭風之癥的百姓紛紛慕名而來,柳儀溫分文不取,為百姓造福,一時之間,柳儀溫的名聲傳播了整個月城。

    被金針治療之后的大爺恢復了清明,腦袋從未有過如此的清爽,感覺渾身輕松,不吝嗇地夸贊著,“柳大夫頗有當年許神醫的風范,我還以為是許神仙輪回轉世了呢。”

    柳儀溫淺淺一笑,并沒有反駁,他是許家子孫,是許世仁的兒子,自然要繼承父親的衣缽,不能讓父親的醫術就此失傳。

    為醫者就是要以人為本,減少病痛。

    漸漸地,距離宋琲回京已經快三個月了,原本平均每七日就會有一封書信的,可已經近半個月了,都沒有他的一點消息,就連南越塵那兒也沒有半點動靜,不禁讓人惴惴不安起來。

    魏伯增抱著諾諾走過來,“許是被什么事情絆住腳了吧,無暇顧及上,別擔心。”他安慰著柳儀溫,讓他放寬心,“來,諾諾,親爹爹一口。”。”

    小諾諾還不會說話,但已經能聽懂一些了,停下手里正玩著的撥浪鼓,湊過來親了爹爹一口,咧著沒有牙齒的嘴巴笑得開心。

    柳儀溫順勢從魏伯增手里接過了小諾諾,展開了笑容,暫時將宋琲的事情拋之腦后。

    兩日之后收到了宋琲的回信,倒是不像往常那樣碎碎念念了,只說了一句“安好”。

    柳儀溫覺得有些奇怪,但只當他忙,沒有空理會一些小事,便沒有過分在意。

    兩個月后,宋琲回來了以此,但匆匆忙忙待了幾日便走了,當時柳儀溫并不知道,那是他與宋琲在月城見的最后一面。

    轉眼間又到了夏季,這是柳儀溫在月城第二年,諾諾都兩歲了,會走路,會抱著他的腿喊“爹爹”,小巷子里的人都特別喜歡她。

    宋琲寫信的頻率越來越低了,不久前還能傳來京城的消息,近日卻是一點風聲都沒有,大叔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這日,小諾諾坐在床邊晃著小腳腳,手里玩著一只布老虎,布老虎是爹爹縫的,扎腳不好歪歪扭扭的,但她十分喜歡。

    腳上的粉色小鞋是小莫姐姐納的,上面還繡著黃色的小花花,特別精致,身上一件繡著小兔子的小衫是叔公新買的,兩只圓乎乎的腕子上套著柳慶送的一對銀鐲子,脖子上還環著金項圈,可是她對阿爹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

    柳儀溫一邊收拾一邊對柳慶道:“師父,我要出城一趟,溪城有一病患突發急癥,那兒的醫師一時沒有辦法,我去瞧瞧。”

    魏伯增與柳慶的臉色皆是一變,對視一眼后才道:“溫兒啊,昨日大雨,你淋了雨又著了風寒,身子才好了一些,還是不要來回奔波了,我去一趟。”

    “沒事的,我身體很好的,不過是小小風寒罷了,師父腿腳不便怎能讓師父去。”

    魏伯增也加入勸說之中,“阿知啊,外頭不安全,還是老老實實待在月城吧,再說了諾諾也離不開你的。”

    小諾諾十分配合地爬到了爹爹的腿上,然后環住了他的脖子,奶聲奶氣著撒嬌嬌,“爹爹,你別走嘛,諾諾舍不得爹爹。”

    柳儀溫怕她掉下午,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托著她的小屁股抱起來,溫溫柔柔地道:“爹爹給你帶好吃的糖糕,好不好?”

    諾諾兩眼放光,立刻被策反,咧著嘴巴笑,“好呀好呀!”

    然后對師父他們說,“我以前也出去過的,還有南公子的,不會有什么意外,諾諾有大叔和師父照顧我也很放心。”他已經打定主意了,畢竟他的愿望就是運用自己的畢生所學去幫助需要幫助的百姓。

    從前在宮里,他未能實現,如今在宮外,行動自由,自然是要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的。

    兩人見此也不能再說什么,只得讓他去,不過這次讓他把小莫帶去,說是讓他也長長見識,柳儀溫同意了。

    晚上,柳儀溫抱著諾諾睡覺,但諾諾一點睡意都沒有,玩著脖子上的金項圈,金鎖下的小鈴鐺“鈴鈴”地響著,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夜中很是明顯。

    “你怎么還不睡啊?”柳儀溫將薄毯給諾諾蓋好,輕輕地拍著他。

    諾諾松開金項圈,鉆進了爹爹的懷抱,“爹爹,我想阿爹了,為什么阿爹這么久了還不來看我呢,我都要忘了阿爹長什么樣子了。”

    柳儀溫的手一頓,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你阿爹很忙,等他忙完了就可以見到了。”

    諾諾努了努嘴巴,不是很高興,“阿爹都不想我嗎,不想爹爹嗎?哼,壞阿爹!”

    柳儀溫刮了刮諾諾的鼻尖,“不可以這么說阿爹的,阿爹在做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如果成功了,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如果失敗了……”他頓住了。

    “嗯?失敗了會怎么樣?”諾諾眨巴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他就回不來了……”柳儀溫哽咽了一下,一想到宋琲失敗的后果,他就忍不住紅了眼睛。

    諾諾一把抱住了柳儀溫,她不懂“回不來”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話,“我不要這樣,我要阿爹和我們在一起,我不說他是壞阿爹了。”

    柳儀溫回抱了諾諾,緊緊地擁著,貪戀著一絲溫暖。

    第二日一大早,柳儀溫帶著小莫和南越塵坐著驢車出發了。

    臨近中午他們才到溪城,決定先填飽肚子再去找人。

    柳儀溫胃口不大,只要了半碗面,一會兒就吃完了,用帕子擦了擦嘴巴,看著旁邊加快速度的小莫與南越塵,笑道:“慢慢吃,不著急的。”

    一抬頭,發現一蜂窩的人聚集在前面,柳儀溫有些好奇,于是走過去看一看,原來是張貼皇榜,大致內容是皇帝病重,太醫束手無策,便在民間征集能人異士,解陛下之困。

    旁邊的人都在小聲地討論著,“這皇帝好好的怎么就病倒了啊?”

    “我聽小道消息說,皇帝已經病了有一陣子了,只是還不算嚴重,現在都在民間找大夫醫治了,恐怕是兇多吉少。”男人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被人聽見了惹來殺身之禍。

    另一個人面露愁容,“那……那豈不是太子很快就要繼位了?”

    柳儀溫心里咯噔了一下,這樣的話是不是說明宋琲他們失敗了,聯想到三個月沒有收到宋琲的回信,讓他心中惴惴不安,旁敲側擊地向那些人打聽著。

    “這事兒不是傳遍了嗎?楚王殿下兩個月前就失蹤了,好像被皇帝派去鎮壓叛軍,遭到了伏擊墜落海底,了無音訊啊……”

    柳儀溫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僵在原地。

    怪不得宋琲沒有回信,怪不得大叔和師父的神色有異,怪不得他們不讓自己亂跑,原來是宋琲出了意外!

    柳儀溫失魂落魄地回到面攤,小莫緊張的神情這才放松下來,拍了拍胸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去哪兒了呢。”

    “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小莫的眼神有些心虛,看了南越塵一眼,“我……我怕你丟了。”

    柳儀溫的視線落在了南越塵身上,靜靜地看著他,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吃完飯后柳儀溫就去了那個病患的家中給他看病,他曾經遇到過這樣的病癥,有些經驗,醫治起來并沒有什么困難,開了方子,一貼藥喝下去,癥狀就緩解了一些,下午就回了月城。

    晚上回去,一家子圍著吃飯,但飯桌上出奇的安靜,只有諾諾晃著小腳,揮舞著手里的勺子,“爹爹,我要吃蛋蛋。”

    柳儀溫拿走了她的勺子,把他抱在懷中喂她吃飯,小諾諾吃飽了就睡,雷打不動。

    飯桌上又恢復了平靜,落針可聞,柳儀溫忽然開口道:“宋琲是不是出事了?”

    魏伯增與柳慶皆是一驚,南越塵手一僵,本就知道這件事是瞞不住的。

    “溫兒啊……”柳慶率先開口。

    柳儀溫眼角一片通紅,緊緊地扣著自己的手指,隱忍著情緒,不讓自己爆發出來,“你們不用瞞著我了,我今日在溪城聽見了,楚王失蹤,皇帝病重,太子即將繼位。”

    柳慶看向魏伯增,眼神求助,但魏伯增沒有回應他的視線,而是道:“兩個月前就傳來了消息,西海那兒不安定,皇帝派他與左將軍前去鎮壓,殿下的那支隊伍落入海中,沒有找回來,我們怕你一時承受不住,所以……所以才沒有說。”

    柳儀溫的手指握拳,緊緊地攥著,悲傷難過的情緒不斷上涌,就要控制不住了,他柳儀溫的耳邊嗡嗡作響,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了。

    柳慶見狀,連忙道:“溫兒,現在殿下生死未卜,你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了。”

    “是啊,阿知,殿下希望你能過得好,而且……而且你還有諾諾要照顧呢,殿下一定可以逢兇化吉的。”魏伯增又搬出了諾諾這個救星。

    但柳儀溫的情緒頃刻間就爆發了,眼角滾出了淚珠,一滴一滴往下落,“父親的仇,你們讓我坐以待斃,現在宋琲出了事,還是讓我待在原地,好好生活,我如何能夠好好生活!是我一輩子活在內疚之中嗎!”

    許家的仇,他幫不了,許懷清的艱辛,他體會不到,他早已經被排除在外,可現在宋琲又出了事情,還是同樣的說辭,所有人都說要保護他,可是所有的后果都要他來擔著。

    家仇,親人,愛人……所有本應該擁有的一切他都全部都在失去!

    他不該同意答應他們的請求,置身事外,從一開始就要和他們共同進退的!

    柳儀溫猛地站起身,下定決心,“我要回京,我要去找宋琲。”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再坐以待斃。

    “不行,”南越塵攔了一下,“殿下吩咐了,一切以您的安全為重,現在殿下毫無音訊,我等更不能讓您冒險。”

    柳儀溫見南越塵絲毫不動搖,實在是沒辦法了,他拿出了那塊白玉鏤空雙獅環佩,目光沉靜,態度堅決,緊緊地盯著南越塵的雙眸,一字一句道:“見此玉如見楚王,我以楚王的名義命令你,帶我回京!”

    第52章

    柳儀溫一旦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勸說, 安頓好了諾諾,就帶著招攬民間大夫的告示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南越塵在背后打點一切, 一路上十分順利,只用了三天就抵達了京城。

    京城中的流言比外頭更多,說什么的都有,凡事揭了告示來京城的醫師都被統一安排住處,統一進行考核,以免有人渾水摸魚,最終都達標者才能進去內宮。

    一共有兩個人合格, 均順理成章地進了內宮。

    這才知道,如今內宮由皇后只手遮天, 一些忠心為主的朝臣們一方面為皇帝身體著想, 另一方面不相信皇后與太醫的一面之詞, 所以提出張貼告示, 廣納能人異士, 探究皇帝真正的病因。

    另一位醫師是冀州人,舉止端莊面容沉靜,似乎一點都不懼怕天家威儀。

    乾清宮的門口有重兵把守, 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一個小侍衛看了柳儀溫一眼。

    皇后端坐正殿, 垂下珠簾,堂前還站著丞相等幾位要臣,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二人, 先是問了另一位醫師,然后到柳儀溫。

    柳儀溫頂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畢恭畢敬地回話, “回皇后娘娘,草民方義, 來自于宛城,家中世代為醫……”他抖抖索索地介紹著自己的來歷。

    早在這批大夫進宮之前,皇后就已經把他們的家底摸了個底朝天,自然不會有所懷疑。

    “去看看陛下。”

    柳儀溫顫抖著腿站起身,弓著身子跟在領頭公公的身后進了內殿。

    隨著殿門打開,一股藥材味撲面而來,柳儀溫輕輕地嗅了嗅,判斷其中都是什么藥材,并沒有發現什么異狀,而旁邊隨侍的太醫竟然是張之勇的徒弟周立。

    隔著幔帳伸出了一只蒼白無力的手,總管太監搭上了帕子,才讓他們輪流上前診脈,柳儀溫輕輕地搭了脈象,眉心一跳。

    起先是沒有發現什么異常,內里虛空,氣走游絲,是典型的命不久矣的癥狀,但仔細探聽之下,柳儀溫發現了細微的差異,皇帝如今這樣不是自身身體原因,而是藥物導致。

    請完脈之后,他們被輪流叫去回話,大抵就是皇帝年歲已高,身體欠佳,又偶遇風寒,久病成疾,病癥郁結于心無法排解,到了彌留之際,就算用藥,也只能緩解一二。

    皇后立刻垂淚,拿著帕子擦拭著眼角,丞相亦是滿面愁容,道:“既如此,便讓他們留下,與太醫一同斟酌用藥吧,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只要能治好陛下的病,一切由丞相做主。”

    就這樣,柳儀溫與另一位祝醫師留了下來。

    祝醫師搗著藥,湊到柳儀溫身邊來,小聲問道:“方大夫,你瞧出什么了嗎?”

    柳儀溫搖了搖頭,還是和皇后的那套說辭,但他知道并非如此,是有人故意為之,那人心思精巧,尋常醫者恐怕不能察覺到。

    但他已經跟著柳慶與魏伯增學習了許久,一些細微的小變化不會輕易放過,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下的什么藥,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情況下治好皇帝。

    還有,他得去找安妃娘娘通個氣,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如今在這宮里唯一能夠信任的就是安妃娘娘了,希望她可以不計前嫌。

    安德在皇帝床前伺候湯藥,柳儀溫有種見到熟人的欣喜感,但由于戴著人皮面具,安德認不出他。

    柳儀溫不知道安德是否是皇后的人,不敢輕舉妄動,但跟他旁敲側擊地打聽安妃娘娘與其他后妃都在佛堂,為皇帝祈福。

    這些天,柳儀溫、祝醫師與其他太醫都兢兢業業地守在皇帝的床前,時刻關注皇帝的狀態,柳儀溫在暗中偷偷地皇帝下藥。

    那是可以改變脈象卻不會對身體有任何影響的藥物,一邊造成病重未好的假象,一邊在偷偷地治療皇帝的身體,至今沒有人發現。

    已經在宮里待了差不多十多天了,柳儀溫已經摸清了侍衛輪值的規律,趁著看準時機溜了出去,打算去找安妃身邊相熟的小宮女。

    柳儀溫心中很緊張,哪怕是從前走慣了的一條路也讓他神情緊繃,一絲絲的風吹草動都讓感到害怕與恐懼。

    盡管他已經足夠小心了,盡量避開人群,可在走到拐角處時,被一個人大力地扯進了懷里,進了一間屋子。

    柳儀溫立刻從袖口里滑出銀針,在即將刺入那人的皮膚時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溫。”

    柳儀溫渾身一僵,瞪大了雙眼,像是不可置信一般,轉過頭看向那個侍衛打扮的男人,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眼圈瞬間一紅,顫抖著手指去摸他的臉,“殿……殿下……”

    宋琲連忙去擦柳儀溫的眼淚,心疼壞了,輕聲哄著,“不哭不哭,你真是瘋了,居然獨身一人跑到宮里來!”語氣既是責備又是疼惜。

    這只小兔子真的越來越大膽了,虎狼窩也敢直挺挺地闖進來。

    柳儀溫緊緊攥著宋琲的手,一刻都不放開,生怕一松手,人就從指縫中溜走一般,“我聽到你墜海了,下落不明,我在月城得不到你們的消息,我寫給你給哥哥的信,沒一封回應,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了……”他淚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根本控制不住。

    有失而復得的喜悅,有這些天擔心受怕的委屈,有太多太多的情緒了,在這一刻終究是忍不住了。

    宋琲抱著柳儀溫坐下,透過這張平平無奇的臉皮看向真正的他,又親又吻的,“沒事了沒事了,我們都沒事。”

    “你什么時候發現我的?”他臉上還貼著大叔特制的人皮面具呢。

    “你來乾清宮的第一天,你說過,一個人的容貌再如何變化,行為舉止氣息是不可能會變的。”宋琲目光柔和,“只是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接近你,今天晚上我發現你在鬼鬼祟祟的,怕你有危險就拽住了你,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找安妃娘娘,你出了意外,什么消息都沒有,我很擔心,我看見宮里找大夫,我就來了,我……我在宮里舉目無親,誰都不相信,能找的就只有安妃娘娘了。”柳儀溫攥著宋琲的衣襟,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還是有些不安,時不時地往門外瞟去。

    宋琲看出了他的想法,寬慰道:“放心,這里不會有人來的,我沒事,這些都是假的。”

    “假的?”柳儀溫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淚水。

    宋琲抹掉了柳儀溫最后一滴淚珠,“嗯,只是為了讓皇后他們放松警惕。”

    “那我哥哥呢?”

    “許懷清只是被貶黜,性命無虞,正與我們里應外合著。”

    柳儀溫愣怔了一下,眼睛瞪得滾圓,染上了怒氣,他在月城擔驚受怕,竟然都是假的,他狠狠地錘了宋琲一拳,“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饒是宋琲也不由得心口一痛,但他不在乎也沒有躲開,而是握住了柳儀溫的手,嬉笑著,“再打也別用自己的手,打痛了怎么辦。”

    柳儀溫斂著眸色,氣還未消,宋琲見狀連忙解釋,“是我輕敵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的,是真的差一點回不來,太子勾結了左將軍,想讓我死在海里,我是死里逃生跑回來的,萬和如已經倒臺,皇后失去了一大助力,他們不得不想別的辦法。”

    “給皇帝下藥嗎?”

    宋琲點了點頭。

    萬和如是不行了,但萬家還在,宋珩的太子之位沒有被廢黜,一切就還有機會,不過皇后已經意識到皇帝有了廢太子的心思,時間早晚的問題,為了登上九五之尊保住皇位就只要讓皇帝神不知鬼不覺死掉,這樣尚在太子之位的宋珩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繼位。

    所以皇后才要在途中暗殺柳慶,就是為了在皇帝身邊安插自己的人,又將宋琲支出去,除了心腹之患。

    非太子一黨的朝臣們不信皇帝會突發惡疾,久病不治,便由丞相和皇后提議,招攬能人異士,一同為陛下醫治,皇后迫于壓力同意實施。

    “那個祝醫師是丞相的人?”柳儀溫瞬間是想通了其中的關卡。

    既然有所提議,那肯定是要從中安排自己的人進來,才能保證不被皇后等人收買,探究皇帝的真正病因。

    “是。”只是那個祝醫師醫術不算特別高明,看不清陛下的病因。

    “陛下根本沒有生病,是有人下了慢性毒藥,那藥古怪,輕易摸不出脈象,所以太醫院的御醫們才會束手無策,”柳儀溫很慶幸,他和魏伯增學了些皮毛,有些歪魔邪道的功夫,才摸清了脈象,“我已經偷偷地在給陛下醫治了,只是周立謹慎,我還沒有查到那究竟是什么藥。”

    宋琲翻出了一個布袋,遞給了柳儀溫,“這是我在周立房間里悄悄撿來的藥渣,你看看有沒有用。”

    柳儀溫趕緊捻了一些輕輕地嗅了嗅,立刻知道了周立使用的是什么藥材,“我知道了,我一定可以治好陛下的。”

    “不行,”宋琲立刻拒絕,“這里太危險,你必須馬上走,我已經安排了人,秘密地送你出宮。”

    他告訴柳儀溫一切,是為了解釋自己杳無音信的原因,是為了讓他不要討厭自己,恨自己,不是要讓他留下來犯險。

    “宋琲,你要再一次拋棄我嗎?”柳儀溫握住了宋琲的手,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眼眸中滿是擔憂難過與無盡的不舍。

    “……”宋琲頓住了,可是這事關柳儀溫的性命,不能由著他來的,“這不是拋棄,是保護,你乖一點,好不好?等事情成功了,我就會……”

    “諾諾說很想你,她已經快一年沒有見到你了,你是想要她永遠失去父親嗎?”

    宋琲說不出話來了,他何嘗不想柳儀溫,不想諾諾,自從諾諾出生,他都沒有抱過幾次,他連諾諾什么長牙,什么時候會說話的都不知道,他錯過了太多了。

    “可……”

    柳儀溫直接打斷,“我走了,你們要如何醫治陛下,陛下是你們這一環的關鍵,不管你們是不是有軍隊埋伏在外面,等著甕中捉鱉,只要陛下死了,太子就會繼位,而埋伏宮外的你們就會成為叛軍,株連九族。”

    “不行,”宋琲的態度依舊堅決,“我已經弄到了藥渣,只要送出宮就可以……”

    柳儀溫知道宋琲不會同意,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催他離開,所以直接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為自己據理力爭,“就算你們將藥送出去,得到了解決的方式,來來回回要耽誤多少時間?陛下的情況等不得的。”

    他們是在兵行險著,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如果不能皇帝徹底咽氣之前將他們拿下,后果將會不堪設想。

    “我知道陛下中了什么毒,知道怎么在不被發現的情況醫治,我對你們絕對忠誠,不會泄密,我是現在最好的選擇,你讓我留下,至少……至少我可以幫你們,我真的不想活在擔驚受怕,活在愧疚之中了。”

    宋琲被柳儀溫說動了,稍稍有些動搖,可是不是這樣的,不該這樣的,他絕不能讓柳儀溫陷入窘境,于是望向了他的后脖頸,舉起了手。

    柳儀溫察覺到他的意圖,冷冷地看著他,“你敢打暈我,把我送出去,我就再也不要你了,諾諾也不會要你。”

    宋琲一怔,手緩緩地放了下去,艱澀且祈求地喚了一聲,“阿溫……”

    “宋琲。”柳儀溫堅定道。

    最終宋琲嘆了一聲氣,將頭擱在柳儀溫的肩膀上,妥協了,“如果……,諾諾怎么辦啊?”

    柳儀溫抱住了宋琲輕輕地拍了拍,“諾諾有師父,有大叔,有小莫,有小巷子里的每一個人,他不會受欺負受委屈的。”

    沒有父母雙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事到如今,已經是沒有辦法了。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抱著,貪戀著雙方身體上的溫暖,享受彼此的溫度,一刻都不想放開,他們已經將近一年未見了,但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他們敘舊。

    轉眼之間又到了分開的時候。

    一炷香之后,宋琲依舊是守門的小侍衛,而柳儀溫依舊是宛城的方大夫。

    柳儀溫將熬好的藥遞給了安德,周立忽然道:“等一下,拿來給我看看。”

    安德將藥碗呈了上去,柳儀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雖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藥里偷偷放改變脈象的藥丸,但就是不由自主地緊張,不由得咽了咽唾液。

    最終周立什么都沒有發現,柳儀溫松了一口氣,看著安德將藥喂給了皇帝。

    “周御醫,陛下什么時候會醒呢?”柳儀溫試探地問道。

    周立對這兩個新來的大夫都不放心,主子娘娘讓他盯緊了,立刻警惕起來,“你管這么多做什么?”

    柳儀溫刻意壓低了聲音,“我也是擔心,不瞞您說,你當時是沖著賞銀來的,誰知道……誰知道陛下病得這樣重,到時候要是有個萬一,我……我還能回家啊?”

    周立放松了下來,對這個大夫嗤之以鼻,不過是貪財之輩罷了,“你放心,既是為陛下,結果如何都不會虧待了你。”

    柳儀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故作松了一口氣,一臉地諂媚,“那就好那就好,草民一定配合好周御醫,盡心侍奉。”

    和宋琲待在一起久了他都會做戲起來,一點都沒有被看出破綻。

    忽然,外頭傳來了聲音,“太子殿下駕到——”

    第53章

    柳儀溫低著頭, 自覺地退到了一邊,與祝醫師一起去搗藥熬藥。

    宋珩用沾了熱水的帕子輕輕地擦拭著皇帝的手, 為他清理,在旁人眼中完全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面。

    “尚書大人貪污腐敗欺壓良民,兒臣判他流放千里,永不回京,丞相那些老臣們竟然說兒臣有失公允,聽信讒言,要請父皇做主, 兒臣都是太子了,他們還是不聽兒臣的話……”宋珩緩緩地說著朝堂上的事情, 他自認為自己處理的很好, 可偏偏有人不服他。

    然而他說的再多, 床上昏迷的皇帝都不為所動。

    宋珩輕輕地笑了一下, 將自己的臉貼上皇帝的手心, 像個求撫摸的孩子一樣,“父皇,也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您才能安安靜靜地聽兒臣說話了。”

    或許他也不想皇帝有什么回應, 因為皇帝若是還清醒著,肯定會厲聲斥責他, 這么多年來他都活在責備之中。

    “兒臣居于長,又是嫡子, 可父皇從來不喜歡兒臣, 父皇只喜歡安妃那個賤人生的兒子,父皇所有的愛都給了宋琲, 連一絲目光都沒有勻給兒臣與母后,母后是您的結發妻子啊, 不是外人不是仇敵,兒臣只想要父皇的一點點關心,兒臣為父皇獵得靈狐,父皇卻送給了宋琲,兒臣送父皇香囊,卻被父皇以為別有用心,兒臣在父皇眼中就是如此的不堪嗎?”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得到過皇帝一絲一毫的偏愛,他是太子,什么都擁有,可他只想要宋琲的一切。

    安妃的第一子剛出生就要破例被封為太子,而他的太子之位是母族以祖訓之由掙來的,甚至在宋琲出生之后還動了要改立太子的心思。

    母后夜夜垂淚,痛恨安妃與宋琲,日日都說如果安妃和宋琲沒了就好了,他們通通死掉就好了。

    是啊,死了就好了,就沒人和他爭了。

    忽然宋珩語氣斗轉,變得陰冷起來,“沒關系的,現在宋琲死了,您最愛的兒子死了,父皇的目光終于該落在我身上了,可是父皇您為什么不睜眼瞧瞧兒臣呢?”宋珩猩紅著眼眸,盯著皇帝那張形容枯槁的臉,可是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皇帝的手輕輕地動了一下,本不該出現的一個動作,但幸好沒有被人發覺。

    宋珩知道父皇永遠醒不過來了,露出了一個癲狂的笑容,像是也不在乎了一樣,“還是母后說的對,與其期望父皇的喜愛,不如將權利抓在手中。”他放下了皇帝的手,“父皇,您就安心地睡吧,兒臣會比宋琲更加適合當個皇帝。”

    柳儀溫靜靜地聽著宋珩的這些話,心沉入了谷底,原來太子壓抑了這么多年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可這一切的一切要怪誰呢?

    要怪就只能怪皇帝,是他要寵著安妃娘娘,要疼愛宋琲,對皇后愛答不理,對身為嫡子的太子多加苛責,造成太子不是太子皇后不是皇后的局面。

    宋珩應該恨皇帝,而不是將罪責全部怪罪在當初并不想爭奪什么的安妃母子身上。

    皇帝始終沒有清醒,雖然柳儀溫已經在悄悄地治理,但周立同樣在下藥,是將藥材制成藥丸,每日給皇帝喂下去,然而那些藥丸都被他帶在身上,柳儀溫輕易接近不了。

    夏季多發暴雨,一到下雨天,安德的腿疾就會復發,走一步都疼痛不已,他坐在廊下小心翼翼地揉著自己的腿。

    柳儀溫走過來,遞了一瓶藥,“敷些藥會好一點的。”

    安德一時愣怔住,盯著柳儀溫看了好一會兒,“方大夫,你讓我感覺很熟悉,從前有位柳御醫就對我們這些小宮女小太監很好,可你與他并不相像,大抵心善之人都是慈眉善目的吧。”

    柳儀溫輕輕一笑,并沒有說什么。

    安德接過藥,輕輕地嗅了嗅,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深深地望了柳儀溫的后背一眼。

    柳儀溫和祝醫師通了氣,打算趁周立熟睡的時候給他下點麻醉散,然后趁此機會調換荷包。

    有些冒險的就是麻醉散的氣味有些特殊,容易被察覺,柳儀溫加了別的東西,減少了氣味,但藥效也大減,所以他們必須要動作迅速。

    然而在他們將要動手的時候,安德阻止了他,悄聲且堅定地說道:“我幫你。”

    安德的師父成了皇后的人,周立自然而然不會對他們有所懷疑,他不小心將水潑到了周立身上,趁他換衣服的時候將荷包偷偷調換,拿給了柳儀溫。

    由于緊張,安德臉上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我……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會做壞事。”

    “謝謝。”

    安德笑了笑,然后就跑掉了。

    祝醫師有些擔心與懷疑,“他可信嗎?”

    柳儀溫打開了荷包,聞了聞,就是這個味道,“可信。”

    之后,柳儀溫還和宋琲見了幾次面,但都是分析當下的時局與傳達消息,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他們好好說話。

    又過了半個月,柳儀溫為皇帝號脈之時,發現他的脈象趨于平穩,毒已經清了大半,有時候還能看清他的手指在動,動地越發頻繁,柳儀溫不動神色地將被子蓋上,遮住了這一變化。

    算算日子,收網的時間要到了,饒是知道全部計劃,可柳儀溫還是惶惶不安,可殿內有很多雙眼睛盯著,讓他不敢將情緒顯露出來。

    祝醫師到底是專業的,面容沉靜地多,看不出一絲破綻,甚至還能與身邊的小太監說話話,只是在說話間就將蒙汗藥灑了進去。

    沒多久,外頭吵吵鬧鬧了起來,嘈雜一片,有叫嚷著,有兵刃聲,令人惶恐。

    周立沖了進來,衣服都跑亂了,身上還沾著血跡,神情神情慌張與驚恐,來到皇帝的床前,去探他的鼻息,然后掏出個藥丸就要往皇帝嘴里塞。

    柳儀溫找了個趁手的棍子,直接敲在了周立的腦袋上,力氣不夠,當即還沒有敲暈,又補了幾下,之后又去摸了摸他的脈象,確定只是暈過去才松了一口氣,然后與祝醫師合力將所有倒地的太監宮女都捆綁了起來。

    這是一項體力活,兩個大夫累得氣喘吁吁,他們不敢有一刻的耽誤,柳儀溫去給皇帝喂藥,祝醫師趴在門口,透過門縫看外面的情況,原本守門的兩撥侍衛打了起來,不知道誰是誰的人。

    柳儀溫撿起地上剛剛周立掉落的丹藥,仔細一聞發現是致命的毒藥,他們竟然狗急跳墻要直接毒死皇帝!

    看見了血流成河場景的祝醫師這才有些慌張了起來,“方大夫,咱們趕緊把陛下往密道運吧,萬一太子的人先沖進來,我們就完了。”

    乾清宮有個密道,直通宮外,這是唯有宋琲才知道的事情,于是告訴了他們,為了以防萬一,可以保命。

    然而話音剛落,一個小侍衛就沖了進來,兇神惡煞的,臉上全是血跡,大肆地在宮內搜尋著,最終觸及到柳儀溫的視線時又變得柔和了起來。

    柳儀溫的表情終于松懈了下來,在祝醫師的震驚中沖過去抱住了他。

    整個皇宮都被宋瑾的人圍了,宮內有宋琲的人,很快就將局面控制了下來,所有叛黨全部抓獲,只有宋珩在親信的掩護下跑了。

    皇帝在柳儀溫的悉心照顧下清醒了過來,丞相等幾位要臣與皇帝細說太子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試圖謀反殺親弒君,實乃大罪。

    立刻下令廢黜太子與皇后,將他們的一應罪行全部公示,包括屠殺許氏滿門之事,還有陷害忠良、殘害手足,所行之事令人發指,所有的叛黨全部斬首,親信者杖殺,旁支流放千里,只是一直尋不到宋珩的蹤跡。

    兩個月后,所有的事情全部處理完,他們回到了月城。

    魏伯增與柳慶接到了消息,早早地就待在諾諾等在門口。

    諾諾太困了,趴在叔公的肩頭昏昏欲睡,烏溜溜的大眼睛都瞇成了一條小縫,臉頰上的軟肉被擠到團在了一起,像只小糯米團子一樣。

    直到叔公說爹爹回來了才睜開了眼睛,看見了爹爹的身影,立刻興奮了起來,擺弄著自己的小腳,想要下來。

    柳儀溫抱起了一路跑過來的諾諾,他已經三個月沒有見諾諾了。

    “爹爹,我好想你哦,你都不來看諾諾。”諾諾抱著爹爹的脖子不撒手,用自己肉乎乎的小臉兒去蹭他的臉頰,奶聲奶氣地,還很委屈。

    “爹爹也很想諾諾的,對不起諾諾,是爹爹不好,離開諾諾太久了。”柳儀溫眼角泛紅,心里很是難過,這是他第一次離自己的寶貝這么遠。

    諾諾捧住了柳儀溫的臉,在臉頰上留下了一個濕漉漉的親親,沒心沒肺地咧嘴一笑,“沒關系噠,叔公和爺爺說,爹爹要去做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等做完了爹爹就會回家,諾諾只要爹爹回來就好了。”

    小孩子沒有多少心思,爹爹不回家陪自己就會很難過,可爹爹回來了就把什么煩惱都拋之腦后了,只要和爹爹在一起就好了。

    忽然,諾諾瞥見了爹爹旁邊還站著一個男人,男人既陌生又熟悉,一臉溫柔地看著她笑,兩只手半舉著,像是要抱她一樣。

    諾諾有些躲在了柳儀溫的脖頸處,只露出了一只眼睛,悄悄地打量著爹爹身側的男人。

    柳儀溫察覺到了,輕聲道:“諾諾,這是阿爹啊,你不是總說想見阿爹嗎?”

    諾諾探出了一顆小腦袋,盯著宋琲的臉看,雖然她想見阿爹,可是阿爹的臉在記憶中已經模糊了,她努了努嘴巴,又埋進了柳儀溫的脖子,無聲地抗拒著。

    宋琲臉上的笑容一僵,露出很難過的表情,可也應該是這樣的,畢竟他與諾諾都一年未見了,上次見這個小家伙還窩在懷里不會說話,只會睜著雙漂亮的大眼睛盯著人看呢。

    “爹爹,我餓了,為了迎接爹爹,我今天早上起的可早了,都沒有吃東西。”諾諾抱著柳儀溫的脖子撒嬌嬌。

    魏伯增無情地拆穿了她,“少來,你還吃了一顆雞蛋,一個糖包呢。”

    諾諾急了,鬧著下來,揮著小拳拳就要去打魏伯增,“哼~叔公真討厭,諾諾不和你好了。”

    可愛的小家伙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柳儀溫走到了宋琲身邊,淺淺一笑,“她只是和你許久未見,有些生疏了,多陪她玩玩就好。”

    宋琲握住柳儀溫的手點了點頭。

    吃飯的時候,諾諾乖乖地坐在柳儀溫的身邊,但視線忍不住往宋琲那兒瞥。

    宋琲捕捉到了幾次,小諾諾就像受驚的小麻雀地別過來去,他眼含笑意,給她的小碗夾了一只雞腿。

    諾諾望了他一眼,然后把雞腿啃掉了。

    午飯后,柳儀溫幫諾諾擦小手和小臉蛋兒,忽然她奶聲奶氣地開口道:“爹爹,我想起來了,他是阿爹,我的項圈是阿爹送的。”

    柳儀溫有些驚喜,“對啊,他是諾諾的阿爹,不止是項圈,阿爹還給你送了好多東西。”

    諾諾撥了撥金鎖上的小鈴鐺,“那我……我要去看看阿爹。”

    柳儀溫笑彎了眼睛,把他的小項圈擺正了,“他知道你想起他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宋琲在屋里收拾東西,一個扎著總角的小姑娘在門口探頭探腦,悄悄地溜了進來。

    從她一出現在門口,宋琲就察覺到了,但他不敢出聲,生怕嚇到她又跑掉。

    諾諾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想吸引阿爹的注意,阿爹似乎沒有發現她,都不理會她,又覺得無趣了,看見小凳子上放了一只草編螞蚱,一時來了興趣,“我能玩這個嗎?”

    宋琲受寵若驚,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擺了,“當然可以了。”

    諾諾仔細地看著小螞蚱,努了努嘴巴,“這個好丑,沒有街上買的精致,你是不是被騙了?”

    “這是我自己編的。”

    諾諾:“……”

    她抬眸看了宋琲一眼,發現他好像有點難過呢,于是道:“那你還是很厲害的,我都不會編呢。”

    宋琲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與她平時,笑道:“你是在安慰我?”

    諾諾長這么大除了爹爹還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男子,一時臉紅,連忙別過臉去,嬌嬌俏俏地“哼”了一聲。

    又嘴硬著,“我才沒有呢,不過這樣丑兮兮的螞蚱是沒人會買的,你掙不了銀子,就養不起我和爹爹了,我爹爹很貴的。”

    宋琲被她的童言童語勾起了好奇,順著她的話問道:“有多貴啊?”

    “我爹爹會醫術,他是月城最厲害的大夫,什么病都能治,除了月城,別的地方的人也來找爹爹治病,他們給爹爹好多好多銀子,可一個螞蚱才三個銅板。”這樣丑兮兮的能賣兩個銅板就不錯了,哪里能養得起爹爹。

    “阿爹也有很多銀子的,阿爹有很多莊園山林,有一座像宮殿一樣的府邸,有穿不完的花衣服和漂亮的首飾……”宋琲和小姑娘細數著自己的家產,讓她覺得自己可以養得起他們父子倆。

    但諾諾太小了,不能理解這些東西是什么概念,暈乎乎的,只知道有數不清的銀子,“那……那也就能勉強養得起爹爹吧。”

    宋琲“噗嗤”一笑,覺得這個小娃娃實在是太可愛了,板起小臉兒一本正經的模樣簡直和柳儀溫別無二致。

    諾諾生氣了,臉頰氣鼓鼓的,“你笑什么呢,我在和你說正經話,不過你有銀子也沒有用,你要好好對待爹爹,不能讓爹爹難過,你不能讓爹爹難過,不然我就讓叔公把你抓起來,讓爺爺扎你針。”

    “我不會讓你爹爹難過的,他是我的心肝寶貝啊,我疼都來不及呢。”

    “真的嗎?從前爹爹每天晚上的時候都在偷偷抹眼淚呢,我哭的時候爹爹就會哄我,可爹爹哭了,沒有人哄他的。”諾諾滿眼的失落,想起爹爹偷偷哭的樣子,她也要忍不住哭了。

    宋琲的心像是被針扎一般的疼,他虧欠阿溫太多了,不禁抱住了一團團的小人兒,“對不起,諾諾,都是我不好。”

    諾諾伸出小手摸了摸宋琲的臉頰,“爹爹說過不能把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的,所以不是你的錯,是壞人的錯。”

    “諾諾啊,你真的才兩歲嗎?”竟然這么聽話,這么懂事,簡直是讓人心疼。

    “對呀,”諾諾豎起了兩根手指頭,“我兩歲零兩個月了哦,你連這個都忘記了,你果然是騙子,哼~”

    說完,諾諾又生氣得“噠噠噠”地跑掉了,去和爹爹告狀。

    沒多久房門被推開了,柳儀溫走了進來,“諾諾說你都不記得她幾歲了。”

    宋琲拉著柳儀溫的手,讓他坐在了自己腿上,“我怎么會不記得,平元三十六年四月初七未時三刻。”他忘了一切,也不會忘了與柳儀溫的點點滴滴,更不會忘了自己女兒的出生年月,“阿溫,對不起。”

    對不起他沒有好好陪在阿溫與諾諾身邊,對不起給阿溫帶來了擔憂與惶惶不安,對不起讓阿溫陷入了漩渦之中。

    柳儀溫抱住了宋琲的脖子,輕輕地蹭了蹭,“我們之間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呢,如果總是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的,咱們的日子還要不要過啦?”

    宋琲埋進了柳儀溫的肩窩,心中無限愧疚,“阿溫,你有沒有……有沒有后悔過……”他一直想問柳儀溫這樣的問題,他見過柳儀溫在月城無憂無慮快樂的模樣,見過沒有他能夠生活得更好。

    是否會后悔遇見他,后悔和他在一起,后悔被牽扯進本可以不用參與的陰謀詭計。

    “不后悔,我從沒有后悔認識你。”柳儀溫想都沒想的回答著,宋琲如同光照亮了自己一汪平靜的水面,微微泛起漣漪,波光粼粼。

    在遇見宋琲之前,他沒有想過成親,沒有想過要和一個人共度一生,可與他在一起之后有了這樣的想法。

    “阿溫,你真的太好了……”宋琲的眼眶濕潤了,他的阿溫怎么能這么好呢。

    柳儀溫聽到了十分輕微的抽泣聲,忍不住問道:“殿下哭了嗎?”

    “嗯。你別看,丟人。”宋琲將頭埋得很低,臉紅了,耳尖也紅了,不肯抬起頭。

    “不丟人,殿下哭的樣子也很俊美。”

    宋琲忍俊不禁起來。

    柳儀溫淺淺一笑,“反正都已經塵埃落定了,雖然廢太子還沒有被抓到,但昭告了天下,他的身份已廢,應該成不了什么氣候吧,我們的好日子都來了,就不要再說這些話了。”

    事情都解決了,不會再有什么能夠打擾他們幸福的生活,只要好好地生活就夠了。

    宋琲握住了柳儀溫的手,十指緊扣,“好。”

    埋在脖頸間的宋琲漸漸地不安分起來,溫軟的嘴唇蹭著他的脖子,留下一片滾燙,手漸漸地撫上了他的腰身,用力地揉了一把,衣衫都揉亂了。

    清風微動,吹著薄薄的窗戶,靜謐的小屋里只剩下輕輕淺淺的呼吸聲與摩擦衣料的輕微聲音。

    窗戶被吹開了一些,室內的熱氣散了出去,仔細聽還能聽到椅子發出有規律的響聲。

    柳儀溫額間冒出汗珠,斷斷續續地說著,“去……去床上……”

    宋琲直接將柳儀溫抱了起來,向榻上倒去……

    “阿溫啊,我看見那顆小痣了。”

    “唔——”

    ……

    柳儀溫累極了,趴在床上動都不想動,眼睛朦朧一片,都是水汽,誰能想到他的孕痣居然長在那個地方,怪不得沒有發現,偏偏宋琲還嘗了又嘗,簡直是……

    “怎么了?害羞嗎?”宋琲親了一下他的嘴巴,“我們連諾諾都生了。”

    柳儀溫別過頭去,不想和宋琲討論這個話題,于是扯到了別去,“我餓了。”但他也確實是餓了。

    “我去給你做。”宋琲吻了吻柳儀溫的額頭,笑彎了眼睛。

    然而剛穿好衣服下床,門猛地一下被推開了,找不到爹爹的諾諾一下子進來了,大叫一聲,“爹爹!”

    諾……諾諾!

    柳儀溫一時不知道怎么辦,自己還光裸著呢,還是宋琲眼疾手快地把被子蓋好,將柳儀溫遮得嚴嚴實實。

    蜷縮在被子里的柳儀溫臉紅得像顆熟透了的蘋果,羞恥極了。

    “你們在玩什么呀,不帶諾諾一起嘛?諾諾要生氣了!”諾諾渾然不覺,上來就要掀開被子。

    宋琲也是一陣慌亂,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感,眼疾手快地一把將諾諾抱了起來,“阿爹……阿爹陪諾諾玩!”

    “可是……爹爹怎么了?”諾諾有些擔憂地看著大被蒙過頭的爹爹。

    “爹爹太累了,睡著了。”宋琲看了一眼床上的小鼓包,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滑落,趕緊轉移注意力,“諾諾想玩什么?”

    “要放風箏。”

    “好好,我們先去。”

    第54章

    魏伯增親手做的風箏, 是一只彩色的蝴蝶,特別漂亮, 拿在手里和諾諾差不多高,簡直是愛不釋手。

    宋琲算是個放風箏的老手了,跟著柳儀溫時沒少放風箏玩,從山坡上跑下來,接著風的力量,風箏順利地飛上了天空,一拉一放之間飛得越來越高。

    “爹爹說把愿望說給風箏聽, 風箏就實現諾諾的愿望,風箏飛得越高, 實現的可能性就會越大!”諾諾看著高飛的風箏, 閉上眼睛, 在心里默默說出自己的心愿。

    “諾諾許了什么愿望?”

    “阿爹猜一猜!”諾諾朝著宋琲伸出雙手。

    宋琲順勢將小家伙抱了起來, “諾諾將來是要做大夫嗎?”

    “我不做大夫, 我要做大將軍,要向叔公學武藝,將來好保護爹爹!”諾諾揮了兩拳, 還不小心打到了宋琲,小拳頭還挺有勁兒。

    “諾諾可真是有遠大的志向, 大淵朝還未出過女將軍呢,我的諾諾這么厲害, 可要成為第一個。”

    “嘿嘿。”諾諾捧著宋琲的臉輕輕地蹭了蹭, 整個人都要雀躍起來了。

    過了幾日,醫館的小莫來給他們送了請帖, 這個小姑娘比兩年前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了,圓圓的小臉兒一團粉氣, 又羞又怯還夾雜著滿滿的幸福,“柳大夫,我要成親了,就在明日,我來給你們送一份請帖,可一定要來啊。”

    柳儀溫捏著燙金色的喜帖,笑道:“恭喜啊,我們一定會去的。”

    諾諾還沒有醒,小奶團子睡得香呼呼的,整張小臉都壓得團在一起。

    宋琲已經穿戴整齊了,柳儀溫輕輕地拍了拍諾諾的臉頰,輕聲細語著,“諾諾,時辰不早了,該起床了。”

    “爹爹,我想再睡一會兒。”諾諾撓了撓自己的臉頰,翻了個身朝里睡著。

    柳儀溫可不慣著她,將被子一掀,“你不是想去山中看小兔子小鹿的嗎?”

    自回到月城之后,柳儀溫的生活又回歸了正軌,除了在醫館就診,就是去山中采藥,有一次提到了山中有不少的小動物,吸引了諾諾的注意,吵著嚷著要去看,今日倒是要將她帶去了,偏偏不肯起床了。

    “嗯,我要去。”諾諾爬了起來,眼睛尚且不能完全睜開就已經去夠自己的衣服了,意志力可真強。

    宋琲走過來給小家伙穿衣服,道:“要不讓她睡覺吧,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是她自己說要跟我們進山的,可不能光說不做,你不要老是慣著她。”

    宋琲剛張了張口,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就被諾諾高聲打斷,“諾諾要去的!阿爹,我自己穿。”于是從自家阿爹手里搶過小衣服麻溜地套上,“呲溜”一下滑下了床,穿上鞋子,然后“吧嗒吧嗒”地跑出去洗漱。

    看得宋琲不禁搖了搖頭,無奈地笑著。

    出發前,柳儀溫給他們身上撒上了一些藥粉,雖然不是盛夏了,但山中蛇蟻蟲獸還是不少,有些還是帶毒的,撒些藥粉,可以避免被咬。

    宋琲套上了驢車,柳儀溫背上了藥簍子,諾諾戴著小挎包,里面都是肉干和蔬菜,說是要喂山里的小動物吃。

    諾諾看見了幾只小兔子,給他們喂了蔬菜,“爹爹,我可不可以把小兔子帶回家?”

    “好,但你要好好照顧他們。”

    “會噠會噠!”諾諾興奮地摸著毛茸茸的小白兔。

    宋琲在一旁的小溪中抓了幾條魚,支起一個簡單的烤架,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諾諾,叮囑道:“你不要走遠了,就在這兒玩啊。”

    諾諾聽話得沒有跑遠,一直圍著兩位爹爹轉,小兔子要是走遠一些,她就逮回來,于是自己動手做了一個簡易的柵欄,把它們圍了起來,就不會亂跑了。

    等柳儀溫采了一筐藥材,宋琲也把魚烤好了,他還帶了一些香料過來,撒在魚肉上,烤得油滋滋香噴噴的。

    山下的風光一覽無余,房屋變得矮小,行走的人們也如同小螞蟻一般。

    柳儀溫吃著烤魚,欣賞著風景,忽然道:“我不想回京了。”

    “不回就不回,我也不喜歡京城,月城很好。”宋琲不覺得有什么,還幫諾諾挑去了魚肉里的小刺。

    諾諾吃得很香,滿嘴吃得油汪汪的,還要分神看看自己的小兔子有沒有乖乖地吃蔬菜。

    “可你是皇子,與我終究是不一樣的,不回京城真的好嗎?”柳儀溫抬頭望向宋琲,他其實是有些擔心的。

    雖然皇帝身體的毒素已解,但中毒已久,到底是傷了根本,加之年歲已高,身體已經不似從前那般康健,而如今太子被廢,朝野勢必要動蕩,新立太子之事也要被提上行程。

    宋琲知道柳儀溫在擔憂什么,但他志不在此,“太子已廢,皇后自盡,剩下的最有資格成為新后的就是慧娘娘,三哥便是太子,其他的人不成氣候,我若不想再攪合進去,他們也不會為難我。”他伸手擦掉了抹掉了柳儀溫嘴角的殘渣,溫柔道:“我陪著你,不好嗎?”

    “好啊,我喜歡你陪著我,但我怕你為我犧牲的太多。”柳儀溫不禁想從頭到尾都是宋琲在做出犧牲,自己并沒有失去什么,反而收貨了許多。

    “我從來就不喜歡爭斗,其實幼時我很喜歡那些皇兄,也有過一段手足情深的美好回憶,只是皇家向來無情,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我已經受夠了。”

    回想起當初,宋琲的臉上難免露出了落寞與失望,他的身邊又何嘗不是空無一人,他已經斗夠了,也到了該擺爛的時候了,“而且不在京城也可以做很多事情,我們偶爾也能回去瞧瞧。”

    宋琲摟著柳儀溫的肩膀,悄悄地親了他一口,“好啦,乖寶,別想那么多的。”

    正巧諾諾轉過頭來,抱著兩只兔子“嘿咻”一下坐在了宋琲懷里,“我也要親,我也是乖寶寶。”

    “好好好,阿爹也抱你。”宋琲把諾諾抱了起來,穩穩地坐著,在他額頭上印了一個吻。

    還有什么樣的事情還能比得上此刻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親親熱熱說說笑笑呢。

    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何必讓自己徒生煩惱,擔憂這操心那,倒不如靜心享受。

    到了小莫成親的這日,他的夫君柳儀溫也見過,是和小莫從小一起長大的,鄰里鄰居都熟悉,他還曾給他家的老爺子看過病。

    柳儀溫是小哥兒,也可以隨喜婆子進入小莫的閨房。

    圓圓的小臉上涂了一些胭脂,紅撲撲的,像云霞一般,嘴唇抿了口脂,也是紅潤潤的,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在新婚這一日也有著女兒家的嬌羞。

    柳儀溫拿出一個檀木盒子,遞給了小莫,面帶歉意,“我們回來的晚,事先也不知道你要成親,賀禮送遲了一些。”

    小莫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收下,當著打開了盒子,是一只成色極佳的碧玉簪子,對柳儀溫表示自己很喜歡,還讓他幫自己簪上。

    隨著紅蓋頭蓋上,姑娘出嫁了,一派喜氣洋洋的場景,到處張燈結彩,敲鑼打鼓。

    柳儀溫長這么大還沒有親眼見過穿著火紅喜慶的嫁衣成親的場景,當真是美極了。

    因為高興,柳儀溫也喝了不少酒,整個人暈乎乎的,只能勉勉強強能看得清人,緊緊攥著宋琲的手走得亂七八糟。

    宋琲怕他摔倒了,干脆就把他背了起來。

    “諾諾呢?”柳儀溫摟著宋琲的脖子,喃喃道。

    “他跟著師父回去了。”

    “哦。”柳儀溫晃著兩條小腿,聲音輕輕淺淺的,像是撒嬌一樣,“宋琲,我好暈啊~”

    灼熱的呼吸都噴灑在了他的脖頸處,酥酥麻麻的,“你才喝了兩杯。”

    “都怪酒勁太大,太醉人啦~”柳儀溫努了努嘴巴,他可不想承認是自己的酒量太差,他又臉往宋琲的脖間埋了埋,嘴唇輕輕地蹭過了他的臉頰,像是在親吻一樣。

    柳儀溫甚少喝酒,因為一喝必醉,讓他想起來第一次喝酒的時候,是被宋琲哄著喝的,最后醉得一塌糊涂。

    可能同樣是醉酒時刻,讓柳儀溫想起了幾年前的一樁往事。

    忽然他又抬起了頭,道:“我想起來了,我第一次喝酒親了你來著。”

    宋琲忍俊不禁,“是啊,你輕薄了我,第二天還不記得呢。”

    “可是你把我嘴巴都咬痛了。”柳儀溫錘了錘宋琲的肩膀,控訴著他,“而且……而且是你輕薄我,我就親了你一下,你親了我好幾下,第二天還想……還想那樣呢!”柳儀溫被酒熏得紅撲撲的臉頰又紅了幾分。

    “哪樣啊?”宋琲的笑意越來越深,眼睛都彎了起來,像只壞狐貍。

    “就那樣!哼!”柳儀溫惱羞成怒地狠狠捏了捏宋琲的耳垂,不過是虛張聲勢,一點都不疼。

    宋琲把柳儀溫放了下來,讓他靠墻站好,自己一手撐在了他的耳側,一手攬著他的腰身,微微彎腰,“其實那次之后我就發現自己對你有異樣的情愫,之后就知道了我喜歡你,阿溫是從什么時候喜歡我的呢?”

    晚風吹過,讓柳儀溫的醉意清醒了幾分,仔細地回想著。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他也說不清楚,是在他被太子罰跪,宋琲幫他出氣又說說“我會為你撐腰的時候”,是他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給寫信的時候,是他身邊空無一人跑死了幾匹馬匆匆趕來他身邊安慰的時候……

    太多了,根本無法精確到哪一個點,或許在更早以前,在見到宋琲絕美容顏的時候就淪陷了,或許是在七夕佳節時,他給他買了宅子送荷包,在煙花下深情表明心跡之時。

    柳儀溫抱著宋琲的腰身,埋在他的胸前,誠實道:“我不記得了,但我知道我很喜歡你,我愛你,宋琲。”

    忽然,柳儀溫抬起頭踮起腳尖,在宋琲的唇上印了一個吻,眼睛亮晶晶的,蜻蜓點水的一下,但飽含愛意。

    宋琲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揚,滿眼都是柳儀溫笑顏明媚的模樣,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柳儀溫仰著頭,任由宋琲親著,輕而易舉地被撬開了牙關,舌頭都吮.吸的發麻,眼角微微泛紅,沁出了淚花。

    “唔……”在身體慢慢發軟之時,柳儀溫想起了什么來,推著宋琲的胸口,喘勻了氣息,“你上了我許家的族譜,我還欠你一個婚禮呢。”

    宋琲蹭了蹭柳儀溫的頸側,聲音低啞,“嗯。”

    柳儀溫覺得癢兮兮的,伸手摸了摸,“我攢了不少銀子的,我一定辦一個盛大的,不會委屈了你!”

    宋琲忍俊不禁,柳儀溫能有多少銀子呢?不傻兮兮地全部用掉就已經很好了。

    “我是認真的!”柳儀溫生氣了。

    “好。”

    柳儀溫看出了宋琲不信,立馬把他拉回了家,酒勁兒還沒怎么過去呢,走路東倒西歪的,宋琲緊緊地在一旁護著。

    回家后就在衣柜里翻翻撿撿,抱出一個沉甸甸的匣子,一打開,里面是一堆銀票和白花花的銀子,里面還夾雜了幾塊金錠子。

    宋琲不由得愣怔住了,本以為心軟又善良的阿溫是沒什么進項的,就算有也攢不住都會用在病患身上,看來也沒有傻兮兮地全部花出去啊。

    “這么多啊?”

    柳儀溫一股腦地將錢都倒了出來,他也不知道有多少,沒有仔細地數過,“我給他們看病,有些生活困難的就不收他們銀錢了,但他們會送我東西,很多很多,平時就省了買菜錢,還有一些鄉紳富豪,覺得我像是救了他們的命一樣,拼命地給我塞銀票,我也推脫不了,一部分就用在貧苦又生病的患者身上,另一部分我就攢了起來,不知不覺也有這么多了。”

    這些東西加起來粗略估計也有幾百兩了,再加金錠子,只多不少。

    “原來諾諾說的是真的。”

    柳儀溫一張一張地數著銀票,“嗯?諾諾說什么了?”

    “他說爹爹很貴,阿爹沒有銀子養不起爹爹的。”

    “哼哼,那是了。”柳儀溫昂起頭,尾巴都要翹上天了,也不數了,把銀子通通都塞給了宋琲,“夠嗎?要是不夠我再攢攢,不過不是每次都有銀子的。”

    “沒關系,夠的,娶一個宋琲足夠了。”

    “嘿嘿。”

    京城皇宮。

    皇帝的頭風癥再一次復發,柳儀溫下落不明,柳慶發生意外死在他鄉,一個能醫治他病癥的太醫都沒有,就連解了他藥毒的祝醫師都沒用。

    皇帝的脾氣一天天地暴躁起來,控制不住地將檀木桌面上的東西一掃而空。

    安妃正巧進來,飛出的毛筆差點兒打在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厭煩與疲憊的神情,但只是一閃而過,并未留下什么痕跡,取而代之的是擔憂與關切,“陛下這是怎么了?”

    看見是安妃,皇帝收斂了脾氣,揮手讓小太監們趕緊收拾,然后道:“頭疼得厲害。”

    “臣妾給陛下按按吧。”安妃伸出纖纖玉手按在皇帝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揉著。

    但他不是太醫,這樣的指法也沒什么用,不過聊勝于無罷了,“琲兒這些天又去哪兒了?許久沒見他過來請安了。”

    “陛下忘了嗎?琲兒身體欠佳在府里休息呢,陛下若想見他,我臣妾差人去叫他。”安妃的表情一直很溫柔平淡,沒有絲毫說謊的心虛感。

    “不必了,讓他好好休息吧。”皇帝將安德端過來的湯藥喝掉,“不過宋琲的身體不是已經好了嗎?怎么又欠佳了呢?”

    安妃瞥了一眼僅剩一點藥渣的藥碗,然后收回視線,“琲兒幼時落水,落下的病根早就根深蒂固了,雖然現在與常人無異,不需要終日用湯藥吊著,可哪里能好全呢。”說到此處,安妃就忍不住垂淚。

    皇帝憐愛地拍了拍安妃的手,“真的辛苦你了,也讓琲兒受了不少委屈,不過現在都已經好了,他們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是啊,一切都好了。”安妃的目光變冷,能怎么好呢,如果太子想要起兵造反有謀逆之心,如果不是他害怕外戚干政影響皇權,她還要忍一輩子,她的喪子之痛,傷子之恨,他又何嘗有過半分。

    “從前,朕就想封你的兒子為太子,可惜他小小年紀就夭折了,如今朕還是屬意于你為皇后,琲兒為太子。”

    安妃眉心猛地一跳,但手上的力氣并未有變,淡然道:“臣妾從來不要什么后位,臣妾只要陛下的寵愛就好了,況且每朝每代的皇帝都需身體康健才有王朝的經久不衰,琲兒的身子骨受不住的,若論賢能琲兒也遠遠不及他的那幾位兄長。”

    皇帝看了安妃一眼,露出了一個笑容,“朕只怕委屈了你。”

    “臣妾不委屈。”安妃淺淺一笑,可誰又能看清她笑容背后的心酸與憤恨。

    沒多久底下人來報,“陛下,容城傳來消息說江南一帶有位神醫,可治頭風之癥,并且從無敗績。”

    ***

    自那日之后,柳儀溫就帶著宋琲在街上采買,凡是成親需要用到的東西通通買了回來,下午又去了衣服鋪子。

    火紅色的婚服掛在正中間,衣料上繡制的圖案都是金絲銀線,還串著顆顆圓潤的珍珠,非常的華麗與漂亮,沒有一件衣裳能夠比得上它。

    柳儀溫盯著這件衣服出了神,他不敢相信若是穿在宋琲身上得有多好看,于是迫不及待地拉著宋琲上前,“你穿給我看看!”

    “抱歉,公子,這件服飾是別的顧客定制的,不可試穿,您若喜歡,可以量身定做一身。”

    柳儀溫輕輕地摸了摸料子,眼里閃著光,對宋琲道:“你喜歡嗎?”

    宋琲雙目含情地看著柳儀溫,“喜歡。”

    柳儀溫嘴角都壓制不住地上揚,神采奕奕地和掌柜的道:“我們就要這個一模一樣的,兩身。”

    “好勒,兩位里邊請,量一下尺寸。”

    他們脫了外衣,張開手讓伙計幫忙量身量,柳儀溫身材高挑,骨相勻稱,但身量比起宋琲還是小了一圈。

    宋琲看見了一旁的紅色布料,忽然心血來潮。

    柳儀溫交了制作婚服的定金,又回來問宋琲,“你想要什么樣的頭冠,是要金子的還是穿寶石珠子的……唔!”

    話還未說完,一塊紅彤彤的布料就籠罩了下來,柳儀溫不明所以,當即就要掀起來,卻被宋琲出聲攔住,“別動,我幫你掀。”

    于是他停下了手,乖乖地等著宋琲給掀開紅色的布料。

    閉塞的小屋內只有兩個人,能夠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周圍的場景一點一點地模糊起來,變得紅彤彤的一片,滿是喜氣洋洋,宛如婚房一般。

    宋琲的心像打鼓一般撲通撲通地跳著,猶如郎君在新婚之夜掀開了心愛的妻子的蓋頭。

    而蓋頭之下的阿溫被紅綢襯得面色紅潤,像是染了云霞,眼眸晶亮,直勾勾地盯著他望。

    柳儀溫微微歪頭,眨巴眨巴了兩下眼睛,疑道:“怎么了?你喜歡這個料子嗎?”他捻了捻布料,確實軟軟的,很舒服,“不過有點小了,只能做條褻褲吧,我讓掌柜的找個大點的。”

    說著就要往外走,剛探出一個腦袋就被宋琲拉了回來,笑著剮蹭了一下柳儀溫的鼻尖,“誰會把褻褲蓋在頭上啊。”

    “啊?那干什么的?”柳儀溫還是不明白,這塊小小的布料還能做什么。

    宋琲輕輕地捏了捏柳儀溫的兩團臉蛋,“紅蓋頭啊,寶貝,小莫成親的時候不是蓋在頭上的嗎?”不知他是太笨拙了,還是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

    柳儀溫看了看紅色布料,又抬頭看了看宋琲,發現他眼眸中閃爍著期許的神色,后知后覺地領悟到,他確實沒有想到這個,他從未見過兩位男子成親的場景,不知道是否需要紅蓋頭。

    于是將紅布蓋在了自己的頭上,掀起了一角,淺啄了宋琲一口,笑顏如花,“你是想掀紅蓋頭嗎?那我們成親的時候我也戴著吧,給你掀。”

    宋琲再也忍不住了,低頭吻上了柳儀溫,吻住了自己的“新娘”。

    第55章

    交了所有的定金回家, 發現門口站在了一些官兵,將小巷子都圍住了, 為首的是容城城主,柳儀溫一眼就認出了他,他曾經為他醫治過頭風之癥。

    一瞧見柳儀溫過來,容城城主笑得一臉諂媚,說明了來意。

    柳儀溫與宋琲對視了一眼,后者瞬間蹙起了眉頭,連看向城主的眼神都變得銳利陰沉起來, 他們一直以來想要的安定生活即將再一次被打破。

    當時皇帝被下藥,是柳儀溫在隱瞞周立的情況下偷偷醫治, 但皇帝不知道是他, 以為是祝醫師的功勞, 他是不想再與皇城有絲毫牽連的。

    可柳儀溫在外一直沒有隱姓埋名, 用的都是這個名字, 名聲漸漸的起來,如今已經傳進了皇城,他們就想瞞也瞞不了。

    最終, 他還是決定回京了,他在宮中多年, 抗旨不遵是什么下場比誰都清楚。

    柳儀溫最放不下的還是諾諾了,他們明明才剛剛相聚沒幾日, 他抱著小小的諾諾, 心里很是難過,但還能壓制住自己的感情, 對魏伯增與師父道:“諾諾又得托您照顧了。”

    “這是說哪里的話,應該的。”

    諾諾緊緊地拽著柳儀溫的手, 眼睛紅彤彤的,說話的聲音都染上了哭腔,“爹爹和阿爹又要走了嗎?”

    宋琲忍不住摸了摸諾諾毛茸茸的小腦袋,心里一陣抽疼,京城那兒除了宋瑾與許懷清還沒有人知道諾諾的存在,留在這里才是最安全的。

    柳儀溫戀戀不舍地親了親諾諾的額頭,承諾著,“爹爹與阿爹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爹爹可要說話算話啊。”諾諾伸出小指頭,要給爹爹與阿爹拉鉤鉤。

    他們一一與諾諾拉了鉤鉤,印了戳,要說話算話,不然會變成小狗。

    直到坐上了馬車,柳儀溫通紅的眼睛吧嗒吧嗒地掉下了眼淚珠子,跟不要錢一樣,“又什么生離死別,怎么這么難過啊……”

    經歷了一場謀反奪權的驚險事,才剛剛安穩了一些,與家人團聚,與諾諾一家三口在一起,卻因為一道圣旨被迫分離。

    進了皇宮,真的還能輕而易舉的出來嗎?

    宋琲心里一陣抽疼,拿出帕子給柳儀溫擦眼淚擤鼻子,溫柔道:“等看完病我們就回來。”

    “還能回來嗎?”

    “能的。”

    在路上行駛了四天的時間抵達了京城,宋琲還對外稱病,不便出面,柳儀溫將他趕回了楚王府,官兵根本沒給他什么喘息的功夫就被送進了皇城。

    再次回到莊嚴肅殺的皇宮,乾清宮內一片寂靜,只有皇帝翻閱奏折的輕微聲響,安德站在一旁端茶添水,在看見柳儀溫后,表情小小的雀躍了一下。

    皇帝微微抬眸,看了柳儀溫一眼,回想起了他的容貌,比起兩年前來脫了稚氣,五官更加精致漂亮了,不禁瞇了瞇眼睛道:“朕還記得你,柳儀溫。”

    柳儀溫跪得筆直,面不改色,“是。”

    “你不是被匪患劫走了?”皇帝合上了奏章。

    “草民確實被劫走了,后來生了一場重病九死一生活了下來,草民自知醫術欠佳,愧對陛下,難以再進宮面圣,后又聽聞陛下頭風發作,頭痛不已,經人推薦草民斗膽來為陛下醫治。”柳儀溫說著和宋琲商量好的說法。

    皇帝眼神銳利精光,緊緊地盯著他,似乎在判斷他此話的真假。

    乾清宮內再次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柳儀溫不確定皇帝會不會信這套說辭,開始緊張起來,隱在袖中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緊緊地摳著手心,很是不安。

    皇帝靜靜地看了柳儀溫半晌,旋即道:“你的醫術怎會不佳,醫治好了楚王,又緩解了朕的癥狀,你可比你師父厲害多了。”

    “陛下過譽。”柳儀溫的頭低得更低了。

    “朕現下好些了,你先在宮里住著,等什么時候朕的病癥再發作,你再來為朕診治。”

    柳儀溫畢恭畢敬地應承著,“是。”

    在柳儀溫進宮之后,宋琲拿著腰牌進宮,去了安樂宮。

    安妃似乎知道他要過來,便早早地坐在那兒等著,宋琲顯先是關心了自己母妃幾句,然后就問起了柳儀溫,“母妃,為何要讓阿溫進宮?是不是父皇知道了什么?”

    “應當沒有,他現在的頭風癥時常發作,宛如瘋了一般,若他知道,早就派人把他帶回來了,何必等到今日,讓自己如此受苦受難,原本此事交給了禮部,想尋遍名醫為陛下醫治。”安妃解釋著她所知道的內幕。

    這與宋琲自己調查來的結果差不多,是容城城主想要巴結京城,攀附關系才將柳儀溫推了出來,若能成功他可是大功一件,可于他與柳儀溫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安妃注意到了宋琲的表情變化,又道:“其實就算沒有那個城主,柳儀溫早就在江南一帶名聲大噪了,也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我不想讓他再牽扯進來,他在外做個小小的大夫就好了。”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更不用在皇宮擔驚受怕,將頭拴在褲腰帶上生活。

    “你對他還真是情意深重。”

    宋琲看向安妃,眼神堅定,不容一絲一毫地動搖,“是,兒臣此生只會鐘情于他一人。”

    安妃微微一怔,她似乎透過宋琲看見了多年前的那個他。

    此生只會鐘情一人,只有一個妻子,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多美好的誓言,多美好的愛戀啊,原來她也是可以擁有的,卻偏偏因為一個人而被輕易地毀掉。

    見安妃不說話,宋琲問道:“母妃是還要阻止我們在一起嗎?兒臣已經失去過他一次了。”

    安妃嘆了一聲,走了下來,憐愛地摸了摸宋琲的頭,像是小時候那樣,“我還能說什么呢?你為了和他在一起都說自己不舉了,又不顧性命跑去了災區,甚至推了與孫家小姐的婚事。”

    與孫將軍家的婚事是皇帝提起的,安妃覺得對方家世不錯就同意了,可沒想到發現了柳儀溫與自家兒子之間的事情,柳儀溫的身份地位是配不上一個皇子的,又是個實打實的男子,彼時太子還沒有被廢,看不清時局,她不得不為自己的兒子考慮一些。

    沒多久就傳來了柳儀溫失蹤的消息,她兒子也“瘋”了,一個月間沒日沒夜地找,若不是宋瑾隱瞞著,差點兒就讓人發現告到了皇帝那里。

    她終日惶惶不安,也意識到不該那么做,當初她與自己的心愛之人就是被皇帝無情地拆散的,現在自己又怎么能再做相同的事情呢,何況他都為了一個柳儀溫說出終身不娶這樣的話了。

    “其實我也挺喜歡柳儀溫的,是我不好,一開始就沒有顧著你的心情,既然喜歡就在一起吧。”安妃淺淺一笑,露出了身為人母和藹溫柔的表情,“你不用承襲皇位,想必陛下也不會多加苛責與勉強,我只希望你能高興,能幸福。”

    柳儀溫被安排在了從前太醫院的單間,里面的一切都是當初的模樣。

    程書禮已經是二等御醫了,一張圓臉脫了稚氣,看上去成熟穩重起來,可瞧見柳儀溫之后簡直是又驚又喜,激動得緊緊地抱住了他,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還以為……以為你死了,我都難過死了!”

    “我沒事,不過,再被你這么用力地抱著我快卡死了。”柳儀溫拍了拍程書禮的胳膊,面色都有些紅了。

    “哦哦,抱歉,我實在是太開心了,”程書禮連忙松開手,抹了抹眼淚鼻涕,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柳儀溫,發現他并沒有穿官服,忽然想到了什么,“禮部從江南帶回來的可治療陛下頭風癥的是你嗎?”

    “嗯。”

    “你是回來繼續做御醫的嗎?”

    “……”柳儀溫沉默了,他并不想。

    程書禮一下子了然,小聲道:“宮里也沒那么好的,若能出去就出去吧,你不應該回來的。”

    可是現在應該不應該他都必須要待在皇宮,也不知道事成之后,皇帝會不會放他離開。

    “你還記得你曾經的心愿嗎?”

    “記得。”打開太醫院的藏書閣,廣泛傳播,讓天下醫者都可研學與閱讀,救治更多的人,可是他的提議一次次被皇帝否決了。

    “你知不知道藏書閣被徹底封禁了。”

    “什么?”柳儀溫一臉震驚。

    程書禮將柳儀溫拉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環顧了一下四周才小心翼翼地悄聲道:“你應該也聽說過前段時間發了一件大事,太子謀逆,讓周立給陛下下了慢性毒藥,后來得知那些被人探不出脈象的毒物都是他從藏書閣那些書中學到的,陛下得知此事,十分震怒,一氣之下想要將藏書閣焚燒殆盡,被幾位大人極力地勸說才打消念頭僅僅只是封禁而已。”

    現在就連一等御醫都不能進去翻閱了,徹徹底底地成為了一所禁地,藥理用好了能夠治病救人,同樣也可以做殺人的刀,可是那么流傳下來的古方該怎么辦……

    程書禮看見了柳儀溫痛惜的神色,不禁道:“我知道你以前總是和陛下提起開啟藏書閣之事,所以和你說一說,別再提了,陛下震怒,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柳儀溫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著自己的心情,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宋琲從安樂宮那兒出來之后就問到了柳儀溫的消息,知道他回了太醫院就找了過去。

    柳儀溫沒有職務,沒有官服,穿著一身方便干活的短打,頭發全部束起,干脆利落,在一眾太醫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

    在太醫院一住就是三日,第四天半夜皇帝的頭風癥又復發了,形狀瘋癲猶如瘋魔,大半個太醫院的人都被叫了過去,就連幾位重臣都被驚動。

    柳儀溫隨著御醫來到了皇帝的寢殿,地上一片狼藉,花瓶碎了一地,宣紙筆墨都被揮灑到地上,宮女太監們各個跪著,低著頭抖如篩糠,不敢言語。

    皇帝的癥狀比起兩年前要更加嚴重了,形容瘋狀,也只有安妃娘娘在身邊才能聽進去一兩句話。

    這幾日,柳儀溫看過皇帝的脈案,情況不容樂觀,頭風之癥發作太過頻繁是容易影響腦神經變成瘋子的,看皇帝這個樣子,讓他心里無比沉重。

    柳儀溫在安妃與慧貴妃的示意下上來給皇帝診脈,然后按壓他腦部的穴位,摸清穴位,從前就是他為皇帝施針,熟能生巧,自然清楚穴位所在,并未發現有什么細微的變化后取出了金針。

    眾人看見一尺長的金針大驚失色,這么長的東西沒入皇帝的腦子,若是有所差池可就回天乏術了,于是紛紛反對,并勸誡皇帝,不可實行,有的甚至暗戳戳地說柳儀溫大逆不道想要謀害皇帝!

    柳儀溫早已不是兩年前那個畏畏縮縮,被嚇唬一下就抖得不行的小太醫了,當即就將金針放進了匣子中,靜靜地看著他們說話。

    “貴妃娘娘,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啊,事關陛下龍體,萬不可大意而為,。”何尚書跪下勸誡,“臣也從未聽說有金針入腦治療頭風之措啊。”

    宋琲睨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是何大人孤陋寡聞了吧,這位柳醫師還是您的手下從江南一帶找來的,難道還不信任自己的手下嗎?”

    “這……這微臣也未料到會是這樣的治法。”何尚書將目光轉向了丞相,希望他能說出什么來。

    當年下江南之時,丞相亦在皇帝身邊,曾經親眼見過一位醫師為皇帝施展金針入腦之術,確有奇效。

    如今陛下如此痛苦,一旦發病就如瘋子一般,現在還能用藥物稍稍控制住瘋癥,若時間久了恐怕會更加嚴重,所有御醫都手足無措,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皇帝額間青筋暴起,雙眼猩紅,喘出的氣息也十分沉重,手里緊緊攥著安妃的手,安妃細白的手都被抓得發紅。

    丞相看了看旁邊沒什么表情的柳儀溫,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跪下,“還請陛下一試。”

    “你……”何尚書微蹙眉頭,還想再反駁一二。

    此時皇帝忽然發話了,聲音嘶啞,像是處在巨大的痛苦之中,耳邊嗡嗡作響,有些聽不清楚,但還能努力地分辨出,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只要能夠解決頭疼的問題,怎么都好,于是道:“那就試試。”

    皇帝金口一言,其他人都不敢反駁了,紛紛噤聲,將目光轉向了柳儀溫。

    倒是柳儀溫有些驚訝,沒曾想皇帝竟然會同意,看來真的是被病痛折磨得不清。

    他再次取出金針,足有一尺長的金針由穴道沒入大腦,這套技巧已經練的如火純情了,手法精準,穩定性極強,輕輕轉動刺激神經。

    眾人閉住呼吸,神情緊張地看著這套操作,只覺得心驚肉跳,額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生怕皇帝有什么不測,但見皇帝緊皺的眉頭漸漸地松懈下來,痛苦不堪的表情也緩解了不少。

    片刻之后,柳儀溫取出了金針,用干凈的布輕輕地擦拭著,再用火一燎進行消毒放進了匣中。

    皇帝也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頓時感覺自己神清氣爽了起來,從未有此刻這般清明,立刻松開了安妃的手。

    安妃的手捏的通紅,呈現有些奇怪的形狀,一旁慧貴妃露出了心疼的神色,連忙讓御醫過來看看。

    皇帝尚沉浸于自己眼已經恢復的喜悅之中,根本沒有注意到安妃的手,龍心大悅,當即就厚賞柳儀溫,賞黃金百兩,并留在他身邊伺候。

    宋琲表情微沉,柳儀溫也看不出絲毫喜悅之情,但還是跪下領旨謝恩。

    走廊上。

    “陛下的頭風癥比其他人要嚴重些,不是一次施針就會好的,大概要有三個療程。”柳儀溫道。

    宋琲并不在乎有幾個療程,他不想讓柳儀溫在宮里待太長的時間,“沒關系,我知道你不喜歡待在皇宮,我想辦法帶你出去。”

    “不,”這次柳儀溫拒絕了,“我聽說陛下封禁了藏書閣,里面的書并非都是害人的,不該被如此掩埋,若是我真的治好了陛下的頭風癥,我想試一試。”

    不然實在是太可惜,柳儀溫曾經讀過不少,也將其進行分明別類,一些不實的書籍被區分開來,并不用全部封禁的。

    宋琲眼神過滿是疼惜,“父皇做下的決定未必能輕易改變想法。”

    畢竟從前被拒絕了那么多次,成功的幾率不實很大,但凡事都是要努力努力的,萬一就成功了呢。

    “沒關系,我盡力一試,實在不行的話,等陛下病好了,我們就回月城。”

    “嗯。”

    幾日后,皇帝冊立慧貴妃為皇后,景王宋瑾為太子,一月后進行冊封典禮。

    柳儀溫一直待在宮里,隨時為陛下診治,他都不能出宮,期間許懷清偷偷地過來與他見了一面,自廢太子一案之后他們也有兩三個月未見了。

    許懷清瘦了一些,小臉都尖了,眼下也有烏青,很是疲憊的樣子,脖子上還有一抹紅痕,不過掩飾得太快,柳儀溫并沒有看清,又想去摸他的脈象,卻被許懷清躲開了。

    柳儀溫微微蹙眉,一臉的擔憂,“哥,你要好好休息啊。”

    “沒什么的,你別擔心,就是沒有睡好罷了。”許懷清抽回了手,溫柔地笑道:“你最近如何?”

    “我很好,我什么事情都沒有,”柳儀溫的注意力還在許懷清身上,面上憂色不減,將他上上下下地都打量了一番,“太子一事不是都解決了嗎?雖然還沒有抓到他,但是也成不了什么氣候了,你為什么還怎么忙啊?”

    許懷清連忙拍了拍柳儀溫的手,以示寬慰,“好啦好啦,最近不是要舉行封后大典了嘛,時間有些倉促,所以就忙了些。”

    “你別以為我不懂,這些事情合該禮部去做,關御使臺何事?”柳儀溫久居深宮,不太清楚朝堂上的職務與分配,但大抵如何還是知道一些的。

    許懷清面色不改道:“當然有關系了,御史的職責就是監察百官,封后大典如此盛大的場合免不了有人渾水摸魚,自然要事事盯著。”

    說得這般義正言辭,柳儀溫也漸漸地打消了疑慮,“那你……你也好好顧著身子的,我給你寫個方子,你照著吃一吃,別把身體累垮了。”

    “好。”許懷清揉了揉柳儀溫的腦袋。

    ***

    在宮里又待了一個月,觀看了封后大典,就連恭順親王都親自來送上賀禮,并在皇城小住一段時間。

    柳儀溫為皇帝施最后一針就能徹底治愈頭風之癥,他也打算在成功之后提起藏書閣的事情。

    殿內除了貼身一位太監以外,并沒有其他人,他莫名地覺得有些不安,于是道:“陛下要不要宣幾位太醫陪同。”

    “不用,朕相信你。”皇帝透過鏡子盯著柳儀溫這張臉看,雖說上了年歲,但一雙眼睛依舊銳利,如鷹一般,令人不適。

    柳儀溫渾身不自在,但也強迫自己隱下心中的不安,先是給皇帝診脈并未發現什么不脫后取出匣子里的金針。

    片刻之后,施針完成,比之前要得心應手許多,“陛下,您日后便不會再受苦楚了。”

    “嗯。”皇帝感覺自己好了很多,這些日子下來也知曉了柳儀溫高超的醫術,不禁道:“你醫治好了朕,可要什么賞賜?”

    柳儀溫眸色一亮,“草民想要什么賞賜都可以嗎?”

    “可以。”

    得到了皇帝的金口玉言,柳儀溫“撲通”一聲跪下,“草民所求能夠打開太醫院藏書閣的大門,千百年來所記載的典籍能夠造福百姓,不該就此掩埋。”

    “朕還以為……”皇帝倒是一愣,沒成想柳儀溫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朕記得你曾不止一次提過這樣的要求。”

    “是,微臣為一等御醫之時才有資格進入藏書閣,曾經仔細拜讀過,臣的金針之術與治療疫癥的方法都是從書中學來,書籍是醫學之基礎,名家所留下的典籍更是如此。”

    “典籍能救人,亦可害人。”想到此處,皇帝的眼神就暗了暗,他可沒有忘記周立給自己下藥的事情,令全部太醫都束手無策。

    “治病救人乃醫家信條,可也因人而異……”柳儀溫堅持道。

    皇帝盯著柳儀溫,目光恢復沉靜,不知在想什么,“就沒有其他想要的?比如名分,地位?”

    “那草民別無所求。”

    “好,藏書閣不可以打開,不過朕可允你隨便進出整理,等什么時候能將書閣中的全部書籍清點分類區分真假,什么時候再考慮打開大門。”

    藏書閣的書籍數以及萬,前朝楚醫師嘔心瀝血了一輩子也區分好,小小的一個柳儀溫又如何可以。

    “多謝陛下!”柳儀溫大喜,面上的喜色都要掩飾不住了。

    忽然又聽得皇帝開口,“你多大年紀了?”

    還沉浸于喜悅之中的柳儀溫不覺有他,回答道,“回陛下,草民二十有一了。”

    “朕在你這么大年歲的時候還沒有孩子呢。”

    皇帝的話意有所指,這時柳儀溫才反應過來,心里咯噔了一下,猶如打鼓一般,饒是再怎么掩飾,臉色還是白了一些,神情不自然起來,他想起了諾諾,莫不是皇帝發現了諾諾的存在。

    皇帝將柳儀溫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并未在說什么,“好了,下去吧,朕乏了。”

    柳儀溫出了一身冷汗,感覺自己的手腳都是軟的,出了乾清宮之后倏地一跪,差點兒就磕在了地上,幸得過來送茶水的安德扶了一把。

    安德見他臉色不是很好,連忙問道:“柳醫師,您……您沒事吧?”

    柳儀溫的思緒有些飄忽,喃喃著,“無事無事。”

    他想去找宋琲,可是又不知道他在哪兒,只能先回太醫院等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乾清宮內。

    “父皇找兒臣是有何事?”

    皇帝咳嗽了兩聲,信手翻閱著奏章,“你也大了,上次與你提成親之事你還不樂意呢,如今都二十有二了,該成家立業了。”

    “父皇,您知道兒臣的,兒臣身子不好,雖說調理得當,但終究還是落下病根的,兒臣……兒臣不舉啊,”宋琲滿臉悲愴,像是得了什么大病一般難以啟齒,“可萬萬不好耽誤了人家好姑娘。”

    “無妨,都能生出一個女兒來了,再生個小世子想必也沒什么問題。”

    第56章

    宋琲一臉震驚, 隨即掩飾過去,“父皇何出此言啊, 兒臣哪來的什么女兒。”

    “你以為能瞞得過朕嗎?朕只是不想將話說的太明確,那孩子兩歲了吧,她身邊還有誰呢?”

    諾諾的身邊除了魏伯增還有柳慶,都是已死之人,若是誠心要計較,他們早就沒命了。

    皇帝看著宋琲的樣子,倒是讓他想起了一樁往事, 曾經也有一個人這樣跪在他面前,露出這種不屈的眼神, 求著自己成全他們。

    “光一個女兒可不夠, 還需要兒子, 將來好承襲爵位, 皇家從未有過男妻的先例, 雖說民間盛行,但到底是不雅,不過做個侍妾倒也勉勉強強。”皇帝一直盯著宋琲看, 仿佛想要從他一成不變的面色中看出些什么來。

    宋琲隱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握拳,強忍著自己的眼眸不要露出憤恨的表情, 收斂好情緒,對上皇帝的眼神時又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態度, “就憑兒臣這副身子骨能有個女兒已經是上天賜福了, 不知父皇為兒臣看中了哪家姑娘?”

    “光祿大夫的嫡次女。”

    “原來是三嫂嫂的母家啊,還真是親上加親呢。”

    光祿大夫陸家乃是與萬家一般是三朝元老級別, 身份地位貴重,陸家嫡女嫁于宋瑾為王妃, 尚在閨中之時身子骨就不太好,常年用湯藥吊著,從不出席皇家宴會,一直久居王府,不過也生有一子宋允鶴,深受宋瑾喜愛,兩姊妹的姑姑就是恭順親王的王妃,一家子都與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原本有宋珩在,宋瑾與太子之位無緣,給陸家與宋瑾賜婚就是防止陸家與萬家一樣會有外戚干政的局面,但現在諸位嬪妃與皇子之中只有宋瑾最有資格成為太子,那么陸家便成了皇帝的眼中釘。

    那又為何要給自己賜婚?

    “父皇為兒臣賜婚,兒臣喜不勝收,只不過兒臣也是真心喜愛那女兒,又是兒臣的第一個孩子,說不準兒臣就那么一個孩子了,還望父皇給她封個郡主的稱號。”宋琲借此機會讓諾諾正是成為楚王府的小郡主,將來會是唯一的小主子。

    諾諾上了皇家玉牒,有了郡主的身份就不會輕易受到傷害。

    皇帝應允了,宋琲再次得寸進尺,想將柳儀溫要來了自己身邊,但皇帝表示已經安排柳儀溫去藏書閣整理典籍不便出宮,不過可允他們時常相見。

    柳儀溫的身份公布不了,身在皇權之下不得已要事事低頭,波云詭譎變幻莫測的皇宮永遠都比不上自由自在的月城。

    “諾諾成郡主了?”柳儀溫聽到這樣的消息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書籍都差點兒掉在地上。

    “父皇已下旨封她為長樂郡主,不日就會接回京城,到時候你就能日日與諾諾在一起了,”宋琲將書籍擺正,笑道:“我還以為你會為父皇要給我賜婚而感到驚訝呢。”

    柳儀溫可沒有心思和宋琲貧嘴,沉吟道:“陛下果然知道了。”

    他將今日只與皇帝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宋琲,“這倒是像威脅我一樣,可我又有什么值得被威脅的呢?”他如今久居深宮,沒有官職,一無是處。

    “不是威脅你,是威脅我。”宋琲目光一沉,今日父皇所說的那些話都是在敲打他,提到女兒,提到假死的人,又提到了柳儀溫,都捏在他的命門上,他已經不想再爭了。

    宋琲忽然一個激靈,想到了什么,恐怕就是因為他不想爭了,父皇才弄了這么一手,就是想讓他將矛頭指向陸家。

    皇帝與恭順親王均為嫡子,恭順親王是先皇后的小兒子,難產了一天一夜才生了下來,據說那夜漫天霞光隱隱有鳳凰清啼之音,此乃祥瑞,于是帝后皆偏心幼子。

    由于天降祥瑞,宮中不乏有傳言,說小皇子是真龍天子轉世,只有他才有望成為下一位皇帝,這么多年來,哪怕恭順親王一直如表面一般卑躬屈膝,但父皇還是心有芥蒂。

    恭順親王與王妃陸氏琴瑟和鳴,從未有過妾室,感情甚篤,從陸家下手可就方便多了。

    仔細想來,也不光是懼怕如萬氏一般外戚干政,一并除了恭順親王才是他的目的。

    宋琲從未與恭順親王打過交道,也不知那位親王是否真的存了別樣的心思,可不管如何他都覺得冰冷刺骨。

    讓他不禁想起了那位廢太子,他早就知道的,在皇家沒有什么骨肉至親,什么手足情深的,連同胞兄弟都不放過。

    柳儀溫見宋琲在發呆,揮了揮手,“為什么威脅你?陛下那么喜愛你。”

    宋琲的視線落在了柳儀溫身上,他的眸色清澈,滿是自己的影子,他情不自禁地抱了上去,貪戀著此刻的溫暖,希望能夠驅散體內的寒冷,“因為皇權至上,沒有永恒的愛,只有永恒的權利與利益。”他又捧住了柳儀溫的臉頰,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嘴角,“可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唔——不會的,殿下永遠不會是那樣的人。”柳儀溫緊緊地握住了宋琲的手,輕柔一笑。

    “不過陛下從前不是想給你與孫將軍的女兒賜婚嗎?怎么又變成了陸家的嫡次女了?”

    宋琲不想將朝堂上污遭的事情告訴柳儀溫,只道:“孫家姑娘去年就成親了,總不能讓人家退親吧。”

    “哦,也對哦。”

    “阿溫啊,為什么我要成親了,你不生氣呢?”宋琲還在糾結于此事,他被賜婚這樣大的事情,他的阿溫都沒有一點點的反應,可氣壞了。

    柳儀溫從宋琲手里抽回了書,朝著他眨巴眨巴著眼睛,反問道:“殿下會成親嗎?”

    “當然不會。”宋琲立刻表態。

    “那我為何要生氣呢,殿下上了我許氏的族譜,就是我許家人了,我們還在籌備成親事宜,若是沒有來京城,我們早就成親了。”

    自從宋琲的名字寫在族譜上時,他就自己的人了,無論生老病死,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們就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柳儀溫摸上了宋琲的臉,眼眸中滿含深情,“你不退縮,我也不退,你為我做了那么多,我定不會輕易放棄,不然就是真正的辜負你了。”

    他知道當初自己跑掉的事情對宋琲的打擊很大,他已經退縮過一次了,不想再有一次。

    什么天壤之別的身份,什么高不可攀的地位,既然宋琲都不在乎,他為何還要在乎呢。

    可柳儀溫也不是毫無原則的,他望著宋琲的眼睛,好像要看進更深處,認真道:“但你若是退縮了,我也不要你了。”

    柳儀溫不確定如果宋琲真的成親了,自己是否還會愿意和他在一起,但他好像太自私了,他不想宋琲娶王妃,還別人成親。

    宋琲一愣,“這么溫軟的嘴巴是怎么說出這樣冰冷的話來著?”

    柳儀溫緊緊地抱住了宋琲,埋在他的頸間,悶悶道:“殿下,我太自私了,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說我不乖也好,善妒也罷,反正就是不想。”

    宋琲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揚,眼底都是笑意,在柳儀溫的額頭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吧唧”一聲在寂靜的藏書閣內顯得十分的響亮。

    “我愛死這樣的你了,寶寶。”只有真正的喜愛才會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柳儀溫任由宋琲親著,可他越發得寸進尺起來了,捂住了他的嘴巴,“你別老是親我,這里是藏書閣。”

    “又沒有其他人。”宋琲拿掉柳儀溫的手,追著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柳儀溫踹了宋琲一腳,然后站起身,努著嘴巴,一副生氣的模樣,“那也不行,再這樣的話你就出去吧。”

    “好了好了,我不動了,就抱一會兒,難得能見一面。”宋琲也不敢亂動了,只想和柳儀溫多待一會兒。

    柳儀溫將手里的書放進書架,又拿了一本出來。

    宋琲不禁問道:“這么多書,你一個人能整理得完嗎?”

    柳儀溫翻開書籍,眼底的光燁燁生輝,“一個人的力量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我發現這里與我離開的時候不太一樣了,我想應當也有與我有同樣心愿的人在整理,但若是人人都如此,我相信很快就能成功的。”

    ***

    安妃是在皇帝與宋琲說完之后才知曉要賜婚的消息,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有鐘情之人,不可能移情別戀,她不希望宋琲為難與憤憤不平,想要勸說一二,可都無功而返,對皇帝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夜晚,安妃喂皇帝喝藥,面色柔和,眼眸柔情似水好像飽含愛意。

    一旁的太監總管接過藥碗,笑瞇瞇道:“陛下與娘娘可真是恩愛美滿。”

    “是啊,臣妾有陛下,很是幸福呢。”安妃的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像是真的沉浸于幸福之中一般。

    然而皇帝陷入沉睡之后,所有的溫柔與情誼全部煙消云散,只留下濃濃的恨意。

    如果不是皇帝,她也可以如此幸福美滿。

    第57章

    柳儀溫的日子逐漸回歸正軌, 不用給皇帝看病,整日泡在藏書閣內整理醫書, 有時候程書禮會偷偷地跑過來和他見面,帶點小食一起吃。

    聊聊這兩年間有不少人進來與柳儀溫做同樣的事情,聊聊他認識了一位姑娘,她長得很可愛,最近又聊到了楚王竟然有個女兒。

    程書禮小聲道:“我跟你說,兩年前陛下要給楚王賜婚的時候,他說自己身體不好, 傷了根本,那方面已經不行了, 不能耽誤人家好姑娘, 誰知道女兒都兩歲了。”

    “不……不行?”柳儀溫一臉震驚, 怪不得之后就沒有聽說過賜婚的消息, 宋琲說去解決, 原來就是這么解決的,給自己造謠。

    但他怎么可能不行,他可太行了!

    柳儀溫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一臉郁悶。

    兩日后,長樂郡主進宮了, 先帶去面圣,然后去見了安妃。

    安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震驚了, 但很快就被可愛的諾諾萌化了心, 心生喜愛之情,賞賜了一大堆好東西, 還熱情地邀請她宮里居住。

    “爹爹!”

    在藏書閣的柳儀溫忽然聽見了一陣清脆的聲音,抬眸望去就看見一個小團子如炮彈一樣發射.進他的懷抱, 撞得他往后踉蹌了兩步,但還是穩穩地抱住了這只粉團子,讓她坐在自己懷里。

    諾諾“吧唧”一口在柳儀溫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爹爹有沒有想諾諾呀?”

    “想了,爹爹太想諾諾了,爹爹見到諾諾很高興。”

    柳儀溫欣喜地摸著諾諾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著她,小家伙還是一如既往的粉雕玉琢,兩邊臉頰肉團團的可愛。

    粉團子穿著一身宮裝,宮中繡娘繡制的精致羅裙,脖子上掛著幾串珍珠紅寶石項鏈,小小的胳膊上環著金銀串珠與手鐲,走起路來叮鈴作響,儼然一副小公主的模樣。

    柳儀溫抬頭看了宋琲一眼。

    宋琲道:“去了一趟安樂宮,母妃很喜歡諾諾。”

    “阿爹和爹爹都一個月不來瞧我了,前幾日有人說要帶我去見阿爹和爹爹,我不認識他,還以為是壞人呢,我還打了他一頓,后來我就看見南叔叔了。”

    “你還打人啦,”柳儀溫摸了摸諾諾的小拳頭,笑道:“能打得到嗎?”

    諾諾在空氣中揮了揮自己的拳頭,拳拳生風,很有勁頭,“當然能了,我現在可厲害了,都能拉得動弓箭了哦,叔公說我比阿爹有天賦多了。”

    “嗯,諾諾是最棒的。”

    “阿爹說我成郡主了,以后可以住在漂亮的宮殿里,最最重要的是可以和爹爹天天見面啦!”諾諾咧著嘴巴笑,非常的感謝兩只小腳都一晃一晃的。

    小小年紀的諾諾不能理解這些稱呼是什么意思,但能夠和爹爹經常見面,她就很開心。

    路上舟車勞頓的,見了這個人又見了那個人,諾諾早就累了,但還撐著見到了爹爹,已經心滿意足了,說了兩句話就窩在柳儀溫懷里沉沉地睡了過去。

    宋琲拿了一條薄毯蓋在了諾諾身上,以免他著涼。

    “諾諾真的能住在安樂宮嗎?”柳儀溫的聲音淺淺的,生怕吵醒了小粉團子。

    宋琲坐在了柳儀溫的身側,“嗯,母妃說了,諾諾與她同吃同住,安樂宮防御森嚴,不會有什么危險,而且還能天天到太醫院這里來看你,不過,不會讓你在這里待太久的。”

    “好,其實有你有諾諾我就已經知足了,不要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柳儀溫擔憂道。

    “不會的,你還欠我一個盛大的婚禮呢,我還等著看呢。”

    “不過你要怎么推脫與陸氏的婚約呢,”柳儀溫挑了挑眉頭,視線下移,打趣道:“難道又想說自己那兒不行嗎?”

    宋琲愣了一下,隨即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深了,悄悄地捏了捏柳儀溫的腰身,湊在他的耳邊低聲道:“我行不行,你是最知道的。”

    原本是想調侃一下宋琲的,誰知道自己還是不如他,反被調戲了一番,忿忿地掐著宋琲作亂的手,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不久之后,許懷清與宋琲在暗中調查陸氏的事情,還真查到了一些端倪,陸氏這些年一直在干著買官賣官地的事情,甚至暗中操控科舉之事,就連廢太子都被藏匿在恭順王府之中,意圖謀反,皇帝借此發揮,將恭順親王削爵關押至宗人府內,永世不得出。

    但又讓廢太子宋珩跑了,這次是在宮里跑掉的,禁軍立刻封鎖整個皇宮,每間宮室逐一排查。

    藏書閣內。

    諾諾晃著小腳坐在小凳子上安安靜靜地看書,上面都是精美的圖案,有大淵朝的山河,有四季美景,有小貓小狗等小動物……都是宋琲買回來給她解悶的。

    柳儀溫給她泡了一杯果茶,放了一些糖塊,甜蜜蜜的。

    藏書閣很是十分寂靜,能讓人平心靜氣豐富閱歷休養生息,有諾諾的陪伴感覺日子越發好起來了,沒有絲毫覺得無趣。

    諾諾漸漸地將書看膩了,就去玩柳儀溫的藥箱,她看什么都覺得新奇,掏出了一根細細長長的銀針仔仔細細地瞧著。

    柳儀溫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把銀針拿了過來,敲了敲諾諾的小腦袋,“小心把手扎破了嗷嗷哭。”

    “我才不會哭呢。”諾諾哼哼著,又去翻看別的東西,但她不會弄亂了,只是好奇地瞧瞧。

    柳儀溫見藥箱里沒有其他尖銳的東西便也隨他去了,只是將銀針收了。

    忽然角落的窗柩那兒發出一聲輕響,起初柳儀溫并未在意,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緊接著又有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于是循聲走了過去。

    一個男人貓著身子,胡子拉碴著看不清容貌,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亡命之徒的氣息,陰狠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柳儀溫身上。

    柳儀溫猛地一驚,根本來不及多想,立刻撒腿就跑,可還是男人的腳步更快,在柳儀溫發出聲音的時候快速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拼命地掙扎著,直到一把匕首抵在了脖子上才安靜下來。

    “我還記得你,柳儀溫。”

    是廢太子宋珩的聲音!

    “是不是沒想到我會在這兒?”宋珩惡狠狠地道,“當時事情敗露,我可是九死一生才跑出來的,沒想到被人抓住了塞進了恭順王府,恭順王倒臺我又被抓了,倒是陰差陽錯地讓我回了宮,還能在這兒碰到你,可是意外之喜啊。”

    柳儀溫死死地瞪著宋珩。

    這樣的神情又讓宋珩想起了一個人,頓時怒火中燒,狠狠地掐著柳儀溫的下巴,透過他的眼睛在看另一個人,“你這雙眼睛還真是和許懷清一模一樣,都是賤人!”

    “放……放手。”

    諾諾聽到了聲響,立刻跑了過來就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子拿刀抵著爹爹的脖子,雙眼瞪得滾圓,大喊一聲了“爹爹”,然后就沖了上去。

    宋珩顯然沒有想到這里還有一個孩子,在看清她與宋琲有幾分相似的樣貌之后一腳踹了上去,狠狠地咒罵著,“小雜種!”

    “諾諾!”柳儀溫突然爆發狠狠地咬了宋珩一口,男人吃痛立刻松開了他。

    柳儀溫連忙沖過去抱住了諾諾,諾諾捂著肚子,小臉都哭得通紅,他都心疼死了,要去給她把脈。

    嚎啕大哭的聲音引來了門口的守衛,紛紛破門而入,看清里面的時局時都不敢輕舉妄動,為首的守衛立刻讓人去叫人。

    宋珩立刻揪起了柳儀溫的衣領把他拽了起來,再次將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安靜點!不然我殺了你!”

    柳儀溫一心只在孩子的身上,夾雜著滅門之禍,對宋珩的恨意到達了頂峰,“宋珩!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要如何?!我要殺了宋琲!我在黃泉路上拉他陪葬!當年我就應該把他溺死在荷花池里!如果不是那個人他早就死了!”

    這些話直接點燃了柳儀溫的怒火,他的父親爹爹,他許氏滿門皆是因為他的一念之差,他的妒恨而葬送性命!

    柳儀溫猩紅著眼睛吼道:“你最該恨的人不是宋琲,而是陛下!而是你自己!是陛下偏寵,是你妒惡成性,造成如今的局面,還牽連了無辜的人,讓他們家破人亡!”

    “閉嘴,你知道什么!”宋珩惱羞成怒,匕首逼近了幾分,“在宋琲沒有出生之前,父皇是很疼我的,都是因為宋琲,他甚至還要動搖我的太子之位,如果不是他,我會擁有我想要的一切!”

    “唔——”柳儀溫感受到了脖子上的疼痛,生生地逼出了眼淚。

    話音剛落,宋琲等一行人就趕了過來,看見眼前的一幕簡直大驚失色,在眾人面前一向端方持重的他第一次失態,控制不住地面露猙獰,“宋珩!你把人放了!”

    宋珩的手上用力,又將匕首又逼近了一些,笑得癲狂,“我就知道你對他的情義不淺,宋琲你也有軟肋!”

    宋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去和宋珩談判,“你想要什么?金錢?出宮?活命?我都可以給你。”

    “我只要你死!”宋珩此刻什么都沒有了,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再擁有什么,但他本該擁有一切的,父親的疼愛,至高的權利,通通沒了,都是因為宋琲!“你把刀刺進心臟,我就放了他,刺啊!”

    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因為情緒激動而脖頸處,溢出了鮮血,刺紅了宋琲的眼睛,于是毫不猶豫地抽出了隨身攜帶的一把匕首。

    “不……不……”柳儀溫雙目滾圓,驚恐萬分,不顧脖子上的傷口,拼命地搖頭。

    他不能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驚懼之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捏著一根銀針,狠狠地扎進了宋珩的麻筋,宋珩立刻感覺到如過電一般的疼痛,手一軟,刀退了幾分,柳儀溫猛地甩開了他的手朝著諾諾跑去。

    千鈞一發之際,宋琲迅速反應過來,飛出一記飛刀直接插.進了宋珩的胸膛,當場斃命。

    宋琲朝著柳儀溫而去,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傷口,再轉向諾諾。

    諾諾撲進了柳儀溫的懷抱,不斷抽噎著,“爹爹,爹爹,嗚嗚嗚嗚……諾諾疼……”

    柳儀溫緊緊地抱著諾諾,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去摸諾諾的脈象,“沒事了沒事了,諾諾乖,爹爹在呢。”

    廢太子死亡,恭順親王被關,陸氏倒臺,這場鬧劇徹底結束,皇帝也未再提指婚的事情。

    諾諾被踹出去的時候正好有個墊子墊了一下,沒有摔傷,但被一個成親人實打實地踹了一腳也是傷到了肺腑,需要好好養著。

    柳儀溫日日守在諾諾的床前,又是號脈又是熬藥,衣不解帶的照顧,人瘦了一圈,眼睛通紅,眼下都是烏青。

    宋琲進來的時候,柳儀溫正趴在床邊打瞌睡,緊緊握著諾諾的小手,拿了一條薄毯蓋在了他身上。

    此時諾諾也醒了,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這幾天的湯藥喝下去,她已經不怎么疼了,掙扎著要起身,手一動,柳儀溫就醒了。

    “怎么了諾諾?哪里不舒服?”柳儀溫連忙問道。

    諾諾搖了搖頭,“沒有,諾諾想喝水。”

    宋琲按住了柳儀溫,轉身去倒水,諾諾似乎是渴極了,兩三口就喝掉了溫水,然后看著柳儀溫,視線落在他纏著白布的脖子上,伸出手小手摸了摸,“爹爹疼嗎?”

    “爹爹不疼,諾諾疼嗎?”

    諾諾咧嘴一笑,“諾諾也不疼。”她是真的不怎么疼了,一開始是很疼很疼的,可是躺了幾日她又覺得自己生龍活虎的了,“諾諾應該向叔公多學學武藝,這樣就沒人敢欺負爹爹了。”

    柳儀溫抱住了諾諾,愧疚道:“沒人欺負爹爹的,爹爹沒有保護好你。”

    宋琲心中很不是滋味,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才讓阿溫與諾諾承受了這么多。

    柳儀溫給諾諾清洗身體,喂她吃飯,已經許久沒有這樣享受過這樣的親子時光了。

    又是兩天之后,諾諾的傷勢徹底好了,能跑能跳的,都能爬樹摘花了,沒有什么異常。

    柳儀溫這才想起來一件事,“既然諾諾沒事了,我得趕緊回太醫院……”

    “不必回去了。”

    柳儀溫一愣,“可是陛下那邊……”

    宋琲的臉色沉了下來,淡淡道:“不管他了。”就好像在談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般。

    柳儀溫不明白,但也沒有多說什么,他也想陪著諾諾身邊,他不愿再和自己的孩子分開了。

    ***

    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躺在臥榻上病重得起不來身,期間都是安妃與御醫程書禮隨侍左右,朝中大小事務皆由太子代勞,宋瑾能力很強,頗有先帝的風范,朝中無一人不服。

    乾清宮內的龍床上層層幔帳圍著,密不透風,苦澀的藥味繚繞,讓人不禁皺了皺眉頭。

    安妃如往常一般端著太醫院配的藥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龍床上的皇帝形容枯槁,早已沒了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宛如一個行將就木的普通老人而已,一雙混沌的眼睛看見了安妃,頓時扯出了一個笑容,“愛妃來了。”

    可安妃卻不似往常那般輕聲細語溫柔體貼,只是冷冷地看著臥榻上掙扎的皇帝,眸色中沒有半點溫度,只是皇帝一時沒有發覺,還喝著她喂來的湯藥,喝完之后問起自己的身體情況,還是先前被下藥一事傷了根本,身體大不如前,又動怒受寒,這才病得起不來身。

    皇帝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是清楚的,猛烈地咳嗽了一陣,臉色咳得通紅,恨不得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等喘勻了氣息才道:“陸家是不成了,還得……得給琲兒再擇一門好親事。”

    安妃放下藥碗,睨著皇帝,“琲兒有喜歡的人。”

    “那就是個小小御醫,不,現在他是不是都不是了,只是一個庶民而已,配不上琲兒……”皇帝喃喃著。

    “陛下偏要如此強求嗎?”安妃的聲音漸漸變冷。

    皇帝不以為意,他根本就不會想到會有人違抗他的旨意,“朕怎么能是強求,朕是為他好。”

    安妃冷冷一笑,“陛下這是又要對付誰了呢?”

    “什么?”

    此時此刻,安妃不想再和皇帝辯駁什么,她的怒氣已經達到了頂峰,忍無可忍,“在進宮之前我是有婚約的,是你以權勢天威壓迫,我不得不從,我苦苦求你放他一條生路,但你還是殺了他!”

    她雙目充血,緊緊握拳,染著蔻丹的指甲都要扣進了肉里,抑制不住眼底的恨意。

    皇帝一愣,從未見過這般歇斯底里的安妃,盡管是三十年前她跪在地上求自己時也未曾有過這般,擰緊了眉頭,“你……你竟然還想著他,朕……朕從未做錯,朕是真心愛你的。”

    “愛我?皇后欺負我時你視若無睹,廢太子欺負我的兒子時你只讓我忍,我的第一個孩子甚至因為皇后而夭折,你逼得我們不得不去爭斗,讓我沈家被迫陷入漩渦,賠上我沈家所有性命去和太子一族抗衡,你逼迫琲兒做不愿做的事情,娶不愿娶的人,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我所有的苦難所有的痛苦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比如慧貴妃,比如顧貴君,沒有哪個不是迫于淫威而屈服,永遠地被困在宮中,可曾有人問過他們是否愿意!

    因為安妃的話,皇帝胸口不斷地起起伏伏,像是動氣了一般,掙扎著要坐起身,可剛抬起一些又沉重地栽了下去,眼睛死死地盯著安妃,宛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這么多年來,你是不是……是不是從未愛過我?”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安妃的手,卻因為無力而最終垂了下來。

    安妃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光一般,往日的情分通通煙消云散,她的腦海中只有當年他的慘狀與情義,家族的無奈與妥協,皇帝的狠毒與威迫,字字珠璣。

    “我無一日不恨你。”

    第58章

    平元三十九年秋季, 皇帝駕崩,太子宋瑾登基, 封景王世子宋允鶴為太子,已故景王妃陸氏為皇后,至今后宮空懸。

    宋瑾已經為柳儀溫與宋琲賜婚,只是先帝駕崩,還在孝期,婚期定在了一年之后。

    春去秋來轉瞬即逝,步入盛夏, 楚王府的庭院里的花開了又謝再開,滿園繽紛, 就連諾諾去年抱回來的一窩小兔子都養得胖嘟嘟的。

    許懷清被認命為太子太傅, 關系似乎比以往親厚了一些, 閑暇之余還會帶著宋允鶴到楚王府來。

    諾諾熟念地牽著太子哥哥的手去看看她新養的小兔子, 宋允鶴笑得一臉寵溺, 嘴角上揚的模樣倒與許懷清有幾分相似。

    許懷清氣定神閑地喝著茶水,柳儀溫在一旁搗藥,“原來那時候哥哥忙著查陸氏的事情, 怪不得精神不濟,整日都焉焉的。”

    “現在我可沒有你忙了, 你時常要往宮里跑,整理書冊。”

    “陛下已經下旨, 撥了一批太醫幫我, 我也算輕松一些。”柳儀溫發現許懷清在轉移話題,又道:“我在說你的身體呢, 好些了嗎?”

    “你瞧我的氣色,難道還不好嗎?”許懷清放下了茶杯, 一臉笑意。

    柳儀溫用帕子擦了擦手,輕輕地搭在許懷清的手腕上,“那我還得把把脈。”脈象平穩,跳動有力,并無異常,于是收回了手。

    許懷清拉下了袖子,眉眼含笑,一雙杏眼微微瞇起,倒比平時多了一分嫵媚,輕易地就能叫人被蠱惑。

    “哥哥如今是太子的老師了,事務繁重了許多,更應該好好保重身子,可切勿再做些傷身傷神之事了。”柳儀溫又忍不住碎碎念念了起來,雖說身子沒什么大礙,但還是要好好歇息,他說著一些注意事項。

    許懷清只是笑著,柔情地望向柳儀溫,像是透過他在看他們的爹爹與阿爹一般,從前自己生病,阿爹也是這樣喋喋不休著的。

    如果他們還在,見到如此其樂融融美好幸福的場景該有多好啊……

    忽然,諾諾回來了,趴在宋允鶴的背上,興致沖沖地朝著他們揮揮手,“爹爹!爹爹!你覺不覺得我還和鶴哥哥長得很像!嬤嬤說我們很像呢!的眼睛很像。”

    “爹爹來瞧瞧呢。”柳儀溫將諾諾抱了下來,捧著她軟軟糯糯的小臉蛋兒與宋允鶴的臉仔仔細細地對比著,“嗯,確實是有些像呢,可能是因為你阿爹與陛下是親兄弟呢。”

    諾諾歪著腦袋看了看宋允鶴,又看了看爹爹,“可是……可是我的眼睛和爹爹很像吖,一點都不像阿爹,和……和舅舅的也很像呢!”

    宋允鶴看向許懷清,眼中閃過一絲不容人察覺的期許。

    許懷清倒是十分從容,沒有從前那般抗拒了,撐著下巴,看著宋允鶴,眼底飽含笑意,道:“是嗎?我也覺得挺像的。”

    宋允鶴的臉頰倏地一紅,似乎不好意思一般地扯了扯衣角。

    許懷清揉了揉諾諾肉乎乎的臉蛋,“不是還有好幾只兔子呢,帶舅舅瞧瞧,是不是比上次肥了許多。”

    “好呀好呀!”諾諾一手拉著許懷清,一手拉著太子哥哥,興致沖沖地去展示她肥嘟嘟的小兔子。

    柳儀溫的視線在他們身上流轉,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瞧什么呢?這么入神?” 宋琲忽然出現在柳儀溫的身后,端起他的茶水一飲而盡。

    “剛剛諾諾說太子殿下與她的眼睛有幾分相似。”柳儀溫笑道。

    “嗯,親父子自然是相像的。”

    柳儀溫猛地一驚,杵臼都掉在了地上,瞠目結舌著,“什么?!”

    “這算是秘聞,我知道的時候也很驚訝。”宋琲撿起了杵臼。

    “可陛下有皇后啊?”人人都道他們琴瑟和鳴,從未有妾室,就連陸氏生的兒子亦是唯一的景王世子,怎么可能與哥哥有關。

    宋琲又倒了一杯茶水,娓娓道來,“當年父皇賜婚時,三哥在朝中沒什么勢力,很不起眼,陸氏不想將嫡女嫁給一個沒什么根基皇子,便偷梁換柱塞來了一個庶女,是個病秧子,成日湯藥不離手,連下榻走動都很困難。”

    柳儀溫細細地想了想才道:“怪不得宮中夜宴從未見過皇后的身影,既如此陛下大可以告訴先帝,治他們一個欺君罔上之罪。”

    “下旨的時候只說了陸家嫡女,并未指名道姓是哪一位,這才讓他們鉆了空子,當時三哥也不喜這樁婚事,但被慧娘娘狠狠教育了一番,便也將錯就錯下去,一直以禮待之。”

    這樣的真相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柳儀溫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哥哥會和皇帝扯上關系,不過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怪不得從前許懷清受傷之時,宋瑾比誰都要著急,眼底的關切與焦急是掩飾不住的。

    柳儀溫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消化著這個秘聞,問道:“那太子殿下知道了嗎?”

    宋琲抬頭看著遠處蹲在地上看兔子的三個人,道:“看他的樣子許是也知道一些,就是不知道他們會如何處理這層關系了。”

    只是如何處理全憑宋瑾的心意,身為臣子的許懷清又能做什么呢,可若能早早處理,如今也不該后宮空懸。

    但柳儀溫知道他的哥哥不會甘愿做一個藏在深宮之中的后妃,他應當居廟堂之高為國為民,他的光芒應該照耀在大淵的每一寸土地上。

    “好了,不說這個了,你知不知道最近你很冷淡,都不著家的。”宋琲掰過柳儀溫的臉,讓他看向自己。

    柳儀溫以為宋琲是在問他最近的行程,回報道:“陛下撥了一批太醫到藏書閣,這兩日我在和他們說一些注意事項,還有城中有些百姓有疾我去看診了。”

    他一直沒有同意恢復御醫的身份,他不太愿意總是待在宮里,外頭的病患同樣等著他去醫治,如果再次成為御醫行為便會受到約束,倒不如這樣自由自在的。

    宋琲努了努嘴巴,不滿意柳儀溫的回答,懲罰似的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又忍不住期待道:“那你知道過兩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柳儀溫眨巴眨巴了兩下眼睛,沒有反應過來,“陛下雖然為我們賜婚了,但孝期未過,還有幾個月才到日子呢,到時候我們去月城那兒再辦一場,那是我答應你的,然后就沒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啦。”

    宋琲的笑容凝滯了一下,輕輕地揪了揪柳儀溫肉肉的臉頰,不死心道:“當真是不記得了?”

    見宋琲這般認真,柳儀溫也以為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仔細地回想著,可是又不是他們成親的日子,又不是親朋好友的生辰,實在是想不到了,于是搖了搖頭。

    “真是沒良心啊,那么重要的日子都能忘記,你一點都不在意我。”

    宋琲的態度倒像是受了丈夫冷落與委屈的小媳婦兒一般,弄得柳儀溫有些手足無措,“你說明白一些啊,不然我……我真的不懂的。”

    “算了,不和你說。”宋琲直起身子,肉眼可見地失落起來。

    他越是不說,柳儀溫就越是好奇,放下手里的杵臼就去拉他的衣袖,“你怎么越發扭捏起來了?到底什么事啊?”

    “哼!”宋琲生氣氣。

    “啊?”柳儀溫迷茫。

    ***

    日子漸漸地平穩起來,又到了七月初七這一日。

    但柳儀溫顯然忘記了這個日子,早早地起床,與宋琲一起去了郊外的寶育堂。

    寶育堂里都是一些失孤的孩童,柳儀溫除了在宮里整理書冊,也會經常過來看看他們,給堂內提供一些必要的藥材。

    柳儀溫將制作好的荷包分發給小朋友們,還在他們身上撒下了一些藥粉,道:“正值夏季,多蛇蟻毒蟲,要把撒些藥粉,這樣小蟲子就不會來咬你們啦。”

    宋琲撐著下巴,看著柳儀溫的一舉一動,被柳儀溫睨了一眼,“你都來了半天了,一直盯著我看,我臉上有花嗎?”

    “比花好看。”

    柳儀溫翹了翹嘴,踢了宋琲一腳,力度不大,跟撓癢癢似的,“哼,貧嘴,還不如幫我干干活呢。”

    “天地良心啊,這些草藥可都是我摘的。”宋琲邀功似的捧著一大籃子草藥。

    柳儀溫“哼哼”提著籃子轉頭就走。

    宋琲黏了上去,搶過了柳儀溫手里的籃子幫他拿著,挽起了他的手,委屈巴巴的,“哼哼什么呢,也不知道夸夸我,我可是挑了半天呢,干干凈凈的,比你那些藥童們認真多了……”

    “啵——”柳儀溫踮起腳尖,毫無征兆地在宋琲的臉頰印了一個清脆的吻,淺淺一笑,“夠了嗎?”

    眼前的阿溫微微地彎起眼睛,像只小狐貍一般明媚,宋琲攬過他的腰身,壓著他的脖頸,結結實實里里外外地親了又親才結束,笑道:“這樣才夠呢。”

    下午,宋琲有事回了宮,留下南越塵在這里護著他。

    柳儀溫給一個摔傷的小朋友處理傷口,膝蓋那處的褲子都摔破了,倒是很勇敢,一聲不哼的,只是眼睛紅了紅。

    “下次小心一點。”柳儀溫柔聲道。

    小男孩臉色紅了紅,一陣懊惱地小聲道:“我……我上山采花來著,不小心摔下來的,花都掉了,我……我想送給柳大夫的……”

    “沒關系的,下次再去就好了,好好休息。”柳儀溫輕柔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小腦袋,不疑有他。

    小男孩被攙扶回去休息后,諾諾和幾個小姑娘紅著臉捧著一大束山間的小野花過來。

    “你們采這么多花做什么呀?”柳儀溫笑道。

    諾諾靦腆一笑,將花遞了過去,“爹爹,今日是七夕哦,送給你。”

    柳儀溫一愣。

    哦,原來今日是七夕啊。

    怪不得前兩日宋琲總是奇奇怪怪的,原來他是覺得自己忘了七夕佳節,他們是在這一日互表心意的,確實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自己好像真的忽視宋琲太多了,于是晚上回去的時候,柳儀溫去了一趟集市。

    ***

    柳儀溫回王府的時候發現飯菜都準備好了,小桌上堆得滿滿當當,他一瞧就知道是出自十里春風樓。

    宋琲撐著下巴,似乎已經等了一陣子了,好整以暇地望著柳儀溫。

    “你怎么又點春風樓的飯菜了?很貴的,哪里架得住日日吃啊。”柳儀溫換了身衣服才坐下。

    宋琲夾了一塊柳儀溫最喜歡的排骨,道:“你喜歡,我就日日買了,而且今天不一樣。”

    柳儀溫眼底含笑,故意道:“哪里不一樣了,往常也是這樣的。”

    “你回來的路上就沒有發現什么?”

    “發現什么?”柳儀溫臉上的笑意逐漸放大。

    宋琲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柳儀溫是裝的,七夕佳節,外頭早早地就布置了起來,游燈會,月下紅繩,鵲橋相會,一路走來就算是再遲鈍的人都不可能發現不了。”

    “阿溫,你學壞了。”宋琲冷峻的臉色一點點融化,刮了刮柳儀溫的鼻尖。

    柳儀溫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跟你學的,你應該告訴我的,我有時候是真的不記得,不是故意忘記的。”

    “我只是想讓你自己記起來,被提醒了有什么意思呢。”宋琲還真是扭捏了起來,在柳儀溫身上他總是覺得患得患失的,想要找到一絲他愛自己的證明。

    柳儀溫起身抱住了宋琲,摸摸他的頭,“對不起,是我忘記了,下次不會了,我一定牢牢地記著。”

    “嗯。”宋琲緊緊地摟住了柳儀溫的腰身,然后掏出了自己的禮物。

    柳儀溫接過來一看,發現是一枚繡著蓮花的荷包,摻雜著金線與顆顆小小的寶石,用料昂貴,只是與兩年前宋琲送自己的那枚的針腳毫無差別,但他還是夸贊地笑道:“殿下,都兩年多了,你的手藝精進了不少啊。”

    宋琲抑制不住地翹了翹嘴角,又隱隱期待著,“那當然了,勤能補拙,你有沒有給我的呢?”

    “我可不會繡這些東西,每天忙著摘藥搗藥可沒有那么多的時間。”柳儀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揶揄道。

    “你是在說我不務正業嗎?”宋琲掐了掐柳儀溫的臉頰。

    “我可沒有說哦。”

    阿溫真的是年紀越長,膽子越發大了起來,若換了從前,他是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但顯然他更愛了。

    宋琲佯裝生氣,“哼,你倒是數落起我來了,明明是特殊的日子,你卻什么都沒有,就是我們不怎么見面的那兩年,我也有東西送來的。”

    “誰說我沒有東西送了。”柳儀溫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一個小錦盒,塞到了宋琲手中。

    宋琲的雙眸頓時一亮,萬分驚喜,迫不及待地打開,發現是一個精美的腰封,布料柔軟,銀線繡制的蘭花栩栩如生,還纏了一圈小小的珍珠,異常漂亮,驚訝道:“你繡的?”

    “當然不是了,我可繡不出來,是我買的,可貴了,要一百兩銀子呢。”柳儀溫都把這幾個月的月俸都搭進去了。

    不管是自己繡的還是買的,都足以說明柳儀溫的心意,宋琲猛地站起身,扯下了自己的腰封,“你幫我戴。”

    “好。”柳儀溫笑盈盈地接過,站在宋琲的面前,修長的手指捻著腰封的邊緣慢慢地朝他靠近貼近,雙手一環,宛如攬住他的腰封一般。

    兩人離得極近,宋琲都能嗅到柳儀溫身上淡淡的茉莉清香,從前他一直不知道整日泡在藥材缸子里的柳儀溫怎么可以這么香,后來才發現他每天都用香薰熏衣服,總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是個獨立又精致的小醫師。

    宋琲的氣質渾然天成,哪怕不用華麗的服飾搭配都能彰顯雍容華貴,被精致的腰封一襯托更加的富貴起來了。

    柳儀溫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滿意,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眼眸亮晶晶的,他就知道很適合宋琲,也不枉費那一百兩銀子了。

    宋琲捧住了柳儀溫的臉蛋深深地吻了上去,柳儀溫僅僅愣怔了一瞬間便迎合著他的動作,都有些情.動。

    自回宮之后他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親密舉動了,幾乎是一點就燃,剛剛系好的腰封又被扯了下來,鞋子也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齊齊地倒在了床上,漸入佳境。

    “阿溫……”宋琲不住地喚著柳儀溫的名字。

    “嗯。”柳儀溫聲聲回應。

    “阿溫……”

    “我在。”

    我一直都在的,不管何種境地,不管發生什么事情,我一直都在,至死不渝。

    柳儀溫緊緊地抱住了宋琲的脖頸,湊在他的耳邊,他的話被撞得支離破碎,可唯有一句說得無比清晰,“我愛你……”

    宋琲將柳儀溫臉頰上汗濕的發絲撥到一邊,看著他泛著粉意的面頰,水光瀲滟的眸色,目光不移地深情道:“我亦如此,此生不變。”

    下一刻,他再次吻了上去,包含著愛意,共同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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