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謠言的誕生
萬米高空之上, 合金巨鳥正展翅平穩地飛行著。
艙內，夏油杰坐在中間，兩顆白毛腦袋一左一右靠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睡得正熟。
后排, 五條真紀扒在椅背上湊過來輕聲問道, “需要我喊空乘拿些什么來嗎, 夏油先生？”
作為被臨時派遣來意大利一段時日處理詛咒問題的五條家咒術師，事情解決后，他自然也隨著大家一起返回日本。為了照顧悟大人的行程, 他被勉強安排在了附近座位，其余人則被家主大人一句“別湊那么近”發配去了機艙別處。
夏油杰點點頭，“眼罩和毯子，麻煩了。”
五條真紀立刻招手喚來前方的空乘，拿了三條毛毯并三個眼罩。他站起身, 從后往前像個長臂猿似的小心翼翼地將毯子蓋在三人身上, 又把眼罩遞給夏油杰, “給您。”
夏油杰應了一聲, 艱難地抽出手臂, 給自己戴上眼罩。短短幾秒間，立刻收獲了左右兩位熟睡人士不滿的輕微呢喃, 他只得再次歸位。
手臂都要麻了……
他有點無奈地閉上眼睛。
*
十幾個小時后，飛機在東京國際機場落地。
天蟲丸如去時一般, 高興地騎在行李箱上，被夏油杰推著走出機場大廳，嘴巴里開心地哼唧著“回家咯回家咯”, 一邊搖晃著小短腿。
身側，五條悟倒是一身輕松, 單手插兜慢慢走著。
接站口，印著五條家家徽的黑色轎車早已在不遠處停靠著等候多時，五條悟默默看了眼夏油杰，“送你回去么，杰？”
聞言，夏油杰不禁挑眉，“五條家的車就這么公然開進最惡詛咒師的老巢？只怕總監部那群人今晚都要睜著眼睛睡覺了。”
“何況——”他微微放低聲音，“興許還有一雙你我不察的眼睛暗中盯著，不要大意，悟。”
五條悟不爽地撇撇嘴。
“走了。”夏油杰道。
說罷，他推著天蟲丸轉身，欲向計程車乘車點方向走去。
“那個特級詛咒……記得等我一起去。”
夏油杰沒有回頭，背著身揮了揮手。
*
盤星教。
推著行李才剛走進大門的兩位，一下就被一陣由干部們組成的龍卷風速速包圍。大家緊張地對著二人三百六十度仔細觀察，確認其中沒有誰缺胳膊少腿，這才放心地散開包圍圈。
夏油杰：“……”
他無奈地扶額，“我都說了沒發生什么事情，我和天蟲丸都很安全。”
大家看看他，又互相交換眼神，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半晌，還是菅田真奈美上前接過了他手中的行李，笑了笑，“總之夏油大人您和天蟲丸平安回來就好，其他事待會兒再說，先去休息吧。”
這時正好也將近中午，眾人便一起往餐廳用飯去。得知他二人今日返程，菜菜子和美美子早就在電話里夸下海口，要親自為夏油大人做一頓豪華接風洗塵餐，就當補償錯過的圣誕。
于是，飯桌上——
“嗯？”夏油杰掃了一眼種類繁多，色香味都挺全的料理，笑著道，“這么厲害？哪一道是你們做的啊？肯定有真奈美幫忙吧。”
菜菜子和美美子拿著筷子俱是一僵。
背后，米格爾剛拿著副碗筷走近便聽見夏油杰的話，他放下碗筷隨口道，“她倆做的菜？在廚房啊，你等等。”
見米格爾轉身朝廚房走去，菜菜子和美美子同時“噌”地一下站起，飛速追在他背后。須臾，廚房內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不是叫你扔掉嗎米格爾！”
“……把外面的切掉還能吃啊？不要浪費。”
“不行！丟掉快丟掉！”
“都說了還能吃，給我。”
“給我！”
“嘖，給我！”
……
夏油杰：“……”
他掃了一圈餐桌上面色各異，仿佛根本沒聽見動靜的其他人，不動聲色地起身走進廚房，便看見菜菜子、美美子和米格爾正呈三角之勢，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地揪住一只黑如焦炭、死不瞑目的——“炸雞”。
爭搶間，雞頭終于“不堪重負”，“咔”一聲斷開，咕嚕嚕滾到夏油杰鞋邊。
夏油杰：“……”
菜菜子&美美子：“……”
米格爾：“啊哦。”
菜菜子&美美子：“！！！”
*
最后，炸雞被安葬進了廚房的垃圾桶內。
圣誕快樂。
*
關于咒印一事，鑒于乙骨憂太在場，自然不便多說什么要借其轉化非術師之類——此前夏油杰前往意大利也是托詞有祓除詛咒的委托，故而回來后便也只說一切順利，眾干部亦心下明了，不再在飯桌上多談。
飯后，大家各自離開餐廳，唯有兩位依然對夏油大人的安危耿耿于懷的雙胞胎，再次包圍了天蟲丸，神色緊張地問道，“天蟲丸，夏油大人他真的沒事嗎？那個五條悟沒有對他做什么吧？”
“這個嘛……”天蟲丸捏著下巴作思索狀，“其實杰一開始確實是有生命危險來著。”
二人：“！”
天蟲丸：后來五條悟就沖來跟他摟摟抱抱了一會兒。”
二人：“！！”
天蟲丸：“然后杰的咒靈還全都死光光了。”
二人：“！！！！！！！”
天蟲丸：“最后我們一起在那不勒斯玩了兩天。沒了。”
二人：“……”
兩位少女面上的神情有如風云變幻，時陰時怒，最后一起面沉如水地不吭聲離開了。
*
不知為何，自從午飯后開始，夏油杰就感覺教中干部們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說的話也莫名其妙。
先是菜菜子和美美子眼眶紅紅的奔至他房間，一下撲進他懷里大聲喊著“夏油大人嗚嗚嗚嗚嗚你受委屈了……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他！”
然后是菅田真奈美神色復雜地敲了敲他的房門，吞吞吐吐道，“夏油大人，即使是為了我們的計劃，您也實在犧牲太多……真的有必要做到這個程度么……”
接著是腳步沉重，拉開障子門后只站在門邊的拉魯：“小杰，你……哎……小杰……哎……”
最后是連門邊緣都沒碰到，影子僅在門上閃了一秒就速速消失的禰木利久。
拿著茶杯正要飲下的夏油杰：“……”
干嘛呢這是。
左思右想之下，他決定去問問教中最“老實”的米格爾——
“聽說在意大利的時候五條悟強令你委身于他，你倆動起手腳后夏油你釋放了所有咒靈都沒干過他，為了盤星教的長久之計只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忍辱負重回來了。”
米格爾說完頓了頓，強調道，“當然我是不信的。”
夏油杰：“……”
夏油杰：“…………”
天、蟲、丸——！！
和室內某位悠然看著漫畫的圣子大人：阿嚏阿嚏！……？
*
有關某位無良教師對教祖大人所做出的令人發指（？）的事跡遭到了當事人的強烈否定，對此，干部們俱都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啊不是，理解。
晚些時候，夏油杰正和菅田真奈美說明這兩日又將暫時離開盤星教，前往青森縣的馬神山探查特級詛咒一事，叮囑她再次看好教內一切事宜。
菅田真奈美點點頭，忽然想到教祖大人已經失去所有咒靈一事，不由得有些擔心地問道，“就您和天蟲丸去嗎？”
夏油杰順口答道：“悟會和我們一起。”
菅田真奈美：“哦～”
夏油杰無語道：“有關那不勒斯發生的事情我早就在郵件中跟你聯系過了，別跟著他們起哄，真奈美。”
菅田真奈美微微一笑，“哎呀，我還什么都沒說呢，夏油大人。”
見夏油杰覷了她一眼沒說話，菅田真奈美又道，“不過，您離開這幾日，教內倒是有一件財務相關的事情要向您說明。”
夏油杰：“嗯？”
菅田真奈美：“前天，某位還沒被榨干的籌款用猴子上門吵鬧，原本我正在走廊上打發他離去，不巧卻碰上了乙骨君，他就好心地將那個猴子身上的詛咒給祓除了——”
【誒？難道是我多此一舉了嗎，真奈美小姐？】
【沒有哦……幫大忙了，多謝，乙骨君。】
“嘛，看來那個猴子之后是不會再向我們定時打款了，真可惜。”菅田真奈美笑嘆道。
“確實……有些可惜。”夏油杰淡淡道，“對乙骨，你怎么看，真奈美？”
“是個好孩子。”菅田真奈美答道，“偶爾，我會覺得他和夏油大人您還挺相似的。不過，有一點他可比您強多了。”
“？”
“腦袋笨笨的，不會想太多事。”
聞言，夏油杰不禁垂下眼睛笑了起來，“我們這樣背后議論人家小孩是不是不太禮貌？”
菅田真奈美聳聳肩，也勾起嘴角，“您問的，和我沒關系。”
“這段時間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關于乙骨的安排……等我回來，再好好考慮一下吧。”夏油杰輕聲道，“我在郵件中跟你說的那些事——”
“我一定盡快調查清楚，夏油大人。”
“嗯，拜托你了。”
第52章 干戈玉帛
與此同時, 京都五條宅。
雖然身在那不勒斯難得享受了兩天假日，但是事關未來的“結局”大事，該調查的正事五條悟也早已安排了下去。他才換了一身輕便的和服坐下，障子門便被輕輕敲響。
“進來。”五條悟隨口應了一聲, 在矮幾前單腿屈起坐下。
障子門拉開, 露出垂首躬身的管家和后背端著托盤的侍者。將托盤幾乎沒有聲音地放下, 又把碗碟和木筷一一取出來擺放好后，侍者如同一只幽靈般默默退下，帶上了拉門。
見家主大人正撐著下巴無言地看著自己, 管家連忙俯身把準備好的一疊文冊遞上，“悟大人，這是您此前吩咐說調查的關于「獄門疆」咒物的情報整理。此外還有能夠「受肉」的咒物——已將大大小小與其效果接近之物都暫且做了調查，不過由于日本境內詛咒繁多，為免遺漏, 還會進一步詳細探查。這些先給您過目。”
“嗯, 查著吧。”五條悟伸手接過, 直接翻看了起來。
見狀, 管家便也就此退下。
……
「獄門疆」, 源信和尚圓寂后所化成的咒物，有如一道活著的結界……封印條件眾說紛紜, 未能完全肯定。
一說為「獄門疆」開門后，受術式干擾將會看見所愛倩影, 一時心神震蕩被引誘至獄門疆中封印的；也有說開門后看見了所怨者面目，一時氣惱不過想要上前與其互毆結果不小心被封印的……總之，大略來說都需將封印對象困在半徑四米的有效范圍內3至5分鐘左右……封印上限, 僅一人。
五條悟一目十行掃至這里，不由得挑眉。
拋去前面那些一看就離譜的前置條件, 單論這個3到5分鐘……就算那個偷尸賊頂著杰的身體出現迷惑了六眼，他也不至于這么久還沒反應過來吧，1分鐘都嫌多咯——這都能被封印，菜啊。
由于獄門疆的封印之能可論為術式，因此記載中的解開封印之法也多圍繞于此，無外乎是利用解除、干擾術式效果的咒具或術式。而關于這個咒物似乎早已遺失多年，有傳聞說其曾經似乎是兩只并為一體，后被損毀碎裂，不知蹤跡。
思及前往意大利前的最后一件詛咒事件——源信和尚的手錄展本損壞、心臟被掏空的咒術師尸體、加茂家……五條悟修長的手指在紙張上點了點。
偷偷摸摸的臭蟲，真夠煩人的。
他想了一會兒，拿出手機快速發了一封郵件，接著撥通了某個電話——
“……摩西摩西～硝子嗎，是我喲……嗯，剛回國……今天不忙吧，晚上請你喝酒……哈？才沒有不懷好意，不過確實有件事要讓你幫忙而已……夜蛾那邊，先不要告訴他……”
*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家入硝子披著淺色的羊絨大衣，單手插在口袋里，走進了一家頗得她喜好，時常光顧的居酒屋。才拉開居酒屋的木門踏入，就見一顆沖天的白毛腦袋，撩開卡座的門簾朝她歡快地揮手。
家入硝子微一挑眉，朝五條悟的方向走去。
她跨進隔間座位，看看擺在自己這邊的生啤、高球雞尾酒，小鮑魚、厚切金槍魚、鹵下水，再掃了眼對面的蜜瓜氣泡水、薯條、炸雞、黃油土豆，不由得一笑，“跟你這種家伙喝酒可真沒勁。”
五條悟渾不在意地大喝了一口汽水，“哼哼～和別人喝酒硝子你可找不到像我一樣隨便點單結賬的人咯。尤其是歌姬，酒品又差，多喝一點就到處發酒瘋，嗚哇……”
“那我還是選歌姬前輩，才不想對著一桌子兒童套餐喝酒。”家入硝子拿起生啤飲了一口，臉上立刻掛上滿意的笑容，“嘛，還是這家的生啤味道最醇。”
她抄起筷子夾著小菜，頭也不抬淡淡道，“好了，到底有什么事。”
“青森縣馬神山那邊似乎有個特級詛咒出沒，已經有近十個孩童失蹤了一段時日。”五條悟道，“祓除詛咒倒不是什么大問題，恐怕那些小孩到時候立即需要治療。”
“你想要我同你一起去？”家入硝子問。
“沒錯～”
“……”家入硝子默默打量著五條悟，“聽你的口吻，這好像不是總監部派發下來的任務。但如果是你親自發現的，特級詛咒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也沒必要這么遮遮掩掩，隨便找個輔助監督差遣就是。”
“……”
“也就是說——問題不在詛咒本身，而在于任務牽涉的人員。”家入硝子拿起雞尾酒飲了一口，慢慢道，“跟夏油有關么。”
五條悟撐著臉，嘴里滿口黃油土豆不住咀嚼著，“……唔。”
家入硝子看他一眼：“是他放出的咒靈在搞鬼？”
“那倒不是。”五條悟道，“有人偷偷摸摸放出了這個詛咒想對杰不利，我們干脆就假裝不知去探探情況再說。”
家入硝子聽他這副熟稔的語氣，不禁挑眉，“嗯？之前我說讓你自己去聯系 ‘快遞員’你居然還真聯系上了？”
“也不算……”五條悟道，“是前幾天在意大利正巧遇見的，總之發生了很多事……嘖，姑且，維持著表面友好的塑料關系。”
塑料？什么塑料？……合金塑料？
家入硝子扯了扯嘴角，“你們倆的事反正我一向是懶得摻和，我只在意沒有其他輔助人員，到時候打起來我的安全怎么保證。”
“這個嘛～我已經拜托了超級靠譜的學弟，他會在外圍負責保護硝子你的。”五條悟晃了晃手機笑嘻嘻說道。
家入硝子想到某位嚴肅學弟曾經每每被迫害時一臉隱忍的表情，忍不住也是一笑，“夠了，你們兩個人渣。”
“這樣說來，這件事確實還不好告訴校長。”家入硝子頗有些幸災樂禍道，“高專咒術師集體私聯最惡詛咒師，哎呀，聽起來就十分不妙啊。”
“嘛，而且夜蛾他夾在總監部和高專之間本來也不容易，還是不要拿這種小事煩他了～”五條悟點點頭附和道。
“啊、對了！”五條悟忽然俯下身子神神秘秘道，“我還沒有告訴杰會喊上你和七海這件事，到時候你們唰地一下登場他的表情肯定——”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到某人呆愣發糗的樣子，家入硝子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一同前往任務地點，排查詛咒后，在安全處等待某兩個問題兒童轟炸完畢，再前去治療……
哎呀，真是久違了。
*
晚間，盤星教。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兩位曾經的同期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夏油教祖，正走向某個令人牙癢的謠言散播者的居所。
篤篤。
房門敲響，天蟲丸抬頭一看，“杰？你找吾有事嘛？”
夏油杰：“哦，找你談談關于我是怎么忍辱負重回到盤星教的事情。”
天蟲丸：“……”
天蟲丸：“不是吾說的啊！是菜菜子美美子自己瞎猜的，你問她們去！”
夏油杰冷哼一聲，走進來，皮笑肉不笑地掐起天蟲丸一邊臉蛋，“嗯？那你先說說你是怎么跟她們倆講的。”
“呃……”天蟲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夏油杰，“就、就實話實說啊……那個，你看，你確實遇上了生命危險對吧，五條悟也跟你抱抱了對吧，你的寶可夢也死光光了對吧，然后我們還一起去玩了對吧……唔，全都是實話嘛。”
“……”夏油杰面無表情，“中間的因果關系你倒是統統不提啊！”
“這個這個，嗯，要精煉嘛精煉。”天蟲丸心虛道，生怕他繼續追究，趕忙轉換話題，“對了！之前你不是說祓除馬神山那個特級詛咒也要帶吾一起去嘛，什么時候出發呀？”
提到此事，夏油杰頓了頓，神色慢慢淡下來，“應該就在這兩日。回來后我已經向孔時雨確認過詛咒的情況，他還等著我親自去一探究竟呢。”
“就是上次那個心臟很臭的大叔？”天蟲丸問道。
夏油杰點點頭，“上次你提過那件事，再加上這次的預知夢境……雖不能十足肯定，但我認為他一定與背后之人存在某種聯系。玉藻前，與其說為我準備，不如說是——我們。”
天蟲丸不屑地“哼”了一聲，“讓他們放馬過來好了！我們這邊可是有兩個大猩猩，才不怕咧！”
夏油杰：“……”
第53章 化身玉藻前 其一
清早, 整理好儀容儀表，著裝完美，一切準備就緒的夏油教祖正要前去圣子大人的房間，把某個還在貪睡的懶蟲揪起來出發, 就在走廊上先遇見了自己的美女秘書。
菅田真奈美：“哎呀, 夏油大人, 這是要出去約會嗎？”
夏油杰：“……”
夏油杰光速沖回了自己房間，換上了衣柜中最——樸素的（其實還是挺潮的）衣服，再次正大光明地步出了房間, 拎起天蟲丸一頓洗漱揉搓，搭上計程車前往機場。
……
約莫一個半小時后，飛機在青森機場落地。
計程車載著夏油杰和天蟲丸直接趕往馬神山，停在了山腳的索道處。雖然時間還早，但索道口居然已經有了小小的隊伍在排隊等待著乘坐纜車上山。
天蟲丸眼睛一亮, 仰頭問道：“杰！我們也坐這個纜車上山嘛？”
夏油杰拍拍他的腦袋打破了幻想, “被損毀的神龕是在馬神山中段的山間深處, 那里也是被目擊到疑似白面金毛的九尾狐貍擄走小孩的地方, 所以我們要走棧道上去哦。”
走、路、上、山？！
天蟲丸一下耷拉下肩膀, 像一只幽靈一般小聲碎碎念道，“魚魚……魔鬼魚……可愛的魚魚咒靈……吾真的需要你……”
“喲～來的真慢欸。”
一輛下山的纜車恰好停在索道口, 身材高大的白發男人悠哉地從纜車內走下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沖鋒衣外套，同色長褲與白藍相間的球鞋, 眼睛處纏著繃帶，單手插兜，酷酷地朝二人走過來。
“我都等得無聊坐了兩趟纜車了。”五條悟隨口道。
夏油杰：“……悟, 你不冷嗎。”
五條悟：“……不。”
12月底，山上的滑雪場都要開張迎客迎來旅游旺季了, 這個人居然還穿著一身一看就單薄的沖鋒衣在這里耍帥。
夏油杰瞥了眼他有些發紅的耳朵，無語地從天蟲丸背上的小包里翻出他的毛茸茸狗爪耳罩，一下扣到五條悟腦袋上，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給他戴上。
天蟲丸立刻舉手：“杰！吾也耳朵冷怎么辦？”
夏油杰又是一伸手，把天蟲丸的羽絨衣外套帽子給他一把戴上，“委屈一下，蟲醬。”
“……”天蟲丸頓時不爽地盯著五條悟。
狗爪爪耳罩！是吾的！吾——的——！
正好這時也與五條悟會和了，夏油杰干脆牽起天蟲丸的手道，“那我們走吧，去山里應該還有一段路。”
天蟲丸撅著嘴巴，回頭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索道和滑來滑去的纜車，“……喔。”
“等事情結束了再帶你去玩。”
“好耶！”
*
走了約莫20分鐘抵達棧道中段，三人沒有再往上走，而是翻越過棧道朝山間深處走去。
五條悟走在前面，忽然仿佛想起什么，不經意道，“對了，「窗」那邊似乎最近也發現了馬神山的異狀，因為觀測后認為詛咒等級不低，好像派出了一級咒術師和相關人手出動，萬一我們碰上就好玩咯。”
聞言，夏油杰不禁皺眉。
總監部的咒術師？若是只有他一人直接將對方揍趴了趕走便是，反正是詛咒師，干什么自然也不為過，但是如若被其看見悟與自己在一處……
“悟，不如我們分開走，到時在神龕那里……”
“不用。”五條悟想了想道，“其實我之前來這里出過任務，知道一條小路，干脆我們走那邊好了。”
夏油杰雖然隱隱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但終是不疑有他，跟著五條悟往一條更偏僻的路走去。須臾，前方林間一陣驚鳥掠過，傳來一兩道模糊的人聲。
夏油杰手中一緊，牽著天蟲丸頓住腳步：難道真有這么巧就遇見了總監部的人……？
黑色漩渦在他身后浮現。夏油杰已做好準備，在對方露面的第一眼就將其拉入陀艮的領域，避免其見到身旁的五條悟。
咔嚓，咔嚓。
落葉和堆積的雪塊被踩踏聲愈發明顯，深紅色的人形章魚咒靈已然徹底現身。
“……應該就在前面，請小心，家入小姐。”
“嗯……沒走錯嗎，完全沒感覺到詛咒的氣息……”
熟悉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夏油杰不禁愣住：等等、這個聲音是——
穿著長款修身羽絨服的長發女人和戴著護目鏡的金發男人一前一后從林間走出，四人視線剎那交匯。
凝固的沉默籠罩著山林間這一隅。
半晌。
七海建人：“您終于也要叛逃了么，五條先生。”
夏油杰：“……”
夏油杰：“！”
身旁，某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居然也不否認，反而不疾不徐道，“啊啊，真討厭，就不能當沒看見么，七海海。”
七海建人扶了扶護目鏡，動作自然地抽出背后包著繃帶的短刀握在手里，淡淡道，“抱歉，我一向公事公辦——尤其是，針對您的事情。”
藍色的咒力瞬時包裹住七海建人身周，他幾步飛踏，短刀幾息間已至五條悟眼前。夏油杰心下一緊，人已下意識將五條悟一拉，自己護在他跟前，急道，“等等、七海——！”
纏繞著繃帶的短刀堪堪停在幾公分的位置，大章魚陀艮一雙深紅色的尖爪握住了刀身。
“……叛逃這么大的帽子可不好隨便亂扣。”夏油杰微微笑著，“悟他、只是為了剿滅詛咒來此，并非與我通同一氣。七海你一向是明事理的人，應該不至于誤會。”
緊張的氛圍再一次使對話凝固。
須臾。
“噗……”
家入硝子實在沒忍住笑了一聲，連忙以拳抵住假裝咳嗽。
夏油杰忽然意識到什么，下一秒，七海建人手中的短刀抽出，在陀艮腦袋上輕輕“咚”了一下，“特級詛咒師的同黨，祓除完畢。”
五條悟&家入硝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收起武器，“我也是迫于（人渣）前輩們的威脅而已，請您理解。”
夏油杰：“…………”
夏油杰當即便明白估計是五條悟喊了二人前來，還特意不提前跟自己說明。他感到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一下涌來，不免有些失笑，輕嘆了一口氣，“喂喂，這么明目張膽和我一個詛咒師在一處嗎？”
“沒有啊。”家入硝子道，“這不是偷偷摸摸的么。”
注意到警報似乎解除，貼在夏油杰背后的天蟲丸這時才探出一顆腦袋：又是高專的咒術師……漂亮奶媽……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大叔……
對面的家入硝子也看見了某個熟悉的白色卷毛，不禁挑眉，“嗯？上次那個小鬼原來是夏油你的人，這么說帶著他來去匆匆、不告而別的那位’家長’……”
她抬眼覷著夏油杰，淡淡道，“很有你的作風嘛。”
夏油杰彎彎眼睛，朝她一笑，“敘舊的話題可以稍后再談，現在，我想還是這個詛咒更加緊要。”
*
關于馬神山深處疑似化身玉藻前的詛咒，不論是已經「神隱」的人，或是謠傳中被狐貍妖怪引誘走的人，根據調查來看，俱是孩童，因此——
【特級詛咒化身玉藻前，難保其不會展開領域。硝子、七海，你們暫且在外圍等待，由我和悟靠近神龕周圍探查。】
【那吾咧？】
【哼哼～當然是——蟲餌咯！】
天蟲丸背著自己的小水壺，捧著一塊面包，戴著帽子獨自蹲坐在倒塌的神龕附近，一塊略干凈的大石頭上。他面上一副憂心迷茫的模樣，不時因落葉小鳥聲而被驚動著抬頭四顧，瑟縮著肩膀，活脫脫一個迷路的懵懂孩童。
然而等了又等，直到天蟲丸手中被他嫌棄的面包都因為無聊而啃光光了，依然沒見一根狐貍毛的影子。他拍了拍手跳下石頭，正想朝兩個躲起來的不靠譜大人問問情況，忽然，天蟲丸感覺到腳邊有什么動靜，他低頭一看——
一只小腿高的金毛狐貍正叼著他的鞋帶費勁地扯動著。
見被鞋帶主人發覺，金毛狐貍仰頭看了看天蟲丸，兩只耳朵耷拉下來，發出“嚶嚶”的一陣叫聲，繼而埋頭改為咬住天蟲丸的褲腳管扯動，似乎要帶引他去向某個地方一般。
天蟲丸：……
天蟲丸：果然是特級詛咒，手段實在是——太卑鄙辣！
*
不遠處。
見某位“蟲餌”已經滿眼冒著愛心，跟著對方的“狐餌”樂顛顛地走去更深處，兩位大人在不同方位遙遙對視一眼，不著痕跡地各自跟上。
晨時林間的霧氣本是薄薄的一層，然而隨著逐漸深入，二人身周的霧氣卻愈發濃厚起來，簡直要遮蔽視線，連前方天蟲丸的身影都逐漸消失。至于大霧中的其他什么東西……例如詛咒的氣息，也漸漸彌散開來。
約莫幾分鐘后，霧氣總算變得稀疏，夏油杰發覺自己已然穿過了這片大霧，乃至整片郁郁青青的樹林，而五條悟和天蟲丸早已不見蹤影。
呈現在他面前的是，曾經無數次使他夢回輾轉的畫面——一個破落的舊村莊。
傳聞中的大妖怪玉藻前，精通幻化之術。特級詛咒化身玉藻前，又是專門為自己“量身定制”，對于這個詛咒可能展開的領域，夏油杰早有猜測。
他垂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再熟悉不過的黑色制服，嗤笑了一聲，向前走去。
*
與世隔絕之處，偏僻的小村落內，臨近一年一度最重要的狐神節，卻連連發生了幾樁疑似惡靈作祟的事件。村民們驚慌失措下四處找尋能夠驅魔、驅邪的大師，偶然路過的少年除靈師敲了敲村長家的大門，眼睛彎起，笑得慈眉善目。
“喂，死猴子，需要幫助嗎？”
村長：“……”
雖、雖然這位少年除靈大師言語上有些不客氣，但是看在他一出手就把惡靈解決的份上，村民們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背過身暗地里小聲蛐蛐一下大師奇怪的劉海而已。
見這位除靈師一副解決完畢就要立刻離開的模樣，村長連忙阻攔，吞吞吐吐地又說起了另一件事，“這個這個，大師啊……其實，我們村里還有兩個小鬼也怪異得很，有時候還像能跟惡靈交流一樣邪門，村里很多人本來是好心去探望都被召來的惡靈打傷……不知道您能不能也——”
“村長！那兩個小鬼可是今年狐神節的生祭！要是被「除靈」掉了的話誰來頂上……”旁邊，聞聽村長委托之詞的一個中年男人連忙大聲打斷道。
村長立刻陰沉沉地瞪了他一眼，“……正是因為事關狐神節生祭才更要謹慎，若是真送了兩只「惡靈」前去，狐神發怒，我們都要完蛋！”
中年男人頓時訥訥不語。
夏油杰冷冷看著他們的模樣，勾起嘴角，“帶我去吧。如果真有「惡靈」作祟，理當祓除才是。”
村長連忙端起笑臉，引著夏油杰走向村莊最北邊的一間黑漆漆的破爛小房子，滿是腐爛痕跡的木頭門“嘎吱”一聲被推開。
夏油杰踩在同樣臟污的木地板上，一步一步走近房間深處的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籠——
兩個一卷一直，白色頭發的小鬼正抓著籠子欄桿，幽靈一樣盯著他，眼里發出詭異的藍光與黃光。
夏油杰：“……”
夏油杰：“…………”
他當即扭頭朝村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嗯，確實是兩只「惡靈」作祟。”
惡靈·天蟲丸：“……”
惡靈·五條悟：“……”
“喂——！！”
第54章 化身玉藻前 其二
在村長大人的注視之下, 只見這位除靈師大人默默凝視了一會兒小鬼們后，淡定地把手伸進關押「惡靈」的大鐵籠子里，一左一右，順毛呼嚕呼嚕, 逆毛呼嚕呼嚕……撓撓下巴, 摸摸耳朵, 刮刮小臉；再來一遍，順毛呼嚕呼嚕，逆毛呼嚕呼嚕……
如是反復數次后, 兩只非常邪惡的小鬼惡靈雙雙歇菜，一起仰著臉蛋，瞇起眼睛，仿佛十分愜意的模樣。
須臾，夏油杰抽回手起身, 從容地一笑, “好了, 惡靈已經祓除完畢了。”
村長呆愣愣地看著, “這、這樣就行了？”
“沒錯。”夏油杰一本正經道, “這是一種非常罕見且極具危險性的撒嬌惡靈，只有包含除靈術法的安撫方式才能將他們徹底祓除。”
村長：“……”
不愧是大師！
總之, 惡靈的隱患算是解決了，村長正長舒一口氣, 忽然又聽聞面前的除靈大師問道，“對了，我剛才聽你們談到什么 ‘狐神節’和‘生祭’, 難道也是某種惡靈嗎？”
“不不不不不不！”村長連忙否認，“狐神大人可絕不是惡靈！它是守護整座神山以及附近村落的神明！”
“神明啊……”夏油杰笑了一聲, “需要活人作為祭品的神明，邪神么。”
“哎呀，這個，話不能這樣說……”村長繼續解釋道，“畢竟是要庇護如此廣袤的一座神山以及其中的子民，想必狐神大人也要耗費不少神力。只是供奉兩個生祭而已，就能換來一整年的豐饒安康，實在是狐神大人眷顧了！”
夏油杰問道：“那么，下一次供奉生祭是什么時候？”
村長道：“就在明日午夜。怎么了嗎，大師？”
明天……也不知道與外界相比時間流速如何……
除靈大師非常“貼心”地說道：“啊，我是擔心惡靈卷土重來到時破壞了你們的狐神節祭典，不如這樣——我會待到狐神節結束后再離開，這兩只、兩個孩童就暫且由我代為看顧，等到狐神節時我再送他們同去供奉之地，以免生出波折。如何？”
“當然好當然好！”村長登時連聲應是，不住道，“大師！您不光法力高超，還實在是個大善人啊！”
夏油杰笑瞇瞇道：“沒什么，送猴送到西罷了。”
*
小山村某間特意收拾出來的客房內。
夏油杰盤膝而坐，面色嚴肅地打量著面前踩在榻榻米上抱臂而立，三頭身的小只五條悟，“特級詛咒化身玉藻前——難道是APTX4869的怨念所幻化的么？”
天蟲丸立刻舉手：“可是吾就沒事耶。”
夏油杰繼續推理道：“可能是悟他不小心吃了兩粒吧。”
小只五條悟：“……”
天蟲丸點點頭：“嗯，一粒十歲，兩粒二十歲，非常合理！”
夏油杰笑瞇瞇地拍了拍手掌，朝五條悟道，“來，悟醬～自己走過來噢，小心一點不要摔跤了。”
五條悟滿臉無語的神色，但還是聽話地朝夏油杰走去。
“我的咒力和術式都沒有被封印的感覺，依舊可以正常使用。目前看來，只是外形受領域的作用產生了改變，當然也興許是某種幻術而已。”五條悟淡淡道。
夏油杰點點頭，接話道，“這樣看來，這個領域目前似乎還沒有顯露出較強的攻擊性，不過也不能放松警惕。至于村長說的什么狐神大人，應該就是玉藻前在作怪，它究竟在盤算著些什么東西，跟著去看看就知道了。”
五條悟應了一聲，附和道，“我也是這么想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由得打量著夏油杰現在的樣子……比起成熟的教祖大人，這個還不夠飽滿的丸子頭和簡單的黑色制服，似乎才是記憶中更鮮明的模樣。
注意到五條悟的視線，夏油杰笑著道，“哎呀，典藏皮膚限定返場，果然還是更令人懷念吧？”
“啊，是挺懷念的。”五條悟道。
夏油杰一頓。
“不過，坑蒙唬人的蟹腳教祖也不賴。”五條悟不緊不慢道，“皮膚只是外觀，重要的是角色啦角色。”
“……”
夏油杰忽然伸出手一把罩住五條悟小小的腦袋再次揉搓起來。
“唔、干嘛……”
嘖，果然是「惡靈」啊。
*
次日晚，一片夜幕之下，夏油杰一左一右牽著兩個白發小朋友跟隨著村長和其他幾個同行人往村落內的后山處走去，沿路經過的小屋門前俱都掛著帶有狐貍畫像的金色燈籠，門窗則緊緊閉上。
天梯一般的石階一直順著山路綿延，一眼望去難見盡頭。
天蟲丸：“……”
怎么！又要！爬山啊！！
村長看了看幾人道：“生祭我們只能送到這里為止，前面的路就要他們自己走上去了。”
聞言，天蟲丸直接一個屁股蹲坐下，擺爛道，“不就是吃小孩嘛——喂，那邊的猴子村長，你去告訴那個狐貍大人，叫它要吃自助餐就自己下來。吾又不是走地雞，走再多路也不會更好吃的。”
旁邊，五條悟也兩手抱臂賴地不起，懶懶道，“啊啊，連個纜車都沒有，什么鄉下地方啊，真窮酸。”
村長：“……”
夏油杰笑瞇瞇地看向村長：“哎呀，不妙，撒嬌惡靈似乎又開始作祟了。我看這樣，就由我親自送他們上去吧？”
村長：“可是這不合規矩……”
天蟲丸：“下來！下來！”
五條悟：“纜車～纜車～”
村長：“……好、好吧。”
兩個小朋友立刻“哧溜”一下起身站好，再次乖乖牽住夏油杰的手，活力十足地上山去了。
村長：“……”
狐神大人莫怪啊！
……
石階蜿蜒無際，如同來時一般的霧氣再次籠罩四周，夜風襲襲。
天蟲丸感覺自己已經走了好久好久，但還是沒有一點見到終點的跡象，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扒拉著臺階，上氣不接下氣道，“等……等等吾啊……”
前方高幾級的石階上，五條悟回頭甩給他一道涼涼的眼風：菜啊。
天蟲丸：……好好好，你等著。
他當即將嘴巴一扁，眼睛耷拉下來，拖長聲音呼道，“杰——吾走不動了啦——”
夏油杰回身一望，見天蟲丸這副熟悉的耍賴姿態，知道圣子大人嬌氣的脾氣又發作了，只得返回幾步，將天蟲丸一把拎起放在臂彎里，淡淡瞟了他一眼，“懶死你算了。”
天蟲丸嘿嘿一笑，攬著他的脖子從上至下俯視著站在一旁的五條悟：呵，菜啊。
五條悟：……
似乎注意到二人之間的“暗流涌動”，夏油杰微微躬身朝臺階上小只的五條悟笑瞇瞇道，“這個小朋友也要抱抱嗎？”
“……”小朋友·五條悟酷酷道，“要。”
石梯長階之上，扎著丸子頭的黑發少年抱著一個白發小孩走在前面，而他們背后——深紅色的大章魚咒靈如同抱小baby一樣，姿勢扭曲地抱著另一個白頭發小鬼。
五條悟看著眼前那張笨蛋咒靈丑不拉幾的面孔，不爽地翻了個白眼。
*
不知多久之后，天梯終于見到了盡頭。
撥開一片迷蒙霧氣后，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棟老式的木頭建筑，上有牌匾書曰：「狐神旅所」。
大門處，一只金毛狐貍正兩足直立，伸出一只黑色肉墊爪爪向幾人不住地揮舞著，一邊發出“嚶嚶嚶”的叫聲。
陀艮早就在快走完階梯前就被夏油杰收回，此時他再度牽著兩個小朋友朝前方走去。大門口有一道木頭圍起來的之字形回廊，間隙寬度僅容一人通行，身材頎長的大人便自然地走在最后。
待兩個白發小朋友都跨過門檻后，門邊，一只狐貍爪爪忽然伸了出來攔住夏油杰，它指了指已經走過去的二人，慢慢點頭，隨后再指指夏油杰，呲了呲牙齒。
夏油杰：“……”
他垂頭盯著這只狐貍，認真道，“你們狐貍——都不刷牙的么？這么黃的牙齒就不要呲出來了。”
金毛狐貍登時臉頰毛都紅了，羞愧地用兩只爪子捂住嘴，轉過頭偷偷摸摸用爪子上鋒利的指甲在牙齒上刮擦著。
夏油杰不緊不慢地就要踏過門檻，然而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再次伸出，金毛狐貍用一只肉墊捂著嘴巴“嗚嗚嗚”地叫著，一邊朝大門口另一個方向使勁指了指。
夏油杰順著它的指示看去，一塊倒地的破爛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保育員媽媽招募中（爪）！
夏油杰狐疑地皺起眉。
第55章 化身玉藻前 其三
見夏油杰似乎仍然是一副想要硬闖的架勢, 金毛狐貍頓時埋頭在自己厚厚的皮毛中翻找起來，不一會兒便掏出了一塊帶桿小板子，努力舉高揮舞著——「人童通道」，隨后又將小板子迅速翻轉——「謝絕超齡人童」。
夏油杰：“……”
說實話, 他并沒有繼續硬闖的打算。就在剛剛試圖跨過門檻時, 夏油杰感覺到大門口似乎有某種結界一般的屏障阻礙著他, 只允許兩個小朋友進入而禁止他繼續向前——他朝五條悟的方向看去，正對上對方投來的視線。
果然，悟也感受到了這一點。
夏油杰微一挑眉, 掛上一張好好脾氣的笑臉，朝門框邊的二人揮了揮手，“你們先進去吧，我稍后就來。”
*
大門緩緩合上，天蟲丸和五條悟跟在方才那只金毛狐貍身后朝這棟木質建筑內部走去。
用木圍墻圈起來的院落范圍十分大, 四周種植著好些蒼翠樹木, 高聳的枝葉枝干上覆蓋著蓬松的白雪, 遠望一片霧凇沆碭。
方走進玄關, 便見一個穿著煙綠色和服, 模樣看著六七歲左右的小孩“噠噠噠”地走出來，咧開嘴巴, 露出一顆缺掉的牙齒，樂呵呵道, “哇！您回來啦，狐童大人！”
金毛狐貍揣著爪爪十分高傲地一點腦袋。
五條悟一下認出這是調查資料中某個失蹤的孩童之一。
缺牙小孩這時也注意到金毛狐貍身后兩個陌生的孩童，他歪歪頭, “咦？你們是新來的人童嗎？”
金毛狐貍又是一點頭，隨后一屁股坐在門口的軟墊上, 四腳朝天頤指氣使般“嚶嚶”叫了兩聲。缺牙小孩想起什么似的連忙轉身跑走，不一會兒又拿著塊干凈的布巾跑回來，蹲在金毛狐貍身前認真地幫它擦拭著狐爪。
見狀，天蟲丸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白色的腦袋朝金毛狐貍逐漸靠近……靠近……靠近……隨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埋到狐貍柔軟的腹部狠狠吸了一大口！
“嚶——！！”
狐童大人登時發出一聲慘叫，連跑帶跳撲至缺牙小孩懷里，張嘴對著天蟲丸“嚶嚶嗚嗚”不斷輸出，似乎在罵著一些很臟的東西。
缺牙小孩也被他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抬頭道，“你、你想對狐童大人做什么！”
天蟲丸一本正經道：“像你一樣幫它清潔衛生。”
缺牙小孩：“？”
天蟲丸：“你沒有見過那種清潔垃圾的機器嘛？長得像個大掃把，但是背后拖著根管子和烏龜殼一樣的東西，一摁開關就可以呼呼地吸進垃圾……呃、叫什么來著……”
五條悟：“吸塵器。”
天蟲丸：“對！就是吸塵器！”
缺牙小孩：“……我、我好像確實聽過，但那是機器，你是人啊。”
天蟲丸：“哦，吾不是人。”
缺牙小孩：“……”
缺牙小孩：“！”
被抱在懷里的狐童大人才懶得聽這個人類繼續狡辯，被狠狠“非禮”后的金毛狐貍只想馬上離開。它伸出爪子拍了拍缺牙小孩的胸口，給了他一個犀利的眼神。
缺牙小孩當即眼睛一亮：“沒問題，狐童大人！我會把旅所中的工作都傳授給他們的，您放心好了！”
金毛狐貍滿意地撓了撓下巴，從他懷里一躍而出，在地板上連點幾下，不見了蹤影。
見金毛狐貍離開，缺牙小孩便努力板起臉，將胸膛挺挺，嚴肅道，“跟我走吧，既然來到了狐神旅所就要做到每個小朋友該做的事——認真工作！”
天蟲丸立刻舉手：“不認真的話會怎么樣？”
“欸？”
五條悟也跟風道：“老子討厭工作！”
“欸欸？”
缺牙小孩呆呆地站著。
來、來了兩個非常非常刺頭的小朋友！
*
與此同時，旅所的負一層，保育員教研中心。
“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
一只獨眼的金毛狐貍正兩爪交叉，慷慨激昂地進行著保育員工作的說明。下首，夏油杰盤膝而坐，撐著下巴笑瞇瞇道，“聽不懂，麻煩來個翻譯。”
獨眼狐貍一下卡殼，接著似乎十分憤怒地跺起爪來，蓬松的大尾巴一甩一甩。旁邊，另一只帶花紋的金毛狐貍連忙上前，安撫地將正在“嚶嚶”叫罵的獨眼狐貍推走，隨后回身在自己的毛發中翻找著，也翻出來一塊木牌。
它握著小桿將木牌“唰”地舉起展示著，夏油杰仔細一看上面的文字——
「請看PPT！！」
夏油杰：“……”
室內的頂燈倏然熄滅，墻上的投影幕布降下，顯示著幾張花花綠綠的PPT。
【保育員工作守則&狐神旅所情況一覽——！】
【保育員媽媽的工作：一、陪玩。二、做飯。三、衛生。四、陪.睡……】
鮮艷的PPT逐張播放著，花紋狐貍手心里握著一個遙控筆用肉墊一下一下摁動，連比劃帶嚶嚶叫地配合著PPT進行著講解。
【B1:保育員教研中心、保育員臥室。
1L：旅所大廳、會客間、廚房、食堂。
2L：人童服務中心、人童臥室。
3L：狐童服務中心、狐童臥室。
4L：休閑娛樂中心（含KTV、溫泉、養雞房、滑梯設施、SPA館、電影房……）。
5L：狐神大人居處。（禁入！）
6L：母嬰室。（禁入！）】
“……”夏油杰仔細掃過整棟狐神旅所的樓層標志，目光在五六樓流連了幾秒，隨后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那么，我現在的工作是……？”
花紋狐貍飛快掏出另一塊木牌：「媽媽の午飯大作戰！」
*
二樓，人童服務中心。
缺牙小孩一本正經地跪坐在榻榻米上，講解著人童們的工作事項，“……喂食、洗澡、吹毛、遛彎，按摩毛皮，總之，只要是狐童大人的需求都要盡量滿足，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說完，他伸手從一旁的大箱子里拿出一個毛茸茸的狐貍玩偶端正地擺在面前，又繼續掏出兩個遞給坐在對面的兩個白發小朋友。
“現在，我來給你們示范一下替狐童大人們按摩皮毛的手法，你們跟著我一起做——下午所有小朋友都會一起去SPA館工作，這是你們的第一次工作，一定要認真對待。”
缺牙小孩伸出小短手，在狐貍玩偶的腦袋、下巴、肚腹、屁股、尾巴等處捏來捏去，捏來捏去，隨后將玩偶整個翻過來四腳朝天，在其爪子上做出涂抹的動作，一邊講解道，“按摩的最后一步——養護肉墊，SPA館里會提供狐童大人們的專用潤爪膏，記得多多地涂抹。”
“好啦，到這一步就算完成SPA館的工作了，你們——”缺牙小孩說著抬頭一看，只見一只玩偶正被埋著肚腹狂吸，一只玩偶正被無情地拔著毛發，都快變成禿毛狐貍了。
缺牙小孩：“……”
見他忽然停下解說，天蟲丸和五條悟都抬頭看了過去，三人默默對視了幾秒。
一片安靜中，五條悟低頭瞄了眼自己手里的禿毛玩偶，想了想，慢悠悠地走上前，把自己的玩偶與缺牙小孩手中依然毛發蓬松的狐貍絲滑地交換，淡淡道，“啊，那個給你咯。”
——隨后，拔毛工作有條不紊地繼續進行著。
缺牙小孩傻愣愣地看著自己懷里毛發稀疏的玩偶。他回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對狐童大人信誓旦旦地保證會將所有工作傳授下去的事情，感到一陣強烈的委屈涌上心頭，眼眶一紅，都快掉小珍珠了。
然而下一秒，仿佛所有情緒驟然消失一般，他的臉上再次恢復了平靜的表情，只是起身走向玩偶箱，又拿出一只毛發完整的狐貍，嘟起嘴巴道，“真是的……那我再示范一遍，這次你們一定要好好學，不能再搗亂了。”
五條悟無聲地看了他一眼。
*
經過缺牙小孩鍥而不舍的教學，兩位刺頭小朋友總算勉強學會了替狐童大人按摩的手法。時間正好已近中午，缺牙小孩便開心地帶領著二人前去一樓的食堂。
見對方走在樓梯上蹦蹦跳跳，十分期待的模樣，天蟲丸不禁好奇道，“食堂的飯很好吃嘛？”
缺牙小孩大聲道：“不！超難吃！”
天蟲丸：“……”
“因為狐童大人們不做飯，所以每天只有白水煮雞蛋、白水煮雞胸肉、白水煮雞腿、白水煮雞脖子……但是哦——”缺牙小孩忽然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聽說旅所今天來了一位保育員媽媽照顧大家，以后肯定不用再吃那些東西啦！”
他“噔噔噔”奔下樓梯，沖到食堂門前懸掛的餐板處，超級期待地仰起腦袋，“今天的菜是——”
雞腳燒雞屁股。
缺牙小孩：“……”
他保持著抬頭的動作，靜靜地石化了。
五條悟與天蟲丸越過他身邊，朝食堂內一看——穿著白色罩衣，梳著丸子頭的“保育員媽媽”正舉著鍋鏟面無表情地從食桶里打菜，六七個差不多年齡的小孩兩手托著餐盤，排著隊站在打菜食桶前。
快輪到其中一個小朋友時，她勇敢地舉起托盤大聲道，“泥、泥嚎——我不要雞屁股！”
第56章 化身玉藻前 其四
門口處, 看著某人新鮮出爐的皮膚外觀，兩位白毛小朋友皆沉默了。
天蟲丸仔細打量著夏油杰的低丸子頭加白色罩衣造型，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似的十分眼熟。忽然，他眼睛一亮, 憋笑著朝五條悟耳語道, “杰這個樣子好像電視劇里那種燒飯的全職媽媽哦哈哈哈哈哈哈, 也太搞笑了吧……”
他自顧自樂呵了半天，卻發現五條悟全無回應，不由得奇怪地歪過腦袋看看他, 便見五條悟捏著下巴，睜著一雙大大的貓眼看去，一副深思的模樣。
天蟲丸：“……”
天蟲丸：“杰好像全職媽媽哦。”
無人回應。
天蟲丸頓了頓，超級小聲地喃喃：“全職太太……”
五條悟：“呣……”
“……”天蟲丸翻了個白眼，淡定地走向餐盤放置區, 也端了一個空盤子排隊去。
早在兩個熟悉的白色腦袋從食堂門邊探出來的時候夏油杰就已經注意到了, 他依舊面不改色地進行著保育員的放飯工作, 撈起一勺又一勺雞屁股兼雞腳扣進小朋友們的餐盤里。
終于排到天蟲丸, 他也勇敢地舉起餐盤道, “吾不要雞屁股也不要雞腳！”
“好哦。”保育員溫和地一笑，勺子在食桶里翻攪了一下, 精準地撈起一整勺大蒜蓋在他的餐盤里。
天蟲丸：“……”
回過神來的五條悟也不甘示弱地舉手，“不要雞屁股不要雞腳不要大蒜！”
“沒問題～”
一勺混著蔥花的湯汁倒了進來。
五條悟：“……”
保育員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看向隊伍中最后一個小朋友，“你不要什么？”
進門時被二人搶先一步，只排在了最后的缺牙小孩欲哭無淚地舉著自己的餐盤, “我全都要！全都要！”
見狀，周圍已經端著餐盤落座的小朋友們趕緊埋頭猛猛吃起來。
完成打飯任務后, 夏油杰躬身抬起食桶朝后廚走去，他慢吞吞地用腳尖勾住門拉開，頓時，一陣噴香的味道從門縫間傳來。
兩個白發小鬼鼻子嗅嗅，瞬間朝夏油杰投去兩道犀利的眼神。
夏油杰回視著五條悟，輕輕眨了下眼睛。
接收到某個信號，五條悟當即將餐盤一撂——咚隆哐啷！滿地飛濺的湯汁中，白發小朋友兩手抱臂冷酷道，“之前不是還有雞腿的么，今天不把雞leg交出來，我會讓所有人都沒好果茈吃。”
身旁，天蟲丸開心地也把餐盤一丟，揚起手臂道，“還吾雞leg！還吾雞leg！還吾雞leg！”
全場小朋友們鴉雀無聲，連嘴巴里的飯都不敢嚼了。
一片寂靜中，只見保育員仿佛很為難地說道，“哎呀，今天確實已經沒有其他食物了，都被狐童大人、哦不，是食材暫時短缺，短缺而已。”
五條悟重重地“哼”了一聲，直接就往后廚的木門走去。他一把推開“柔弱”的保育員，拽住門把手“唰”地拉開——
一群金毛狐貍正擠擠挨挨地圍住一個超大的食盆，埋頭啃咬著小山似的紅燒雞，吃得滿嘴巴醬汁。
所有小朋友：“！！！”
按照平時食堂的菜色來說，狐童大人們是決計不會多看一眼那些干巴巴的雞肉的，它們更樂意直接去養雞房隨便叼一只肥雞生吃，再嚼幾碗狗糧小餅干當飯后零食。
然而，今日新來的這位保育員桑，也不知在鍋里放了什么調料，把整個廚房燒得噴香，引得每一只路過的狐貍都流著涎水蹲在灶臺邊眼巴巴地望著。
待到放飯時，狐童大人們哪里還舍得把這一大鍋紅燒雞給那群嘰嘰喳喳的人童，只勉強割愛，指揮著保育員分出一部分雞腳和雞屁股后，便又蜂擁而至，狼吞虎咽起來。
聞著紅燒雞的香味，望著狐貍們吃得滿嘴流油的樣子，小朋友們都不自覺吞咽著口水。
天蟲丸默默覷了一眼在場孩童們的表情，扯著嗓子帶頭沖鋒，“狐童大人明明就有自己的狗糧，怎么可以搶我們的菜——這可是保育員特意為我們準備的午餐耶！”
被推開的保育員也看似無奈時則煽風點火道：“嘛，今天還是我第一天上崗，想著給大家做一餐好吃的……燉了整整一上午的紅燒雞，肥肥的雞腿、雞翅，又軟又爛……”
聽到這里，天蟲丸忍不住也咽了一下口水，接收到五條悟的眼神示意，他還是不忘初心地再次揚臂，“紅燒雞又香又軟爛，紅燒雞好！狐童大人偷偷吃獨食，狐童大人壞！吾要求無償釋放紅燒雞，還食堂一個透明公平的環境——”
說著，便一馬當先奔進了后廚，朝金毛狐貍的包圍圈內擠進去。
沒一會兒，天蟲丸便憑借著自己靈活的身軀，以及在盤星教內培養出來的豐富搶肉經驗，在一片“嚶嚶嗚嗚”的叫罵聲和狐毛亂飛的后廚戰場中硬是揪下來了一只油花花的雞腿。
眾小孩只見他揮舞著一根噴香的雞腿，猶如得勝的戰士一般驕傲地挺起胸膛，“——正義必勝。”
這下，所有小朋友們登時都坐不住了，甩下手里的雞腳和雞屁股就一窩蜂沖進后廚，也試圖擠入金毛狐貍們的包圍圈，整個食堂瞬間被憤怒與嘴饞的烈火點燃。
五條悟慢條斯理地踱步至夏油杰身邊，淡淡地注視著后廚內竭力爭搶雞肉的孩童們。
……三……二……一。
所有孩童倏然一頓，任何蓬勃的情緒都從他們身上剎那抽離，只余下人偶一般的平靜。
強烈起伏的情緒與聚集的孩童——這一次，六眼中分明地看見他們每個人身上皆相連著一根紅色緞帶一樣的東西，一閃而逝。
五條悟不禁挑眉。
詛咒……并且是與整個領域氣息完全不同的詛咒……另一只咒靈嗎。
一只大手輕輕蓋在了五條悟腦袋上呼嚕了一把，五條悟仰起頭與夏油杰對視了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那群小鬼有問題。
夏油杰垂下頭，扎得低低的丸子頭邊，一縷滑出來的墨色發絲落在頸側，他以口型道：晚上再說。
“……”五條悟不禁靜靜地注視了他兩秒，接著把小臉酷酷地轉回，隨后又抬起來看兩下，再迅速轉回。
夏油杰：……？
后廚內，情緒平靜下來的孩童們不再爭搶，一個兩個都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一般又乖乖走回了食堂里自己原本的位置，笑容再次回到他們臉上，大家又繼續開心地享用各自的午飯。
金毛狐貍們這時也反應過來，有幾只依依不舍地離開裝紅燒雞的大盆，走到門邊要把門緊緊關上。其中一只注意到還站在食桶邊的夏油杰，立刻伸出狐爪勾住他的褲腳扯扯，又從自己的四次元毛發中隨機掏出一塊牌子舉起：「保育員請有序退場！」
夏油杰淡定地隨著它的力道朝后廚走去，一邊飛速從食桶中翻找出兩個僅存的紅燒雞腿，扣在了旁邊的空盤子里，接著便提桶走進后廚，“咚”地關上了門。
“……”
天蟲丸和五條悟無聲地盯著盤子里的兩只雞腿，靜默了0.1秒后同時伸手，一人奪過一只，借著前面桌椅的遮掩，像兩只小老鼠一樣吧唧吧唧啃了起來。
天蟲丸：嚼嚼嚼……杰不愧是能把菜菜子、美美子拉扯大的人，廚藝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嘛……果然是「媽媽」沒錯！
五條悟：嚼嚼嚼……果然是……呣……
*
為了下午人童們能夠精力充沛地為狐童大人們工作服務，飯后是統一安排的午睡時間。在走去二樓臥室的路上，天蟲丸狀似隨意地和其他小朋友搭話道，“你們都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啊？也是不小心走丟的嘛？”
一個扎著麻花辮的小女孩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什么走丟？我們都是因為要作為狐神節的生祭才被送來的啊。”
天蟲丸問：“吾說的是在此之前，你們——難道原來就是這片神山下的各個村落里的人么？”
所有小孩睜大了眼睛，齊齊點頭，“對啊。”
天蟲丸眼神瞄向五條悟，對方微一挑眉，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這群小鬼，全部都是調查資料中顯示的青森縣內各處失蹤的孩童，看來玉藻前的幻境已經影響了他們的認知。
知道再問不出個所以然，天蟲丸索性也不再同這群人類幼崽多廢話，按照此前被告知的門牌號走向了自己的臥室。
臥室內的裝修風格非常符合小孩子的居所模樣，整體為暖色調，布置也十分溫馨。矮幾上放著一個小瓶的香薰，被褥和小枕頭都整齊地擺放在屏風后，枕邊還立著一個小巧的陶土人偶。
天蟲丸走過去拿起一看，人偶面上的五官畫得似乎十分敷衍，簡單幾筆勾勒，仿佛還沒畫完一樣。他把陶土人偶橫放在榻榻米上，手中一使力，人偶便“咕嚕咕嚕”滾遠了。
天蟲丸脫下外衣，掀開了被子正要美滋滋睡個午覺——
咕嚕咕嚕。
人偶再次滾回了他的枕頭邊。
“……”天蟲丸疑惑地瞇起眼睛。
第57章 化身玉藻前 其五
之后的幾分鐘內, 天蟲丸不斷嘗試著把丑丑的陶土人偶擺在遠處或者關進壁櫥里——前者，它會跋涉萬里再次回到枕邊的位置；后者，它會在壁櫥里不斷撞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而要是想將其整個破壞的話，看似輕飄飄的陶土人偶卻變得極其堅硬, 怎么錘怎么砸都毫發無傷。
正在此時, 他房間的障子門忽然被“唰”地拉開, 五條悟自若地走了進來，一眼便見天蟲丸正四肢著地，趴在好幾床疊起來的被褥上, 滿臉肅穆。
五條悟：“……”
五條悟：“你在干嘛？”
天蟲丸：“房間里有個破人偶玩具，總是要湊到吾身邊趕都趕不走，砸也砸不壞的，煩死啦！”
五條悟：“所以——？”
天蟲丸：“吾正打算悶死它。”
五條悟：“……”
這時，天蟲丸忽然想起什么, 他側過腦袋朝五條悟問道, “你房間沒有嘛？”
五條悟無所謂地點點頭, “有是有, 不過倒沒跟著我。”
天蟲丸眼睛一亮, 立刻從被褥上爬起來，從被子底下掏出那個可惡的陶土人偶, 一邊伸出手推著五條悟向外走，“走走走！我們換一個！”
二人走到隔壁五條悟的房間, 甫一拉開門，天蟲丸便探頭探腦地看來看去，“你的在哪里啊？”
五條悟伸手一指, “喏。”
房間的距離床鋪最遠的角落里，一個丑丑的陶土人偶正瑟縮著面壁。然而, 隨著天蟲丸踏進整個居室，陶土人偶仿佛感應到什么一般，猶猶豫豫地滾了過來，咕嚕咕嚕……咕嚕咕嚕……貼住了天蟲丸的腳丫。
天蟲丸看看手里自己的人偶，再看看地上這個新來的，狠狠震驚了，“為什么——為什么它們不纏你啊！”
“嘿咻～”五條悟走到人偶邊，突然一腳將它踢飛了出去，人偶糾結了兩秒，再次去面壁了。
“這個東西里面有詛咒的氣息哦，像那群小鬼身上的感覺一樣。”五條悟漫不經心道，“它不是不纏著我，而是——排斥咒術師吧，說不定。”
天蟲丸：……咒術師了不起！咒術師清高！
他果斷將手里的陶土人偶朝五條悟遞過去，“那這個也放你房間。”
“不要～”五條悟笑嘻嘻道，“我還想知道那只詛咒盤算著什么呢，拿回去啦，別打草驚蛇。”
天蟲丸：“萬一它半夜暗算吾怎么辦！”
五條悟：“有硝子在，只要你留一口氣就行～”
天蟲丸：“……”
圣子大人氣得呼了好幾口氣，大步踏回了自己房間。他懶得再去管那個跟屁蟲人偶，直接把被子一蒙，閉眼睡了起來。
*
午后，所有小朋友們在一只金毛狐貍的巡邏式鬧鐘下紛紛起床，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前往SPA館開始下午的重要工作。
場館內，一只接一只狐貍像攤餅似的趴在它們的專屬躺椅上，舒舒服服地享受著人童們的馬殺雞、吸塵服務（？）和拔毛服務（？）……一眾享受的呼嚕聲中，偶爾不和諧地傳出一兩聲“嗷嗷”的叫喚，很快又被其他狐貍的呼嚕聲掩蓋。
*
與此同時，五樓，狐神大人居處。
一只身帶斑點的金毛狐貍正蹲坐在地，用兩只前爪懷抱著一顆紅通通的溫熱心臟，超認真地聆聽著上首一位穿著白色和服，戴著帷帽的女人的吩咐。
帷帽女人·玉藻前：“嚶。”去吧，把這個放到白頭發小鬼的房間內。
斑點狐貍正要應下，忽然又撓撓頭，“嚶嚶嚶？”可是，玉藻前大人，這里有兩個人童都是白頭發嚶。
玉藻前：“……？”和她做交易的那個少女沒說會有兩個白發小鬼進入領域啊。
玉藻前仔細回想了一下，除了那兩個特意等來的一大一小，其余抓來都是普通人，多出來的一個白頭發小鬼估計也是不仔細誤入的普通人小孩。
既然如此——她繼續吩咐道：“嚶。”找其中的咒術師小鬼放進他的房間。
斑點狐貍繼續撓頭：“嚶嚶……？”那、玉藻前大人，我也分不出他們誰是咒術師啊嚶？
“……”玉藻前深感自己的狐子狐孫們實在智商著急，恨鐵不成鋼地一拍茶幾道，“嚶！”童子人偶無法在咒術師體內誕下，只要看他們房間里的人偶情況就知道了嚶！
斑點狐貍立刻挺直了胸脯，舉爪道：“嚶！”好的，保證完成任務，玉藻前大人嚶！
它接下這個由玉藻前親自吩咐的任務，十分光榮地叼著心臟沖出了房間，徑直往二樓的人童臥室奔去。
斑點狐貍停在兩間相鄰的臥室門口，用爪子勾開其中一間的拉門，鬼鬼祟祟地探進個腦袋：嗯……這間房的人偶，好好地立在枕頭邊……那就是另一間！
它又打開隔壁的拉門，一下就看見一個瑟縮墻角，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卑微人偶，瞬間眼睛一亮。
斑點狐貍樂顛顛地叼著心臟溜了進去，身姿輕盈地幾下跳上房梁，把那顆赤紅的心臟放下，又用吻部小心翼翼地推至橫梁正中央，滿臉“很簡單嘛”“大功告成”，輕快地又溜出了房間。
房梁上，溫熱的心臟自己結出了一個小型的結界，再看不出任何東西存在的模樣。
*
下午，結束了辛勤工作的人童們又到了放飯時間。根據中午的情況來看，大家原本是抱好了繼續啃雞腳、雞屁股的準備，沒想到去了食堂后卻見保育員桑正扶著一個推車，里面裝著一盒一盒的雞翅便當。
在小朋友們驚喜的眼神中，站在夏油杰身邊的一只狐童大人又嚶嚶叫著，豎起木牌丟出了一個重磅炸彈——「保育員媽媽陪.睡服務開啟～」
每日的工作之后，將在所有人童間展開有益身心健康的游戲項目，贏下比賽并獲得第一名的人童可以在當天晚上前去保育員的房間，享受保育員的睡前故事、拍背背、拍腦袋等哄睡服務（ps：需在午夜12點前回到自己的房間）。
聽完通知播報，所有小朋友齊齊仰頭看向正拿著香噴噴的雞翅便當，笑得溫柔親切的保育員桑。
是媽媽誒……
在大家的注視之下，夏油杰笑瞇瞇道，“今天的比賽項目是——枕頭大戰。”
飯后，所有小朋友們雄赳赳氣昂昂，摩拳擦掌地來到了人童服務中心，各自揣著自己的小枕頭，大戰一觸即發——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顆飛來的枕頭不停歇地連環擊倒在場其余孩童，大戰一秒落幕。
*
夜間，負一樓，保育員臥室門口。
篤篤，篤篤。
障子門拉開，燈光傾瀉在走廊中。
脫下了罩衣，僅穿著素色寬松和服的夏油杰散下了半長的黑發，倚著門框垂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白發小朋友，彎彎眼睛笑道，“哎呀，來聽睡前故事了么，第一名的小朋友，獎勵你甜牛奶喝喔～”
說完便抱臂轉身朝室內走去，“進來吧。”
“……”白發小朋友撓了撓臉，帶上門，吧噠吧噠跟著保育員桑走了進去。
和室內，夏油杰單腿屈起坐在木頭矮幾旁，一手拿著筆，在紙張上隨手畫著什么，頭也不抬道，“交流一下情報吧，悟。白天我趁工作的機會大致摸清了整棟旅所的分布，再加上那群狐貍之前有簡單說明過每層樓的設施，我畫了一張簡略的地圖——你我是不擔心，幫我帶給天蟲丸那個笨蛋……哦還有在食堂里你當時想跟我說什么來著，現在可以說了……”
夏油杰自顧自說了半晌，卻不見任何回應，不禁有些疑惑地抬頭，“？”
五條悟正冷著張小臉站著，硬邦邦道，“……甜牛奶呢。”
夏油杰指了指室內的小廚房：“冰箱里有盒裝牛奶，流理臺上有白砂糖。”
五條悟：“……”差評！差評保育員！
白發小朋友繼續保持著制冷模式，吧噠吧噠走向小廚房。
夏油杰頓了頓，還是起身走向廚房，便見五條悟手里拿著一盒冰牛奶，正搬著一個矮凳放到流理臺前準備站上去。
嗯……這就是最強咒術師么。
他不禁噗嗤一笑，走上前托著五條悟腋下一把舉起，像舉起一只輕盈的小貓咪一般。五條悟斜瞄了他一眼，沒說什么，繼續調制自己的甜牛奶飲品。
一勺糖……兩勺糖……三勺糖……四……
“好咯，悟醬，晚上不可以吃那么多糖。”夏油杰一下把他抱離流理臺邊，放在地上，又拿出一個長柄勺攪拌著杯子里的甜牛奶。一手拿著杯子，一手牽著小只五條悟朝客廳走回去。
保育員桑這回非常知情識趣地擺好了軟墊，再把白發小朋友放上去坐好，又給他把甜牛奶放在手邊位置，再拿來一包袋裝小餅干，笑瞇瞇道，“現在可以開始說說情報了嗎？”
五條悟大喝了一口冰冰涼涼的甜牛奶，滿意地拿過小餅干袋子打開，一股香噴噴的氣味立刻散發開來。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還蠻好吃的嘛。
“你哪來的餅干？”五條悟邊吃邊問。
“從狐貍那里偷來的。”夏油杰隨口道。
“……”五條悟嘴巴一頓，拿起餅干袋子認真地翻看。
【奶香濃郁，磨牙補鈣。蜂蜜味頑皮狗零食餅干～】
五條悟：“……”
第58章 座敷童子 其一
五條悟氣憤地把餅干袋子拍在桌面上, “杰！這是狗零食……唔。”
又一塊奶香十足的小餅干被塞進五條悟嘴巴里，夏油杰微笑道，“好吃么？”
五條悟：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白頭發小朋友公允地點點頭。
夏油杰：“吃不死人。再說你還有反轉術式，安心啦～”
五條悟：“……”
“說吧, 白天你有什么發現？”夏油杰握著筆問道。
“這個領域中還有另一只咒靈。”五條悟言簡意賅道。
他從夏油杰手中抽出筆, 也在紙張上涂涂畫畫起來。夏油杰垂頭一看, 六七個簡筆畫小人排排站，一根帶子將他們串在了一起。
……還挺可愛。
五條悟繼續說道，“之前我就隱約察覺了, 但是食堂里更加明顯——有一根紅色的帶子把所有小鬼連接在一起，并且經由那根帶子抽取他們身上的所有負面情緒。但這只咒靈的本體我還沒有看見什么模樣。”
他又繼續在下方畫起了一個樣子丑丑的人偶，“每個小鬼的房間內好像都擺了一個這樣子的陶土人偶，身上也帶著相同的詛咒氣息，具體什么用處不知道, 不過它們似乎對咒術師有所反應, 會下意識排斥。”
說完, 五條悟將筆一丟, “沒咯。”
夏油杰靜靜地看著五條悟在紙張上的涂鴉, 手指無意識一下一下敲著桌面。
紅色帶子……串連的孩童……人偶……
他的眼神不經意瞄到壓在紙張下，自己隨手畫的簡易版旅所結構圖——六樓, 母嬰室。
夏油杰手指定住。
他忽然抬頭道，“母親, 嬰兒，再加上紅色帶子——你有沒有想到什么，悟。”
五條悟挑眉：“……臍帶？”
夏油杰把那兩張紙移向五條悟的方向, 微一抬下巴。五條悟自然也一眼掃到樓層的最頂，母嬰室。
他撐著腦袋想了想, “關于生產的咒靈？嗯嗯……沒印象。”
“嘛，從前在高專的那些老舊文獻中，我倒是隱約見過一個有些相通之處的。”夏油杰淡淡道，“由無數夭折孩童的怨念所幻化的特級詛咒——座敷童子。”
“哈？老舊文獻？”五條悟眨眨眼，“你指的該不會是圖書館角落那堆發霉的破書吧？你居然連那里的書都看過了！”
“重點完全錯了吧你……”夏油杰扯了扯嘴角，但仍是答道，“畢竟是咒靈操使，了解古往今來的所有詛咒是最基本的。況且咒靈操術又斷代了這么久，也沒有記錄，想要變強就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漏之處。”
五條悟：“……不愧是優等生啊杰。”
夏油杰輕笑一聲，點了點紙張，“言歸正傳——假設玉藻前背后的詛咒真是座敷童子，既然其懷抱夭折的怨念，又抓來了一群小孩，它們的目的并不難猜——借體托生。”
五條悟立刻想到什么：“這么說，那些帶著詛咒氣息的人偶……”
夏油杰執筆在簡筆畫小孩身上的線后添了一道，將其與人偶相連，“也許，那就是座敷童子還處于未誕生形態的暫時載體。可能氣息太過微弱，以致六眼也分辨不出什么。”
“怪不得那個人偶看見我就縮在角落，卻去纏著小鬼頭——看來它無法借助咒術師的身體誕生，果然我的推測沒錯嘛。”五條悟捏著下巴道。
夏油杰聞言卻是一驚，“你說天蟲丸？他也被座敷童子纏上了嗎？”
五條悟道：“下午我看著是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
“那……！”
“安心啦，有我看著呢。”五條悟打斷道，“而且，那群咒靈既然沒有立馬借體托生，估計就是從人類小孩身上抽取的負面情緒，即「養分」，還不足以令它們誕生。如果想進一步掌握它們完成的進度，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二、五、仔！”
夏油杰：“……”
他不禁扶額，“話是這么說沒錯，但那樣畢竟危險，天蟲丸他——”
“哦。”五條悟抱臂道，“沒辦法，誰讓那個蠢貨咒靈不敢找咒術師寄生，不然換我去你就不用擔心了。”
“……”夏油杰頓了頓，忽然兩掌一合，“啪”地拍在五條悟的臉上，使勁揉搓起來。
“嗷……！”白頭發小朋友奮力掙扎著。
“啊，如果是這個小朋友的話我才不會攔著。”夏油杰笑瞇瞇道。
“……”
“最多，找顆A藥磕了一起去。”
“……哼。”
“但是這件事仍然有風險，悟。明天你一定要向天蟲丸說明情況，如果他不愿意就算了。”
“嗯。”
夏油杰松開對小朋友臉蛋蹂躪的手，指尖點了點桌面上的樓層圖，沉吟片刻道，“關于座敷童子，其實我還有一個猜測。”
五條悟放松身體，趴在桌子上，鼻尖嗅到小餅干的香味，又開始咔嚓咔嚓吃起來，眼神一邊朝夏油杰拋去。
“剛才我們討論的是要誕生的「童子」本身，”夏油杰示意五條悟看向自己所指的“母嬰室”處，“但孩童若要降生，怎么能缺少得了——「母體」。”
“五樓的狐神居處應該就是玉藻前藏身之所，而母嬰室在六樓……也就是說，玉藻前在守護著居于六樓的「母體」。”
五條悟咀嚼著小餅干道：“母體會是人類么？或者也是咒靈？”
夏油杰一笑：“嘛，去看了就知道。”
五條悟：“？”
夏油杰從桌底下又抽出一張紙甩了甩，“喏，保育員的排班表。”
五條悟接過來一看，上面幾乎精準到秒地列明了保育員一日的工作內容，明天主要是打掃衛生、做飯、檢查電影房設備情況、放映電影、溫泉助理服務……等等。
在五條悟瀏覽著排班表時，夏油杰一邊道，“狐貍們的溫泉時間和小鬼們看電影的時間安排幾乎是同步，你跟天蟲丸可以到時從電影房溜出來，偷偷潛到溫泉池這邊搞搞破壞，我就能趁機脫身，借此機會溜上五六樓去探探情況。”
“哦。”五條悟邊看邊應了一聲，忽然問道，“你今天也是這么密集的工作？”
夏油杰：“嗯，怎么？”
五條悟：“……真虧你還能抽空搞到情報，不愧是蟹腳教祖，分身有術啊。”
夏油杰：“還好吧，狐貍很笨的，隨便摸魚也沒發現。”
五條悟定定地看了他兩眼，扯扯嘴角，“確實，狐貍都很笨。”
夏油杰：“？”
他抽回自己的排班表，淡淡道，“友情提示一下，明天的電影放映活動有兩場，早上是給那群狐貍看的動畫片《瘋狂狐貍城》，下午是給小朋友看的恐怖片《人童怪談》。”
五條悟頓時明白了背后詛咒的打算，不外乎又是收集小鬼們的負面情緒……這回，是恐懼么。
“說實話，加快負面情緒的收集進度，玉藻前才會越快有下一步的動作。”夏油杰道，“讓那些猴子們貢獻一下自己的痛苦情緒對我們來說有益無害。”
五條悟撇撇嘴，“哦？既然你是這么想的，干嘛還友情提示我放映的內容。”
“……”夏油杰頓了頓，看著五條悟笑瞇瞇道，“嘛，我是考慮到現場還有正直的高專教師在，換成我自己的話——都是猴子而已，哪怕是小鬼，也不會心軟的。”
五條悟覷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站起來，把手拍干凈朝里間鋪好的被褥走去。
夏油杰：“……”
夏油杰：“悟，你去哪？”
五條悟：“睡——覺——”
白發小朋友毫不客氣地掀開鋪得整整齊齊的被褥，非常自覺地就在中間位置一屁股躺下。
夏油杰無語地也起身跟過去，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回你自己房間去。”
五條悟已經閉上了眼睛：“沒記錯的話，陪.睡服務應該是到12點才截止吧，現在還在服務期內。”
夏油杰：“……”
嘖。
他靜靜地站了片刻，轉身走了出去。
“……”五條悟小心地睜開一只眼睛，朝他離去的方向望去。沒一會兒，腳步聲再次傳來，五條悟立刻又唰地閉上眼。
一只溫熱的手掌托著他的后頸將五條悟一下扶起，半坐在被子里，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道，“張嘴。”
“？”五條悟一邊睜開眼睛，一邊下意識張開了嘴巴——一根牙刷伸進了他的嘴里。
“啊——張開點，刷刷上面。”
“嗷——”
“刷刷下面。”
“嗷——”
“含一口水吐掉。”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噗！”
最后是一塊帶著熱意的潮濕毛巾蓋在了五條悟的臉上，輕緩仔細地擦拭了一番。
夏油杰看看五條悟一臉懵的樣子，不覺有點好笑，起身又朝外走，“可以睡覺了，這位最強小朋友。”
“……噢。”五條悟又乖乖躺下，想了想，挪出了半邊位置留給陪睡的保育員桑。
這就是那個小鬼平時享受的待遇么……還真不賴嘛……
半晌。
室內燈光暗下，五條悟感到身邊被子上傳來重量，他沉默了一下，扭過頭看去，夏油杰正合衣盤膝而坐，壓住了被子的一角。
注意到他的視線，夏油杰問，“怎么，要聽睡前故事么？”
“啊，不過砂糖公主的故事我已經聽過了，換一個。”五條悟說。
夏油杰：“……”
夏油杰：“…………”
他扶額嘆了口氣，頗有點懊惱的意味。
“快講啦。”五條悟催促道。
夏油杰瞪了他一眼，惡聲惡氣道，“睡前故事沒有了，趕快睡覺！”
五條悟哼笑一聲，翻過身閉上眼睛。
嗯嗯……特級差評。
第59章 座敷童子 其二
午夜十二點前,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朋友被保育員桑橫抱著送回了自己的房間。五條悟依稀感覺到自己先是被抱在某人懷里，不一會兒又被放入一個不那么溫暖的被窩中，他正想睜開眼睛，一只手已經輕輕覆蓋上來。
“睡吧。”
小朋友又繼續呼呼大睡了。
……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 仿佛陷入深沉的夢境中, 五條悟忽然聞聽耳際幽幽傳來一道念誦一般的聲音, 悠遠地咀嚼著某個名字，如同攝魂——
“……丸……”
“……天蟲丸……”
五條悟：“……”
五條悟：“？”
他一下睜眼，只見無數只細如血管的手臂密密麻麻地自天花板上垂下, 環繞在他身側，卻礙于無下限的阻隔而無法再前進一步。
被打擾了清夢，五條悟臭著臉坐起來，走到角落里一把抓起某個依舊在面壁的人偶，隨后直接騰身躍到了房梁之上。
房梁正中, 一顆赤紅心臟正鼓脹著一起一伏, 心臟之上遍布著細如針眼般的小孔, 那些手臂正是由此爬出。
白頭發小朋友握著人偶頭部靜靜地蹲在心臟前看了兩秒, 隨后對準了孔洞處, 面無表情地開始了“打地鼠”游戲——
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手臂們在人偶牌地鼠槌的無情暴打下，顫顫巍巍地一條接一條縮回了心臟之中。
人偶牌地鼠槌：……好想面壁。
五條悟伸指戳了戳一動不動裝死的心臟, 立刻回想起那具胸膛被挖空的咒術師尸體……置換心臟的術式？但這顆心臟給他的感覺倒是更像一個沒發育完全的咒胎，并且詭異地全然沒有一絲詛咒氣息。
而且, 看起來對方是想針對那個小鬼頭，怎么反把這破玩意兒丟他房間來了？
五條悟扯了扯嘴角：菜啊，偷尸賊。
他逐漸用力握緊那顆散發溫度的心臟, 赤紅的肉塊擠在指縫之間，如同一個快被摁爆的氣球。
“喂～這里不是有個殼子給你安家么, 還不快去。”
須臾，密密麻麻的血管手臂再次伸出，撲向陶土人偶，逐漸融進人偶空蕩蕩的“身軀”之內。
五條悟輕盈地跳下房梁，又是一腳飛踢把人偶踹去角落面壁，自己則蓋好被子繼續美美地入睡。
*
與此同時，隔壁房間。
室內響著天蟲丸熟睡的小小呼嚕聲，他的陶土人偶呆呆地立在枕頭邊。一根若隱若現的紅帶子從人偶的肚腹位置出現，慢慢朝天蟲丸被子里鉆去，倏忽不見了蹤影。
*
新的一天，保育員桑又要開啟自己的絕贊工作了。
在狐貍惱人的撓門聲中，夏油杰皺眉睜開了眼睛，拉開障子門一看，一只金毛狐貍正舉起狐爪，交替揮舞著兩塊木牌——
起床！上班！
起床！上班！
起床！上班！
夏油杰：“……”
他“啪”地一下關上障子門，打了個哈欠走向洗漱臺。
十分鐘后，穿戴整齊的保育員桑滿面笑容地走出了房間。早上的餐食不用他負責，是由狐貍們統一發放的干硬小面包和牛奶，夏油杰直接跟著金毛狐貍前往四樓的電影房，為稍后前來觀影的眾狐貍們提前做好放映準備。
放映的電影影盤需要在當天拷貝進放映機之中，由電影房專狐看管。檢視過放映設備都一切正常后，該電影房專狐這才從自己的四次元毛發中掏出了一張影盤遞給夏油杰。
夏油杰看看手中的影盤笑著道，“下午不是還要放映一場電影么，不如把兩張影盤都先給我拿著，免得到時遺漏。”
沒想到電影狐卻嚴肅地搖了搖頭，掏出一塊木板：「放錯了怎么辦！」
夏油杰：“……”
呵，我就是準備放錯。
他面上八風不動，繼續保持微笑：“不會的，我是一個非常有職業操守的保育員，工作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疏漏。”
電影狐又換了一塊小板：「萬一呢！」
夏油杰：“我說過了我——”
電影狐：「萬一呢！！」
夏油杰：“我——”
電影狐：「萬！！一！！呢！！！」
夏油杰：“……”
夏油杰：“你是不是不敢看恐怖片。”
電影狐：“……嚶。”
被戳中心事電影狐羞惱地轉過身去，用屁股對著夏油杰，大大的尾巴垂落在了地上，狐爪還不忘防備地擋在自己的四次元毛發上。
見狀，夏油杰只得姑且放棄了移花接木的想法，先把手中的影盤插進了放映機中進行拷貝。
他看著屏幕上的拷貝進度，心道：算了，昨天都已經提前告訴過悟這件事了，他應該也會自己想辦法。
等放映機中的芯片解碼拷貝，差不多要將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這個點鐘大部分狐貍們仍在埋毛大睡，至于人童們則都被叫起來做早操鍛煉身體去了。
*
二樓，人童服務中心。
“第一套全國中小狐貍廣播體操現在開始——爬動青春——”
“第一節——伸爪運動——”
……
震耳欲聾的廣播體操音樂環繞整個房間。
最后一排，非常敷衍地做著廣播體操的五條悟正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身側的天蟲丸——這個小鬼，居然在超級認真地做著又傻又蠢的廣播體操。
而且，今天這么早被喊起來居然沒有卷著被子像個蠶繭一樣滾來滾去耍賴，反而還迅速就自己完成了洗漱，也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
果然——
“你應該已經被寄生咯，小鬼。”五條悟笑著道。
天蟲丸：“啊？”
五條悟便將昨日晚上自己與夏油杰的推測簡單說明了一番，“……所以說，那個人偶醬估計在你睡著的時候，偷偷摸摸把自己的臍帶給你連上了，現在所有你身上產生的負面情緒也會被無聲無息地抽離。”
天蟲丸頓時小臉一沉：“這么說……吾豈不是認賊作母了？”
“……”五條悟頓了一下，“沒錯。”
想了想，五條悟又補充道，“杰他的想法是，不想讓你為了抓到座敷童子冒這個風險。如果你害怕那根臍帶連著你的話，等會兒我可以直接把你房間的人偶殺了，這樣一來臍帶應該也會自動解除。”
“那倒沒必要。”天蟲丸一邊接話一邊不忘繼續自己的廣播體操，“吾感覺暫時還沒什么危險的樣子，抽走負面情緒也不是多大的影響。嗯……可能杰是怕吾有了新媽咪就厭舊不認他了，晚點吾找機會去安慰他好咯～”
五條悟：“……”
啊，這個咒靈真的只抽走了負面情么，怎么感覺還有什么別的也一并抽光了。
“除此之外，還有下午從電影院溜出來搞破壞的事，到時候放機靈點啊小鬼。”五條悟叮囑道。
“哈！還用你說！”天蟲丸正伸展手臂做著一個轉動腰部的動作，身子一下側過去，手臂遙指著角落里的玩偶箱，“喏，你剛才說的時候吾就想到辦法了。”
五條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也揚眉一笑。
結束早操之后，人童們也開始了上午的工作——清掃溫泉池的衛生——聽說下午所有狐童大人們都會來這里泡澡，因此必須在上午整個打掃完畢。
哇……是泡溫泉欸……
小朋友們一邊拖地、端水，刷刷池子壁，一邊有點艷羨地想著。
蒸汽繚繞的溫泉房內，某個白頭發小朋友不經意地離開了大部隊繞到相鄰的烘毛間，把那里門上的一把鎖“哐”地一拳錘爛，又移開一條小縫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
午時，結束了辛勤工作的小朋友們齊齊奔赴食堂，半期待半不敢期待地望向今日的菜單——油炸雞皮炒雞腿。
小朋友們：……
小朋友們：鼓掌！
排隊打飯的同時，眾孩童們還順便獲悉了下午的集體看電影活動，開心得吃飯都更有勁了。
輪到某個白發小朋友時，夏油杰正將勺子伸進食桶中，垂下目光，視線與他一觸——
哎呀，看來有的人已經在電影房做好手腳了，動作還真快。
*
午后的電影房內。
小朋友們在狐童的指揮下一一落座，管理場地的電影狐舉起示意牌，要求各位人童自覺做好“安全設施”才能開始播放電影。
五條悟翹著腿隨手系上了座位兩邊的安全帶，抬眼一瞄，又把頭頂的安全桿打下來，座位扶手上綠燈一閃，守在一旁的電影狐立刻遞來一個3D眼鏡示意他戴上。
五條悟心中嗤道：又是3D眼鏡又是安全設備的，還真“貼心”啊。
身旁，某只從沒看過3D電影的鄉下小狗才剛把眼鏡戴上就嘆息了一聲，扒拉著安全桿，艱難地把頭往五條悟的方向挪過來，商量道，“其實吾覺得……溫泉那邊有你一個人去搗蛋足夠了……”
五條悟看他一眼。
天蟲丸囁嚅道：“3D恐怖片，好想看喔……”
想到被自己畫得亂七八糟的投影幕布，五條悟冷酷道，“那你今天也看不著，別想了。”
天蟲丸：“……哼。”
幾秒后，這份微乎的失落情緒也被抽離，天蟲丸又恢復了沒事人的模樣。
五條悟靜了靜，抱臂道，“所以說做詛咒師沒前途啦，3D電影都沒錢看真可憐耶～”
“等出了這里，善良的五條老師就請你看包場的IMAX廳好咯。”五條悟笑道。
天蟲丸眼睛一亮，晃著腦袋不說話了。
等所有人童的準備工作就緒，電影房燈光一暗，投影幕布緩緩降下，映出了影片名字《○○怪談》，以及——滿屏的大便涂鴉。
小朋友們：“……”
小朋友們：“？？？”
大、大便怪談？
投影幕布邊，因為不敢看恐怖片而用狐爪捂住眼睛的電影狐悄咪咪張開了一絲爪縫，“……嚶？！”
在小朋友們的嘰嘰喳喳笑鬧聲和狐貍著急的嚶嚶聲中，后排，五條悟握著安全桿“咔”地一下直接整個掰斷，起身朝天蟲丸道，“走了。”
天蟲丸點點頭，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兩手抓住安全桿朝上用勁一推——
紋絲不動。
再推——
還是不動。
天蟲丸：“……”
吾跟你們咒術師拼了！
第60章 座敷童子 其三
通向溫泉池的淋浴房內, 穿著浴衣的保育員桑正左手拿著淋浴噴頭，右手握著毛刷，給一只又一只金毛狐貍沖澡洗刷，仿佛一個無情的流水線機器。
沖干凈的狐貍們一只接一只興奮地螺旋式甩動毛發, 像個花灑似的噴了保育員滿頭滿臉水花。
劉海都被打濕的夏油杰：“……”
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已經沖干凈的狐童大人請趕快進到溫泉池中, 小心不要著涼發燒燒死。”
狐貍們充耳不聞，依舊遵循本性使勁甩水，隨后才奔到溫泉入口處, 一狐頂著一塊小毛巾在腦袋上，“噗通噗通”下餃子一般跳進水中。
等把所有狐貍都涮了一通，夏油杰已經跟洗了一遍澡沒什么區別，他才起身關了水，又把淋浴噴頭架好, 毛刷尚握在手里, 已經有狐貍迫不及待地狗刨至池子邊, 舉起一塊防水的塑料牌：「冰牛奶！」
保育員咬牙切齒道：“稍、等。”
說完, 夏油杰也不管那群狐貍又舉了什么牌子催促, 直接丟下毛刷轉身朝換衣間走去。
輕便棉料打濕后沾在身上，實在不舒服得很。
他停在一排木頭柜子前, 扯了扯領口呼出一口氣，角帶隨手抽開落在地上發出一點輕響, 繼而是腰間解下的繩帶。
浴衣自然地垂下朝兩邊敞開，夏油杰捏著領口正要脫下，余光忽然瞄到門邊簾子后兩顆鬼鬼祟祟的狐貍腦袋。
夏油杰：“……”
夏油杰：“悟？天蟲丸？”
掏空了狐貍玩偶并頂著人家皮套的二人：“……嚶。”
夏油杰忍不住一笑。
他背著身將浴衣直接脫下, 露出里面的黑色短袖，一邊重新扎起一個丸子頭一邊道, “那群狐貍已經都泡進溫泉里了，你們等我先過去再偷偷溜進來。”
“……哦。”五條悟應了一聲，幾秒后又提醒道，“烘干間那里有個后門沒鎖，可以直接出去整個溫泉房。”
夏油杰點點頭，俯身撿起衣帶放進柜子，又走到入口處把準備好的幾瓶冰牛奶拿上，朝溫泉池走去。
待夏油杰背影消失后幾分鐘，天蟲丸正預備悄摸溜進去，抬頭時卻看見柜子上層放著一個透明的塑料箱子，里面堆著好些捏捏叫的小黃鴨玩具。
思及一會兒的搗蛋計劃，天蟲丸頓覺這也是個擾亂狐貍們注意力的好東西，他戳了戳五條悟道，“喂，你給吾墊個腳，吾要上去拿那箱鴨子。”
然而他說完卻半天不見五條悟回應，天蟲丸疑惑地抬起“狐爪”繼續用力戳戳這只五條狐，問道，“想什么呢？聽見沒呀——”
“……嗯？嗯。”
五條狐踩在柜子格上，輕盈地跳至上層，一爪托著箱底無聲地落在地上，繼而隨手把箱子一丟，“喏。”
“欸欸欸——！”天蟲丸手忙腳亂地接住，用手臂環抱著一馬當先道，“走！”
溫泉池內。
幾個塑料小盆正漂浮在水面上，里面盛著降溫的冰牛奶，每一只碗邊都有好幾個狐貍頭埋著“吧嗒吧嗒”舔個不停。溫泉池邊，夏油杰正拎著玻璃罐裝的冰牛奶走來走去，一會兒給這個盆子加點牛奶，一會兒給那個盆子加點牛奶。
蒸氣繚繞間，兩只新來的狐貍偷偷摸摸地繞了進來，悄無聲息地潛進水里。
狂舔了一陣冰牛奶后，眾狐貍逐漸不再包圍著牛奶盆，慢慢狗刨著散開，把狐貍頭仰著瞇起眼睛，舒服地享受著溫泉。
塑料小盆減少了重量之后浮在水面上漂漂蕩蕩，一只靠近小盆的圓臉狐貍一邊打著盹一邊不時微微睜開眼睛，覷一眼自己的冰牛奶。只見眼前散著奶香味的小盆越漂越遠……越漂越遠……越漂——嗯？
該狐貍一下瞪大了眼睛：冰牛奶呢？
它立刻醒神，定睛一看，只見水面上隱隱浮現半個狐貍頭，推著小盆邊緣一路游去，速度奇快無比。
圓臉狐貍當即便怒了：居然有壞狐想吃獨食！簡直太過分了！
它的四只狐爪在水下像螺旋槳一般奮力踩水，將狗刨式的馬力拉到最大，濺起了超大的水花，引得旁邊被掃射到的狐貍都不滿地嚶叫起來。然而圓臉狐貍才顧不上許多，只埋頭向前——狐狐沖鋒！
前方，某只推著冰牛奶一路走遠的“臨時偽裝特派狐”見有笨蛋上鉤，也加快速度，游進了好幾只狐貍聚集的包圍圈里，在那些狐貍們還沒反應過來前，隨爪便將牛奶盆塞進了其中一只狐貍的懷里，隨后迅速下潛溜之大吉。
被莫名塞了個牛奶盆的狐貍雖然摸不清頭腦，但冰牛奶既然已經送到嘴邊，便自然地“吧嗒吧嗒”又條件反射般舔了起來，誰知才沒舔兩口，一只金色炮彈驟然沖了過來，“哐”地一下連盆帶狐直接擊沉！
圓臉狐貍大喊道：“嚶——！！”冰牛奶小偷！！
同樣的場景很快便在溫泉池各處上演著，那一箱捏捏叫小黃鴨也不知何時被統統丟進水中，整個池內霎時狐貍與鴨子齊飛，嚶聲共唧聲一色——亂成了一鍋粥。
鍋邊……保育員先生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溜走了。
*
夏油杰從溫泉池里間迅速走到了烘干間，房間里，一排烘干機正在運作，發出“嗡嗡”的響聲。他經過時看了一眼，發現里面是摞得整整齊齊的干凈木牌，就是狐貍們平時隨爪掏出的那種，旁邊還攤著好幾只不同顏色的蠟筆。
夏油杰：“……”
還以為是什么狐貍咒靈的術式，居然真是用筆寫上去的。
他正要無視走過，想了想，不知半道會不會倒霉撞見其他狐貍，還是打開烘干機隨便拿了幾個木牌帶著，又抓了一只蠟筆，這才從后門離開了。
*
下午的溫泉團建活動，基本上旅所內所有狐貍都會參加，因此整個四樓其他設施都暫時閑置，都安靜得很，夏油杰沒有任何阻礙地走上了前往五樓的木質樓梯。
……
不似樓下每層都有眾多房間的回字形布局，甫一登上五樓，眼前便是一條昏暗無盡的長廊。長廊兩側偶有相互對稱的放置燈柱或觀景盆栽之處，勉強可容一人蔽身。
玉藻前，應該就在這里。
夏油杰無聲地踏著木地板沿著長廊向前——
“嚶！”
一束光線倏地照射過來，握著迷你手電筒的狐貍不知從哪里出現，謹慎地掃視著樓梯口的方向。
半晌。
它才撓撓腦袋毛，回身離去了。
燈柱后，夏油杰屏氣凝神，慢慢露出一雙眼睛。
見狐貍的身影徹底消失，夏油杰這才從縫隙中走出來，又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隨后——
“嚶！”
高大的觀景盆栽微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葉子。
“嚶！”
燈柱內側投下一道被遮住的陰影。
“嚶！”“嚶！”
長廊的橫梁上，夏油杰垂目看著底下兩只握著迷你手電筒來回掃射的狐貍，不禁抽了抽嘴角：……狐貍信條是吧。
要不是怕打草驚蛇，他早就直接“無雙潛入”了，嘖。
夏油杰干脆也不下去了，直接在房梁上飛踏著穿行向前。改換潛入路線后，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他便看見底下不遠處似乎有一扇朱紅色的障子門。
夏油杰伏在橫梁上正欲跳下，一道光驀地打在他棲身的橫梁正下方。
夏油杰：“！”
“嚶？”
“……”居然會抬頭啊。
“嚶嚶？”
巡邏狐貍連喊了兩聲都不見有回應，疑心正起，要大聲呼來其他巡邏狐，突然間，房梁處探出了一塊木牌——「嚶」。
巡邏狐：“？”
巡邏狐不明所以，但看見這木牌便以為是其他狐貍，又嚶嚶叫喚了兩聲。
須臾，木牌收回又再次探出：「我耳聾，打字交流」。
巡邏狐：“……！”
巡邏狐心下一驚，以為自己戳中了別狐的傷心事，連忙翻找出自己的木牌：「你有什么事？」
半晌。
木牌“狐”：「我想找玉藻前大人幫忙治耳朵。」
巡邏狐頓時覺得很有道理，也舉牌回道：「那你先下來叭。」
木牌“狐”瞬間道：「不行！」
巡邏狐：「怎么了？」
又是半晌。
木牌“狐”：「我禿毛，不想見其他人（劃掉）狐。」
巡邏狐真誠道：「不要緊，我不會笑你的！」
木牌“狐”：「這是禿毛癌癥，晚期，傳染性極強，見一只傳一只。」
巡邏狐：……！！！
巡邏狐：「好、好的，我幫你通傳一下。」
它逐漸縮成一個毛團，看起來恨不得當場鉆地跑掉。該毛團中伸出一只狐爪正要敲敲障子門，忽然一頓，再次舉起木牌：「哎呀我忘了玉藻前大人今天不在！」
木牌“狐”幽幽地伸出牌子：「那好，我現在就下去。」
巡邏狐：「等等！我沒有騙狐，是真的！玉藻前大人吩咐過今天一整天都要待在母嬰室！」
母嬰室……
終于聽到關鍵詞，夏油杰目光不禁一沉，拿起木牌又唰唰寫道：「那你幫我去母嬰室通傳一下。」
巡邏狐狂搖腦袋：「不行不行，母嬰室有玉藻前大人的結界，只有生祭儀式時才會開放，其他狐碰都不能碰的。」
它小心翼翼地豎起牌子：「我是誠實狐，相信我。你、你今天還是先回去吧，改天玉藻前大人回來了我再告訴你。」
夏油杰：「你都沒見過我，要怎么通知我？」
巡邏狐愣了愣，忽然靈光一閃：「下次我再看見房梁上的牌子就知道是你啦！會給你通傳的，我保證！」
夏油杰笑了笑，最后一次伸出牌子：「好哦，就這么說定了。」
良久無聲。
巡邏狐這才意識到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心里嘀咕道：是不是剛才聽到它得了癌癥我表現得太冷漠了，所以它傷心得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哎，我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