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座敷童子 其四
旅所五層的盡頭是狐神大人的居處, 通向六樓母嬰室的階梯卻在房間內部。
階梯之上，帶著帷帽的女人正遙遙望著樓下朱紅色的障子門，仿佛能透過紙門看見外面發生的一切。
一只半身毛發漆黑的狐貍蹲在她腳邊，抬首道, “嚶……？”玉藻前大人, 為什么不讓他……？
玉藻前垂下眼睛, 抬袖掩唇，譏諷地一笑，“嚶。”越是嚴禁之處, 越有窺探之人。
……無上限的咒靈操使，沒有比你更合適的「母體」了。
*
夏油杰趕回溫泉房時，池子里的狐群混戰已差不多接近尾聲，兩只攪局的偽裝狐早就避在了一旁，無聊地踩著水。
見到門邊進來的身影, 二人俱是眼睛一亮。
夏油杰朝他們遞去一個“稍后再說”的眼神, 兩只冒牌貨便狐狐祟祟地溜了出去, 回去電影房那邊以免被發現。
隨后, 保育員桑又走至池子邊敷衍地高聲安撫道, “哎呀，狐童大人們——別打了——”
“不就是冰牛奶么, 冰箱里還有很多的。”
“而且，廚房里的烤雞應該也差不多時間了……”
話音未落, 一只濕漉漉的狐貍炮彈“咻”地便沖上了岸，就在它要抖毛的下一秒，夏油杰眼疾手快地用一張大毛巾給它整個團起來, 瘋狂搓動擦拭，隨后將大毛巾一甩, 把該狐貍準確無誤地拋進了烘干間。
“下一只～”保育員桑笑瞇瞇道。
至于換回衣服趕回電影房的兩個小朋友，時間也拿捏得恰到好處。推開門悄悄回到座位上時，熒幕上的恐怖片正演至結局高潮處。
電影音效雖然陰森又黑暗，還時不時伴隨著演員們驚恐的尖叫聲，但對著滿屏幕的大便涂鴉實在令人難以投入到恐怖片的氛圍中，以致電影的間隙間總是響起小朋友們咯咯的笑聲。
角落里，試圖把涂鴉擦掉但失敗的電影狐干脆地直接擺爛，翹著腳一起看起了電影，一邊想道：……恐怖片好像也沒那么恐怖嘛嚶。
為防電影結束后被狐貍發現端倪，坐回自己位置的天蟲丸還是乖乖把安全帶系上，又把可惡的安全桿也打下來，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欸？等等、有人是不是之前把安全桿掰斷了來著？
天蟲丸扭頭朝五條悟看去，只見他正翹著腳悠哉地靠在椅背上，而一整排的安全桿已經全都被不同程度地掰裂，仿佛是統一損壞了一樣。
天蟲丸：“……”
天蟲丸低頭看看自己主動打下來，還阻礙了行動非常不便利的安全桿，戳了戳五條悟，“那個、幫吾掰一下。”
*
晚間，新一日的保育員安睡爭奪戰再次打響，今天的挑戰賽項目是——石頭剪刀布！
順利KO了其他孩童的兩位白發小朋友殺氣騰騰地開始了最后的決戰，第一輪就慘遭淘汰的缺牙小孩站在二人中間，高舉手臂充作裁判。
左手邊，是摩拳擦掌準備一雪前恥，誓要奪回屬于自己獨享的媽咪安睡套餐的天蟲丸！
右手邊，是面無表情準備蟬聯衛冕，才享受了一次摯（人）友（妻）安睡服務仍在咂摸回味的五條悟！
缺牙小孩手臂一揮：“各就各位！預備——石頭——剪刀——布！”
*
旅所負一樓，保育員臥室門前。
篤篤。
篤、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被敲門聲吵得腦袋都痛了的保育員桑皺著眉將房門一拉——兩個白頭發小朋友正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地在門口互甩拳腳，時不時給紙門一下，發出震動。
夏油杰：“……”
他無奈地說：“干什么呢你們。”
兩個白頭發小朋友十分迅速且默契地一指對方：“他非要跟過來！”
“嘖。”夏油杰抱臂道，“今天誰是第一名？”
唰唰唰唰！四只手臂舉起。
夏油杰：“嗯？”
五條悟撇撇嘴道，“……44局44平。”
夏油杰笑著轉身走回房間內，“哎呀，你們兩個，原來這么有默契嗎？”
五條悟&天蟲丸：“……”
二人立刻分開，中間隔著楚河漢界一般也跟著進去了。
矮幾上，仍是昨天的位置，已經擺好了甜牛奶和狗零食餅干，天蟲丸毫不客氣地“哧溜”一下過去，一屁股占據了該位置，五條悟淡淡瞥了他一眼，盤膝坐在了夏油杰另一手邊。
正要坐下的夏油杰動作一頓，起身又去倒了一杯甜牛奶，并拿了一個小籃子回來。他將新倒好且插上了吸管的冰冰涼涼的甜牛奶放在五條悟面前，又拿起零食餅干朝籃子里抖了半包推給他，沒說話。
五條悟抬頭對上他的視線，默默拿起甜牛奶喝了起來，一邊咬著吸管道，“這位半途偷跑的保育員桑，有什么新發現？你溜進六樓那個母嬰室了？”
“沒有，我甚至連五樓的狐神居處都沒進去就被攔住了。”夏油杰道，“不過，確實也有一點發現。由五樓通向六樓母嬰室的通道似乎處在狐神居處的房間內部，而且還設有嚴密的結界，連那群狐貍都不能輕易前去。而倘若從整棟旅所建筑的外部來看——”
“只看得見五層樓。”五條悟接話道，“我之前也發現了，估計是玉藻前領域中的什么術式構造出來的空間。”
他捏著下巴道：“這樣說來，那個什么母嬰室果然很可疑嘛……守護「母體」，嗯……”
夏油杰繼續道：“至于母嬰室的結界，據巡邏看守的狐貍所說，只有在生祭儀式當日才會開啟。我猜，應該指的就是臍帶抽夠了所有負面情緒后，座敷童子的誕生儀式。”
話至此處，夏油杰突然一頓，微微皺起眉看向天蟲丸，“對了，天蟲丸，連在你身上的那根臍帶……”
“嗯？唔……”天蟲丸咔嚓咔嚓啃著小餅干，頭也不抬，“要說負面情緒收集的進度條的話，每次被抽取后確實有某種一閃而過的……填不滿的感覺。但吾覺得那不是吾自身的體會，而是臍帶相連接的所有座敷童子沒吃飽在嗷嗷叫喚。”
“嘖，這什么咒靈，大胃王么。”五條悟道，“按調查來看，早在我們去意大利之前它就已經抓走了好幾個小朋友，到現在都多久了。”
“還有一種可能……”夏油杰緩緩道，“這些小鬼們的負面情緒只是一點微末的「養分」，更多的是作為借以托身的肉.體而被抓進領域中。而給予座敷童子誕生的更大一部分「養分」，則來自于那個被玉藻前看守的「母體」。”
他拿起紙筆簡單地涂畫起來。先是畫了一個大圈圈，大圈圈上分散出數條曲線，每條曲線上又串著兩個小圈圈。
夏油杰用筆一點大圈圈：“這，就是「母體」。”
默默注視著這幅抽象畫的五條悟與天蟲丸：“……嗯。”
筆尖又分別移到兩個小圈圈上：“這是座敷童子和人類小鬼。”
二人：“……嗯。”
天蟲丸仔細看了看這幅圖，抽出夏油杰手里的筆又接著添了一道，“吾來打個補丁。”
他畫了一團亂麻的線條將所有臍帶連接在了一起。
“吾認為呢，來自大圈圈的臍帶不是發散式，而是串聯式。”天蟲丸舉手道，“證據就是——作為小圈圈的吾，可以感應到其他小圈圈的狀態并且會受到影響——被臍帶相連時，我們是一體的。”
天蟲丸眨眨眼，直視著夏油杰，“我們之所以不能大面積轉化猴子，是因為吾的能力一次只能針對「一個」人。但是哦——被臍帶連接時，有再多的猴子都可以被視作「一個」了耶。”
“也就是說，杰……調伏了這個咒靈，就可以實現你所想的了。”
夏油杰一下怔住。
良久。
“哇哦。”五條悟將玻璃杯“嗒”地放在矮幾上，淡淡道，“看起來這個咒靈是非祓除不可了。”
“……”夏油杰慢慢揚起嘴角，笑瞇瞇道，“那么，悟，我一定會在你之前先把它調伏的。”
第62章 座敷童子 其五
室內一時寂靜。
片刻后, 夏油杰還是開口緩和道，“……嘛，究竟是祓除或調伏暫且不論，當務之急, 我認為還是要加快速度推動這個所謂的生祭儀式, 引玉藻前現身, 并趁機前去母嬰室。”
天蟲丸撐著下巴：“可是吾感覺臍帶醬已經加載了好久，但是進度條才一點點欸，會不會……還有別的什么指標呢？”
“嗯……”夏油杰沉吟了兩秒, 轉頭看向五條悟，“悟，你有什么看法？”
五條悟哼了一聲：“既然是競速比賽，難道還指望對手給你線索么，這位蟹腳教祖。”
“話不能這么說。”夏油杰彎彎眼睛, “畢竟我們先是合作賽, 再是競速賽——現在, 還不必這么劍拔弩張吧。”
他捏起一塊小餅干送到五條悟嘴邊, 笑著不言語。
五條悟：“……”
五條悟：“杰, 你有點誠意行不行，要賄賂至少拿人吃的來。”
夏油杰：“要是有我早就偷了, 快吃。”
五條悟：“……”
白頭發小朋友臭著臉“嗷嗚”一口吃了。
接受了保育員桑的餅干賄賂后，五條悟頓了頓, 開始掏自己寬寬的衣袖。半天，他掏出兩個陶土人偶“咚”地立在桌面上，并點了點桌面朝天蟲丸道, “之前讓你帶上你的，拿出來。”
“噢。”天蟲丸也開始掏袖子, 并把自己的陶土人偶拿出來并排擺好。
五條悟稍微調整了一下人偶的順序，開始一一介紹道，“第一個，是放在我房間里的自閉愛好人偶以及超菜心臟的組合裝；第二個，是……”
“等等、等等！”夏油杰抽了抽嘴角，“悟，什么叫——自閉愛好人偶以及超菜心臟的組合裝？可以說點大家能聽懂的話嗎。”
“前面一半吾知道！”天蟲丸搶答道，“因為人偶醬不敢寄生咒術師，所以就被無良小朋友狠狠霸凌，只好蹲去墻角自閉了。”
“BINGO～”
夏油杰：“……”感應到咒術師/咒力因此下意識遠離的詛咒，嗯，懂了。
“那后面一半呢，心臟指的是……”夏油杰猶疑地問道。
“是一個丟在我房間里的心臟，看起來既像咒胎，又像某種置換心臟的術式。”五條悟道，“胸腔空蕩的咒術師尸體，還有你提過的給你們玉藻前線索的男人——估計是想偷偷動點手腳控制這個小鬼吧，結果放錯了位置。”
夏油杰當即皺眉：“它想換了你的心臟？那——”
“沒事，只是對著我的無下限無能狂怒地抓撓有點煩而已。”他伸指點了點那個人偶，“所以，我就把那顆又菜又不懷好意的心臟塞進這里面了。”
接著，五條悟又平移手指，戳了戳第二個陶土人偶，“這個，是寄生了小鬼的人偶。”
再移，“這個，是我從其他小鬼房間順來的人偶。”
他挑眉道：“看出什么沒？”
“……”夏油杰道，“人偶的神情，越來越逼真了。”
五條悟房間內的人偶由于沒有寄生，面上依然保持著最初筆畫草草的模樣，而天蟲丸的人偶已經開始有了模糊的五官，至于最后一只人偶，幾乎連眼睛的睫毛都已根根分明。
——生祭儀式開始的前置條件是，人偶，即座敷童子自身的「成熟」。
而現在，既然臍帶上其他人偶的「成熟」已經快完成，但生祭儀式卻遲遲不舉行，顯然——是有某個“差生人偶”拖了后腿，導致眾咒靈無法一并托生。
明白了什么的夏油杰為難地看向天蟲丸：“但是，悟，這樣對天蟲丸來說是不是……”
也扭頭看向天蟲丸的五條悟：“杰，為了獲得咒靈，是時候大義滅親了。”
天蟲丸：“……”
天蟲丸：“？”
“干、干嘛啊……”天蟲丸左看看右看看。
五條悟：“嘛，都怪有的小鬼給出的負面情緒太少，害得咒靈醬無法足月，所以就無法降生呢。”
天蟲丸：“所以呢？”
五條悟幽幽道：“所以，你必須現在立刻馬上就擠出一大堆負面情緒好好滋養咒靈才行。”
一大堆負面情緒？
天蟲丸頓時有了某種不好的預感：“……比如？”
“比如——”五條悟一把奪過天蟲丸面前的大半包小餅干，暴風吸入，“痛苦！”
天蟲丸：“……”
天蟲丸瞠目結舌，天蟲丸無能狂怒：“哇啊啊！！那是吾的小餅干，你！你不許吃——！！！！！”
夏油杰雖然十分不忍，但在五條悟左一句“反正負面情緒馬上就會被抽掉，小鬼不會生氣太久啦”，右一句“難道你不想加快進度早點調伏這個咒靈么，杰”的蠱惑聲中，心虛地別開了視線。
于是——
洗漱時，天蟲丸瞪著兩只眼睛鬼一樣地死死盯著仿佛手腳殘疾，只會張著嘴巴等著夏油杰給他刷牙擦臉的五條悟，自己卻只能自力更生。
臨睡前，天蟲丸又默默縮進自己一個人的小被褥，視線幽幽地瞟著旁邊鋪好的大被褥。
五條悟打著哈欠從他枕頭邊踏過，居高臨下地瞄了一眼，淡淡道，“欸～現在是嫉妒啊，繼續保持。”
說著便絲滑地掀開大被褥，躺了進去。
另一側的墻壁邊，夏油杰說道：“……關、關燈了哦，蟲醬。”
天蟲丸：……嘁。
天蟲丸：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
在五條悟積極熱心的推波助瀾，以及天蟲丸無私奉獻的情緒產出之下，終于——小朋友們在又一日的晨時，收到了即將舉行生祭儀式的通知。
金毛狐貍站在臺子上高舉著木牌：「請所有人童在午夜零時攜帶好各自的人偶排隊有序前往母嬰室！」
接著，它又將木牌一翻：「狐神大人將賜爾等新生。」
臺下，小朋友們臉上俱露出向往的神情。
*
午夜十二點前。
所有人童們皆身著統一的素色和服，懷抱一個陶土人偶，被一頭一尾兩只只金毛狐貍猶如看守一般領著走向通往五樓的臺階處，在一間障子門大敞的和室內等待著。
母嬰室的結界僅在這一日零時后允許佩戴結界手環的生祭進入，而結界手環則由看守狐神居處的狐童在進入之時單獨發放。
至于負一樓的保育員桑，也被兩只狐貍把著門，要求其今夜絕不可外出半步，以免打擾生祭儀式。對此，保育員自然是笑著應下，乖乖呆在自己的房間不敢生事。
……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和室內，墻上掛鐘的鐘擺機械地晃動著，時間慢慢接近零時。
所有小朋友都默不吭聲，低著頭雙目出神地注視著自己的人偶。忽然，孩童間“唰唰”地舉起了兩只手臂——房間內看守的狐貍當即瞇起眼一看，見是兩個白頭發的人童，其中一個眼睛上還架著一副……圓圓的黑色墨鏡？
金毛狐貍舉著木牌走過去：「什么事？」
五條悟&天蟲丸大聲道：“拉○！”
看守狐：“……”
看守狐：「憋著！」
“哈？現在不讓我去的話，就不怕我在生祭儀式當場○○○○嗎？”五條悟頂著“墨鏡”兇殘道。
看守狐湊近了這才發現他鼻梁上的墨鏡是用紙張剪下來，超級粗糙地拼貼涂黑而做的。
旁邊，天蟲丸也不甘示弱道：“喂，狐貍桑，你也不想看見你們的狐神大人變成什么○○大人吧？快讓吾去上廁所啦，一秒鐘都憋不住了！”
看守狐才不受他們威脅：「不行就是不行，馬上就到零時了！生祭儀式絕不能出差錯！ 哪怕你們現在拉在褲子里也——」
“嗯……唔嗯……”
兩個白頭發小朋友當即蹲下，嘴巴里還發出一些很不妙的聲音。
看守狐：“……”
其他孩童：“……”
所有人與狐頓時瘋狂后退，死死貼著墻壁。
“噗……噗噗噗……”
死一般的寂靜。
看守狐絕望地舉起牌子：「趕快去——！！」
第63章 座敷童子 其六
得到許可的二人同時起身, 溜溜達達地朝門口走去。
然而過了一會兒，卻只有一個白頭發小朋友“噠噠噠”走了回來，到自己的位置安然坐下。看守狐疑道：「怎么只有你一個人？」
天蟲丸：“他便秘。”
看守狐：“……”剛剛不是還很通暢地在噗噗嗎！
又過了幾分鐘，仍不見另一個人童的身影, 看守狐忍不住轉身想去廁所檢查檢查, 見狀, 天蟲丸“噌”地起身先一步沖了出去，“估計他沒紙了，吾去看看——”
幾秒后。
戴著紙糊墨鏡的白頭發小朋友慢吞吞地走了進來, 中間還差點撞上其他人，又半道剎車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看守狐在門口探著狐腦袋看了看右看，舉起牌子道：「等等，那個去喊你的人童呢？」
墨鏡小朋友：“哦，他又拉上了。”
看守狐：“……”
你們倆——有完沒完！！
*
負一樓, 保育員臥室。
兩只毛毛被剃光的狐貍四腳朝天倒在榻榻米上, 捆作一堆：X_X。
保育員桑整整衣袖, 提上一個小袋子, 優雅地踏出了房間。
*
五樓的長廊間, 比此前數量更多的狐貍正嚴肅地走來走去，打著迷你手電筒巡視著。
房梁上, 一只玩偶皮套狐貍無聲而迅速地踏著橫梁，朝深處前去。
朱紅色的障子門門口, 依舊是上次那只巡邏狐——預備發放的結界手環就存放在它的四次元毛發當中。
忽然，巡邏狐聽到頭頂似乎傳來一陣“叩叩”的聲響，仿佛敲擊木頭一般。它疑惑地抬起腦袋, 便見房梁處隱約露出了兩只毛茸茸的耳朵，以及一塊木牌——「嚶」。
巡邏狐：……！
這熟悉的場景令巡邏狐瞬間想起什么, 它方“嚶”了半聲回應便立刻停住，改為掏出了自己的木牌：「是你！」
玩偶狐以木牌晃了晃，仿佛點頭的樣子，繼而道：「上次你答應我的事還作數吧。」
「當然！都說了我是誠實狐，講信用的！」巡邏狐挺起胸脯，隨后又道，「不過，你也知道今天是生祭儀式，玉藻前大人抽不出空，要不明天？」
誰知對方卻將牌子一翻轉：「不，我是來找你的。」
“嚶？”巡邏狐下意識應道，又馬上改換牌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玩偶狐：「上來說。」
巡邏狐頓時表情糾結，兩只耳朵都壓了下去，「不行、我還有任務，馬上到零時了，我不能擅離崗位……」
對方仿佛已經預料到一般，瞬間掏出一把狐貍毛展示道：「那我就把這個撒下去了哦——禿毛癌癥狐貍掉下來的毛，超超超強效傳染性病毒！」
聞言，巡邏狐頓時大驚失色，身上毛毛都要炸開了，還來不及反應，房梁上探出來的狐貍爪子已經輕微松開，輕飄飄的散碎狐毛飛揚在空氣中。
巡邏狐：「！！！」
它抱著頭左閃右閃，又不敢太過離開門口的位置，簡直像什么躲避版的俄羅斯方塊。
一輪狐毛雨落盡，巡邏狐站在僅剩的狹小位置里，謹慎地檢查自身，發現沒有沾染到癌癥狐毛后長舒了一口氣。
正在此時，房梁上又傳來“叩叩”兩聲，巡邏狐下意識看去——只見一只狐爪正勾著一袋滿滿的狐毛，作勢傾倒。
玩偶狐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拙劣的狐貍叫聲：“嚶～”準備好了嗎～
巡邏狐：「……」
巡邏狐：「！！！！！！！」
等、等等啊——！！
它當即一個彈射起步，以生平最迅捷的速度沖上了房梁。巡邏狐兩只狐爪艱難地扒在橫木邊沿，兩只后腿使勁蹬蹬，險險地翻上了房梁。
它吐著舌頭喘氣，正要掏出木牌詢問，就見一個毛茸的身影朝自己沖來——
Bang！
狐狐頭槌！
巡邏狐瞬間頭暈目眩，依稀間感覺到一只狐爪伸進了自己的狐毛間這里翻翻那里摸摸的，它含淚在心里喊道：嗚嗚嗚嗚……非禮啊！非禮狐啊！！！
不片刻，玩偶狐就從對方的四次元毛發中翻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帶著紋印的黑色手環。它將手環朝懷中一塞，接著冷酷地將巡邏狐一腳踢開，倏忽不見了蹤影。
感覺到對方已經離開現場，四腳朝天的巡邏狐這才小心地爬起來，一邊用爪子整理著被翻亂的毛發。它扒在橫梁上正琢磨著怎么下去，身后蓬松的尾巴卻忽然碰到了一個袋子，正是那一袋含有禿毛癌癥病毒的狐毛。
巡邏狐被驚得一個腳滑，還沒準備好落地姿勢就直接屁股著地，“咚”地摔在了地上。它呲牙咧嘴地翻過身，小心地揉著受傷的屁股。
嘩——
身后，朱紅色的障子門忽然被緩緩拉開，一只半身黑色的金毛狐貍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嚶？”剛才有誰來過了嗎？
巡邏狐爬起來道：“嚶！嚶！”一只很壞很壞的狐貍！它非禮我！
半黑狐看了它一眼：“嚶？嚶。”結界手環都還在吧？你檢查一下。
巡邏狐被這么一提醒，想起自己被亂翻的毛發，連忙伸爪掏出所有準備好的手環，放在地板上數了起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嗯？
一共不是十一個人童對應著十一個手環嘛？數錯了？
它不死心地又數了一遍，但仍是少了一個。
巡邏狐登時也沒空操心自己疼疼的屁股了，冷汗直流，抖著狐爪再次數了起來——
“嚶。”半黑狐突然制止道。
它從懷里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黑色紋印手環遞給巡邏狐，一雙金色的獸瞳直直地注視著巡邏狐，“嚶。”拿去。
巡邏狐愣了愣，趕快接過。
半黑狐：“嚶嚶，嚶。”補上的這只手環給最后進門的白發小鬼，他的人偶與其他人童有異，很好分辨。一定不能弄錯，這是玉藻前大人的吩咐——若有差池，大人不會對你留情。
巡邏狐：“……！”
巡邏狐：“……嚶、嚶嚶？”難、難道玉藻前大人已經提前知道我會弄丟手環了么？
半黑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轉身走回房間，又將障子門拉上。
*
敞開的和室內，當時間一點一滴逼近零時，看守狐終于對這兩個換來換去，你上一下廁所我上一下廁所的人童耐心告罄。
它忍無可忍就要沖去廁所——忽然，門口處一個戴著紙糊墨鏡的白發人童晃了進來，經過看守狐時還拍了拍它的腦殼。
“多虧了狐貍醬，拉得很通暢哦～”
看守狐狠狠瞪了他一眼。
房間內再次恢復了一片安靜，然而，也并沒有維持多久，零時的鐘聲“鐺”地響起，所有人童們被要求按照順序，由狐童指引著一一前往母嬰室。
看了一眼已經捧著陶土人偶第一個走上樓梯的孩童，隊伍末尾，五條悟戳了戳他前面的天蟲丸，以口型道：等會兒我們耍賴一起走。
搶來的結界手環已經給了某位出逃的保育員桑，假如手環的數目是根據人童定量的話，到時應該會少一個……
*
依然是五樓狐神居處門口。
又一位人童手捧陶土人偶，兩只握著迷你手電筒的狐貍跟在他身后，守著其走至障子門前停下。
巡邏狐與那兩只狐貍嚶嚶交流了幾句，仔細檢視一切無異后，遂從毛毛里掏出一個結界手環給人童戴上，并一抬下巴，示意其自行進入。
朱紅色障子門自動朝兩邊緩緩拉開，其后燈色晦暗，仿佛是一片虛無。懷抱人偶的孩童邁步進入，整個身軀的輪廓扭曲了瞬息，有如跨過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握著迷你手電筒的狐貍轉身去遣送下一個生祭，巡邏狐也默默守在門前，躬身垂目，視線靜靜地注視著地面。
吞沒生祭的障子門再次合上——
沙。
巡邏狐抬起頭疑惑地張望：咦？剛才是什么聲音……
*
狐神居處內。
這是一件與其他客房布置幾乎沒有任何差異，再普通不過的和室。茶色的榻榻米、木質矮幾、雕花屏風、壁龕……唯一一點區別是，屏風后不再是鋪好的被褥，而是一道直通樓上的石質螺旋階梯。
所有已經穿過朱紅障子門的孩童都已經不見蹤影，似乎皆由這道階梯去向了生祭的終點——母嬰室。
但，理應在此地看守「母體」的玉藻前呢？也在母嬰室嗎？
“……”
階梯邊，夏油杰靜靜地朝上望著，須臾，他邁步向樓上走去。
……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水流的聲音。
房間四壁皆是一面面頂著天花板的木格，密密麻麻的小木格內各自安靜地蹲坐著若干無臉人偶。
正中央則是一大片低低矮矮的方形水池，約到膝上幾分。池水泛著漣漪，無風自動，環繞著池中心的一個石板祭臺。一個身穿和服的人影隱約躺在祭臺之上，朦朧的帷帽遮住了其人的面目。
夏油杰登上最后一級階梯，抬眼環顧室內。
滿墻的人偶們分明空無面容，然而這一刻卻似乎凝結出了某種“視線”，齊齊投向來人，無聲而“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夏油杰倒全然不在意這“視線”，只隨意想著：不愧是特級詛咒座敷童子，數量果然可觀……啊、該不會要吃一墻的咒靈玉……
應該，不會的吧。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最后落在水池的中心——這就是他們猜測的「母體」？
唔，好臭的狐貍味。
他微一揚眉徑直朝前走去。白色的足袋一步踏進水池中，池水翻動聲驟然在室內響起。
嘩啦……嘩啦……
池水濡濕了他的和服下擺，夏油杰終于走到祭臺近前，將帷帽的紗簾信手一掀——
那是一張與他如出一轍的面孔。
第64章 座敷童子 其七（完）
五樓, 狐神居處門前。
巡邏狐正嚴正以待下一個前來的人童，它默默伸爪確認了一下被單獨放在四次元毛發某處的結界手環，心道：等下一個人童進去就剩最后一個了……嗯，白頭發的小鬼……一定不會弄錯！
人童與狐貍的身影逐漸從長廊前方走來, 巡邏狐挺挺胸脯, 定睛一看——
白頭發的小鬼！
但……怎么有兩個？
待兩人兩狐走到近前, 巡邏狐立刻朝后背遣送的狐貍問道，“嚶！嚶嚶嚶？”怎么回事！怎么一次性帶來了兩個人童？
該狐貍眼神空洞道：“嚶，嚶。”沒辦法, 再不來他們兩個就要一起屎濺當場了。
巡邏狐：“……”感覺這位同胞似乎經歷了什么事情，但它的第六感讓它最好不要多問。
巡邏狐看看面前兩個非常相似的人童，感覺狐腦都快不夠用了，忽然，它眼睛一亮, 舉牌道：「你們兩個, 把各自的人偶給我看看！」
天蟲丸與五條悟俱以一手托著人偶, 朝前展示道：“鏘鏘——”
“普尼獸！”
“咪羅獸！”
出現在巡邏狐面前的是兩個被涂畫得亂七八糟根本看不出人偶面目的, 陶土罐罐。
【他的人偶與其他人童有異, 很好分辨。】
【與其他人童有異，很好分辨。】
【很好分辨。】
巡邏狐癡呆地想道：……啊？
最后, 它索性抱著“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心情把半黑狐交給它的手環唰地掏出來, 指指二人，比劃道，“嚶！”一起戴！
五條悟視線掠過那只手環, 頓了頓，配合地伸出一只左手與天蟲丸的手腕靠在一起, 一只黑色的結界手環勉強箍住了兩人的手腕。
朱紅障子門再次打開，將兩只最后的生祭吞入腹中。
……
室內。
兩顆白色的腦袋從螺旋樓梯口一下冒出，天蟲丸環顧著這間所謂的母嬰室——與樓下狐神居處的擺設幾乎沒有區別，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和室而已。
他疑惑道，“沒人誒？咒靈、小鬼們……還有杰。你不是說給了他手環讓他先溜進來么？”
“……”五條悟沒說話，隨意掃了一眼，信步朝房間里走去，天蟲丸手腕被他扯著也踉蹌一下跟上。
他一直走到正中間，倏然停住，凝視著一片虛空之處，“杰就在這里哦，我不會看錯的。而且……還有一只臭狐貍的詛咒氣息。”
天蟲丸眨眨眼。
從建筑外部消失的六樓……分明被六眼捕捉卻無法看見……
“嗯嗯，原來如此～”五條悟忽而挑眉一笑，“不僅是創造空間，還能在原本的位置上再疊加一層相互平行的空間，不錯嘛這個特級。”
他點點手腕上的黑色手環：“這個東西，就是用來進入這個冒牌空間的吧，怪不得和我搶來的那個有點微妙的不同。”
天蟲丸意識到什么：“這么說，杰和那些小鬼們……”
“啊，他們確實就在這里——在與我們重疊的另一層空間內。”五條悟側過頭，視線定在某一處，“別躲貓貓了啦，放心，我不會把你直接祓除的……畢竟，還有事情要問你呢。”
半晌，室內仍是一片安靜。
“欸——咒靈也會耳背啊。”五條悟抬起手臂，“術式正轉，「蒼」。”
藍色的咒力驟然間在他指向之處爆發，如一顆小型黑洞瞬息吞噬周遭萬物，巨響之下連整個空間都開始扭曲變形，震蕩波動起來。意識到此地即將化為戰場，天蟲丸當即手足并用地跑到角落當好自己的花瓶職責。
須臾，一切靜止，整片殘破的空間再度恢復原狀。一個戴著白色帷帽的女人慢慢凝聚實體，出現在五條悟視線落下之處。
“不躲啦？”五條悟晃著五指道，“因為怕把整個空間都爆破，我只用了0.1111111%的「蒼」，很貼心吧。”
“不過嘛……五條老師的貼心也就到此為止了。”
白色的身影下一秒已凌空欺近，攜著勁風與咒力的一拳穿透帷帽的紗簾鑿進玉藻前面部，只一拳便擊碎了咒靈的半張臉。玉藻前尚來不及抵擋，破風聲又已襲向它渾身各處，重擊之下，咒靈忍不住發出痛苦的長嚎——
“——■■■■■■！！”
“哈哈哈哈……”
五條悟飛身一個鞭腿碾在玉藻前另外半張臉上，笑著道，“喂、咒靈醬！空間術式應該不只有這點使用途徑吧，不要光當沙包，再用點術式啊！”
已經快被錘成爛泥的玉藻前竭力轉動著臉上剩余的一顆光禿禿的眼珠死死地盯著五條悟——
本來答應那個女人，保證小咒術師的安全，只把咒靈操使憑它使用，變做座敷童子的降生母體，它這才特意安排將小咒術師引入另一個疊層空間……但是……這個人類……再不反擊真的會死！
下一瞬，五條悟便驀地感受到四面八方皆傳來某種逼近的壓力，層層疊疊將他包圍，而匍匐在地的玉藻前看似身在眼前卻已無法觸及。
無數空間的疊加啊……想要把他壓死在平行空間的縫隙之中么？
五條悟倏然揚起一個興奮的笑容。
他無視周身愈漸沉重的力量，目光似乎穿透了一切空間隔層直直地注視著狼狽的咒靈，紅色的咒力慢慢在指尖積聚。
“別死咯，特級。”
“術式反轉——「赫」。”
——！！！
赤色的咒力光炮轟然湮滅所有構建出來的平行空間，耳際是無聲的碎裂之聲。
良久，母嬰室現出了其原本的“樣貌”。
數條鮮紅的緞帶由水池中心的石祭臺處散落鋪開，長長地垂落進清透的水池里。水面下，每一根紅色緞帶盡頭，皆是一個懷抱人偶蜷縮的孩童，安然合眼，宛如棲身于母親的子宮內。
而祭臺之上，則躺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倏然間，滿室的無臉人偶皆“看向”水池中央的孩童們，一個接一個地“張口”——
“恭喜你！”
“恭喜你！”
“恭喜你！”
……
不絕于耳的祝詞環繞整間空曠的房屋，它們咯咯笑著，“恭喜你出生！”
——玉藻前不是在看守母體，是在等待母體。
天蟲丸腦袋一空，驟然沖向池中。他半身濡濕，踩著水奮力撲向中央的石祭臺，怔愣的目光由夏油杰臉上慢慢移向水底的孩童們。
借體托生……還沒有、還沒有呢。
座敷童子會排斥咒術師……這群猴子……轉化它們，或者，殺了它們。
蟲之目睜開，天蟲丸一下并掌舉起——
“！”
他的小手驀地被另一只溫熱的大掌握住，躺在祭臺之上的黑發男人沖他狡黠地眨了一下眼。
天蟲丸忽然感到一陣鼻酸，他大聲喊道：“你才不是它們的媽咪呢——！！”
池水聲響起，另一個白發小朋友也踩著水走了過來。
夏油杰笑著哄道：“嗯嗯，我是——”
話音未落，被他握著的那只小手猝然化為了一只雕刻著金色甲蟲的箭矢，穿透了夏油杰掌心，他的手掌整個碎裂開來，裂痕甚至還一路朝手臂蜿蜒而去。
三人：“？！！”
所有赤紅緞帶在一息間變為墨色，從池中“嘩”地翻騰而起，層層涌向夏油杰將他裹纏包圍，如一個墨色的巨型繭。池底，一朵巨大的黑金色蓮影綻放，室內所有人偶漸漸消失無蹤。
天蟲丸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手掌，那里已經變回了普通的樣子，不再是一枚箭頭。他正想上前觸碰巨繭又一下頓住，默默收回了手。
身旁，五條悟面沉如水地盯著巨繭：杰在里面的情況，六眼居然一點也無法看透……到底是什么東西，領域嗎？
他視線無聲地落在池中失去了人偶但依然在沉睡的孩童身上，身側的右手微動，漸漸就要作出某個手勢。
池底，黑金色蓮瓣緩緩合攏，所有纏繞成繭的墨色帶子剎那褪去，露出其間完好無損的黑發男人。
兩個白發小身影立即撲上前：“杰！你怎么樣！”
夏油杰反應過來，立刻伸手拍了拍兩顆白色腦袋，面色有些微妙，“……啊，沒事，座敷童子已經被我調伏了。而且……我感覺和平時的調伏有些許不同。”
他心念一動，一根眼熟的“紅色臍帶”自他身軀中飛出，落進水中纏住池底的孩童，“不僅無需借助吞服咒靈玉，我似乎還能直接使用咒靈的術式——就像已經與它融為一體一般。”
天蟲丸一下想到自己化作箭矢的手掌。
“「鎮魂曲」……？”他喃喃道。
二人的目光頓時看向天蟲丸。
須臾。
“先把剩下的咒靈解決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五條悟側過頭，意有所指地瞥著夏油杰，“你和那群昏倒的小鬼都需要治療，杰。”
“……知道了。”夏油杰與他對視一眼，輕輕笑道，“讓我來調伏吧，這里除了玉藻前還有眾多小狐貍咒靈，沒準它們會知道什么背后之人的線索。”
他試著體會像方才被巨繭包裹在內時的感覺，緩緩抬起手掌——瞬息間，十數朵黑金蓮影在滿室內綻開，散發著幽微的金芒，蓮瓣收攏之際，整座高大的狐神旅所亦在剎那消融崩塌。
眼前只見一片月下的雪色樹林，鳥雀驚枝，沙沙聲響，一如來時的馬神山。
第65章 世界詛咒大融合
青森縣, 馬神山中段密林間。
月影稀疏，已經在此地又冷又無聊地等待了數小時的兩位輔助人員面色都不太美好。
家入硝子握著一個兒童保溫杯慢慢飲了一口熱牛奶——原本是夏油杰給天蟲丸準備的，擔心林間寒涼，三人離開時還是留下給她了。
“吶, 七海。”家入硝子淡淡道, “再等五分鐘, 他們不出來就直接寫報告吧。”
“任務報告么。”七海建人抬腕看一了眼時間，“您要報告什么，學姐？”
“嗯……最惡詛咒師與最強咒術師于馬神山生死決戰, 同歸于盡。咒術界兩位人渣終于隕落，大快人心。如何？”
“贊成。”七海建人道，“不過最后一句放在心里就行，雖然是大家的共識，但我不建議您寫在報告上。”
“那你寫吧, 我怕我忍不住。”
“好的。”
“哈？——什么叫大快人心啊——！”
熟悉的聲音在夜里安靜的林間炸響, 驚起各處“撲簌撲簌”的飛鳥。
五條悟雙手插兜自樹林間走了出來, 身后夏油杰牽著天蟲丸朝二人一揮手, 最后面——人形大章魚陀艮和笑面狐貍玉藻前, 各抱著三四個昏迷著的小朋友非常聽話地跟上。
家入硝子：“……”
七海建人：“……”
這幅讓咒靈打雜跑腿的畫面，還真是久違了。
*
馬神山下, 伊呂波旅館。
在家入硝子立即為所有昏迷的小朋友進行治療，并送往醫院后, 幾位大人也趁著夜色，就近找了一間旅館休息。
盡職盡責的七海建人尚留在醫院看守，順便給附近的輔助監督打電話, 說明在馬神山處發生的咒靈事件。
旅館走廊內，家入硝子打著哈欠走向自己的房間, 一邊拍拍天蟲丸的腦袋道，“你的保溫杯明天我洗好了還你。”
天蟲丸乖乖點頭。
身旁，五條悟抱臂靠在門框邊，指指夏油杰朝家入硝子道，“硝子，這里還有個笨蛋也需要治療啦。”
家入硝子扭頭回看了一眼，笑道，“不說我差點都忘了。不過，某個傷患看起來還挺精神，一點看不出有事的樣子。”
“到我房間來吧。”她轉身繼續往前走。
三人跟著家入硝子走進她的客房，夏油杰順手把門帶上，回身便見幾人正盯著他看。
“傷在哪里？脫了看看。”家入硝子淡淡道。
五條悟：盯——
天蟲丸：盯——
夏油杰：“……”
他流暢地將外套和毛衣脫下，露出左半邊肩膀和手臂上被詛咒侵蝕的痕跡——粘稠的黑暗與無數細密的眼睛在他皮膚之下蠕動。
家入硝子不禁皺眉：“你生吃詛咒了？”
夏油杰哈哈一笑：“我不是一直都在「吃」么。”
“嘛，原來你吃了還會消化，現在怎么？消化系統崩潰了？”家入硝子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反轉術式作用下，濃稠的詛咒痕跡開始漸漸消退。
“這個……說來話長。”夏油杰道。
家入硝子睨了他一眼，懶得再追問某個鋸嘴葫蘆。
半晌，夏油杰半邊肩膀和手臂徹底恢復了原樣，家入硝子立刻揮揮手趕客，“困死了，快走快走。”
“謝啦，硝子。”夏油杰穿回衣服，朝旁邊一大一小兩人道，“走吧，我們也早點休息。”
“噢。”天蟲丸應了一聲，上前跟著他朝外走去。
……
走廊上，天蟲丸“噠噠噠”踩著木地板走在最前面，一把拉開了他們房間的障子門，夏油杰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后走進去，正要將門一關——
一只大手抵住了拉門邊沿。
“……不去自己房間休息么，悟。”夏油杰輕輕笑著。
“你身上的詛咒是怎么回事。”五條悟道。
夏油杰：“你不是看見了么，當時我不小心中了陷阱躺在祭臺上，被座敷童子的臍帶——”
“啊，我是看見了，看見某人雖然咒力被臍帶吸收克制，但明明靠純體術就能一拳打翻八十個咒靈，還躺在祭臺上裝樣子。”五條悟淡淡道，“還看見了你身上的詛咒是調伏后才出現的。”
“……嘖。”夏油杰視線游移了一秒，“眼睛好有時候真煩人。”
五條悟“哼”了一聲，手掌握著他肩膀往里推，“不說清楚別想趕我走。”
咚。
拉門關上。
夏油杰無奈地順著五條悟的力道朝室內走去。
榻榻米上，三床白色的棉被并排靠攏著擺放，夏油杰盤膝坐在中間，一左一右二人正用眼神凌厲地拷問他。
天蟲丸：“坦白從寬！”
五條悟：“抗拒從嚴！”
二人齊聲：“老實交代，怪劉海！”
夏油杰：“……”
“簡單來說，咒靈操術進化了。”他慢慢道。
左右二人立刻給了他一個“廢話！”的眼神，催促道，“繼續。”
夏油杰：“打個比方，從前的咒靈操術就像以我的身軀為「倉庫」，以咒靈玉為保存形態，存儲著無數咒靈。因此假如我身隕，咒靈應該也會悉數跑出。”
“而現在則是直接以我的靈魂、精神與咒靈相融，所以才能夠直接使用咒靈的術式能力。”夏油杰繼續道，“并且只要精神能量越強，就能更大范圍地一次性融合更多咒靈。”
“……精神？”五條悟一下意識到夏油杰沒有提及的部分，“那肉.體呢。”
夏油杰頓了頓，“嘛，人類這種東西，精神能量再怎么強大終究還是囿于肉.體這個有邊界的容器。一時融進那么多詛咒，沒消化好超出的部分——”
“就只有肉.體來負擔。”五條悟接道。
夏油杰聳聳肩：“沒錯。調伏時不小心讓詛咒溢出侵蝕了肉.體，就是這樣而已。我想只要再多嘗試幾次，假以時日，即使是我鞭長莫及之處的詛咒，都能一舉融合。”
“一舉融合？”五條悟冷笑一聲，“你還想吞多少咒靈？一次性直接侵蝕到爆體是吧。”
“哎呀，這次只是還不夠熟練。”他笑瞇瞇道，“我有分寸。”
旁邊，天蟲丸瞅瞅他二人的神情，不由思索道：精神啊……也是，畢竟「替身」就是替身使者精神能量的具現化，而「鎮魂曲」則是進一步激發替身能力，作用在咒術師身上自然也就變成了激發其精神力量……不過……
“沒必要融合那么多詛咒吧，杰。”天蟲丸突然說道，“你不是已經調伏座敷童子了嘛，用它的術式把猴子們連在一起，然后再讓吾來一并「轉化」不就行了。”
“猴子死光光，也不用操心詛咒，皆大歡喜。”
“……”
室內一陣沉默。良久。
天蟲丸歪歪腦袋注視著夏油杰，“杰，你已經不想殺猴子了嘛？還是說，你不想在這個白發混蛋面前殺——唔！”
夏油杰一把捏住了天蟲丸的嘴巴，彎彎眼睛，“猴子當然要殺。我只是覺得融合詛咒能給我補充一下損失的寶可夢庫存，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而已。”
“……”五條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轉開話題道，“喂，小鬼，你當時說的那個「鎮魂曲」又是什么東西？”
“嗚嗚！”天蟲丸戳戳某只捏住自己嘴巴的大手，對方覷他一眼，松開手收回。
天蟲丸正襟危坐，兩手抱臂道，“關于這個……你們，應該都已經知道吾不是人類了吧。”
“……”二人對視一眼，皆點了點頭，“嗯。”
天蟲丸得意地一昂頭：“哼哼～吾的真身乃是一顆來自宇宙的天外隕石，落在地球上后被人類撿去，雕刻成了「蟲箭」——所以，吾是外星人喲！超酷的！”
“哦～”五條悟哂道，“外星石頭，懂了。”
天蟲丸立刻瞪他一眼，繼續道，“作為偉大的宇宙造物，吾擁有著激發普通人精神能量的能力，在吾原本的世界，被稱之為「替身」，是一種可具現化的精神能量體。”
“原本的世界？”夏油杰不禁挑眉。
“沒錯！”天蟲丸把腦袋昂得更高，“吾不僅是外星人，還是會穿越的外星人，超超超超超酷的！”
二人：“……”穿越？
啪啪啪啪啪——
鼓掌！
五條悟舉手：“也帶老師穿越玩一玩嘛——”
天蟲丸：“呃……單程票單程票，吾也是被動來到這里的。”
五條悟：“……切。”
天蟲丸點點自己的額頭，“吾的「三眼」你也知道咯，就是這個作用。曾經是激發普通人的替身，到此世界后就變成了激發普通人的術式。而「鎮魂曲」——強化替身能力，換言之就是針對術式的究極進化版，只不過這個能力并非是吾能自主操控的，之前吾也戳過杰、戳過你，可是都沒有生效。”
夏油杰問道：“那這次怎么……？”
“吾猜，應該是「命運」的緣故。”天蟲丸揚眉笑了笑，“只有被命運選中之人才能觸碰到蟲箭，從而激發鎮魂曲——這是吾原先的想法。現在看來，或許應當是，掙脫命運之人吧。”
【命運是沉睡的奴隸，而我們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放了命運，這就是我們的勝利。】
“對了，杰，如果你真想繼續融合詛咒的話……”天蟲丸忽然想起什么，再次說道，“吾作為蟲箭時激發過的兩個鎮魂曲——「黃金體驗鎮魂曲」與「銀色戰車鎮魂曲」，一個具有影響因果律的變態能力，一個能力范圍最終似乎可以輻射整個生物界。也就是說——”
“你的「咒靈操術鎮魂曲」興許也可以融合全世界的詛咒。”
“……”夏油杰靜靜地回視著天蟲丸，眼底蔓上一片清澈的瘋狂，“啊，那正是我所期望的。”
良久無聲。
“哈。”五條悟冷冷道，“等不及要爆體身亡了，這位教祖？”
夏油杰笑道：“怎么會呢，都說了我有分寸的，悟。”
眼見戰火又要燒起，天蟲丸連忙舉手道，“等等、等等！關于肉.體撐不住詛咒侵蝕的問題，其實吾還有個解決方法！”
他看向夏油杰認真道：“杰，人類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你別做人啦！”
夏油杰：“……”
五條悟：“……”
啊？
第66章 蟲醬，甜菜！
夏油杰抽了抽嘴角, “什么叫不做人了，天蟲丸？”
天蟲丸豎起一根手指，娓娓敘來，“你看哦, 你之所以不能超大范圍呼啦呼啦地融合詛咒, 是因為人類的肉身困住了精神的能量。那么, 只要摒棄這個沒用的身體不就行了？即是——成為一個純粹的精神體！鏘鏘——Suguru替身！”
“……喂，你在說什么，小鬼。”五條悟面色不善地盯著天蟲丸。
夏油杰倒是頗有興趣地點點頭, “繼續，蟲醬。”
“在我原本的世界里就有一個被干掉的反派大魔王做到了哦，憑借他死后遺留的骨頭，變為了「替身」。”天蟲丸道，“所需要的是——遺骨、喚回靈魂的術式、36個罪人靈魂和14道密語。”
“罪人的靈魂含有強大的力量, 而擁有靈魂的遺骨將會吸收36個罪人的靈魂作為復生的養分, 其后, 將有「新生之物」誕生。「新生之物」醒來后則會對值得信賴的人所說出的14個密語展示自己的智慧, 受其吸引, 化為此人的替身。”
天蟲丸指指五條悟道：“預備役替身使者都有了誒，等把你變成他的替身, 吾再給你來一發鎮魂曲——”
“我就能不受阻礙地融合全世界的詛咒。”夏油杰流暢地接下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蟲醬, 天才！”
“嘿嘿！”
歡樂的氣氛中，只有五條悟被屏蔽在外，他射在天蟲丸身上的眼神簡直要把圣子大人灼一個大洞來。
“你以為我會同意么, 杰。”五條悟面無表情道。
夏油杰看看他，面上依舊掛著笑容, “你會的，悟。”
每一次、哪一次，你都會同意的。
“……”
一片安靜中，天蟲丸眼珠子轉了轉，再次舉手道，“呃……或者這樣，把這個白發混蛋變成杰你的替身，外接一個精神體分擔詛咒也行嘛……反正他看起來就精神能量超級充沛的樣子，肯定夠用的。”
室內似乎凝滯了一息，隨后——
夏油杰：“不行！”
五條悟：“天才！”
氣氛，再次焦灼了起來。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咬牙道：“悟，融合詛咒畢竟是我的事，你就別摻合了。”
“哦？剛才還放話說要變成我的替身，怎么現在就變成跟我沒關系了。”五條悟嘻嘻笑道，“哎呀，最強咒術師當了這么久挺沒勁的，試試最強替身也不錯嘛。”
夏油杰：“……”
夏油杰：“反正我是不會同意的！”
五條悟當即學著某人的語氣道：“你會的，杰。”
夏油杰：……我會你個頭！
互相對視了幾秒后，二人同時伸手，迅如閃電地扣住天蟲丸的肩膀，皆道，“天蟲丸/小鬼，把我變成他的替身！”
天蟲丸：“……”
天蟲丸奮力轉動他天才的小腦瓜，使勁思索著：把杰變成替身，對于融合詛咒來說自然是最穩妥的……白發混蛋精神能量這么強，當外接替身也沒問題……但是，如果Plan A&B都不行，再找一個外接替身的話，普通術師肯定不夠用，哪里還有像白發混蛋這么精神能量充足的人呢……
啊！
天蟲丸一敲手掌：“那個背后搞事的腦花醬，不是說是個千年詛咒師來著么，活了這么久，它一定超級有「精神」叭！”
夏油杰：“……”
五條悟：“……”
二人：“天才！”
歡樂的氛圍再次回歸，這次終于也把五條悟包含在內。
既然現在已經達成一致要鯊掉腦花醬并廢物利用為替身，那么，新的問題就出現了——該怎么抓到這個茍活了千年的狡猾腦子呢？
說到此處，五條悟一下想起什么一般開始在口袋里左掏掏、右掏掏，最后翻出了一顆跳動的心臟。
“喏，這就是之前被我放在人偶里面的心臟，座敷童子被杰你調伏以后它就沒有容器只能光禿禿揣著了。”五條悟道，“順著這個東西找找，沒準能有點線索。”
夏油杰點點頭，“除此之外，在我調伏玉藻前后，從它的記憶里確認了玉藻前是與這個偷尸賊合謀，假借奉上母體為由，實際是想控制天蟲丸，試探他的能力。可惜它實在謹慎，只能隱約看出是個女人的影子，從來不在玉藻前面前直接現身。”
想起最后在母嬰室中所見，五條悟一邊拋著心臟玩一邊道，“顯然，它已經猜到了小鬼能轉化非術師，正是想借座敷童子驗證這一點——那幾個送去醫院的小朋友，若是自領域內出來后變成了術師，估計就是它想看見的。”
說著，五條悟忽然頓了頓，“哇哦，對轉化非術師這么感興趣，難道腦花醬也跟你有一樣的理想么，杰。這么說來，怪不得它要封印我了，是想繼承你的衣缽啊。”
夏油杰：“……”
他才不會為了大義封印悟呢。
“如果用這些線索都找不到它的話，我想，還有一個大招一定可行。”夏油杰意味深長道，“百鬼夜行。”
五條悟看他一眼。
“當然，并不是真正實施。”夏油杰笑了笑，“我們只需要裝個樣子襲擊高專和各地，假作開戰，最后……再由最強咒術師出手了斷，回收我的尸體并埋葬，到時候腦花醬一定會忍不住出來把尸體偷走的。”
不待五條悟有所反應，天蟲丸先出聲道，“但是，杰，你哪來的百鬼可以夜行啊？寶可夢庫存夠嘛？”
夏油杰：“……”嘖，忘了這回事。
“咳、總之，也不是馬上就實施，我會在此期間努力攢攢咒靈的。況且，為腦花醬安排的葬身之地也需要時間準備。”他沉吟道，“這個詛咒師既然能茍活千年，抓它也不能大意。為了防止到時被它溜走，我決定參考玉藻前——在 ‘埋尸地’創造一個平行空間引它進入，我們在該封鎖的空間內將它生擒。”
說著，他又扭頭看向五條悟，真誠發問，“悟，假如你要安葬我的尸體，一般來說會埋在哪里？”
五條悟：“……”這種事也能“一般來說”？
他垂下眼睛，想了想道，“應該會葬在五條家的宅邸，畢竟那里有結界保護，一般人無法靠近。如果我想去吊唁，也很安靜。”
“……”
夏油杰伸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笑道，“那么，回去之后一起去一趟京都的五條家吧。要創造平行空間，總得實地考察一下，以免出了漏洞反被識破。”
五條悟看看他，頓了一下，“啊，好啊。”
五條家的宅邸……聽起來好高級欸……
天蟲丸立刻高高地舉手：“吾也想去！吾也想去！”
五條悟牽起嘴角，展臂在他腦門上Bang地彈了一下。
“哇啊！你干嘛！”
“哈，收點參觀費咯。”
夏油杰笑睨了兩人一眼，“好了，時間真的不早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討論也不遲。”
這句提醒仿佛有什么催眠魔力一般，天蟲丸立刻便感到確實有困意涌了上來，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舉起兩只手示意夏油杰把他拉起來。
“洗漱去咯～”夏油杰笑著將天蟲丸提溜起來，朝衛生間走去。
背后，五條悟撐著下巴，幽幽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夏油杰沒有轉身，只有帶著笑意的揶揄自他嘴巴里飄過來，“悟醬已經不是小朋友了，不需要我照顧了吧。”
五條悟：“……”哼。
某個大朋友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再次冷酷地刷牙，冷酷地洗臉。并且在天蟲丸疑惑地問他為什么不回自己房間時，冷酷地躺進并排三個中的最右邊的被褥。
天蟲丸正想掀開中間的被子躺下好擠兌某人，就看見五條悟那雙超亮的貓眼死死地凝視著自己，“……小心我彈你一晚上腦瓜，小鬼。”
天蟲丸：“……”什么人吶這是！
他悻悻地咕嚕咕嚕滾進了最左邊的被褥里。
雖然時間不早，但還是堅持著洗了澡、洗了頭、又吹干頭發的教祖大人好半晌才踩著榻榻米走了過來。一陣似有若無的清香隨著他身影的走近，淡淡地彌散開。
“關燈了哦。”
傾瀉的月光被窗簾擋在寒冷的室外，房間內唯剩一片朦朧昏影。
夏油杰掀開中間的被子慢慢躺下，感覺到天蟲丸下意識朝他懷里靠過來，夏油杰正要側過身，忽然一頓，“……悟，你壓到我頭發了。”
“……”
黑暗里沒有人回應他。
夏油杰輕輕笑起來，“也想要抱著睡么，但我可不是你的媽咪哦，悟醬。”
“……”
更多的頭發被壓住了。
第67章 滑雪去咯！
房間的窗簾拉開時, 五條悟一下皺起眉，困意還未消退，他睡眼惺忪地發出一點含糊的聲音。
“哎呀，小朋友都已經起床了, 怎么有的大人還在睡懶覺啊。”
感覺到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頭發間撥弄, 五條悟緩緩睜開眼睛, 面前是夏油杰帶著笑意的面孔。
“……”他不禁愣了兩秒。
“旅館里有提供自助早餐，天蟲丸早都起床自己填飽肚子去了。”夏油杰道，“昨天我們可是沒吃晚飯就睡了, 不餓么？”
聽他這么一說，五條悟瞬間感到自己急需大量甜食填補空蕩蕩的胃部和大腦。他伸個懶腰坐起，意識到什么，“小鬼自己去的？”
“沒，硝子和七海帶著他呢。”
五條悟眨眨眼, 明知故問：“那你怎么不去？”
夏油杰哼笑一聲站起, “我怕你繼續睡下去餓死——快起來。”
見他背影離開, 五條悟“唰”地一掀被子起身, 心情舒暢地走進了衛生間洗漱。
旅館三樓, 自助餐廳。
夏油杰與五條悟走進大廳時，一眼便看見了天蟲丸所坐的位置——桌子堆著小山似的碗碟——極其醒目。
二人一陣無語。
尤其是某位身患猴子厭惡癥的教祖大人, 光是想象一下落座后將會收到的周圍猴子們的視線，就恨不得直接沖回房間狂噴除臭劑。
他抽了抽嘴角, 走向食物區域，并因為五條悟餐盤里摞起來的“甜食寶塔”提前便被各種視線隱約關注著。
夏油杰：“……”嘖。
餐桌上，天蟲丸一個人就霸占了桌子一側的整個位置, 悶頭狂吃，對面則是默默進食的家入硝子與七海建人。夏油杰與五條悟拿著餐盤自然地在天蟲丸身邊坐下。
“……唔？你來啦, 杰……這個玉子燒加了芝士好好吃欸，給你一個……”發現夏油杰來了，天蟲丸在“埋頭苦干”的同時不忘從自己餐盤里給他夾點食物。激發鎮魂曲消耗了大量能量的蟲箭小朋友急需食物補充。
對面的二人早已對五條悟的甜食食量見慣不怪，倒是第一次見天蟲丸這樣能吃的小朋友。家入硝子喝了一口咖啡問道，“你是虐待小孩了嗎，夏油？”
“……”夏油杰無語道，“我在你心里已經是這種形象了么，硝子。”
家入硝子笑著聳聳肩。
身旁，五條悟一邊狂炫小蛋糕一邊朝七海建人問道，“事情都搞定了？”
七海建人點點頭，“嗯，我向窗那邊反映的是偶然遇見馬神山的詛咒與周邊孩童被神隱的情況，緊急向您提出了增援，并連夜解決了。沒有提及其他人。”
夏油杰看了七海建人一眼，笑了笑沒說話。
“不愧是七海海，做事就是靠譜～”五條悟嘻嘻一笑，“那群小鬼呢，有派人來跟進后續么？”
“凌晨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有附近的輔助監督來接手后續情況了，今天白天應該就會通知他們的父母。”七海建人道，“晚些時候我也要回去詳細報告一下這件事。”
家入硝子也附和著點了點頭，“我這個咒術界唯一奶媽，翹班了這么久也得早點回去，以防有什么突發情況需要我救治。”
“嗝～”天蟲丸放下飲料，嘆道，“真忙耶，高專的打工人，難道你們是為了高薪才這么拼命的嘛？”
“呵。”五條悟比了個手勢，“這個數。”
天蟲丸不由瞠目：“好窮酸哦……”
七海建人：“……”
善良熱心的圣子大人想了想道，“不然這樣，你們大家一起跳槽來盤星教好了，吾可以給你們開三倍的薪水哦！每年還有帶薪假，一起團建旅游，包吃包住，福利多多～”
某位白發最強當即踴躍報名：“這里這里～”
天蟲丸冷冷地瞥他一眼：“哼！上次在意大利給你機會你不珍惜，現在馬后炮已經晚咯！”
“意大利？”夏油杰挑眉，“你們倆趁著我不在聊了些什么？”
“呃……”天蟲丸眨眨眼，“吾邀請他來盤星教當教祖大人的貼身男仆，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五條悟捏著下巴狐疑道，“喂，你當時明明說的是貼身打手吧？”
“差不多啦。”天蟲丸道，“難道吾說貼身男仆你就會答應了？”
“嗯……這個嘛……”
夏油杰：“……”
他一把擰起天蟲丸的小臉，面無表情道，“每天都在教內白吃白喝的人要用什么給別人發高薪水啊？”
天蟲丸速答：“用杰的卡！里面有臭猴子們的供奉！”
家入硝子：“……”
七海建人：“……”
鑒于兩位高專打工人都工作繁忙，天蟲丸只得向場上最后一位候選對象不情不愿地發出了邀請。
“喂，那個誰，我們等下要坐纜車上山去滑雪場玩哦，你要不要去啊？”
那個誰：“嘛，勉勉強強有空吧～”
*
天蟲丸來時便眼巴巴饞了好久的纜車，終于在早飯后如愿以償。告別家入硝子與七海建人后，天蟲丸牽著夏油杰的衣袖一刻不停地奔向纜車售票處，五條悟慢悠悠地跟在他們背后。
方方正正的纜車車廂順著索道一路向山上而去，天蟲丸扒在玻璃窗邊俯瞰著底下雪白無垠的山脈，視線滑過盤山的棧道——啊，是他們之前走過的那條路欸，明明是昨天的事情，因為身在咒靈的領域里，感覺已經過去了好久。
“下次……叫上大家一起來玩雪吧……”天蟲丸喃喃著，感覺到一只溫熱的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腦袋。
租好了雪板、雪鞋等一應雪具，又攤著手等夏油杰給自己嚴嚴實實地穿戴完頭盔、護目鏡、手套后，天蟲丸握著雪杖，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了滑雪道的頂端。
身邊，夏油杰一邊戴上護目鏡一邊道，“這么激動要來玩，你會滑雪么天蟲丸……？”
天蟲丸擺出緊急現學的標準姿勢——剛才在租賃雪具的大廳里墻上海報畫的示意圖，身體前屈，雪杖奮力一劃，興奮道，“哼哼！吾——不會——！”
說罷，像個球似的小小身軀便如離弦之箭一般順著雪道沖了出去。
“杰——剎車是怎么樣來著——兩腳比成外八字是叭——”
夏油杰：“……”
夏油杰：“！”
他來不及戴好護目鏡，雪杖一支，趕緊跟著滑了下去。
某顆筆直滾下來也不知道閃躲的“雪球”驚得周邊的游客都紛紛避開，趕在其撞上樹樁子的最后一秒，一道穿著雪服的身影掠過，夏油杰“唰”地拎起天蟲丸的衣領險險拐了個彎向下滑去。
雪道下，夏油杰剛把天蟲丸放在地上，將護目鏡一摘，正欲說些什么——
嘩啦！
某個踩著單板俯沖而來的高大身影，直接揚了一板子粉雪撲了兩人滿頭滿臉。
“嘖，這個坡道也太矮了吧，真沒勁。我看旁邊好像有個40度的，我們去滑那個吧，杰……”五條悟隨手將護目鏡一掀，目光在二人面上掃過，“嗯？你們倆怎么回事，在打雪仗嗎？”
夏油杰：“……”
天蟲丸：“……”
“好哦。”夏油杰笑瞇瞇道，“不如就去高級雪道，看看誰能滑得更快——啊、算了，我突然想起來從前我們似乎比過一次，悟你還摔了個大跟頭，還是安全最重要。”
五條悟：“……”
他將護目鏡一把拽回眼睛上，冷酷地轉身，“走。”
夏油杰：“去哪？”
五條悟：“決、一、死、戰。”
夏油杰笑著也把護目鏡戴好，牽上天蟲丸跟在他背后走去。
*
滑雪場最北邊，坡度最陡處約40度以上，雪道長5km有余，正是場內人數零星的高級雪道，普通游客如要挑戰此雪道還需要先簽下承諾書，宣傳廣告牌上也特意注明了“新手止步”。
由于該雪道嚴禁兒童逗留，夏油杰便改租了一個滑雪圈，又令兩只小狐貍咒靈牽著雪圈，載著天蟲丸在初級雪道那邊自己玩耍。他自己則同樣換成了和五條悟一樣的單板。
……
雪道起點。
兩個同樣高大頎長的身影并排站在坡道上，引得偶爾經過的人不由側目。
“先說好，杰。”五條悟道，“不準用咒力和術式。”
“同樣的話也還給你，悟。”夏油杰揚唇一笑，“別開無下限哦。”
二人的目光隔著護目鏡對視一瞬，隨后同時自雪道起點“唰”地飛出！
一藍一黑兩道身影在無垠的雪道上極速飛馳，閃過時甚至只見模糊的形影，掠過之處揚起漫天粉雪，融進一片曠藍的天空之下。
滑過前段時，五條悟已暫時領先一個雪板的身位，某只志得意滿的大貓頓時躍起，耍帥地以前刃做了一個反腳外轉，傾斜的雪板登時將一地粉雪刮起，撲向后面的夏油杰。
秘技——以雪蒙眼！
“陰險”的笑容還沒從五條悟嘴邊掉下來，他落地時就險險絆了一下，一剎那的分神，夏油杰已經穩穩地換刃，流暢迅速地以S形自他身側馳過，反超了好幾個雪板的身位。
呼呼的風聲里，墨色長發混著沙沙雪粒翻飛，領先在前的身影揚臂反手比出一個朝下的拇指。
五條悟：“……”
哈！
五條悟不甘示弱地繼續追上，視線追逐著前方的背影，悄咪咪地做出一個手勢——一道超超超mini的咒力頓時射出，在夏油杰的必經之地炸出了一個小小的雪坑。
果然，前方的身影一個緊急側身，在避開迷你雪坑的同時也降下了速度。
風里傳來夏油杰無語的聲音，“喂……說好了不用咒力的啊……你這家伙……”
五條悟趁此機會立刻追平距離，壓下嘴角故作平淡道，“哦？技術菜就污蔑對手么，不愧是邪惡詛咒師啦——”
夏油杰靜了一瞬，下一秒，一顆巨大的雪球“嘭”地砸在了五條悟的臉上，他猝不及防被雪噴了滿臉，嘴巴里都吃進了幾口雪。受此一擊，五條悟果斷也在換刃的同時俯身搓起雪球回擊。
“看招——！”
“有本事你別開無下限——！”
“哈？那你別讓咒靈給你搓球啊——！”
本次雪道速滑比賽霎時演變為了速滑兼打雪仗大比拼。
滑行接近后段時，兩位速滑選手由于在賽道上過于沉迷打雪仗一度忽視了腳下的雪道起伏，最終——
“等、前面前面！悟你別拽我！”
“哇——哈哈哈哈哈哈！”
嘭！嗵！
二人雙雙摔倒，一起撲進了雪地里。
白茫茫的雪道上，只見一藍一黑兩個身影狼狽地疊作一團。
“悟，都說了你——”夏油杰無奈地掀開護目鏡，正對上五條悟一雙澄澈蒼藍的眼睛，他一下頓住。
早在摔下來時五條悟就將自己的護目鏡一把摘了，他撐在夏油杰上方，垂下眼睛注視著他，“杰先犯規拿雪球丟我，所以是我贏了。”
耍賴、撒嬌、惡人先告狀……確實是某人非常熟練的拿手好戲，他早就領教過很多、很多回了。
以前他會說些什么來擺平這家伙呢？
夏油杰緩慢地眨動眼睫：……啊，記不起來了。
“該你說了，杰。”五條悟語氣淡淡地提醒他，“是你沒注意、是你不仔細，外加喜久福大禮包作為補償，還要給我買一周的早餐。”
“……”
風聲漸止。
他們沉默地對視著，呼吸如箭矢，貫穿彼此的胸膛。
夏油杰撇開眼，“……雪地上很冷，快起來。”
沒有人應答，一顆白色的毛茸茸腦袋執拗地砸進夏油杰的頸窩，兩只支撐的手臂也一下放松，整條人都重重壓在夏油杰身上。
良久。
夏油杰艱難地抬起一邊手臂，推了推五條悟的腦袋，“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啊，悟。”
“……壓死你。”五條悟悶悶道。
夏油杰不禁失笑，他放在五條悟腦后的手掌輕輕摩挲著，感受著他毛茸茸的頭發在自己指間穿過。
過去的時間……還能夠再次拾起嗎。
“可以。”五條悟說。
夏油杰意識到自己不自覺發出了聲音。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可以——老子說可以！”
他慢慢彎起眼睛，又艱難地抽出另一只被壓住的手臂，往某個巨型大貓背上狠狠拍了一掌——
“起來！”
“嗷！”
“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開心地笑起來。
第68章 新年預訂
初級雪道上, 天蟲丸乘坐著狐力牌雪圈，托著下巴在整條道上來來回回轉悠了好幾遍。
兩只小狐貍咒靈“吭哧吭哧”地賣力推著雪圈，乘客小朋友則無聊得快要睡著了——沒辦法，由于此前天蟲丸的危險行為, 已經被夏油杰走前嚴令禁止獨自滑雪, 不玩雪圈的話就真的只能干站在一旁發呆了。
忽然, 他眼尖地瞥到遠處兩個提著單板的高大身影走來，立馬精神一振，指揮著狐貍咒靈們把自己推過去。
“杰——”天蟲丸揮舞著小短手, 在狐貍們的推動下來到二人近前，他仰著頭問道，“怎么樣，雪道速滑大賽誰贏了？”
五條悟得意地甩著護目鏡，“哼哼～當然是老師我咯！”
天蟲丸懷疑地看著他, 隨即視線投向夏油杰, “杰, 是不是他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干擾你？”
確實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的五條悟躬身覷著天蟲丸, “……比如？”
天蟲丸認真道：“比如——在比賽過程中突然摘下護目鏡使出美貌攻擊？或者故意發出很惡心但是對敵特攻的氣泡音攻擊？”
夏油杰：“……”
“嗯？”五條悟聞言扭頭打量著夏油杰面上的神情, “真的嗎，杰？”
見某人一副清了清嗓子就要馬上發出“攻擊”的架勢, 夏油杰無語地一掌摁在他嘴巴上，“閉嘴。”
五條悟：“唔唔？”
夏油杰：“怎么可能, 天蟲丸亂說的。”
五條悟：“唔——唔？”
夏油杰：“你再試也沒有用，別惦記這個了。”
旁觀的天蟲丸：“……”在？請打開麥克風交流。
*
原本是說好了來滑雪玩，卻被狐力牌雪圈以超慢速牽著溜達的圣子大人十分不甘心, 聽了五條悟吹噓自己的超酷后刃內轉，超酷前刃外轉后, 不由得眼巴巴地指望能去高級雪道“見見世面”。
“兒童禁止。”夏油杰毫不留情地拒絕道，“初級雪道你都滑得人仰馬翻，還敢去那里。”
天蟲丸抱著雪圈舉起來道：“那吾坐這個，你帶著吾滑嘛！”
夏油杰還未說話，一旁的五條悟倒是握著雪圈一端的繩子看了兩眼，笑道，“可以哦，老師來溜、呃，牽著你吧～”
天蟲丸：……剛剛這個白發混蛋是不是說了“溜”來著。
雖然內心十分懷疑某人突然的好心，但鑒于天蟲丸非常想去高級雪道，杰顯然又不同意，他只得勉強同意了由五條悟帶自己滑，并借其滑雪服“偷渡”進了高級雪場。
雪道邊，天蟲丸遙望著與初級場截然不同的寬闊雪道，眼睛仿佛燈泡似的“叮”地亮起，迫不及待便坐上了自己的雪圈，興奮道，“出發——GOGOGO——！”
夏油杰默默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可惜沉浸在激動情緒中的圣子大人完全沒有注意到。
于是，坡道之上，只見一個藍色的身影溜著一個雪圈飛速沖刺。雪圈上，看不清形影的一團“東西”隨著藍色身影時高時低地飛躍在長長的雪道之上，并持續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響，聲音漸漸又被空曠的雪道所吞沒。
某個溜雪圈溜得上癮的家伙甚至還反反復復來回了好幾趟，充分發泄完自己的精力，才暢快地笑著回到了起點。
“啊啊～我看這個滑雪場就應該開辟一個溜雪圈項目嘛，真是沒有商業頭腦。”五條悟面帶笑意地抱怨著。
被溜的雪圈·天蟲丸已經腦袋暈暈，手足發軟，用盡最后的力氣朝他豎起了一個中指。
夏油杰輕輕笑了笑，躬身把天蟲丸抱起，“走咯，蟲醬～這回玩夠了吧？”
天蟲丸埋頭在他懷里，欲哭無淚：吾再也不要玩雪圈辣！
*
回程時，天蟲丸又開心地乘上了纜車。暮色已經漸漸要染上這片潔白無際的雪山，橘色光線灑在纜車車廂上。
并不寬敞的車廂內，五條悟非要跟夏油杰擠在一邊座位，并把天蟲丸“咻”地丟去了對面，明明自己也伸展不開手腳，嘴邊的笑意卻沒落下來過。
天蟲丸打量著二人間的氣氛，輕哼了一聲，自己看向窗外的風景。
毛茸茸的大腦袋重重地架在肩膀上，夏油杰靠著纜車座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以手肘頂頂沒骨頭一樣壓在自己半邊身上的某人，“悟，有件事想跟你說。”
“嗯……？”五條悟發出一道懶懶的鼻音。
“乙骨憂太，我希望能由高專接手。”夏油杰道。
天蟲丸聞言立刻掃了他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持有詛咒女王的那個小鬼？”五條悟道，“怎么，你要派他來高專臥底啊？”
“不。我只是覺得他并不適合待在盤星教而已。”夏油杰回道。
“吾也同意哦。”天蟲丸忽然插話，“憂太就是個老好人笨蛋啦，跟我們這些超級邪惡詛咒師實在不搭，洗腦計劃也毫無用處。哼！不如說根本就是油鹽不進嘛！”
夏油杰笑起來，“就像天蟲丸說的，他是一個很有潛力也很優秀小咒術師，不過……他需要的是會祓除咒靈，拯救非術師的咒術師同伴，而非詛咒師。盤星教，于他而言終究不是長久之地。”
“既然這樣，等回高專以后我會跟夜蛾說明一下。”五條悟道，“不過估計等總監部那群爛橘子知道這個消息恐怕又要急得跳腳咯……”
夏油杰以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捏了捏，“哎呀，到時候就要拜托英明神武的五條老師保護一下學生，免受總監部的騷擾了。”
五條悟翻過手掌與他交握，“哈，那還用說。”
“那么，之后我會先和乙骨說明此事，征詢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如果沒什么意外的話年后就可以去高專上學了。”夏油杰道。
話音落下，他與五條悟都靜了兩秒。
年后……這么說起來，今年竟然已經快要過去了。
真令人恍惚。
“這還是吾來到這里以后的第一個新年耶～”天蟲丸期待地看向夏油杰，“過年是大家一起待在盤星教里嘛？”
意識到天蟲丸語氣中的含義，夏油杰問，“怎么，圣子大人還想去哪里過年？”
“之前那個大章魚咒靈的領域，不是說好去海灘BBQ嗎？”天蟲丸眨眨眼，“過年正好大家一起去啊？”
這么一說夏油杰頓時也想起來這回事，此前他有跟菜菜子、美美子提過，兩個養女也十分期待的樣子……正好也能在年節時找個沒有猴子的地方讓小朋友們玩，他自己也清靜。
“行哦，在咒靈的領域里過新年也是難得的體驗。”夏油杰笑著應道。
語畢，他忽然感覺自己肩膀被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又撞了一下，再撞——
“干嘛？”夏油杰明知故問。
“……”
“這位老師——新年有什么安排嗎？”
五條悟淡淡道：“不就跟從前一樣，去五條家露個面，然后回高專待著。”
“……只有你自己一個人嗎。”夏油杰微微側過臉。
“嘛，也沒什么必要跟其他家伙一起過年吧，又不是特別重要的日子。”五條悟隨口道，“可愛的學生們都各自回家了，我這個老師還是不要厚臉皮去掃興了。”
“……”
雖然知道某人的話有相當一部分賣慘的成分存在，但……又確乎是事實。
夏油杰不自覺握緊了他的手，須臾，開口道，“那、今年，要不要一起來盤星教過年呢？”
五條悟轉著眼珠子偷偷瞄著他。
“距離除夕還有幾天的時日，這兩天估計盤星教內的事務會比較集中，還要抽空做年節大掃除。”夏油杰說著便開始細細考慮起來，“海灘BBQ的事情暫時拜托真奈美，菜菜子、美美子也可以幫忙……除夕白天你去五條家走個過場，晚點趕回來正好……”
“還有寫賀年明信片新年參拜喝雜煮湯甜酒倒數看日出……呢。”五條悟“不著痕跡”地補充道。
夏油杰：“……”
“又不是特別重要的日子”——哈。
他笑著使勁搓搓五條悟的腦袋，“知道了，會準備好的。”
對面，天蟲丸撐著下巴看向某人容光煥發的面孔，揚眉笑道，“哇哦，歡迎光臨——麻辣盤星城。”
五條悟立時會意地哈哈笑起來。
天蟲丸可惜地嘆道：“要是給某只狐貍換上黑絲女仆裝就更還原了耶。”
五條悟也遺憾地直點頭。
夏油杰：“……？”
“對了，杰。”天蟲丸又朝夏油杰道，“你想好要怎么跟大家說明——最強咒術師要來我們的邪惡詛咒師大本營一起和諧友善地過新年了嘛？”
“……”夏油杰一噎。
天蟲丸眨眨眼建議道，“不如還是用目前教內流傳的劇本？你忍辱負重——”
“閉、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與此同時，馬神山下某間安置獲救孩童們的醫院。
趕來的輔助監督們已經聯絡好了這些被咒靈抓走的孩童們的家長，待詳細檢查完畢，確認小孩子們都沒有這兩日的記憶，身心依然健康后，便由家長們一一帶回。
安靜的走廊間，手機屏幕的亮光瑩瑩亮起，一個身著黑色西服的總監部人員悄聲通著電話。
“……是、是，沒錯……物部大人，那幾個小孩并沒有變成術師，只是普通人而已……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據說是被五條悟無意發現了詛咒才祓除的……好的，我會再繼續調查一下詳細情況的。”
*
嗶。
電話掛斷。
羂索漸漸蹙起眉頭：交給玉藻前的心臟似乎并沒有安進那個叫天蟲丸的小咒術師的身體內，甚至與自己斷了聯系一般。而且那群小孩也沒有被「轉化」……潛能開發……難道我猜錯了……？
五條悟還恰好參與進來，巧合？還是與誰暗中合謀？
她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這具寄身的身體已經十分危險——但依靠物部椿的術式能力在總監部與御三家內埋下的棋子怎么辦？難道就這么全部放棄了？
……稍微，再看看情況好了。
第69章 要事發表
傍晚, 東京，成田機場。
三人從機場大廳走出，回高專的回高專，回盤星教的回盤星教。
“……回去以后我會盡快向乙骨說明高專的事情, 到時候再約你與他見個面詳細聊一聊, 盡量在年前把此事定下來最好。”夏油杰邊走邊道。
“噢。”五條悟悠哉地走在他身邊, “既然要見面聊的話不如直接約在盤星教好了，反正除夕也要去，就當提前參觀咯。”
“……”夏油杰頓了頓, “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回去同大家說一下吧。”
牽著夏油杰的衣袖默默走在旁邊的天蟲丸不禁暗自搖頭：嘖嘖嘖，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12月底，天色一會兒就變沉了，紫藍漸變的霞光在天際線蔓延, 交相映在機場的巴士與飛機上。航站樓的玻璃窗口亮起暖色燈光, 如一雙雙澄亮的眼睛, 注視整座城市。
夏油杰牽著天蟲丸走進這片暖和的顏色中, 背身揮手, 語氣輕快道，“過兩天見, 悟。”
“哦。”
五條悟駐足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笑著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
次日, 盤星教。
臨近年關業務繁忙的夏油教祖才回來就連軸轉地又是布教宣講，又是處理堆積的詛咒委托，直到下午才抽出了一點時間。他走到后殿的長廊時, 正好望見空地處，乙骨憂太握著竹劍在做擺振練習。
夏油杰笑了笑, 踏著木屐走去。
空地處，乙骨憂太正按照米格爾給他布置的練習任務做著基礎訓練，一邊在內心暗自數著次數，忽覺一陣破空聲自耳際傳來，他下意識一個閃身，竹劍揮去——
啪！
與另一柄竹劍的刺擊部猛地撞上。
“夏油先生？”乙骨憂太驚道。
夏油杰笑道，“看看你的劍術進步得如何。”
他手上略一施力，竹劍滑動，壓著乙骨憂太接連后退了數步，腕間一動，又是接連幾劍迎頭劈下。乙骨憂太在一息的愣神后也連忙反應過來，持劍回擊，空曠的場地間一時只聞二人竹劍相交的“啪啪”聲響。
簡單過了十數招，這場突然開始的對練最終以夏油杰一擊點腕，將乙骨憂太的武器震得脫手而結束。
黑發少年摸著腦袋撿起自己的竹劍，“哎……我的劍術果然還差得遠呢……”
夏油杰笑著安慰他道：“不要妄自菲薄哦乙骨君，比起來時這才短短幾個月，你已經算進步得很快了。我想，假以時日，就算不依靠里香，你也可以成為咒術界又一個特級了。”
“特級啊，嘿嘿，希望吧。”乙骨憂太露出一個有些靦腆的笑容，繼而又看向夏油杰，“夏油先生，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嗎？”
“……乙骨君，”夏油杰慢慢說道，“你有想過離開盤星教嗎？”
乙骨憂太一愣。
呃、這是要趕他走的意思嗎……
“當然不是。”夏油杰接道，對著乙骨憂太一臉“您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表情不覺有點好笑，“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去其他有咒術師同伴的地方？比如——高專。”
乙骨憂太仍是有些不解：“但是……高專不是與我們不對付的地方嗎？”
“是和我們不對付，但不一定與你不對付。”夏油杰道。
“……”
見乙骨憂太不語，夏油杰想了想又道，“你覺得盤星教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呢，乙骨君？”
乙骨憂太：“無償幫助普通人解決煩惱，祓除咒靈的善良友愛教會！”
夏油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乙骨憂太：“……呃，有時候好像也會適當收取一些金錢報酬。”
笑意繼續掛在某教祖的臉上。
乙骨憂太：“……好像，對普通人也不是那么友好。”
夏油杰不禁笑出聲，“你這不是很清楚嘛！”
乙骨憂太垂下頭，也微微笑了起來。
“那么，重新介紹一下吧——”夏油杰笑瞇瞇道，“盤星教，日本境內最大的詛咒師團體，主營業務是通過祓除咒靈誆騙普通人的財產，榨干到沒有油水或沒有咒靈時再一腳踢開。”
“現任教祖夏油杰，十年前自高專叛逃的最惡詛咒師，接手本教的目標是……剿清所有非術師，創造一個只有術師存在的「咒術師樂園」。”
“啊、對了，嚴格來說，高專才是真正懲惡揚善，無私奉獻，幫助一切非術師祓除咒靈的友愛組織。”
乙骨憂太：“……”
乙骨憂太：“欸——？！！！”
見黑發少年滿臉風中凌亂的模樣，夏油杰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等等、夏油先生！”乙骨憂太打斷道，“剿清所有非術師……？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啊，沒錯。只有非術師才會產生詛咒，因此，只要將所有非術師除盡，這個世界就不會再有詛咒遍布，咒術師們自然也能從這場無休止的戰斗與犧牲中得到解脫。”夏油杰淡淡道，“這就是我想實現的——咒術師的樂園。”
乙骨憂太久久不語。
“大家……都知道嗎？天蟲丸也……？”
“嗯，抱歉，一直瞞著你。”
半晌，乙骨憂太方抬起頭直視著夏油杰道，“……請恕我無法認同您所謂的咒術師樂園，夏油先生。”
夏油杰了然地點點頭，“嗯，我知道。”
“但是——”乙骨憂太繼續道，“我理解您的心情。”
“……”
“就我自己而言，既然有能力就盡我所能祓除詛咒，并且還有了盤星教的大家這些咒術師同伴，再加上里香也在一天天變好，只是這樣已經很足夠了。”乙骨憂太認真道，“但——對您來說，恐怕只要還有咒術師陷于水深火熱，您就無法視而不見。因為，夏油先生您就是這樣一位溫柔的人。”
夏油杰一怔。
溫柔……我嗎……
“況且，正是因為您想要保護所有咒術師的想法，當時被總監部追殺的我才會受到幫助吧。身為純粹的受益者，我要是再去置喙您什么那也實在太厚臉皮了。”
乙骨憂太不好意思地撓撓臉，“總、總之——一直以來我都非常感謝您、非常喜歡您！雖然在「咒術師的樂園」這件事情上我無法為大家助力，但還請不要把我趕出盤星教，夏油先生！”
“……”
“哎呀，真是赤誠的告白呢。”夏油杰揶揄道，“不過鑒于我的人身安全，恐怕我只能先謝過你的心意了。”
乙骨憂太：“？”
他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里香已經出現在背后，目光不善地瞪視著對面的夏油杰。
乙骨憂太：“……”
乙骨憂太：“！”
“啊啊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夏油先生！等、里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待乙骨憂太手忙腳亂安撫好了自己的女朋友小姐，夏油杰這才不緊不慢道，“嘛，雖說我原本的打算是殺光所有猴子，不過近期又找到了一種新的消滅詛咒的可行方案，興許不必大開殺戒了。不用擔心自己成為反派大魔王的幫兇了哦，乙骨君～”
乙骨憂太：“……”這件事才應該最先說明吧，夏油先生！
笑吟吟欣賞著小朋友無奈又無言以對的表情，夏油杰拍了拍乙骨憂太的肩膀道，“但是，高專，我還是建議你去的。”
乙骨憂太眨眨眼看向他。
“在詛咒師大本營浸染過，接下來該去咒術師的正論集中營學習一下了。”夏油杰溫和道，“哪里更適合你，由你自己選擇。”
“……”乙骨憂太緩緩點頭，“嗯，謝謝您，夏油先生。”
“對了，過兩天我就帶你會見一下未來去高專上學的老師好了，正好是你也見過的人。”
“欸？我見過的人？”
“五條悟。”
“嗯……嗯？！”
*
晚間飯后，教祖大人喊住了教內各位主要干部們，表示有要事通知。
大家暗中覷了一眼神情有些緊張的乙骨憂太，都默默猜到了什么，皆不動聲色，喝汽水的喝汽水，走神的走神。
果然，夏油杰接著道，“年后，乙骨君將會轉學去東京咒術高專學習，不過這并不意味著他將與我們分道揚鑣，這只是他作為咒術師個人前去交流學習而已。來，乙骨君，你有什么話想跟大家說嗎？”
迎著夏油杰滿含笑意的注視，乙骨憂太深吸了一口氣，真誠道，“大家——正如夏油先生所說，前去東京咒術高專只是我探尋身為咒術師的另一種可能而已——但是我、啊，還有里香永遠是盤星教這個超級邪惡詛咒師團體的一份子！等畢業以后我們就會回來繼續上崗就業的！”
在場所有人：“……”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鼓掌！
夏油杰首先鼓勵道，“不錯不錯，爭取也評一個特級回來抬高我們的戰力，好讓總監部多忌憚盤星教幾分哦。”
乙骨憂太：“我會努力的！”
隨后菅田真奈美、菜菜子、美美子等也一一發表了諸如“有高級詛咒的情報可以先在盤星教的干部聊天群內分享”“揍扁高專的菜雞”“大家會想你的”等言辭以示鼓勵和不舍。
乙骨憂太感動得不住點頭。
說完此事，眾人便覺所謂“要事”估計已說明完畢，正欲離席，又聞“叩叩”兩下——夏油杰以指節敲擊著桌面，輕描淡寫道，“啊，稍微等等，還有一件事情……”
除天蟲丸外所有人：“？”
“咳、鑒于乙骨君年后就要去高專入學，我已經提前與高專的教學人員聯系好了相關事宜，明天會邀請對方來盤星教商談此事。”夏油杰一本正經道。
高專的教學人員……？
大家狐疑地看向他。
米格爾不禁拍桌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難道你要讓五條悟來么，夏油？”
夏油杰：“沒錯。”
飯桌上頓時一片死寂。
“順便一提，我還邀請了悟來盤星教一起過年。”
“噗——！！”
“菜菜子！汽水都噴吾身上了！”
第70章 盤星教限定參觀日
待擦干凈了桌面上菜菜子手忙腳亂打翻的飲料, 又將其他危險物品遠離其手邊后，大家再次神情肅穆地環繞桌邊而坐。
半晌。
菅田真奈美猶猶豫豫地問道：“夏油大人……難道盤星教的情況已經危急到需要您親自向那邊投誠示好了么……？本來意大利的事情我是覺得大家在開玩笑罷了，但是這樣看來難道真的確有其事？”
夏油杰掃了一眼其他人，發現大家都是一副頗為信服的樣子, 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你們, 想象力是不是太豐富了一點。”
眾人繼續以擔憂的目光看向他，其中尤以菜菜子、美美子最甚，看起來已經恨不得去找某個壓迫夏油大人的大魔王·五條悟決一死戰了。
米格爾也皺眉道：“喂, 夏油，萬一不得不戰，交起手來，只要別讓我去打五條悟都行。”
夏油杰：“……”
他只得解釋道：“從前我們與高專勢同水火說到底是因為理念不合，盤星教欲剿清所有猴子的計劃必受到高專咒術師阻礙。不過——自從意大利的事情以來, 再加上前些天我去青森調伏的詛咒一事讓「咒術師的樂園」有了另一個緩沖的解決方案。”
作為教祖大人的得力助手, 美女秘書小姐聞言不禁一愣, “這件事我倒是還沒聽您提起過呢, 夏油大人。”
“嗯……因為還只是一個初步設想, 中間的各環節都有待細細考慮，更需慎防走漏風聲, 這才沒有告知你。”夏油杰道，“并且, 這個解決辦法之中必須有悟的協助才行。”
菅田真奈美頓時明了：“所以——您和、五條先生正好借此也緩和了關系？”
夏油杰摸摸鼻子，“嘛，差不多就是如此。”
其余人皆暗自點頭不語, 菜菜子與美美子彼此交換一個眼神，一齊看向天蟲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天蟲丸：呃……裝傻笑一笑算了。
于是, 目前飯桌上是：完全了解夏油大人的心思，已經開始考慮如何招待五條悟的菅田真奈美；為了夏油大人的開心勉強壓抑內心萬分不爽的情緒，捏著鼻子同意的菜菜子、美美子；仍是覺得小杰忍辱負重而暗自嘆息的拉魯；似懂非懂反正全聽憑夏油大人指示的禰木利久；攤手看好戲的天蟲丸；以及——
一片安靜中，唯有仍然不解的米格爾再次問道：“等下，就算是為了緩和關系，有必要挑在除夕這種日子么？畢竟是我們自己人慶賀新年，五條悟一個外人摻合進來算什么？”
天蟲丸指正道：“他應該不算外人叭。”
米格爾撇嘴：“嘁，那是什么？內人啊？”
天蟲丸：“BINGO！”
米格爾：“哈？”
其余人：“……”
——總之，關于教學人員的“參觀交流”以及除夕的一應事宜就此定下了。
*
次日晨時。
所有干部們均嚴陣以待，守在盤星教大殿的門口處。
最后才走來的夏油杰與天蟲丸：“……”
夏油杰朝眾人道，“你們……不用這么緊張，這又不是要開戰。”
干部們齊聲道：“沒有啊，我們不緊張啊！”
夏油杰：“……”
正在此時，大門突然被“叩叩”兩下敲響，見無一人有反應，夏油杰便前去將大門打開。
門外，戴著墨鏡的高大白發男人單手插兜，隨意道，“喲，杰。”
“你來得還挺準時，進來吧，悟。”夏油杰側身讓開路，順便抬手介紹其余人，“這些都是盤星教內的干部，可以說是我的家人們。”
五條悟慢吞吞地走進來，“哇哦，都是來迎接我的么，你們詛咒師還真熱情嘛。”
眾人：“……”
下方，圣子大人困倦地打著哈欠舉起手，“吾只是來充人頭的，才不是歡迎你啦……哈啊……”
五條悟瞬間一個腦瓜崩彈去。
“哇啊！”
“幫你清醒一下，不用謝。”
眾人：“…………”
夏油杰走到五條悟身邊，似笑非笑道，“估計你已經對大家有一定了解了，不必我再一一介紹了吧。”
“呣……”五條悟點點頭，長腿一邁，直接走到菜菜子、美美子面前，垂下頭，視線隔著墨鏡無聲地注視著二人。
菜菜子&美美子：“……”干、干嘛啊這個人！
“喂，你們兩個要不要也來高專上學啊？”五條悟突然道。
菜菜子立刻警覺道：“哈？為什么要去？我們在夏油大人身邊很好。”
五條悟面無表情道：“小朋友長大了就是要學會獨立喲，太纏人的話會被家長討厭的。”
菜菜子&美美子：“……才不會呢！”
她們齊齊轉頭，睜著四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夏油杰，“夏油大人——你不會討厭我們的對吧？”
夏油杰無奈地上前攬住兩個養女的肩膀輕輕拍撫，和聲道，“當然不會，從我把你們帶回來那天起，我就沒有想過要讓你們誰再孤身一人。悟只是開玩笑而已，不必當真。”
旁邊，五條悟暗暗“嘁”了一聲。
其余人：“………………”
打破歷來詛咒平衡的「六眼」！當世最強咒術師！咒術界的頂梁柱！——GOJO SATORU！
居、居然是這副模樣。
寒暄（？）完畢，畢竟今日還有正事要談，夏油杰便令大家各自散開干自己的事情去，自己則帶著五條悟與乙骨憂太朝會客室走去。
“那么，稍后我會沏好茶送去會客室。”菅田真奈美躬身微笑道。
“啊，我要珍珠奶茶和蜜瓜味冰淇淋——三倍糖——”五條悟頭也不回，拉長聲音自然地“點單”。
菅田真奈美：“……”
她掛著秘書小姐的專業微笑：“好的，五條大人。”
*
會客室內，滿意地喝上了超甜珍珠奶茶的五條悟這才有心情開始談起正事。
他摘下了墨鏡，一雙蒼藍的眼睛在乙骨憂太身上掃過，淡淡笑道，“你應該還記得我吧，小鬼？”
乙骨憂太立即點頭，“當然！上次同您交手說實話我學到了很多，多謝您手下留情放我和里香溜走。”
“嗯嗯～很有眼力見嘛，不像你們的教祖大人，隨便說句話都能把人活生生氣死。”五條悟道。
“呃……”乙骨憂太暗暗瞄了一眼旁邊的夏油杰，見他臉上依舊笑吟吟沒有露出不快，這才道，“還好吧……夏油先生待人接物一向很妥帖，有時候會開開玩笑而已，不會故意氣人的。”
“哈？所以是某人特意區別對待？這樣豈不是更讓人生氣了？”五條悟不依不饒道。
“……”乙骨憂太默默朝夏油杰丟去一個求助的目光。
夏油杰笑起來，“好了，悟，不要再逗他了。”
五條悟揚眉一掌拍向乙骨憂太的肩膀，“哼哼～下次再見面就要稱呼我五條老師了，這位憂太同學。明年你作為插班生來高專讀二年級，順便一提老師我就是你的班主任哦～”
“好的！”
夏油杰聞言瞥他一眼，“夜蛾那邊你已經把情況都跟他說明了吧？”
五條悟一點頭，“我告訴他有個失足陷入蟹腳組織的可憐小咒術師急需高專的救助，他立馬就同意了。”
夏油杰：“……”
他才懶得信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家伙，不過既然夜蛾老師同意了，乙骨就讀高專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說起來——”五條悟撐著腦袋看向乙骨憂太，“憂太你和我姑且還算是親戚來著。”
乙骨憂太：“欸？”
“你的小女朋友詛咒當時不是鬧得很大嘛，順便就查了查你的身世。”五條悟道，“然后發現你是菅原道真的子孫，雖然關系超遠的，但也算是我的親戚啦。”
“哦……”乙骨憂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之前在福島見到你這個人形自走咒力庫，差不多也驗證了這一點。后來又看見你身上的詛咒女王，我就有點想到——真的是死去的祈本里香詛咒了你嗎？”五條悟漫不經心道。
“……”乙骨憂太頓了頓，“關于這一點，其實我自己也有過猜測。或許，是我自己……是我接受不了里香的死亡才下意識詛咒了她。”
五條悟看他一眼：“那么，要不要教你怎么解咒？”
乙骨憂太垂下眼笑起來，“謝謝您，不過我已經有過替別人解咒的經驗了。至于里香……我還想擅自作主讓她再多陪伴我一段時間，等到我問明白她的心意——如果她想離開就解咒送她成佛，如果她也覺得這樣很開心的話我就一直一直跟里香在一起。”
五條悟沉默著沒有接話。
須臾。
“哎呀，不是挺浪漫的么。”夏油杰忽然笑著道，“沒有比愛更動人的詛咒了。”
五條悟靜靜地凝視著他，也勾起嘴角笑了笑。
正事敲定，難得抽出了半天空的五條悟可不打算立刻就回去工作，他大口飲盡奶茶，悠悠道，“不帶客人參觀一下么，教祖大人？”
夏油杰示意乙骨憂太可以先行離開，自己則站起來拍拍某人的腦袋，“走吧。”
五條悟立刻起身，興致勃勃地跟在夏油杰身側，一邊聽他說明一邊走過盤星教內正廳、宣講室、書房、餐廳、后殿……裝飾上倒沒有什么額外特別之處，日式與西式相結合，算是稀松常見的設計，但五條悟卻一直很有興趣的模樣。
這里就是某人一直生活的地方啊……裝修風格確實像杰會喜歡的類型……
走至拐角的長廊處時，五條悟雖沒說什么，夏油杰倒是對持續環繞在他二人身側的隱約視線已經無語很久了，他終于忍不住停下，重重咳了一聲。
半晌。
所有偷偷摸摸八卦的目光總算清了個干凈。
端著合宜笑面的美女秘書小姐從拐角處走了過來，非常貼心地詢問，“考慮到除夕夜里五條大人會在盤星教過夜，已經為您收拾好房間了，要不要先去看看呢？萬一有什么缺漏，這兩日也好即刻備上。”
五條悟淡淡道：“可以啊，帶路。”
菅田真奈美：“您的房間就安排在夏油大人的隔壁。哎呀，不巧我還有教中的事務沒有處理完……夏油大人，不如您帶五條大人去吧？”
夏油杰：“……”今天盤星教的事務明明他都已經提前處理完畢了。
菅田真奈美繼續微笑：“其他干部們也很忙，沒時間來打擾二位的，請盡情參觀。那么，恕我先行告退。”
看著菅田真奈美優雅且迅速消失的身影，五條悟不禁捏著下巴道，“杰，能不能讓你的秘書兼職來五條家上崗？”
夏油杰睨他一眼：“……想得美。”
長廊盡頭的和室便是夏油杰的臥室，與其他房間略微隔開了一些距離，更加清靜。現在，這片清靜的角落又添了半邊溫度。
嘩。
障子門拉開，二人一起步入為五條悟準備的這間和室內。
室內布置幾乎與夏油杰房間無異，淺色的榻榻米與燒著小火的圍爐，松軟的圓墊鋪在旁邊，緞面屏風后是干凈的被褥，壁櫥里甚至掛著尺寸合適的輕便和服。
清淡的甜香從圍爐上的壺口里傳出，五條悟靠近嗅了嗅，“在煮什么？”
夏油杰俯身一掀壺蓋，笑道，“奶茶。”
“哈哈哈哈哈哈……圍爐煮奶茶么，不錯嘛～”五條悟端詳著隔壁房間相接的一道墻壁，隨意道，“干脆把兩間打通裝上隔扇不是更方便。”
“不行。”夏油杰走到相接的墻邊，輕叩了兩下，意有所指地調侃道，“隔著一堵實心墻都能被你騷擾，要是換成隔扇我看是別想睡個好覺了。”
五條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叩叩。叩叩。】
【……】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吵死了，悟！明早還有任務，趕快睡！】
深夜，百無聊賴的某人把隔壁宿舍的男同學從夢里吵醒，終于心滿意足地合眼。后來，由于該深夜擾眠事件頻頻發生，叩墻的動靜甚至一度成了兩邊交流的暗語。
五條悟哈哈一笑，走到夏油杰身邊，煞有介事地敲了敲這堵墻壁。
叩！叩！叩！
“不行，刷了牙就不能再吃甜食了，悟。”
叩！叩叩。
“被夜蛾發現就完蛋了，不過我也同意就是。”
叩、叩、叩。
“……”
夏油杰張口無言。
五條悟又敲了一遍——叩、叩、叩。
【我回來咯，杰。】
這是那個夏天，最石沉大海的一句“留言”。
“……早知道，當時老子就該直接把墻壁敲爛。”五條悟淡淡道。
夏油杰沉默著，忽然握住五條悟的手移到自己胸前——叩、叩、叩。
“啊，聽到了。”夏油杰揚起唇角。
五條悟一把將他擁進懷里。
靜謐的和室內，唯有炭火“嚓嚓”的聲響與二人重疊的呼吸聲。
須臾。
嗡嗡……嗡嗡……
“電話響了，悟。”
“……”
五條悟不耐煩地掏出手機，一接通便又聽聞哪哪處突發了詛咒事件，急需他前去處理云云，立刻臭著臉“嗶”地掛斷。
夏油杰拱拱他：“咒靈？”
五條悟松開手臂：“嗯。”
“不愧是年關時候，連詛咒都忙著沖業績了。”夏油杰笑道，“快去吧。之前我通知你來盤星教時不是在郵件里還給了你一個地址么？平時我交易來的咒靈都存放在那里。你小心別直接祓除了，留口氣扔進去——為了之后的百鬼夜行，我最近可都在努力調伏咒靈。”
“哦——”
五條悟不情不愿地應了一聲，被夏油杰推著肩膀轉了個方向朝外走去，他嘟嘟囔囔道，“好歹露出一點舍不得的表情嘛，杰……”
夏油杰笑瞇瞇在背后推著五條悟，聞言立刻接道，“哎呀，一想到馬上會有新的咒靈入庫我真是太舍不得了。”
“哈？你這不是根本沒有一點舍不得么！”
“嘛……不要在意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