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兩條裙子◎
隨著人群逐漸散去,門口突然又探出兩顆腦袋來。
一男一女,年紀看上去和姜向南差不多,光是那兩個和王大娘簡直如出一轍的蒜頭鼻就能猜到兩人身份。
王雨明顯也看到了兩人,卻沒有多少波動,似是沒看到那樣收回了目光。
“大姐。”
表妹王麗麗怯生生地開口叫道,要不是環顧了一圈屋子的眼光滿是嫉妒,還真要被這副乖巧摸樣所欺騙。
“我沒錢給你們。”王雨冷冷回道。
“你叫她什么,人家現在嫁給有錢人了,哪還會看得上我們這種窮親戚。”表弟王成滿臉鄙夷地扯了下王麗麗的胳膊。
話是這么說,兩人卻不退反進,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屋子。
“姐,你的金耳環真好看。”
從進門起,王麗麗的目光就黏在了金耳環和金項鏈上,那視線還有來有回,上下不停移動就是舍不得離開。
“這是我們家給的嫁妝,要是想要早點嫁人讓你媽給不就有了。”
姜向北往邊上橫移一步,直接擋住王麗麗的視線,并沖她狠狠翻了個白眼。
“誰信!不知道私下騙了多少,就是面子裝好人而已。”
王成似乎早已習慣了居高臨下,盡管壓低了聲音,嫌惡的視線卻是直勾勾地看著王雨所說。
“王成,你別說了!”
眼見姜向北眉頭緊皺,身體往王成的方向動了動,生怕屋子外的大人又被喊來,趕忙裝腔作勢地呵斥了聲。
誰料,王成居高臨下的態度不僅僅只是對王雨,親姐也包含其中。
王麗麗才說完,自覺被下了面子的王成眼神如刀一轉:“要你管,老子說話你最好給我閉嘴。”
“我……我不是為你好嗎!”王麗麗下意識往后縮了兩步,表情有些害怕:“這又不是家里。”
“不管在哪你都不能下老子面子,男人的面子比命都重要。”
“以后我不說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姐面子上,老子今天絕不饒你。”
姜向北:“……”
眼前這是在上演什么封建電視劇嗎……言語上在姜向北那吃了虧,又在親姐身上找回面子,王成這才滿意地收回嚇唬的拳頭。
“王雨,今天結婚收的禮金你全部交給我們。”
教訓完王麗麗,王成又覺得自己行了,張口就沖王雨勾了勾手指。
“你做夢呢!”姜向北非常不給面子的嗤笑出聲:“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衣冠不認人。”
站在姜家的屋里威脅王雨,這個身條跟竹竿似的王成好像一點都沒認清眼下情況。
一句說完,姜向北還沒完,又開口背誦了段詩經里佚名先生的詩詞。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
罵了白罵,因為這姐弟倆顯然聽不懂,只有先前那句眼睛長在屁股上能大概明白意思。
“老子看你是個女的讓著你。”王成伸長手臂,食指差點戳到姜向北的臉上,表情就像是要吃人一樣:“信不信老子一腳就能踢死你。”
“王成!”
啪——
那駭人的表情嚇到了王雨,她想也沒想,對著王成的手背用力揮出去了一巴掌。
縱使心里也害怕得像是被重物壓迫一樣沉重,還是努力把姜向北護到了身后。
姜向北目光里,身前的背影顫抖得厲害,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吸跟著加重。
這種表現就是很明顯的創傷后遺癥,顯然王成以前沒少欺負王雨。
“你他媽肯定是忘記了老子以前怎么打你的!”
王成看了眼通紅的手背,表情從憤怒逐漸變得微妙起來,眼底浮現出令人驚恐的暗色。
大手高高揚起,大嘴咧開個陰森森的笑意。
“……”
王雨的下意識反應不是躲避亦或是回手,而是抬起雙手擋在臉上,顯然……這也是一種自然反應。
回憶中的疼痛并沒襲來,反而是一聲巨響響徹整個屋子。
姜向北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沖到王雨身前,就在王成揚手那瞬間,一個老舊沙發飛了過來。
只來得及感受到肩膀劇痛的同時,王成已經被沙發撞得往后趔趄幾步站穩了身體。
要不是老舊沙發太輕,這一下能把人砸得倒地不起。
不過姜向北的目標并不是把人砸趴下,她跟著轉身拉開了衣柜門抱起嫁妝匣。
“爺,有人搶東西。”
隨著姜向北的叫聲,兩個手鐲被甩到地上,姜向北還抓了把大團結灑在地上。
“誰搶東西!”
“還用問誰,剛不是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趴門口偷看呢嗎!”
“是那兩個。”
幾句話間,大人們呼啦啦涌了進來。
屋里情況一目了然。
王成拽著姜向北頭發,拳頭高高舉著,因為看到這么人突然進來而一時忘了放下。
姜向北仰著腦袋,辮子在王成手里,一手抱著嫁妝匣一手拽著早已變形的金手鐲,另一頭是王麗麗
“王八蛋!”
姜向南和裴玄看到姜向北被打,直接從姜愛國身后擠了出來。
裴玄以牙還牙地抓住王成短發,姜向南解救出姜向北的辮子。
“爺,報公安。”
兩人拖著王成,姜向南還抽空跟姜愛國說。
“報啥公安啊,裴建就是公安,把人叫來得了!”有人說。
今天洛川市二局來了不少人,全在裴家等著吃席,還用報什么公安局。
“姜半,去叫裴建過來,就說有人搶他媳婦的錢。姜愛國擺手。”
頭發被解救出來后姜向北終于能用得上力氣,直接一腳蹬過去,把早已變形的金手鐲搶到了手上。
“她還搶了好些錢。”
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王麗麗膽子那么大,看到金手鐲的瞬間竟然是去撿。
要不是姜向北手快,還真被她搶到手了。
然后……金手鐲沒搶到,王麗麗又抓了把錢賽到兜里。
做完這一切就幾秒鐘,繼而轉過身又來搶金手鐲。
姜向北不知道王麗麗是怎么想的……難道是認為搶到就是自己的?
不過也多虧了她,搶東西事實的被坐實了。
姜向北歉意地看向王雨,就是……金手鐲變形了。
司文蘭看了眼劉春芳,兩人默契地走到王麗麗身邊,男人不方便搜身,她們沒什么顧忌。
“姐!對不起。”
屋里的情況已經得到充分控制,姜向北走到王雨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
“沒事。”王雨笑,眼睛里一層薄薄水霧,嘴角笑意卻滿是痛快:“今天是個好日子。”
從小她就被大伯家的兩個孩子欺負,挨打挨罵那都是家常便飯。
但親媽不管,爺爺就算想管也有心無力,出去工作前王成都還是一言不合就打人。
現在不同了,她知道自己身后有家人朋友撐腰……
“咱們讓他們賠就是。”王雨笑中帶淚,動手將鐲子掰圓又戴進了自己手里。
“對!讓他們賠。”姜向北笑著眨眼。
隨著裴家人的到來,屋里已經站不下那么些人。
“你姐膽子小,你在屋里陪著她。”
壓著王成出去前,姜愛國還特意交代姜向北,他一直記得王雨膽子小的事。
眾人離開后,壓抑許久的眼淚終于大滴大滴落下,王雨趴到姜向北肩膀上痛快大哭了一場。
裴建溫聲安慰了好久都無濟于事。
最后還是司文蘭說讓王雨把心里多年的苦悶都發泄出來,大家才終于消停了進進出出。
姜向北沖裴建招了招手,解救出自己早已濕透的肩膀后站起來活動了下。
“讓他們好好說說話。”
姜向北:“……”
都沒來得及擦一下肩膀上的淚水就被司文蘭趕出了屋子。
“你頭沒事吧?”剛走回自己房間,裴玄突然湊上來,姜向北擺了擺手:“沒事,沒掉多少頭發。”
臨時換了發型,要不還真有脫發的危險。
“你放心,我剛才給你報仇了!”裴玄狠狠揮動拳頭:“打得全是皮薄的地方,夠他喝一壺的。”
裴玄不說姜向北也全程目睹,拳頭往腹股溝招呼了好幾下,打得王成連腰都直不起來。
“我爺他們去哪解決事情了?”
“去我家,有姜爺爺和我爸在你放心。”比起那邊,裴玄還是更擔心姜向北:“你把頭發散開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沒有,就是裙子被我姐哭濕了。”
白色襯衣上一圈帶了口紅的淚漬,襯衣袖口還被王麗麗把扣子拽掉了。
“沒事,你等著。”裴玄眨眨眼,把姜向北按到凳子上坐好:“你等一會兒,哪都別去。”
姜向北:“……”
她哪會真聽裴玄的話,前腳人走后腳就換了件衣服打算去裴家看熱鬧。
“向北。”
然后,她又被老哥姜向南按在家里。
“媽讓我回來看著你。”
“看我干什么?”
“別以為媽看不出是你故意把王雨姐的金手鐲扔地上的,媽說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一想到老媽當時哭笑不得的樣子姜向南就好笑。
姜向北也不否認,理直氣壯地表示:“他們來家里鬧咱們不能拿他們怎么辦,要是搶劫那可就不一樣了!”
姜向南抬起手,手掌按在姜向北頭頂上,一邊按摩一邊說:“王家人不承認,裴建哥說只能當成家庭矛盾處理,不構成搶劫犯罪。”
主要是兩邊有親戚關系,真要掰扯清楚沒那么容易。
裴家人最多是出言嚇唬嚇唬那一家四口,起到個威懾作用就算最好的結果了。
姜向北不服氣地“哼”了聲,不再反駁。
“你說是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么大好的日子王雨姐還哭了場,多不吉利。”
瞬間內疚加一,姜向北覺得自己剛才確實有點沖動了。
“那我掏錢再給姐買個手鐲咋樣?”
姜向北現在是整個姜家人里最富裕的那個,底氣十足的說賠就賠。
“你乖乖待在家里就行了,其他不用你操心。”姜向南笑。
“向南哥說得對。”
一道身影跑進屋里,滿頭大汗地抬手連連扇風:“張瘤子家的狗不曉得被誰放了,一出門就追著我咬。”
“你拿的什么?”
“你怎么叫向南哥了?”
兄妹倆注意到的情況完全不用。
姜向南目光放在裴玄懷里的軍挎包上,而姜向北則是因為那聲哥奇怪不已。
最開始跟姜向北有仇的時候叫姜老大,后來熟悉之后叫姜向南,怎么現在又加上了個哥。
“向南哥比我大幾個月,叫哥不是正常的嗎!”
裴玄回得理直氣壯,但等拿下挎包時,那動作一下子就扭捏了起來。
“什么東西鬼鬼祟祟的。”姜向南一把扯過來,入手就知道:“給我妹的裙子?”
“剛才不是送過生日禮物了嗎!”姜向北不解,先自己搶過來翻開拿出。
一件淡粉色包白邊的連衣裙,看顏色確實是年輕女同志的款式。
“你難道一次買了兩件?”
姜向北問得直接,倒另裴玄有些措手不及,眼神下意識閃躲看向門口。
就幾秒鐘時間,耳根子紅的就像是要滴血。
姜向北:“……”
就在姜向北都要以為裴玄怕是暗戀自己的前兩秒,剛冒起的羞澀瞬間就被下一句話拍回了腦殼。
“早買了,本來是準備送你和曹彩鳳一人一條,沒想到她突然出事了。”
姜向南:“……”
動了動嘴皮,最終拆穿的話沒說出口。
這條裙子明明是上個月他和裴玄共同在店里瞧見的,當時姜向南就覺得特別適合妹妹,可惜沒帶錢。
后來專門帶了錢去買,董大姐說裙子早上剛賣出去。
姜向北拿出來的一瞬間,他立刻認出就是那條裙子。
就這……還睜眼說瞎話呢!
姜向南沒拆穿,不過心里大抵也猜出裴玄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那我可撿了大便宜。”姜向北笑得比剛才收到那條藍色背帶裙還高興:“三鳳沒運氣,只有我替她穿了。”
再看自家妹妹顯然還沒有半點開竅,姜向南覺得更沒必要多說什么。
緣分的事……順其自然就好。
***
三水胡同,二號院。
“老姜家閨女是不是沒做面包了?”
端著茶缸子刷完牙回到屋里,賀銘仁有些奇怪地詢問起蔣麗。
每天早上姜家都是人來人往,那面包一盤盤地往外端,一看就曉得生意紅火得很。
蔣麗目光在愛人破了個洞的汗衫上瞟過,聲音嘶啞得厲害。
“人家搬到更大的地方去了,家里廚房小。”
姜家人不愛顯擺,但是隔壁的劉春芳每回教訓夏彩霞都會說到,就算不想聽也不停往耳朵里鉆。
賀銘仁還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
“老姜養的這雙兒女可真爭氣。”
蔣麗:“……”
自從從那個位置上下來,賀銘仁就好像是過一天算一天的狀態,什么都是得過且過。
至于被她抱有很大希望的兩個孩子,更是讓人失望。
大女兒一心想重新過上以前衣食無憂的日子,就算知道簡衛軍不是好人也依舊死纏不放。
二兒子和他爸一樣沒什么大志向,找了份打字員的活混日子。
“你光看人家姑娘爭氣,你怎么不好好管管自家的姑娘。”蔣麗冷聲問道。
“管?怎么管!”賀銘仁轉身看向妻子:“她能聽你的話還是聽我的話。”
“……”
“當年在國外我就跟你說讓賀蘭多學學咱們國內的知識,你非要讓她去跟那些老外接觸,到頭來呢……”
賀銘仁提到的正是蔣麗現在每晚都要后悔的事。
女兒二十二歲,卻連國內初中的知識都沒學完,跟那些外國人倒是學得大手大腳不懂節儉。
現在他們家全靠以前的積蓄才能維持生活,否則憑賀銘仁的那份工資根本養不活一家人。
“就算我想拉下面子求人幫賀蘭找工作,你說哪個單位會要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人……”
賀銘仁深深看了眼蔣麗,很想把后半句一般的工作母女倆都瞧不上眼說出來。
不過蔣麗自尊心太強,要是真說出來了,后頭還得自己來哄。
蔣麗陷入沉默。
雖然不想承認,但愛人說的每一句話她心里都很清楚。
見狀,賀銘仁繼續說道:“不說其他的!你就看人家姜向北,做面包有多辛苦,賀蘭能苦得下來嗎!”
每天早上四點一到,姜家的廚房就會準時亮燈。
等賀銘仁起床上班,人家的面包已經做好送出了門,而小姑娘也會出門去上學。
等他下班,人家不是在忙活面包的準備工作,就是在門口寫作業。
只要賀蘭有姜向北一半的勤奮,賀銘仁就算跪下來去求人也會給女兒找個好前程。
誰料,賀銘仁的話倒讓蔣麗琢磨出了另一條路來。
“讓賀蘭去學做面包吧!”蔣麗說。
賀銘仁:“……”
“你別想一出是一出。”
才說人家姜向北辛苦,怎么又想讓賀蘭去學什么面包,大女兒什么德行他們還不了解?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在欽北有個國家賓館當糕點總廚的遠房表哥嗎?”
賀銘仁:“……”
就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兩家人十多年都沒來往過,一來就說要請人教手藝,換成誰……誰也不會愿意。
賀銘仁覺得妻子異想天開,蔣麗還真興致勃勃地計劃起來。
“表哥退休回洛川來了,我找人打聽打聽,咱們哪天去上門拜訪下。”
“等賀蘭自己賺了錢,肯定就不會把心思花簡衛軍身上了。”
“你看姜家的那兩個孩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咱們家賀蘭只要學出來肯定比他們自學的強吧……”
賀銘仁:“……”
先不說人家愿不愿意把手藝交給賀蘭,還得看女兒有沒有那個本事能學成。
最后……賀銘仁并不認為賀蘭會放棄簡衛軍。
自己一分一分賺的錢哪有跟簡衛軍結婚來得快,只要嫁入簡家,錢和權就瞬間到手了。
憑對女兒的了解,賀銘仁覺得這件事就是蔣麗的一廂情愿而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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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老古板◎
[老姜家糕點鋪]
國慶前一天,洛川時城內到處張燈結彩,縱使天已經完全黑透,街上也到處是歡天喜地的人們!
對全國群眾來說,今年已經迎來三喜臨門的大好事。
國慶放假七天只是其中最平常的一件喜事,其二是今年十二月十一號將正式恢復第一次高考。
而最后一件喜事則是關乎到國家發展與人民命運息息相關。
國家將于八月起陸續成立第一批國家經濟特區,而后還將陸續設立五個經濟特區。
書里國家發展內容與前世所學習到的完全不一樣,以上消息姜向北也只能從廣播里得知。
不過對她和家人而言,卻絕對是件大好事。
老哥姜向南九月份高中畢業,正面臨畢業即失業的狀況,誰能想到立即高考就恢復了呢!
司文蘭成功當上外聯部主任,經濟特區的設立將會成為她第一步將要爭奪的市場。
所以最近老媽既要忙著復習高中知識,還頻繁往珠市剛成立的鋼鐵廠辦事處跑。
同樣要參加今年高考的裴玄也忙著復習。
面包事業現如今只剩下姜向北一個人主持大局,姜愛國見狀只能肩負起送貨收賬的任務。
中午最熱的那段時間過去后,糕點鋪里陸陸續續又開始來客。
“老板,今天還是沒有那種黑漆漆的面包嗎?”
來人是個長得很英俊的年輕男同志,進屋視線先在店里轉過一圈后,好看的眉毛立刻耷拉了下來。
昏昏欲睡的姜半被驚醒,一臉迷茫看向男青年。
“就是那種黑乎乎的面包,我專門坐了一小時公共汽車過來買,竟然沒有了!”男青年又是一陣嘆氣。
姜半:“……”
“你是說巧克力面包吧?”
為了忙活單位的內購票單子,姜半有大半個月都沒睡過囫圇覺,整個人頭重腳輕的。
姜向北剛走進來見老爸的表情就知道人還迷糊著呢。
果然……下一秒見姜向北來了,腦袋一歪就又睡了過去。
“對對對,我不知道具體名字……就是這種!”
男青年才不管什么名字,但一眼就看到姜向北手里端著的筲箕,正是那種黑得和炭一樣的面包。
“你稍等一會兒,我先把其他的面包先端進來。”
“成。”
男青年站在原地只等了那么兩秒鐘,就干脆跟著來到門外跟著一起搬東西。
“你是老板閨女?”
雖然剪了個像男同志的發型,不過身形窈窕而且長得很漂亮,一看就是個女孩兒。
十五歲的姜向北是棵豆芽菜,十七歲的她一雙眸子清澈如水,只是站在那就讓人移不開視線。
男青年敢肯定,要是這姑娘留長頭發,肯定更好看。
“我是老板請來做面包的師傅,每個月五十元工資……”姜向北一本正經地開始胡編亂造。
不過那雙笑著的眸子卻讓青年知道這只是玩笑話而已,哈哈一笑也沒當真。
“今天不止有巧克力面包,還有虎皮卷。”
姜向北把鐵皮盤子放到玻璃柜臺上,掀開上面蓋著的紙,笑盈盈地指了指。
男青年看過去。
手臂長手臂粗的一卷蛋糕,金黃色底上面有深色花紋,乍一看還真像是虎皮的摸樣。
男青年笑:“你這虎皮卷名字取得還挺貼切。”
“都是別人取的,我就是照著搬過來而已。”
姜愛國陸陸續續把筲箕搬進來,和平子爺爺開始把補充的面包放到柜臺里。
姜向北則是拿出把刀,當著青年的面把一條條虎皮卷都切成了塊。
“里面還挺好看。”
今天青年跑十幾公里來買這勞什子面包是受對象支使,還非得是落鳳街這家才行。
原本除了任務外他對面包并沒有多少興趣,親眼見姜向北切出來,喉頭竟不自覺地跟著動了下。
青年很清楚,這就是所謂的視覺沖擊,但知道歸知道卻沒法控制身體。
“虎皮面包多少一個?”
“四毛一個。”姜向北回,然后又指向旁邊的兩種巧克力面包:“有兩種,你要哪種?”
“有什么區別?”
除了外形上一個圓形一個橢圓形,兩個黑乎乎的在青年眼里都差不多。
“你嘗嘗再決定?”
余光中瞧見門口走進來幾個穿檢察院制服的人,姜向北就知道是內購票來提貨。
轉而端起兩個小籃子讓青年自己選擇。
“小姜同志?”
來人還是熟人,黃抗美和劉瑤等幾人可是糕點鋪的常客。
“黃老師,劉姐。”
“聽說你們又要休息一個月?”
黃抗美用的是又,而上一次休息還是姜向北中考家里休息了半個月。
這一晃眼都何過去一年半,沒想到幾人都還記得。
姜向北笑著點點頭:“下個月我哥高考,我爸得跟著我媽去珠市出差,你看這一下子就有三個人沒空,我和我爺咋忙得過來。”
“市檢察院那邊不得跳腳啊?”黃抗美笑。
市總檢察院跟省檢察院經常有工作交流,關于他們的內部改革也都了如指掌。
意料之內的沒過多久市檢察院里也有人提出用內購票替換糕點票。
鬧了小半年,單位內部終于下發文件同意替換。
不過他們內購的對象是一家國營糕點廠,屬實是換湯不換藥了。
大家高高興興拿著內購票去買,才發現買到的就和食品經營部沒任何差別,甚至因為內購能買到的品種還減少了。
然后……又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
后來院里終于同意由員工投票選擇內購票對接單位,老姜家糕點鋪以高票當選。
這件事在省檢察院里就是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只要有工作交流遇上了就會問上幾句進度。
聽說上個月那邊剛跟姜老板對接上,哪知人家說要忙著做建委中秋節月餅的單子沒空,等下個月再說。
下個月……人直接休息了。
“我一個人真是分身乏術。”姜向北搖頭苦笑,舉起自己的右手輕輕晃了晃:“有時候真恨不得有八雙手。”
“找兩個學徒多好。”黃抗美說。
“我爺正在找,是真忙活不過來了。”
“要不是我兩家兩個娃娃都已有工作,我真想送過來給你當徒弟。”黃抗美笑。
姜向北只是笑。
幫忙的人選姜愛國已經確定,電話打回老家就等著姜愛軍下決定。
姜向北對堂哥印象非常好,要是教他的話非常情愿。
“不能說了,得趕快買點面包回去,我小孫子就等著呢。”
黃抗美看到角落里的男青年邊聽他們說話已經把籃子的試吃品都快吃完了,趕忙推了把姜向北指向柜臺前。
“那你們先選。”
青年似乎特別喜歡帶夾心的巧克力面包,兩個腮幫子鼓鼓的還不忘繼續往嘴里送。
“想好買什么了嗎?”
姜向北走到柜臺后邊,用毛巾擦干凈刀又切了個放到籃子里。
“哎喲。”男青年一低頭才恍然自己竟然吃了那么多,白皙的俊臉一下子就漲得通紅:“聽你們聊天聽入迷了。”
沒想到這個女同志剛才開的玩笑竟然是真,人家真是糕點鋪的師傅,還讓幾個單位搶著簽內購票。
到底為什么會如此受歡迎?
男青年心里如此思考時,他的嘴已經將答案告訴了他。
就是好吃……
連一向自詡不愛吃甜的男青年也覺得這什么巧克力面包好吃。
里面黑乎乎的醬在嘴巴里化開,那種滋味特別得讓人忍不住回味。
“那你嘗嘗這種?”
姜向北不僅沒嫌棄男青年吃到多,還又端出另一種椒鹽吐司讓他嘗。
“不嘗了不嘗了。”男青年更不好意思了,連連擺手:“這個給我十個,那個虎皮面包也給我五個。”
慌亂之下,連價格都沒問,就忙下單。
“有餡的巧克力面包六毛一個,虎皮卷四毛。”
姜向北先看了眼男人,確認他對價格沒有任何問題后才拿出紙袋子裝起來。
黃抗美望著男青年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袋子面包八元錢……試問現下的普通人又有多少人能一口氣買那么多。
當然,她深思的并不是男青年有沒有錢,而是面包這行是真賺錢呀。
單位內購票針對的都是些普通面包,一個幾分乃至一毛,黃抗美并沒有親眼看到過其他人購買的價格。
一瞬間,想讓家里孩子們也做買賣的心思比什么時候都強烈。
***
從糕點鋪提著面包匆匆離開的青年在輾轉兩趟公共汽車后,終于長呼出口氣。
臉上的臊意這會兒好像才全部散去。
人民日報宿舍區門口。
路過的男青年看到他站在門口發呆,不由大聲打趣道:“馮亮,站那一動不動想你對象呢!”
馮亮有個漂亮未婚妻,老丈人還是國家賓館退休的大廚師。
兩人同在報社上班,談對象的事全單位誰不曉得。
“你還不是給對象送飯去!”馮亮笑罵。
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誰還沒個對象。
兩人相視一笑,送面包的往單位宿舍走,送飯的往門外走。
叩叩叩——
照常敲了三下門,馮亮很自然地推門而入。
“亮子。”
馮亮的對象蔣珍珍一臉局促地坐在板凳上,而宿舍床上并排坐著兩人的不是未來岳父岳母又是誰。
“你來珍珍宿舍就是這么隨便?”
老丈人蔣正,人如其名性子非常古板中正,一看馮亮竟然直接推門進來,那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蔣珍珍不敢說話,小心翼翼地瞟眼對象又趕快垂了下去。
馮亮一個頭兩個大,腦子里瘋狂亂轉時,忽然想到了手里提著的面包。
“我給珍珍送面包來,送完就打算離開,叔叔阿姨也來嘗嘗?”
討好的舉動并沒能讓蔣正表情松緩半點,陰沉中更是平添了些氣憤。
“你忘記我是干什么的了?”蔣正冷哼。
馮亮一抖,他怎么會忘記老丈人是個糕點師,除了糕點外也偶爾會做面包。
能做到那個級別的,哪個沒有點傲氣在身上。
很不巧……論傲氣蔣正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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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幫手來◎
馮亮苦著臉,求救似地看向蔣珍珍。
可惜對象比他還怕蔣正,縮著肩膀連頭都不敢抬,連個眼神都沒帶給的。
“拿過來我嘗嘗!”蔣正目光落到布袋子上,嘴角耷拉著沖馮亮招了招手:“我要看看到底有多好吃,竟然讓你們專門花錢去買。”
馮亮心里忐忑不已,就怕將正下一句就要問多少錢。
要是知道花了八元錢就為買幾個面包,不曉得還要怎么痛罵自己。
去年訂婚宴席就因為不曉得桌上的糕點是老丈人親手所做,說了句好甜,差點連婚都沒訂成。
馮亮小心地瞟了眼岳父。
蔣正確實是位非常厲害的面案師,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蔣珍珍偷偷透露過,蔣正之所以才五十不到就退休,其中很大原因就是因為其的固執。
說好點叫堅守傳統,其實就是不懂變通。
一塊綠豆糕放多少糖在蔣正那要絕對固定,并不可能因為吃的人不喜歡吃甜而減少一分。
而這種自以為的堅守傳承不出意外惹下大禍,也成了蔣正“光榮退休”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家都不敢明說,生怕又惹怒了脾氣暴躁的蔣正。
“這是什么玩意兒!”
只是看了一眼,蔣正立刻把那個黑乎乎的面包隨手扔到了桌上,滾動中撲簌簌掉落一地黑色碎屑。
“面包不好好做,非要搞些什么花里胡哨的東西,這顏色哪是人能吃的東西!”
蔣正拍拍手,不屑地站了起來。
馮亮心疼地不已,只能眼巴巴地望著面包翻滾幾圈而后落到了桌子下。
“以后你們就到我這來買面包,比那黑乎乎的玩意兒好吃一萬倍。”
非常意外的,蔣正并沒有批評馮亮,臉上難得地帶上了幾分笑意。
為什么?
很快,岳母錢紅就給兩人解釋了一番蔣正今天為什么會這么高興。
“有人請你爸重操舊業,以后他就要去上班了。”
蔣珍珍忙問:“我爸又要重新去做面案師傅?”
“可不是!人家還是請他當總廚,總管全部的糕點面包出品。”
馮亮抿了抿嘴,只是靜靜聽著蔣家人興高采烈地聊起來。
而后……他沉默了。
“是一位國外回來的大老板,他特別尊重你爸的傳統手藝。”
“大老板專門買下幾間鋪子打算開一個糕點部,還招了十幾個助手給你爸打下手……”
“鋪子在哪?就在落鳳街的十字路口,位置可好可亮堂了!”
“怕啥……你還不相信你爸手藝?”
馮亮吞了口口水,看對象也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很想提醒她巧克力面包就是從落鳳街十字路口那家糕點鋪買回來的。
馮亮不敢保證再開一家糕點鋪生意會不會紅火,但……要是他的話還是會選擇老姜家糕點鋪。
要是岳父忽然轉性能懂得改變,或許還有一戰可能。
但又看了眼沾滿灰塵的巧克力面包,馮亮覺得可能性小之又小。
連嘗都不肯嘗就貶低別人手藝,又怎么會主動尋找自己差在哪。
***
三水胡同二號院。
“哥,你想好填什么學校了嗎?”
臨近高考前兩周,學校下發了一張高考志愿單,要先填志愿再高考。
一大張表格上能密密麻麻從重點大學填到大專。
按照老媽出差前的交代,把每個格子都填滿,到時候看分數能上哪個就去讀哪個。
不過姜向南顯然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行第一空格,板板正正地寫上了——北市財經大學。
“哥,你要學財經?”
姜向北有些吃驚,她以為老哥會填師范或者是外語專業,畢竟每天學外語學得那么刻苦。
姜向南笑了笑,下意識想彈一下小辮子,伸出手才發現妹妹已經剪了個和他差不多短的發型。
“媽回來要是看見你剪這么短的頭發,小心挨揍。”
“難得洗頭。”姜向北撇嘴。
一個烤窯還能躲到廚房里乘涼,可四個烤窯同時燒起來那溫度可想而知。
每天上學前頭皮都是熱烘烘的,時間久了還長痱子癢得不行,姜向北干脆剪成短發,又好洗又透氣。
“別管我頭發,你倒是說說你為什么會選財經大學?”姜向北趕忙把跑遠的話題拉扯了回來。
姜向南剛想說,一道清冽的香皂香搶先鉆入鼻孔。
不用回頭,姜向北就知道肯定是裴玄來了,那股子香氣從一年前出現起就沒消失過。
“向南,你想好填什么學校了嗎?”
“財經大學。”
更讓姜向北覺得眉心發跳的是,姜向南好像只打算填那一個學校,甚至連鋼筆冒都合上了。
“我就知道。”裴玄一點都不吃驚,一屁股坐到姜向北身邊后把志愿表抖了抖:“我填的北市大學。”
“你真要去讀建筑?”
姜向北嘶了口氣,老哥光是看學校名字竟然就能猜出裴玄心儀什么專業。
看來這兩人私底下肯定商量過。
“我聽說這個專業還挺搶手,我一定要考咱們市內前幾名才有可能選上。”
還是這么說,但看裴玄胸有成竹的表情,就不像是擔心自己考不上。
第一屆高考制度還不是那么完善,只能選學校不能選專業。
招滿人數后,再由分數從高到低由學生們自己選擇專業,排名靠后的只能服從調劑。
看姜向北一臉氣鼓鼓地看著兩人,裴玄笑著拍了她腦袋上翹起一撮的短發。
“我們是去問過張路哥做下的決定。”
要論眼光,張路無疑是所認識人中最厲害的那個,他們拿到志愿單的第一時間就去了五味樓。
即將經濟騰飛的年代,經濟建設領域和城市建設未來幾十年無疑都需要大量人才。
兩人回來一想,紛紛都有了自己想要選擇的路。
“以后哥讓咱們的面包事業走向全國,成立公司讓你當大老板。”姜向南笑。
裴玄趕忙也跟著道:“那我就給你修一個全國最好看的面包店。”
至于究竟會不會實現,姜向北沒有任何想法。
不過眼下她就面臨著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你們都去北市,那面包以后誰來送。”
“……”
眼下姜向北能確定的是,招人迫在眉睫了!
擔心沒兩天,事情就迎來了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的轉機。
姜愛軍收到信后沒有任何考慮,轉頭第二天就把在家種地的姜成軍送上了火車。
而意料之外的是,同行之人還有姜成軍的妹妹江海蘭。
年紀比姜向北小了一歲,但姐妹倆站一起足足高了大半個頭。
魁梧……很不想用這個詞語來形容一個十六歲小姑娘。
但姜海蘭確實人高馬大,眼神清澈中又透著股顯而易見的憨厚。
“向北姐。”姜海蘭叫人,就連聲音也同樣低沉粗狂。
“海……海蘭。”
姜成軍哈哈大笑,每次別人用這種眼神看妹妹他都覺得好笑:“爺說讓我把海蘭帶出來,學門手藝總比待在家里吃不飽強。”
日子是比以前好過,但也遠沒到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的程度。
況且海蘭的飯量不是一般人能比,干得多吃得更多,能吃的名聲早已傳遍十里八鄉。
爺說與其留在農村成天吃不飽,還不如出來學門手藝以后養活自己。
自己掙錢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哪怕是嫁人之后在婆家也能不看別人眼色。
“吃不飽都能長這么大個兒,要是吃飽那還得了!”
姜愛國坐在板凳上,得仰頭才能看到姜海蘭的臉。
姜海蘭羞澀地撫摸著辮子:“我爺說我吃得多,可我覺得是我家的飯碗太小。”
“你以后在大爺爺家想吃多少吃多少,家里大魚大肉沒有,飯管夠。”
“謝謝大爺爺。”
一聽說能吃飽,姜海蘭整個人都好像在發光,羞澀地腳尖不停在地上摩挲。
姜向北低頭一看,發現她右腳的布鞋尖已經磨得凹進去一塊,一看就是有事沒事就搓,都能瞧見里層的布了。
“吃完飯讓向北帶你去買兩套薄衣裳,咱們洛川可不比老家,冬天也暖和著呢。”
別看姜海蘭長得高,性子就是個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進屋來一個多小時都不好意思脫棉襖,熱得汗流不止,一靠近就能感覺到身體散發出的熱氣。
“海蘭,我帶你回屋去先換件薄衣服。”
姜向北怕再熱下去在家里就得中暑,趕忙拉著她手把人帶回了自己屋里。
“……”
“我沒什么衣服,出來就帶了這一套。”
直到離開客廳,姜海蘭才靦腆地開口,當著長輩們的面不好意思說——不是不想換而是沒得換。
姜向北抿唇,先回想了下自己哪件衣物姜海蘭能穿下,最后找了條今年生日買來一次都沒穿過的連衣裙。
姜海蘭不接,連連擺手:“這么好的衣服別糟蹋了,我穿舊衣服。”
鮮亮的鵝黃色裙子看上去就是好料子,哪有人舍得買來給正在長身體的娃娃穿。
“哪有什么糟蹋不糟蹋,衣服就是給人穿的。”姜向北把裙子塞到她手里:“這條裙子是我自己掙錢買的,以后你掙了錢就能和我一樣想買多少買多少。”
“全是你自己掙錢買的?”
剛才姜向北打開衣柜找衣服時她就看了一圈,不僅有漂亮的裙子,角落里還有幾雙新皮鞋。
姜向北笑著眨了眨眼,而后點頭。
“向北姐,你真厲害。”
“明天我帶你出去買兩套新衣服和鞋子,就算姐送你的禮物。”
姜海蘭張大了嘴,望著姜向北的眸子滿是崇拜。
要放幾年前,她連想都不敢自己也能做城里人。
這回不僅進了城,還立馬就有工作能賺錢,姜海蘭甚至都有些懷疑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姜向北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沖她笑笑說道。
“換好衣服,到隔壁來找我,讓我爺跟你說說工作的事。”
姜向南高考完第二天糕點鋪就要馬上恢復營業,要是想讓姜成軍兄妹能幫得上忙,至少得提前幾天教會他們一些基本操作。
事情多任務緊,容不得她等人休息夠了再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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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高考◎
姜向北穿著空蕩蕩的裙子在姜海蘭身上剛剛好。
就是這鵝黃色不太適合皮膚黝黑的人穿,穿上瞬間臉就被襯托的黑了幾分,倒顯得那口大白牙更白了。
“大爺爺,我爺說我是來學手藝的,沒出師前都不能要工錢。”
一坐下,姜海蘭就趕忙把臨行前姜愛軍交代的話先擺出來。
姜愛國從嘴里取下根本沒點燃的煙嘴,笑著沖忐忑的姜海蘭擺擺手:“咱們家不搞以前拜師學徒那套,你既然做了事當然得拿工資。”
姜海蘭眸光瞬間大亮。
“工資的事就讓向北跟你商量,大爺爺就管你們吃飽穿暖。”
姜向北想了想,將事前跟面包事業組商量的結果說了說:“頭年每個月工資三十五元,之后你們要是能獨立做面包了還能提成,每年咱們會根據賺錢多少發獎金。”
三十五元……獎金……
這幾個詞聯系到一起,剎那間就將姜海蘭拍得暈乎乎的打不起精神。
活了十六年,見過最大的鈔票是一元錢,那還是攢六七年壓歲錢找別人換的一張壓在枕頭里。
姜成軍見過大錢,自然不會因為這三十五元就多激動。
不過他相信姜向北,一聽就曉得那三十五元工資只是小頭,大頭應該是關乎到勞動成果的獎金。
“我妹和我飯量都大,每個月再扣二十元當成多買糧食的錢吧。”姜成軍笑著撓頭:“要不我爺曉得了肯定得教訓我們。”
姜向北笑著點了下頭:“二十元能買一百斤糧食,海蘭想吃多少管夠。”
要是不收這個錢,兄妹倆大概率都不敢敞開了吃。
果然,下一秒姜海蘭就笑得牙不見眼:“我每頓光是包谷飯就能吃三大碗,只要有咸菜下飯就行。”
“吃飯你們就別操心了,至于住這兩天就先湊合著住住,改明兒我出去問問誰家有空房租。”
四個人住同一個屋根本轉不開身,姜愛國打算去胡同里找找誰家有閑置的屋子。
“爺不用找特意去找,裴玄家有空屋,我和成軍哥住他們家就成。”
得知姜成軍要來姜向南就算到屋子不夠住的問題。
而且隨著姜向北長成大姑娘,兄妹倆再住一個屋不方便的地方更加多了。
聽罷裴玄主動提出家里有間空了好久的屋子,寬敞得住四五個人都盡夠。
“那明天我去找親家說說。”姜愛國想了想說道。
有選擇的話當然裴家最好,屋子寬敞又是親戚,兩個男娃住那也放心。
咕嚕嚕——
余光中姜海蘭瞟到坐在一邊的平子爺爺正在敲核桃,腦子里就再也聽不進任何話去了。
自顧自地想著想著,空空如也的肚子立刻發出抗議,羞得她捂住肚子再也不敢看大家。
就連肚子餓都要比普通人鬧得動靜大。
談話立刻終止,姜愛國笑著站起來,把煙桿子放到桌上:“我去做飯,餓了的話就先吃點核桃。”
他也看出來了,核桃正是引起姜海蘭饑餓的罪魁禍首。
***
八條中學。
校門口,教學樓,到處都掛滿了激勵高考生們的條幅。
“準考證帶了沒有?”
“帶了。”
“墨水和鋼筆呢?”
“都帶了,媽你就別擔心了。”
學校門前,姜向南在司文蘭重復了十幾遍的叮囑下轉身走進考場。
裴玄見狀,立刻掙脫開崔秀娥的手,也小跑著跟了上去。
姜向北雖然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今天卻也只能和家人一起站在校門前目送哥哥和裴玄進入考場。
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次高考在冬天,參加人數足有五百多萬,而錄取人數卻只有二十來萬。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比姜向北前世高考還要難。
和姜家人同樣來門口送考的人不少,考生年紀遍布老中青三代,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容和期盼。
姜向南兩人的背影逐漸被考生所淹沒,司文蘭長呼出口氣,整顆心卻是真正吊了起來。
“向北,你說你哥能考上嗎?”
“肯定能!”
一向是主心骨的老媽竟然反過來問姜向北,聽到肯定答案后才好像穩當了些。
但也僅僅只是一點兒。
考試的鈴聲還沒響起,她就在門前來回踱步,不時張望教學樓的方向。
姜半走過去,輕輕摟住司文蘭肩膀,把人往邊上帶。
“向南又不是向北,他說能行就一定能行。”
“那倒是。”司文蘭勉強笑了笑:“向南在讀書這件事上從來沒讓我操心過。”
安慰就安慰,還順道給姜向北膝蓋上來了一箭,這就是學霸和學渣在父母心目中的天差地別。
“……”
“向南像你,又聰明又勤奮。”姜半還要順道再補上句。
姜向北:“……”
“向北像你,爸也說你小時候因為識字沒少挨媽打……”
姜向北深覺不能再在這待下去,捂著被重傷的小心臟,剛想挪步走遠點。
她一動,司文蘭就馬上轉頭看過來。
“向北,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姜半點著頭,看表情也是一臉嚴肅:“這里人多口雜,我們回店里說。”
回到沒營業的糕點鋪,爺爺姜愛國也在店里,正在把洗好曬干的托盤全放回柜臺里。
休息了一個月,需要提前的細碎準備工作頭天就得忙活開。
“剛好爸也在,咱們家開個會。”姜半宣布。
會議內容為上個月夫妻倆前往珠市一路見聞,以及老姜家糕點鋪的經營方向。
“我和向北他爸一下火車就被珠市的發展嚇了大跳……”
遍地在建高樓大廈,好像城里的每條路都在修,外國企業的宣傳和辦事處隨處可見。
只通過那驚鴻一瞥,司文蘭幾乎確信了國家經高速發展的時機已經來臨。
“所以我和你爸商議之后決定……我要辭去外鋼鐵廠的工作,回家專心復習準備參加明年高考。”
這一趟,不僅見證了國家經濟特區日新月異的發展,還有司文蘭對自己未來的清晰規劃。
要走得更遠,就不只能一直著眼于眼下外聯部主任這個位置。
“我支持你媽媽的決定。”姜半沒有絲毫猶豫。
一日承諾了當妻子的后勤部主任,無條件支持也屬于其中必備一項。
“我支持!”姜向北立刻舉手表態。
姜愛國心里有些可惜,人人都羨慕的好工作說辭就辭,換成其他人肯定都會反對。
不過……還是那句話。
先有向南向北賣面包在前,后有張路等幾人生意做得風風火火。
每一個人都在無形中改變著姜愛國的想法。
水滴石穿,到現在他幾乎只花了幾秒鐘,清清喉嚨后點頭:“房子是自家的,只要吃點喝點花不了多少錢。”
這已經是明擺著呈支持態度了。
姜向北立刻又舉手表態:“媽和哥就負責讀書,我和爺就負責掙錢。”
姜半:“我呢?”
“爸就負責后勤,哪里需要你你就去哪里。”
“你賺的錢留著以后當嫁妝,養家就靠我。”姜半豪邁表示,說著朝店里一圈比劃:“我一定好好把咱家糕點鋪做大。”
“……”
姜愛國把空煙桿子放到桌上,拍拍膝蓋站起來:“向北,你一會兒是不是要回大路批發部?爺跟你一塊去看看成軍他們。”
“那我們走吧。”姜向北立刻跟著站起來。
至于姜半信誓旦旦的表態,被爺孫倆統一無視了。
爺孫倆一路說說笑笑,經過張路出錢新修的石橋,來到現如今已經煥然一新的廠區門口。
原先服裝廠的老牌子已經被大路批發部所取代。
門衛室大爺換成了個大娘,每天盡職盡責地坐在門口做布鞋,批發部的職工幾乎她都能叫上姓來。
“小姜同志好幾天都沒來,今天這是打算開始忙活了?”
當然,姜向北這個編外人員也在大娘認識范圍內。
“大娘,我堂哥堂姐他們都進去了吧?”
“進去了,張總親自帶進去的,這會兒張總估計在三號倉庫那邊呢!”
人沒在,大娘仍然對廠子里的情況了如指掌,姜向北按照大娘所說直接去了倉庫。
“向北來了!”
窈窕身影剛出現在門口,眼尖的張路立馬就瞧見,忙不迭轉身沖倉庫里吼了一嗓子。
轟隆一聲巨響回蕩在倉庫里。
一輛天藍色嶄新三輪摩托車緩緩從架子后開了出來,周祝國邊一手扶著車把手一手沖姜向北使勁揮動著。
“張路哥,你們這是在倉庫里練車?”
三號倉庫的貨最近剛發完,沒想到被幾人拿來當練車場了。
“不是。”張路把貨架往邊上挪動了下,好讓三輪車順利開過來:“車剛送到,周祝國在后邊試車。”
說是試車,不知道怎么開著開著就進了倉庫,在里面搗鼓半天才好不容易熟悉了駕駛方法。
“祝國哥怎么想起買三輪車騎?”
有錢人的品味還真獨特,不開汽車鐘情于三輪車。
“你別看不起這輛三輪車,為了把車從海市弄回來,我可托了不少關系。”
周祝國把車開到門口停好,沖姜向北招手。
他不說姜向北還沒注意,洛川市城里好像還真沒見過誰騎這種樣式的三輪摩托。
不是農用三輪車那樣有個專屬駕駛室,車頭更接近于拖拉機頭。
車斗深而且中間用鋼條焊接出了四格還是兩層。
周祝國非常熱烈地開始介紹起來:“裝面包的盒子往里一放,除非翻車肯定不會翻,而且還能放兩層……”
從云里霧里聽到后頭姜向北終于恍然大悟。
“三輪車是給我的?”
“妹妹終于反應過來了。”周祝國笑,張路嬉皮笑臉地打了個響指:“這是祝國專門找廠子訂做的三輪車方便送貨,你瞧還特意做了箱子。”
跟車子同時訂做的還有十幾個不銹鋼盒子,正正好能卡到鋼筋框里。
姜向北:“……”
先不說其他的,姜向北看了看那些整齊摞在一起的箱子,又看看車。
“既然有箱子,那全部摞在車里就行,為什么還要用鋼筋分成四格?”
這四個格子不論從什么方向上看都顯得特別多余。
周祝國:“……”
張路愣了一瞬,隨后指著周祝國笑得前仰后合:“還親自設計……還找人專門定制……還……哈哈哈……”
笑聲轟隆,震得無數工人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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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送走老哥◎
說完多此一舉的鋼筋條,姜向北有奇怪地問起:“無功不受祿,祝國哥為什么要送車給我?”
按照行情這輛柴油三輪摩托至少得兩千元左右,還有那些不銹鋼盒子呢……
沒頭沒尾地送這么份大禮,姜向北哪敢收。
“你可不是無功不受祿……”張路嘖嘖兩聲,表情相當耐人尋味:“要我說這謝禮還寒酸了些,周祝國同志還是小氣呀!”
“這就是個謝禮,以后自然還有更大的謝禮。”
“意思是還得等賺了錢之后才兌現,不賺錢就別想了!”
“你可別歪曲我的意思,我是說等項目正式開始盈利,一定給妹妹送份大禮。”
對于兩人打啞謎似的對話,姜向北聽了好半晌都表示半個字沒聽懂。
還是張路調侃完,看姜向北問臉上問號都快冒出來了,才哈哈笑著給她解釋了一下。
“還記得前回咱們去五味樓吃飯嗎?”
“記得。”
豪華大酒樓,盤子比臉大,吃飽喝足中還聽周祝國講了不少國外的趣事。
但記憶里也僅此而已,姜向北不記得自己有做過值得周祝國感謝的事。
“那你肯定也記得我們聊過國內外面粉的差別吧?”周祝國趕緊插話。
話說到這,姜向北恍然大悟。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開了家面進口粉加工廠。”
“可不僅僅只是小廠子那么簡單,規模是咱們洛川最大。”張路補充。
利用家里的海運公司,從國外運小麥到國內進行加工售賣,所面對的可不僅只是洛川而是全國。
如此龐大的規模又怎么可能只是個小加工廠那么簡單。
周祝國苦笑搖頭:“面粉廠的投資已經是我全部身家,要是失敗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單獨拿主意了!”
張路嗤笑一聲:“怎么可能失敗,公私合營有政府保駕護航,只要你不見墻就撞,就不會失敗。”
有人脈,有資本,有膽色。
這三點才是周祝國年紀輕輕就能成功的絕對條件,一般人哪有魄力在幾句聊天中就壓下全部身家。
但其也不是絕對盲目,寧肯讓出一半利潤也要和國企合作,目光同樣長遠。
說來說去,這些都和姜向北沒多少關系。
“就是幾句聊天當不得真,三輪車我肯定不能收……”姜向北擺擺手,話鋒一轉:“不過你留著也沒用,我買吧!”
家里的板車每次能運四筲箕面包,每天得來來回回跑四五趟,一遇到下雨天就得等雨停。
三輪車確實能大大提升效率,特別是專門定制的那十幾個箱子非常合姜向北心意。
“我說了送你哪能要你錢!”周祝國故意板臉,指指張路又指指自己:“除非你沒把我當成自己人。”
情誼肯定在前,有了情分在才能延伸往其他方向。
要不是張路自己說漏嘴,周祝國怎么猜都猜不到大路批發部的“質檢員”竟然是姜向北。
難怪好多中間商都說大路批發部的貨一定要質量最好,否則抓到次就要把褲子都賠進去。
要是知道背后高人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不知道會有多少大廠子來挖人。
張路得意地挑了挑眉頭:“你就說多少錢吧?我幫我妹出。”
“你!”周祝國無奈,這家伙明明心知肚明自己是在攢人情,卻偏偏要來插一腳。
陰險的家伙。
姜向北要堅持給錢,周祝國不要錢,張路穿插在其中搗亂。
正僵持不下間,周愛國的聲音幽幽傳來。
姜海蘭和姜成軍一見到嶄新的三輪摩托車都移不開眼睛,步子齊齊一轉就奔車去了。
“既然是周同志的一片心意,就收下吧。”
“爺。”姜向北不解。
姜愛國不是那種見貪財好利的人,怎么突然轉了性要姜向北收下如此“大禮”
“你們來往還多著呢!以后要是周同志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多幫著些就成”
周愛國說話時不急不緩,面上帶笑。
煙斗里冒出的陣陣煙霧讓他表情變得縹緲起來,也讓看過去的幾道目光都各自揣摩出了不同意思。
張路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那點小心思還真上不得臺面。
周祝國坦蕩得多,哈哈笑著接話:“還是姜爺爺了解我,我是真把向北當成親妹妹來看的。”
“這話我信。”姜愛國吐出口煙霧,笑得意味深長。
姜向北抿唇,終于咂摸出點意思來了。
爺爺的意思是有來有往,周祝國送三輪車,不過是為了以后的來往打下基礎。
兩世為人,對于這些話里有話的彎彎繞繞姜向北還是欠缺。
車子就這樣成功收下,姜愛國練習了幾遍后逐漸上手。
“向北姐,周同志要求你幫什么忙?還給你送這么好的車。”
連姜海蘭都能看出周祝國的意思,讓姜向北又瞬間慚愧了下。
周祝國把車停到工作室門口拉起手剎,指揮著姜成軍把箱子都搬進屋里。
姜海蘭見狀,趕忙轉身去幫忙。
反正姜向北在她心里非常厲害,不用想周祝國就肯定是要求助那方。
“爺。”
“周祝國是個很成功的商人。”周愛國微微點頭,輕輕抬手拍了下姜向北后腦勺:“以后他有事要求你幫忙的話,先問問王釗或者張路能不能幫。”
“我明白了。”
“要是和他做生意應該會是個不錯的生意伙伴,但與之關系只能到這步。”
在姜愛國眼中,孫女就是個十七歲的半大孩子,對人情界限還是需要搬開揉碎了解釋。
于是接下來他把最近宣稱想當姜向北哥哥的幾個人都分析了遍。
王釗是三人中最純粹不帶任何目的的親近,可深交可托付事。
張路有小心思,但整體是個講情義的人,有七分真心在,也可相交。
只有周祝國,三分看在張路面子上的真心,其余皆是利益牽扯。
與他來往,最好是有共同利益目標可同行,一旦產生分歧也有可能眨眼睛就翻臉。
看姜向北聽得眉心緊皺,姜愛國停下嘆了口氣:“以后要是他有事要你幫忙,回來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決定。”
姜向北連忙點頭。
其實他聽懂了爺爺的話,只不過一時沒反應過來。
動腦子的事……不適合她。
***
二月仲春,威風不急不躁,洛川市迎來了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時候。
大年初四。
天剛亮起來那陣下起了雨,小雨淅淅瀝瀝很快打濕了院里的青石板地面,姜向北站在廊下抬頭看向云層后透出的陽光。
“這雨下不起來,你們快出發吧。”
廚房門口能堪堪看到爸媽屋里忙著說話的幾人,沒多會兒姜向南提著大包走了出來。
“哥到了學校就給家里打電話。”
“你記得把宿管的座機電話告訴我們,要不以后找不到人。”姜向北趕忙交代。
座機都還沒普及的年代,交流全靠信和座機,還得關系處好點人才會幫著喊人。
“知道了。”姜向南擺擺手,走過姜向北時抬手拍了下她腦袋上翹起的那撮頭發:“以后咱們的面包事業就要靠你一個人了。”
“還有爺和成軍哥他們呢。”
“沒事就給哥寫信。”
“又不是以后見不著,就別在這磨磨唧唧了。”司文蘭端著飯碗從門口探出頭來,笑嘻嘻的看著心情頗好:“別讓裴玄等久了。”
“提起裴玄,姜向北就奇怪地“嘶”了聲。
自郵局送來通知書,裴玄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除每天早上送貨能見到半張側臉,兩人加起來說的話都沒超過二十句。
“哥,裴玄最近是怎么了?”
想到此,姜向北干脆跟著姜向南一起走出門外,往裴家的方向看了看。
瞬間,原本站在門口的人影往后縮了縮,只留下半個被雨水打濕的肩膀。
“那小子呀……”姜向南明顯憋著笑:“最近心里自己跟自己較勁兒,等結果出來之后就好啦。”
“較什么勁?”姜向北奇怪。
難道是青春期男生的叛逆期?
“誰知道呢。”姜向南爽朗一笑,抬手最后捏了下姜向北軟軟的臉頰肉,轉身走入雨中。
比起那些早已放下課本多年的復考生,姜向南和裴玄無疑占據了巨大優勢。
加上他們十九歲的年紀正屬于應屆生,分數達到錄取線之后毫無疑問成了第一批被錄取的人。
通知書送到時轟動了整個三水胡同,姜家院子里天天人進人,滿耳朵都是各種吉祥話。
不過姜向南婉拒了父母要大辦一場的提議,每天仍舊忙碌于面包事業中。
就這樣忙忙碌碌了兩個月,前往學校報道的日子終于來臨。
老哥還是拒絕家人送行,一個人提著個帆布包,就這樣走向了屬于他的路。
“哥,你沒帶傘。”
雨勢雖然不大,卻還是很快淋濕了筆挺的新襯衣。
姜向南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
“你哥肯定哭了!”
鼻尖傳來濃郁的烤洋芋味,姜半一邊剝皮一邊被燙得兩手來回倒騰。
很快,躲起來的人影竄出來跟姜向南并排走向前方。
眼看兩人已經快要消失在轉角處,姜向北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聳了聳鼻子:“爸,給我一半。”
就在這時,轉角處的兩人齊齊回頭。
姜向南沒有哭,只是眼眶發紅似乎在極力忍耐不舍。
而后這種不舍很快就被在門口搶食洋芋的父女倆沖得七零八落。
裴玄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姜向北,只想將她的臉最后印刻在心中。
“走吧,以后又不是不回來。”姜向南使勁拍了下裴玄后背,似笑非笑:“誰叫你裝什么深沉不說話,現在知道不舍了吧!”
屋前的兩人轉身走進院門,裴玄這才收回視線。
“我怕腦子不清醒又說些胡話,”裴玄苦笑。
“以后時間還長著呢。”姜向南雖然很不想插手,不過還是安慰了兩句:“你看向北這樣像是開竅的樣子嗎!長的不說,我敢保準三年內都沒問題。”
裴玄嗤笑出聲。
剛才搶洋芋吃的樣子,確實不太像開竅的樣子。
“走。”裴玄揮手:“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
阿嚏——
院里被辣椒面嗆得猛打了個噴嚏的姜向北揉揉鼻子。
“你就在家耍吧,一會兒我陪你媽去買復習資料,下午再去看個電影,中午就不回來吃了。”
姜半把洋芋全給了姜向北,拍拍干凈手上的黑灰笑道。
大過年的,姜家比平時還要冷清幾分。
早上爺爺和平子爺爺就去襖子山找菌子,姜成軍和姜海蘭從小就在山里到處跑,當仁不讓地陪著兩個爺爺一起去了。
倒是辛苦一年到頭的姜向北被安排在家里休息。
姜半和司文蘭前腳一走,夏彩霞后腳就往自己家沖了出來。
“向北,今天中午做手拉面吧。”
蹲在屋里清清楚楚聽到姜半夫妻中午不回來吃,夏彩霞迫不及待地抱上包面粉去到姜向北屋里。
“出去吃,我請客!”姜向北懶洋洋地抬手:“好不容易休息就讓我清凈一天。”
“那也成。”
只要不是再吃大年三十留下的剩菜剩飯,出去吃個燒餅夏彩霞都樂意。
“上一邊去我也躺會兒。”
“你一個人住那么大的屋,來跟我搶什么。”姜向北半瞇著眼睛不動,被推得晃動了幾下后睡意全都消失得干干凈凈。
“中午吃牛肉面,咱們去買牛肉。”
“怎么又變卦了。”夏彩霞上半身才堪堪挨到床,姜向北的想法說變就變了。
“總不能浪費你的面粉吧。”姜向北特別真誠地眨了眨眼。
其實是不想夏彩霞躺自己的床,兩人雖說是很好朋友,可也架不住褲腿上還沾著泥點子的往自己床單上蹭。
“你出牛肉我出面粉。”
“成。”
“那我把我小弟和寶華也叫上。”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好吃的當然也得叫上自家人一起。
“一會兒做好了再叫他們,這會兒估摸還睡著呢!”姜向北說。
姜向北穿上鞋,正打算推門出去。
窗后陸陸續續出現的幾個身影忽然讓姜向北停止了動作。
“你看,那個不是簡衛軍,他怎么往曹家走?”
“你是真忙得不關心咱們院里的事。”夏彩霞三兩步竄上來,一把捂住姜向北的嘴:“有好戲看,咱們看就是。”
“賀蘭怎么沒在?”
往曹家走的人不止簡衛軍一個,他身后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
三人表情和這天差不多,陰沉沉的走得極快,沒多久就沖到曹家屋子門前。
啪啪啪地重重拍了幾下屋門,等們剛開個縫的時候簡衛軍直接一腳蹬開了屋門。
砰——
中年婦女最后走進去,反手就把屋門用力關上了。
夏彩霞拉著姜向北這才打開房門,笑嘻嘻地跟她說起了曹賀兩家這剪也剪不斷的爛事。
先拍了拍肚子:“曹彩英有了。”指著一指頭戳向曹家大門:“簡衛軍的。”
這事就連夏彩霞都知道……是因為齊桃花帶著曹彩英鬧到簡主任的單位去了。
別說是院里的人,就是整個三水胡同估摸著也沒人不曉得。
曹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反正現在搞破鞋又不會勞改,齊桃花逢人遍說自己閨女的未來公公是某某部門簡主任。
還別說,這種無賴的做法對其他人沒用,對簡主任來說就是影響仕途的大事。
然后……兩家竟然開始商量起婚事來了。
姜向北學業面包兩頭忙得不可開交之際,兩家已經談到彩禮問題上。
“彩禮談崩啦!”夏彩霞幸災樂禍,展開手掌比劃:“曹建軍要五千元彩禮,你說心多黑!”
想來就是拿準了簡主任愛面子就開始獅子大開口。
五千元——就算對簡家人來說,那也算是個天文數字。
“心確實黑。”姜向北贊同。
不過兩人什么鍋配什么蓋,該說不說還真相配。
“蔣嬸子拿賀蘭沒轍,把人送走了。”
送到哪夏彩霞不知道,不過走那天賀蘭撒潑打滾的丑樣倒是讓人記憶深刻。
“你說這樁婚事會黃嗎?”姜向北好奇。
賀蘭被送到哪她也不關心,倒是有些好奇兩個咄咄逼人的未來親家要如何把這門婚事談下來。
砰——
談什么沒聽著,屋里接二連三傳出來的打砸聲先一步傳了出來。
接著曹彩英的哭喊聲回蕩開來。
“你要是敢走,明天我就去簡衛軍單位告他始亂終棄,還要告他耍流氓。”
“……”
搞破鞋最多被人非議幾句,可要是搞流氓,那可是得被抓起來游街勞改的。
流氓是重罪,在國家嚴打中能派上前幾號的罪名。
曹彩英的話讓簡家三人都接不上話來。
屋里安靜了好一會兒,簡主任的回答才跟著響起:“五千元我們給。”
只不過……這句話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姜向北嘖嘖兩聲,很是感慨:“曹彩英真蠢啊!”
要是聰明人,怎么會跟著父母一起訛詐婆家。
以后要跟簡衛軍過日子的是她,況且姜向北敢肯定彩禮曹彩英一分都帶不走。
現在把婆家人都得罪死,以后受苦的……難道不是她?
“走!”
簡主任氣憤地摔門而出,剛走出曹家屋子就忍不住給了簡衛軍臉上一巴掌:“老子的工作要是因為你毀了,你就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早知道當初就該讓你和賀蘭結婚算求。”簡母也恨恨地瞪了眼簡衛軍。
要是真用手腕壓上躥下跳的曹家人不是沒那個能力。
可偏偏不知道誰把這事捅到了老爺子那去,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院里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再出手根本不可能。
簡衛軍蔫巴巴地跟在后邊,無處發泄的怒氣經過姜向北兩人時找到了發泄口。
沖兩人冷哼了聲,趾高氣昂地經過。
就是那臉上兩個鮮紅的巴掌印著實透著股子滑稽。
【📢作者有話說】
今天手軟腳軟還是沒法日萬,明后身體恢復的話爭取多更新些,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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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莫名其妙的老頭◎
“好香啊!”
大鍋里牛肉湯翻滾,整個廚房都被濃郁香味所籠罩。
劉春芳坐在灶臺前吸了吸鼻子,按照姜向北說的把大塊柴取出來,用小火慢慢地熬燉軟爛。
夏彩霞不敢沖老娘撇嘴,只能輕輕地撞了下姜向北胳膊。
“我媽早上還說不能浪費糧食,中午你喊她吃面條跑得比誰都快。”
姜向北笑,手下繼續揉面。
剩菜舍不得放冰箱又舍不得倒,連吃四天極有可能早已壞了的飯菜,換誰都受不了。
好在司文蘭不是有苦硬吃的性格,家里冰箱從年前買年貨起就沒斷過電。
至少剩菜冷飯吃著壞得沒有那么快……
姜向北是如此自我寬慰的。
“向北。”劉春芳的臉被灶火照得忽明忽暗,打毛線的手也忽然停了下來:“你媽真辭了?”
司文蘭悄無聲息的就干了件大事,要不是年前看她在家里曬核桃,一問之下才曉得這么好的工作說辭就辭了。
再想到愛人夏偉最近在廠子里被人穿小鞋的生活,就跟肚里泡滿了黃連水一樣吐不出來。
“過兩天再去廠子里交接手續,基本就完事了。”
“你爸媽……膽子都挺大。”劉春芳嘆,低頭重新在指尖間饒了圈毛線隨口問道:“那以后你們家可全靠你爸的糕點鋪了。”
“可不是,現在我爸得養活我們全家。”姜向北笑。
拉面的面團相對比較軟,姜向北按照感覺撒點鹽進去,隨后抓了點蓬灰,開始揉面第一次發酵。
這個過程才需要反復三次,最后才能拉出成型的細面條。
“你爸那個糕點鋪一個月能賺五十元嗎?”
平時姜半是有點事兒就喜歡嚷嚷得大家都曉得,倒是開店之后半個字都沒提過店里的生意咋樣。
劉春芳從店門口經過,就沒見著有顧客在里買,一直以為生意慘淡著呢。
就是因為生意不好,姜半才不好意思跟夏偉吹噓。
也正是如此認為,夏偉辭職做買賣的念頭被狠狠兩巴掌拍了下去,寧愿在廠子里熬著也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殊不知糕點鋪的面包基本早上就賣完了,劉春芳下班經過時姜半就守著那些剩下的常見糕點在店里打發時間。
姜向北上學期間糕點鋪只賣早上一波,到寒暑假下午才會補次面包。
這個誤會一直持續著,直到劉春芳今天無意間問出了口。
夏彩霞先是“哇”了聲,隨后一臉古怪地看向劉春芳。
“五十元!媽,誰告訴你姜半叔的糕點鋪一個月才賺五十元。”
“胡同里大家都這么說。”抽出打完一排的毛線針在頭頂上撓了撓,而后猛地因為接下來的話手一緊戳到頭皮。
“你說五十元的十倍還差不多!”
具體多少夏彩霞也不了解,自從姜向北把廚房搬到廠子里,已經很久沒在屋里聞到面包香氣了。
否則光是看到面包數量她就大概能算出每天能賺多少錢。
姜半不吹,姜向北肯定要貫徹執行老爸難得的低調,趕忙笑著擺擺手:“哪有那么多,要真能賺那么多,我還讀什么書啊!”
劉春芳呼出口氣,默默地點了下頭。
要真是一個月能掙幾千元,劉春芳立馬就辭職,讓全家都跟著賣面包。
賺錢……哪有那么容易的。
夏彩霞不服氣地叉腰,非要證實自己沒說假話。
不過剛張了張嘴,余光中忽然出現的陌生人嚇得她一個激靈,猛地往后退了兩步。
那突然出現在門口的臉,八字紋從鼻翼一直延續到嘴角,加上直直抿著的唇角,猛地瞧見還真能嚇人一跳。
“你這拉面的蓬灰放少了,拉出來的面條太軟!”老頭就連聲音都一板一眼,說完冷哼一聲:“糟蹋東西。”
姜向北抬頭,看了眼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老爺爺,看人杵在那一動不動,好像不再加點蓬灰就不肯走似的。
“我爺爺牙口不好,喜歡吃軟點的面條。”姜向北好脾氣地解釋道。
“牙口不好吃什么手拉面,吃手搟面呀。”
姜向北:“……”
這老爺子管得還真寬,那表情就好像在說吃軟面的人都是垃圾……
“糟蹋東西!”老頭背著手一臉不滿,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冷哼:“諒你一個丫頭片子也拉不出什么好面條來。”
然后……這個莫名其妙的老爺爺轉頭走了。
門外,整張臉都呈灰白色的馮亮一只手捂著臉,透過指縫悄悄掃過屋里幾人的表情。
“……”
洛川市還真小,這不正是被蔣正嫌棄的巧克力面包師傅。
老爺子以后就是要跟他口中所謂的丫頭片子競爭,要不要說的想法只是肚子里轉了一圈,迅速偃旗息鼓。
就算說了又如何,指定蔣正也只是嗤笑兩聲,絲毫不會放在眼里。
馮亮趕忙撇過頭去不敢再看屋里。
他以后還想去糕點鋪買面包呢……被人認出來還怎么去。
“好好的手藝就是被這些人糟蹋了。”蔣正背著手好一陣搖頭嘆氣。
姜向北追出廚房,想看看老爺子究竟是誰家親戚,怎么一來就對人進行莫名其妙的教訓。
賀家?
蔣麗和賀銘仁親自出來迎接,滿面笑容地把人迎進屋里。
“真不愧是親戚。”夏彩霞撇嘴:“一家子都是奇怪人。”
這讓姜向北不得不跟著點頭贊同。
她也不知道哪惹著蔣麗,平時碰見不是冷臉相對就是目光意味深長。
總給人一種自己搶了她東西的感覺。
“我覺得不對。”夏彩霞猛地拉了下姜向北衣袖:“你瞧見蔣麗剛才瞅你那眼沒有,怎么那么滲人呢!”
“瞧見了。”
平時是搶了東西,這一眼就是把東西搶了回去。
嘴角都是帶著勝利的笑容……
“你繼續揉面。”夏彩霞附到姜向北耳邊小聲道:“我去探查敵情,有情況立刻匯報。”
幾人進的是邊上那間屋子,旁邊就是沖涼房,按墻壁的隔音效果來說,貼墻幾乎就能聽見說的了些什么。
姜向北擺擺手:“她家開了個后窗,你靠邊點。”
“收到!”夏彩霞立正敬禮,賊眉鼠眼地墊著腳尖進了沖涼房。
“我這閨女……”劉春芳看得哭笑不得:“以后可咋嫁人。”
“彩霞不考大學了?”姜向北有些詫異。
夏彩霞和她一樣在八條中學讀高中,應屆生的身份不知多吃香。
從今年起,學校高中部招生成績一躍翻過中專和技術學校,錄取分數線提了不知多少。
運氣好占了這么大優勢,聽劉春芳的口氣好像還不準備考大學?
“我們家孩子多,要是彩霞讀大學,老三肯定也要供吧……”劉春芳搖頭,抬眼看了眼屋外,這才探長脖頸小聲:“那些都是說給外人聽的,其實就是彩霞自己不想讀。”
“為什么?”姜向北更不解了。
“她成績怎么樣你還不清楚,怕考不上唄。”
姜向北:“……”
如果說姜向北一半心思花在烘焙上,夏彩霞一半的心思就在……情竇初開上。
夏彩霞喜歡上了同班一個姜向北怎么看都覺得比不上自家老哥的男同學。
姜向北平時忙,沒多少機會跟同班同學相處,所以并不了解那男同學的為人。
要不是夏彩霞主動說,她估計到畢業都不一定能看得出。
“要是我家彩霞有向南一半聰明就好了。”劉春芳又想起剛離家上學的姜向南。
姜向北不敢說好友心思沒在讀書上,埋著頭繼續揉面。
劉春芳沒想那么多,說完姜向南又提起裴玄:“要是彩霞以后能找個像裴玄那樣的我和他爸都得到廟里燒高香去。”
“嬸子想讓裴玄做女婿?”姜向北來了興致,笑盈盈地表示可以告訴夏彩霞。
“我想有什么用,你們這幾個孩子……”抬眸瞅了眼嘻嘻哈哈的姜向北,又是一陣嘆氣:“你們幾個從小就不對付。”
前久裴玄躲著姜向北他們哪看不出來,以為幾個孩子又鬧了什么別扭,臨走都沒有和好。
湊到一起就是冤家,她哪敢硬把兩個孩子湊一起。
被誤會渾然不覺的姜向北轉身去把鍋里牛肉撈起來,晾涼之后切成片。
再看了眼墻壁上的時鐘,估摸著爺爺幾人差不多該回來了。
“向北向北!”
爺爺沒等來,等來個蹦得跟猴兒一樣的夏彩霞。
沒等她匯報聽到了什么,剛才那老爺子背著手氣沖沖地又從廚房門口經過。
抬腿跨上一階之后又停下,回頭看了眼廚房嘆氣:“可惜是個丫頭。”
說完,大步流星走遠。
他身后跟著串腳步匆忙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人就算擋著臉也能看到脖頸通紅。
賀家那邊的房門同時砰一聲關上。
“你猜這個老爺爺去賀家是干什么的?”夏彩霞神秘兮兮地眨眼,豎起三根手指:“給你三次機會?”
“拜師?”
“這你都能猜中!”
剛那老爺子嘴里嘟囔著什么可惜是個丫頭,再加上開始對面團指指點點。
指定是個傳統面案師,想收個男娃當徒弟。
“他們想讓賀蘭拜老頭為師,不過人家只收男娃……”夏彩霞指指賀家的屋子,滿臉嫌棄:“就跟誰稀罕拜他為師一樣。”
蔣麗希望賀蘭能拜蔣正為師,學習面案手藝。
沒想到雙方都表示非常不滿意。
蔣正不收女娃,賀銘仁又趕忙把兒子賀山推了出來,哪曾想又被嫌棄身形單薄沒有力氣。
賀蘭當眾就回嗆蔣正老古板,遲早被社會淘汰。
兩邊不歡而散,都覺得對方不識好歹。
“以后你們在蔣麗面前千萬不要提糕點鋪賺錢的事。”
姜向北兩人嘰嘰咕咕地說著八卦,劉春芳卻聽得眉心緊皺。
這蔣麗分明是眼紅姜家糕點鋪,也想讓自己閨女以后靠這個賺錢。
兩人趕忙點頭。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能沒有。
***
老姜家糕點鋪。
“爸,面包來了。”
車子剛一停穩,姜半跳下車滿頭大汗地招呼著姜愛國快來搬面包,姜向北從另一邊下車。
店里,老舊電風扇轉得費勁,咯吱咯吱地響個沒完。
不論電風扇怎么轉,帶來的都還是熱風,使得屋里的熱氣沒有半分減輕。
王爺爺擦著額頭大汗,手里的蒲扇都扇得沒影了。
就算這么熱,店里那些等著買面包的人也沒有要離開的打算,這么大群人擠在一起,風能涼快才奇了怪。
“大家就這么喜歡吃面包?”王爺爺轉頭。
坐在院里芭蕉樹下乘涼的王釗打了個哈欠,偏頭朝大敞的后門看過去。
“不是喜歡吃面包,是喜歡吃向北做的面包。”
就是王釗家里隔三差五地也讓他帶面包回去。
每回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創意,王家準是第一批品嘗的人,下回再想吃到那個口味都不一定有。
常吃常新,味道又好,換誰誰不喜歡。
“今天這個是咸口的面包,一張內購票可以買三種面包,有內購票的來這邊,沒有的去那邊……”
姜向北指揮著人群分開兩撥。
盒子放到柜臺上,不用打開玻璃柜再放進去這多此一舉。
蓋子掀開,盒子里有兩層,每層的方形鐵盤拉出來放到桌上,就可以直接開賣。
“大娘,今天有甜口的咸口的,您要什么口味的?”
姜向北負責左邊散客,品種比右邊多了三種,價格上自然也貴了些。
短發大娘的目光左右看看,好半天都沒拿定主意買什么。
“我孫女喜歡奶油面包,老伴應該喜歡這個。”
橢圓形的奶油面包上夾著厚厚一層白色奶油,圓形的蔥香面包,青蔥翠綠香味撲鼻。
“要不我一樣給您裝個,就算您一份兒香蔥面包的錢。”
奶油面包四毛一個,香蔥才三毛,隨便誰一算這賬都覺得自己賺了。
“成!那就一樣一個。”
大娘立刻下決定,歡歡喜喜地抱著面包擠出人群。
院里的王釗見狀,又是感嘆地嘖嘖兩聲:“向北可真會做生意。”
這不,大娘剛買走,接下來的人或多或少也都帶了香蔥面包。
搭配著這么一賣,買的人覺得占了便宜,賣家也因此把新品推銷出去。
誰賺還不一定呢……
“看看向北再看看你,你怎么不好好跟人家學學。”王爺爺說。
“要學也是王立學,我學什么。”王釗翻了個身,正面對鋪面:“老二不是沒考上大學在家難受嗎……要不讓他來跟著向北學習學習?”
扇風的速度明顯下降,王爺爺隨后重重用蒲扇拍了下大孫子的腦袋。
“一天天的就你鬼主意多。”
同樣參加高考,姜向南考上了北市的大學,而他家王立連個大專都沒考上。
王釗開始還覺得不可思議,直到……他看到了九分的數學分數。
“我就不明白了,他考成這樣哪來的臉不高興。”王釗捂著腦袋不服氣道:“難道以前他不知道自己學習成績怎么樣?”
王爺爺瞬間無話可說。
“你就讓他跟著向北跑幾天,保證乖乖回學校復讀。”王釗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爺你信不信最多兩天他就受不了了。”
王爺爺:“……”
想袒護兩句都張不開那個嘴。
“等你姜爺爺忙完我跟他說說。”
“小釗。”堂屋里的鄭奶奶眼看爺孫倆越說越激動,以為兩人吵架呢,趕忙拿著鞋底走出來勸道:“有什么話好好說。”
“你小子今天是干嘛來啦!”
不到周末人就出現,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就是又闖了什么禍。
“下個星期張路要去北市參加一個進出口展,問向北想不想去。”
“能去開闊眼界的好機會,當然要去。”王爺爺笑道。
“那我也要去。”王釗立刻道:“順道也把王立帶出去見見世面。”
“去干什么?”
不過十來分鐘,內購面包已經全部買完,姜愛國提著煙桿子走到后院。
煙桿子沒有點燃,他只是塞進嘴里假么假事地砸了幾口,隨后心滿意足地放到桌上。
見狀,王爺爺打趣:“你這煙都快戒了吧。”
“不是擔心面包染上煙草味嗎!不戒也得戒啰。”
“我可戒不掉,要是我也有個向北那么乖巧的孫女,那說不定能戒。”
姜愛國不置可否,笑呵呵地坐下灌了杯茶水。
“姜爺爺,向南有沒有給家里寫信回來?”
“打了電話,他們宿舍管理處就有個電話。”
人只要忙得沒空琢磨其他事,這時間快得就跟眨眼就過去了一樣。
姜向南一晃就去北市都快五個月,兩邊就通過兩通電話,各自都忙。
“那他暑假不回來?”
“不回了,聽說是學校要組織什么社會實踐活動,忙得沒時間回來。”
“那我帶著向北去看向南咋樣?”王釗笑,接著把去參加展會的事順勢說了說。
姜愛國低頭算算時間,然后點頭:“下周你文蘭嬸子參加高考,我們可以趁機休息半個月。”
本月的內購票在月頭五號前就能兌換完,接下來關店并沒有什么影響。
“嬸子真要去參加高考!”王釗震驚,一不小心把心里的話都禿嚕了出來,如愿挨了王爺爺兩蒲扇后瞬間乖巧地不敢吭聲。
“專門為了高考辭職,還能不考。”姜愛國笑。
要是曉得在夜校里司文蘭摸底考試考了三科接近滿分的話不曉得大家還要多震驚。
“認識那么多人,我還是最佩服嬸子。”
“少拍馬屁,我把向北交給你,你怎么帶去的要怎么給我帶回來。”姜愛國笑罵。
要只是張路一個人,那姜愛國肯定不放心讓孫女跟著一起去。
可現在有王釗跟著,姜愛國倒是很放心讓姜向北跟著同去見見世面。
“爺爺你放心,就算向北少了一根頭發絲我都拿命賠。”
“臭小子,一天盡知道瞎胡說。”王爺爺笑罵,從兜里摸出包煙打算遞給姜愛國又趕忙收回手:“你就放心吧!王釗兄弟從小在北市長大,市里咱家的屋子還在呢。”
屋子在,人緣就在。
“有老首長的話我就放心了。”姜愛國笑。
“你還不如好好想想要是再無緣無故關店,要怎么跟那些老顧客交代。”
私營商店和國營就是這點差別大,不管逢年過節還是下雨打雷,商店想關就關。
第一回 大家就是問上兩句,后來這意見可就大了。
姜愛國笑:“那就等得向北回來再交代了。”
姜向北:“……”
面包還沒賣完,接下來半個月的行程基本已經確定了。
***
層巒疊嶂的起伏山景色m逐漸遠去后,風景變得逐漸開闊起來,放眼看去全是一馬平川。
火車外的風景開始變化,也意味著距離北市越來越近了。
“向北,醒醒。”
頂著一雙腫眼泡的王釗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推了推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甜的姜向北。
年輕就是好,這兩天兩夜的火車坐得他骨頭都散開了。
再看姜向北和王立,一個比一個睡眠好,兩人頭對頭地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好在四個人買了六個硬座的座位,要不這晚上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到了?”姜向北瞇著眼睛就抬起頭,適應了下刺眼光線之后才緩緩睜開眼睛。
“……”
王立那張滿臉痘坑的臉上布滿油光,半睜半閉的眼睛腫得只剩下條縫。
其實姜向北自己也沒好哪去。
九十度的人造革座椅,一坐一個不吭聲。
后背僵硬還只是小事,姜向北只覺得兩條腿腫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腳背一按一個坑,眼皮的水腫連自己都能清晰感覺到,更別說兩天沒換的衣服。
估計四個人都餿了,所以誰也聞不到其他人身上的味道。
“到了。”
王釗指著窗外緩緩停靠下來的火車,耳里的轟鳴聲終于跟著減輕了許多。
對于首都的第一印象——人真多啊!
站臺上密密麻麻全是翹首以盼的人,應該都是來接這趟車的人。
姜向北趴到車窗上,努力尋找老哥的身影。
可惜人太多,她什么都沒看到。
“先下車再說。”
姜向北點頭,趕忙從行李架上把帶來的行李取下來。
四個人里,就她一個人帶了四個大包,全是司文蘭給姜向南帶的東西。
走出各種味道混雜的車廂,滾燙的熱意撲面而來,從鼻腔里噴出來的熱氣都好像帶上了絲灼熱。
姜向北來不及感受北市的夏天,忙不迭踮起腳尖在人堆里尋找老哥的身影。
好吧……不用特意搜尋。
同樣往這邊看來的兩個青年光是站那兒都如此鶴立雞群,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和姜向南站在一起的英俊男青年是裴玄?
難道北市的水更養人?
怎么前十幾年都沒覺得裴玄長得竟然如此出挑……
姜向北陷入自我懷疑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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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喜歡我?◎
裴玄身形頎長,就算靠著柱子腰背依然挺直,薄唇微抿,下顎緊繃。
雖然看似鎮定,卻仍能看得出在極力克制著緊張。
“哥!”
僅兩秒,姜向北就立刻拋去心里疑問,歡快地朝姜向南擺手。
在她眼里,把一件普通白襯衣穿得光彩奪目的老哥才是最帥氣那個。
“向北。”姜向南笑,長腿邁出擠過人群奮力朝姜向北二來,一雙眸子亮得就跟載了星星般明亮。
站臺地不平加上到處尋找親屬的人群,姜向北沒走幾步就被擠得身形踉蹌。
“怎么那么多人。”王釗一手拉著姜向北,一手還要提著姜向南的行李。
就算兩人再年輕,面對幾十上百人的擁擠也沒有半點還手之力,只能勉強站在原地等待人潮散去。
忽然,不遠處大娘跟人因為瑣事爆發爭吵,推搡中一腳踩住了姜向北的涼鞋,引得她失去重心直接往前撲去。
“……”
淡淡的香皂味猛然鉆進鼻尖,其中夾雜著特屬于某人的凌冽氣息。
那是一種無法具體描述的味道,反正姜向北瞬間就知道接住她的人肯定是裴玄。
“你不會推回去呀!白長那么高。”
還是熟悉的味道熟悉欠扁語氣,確實是老對頭裴玄無疑。
“你來試試。”姜向北翻了個白眼,穩住身體站好:“我還提著這么多東西,其中有些是嬸子給你的!”
把兩個大包統統塞給裴玄,姜向北才轉身飛向自家老哥。
“……”
姜向南動了動鼻尖,忍不住笑道:“你都餿了。”
“張路哥,祝國哥。”
兩撥人就在站臺上寒暄起來,等人差不多都散完之后幾人才往出站口走。
王釗和張路原本想讓姜向北和他們一起住東城,不過姜向南已經在學校門口開好招待所,兩撥人只能分開住。
商議好了下周來接姜向北去參加展會,大家各自朝兩個不同方向離開。
作為國家首都,北城的發展肯定要比洛川那種小城市快得多。
街道上五層六層的建筑很多,就連廣告牌的顏色都要絢麗多彩些。
汽車道和自行車道分開,路上汽車各式各樣,還有不少三蹦子速度極快地穿梭在車流中。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北城地勢平坦,騎自行車的人尤其多。
路上密密麻麻全是自行車,加上大家衣服顏色差不多又都騎著黑色自行車,一眼看過去就跟復制粘貼似的。
“哥,下午我們去你學校看看。”
車窗外的景色看夠了,姜向北才縮回腦袋高高興興地跟姜向南提議。
“你住的地方離我們學校遠,要去也是明天。”
“啊?”
“旅社是裴玄訂的,就在他們學校里。”
彼時三人正坐在開往北市大學的公共汽車里,姜向南兄妹坐一排,裴玄獨自一人坐在最后排看著幾個大包。
“為什么住他們學校?”姜向北不解,干脆轉過身去看向裴玄:“你們學校的招待所難道有什么特殊?”
“安全。”裴玄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似是想到什么又連忙轉回頭來瞪了眼姜向北:“你以為我想讓你住我們學校啊!”
姜向南笑得前仰后合,姜向北被懟得莫名其妙。
她還沒說什么呢……怎么這人就翻臉了。
等笑夠了,姜向南才開口替裴玄解釋:“他們學校的招待所環境好,而且在學校里面安全。”
姜向北持懷疑態度,不過看裴玄跟炮仗似的一點就著,識相的沒有當場都提出懷疑。
其實姜向南的話沒說完。
北市大學作為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環境好自然毋庸置疑。
不過內部招待所只能是學校人員家屬探親才能住,外部人員是無法住進去的。
因為第一次高考不限年紀,所以學校同學有好些都已經是有兒有女的父母。
為了安排來探親的家屬,學校特意拿出棟樓來當成招待所。
居住招待所不要錢,但得跟學校打報告,通過之后拿著批條去招待所開房間。
申請報告上要清楚填寫探親人員與學校人員的關系。
而裴玄寫的那一欄里是……對象。
車子在一陣顛簸后終于停下,下車就能看到學校大門口。
總體來說,北市大學的校門……和廠房大門差不多。
灰色墻壁,灰色大門,右邊墻壁上四個白底紅字——北市大學。
三位守門大爺各守著道門,裴玄走到中間大門遞上學生證。
兩人好像是相識,看都沒看就把證件還給裴玄,湊在一起有說有笑地聊了幾句。
最后,姜向北敢肯定大爺笑盈盈地拍拍裴玄肩膀后又看了眼她。
不過也僅僅只是一瞬,裴玄回來提上行禮:“我們走吧。”
經過校門沒想到里面還有道大門。
非常典型的中式門頭,三道朱紅色大門上藍色屋檐,相比于第一道門的樸素不知雄偉了多少。
姜向北駐足在門前看了許久,在裴玄的連聲催促下才挺直腰背走了進去。
不知怎的,好像有種突然神圣起來的感覺。
招待所就在門邊上,一棟四層紅磚樓,墻壁上招待所三個大字非常顯眼。
單獨一間值班室設立在招待所門口。
裴玄走上去跟管理員說了幾句,大娘忽然從小窗里伸出腦袋:“那個就是你對象啊?”
說著笑了起來,沖姜向北招招手:“小同志來大娘看看。”
“要是問你就說是裴玄對象,家屬才能住招待所。”姜向南趕忙小聲交代。
“真是麻煩。”姜向北低聲嘟囔了一句,隨即臉上表情忽變,笑盈盈地走過去。
“管理員同志您好。”
“你就是裴同學的對象?”大娘的視線從姜向北臉上劃過,隨后笑著點了下頭:“長得真好看。”
姜向北自動把其他話略過,只留下那句好看。
美滋滋地沖大娘點了點頭:“我們從小一個胡同長大的。”
“難怪呢!”大娘笑容更加燦爛,笑盈盈地抬頭看向耳根早紅透的裴玄:“學校里那么多女同學都被裴同學拒絕,原來有個青梅竹馬。”
打趣完裴玄,大娘坐回屋里,手再次伸出來時掌心上多了串鑰匙。
“留了間最好的房間,快帶你對象上去休息吧。”
“謝謝管理員。”裴玄紅著張臉,頭也不回地快步上路,留下姜向北又是莫名其妙地撇嘴:“怎么這么別扭呀。”
“走吧,我們也上去。”姜向南笑。
大娘說留了最好的房間,果真沒騙人。
一室一廳還帶單獨廁所,有個小陽臺打開就能眺望整個校園全貌。
姜向北顧不得看什么美景,進屋就說要洗澡。
“我去提熱水。”裴玄埋頭就走,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向南跟我一起,咱們再去學校里買些早點。”
早上七點到的火車,幾人都沒吃早點。
兩人一走,姜向北就癱在椅子上不想動彈了。
晃晃悠悠的感覺沒完全消失,還有種坐在火車上腰酸背疼的錯覺。
腳脹得涼鞋都穿不住,姜向北蹬掉涼鞋,瞬間睡意來襲。
北市的夏天雖然也熱,但濕度小空氣干燥。
風從大開的門窗里吹進,舒服得姜向北很快昏昏欲睡起來。
不知兩人去了多久,開門進房間時姜向北一點動靜都沒聽見。
“睡著了。”
裴玄把熱水瓶放桌上,轉頭才發現姜向北靠坐在椅子上就睡了過去,兩只腫得跟饅頭一樣的腳翹著。
“向南哥,你把向北叫醒吃點東西再睡。”
“你怎么不叫。”
兩人面面相覷,記憶都還停留在姜向北被吵醒后的死亡凝視。
“我去打點熱水給她泡泡腳。”裴玄視線落到那雙浮腫的腳上。
姜向南點頭:“要是洗完腳還沒醒我們就把她抱床上去睡。”
半年前兩人來北市的情況也好不聊多少,緩好幾天才恢復正常,姜向北身體沒兩人強壯,且得休息幾天。
嘩啦啦的水聲回蕩在耳邊,姜向北覺得兩只腳泡在熱水里,還有人在按腳踝。
不過她實在是累得睜不開眼,甚至舒服得腦袋一歪睡得更沉了。
再次醒來,窗外天色還是亮的,鳥兒站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叫喚。
姜向北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墻壁上的時鐘顯示才早上十點多。
“這一個多小時睡得真舒服。”
疲累盡數消失,腳上的浮腫也消下去不少。
“年輕真是好!”
下床環顧了一圈房間,沒什么特別的,徑直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
裴玄坐在房間門口看書,門開瞬間跟姜向北直接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你醒啦。”裴玄有些尷尬地收回視線,前一秒眼底分明還溢滿了擔心。
“瞇了一小會兒。”姜向北打著哈欠,看向屋里:“我哥還沒打水回來?”
“你都睡了一天,向南哥剛去澡堂洗澡了,一會兒就回。”
“一天!”
“整整一天。”
開始還想著讓姜向北休息會兒,可一直睡到晚上連叫都叫不醒,兩人擔心不已,昨夜連宿舍都沒回。
姜向南在沙發上將就一晚,裴玄就在值班室睡了一晚。
“要是再不醒,我倆就準備背你去學校診所了。”裴玄笑。
笑著笑著,不知又從哪竄上股別扭,輕咳兩聲撇開視線:“你還不快洗洗,都臭了。”
“我說哪來一陣臭味,原來是我自己!”
昨天是餿,今天是餿中帶臭,還夾雜著股子酸。
狂眨著被熏出淚水的眼睛,姜向北轉身提起包:“裴玄,幫我兌熱水,還有小包里的洗發膏也給我拿點。”
使喚起來得心應手,半點沒有要跟其生分的意思。
“好。”裴玄嘆氣輕笑,放下書又重新提了幾瓶開水上來。
來自他當方面的別扭在另一方渾然不覺中終于敗下陣來。
等姜向北洗完澡出來,裴玄已經變回了三水胡同的那個小霸王。
“中午就去我們食堂吃?”裴玄歪著半個身子靠坐在椅子上,吊兒郎當地翹起大拇指朝學校指指。
一身清爽的姜向北對著窗口微風梳頭,心里想著要不要回去把長頭發再剪短。
“都行。”
“你帶向北去吃,我一會兒得去輔導員那趟。”
兄妹倆同時回答,姜向南說著就站了起來。
“明天我要跟老師一起去開會,估摸著晚上才能再過來。”
“忙就別過來了,反正我這也沒什么要緊事。”
早就從電話里聽說姜向南暑假要跟著老師一起到處開座談會,能抽空來接姜向北已經是請了天假。
姜向南笑:“明天下午我再來,帶你去市里逛逛。”
說完,不敢再耽擱時間,匆匆摸了把姜向北潮濕的長發后轉身離開。
“……”
“走,去吃飯。”
睡了一天一夜,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姜向北忙不迭催促裴玄去吃飯。
兩人下樓,裴玄介紹了下學校的布局,而后在一陣陣肚子發出的鳴叫中步子迅速轉向食堂。
“學校里就一屆學生,人數不是很多。”
學生是不怎么多,偌大食堂里就十來個學生正在打飯,遠遠的就能看到大盆里什么菜。
“最里面是炒菜窗口……”
姜向北一把拉住裴玄胳膊,擺擺手:“就吃這個,我看著就挺不錯了。”
首屈一指的大學就是厲害,就連食堂菜色也五花八門,每個菜看著都很好吃。
現在的食堂還沒有什么溫菜臺保溫,就是個大鐵盆下用蜂窩煤灶加溫,有湯的菜還能看到咕嘟咕嘟冒著泡。
“想吃什么?”
裴玄低頭看了眼手臂上嫩白的小手,就著這股子力道走到了菜臺前。
“這是燉菜吧?”
裴玄把飯缸遞過去:“要份燉菜,多打點粉條。”
“青筍看著也好吃。”
“那就來份青筍炒肉。”
一個點菜一個付錢,裴玄亦步亦趨地跟在姜向北身后端菜。
他自己不察覺,可在別人眼里,那笑容燦爛的都有些扎眼了。
食堂角落一張圓桌前,三個女學生就因為裴玄的樣子小聲議論著。
“那不是裴玄同學嗎!他旁邊的女同學是誰?”
“看著不像咱們學校的同學。”
“你怎么知道?”問話的女生短發,一張鵝蛋臉上有著雙非常好看的杏仁眼,就是這會兒眉心緊緊皺在一起,看著有些不高興。
另一個長臉的女同學似笑非笑地撞了下她,笑得意味深長:“我們薛校花怎么這么著急。”
短發女同學叫薛梅,地道北市人。
最近剛被北市大學的大一年級評選為第一屆校花,與校草裴玄乃是學校有名的“金童玉女”
裴玄是建筑系第一,薛梅是新專業新聞學第一名。
久而久之就有那好事的學生把兩人湊做一堆,還有老師幫兩人牽線搭橋。
學校里的大小活動,兩人準是各自系代表,接觸機會也是相當多。
“我哪里著急!”薛梅扭頭,明明已經羞紅了臉,偏還要擺出副否認的態度:“就是好奇而已。”
“是是,是我們薛梅同學有點好奇。”
“是我們著急,我們替別人著急。”
薛梅的幾個同伴嘻嘻哈哈地逗笑,有人提議干脆去問問裴玄。
“應該是裴同學的妹妹吧?前幾天不是有同學說裴玄家人要來探親嗎。”
薛梅伸手,把碎發別到耳后,有些羞澀地看了眼那邊。
“那一會兒你們去問問。”
“嗤——”
忽地一道嗤笑聲在幾人背后響起,幾人刷地回頭去看。
薛梅立刻認出了這個女生正是同系同班的溫雪蘭,在班里少數不對付的幾個人之一。
“你冷笑什么?”薛梅直接質問。
溫雪蘭是調劑到新聞系的最后一人,剛來時因為普通話不過關每回考試都墊底。
也正是因為如此,校花投票上溫雪蘭因聲音敗給了薛梅,要是光憑長相,其實兩人各有千秋。
薛梅以為是因為搶了校花的名頭遭溫雪蘭嫉妒。
其實則不然,最主要原因是薛梅在宿舍模仿溫雪蘭說話被當事人聽見,特別不齒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才這么不待見她。
“我可沒冷笑。”溫雪蘭慢吞吞地收拾著飯缸,沖已經坐下的姜向北兩人抬抬下巴:“人家可是青梅竹馬,有些人啊……就別做夢了。”
說完,也不管薛梅幾人的表情有多難看,端起飯缸徑直沖姜向北走了過去。
和姜向南初中三年同伴,又加上個裴玄高中三年同班,姜向北是誰溫雪蘭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向南的妹妹。
光是靠看書就學會了一身做面包的本事。
依靠這身本領,帶著一家人做生意,聽說糕點鋪還經營得風風火火。
當然,她早看出裴玄喜歡姜向北,不止一年兩年。
大快朵頤的姜向北正跟青筍較勁兒,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天氣原因,北市的青筍沒有洛川甜,而且筋特別多。
“嘗嘗扣肉,這道菜是我們學校食堂的招牌菜。”
姜向北只不過輕輕皺了皺眉,裴玄就主動把青筍夾到自己碗里,又夾了塊肉過去。
“看著就好吃。”姜向北相當捧場地吃下。
就在這時,眼前一片陰影壓下,姜向北抬頭的瞬間跟溫雪蘭眼神相碰,兩人同時笑了開來。
“溫雪蘭姐姐。”
姜向北對溫雪蘭的印象同樣非常深刻——漂亮而且名字很好聽的學霸。
偶爾還會聽到老哥提起溫雪蘭考試成績超過他拿了第一的消息。
“你怎么來北市了?”溫雪蘭問。
“我跟著哥哥們來北市看看熱鬧。”姜向北笑,趕忙站了起來:“姐姐你也考了這所學校。”
溫雪蘭搖頭失笑,匆匆跟姜向北聊了幾句后兩人說好晚上一起去喝汽水再詳聊。
“那我走了。”
溫雪蘭擺手,從頭到尾和裴玄一句話都沒有。
姜向北有些奇怪,伸出食指戳了戳裴玄的肩膀:“你們好歹同班同學三年,怎么就跟陌生人一樣?”
“她是女孩兒我是男孩兒,平時又沒個來往,同班三年話都沒說過一句,可不是陌生人嗎!”裴玄說。
要不是姜向南說溫雪蘭也考到北市大學,兩人就算面對面估計都認不出彼此來。
這可不是單方面陌生,沒看溫雪蘭從頭到尾也沒主動跟裴玄說話。
他們就是不熟!
“你不會是臉盲吧?”
聽他這么說,姜向北只想到一種可能。
“什么叫臉盲。”
“就是……”
“裴玄同學你好。”
突如其來的女聲打斷兩人聊天,薛梅抿嘴微笑,說起話來聲音小得跟蚊子差不多。
其他幾個女同學都含笑看著兩人。
姜向北一瞧這陣仗,心里立刻咂摸過味兒來。
這是青春校園愛情故事啊……瞬間腦補出三十萬字的校園言情小說。
想過百種裴玄的回應,就是沒想到最讓人接不上話來的一種。
裴玄先是禮貌地回了句:“你好”隨即滿臉疑惑地又問了句:“請問你是?”
臉盲石錘了……
姜向北夾了剩下的半塊扣肉進嘴里,邊吃邊欣賞薛梅的變臉。
漂亮臉蛋先是一僵,隨后雙唇緊抿,露出個要哭不哭的表情。
“我是新聞系的薛梅。”
“薛梅?”裴玄擰眉,想了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我記不起來了。”
“……”
“薛同學前不久才作為廣播站站長采訪過你,裴同學不記得了?”有人幫薛梅回話。
其他人就說起兩人一同參加的那些學校活動。
裴玄微微低頭,看似在思考。
很快,他伸筷子把姜向北飯缸里的肥肉夾到自己碗里,又搖搖頭:“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
姜向北覺得話到這份上還能繼續聊下去的都是勇士。
而……薛梅和她朋友顯然是勇士中的勇士。
薛梅咬了要嘴唇,忽然綻放開個笑容。
“那就從新認識下,我是新聞系的薛梅。”
果然是學新聞的,字正腔圓鏗鏘有力,每個字都像說進了人心里。
與姜向北看來的眼神擦過,不等裴玄接話立刻又笑著問起:“這是你妹妹吧?”
“不是。”裴玄放下筷子,眉心緊蹙,透著股明顯不耐煩:“我對象,這回專門來北城看我。”
“……”
再勇猛的勇士最后都將被無語打敗,薛梅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最后匆匆轉身走了。
姜向北回頭,目送那道略顯倉皇的背影由走變跑,很是感慨。
“要讓她知道你是我們三水胡同的土霸王,不曉得會不會跑得更快。”
“所以找對象就得知根知底。”裴玄笑回,看著姜向北的眼睛唇角翹起:“這樣才不容易被人嫌棄。”
“哪來那么多知根知底的。”姜向北不贊同,接著眨了眨眼笑道:“難道你喜歡夏彩霞?”
“吃你的。”
半缸子菜全倒入姜向北飯缸里,裴玄笑罵。
姜向北:“……”
兩人沉默吃飯中,姜向北這才偷偷抬頭瞟了眼裴玄。
好歹也兩世為人,就算天生遲鈍一開始沒看出來,也不可能一直這么下去。
裴玄……喜歡她?
震驚程度僅次于穿越,位列第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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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8章
◎湖畔邊的“表白”◎
認識這么些年,姜向北還是第一回 明顯感覺到裴玄的心意。
不過感覺歸感覺到,此時此時對他的感覺還沒法輕易從死對頭、好朋友、合作伙伴中輕易改變過來。
總的說來,沒有反感這種靠近就是了。
吃下最后一口飯,姜向北把飯缸子往前一推:“你去洗碗。”
裴玄站起來,認命似地端著兩個飯缸子去水槽邊洗。
“我帶你去個地方。”
飯缸子放到值班室托暫時擺放,姜向北連招待所都沒回又被裴玄神秘兮兮地拉去了另一個地方。
北市大學正處市中心,一步之外就是國營大商場,繁華得各種商鋪林立。
出了校門,裴玄領著姜向北往右邊一條街道走去。
“你要帶我去什么地方?”
這條名為五道路的街道非常忙碌,路中間正在鋪設瀝青,還有電力工人在兩邊修建電線桿子。
兩邊街道只留下條勉強能讓一個人通過的小路。
饒是如此,街上的人卻一點都沒少。
特別是姜向北他們走的這個方向,就跟排隊螞蟻似的密密麻麻往前移動。
“到了你就知道。”裴玄故意賣關子不肯說。
[三合面包店]
直到大多數人走到一家面包店后都停下腳步,目的地才逐漸明朗起來。
裴玄也站在門外,等人進的差不多抬腿跟著走了進去。
裝修很老舊的一家面包店,紅木色玻璃門還是折疊形,玻璃上紅色小字就是售賣的面包品種。
站在路邊就能看到店里熱火朝天的忙碌場景。
柜臺前擠滿了人,售貨員不停從玻璃柜臺里端出面包,接著就能聽到顧客大聲抱上要買的數量。
姜向北起了興趣,跟著走進面包店。
面包特殊的香氣彌漫,而且是剛出爐的熱乎面包香氣,姜向北甚至能聞到來源就在店后邊。
“怎么樣?”裴玄挑了挑眉頭。
姜向北點點頭:“還行”,目光在店里環顧一圈之后小聲加上句:“就是有點眼熟。”
包括巧克力面包以及蒜香包就連造型都和[老姜家糕點鋪]一模一樣。
裴玄笑,沖姜向北招了招手。
“你跟我來。”
下一瞬,他帶著姜向北推開左邊移動柜臺,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門后,竟然還有個很大的空間。
這里更像是個倉庫,架子上堆滿了各種做面包用的材料,姜向北一眼掃過,有些迷糊。
從面粉到奶粉亦或是白糖,用的牌子都和姜向北大差不差。
“你看,這個廚房像不像你的工作室?”
棚子下四個烤窯一字排開,有兩個穿白色圍裙的中年人正往烤窯里送面包。
黑色巧克力夾心面包,表皮上同樣點綴有葡萄干。
連烤窯的造型都一模一樣。
“這是你的面包店?”
姜向北到這總算明白過來,能照搬成這樣,老板不是自己人就說不過去了。
沒想到裴玄竟然搖了搖手指:“不是我的”大喘氣似地又接上句:“是我們三個人的。”
三合面包店的名字就說明了一切。
三人合作的面包店,所以取名三合。
“怎么樣?不錯吧!”裴玄攤開手,原地轉了一圈:“我和向南哥花了不少心思。”
兩人來北市讀大學之余賺錢的心思也沒淡去。
從觀察附近人群的消費能力到選址開業,幾人只用了兩個月。
前有姜向北開辟好明路,準備工作只要照抄就能行,其中最花時間的還是找面包師傅。
最后很幸運的讓他們找到食品經營部下崗的糕點師傅。
師傅有功底,只需要按照姜向北所寫的方子練習,基本都能原出百分之八十。
姜向南和裴玄一致認為味道上確實有差距,不過開店售賣算足夠了。
“難怪成軍哥說找不到記錄本,原來在你們這!”姜向北頓感哭笑不得。
那個記錄本上詳細記錄了每種面包的配料表,本來為了是方便姜成軍做準備工作。
前個月丟失,幾人到處找都沒找到蹤影,姜向北懷疑被老鼠拖走都沒想到老哥頭上。
“你說怎么樣吧!”裴玄得意,一臉等待人夸獎的摸樣,不等姜向北開口,又眨了眨眼:“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姜向北想說面包款式少,要是不增加新品種很快就會讓顧客失去興趣。
還會說味道不過關的話做不長久等。
“其實我們本來就沒準備長久做下去……”看姜向北不解,朝店門口指了指:“咱們去外邊說。”
兩人又沿著那條小路一直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后繞了個大圈走大路回學校。
“說吧,你神秘兮兮的要說什么?”
北市大街的路非常寬闊,沿路種滿了大槐樹,綠蔭連接成片,只余縫隙之中灑下的點點陽光。
裴玄悄悄瞥了姜向北一眼,眼底泛起出現深淺不一的層層笑意,隨后隨著他聲音緩緩蕩漾開來。
“向南哥說,我們這個就叫左手進右手出……”
洛川的面包生意講究長遠,當然適合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往前,勢必要將名氣慢慢傳開。
之后就算有競爭者,老姜家糕點鋪也早已植根在許多老顧客心里。
但北市這邊不一樣。
北市是國內的政治中心,發展可能不像珠市那樣快速,但絕對是各路“諸侯”一定會爭奪的市場。
姜向南說,在北市沒點背景生意做不大,所以他們要的只是打響面包店名氣后迅速轉手賣給別人。
“今年八月份國家剛開始實施商標法,你哥就把三合面包的商標注冊了,我走遍整個北市內城區,找到三個絕佳位置……”
姜向北詫異地停下步子,望著裴玄的背影。
他緩緩說著,停下步子轉身漫不經心地望向四周,不經意間撞向姜向北視線,眼神交匯那一刻,笑盈盈的眸子里盛滿了令人心動的自信。
進入大學就半年,兩人就已經將所□□用到了實際中,并且進行得風生水起。
三個不同位置的面包店,針對不同群體賣不同款式面包。
五道路針對的主要是北市大學及其附近幾所大學的學生,所以面包款式都是新穎而層出不窮。
而剩下兩個店的種類則是以實惠量大亦或是松軟適合老年人等為賣點。
顧客群體找得準,生意怎么會不紅火。
短短幾個月,三合面包店的名氣就已傳播開來,不管是跟風來湊熱鬧還是真喜歡吃,反正每天店里瞧著都是人來人往。
而到了這一步,姜向南和裴玄目的已經達到。
外人看到面包店生意興隆日進斗金,當然會有人也想早早進入分一杯羹。
“就在你來的前兩天,果真有人找上向南哥,一開口就是想買下面包店。”
與其從頭積累口碑,還不如買個現成的更快。
何況烘焙行業在北市眼下也屬于空白,他們想買的不僅只是面包店和牌子,還有減少摸索新行業的時間。
所以購買價格里也包含了與所有與面包店經營有關的關系網。
“我總算知道我哥為啥一定要學財經,就是為了把所□□用到賺錢里吧。”姜向北輕笑。
兩人全部身家投進去,有些孤注一擲的味道。
不過每一步該怎么走明顯都被算計到了腦子里,就是會被“大人物”看上也早已算在其中。
姜向北不由再一次感慨。
這難道就是白月光才有的能力?
要是書里老哥姜向南不死,還有男主和女主什么事兒……
“要不是你哥這幾天忙著去參加什么座談會,合同已經簽了。”
姜向北一驚一乍的樣子特別像胡同里那條經常被他嚇唬的小黃狗。
眼睛滴溜溜地快速轉動,頭頂上翹起的一撮毛老讓人想伸手彈下,裴玄是忍耐了好久才沒抬手。
“……”
最終,姜向北挑起兩個大拇指表示:“你們厲害。”
“是你哥腦子好,要是放十年前,我們恐怕早被掛上投機倒把的牌子綁起來游街了。”裴玄大笑。
要真是回到那個大環境,兩人早老老實實考個中專進廠工作。
“沒有你幫忙選址,我哥一個人成不了事。”
姜向南腦子靈活膽子也大,就是小事方面總會忽略。
要不是有裴玄幫著選址開店鋪,生意不會那么快紅火起來。
“其實我也用到了我們專業課里的知識。”裴玄說。
反正交的那點學費到現在看著是一點兒都沒浪費。
姜向北搖頭失笑。
這大概就叫……學以致用吧!
***
殷紅的夕陽墜在半空,余輝灑在有水鳥盤旋棲息的湖畔前,空氣里都仿佛帶上了絲絲水汽。
姜向北和溫如雪就約在湖畔前見面。
等了小會兒,溫如雪提著兩瓶冒涼氣的汽水從樹林后走出。
裴玄一看人來了,起身沖溫如雪點點頭才離開。
“給。”溫如雪把汽水遞了瓶給姜向北,順勢坐到剛才裴玄坐的草地上:“天這么紅,明天要下雨。”
“下點雨也好,我才待了一天就覺得北市干。”
“那倒也是。”
橘子味的汽水味道平平,不過炎炎夏日沒什么比一口冰涼的汽水下肚還讓人渾身舒爽了。
河畔邊不少談對象的學生,三三兩兩地坐在湖畔邊聊天,也有人躺著睡覺亦或是看書。
輕松舒適的氛圍讓人不自覺放松。
姜向北躺下,手枕在腦袋下,不由打了個哈欠。
溫如雪笑:“你知不知道我們女生宿舍已經傳開,說下午有人看到裴玄和他對象在校外散步。”
全校女學生加起來都住不滿的女生宿舍樓。
但凡有點點風吹草動,兩個小時就能傳得全校女生都知道。
中午在食堂看見姜向北,下午舍友就來問她姜向北究竟什么來頭。
溫如雪就給了四個字——青梅竹馬。
姜向北可能沒太注意,但她們在這坐了才幾分鐘,周遭其實就已經飄來好幾道視線。
恐怕明天全校就會有關于姜向北長相的各種描述。
裴玄在北市大學就是有這樣的能量,甚至很多時候溫如雪都覺得不可思議。
難道全是因為長相嗎?她覺得不盡然。
長相只占一部分,其實更多還是因為裴玄個人能力的原因。
學習成績,為人處世,甚至和科系老師的相處也是如魚得水。
最近從其他女同學嘴里還添加了一條……會掙錢。
不知從哪傳出三和面包店老板是裴玄的消息,瞬間又給什么都好的裴玄又鍍上了層金邊。
也虧得溫如雪老早就認識了裴玄,從沒相信過學校里任何傳言。
八條中學的裴玄就是個偶爾認真學習,下課總是第一個沖出教室的差生。
高一高二考試永遠班級倒數,怎么都沒想到高三突然努力,成績一躍成為前幾。
但遲到早退也還是一成不變。
好吧……
就沖裴玄能以北市大學錄取線第二名的成績考上學校,溫如雪覺得最多再加上條聰明,僅此而已。
“愛傳什么就傳什么,反正我過幾天就走了。”姜向北偏頭,調皮地眨了眨眼。
其實要真說起來,她和溫如雪也沒那么熟。
能相約著喝瓶汽水,也有點他鄉遇故知的欣喜在,就算沒那么多話想說也覺得挺高興的。
既然兩人沒什么好說,那能聊的自然只有共同熟人。
例如姜向南。
“你哥怎么樣?”
“我哥也在北市,你們就沒見過面?”姜向北好奇。
“同學會見過兩次,你哥是大忙人,想見一面可難著呢。”
“我怎么聽說我哥和你是筆友呢?”挑眉壞笑,故意加重:“還是一個星期一封信那種。”
要問為什么姜向北會知道,問就是十分鐘前剛從裴玄那聽來。
至于裴玄又為什么知道,當然不會是姜向南親口告訴,而是在宿舍無意間看到兩人來往的書信。
“機緣巧合下成為了筆友。”溫如雪有些羞澀地撇過頭去:“就是最簡單的筆友。”
“明白”
不就是互訴對未來理想的“革命感情”嗎,姜向北表示懂得。
現在談對象哪個不是從理想聊起,總不能和前世一樣聊什么車子房子吧。
反正看老哥的態度,姜向北覺得兩人之間肯定有戲。
不知是不是受氣氛影響,兩人只是隨意享受著這種閑適隨意的時光,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還別說,這么隨意地聊下來,姜向北發現和溫如雪意外還挺投緣。
溫如雪也是那種絕不會委屈自己的性格,有什么不滿當場就說了。
“你說,我畢業……”
最后一點夕陽逐漸移到湖畔邊,水鳥成群結隊地落到蘆葦從中。
如此美景中,一道不和諧的聲音跟溫如雪的感嘆同時響起,立刻破壞了讓人放松的心情。
“這不是咱們新聞系的溫同學嗎?”
三四個身穿各色布拉吉的女學生從草地另一頭走來,領頭女生戴著黑框眼鏡,利落短發身材苗條。
落后兩步的兩個女學都是短發,一高一矮,表情各不相同。
高個子的女同學長得很漂亮,目光從開始就是看向姜向北,帶著抹深思同時還有些不屑。
另外兩人表情就簡單多了,眼底明晃晃的鄙視。
鄙視對象……姜向北。
溫如雪冷笑一聲,回以同樣鄙視的目光:“我說是誰呢!原來是薛梅和她的朋友們。”
“連同班同學的名字都不知道。”眼鏡女學生叉腰,不滿道:“難怪咱們班的同學都不愿跟你來往。”
“誰稀罕似的。”溫如雪不屑,有些不耐煩地搖了搖手指:“我這可沒男同學,要裝好人去男生宿舍。”
“溫如雪,這個是裴玄的對象?”
忽地,薛梅微笑著往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沖姜向北伸出手:“不知道同學你就讀哪所大學?”
姜向北動作依舊不變,手還是枕著頭,并且沒打算抽出來。
“我初中畢業就沒讀了,不是什么大學生。”
“……”
薛梅有些尷尬地收回手,還沒做什么多余表情,反倒是那個黑矮的女學生憤憤不平起來:“難怪這么沒有禮貌,竟然連初中都沒畢業。”
另一人馬上符合:“半個文盲,哪有臉跟裴同學處對象。”
“我知道了!”姜向北笑,猛地從草地上爬起來,指著那眼鏡女學生恍然大悟:“你也喜歡裴玄吧?”
“……”
眼鏡女生連忙偏頭,神情有瞬間閃躲。
“就算我現在就跟裴玄黃了,那也輪不上你們呀!”食指先指指眼鏡女學生又到黑瘦女生:“我看你們三人就她有戲”最后指向薛梅。
“不過可惜了,裴玄連你名字都記不住。”
搖頭嘆息,目光中笑意毫不掩飾,最后嘖嘖兩聲,再以搖頭作為結束。
眼鏡女生怒火中燒,不過最后也只罵了句:“粗鄙”然后伸手挽上薛梅手臂:“你連我們薛梅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再漂亮又怎么樣……裴玄不喜歡呀。”
精準打擊從不落空,姜向北沒有半點生氣,甚至搖頭晃腦嬉皮笑臉。
說完,特意瞅了眼眼鏡女生:“連漂亮的都不喜歡,丑的那就更沒機會了。”
眼鏡女生從頭到腳都打扮了一番,甚至連皮鞋都擦得干干凈凈,顯然是為了見某人精心打扮過。
再加上剛才那瞬間的表情慌亂,想見的人多半是裴玄。
溫如雪茅塞頓開似地“啊”了聲,上下打量起眼鏡女同學:“我想起來了,裴同學傍晚經常來湖畔邊看書,黃同學是專門來碰巧的吧?”
薛梅猛然轉頭去看。
她正是在花園外邊遇見的兩人,難道真是來湖邊看裴玄?
一旦疑心起,薛梅看兩人的表情就那那么平和了。
姜向北挑眉,繼續火上澆油:“難怪裴玄說最近有個戴眼鏡的女同學老送信給他,還專門挑在湖邊送,是你吧……”
草叢后一陣響動,不知是哪個看熱鬧的人絆倒了。
“你胡說八道,我是上個月才發現裴同學來湖邊的,而且我從來沒給他寫過信。”眼鏡女忙狡辯,下一秒,薛梅的表情更難看了。
上個月就發現,卻從沒講起過。
“偷看人家對象一個多月,是我不要臉還是你不要臉。”姜向北冷聲質問。
就算裴玄再優秀,眼下那也是別人對象,覬覦有對象的男同學說出來確實不太光彩。
周遭瞬間有好幾道目光看向黃同學。
“肯定是你勾引的裴同學,你不要臉……”
眼鏡女同學被人戳穿心思,臉上很是掛不住,一氣之下竟然口不擇言起來。
不知是不是專門練過罵人,一旦脫離了講道理的范疇,戰斗力立刻直線飆升。
連姜向北是如何勾引單純的裴玄都能意淫出來。
說著說著,竟然有模有樣起來,估摸著剛路過的聽見還真以為姜向北就是狐貍精呢。
“黃同學。”
當事人裴玄終于從草叢后步履匆忙地走了出來。
“裴同學!”
裴玄的出現就像是給泄洪的大壩忽然關上了閘門,眼鏡女同學長臉立刻漲得通紅,脖頸上青筋都爆了出來。
“我希望你不要再胡說八道。”裴玄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走到姜向北身旁:“是我先喜歡姜向北同志,并沒有你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一聽裴玄叫自己同志,姜向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瞬間竄了起來。
緊接著,又聽裴玄繼續說道:“要真說誰配不上誰,那肯定是我配不上姜向北,她無論什么方面都比我優秀,是我一直要追趕的目標。”
“……”
遠處,傳來道帶著笑意的起哄聲,隨后男同學就被其對象捂住了嘴。
“以后不管是誰,我都希望不要再單獨找我對象說話,不然我就反應到輔導員那!”說罷,伸手牽起姜向北的手,沖溫如雪點點頭:“我們先回了。”
“再見。”溫如雪笑著擺擺手,故意大聲地回:“好好帶你對象在城里逛逛。”
“我會的。”
夏日傍晚,學校湖畔邊,兩人牽著手經過一雙雙或是笑或是打趣的目光。
微風從湖面吹拂而來,將姜向北的長發吹得隨風飛舞,淡淡洗發膏香氣彌漫。
可此時姜向北剛升起的一點點怦然心動卻被這陣風吹得七零八散。
不停有頭發絲吹進嘴里,加上裴玄埋頭往前走,連停下來回頭看看的機會都沒給。
而姜向北因為一手拿著沒喝完的汽水,根本沒空手扒拉下頭發,整張臉癢得要命。
就這么一路疾走,走出花園后,裴玄才羞澀的放開了手。
回頭一看。
姜向北“呸呸”兩聲,吐出頭發絲,這才把頭發往后捋了捋。
“你……”裴玄欲言又止。
姜向北白他一眼,拿起瓶子仰頭一股勁把汽水喝下。
“去小賣部還瓶子,每個五分錢呢!”
裴玄:“……”
喝得太快,姜向北很快就被汽水頂得打了個飽嗝,隨即豪邁地沖他擺擺手:“還不去。”
裴玄悶悶不樂走遠。
他沒機會看到,姜向北那雙在月光下笑彎了的眼睛有多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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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展會◎
北市,陀螺屯。
一座嶄新方形建筑,是華國改革開放后北市第一次舉辦的進出口貿易展覽場館。
各種祝賀條幅幾乎將進入場館的入口包圍,由于參觀人口太多,只能調來軍隊維持現場秩序。
新聞廣播里連續在晚上八點預告大半個月,姜向北覺得至少半個北市的人都來了。
第一天,幾人連展館都沒能靠近,才走到距離百米外的路邊就被勸返。
人太多,展館容納不下,當天參觀暫停進入。
第二天,人還是那么多。
一直到第三天,百分之七十的人都進入周一上班時間,展館前才終于安靜了點。
但也僅僅只是一點兒。
洛川市經銷商給張路的名片在幾天汗水蹂躪中,上面的字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幾人剛通過檢查進去,連最后一點勉強能看到的字母也在擁擠人群中落下粘到了不知是誰的鞋底。
“……”
姜向北個頭本就不高,站在人堆里,能看見的只有無數個后腦勺。
加上名片丟失,他們站在原地頓時成了群無頭蒼蠅。
就在這時,幾人的性格差異顯現出來。
張路性子豁達,既然找不到目標,那干脆就當成來看熱鬧,隨便往哪走都行。
“隨便逛逛?”
王釗揉了揉鼻子:“那就從最左邊走唄,我聽他們說那邊有新車看。”
周祝國表情卻很是嚴肅,皺眉想了想道:“你們去逛,我去找找那個廠商。”
說完,看向姜向北,明顯希望她也能跟自己同路。
“我和王釗哥他們一起到處逛逛吧,祝國哥你先去找人。”
要是選擇,姜向北毫不猶豫會跟王釗他們走。
剩下個裴玄,顯然不會跟周祝國一起。
于是商議好中午十二點在門口見,周祝國擺擺手后順著人群往右邊去了。
王釗踮起腳尖,透過層層人潮看向掛在半空的指路牌。
“這是摩托車展廳,我看牌子上寫二號廳是汽車……”
這是一次史無前例的展會,不僅僅是某一項參展,而是許多想要進入國內的企業都參與了展會。
所以展區分為好多區,姜向北他們想要找的進出口食品展根本不知道在哪。
男同志們對車本就有相當大的興趣,一聽前邊就是摩托車,忙不迭就往前邊擠。
“你抓著我胳膊。”再牽姜向北的手,裴玄沒那么大膽子,干脆指指胳膊:“不然一會兒該走丟了。”
看看摩肩擦踵的人潮,姜向北覺得可能性非常大。
看完摩托又去看汽車,全是老爺們的人堆里,姜向北顯得更加渺小。
開始抓著裴玄胳膊還能拉開些距離,到了車展那邊想要站穩都很困難。
一輛在姜向北看來相當古老的轎車讓無數人目不轉睛地圍觀,排隊進車子坐一下的隊伍都排出去幾十米遠。
面對越來越洶涌的人潮,裴玄一把摟住姜向北肩膀,把人帶到自己身前。
“我們往邊上走。”
裴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姜向北整個人好像被抱在了懷里。
同樣的心口位置似乎能感覺到彼此心跳,手臂相貼,熱意透過皮膚互相蔓延開來。
不過在這種人擠人的情況下,并沒有半點旖旎,相反還因為周遭人的觸碰而不舒服起來。
兩人不約而同用盡全身力氣往人少的地方擠,到后來直接變成了裴玄半抱半提著姜向北。
終于……
周遭空氣一下子涼爽起來。
姜向北抹了把額頭的汗:“下回展會別叫我來了,這地方來一次減壽十年。”
“要是沒事我也堅決不來了。”
連最愛摩托車的王釗也被擠得毫無興致,低頭一看皮鞋,上面腳印多得都分不清被踩了多少下。
姜向北也跟著低頭看自己的腳。
“就算要來,下回也堅決不能穿涼鞋。”
露在涼鞋外的腳趾全是灰,右腳腳背還被踩得破了點皮,難怪火辣辣的疼。
幾人興致缺缺地找了個轉角空地,坐下慢吞吞擦干凈腳。
休息夠了才再次出發前往下一個片區,但無論如何都不敢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那里!進出口食品。”
就算沒逛,來到進出口食品展區時,也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后。
王釗看到牌子,比看到家還高興,轉過身對著幾人笑得眼睛都瞇成了條縫。
能找到目的地是第一,最重要的是這里人……少。
按照民以食為天的國人觀念,食品區應該人最多才是。
可這片很大的展區里,就幾個人逛,廠商更是沒人攬客,成片地方都呈現出死氣沉沉的氣氛。
“怎么沒人?”姜向北很奇怪。
“早知道今天沒有不要錢的東西吃,我才不走那么遠來這,那些外國字看也看不懂,還那么貴,誰買!”
疑問很快被迎面走來的幾個大娘解答。
大娘怒氣沖沖地揮舞著手臂,經過姜向北幾人時還沖他們揮了揮手:“今天沒有不要錢的東西吃,那些洋玩意兒貴得要死。”
姜向北看她們每個人都提著個空籃子,顯然今天是做足了準備來占便宜的。
人少,幾人逛起來就更悠閑了起來。
展臺不少,來自各個國家的特產,姜向北一路看到了好多放前世都有些熟悉的南半球食品。
紅酒、楓糖、牛奶以及各種牛肉食品。
也難怪這里沒多少人,看了幾家的產品多是以奶制品為主推,像是奶酪和黑巧克力都不符合國人胃口。
肉類罐頭產品的價格又貴得離譜,就是姜向北看見十五元一個的罐頭那也得當機立斷掉頭就走。
第一次參加展會,不僅舉辦方準備不齊全,就是參展方也明顯沒摸清國內的發展狀況。
一個月工資就買五個罐頭,那是有錢沒地兒花燒得慌。
走著走著,一股子香甜而熟悉的氣味飄散開來。
這個展臺前站著群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大家正對著個做……華夫餅的女青年小聲議論著什么。
“我們去看看。”
一看到跟自己生意相關的行業,張路立刻好奇湊了上去。
原來,幾個中年男同志正在討論的是那臺華夫餅機器,兩邊人正在爭論這種餅子能否在國內推廣起來。
姜向北笑。
再過幾十年華夫餅都不會成為國內的主流飲食,更別提現在還是物資相對沒那么豐富的年代。
張路和王釗湊上去嘗了點華夫餅,然后給出和姜向北相同的判斷。
而姜向北目光則很快又被被隔壁無人問津的展臺所吸引。
一大排外文字翻譯過來就是烘焙食品。
兩個大胡子外國人和兩個國人青年,各坐在四個角落,眼神沒什么焦距地發著呆。
姜向北走進去,只有一個年輕人反應過來。
不過看她就是個小姑娘,青年動動身體又坐回板凳,桌上的書終于跟著翻動了一頁。
左邊柜臺后有大面墻壁是對產品的介紹。
巧克力、谷物、糖果、各類果干,以及各類面粉。
目光往右邊一移,看見了還有烘焙產品的包裝品。
蛋糕盒子和各種裝糕點的塑料盒子以及機器。
姜向北對其中的果干類產品很有興趣,特別蔓越莓和罐頭眼下正是需要的時候。
“請問。”姜向北抬了抬手。
“你好,你好。”
大胡子中年人說著口流利的北市話走向姜向北,并沒有因為她年紀小就有所輕慢。
走過來間,不僅拿上了介紹冊,還從柜臺里端了杯飲料。
“您北市話說的真好。”姜向北先夸獎,大胡子中年人笑盈盈地把飲料遞給她:“我在北市XX大使館工作了五年,你嘗嘗,這是我們國家的特產蔓越莓汁。”
“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您?”
“稱呼我江河就行。”
“江河先生。”姜向北抿了口蔓越莓汁,接著指向牌子上蔓越莓和藍莓的單詞:“我想看看蔓越莓干和雜果罐頭。”
“你稍等。”
江河轉身,又趕忙去把另一個大胡子叫了過來。
那個大胡子不會說國語,江河翻譯了一通后他嘰里咕嚕地回了大段話。
反正姜向北和裴玄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你們稍等一會兒,庫斯先生去倉庫取樣品。”
后來姜向北才知道,前兩天的展臺其實根本不是今天這種全靠文字介紹為主。
本來擺滿樣品的柜臺因免費試吃被洗劫一空,稍不注意連售賣的貨品都會被偷走。
而且這里面還混了不少其他國家展臺的工作人員。
“昨天剛擺出來的牛奶。”江河指了指旁邊展臺里一個在喝牛奶的外國人:“在他嘴里。”
所以今天食品展區的人都不擺試吃出來,就是有樣品也鎖在柜臺里。
“蔓越莓汁添加的是甜菜制作的白砂糖?”姜向北又抿了口蔓越莓汁道。
“小姑娘挺懂行兒!”
這個連北市人的兒化音節都學得一模一樣的外國人挑起大拇指,很是贊嘆。
百分之九十的人應該都嘗不出甜菜和蔗糖之間的差別,就是他自己也同樣吃不出來。
“甜菜的甜只有甜,甘蔗的糖因為加工程序,會多多少少攜帶著一些焦糖香。”
“原來如此!”江河一臉恍然大悟:“難怪我總覺得咖啡里放了糖會有一點點焦糖香。”
“不知道你們蔓越莓干的規格是多少?”姜向北又問。
“這得等庫斯先生來回答,我今天其實就是來充當翻譯的。”江河攤手。
也許是看姜向北他們是潛力客戶,連忙邀請兩人到柜臺后的休息區落座。
等待的這么會兒功夫,王釗和張路高高興興跟了上來。
兩人成功把那群想要讓廠子發展創新的人勸退,并且給幾人指了不遠處賣彩色電視機的展臺。
“是不是有什么好東西?”
一坐下,張路就忙問。
“我發現了蔓越莓干和罐頭,先看看樣品。”
蔓越莓在各種面包中運用的相當廣泛,當然這只是針對姜向北而言需要。
對張路而言,這家廠商展示的食品其實他都可以接觸。
“你們看那些包裝。”姜向北指向角落里的各種包裝機器介紹:“包裝行業在咱們國內說是一句白紙都不過分。”
買條魚用繩子穿,買面包就用白紙包起來往菜籃子里那么一塞。
現在的人對包裝還沒有任何要求,但隨著社會發展,這個需求會變得越來越大。
包括但不僅限于食品行業。
姜向北只是這么隨口提兩句,王釗的表情變了又變,張路用胳膊撞了下好友:“你說妹妹是不是咱們的大福星。”
“是啊!”
王釗搖頭輕笑,目光久久落在那些包裝盒上無法收回。
王釗不說,張路轉過身來就跟姜向北嘀咕起來。
“你猜你王釗哥這回為什么要跟咱們來參加展會?真以為來看熱鬧啊……他可是來看生意的。”
“王釗哥?”姜向北越過張路,疑惑看向王釗:“你也下崗了?”
王釗可是正兒八經的公務員鐵飯碗,別人工資都還幾十百來塊的時候他就已經拿三百元工資了。
“你看你哥我像下崗的人嗎?”王釗抱臂。
張路笑,壓低聲音挑眉笑道:“雖然沒下崗,不過架不住被人穿小鞋,難受啊!”
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王釗在其中也屬于無辜被牽連那波。
單位大了是非就多,就算王釗不想分派別,別人也會把你歸類到某某派里。
直系領導因個人作風問題被舉報撤職,與之有過節的另一位領導就開始針對王釗這個剩下的“XX派”
單位針對不像是姜向北想的那么單純,要是行差踏錯極有可能萬劫不復。
在那種高壓環境下,王釗漸漸動了離開的想法。
“要不是因為我爺,我早走了。”王釗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就是現在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家里人說。
姜向北笑:“哥,你領導不知道王爺爺和王叔是干什么的吧?”
“在單位說那些干什么!”王釗回。
“要是他知道你爸爸是誰,我估計沒幾個人有膽子給你穿小鞋。”
“……”
“我怎么沒想到!”張路笑得連拍大腿:“要知道王叔是誰,估摸著得在五味樓擺上一桌賠罪。”
“所以你這就叫……杞人憂天,沒事找事。”
恐怕穿小鞋只是明面上的借口,其實王釗就是先有了“下海”的心思。
姜向北的精準點評惹得張路哈哈大笑,指著王釗笑得東倒西歪。
笑聲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庫斯先生用小推車拉著一大堆東西回到展臺,幾人才收了歡笑齊齊圍攏過去。
除了最上面的蔓越莓干和罐頭之外,底下還有各式各樣的巧克力。
以及一臺由江河推著慢慢進入姜向北視線的廚師機。
一臺足以另姜向北兩眼放光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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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展會(2)◎
庫斯把推車里的食品拿出來放到桌上,那臺機器就放到了一遍的柜臺上。
機器倒L形銀色機身,不銹鋼攪拌碗。
旋轉機械扭,底座也是用不銹鋼制作,江河先生搬動那臺廚師機都有些困難,能看得出出來重量不輕。
和前世的廚師機外形上已經有七八分相似,就是功能可能還沒有那么齊全。
姜向北只是看了兩眼便收回眼神,繼續聽庫斯先生介紹他們工廠的產品。
工廠就叫庫斯,是庫斯先生祖上相傳下來的企業,傳到他手上已經生產經營了七十多年。
而江河和庫斯是堂兄弟,成年之后留大胡子是他們家族的傳統。
其實兩人……年紀也就二十多,庫斯先生甚至上個月才剛過完二十五歲的生日。
“你們可以嘗嘗我們的巧克力和蔓越莓,我敢保證是整個展區最好的。”江河將庫斯的話翻譯給幾人聽。
“我咋瞅著這么像可可。”
可可是粉末狀,巧克力是一塊一塊的,張路總覺得兩只之間氣味有點像。
一句話足以暴露出張路是個外行的事實。
江河挑了挑眉,如實把這句話翻譯給了庫斯聽。
庫斯剛想解釋,就聽姜向北從小碟子里拿起塊巧克力送到張路手邊:“巧克力說白了其實可可醬就是加了糖和可可脂等各種添加劑。”
巧克力口感更加順滑濃郁,適合直接入口或者是做成烘焙里的餡料,并不完全適合加入面粉里。
“巧克力比可可粉好吃。”張路嘗過之后說道。
生可可粉入口苦澀得很,沒想到能做成這么香甜順滑的東西。
“姜小姐懂烘焙?”江河好奇。
張路馬上把話接了過去,鄭重其事地介紹:“這是我們大路批發部的顧問,姜向北同志。”
冷不丁的安上了個顧問頭銜。
而姜向北立刻就明白了張路的意思,笑盈盈地沖江河點點頭:“我們批發部每年可可粉銷量達到五千公斤。”
只一句話就足以讓庫斯兩人明白幾人來這的目的。
“我再去趟倉庫。”庫斯微笑轉身,江河留下來跟幾人確切說是姜向北詳談。
說沒幾句,展臺那又來了批人。
“不好意思,幾位請稍等會兒。”
“你忙。”
等江河一走,張路就忙不迭問起姜向北對剛才的巧克力怎么看。
“要是你對賣巧克力有興趣,我建議你就賣這兩種,黑巧克力短時間內不會符合大眾口味。”
三個碟子中,中間的巧克力是黑巧,顏色最深。
左邊的牛奶巧克力顏色稍微淺些,右邊的白巧克力張路根本沒看出來也是巧克力。
姜向北指的正是牛奶巧克力和白巧克力。
“可我怎么覺得中間的更香。”張路拿了塊黑巧,片刻后,整個人苦的眼睛都瞇成了條縫。
“吃了幾十年的苦,眼下誰還愿意吃苦東西。”姜向北笑。
張路連連點頭,灌下一杯蔓越莓汁之后才緩過神來:“這玩意兒就和吃中藥一樣,還是剛才的牛奶巧克力好吃。”
“以后會有人喜歡的,但不是現在。”姜向北又說。
等生活條件好了,人們開始追求健康,不含糖的黑巧自然會更受歡迎。
但還是那句話……不是現在。
張路雖然不懂,但絕對尊重姜向北的話,并且牢牢把這句話記在了心里。
庫斯先生送來好幾種可可粉樣品。
姜向北一一進行檢查。
“……”
好半晌之后,張路等得都有些抓耳撓腮,忙用洛川本地話小聲詢問:“怎么樣?”
“品質上乘,要是貨品和樣品質量一樣,你可以換供銷商了。”姜向北說。
貨品明顯比張路原本供應商的品質要高了個檔次,中脂可可粉的等級完全能歸類到高脂中。
而且水分含量低,氣味清淡。
堿化可可粉從顏色和氣味上都屬上乘,至少姜向北覺得很滿意。
隨后,姜向北把幾種眼下華國市場上能用到的可可粉一一都跟張路說明,江河在旁邊實時翻譯給庫斯聽。
“約克那老頭還是沒說真話。”張路狠狠皺眉。
上次因高脂可可粉被坑了一回,滿心以為之后那老頭不敢再騙自己。
沒想到,庫斯的價格一出來他就發現自己還是在坑里。
這就是沒有多余選項之下無奈的選擇……
“姜向北小姐,庫斯讓我轉達對你的欣賞。”
看張路還在思考中,江河趁機把庫斯的話又翻譯給姜向北聽。
“謝謝。”姜向北禮貌道謝,右手忽然被人扯了下,裴玄涼颼颼地在耳邊提醒道:“讓他別有什么奇怪想法,你還沒成年呢!”
姜向北:“……”
江河哈哈大笑,趕忙解釋:“庫斯沒有別的意思,姜小姐是他在華國遇到的最懂可可粉的人,只是純粹表達欣賞而已。”
裴玄撇過頭去,又不說話了。
姜向北只能笑笑,順道回以幾句同樣恭維的話。
一個小小插曲之后,張路終于下決心:“我們來談談合作吧,順便……也談談你的包裝機器。”
事情到這,就沒了姜向北什么事。
回憶起剛才裴玄急赤白臉的樣,就忍不住笑著用胳膊撞了下他。
“怎么,十七歲就不能談對象啊?”
“我們國家規定女性結婚年齡要二十,你才十七,著什么急。”裴玄回得相當利索。
至于心里等姜向北二十,他剛好也到二十二的結婚年齡,不說出來人肯定沒法得知。
“你管得還挺寬。”姜向北笑。
一群人逐漸走近,托人少的原因,姜向北只是隨便看了看,就立即看到了走前最前頭那人的長相。
當時蔣正可惜她是女娃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蔣正跟一個中年人說說笑笑地走在前面,兩人走進一家賣果脯的展臺后,又露出張不情不愿的臉。
“賀蘭?”裴玄詫異。
那個嘴嘟得能掛油壺的姑娘不是賀蘭又是誰,而且不止賀蘭,蔣麗也在其中。
顯然,蔣麗此次是來充當翻譯,在蔣正和中年人身邊跑前跑后。
幾人走到門口,賀蘭冷哼一聲,跺腳往前繼續,看樣子沒打算停下來等幾人。
“難道她拜師成功了?”姜向北也有些疑惑。
賀蘭怒氣沖沖地繼續往前,經過庫斯展臺時步子沒有半點放慢。
一眨眼,人已經消失。
姜向北和裴玄互看一眼,很快壓下好奇轉頭去看庫斯和張路那邊。
兩人的商談已經基本完成,一些細節之后電話里再詳細溝通。
等溝通完成,庫斯先生會親自前往洛川市簽合同,與此同時也順道考察洛川的烘焙市場。
“庫斯先生準備常駐國內了?”姜向北問。
“華國地大物博,以后肯定能發展成為個強大的國家。”庫斯雙手展開,比劃了個大大圓:“我只是做我認為對的事。”
在坐幾人,都很認同庫斯先生的觀點。
“庫斯先生。”姜向北就在這樣和諧的氣氛中突然笑著開口:“那臺是廚師機吧?”
庫斯更為震驚。
“姜小姐連廚師機都認識?”
要不是對烘焙專業有資深了解的人,應該沒多少人會認識廚師機。
“我在一本烘焙書里見到過。”
“原來如此。”
既然是通過照片認出,庫斯站起來很熱情地跟幾人介紹了下廚師機的具體功能。
江河把廚師機擺出來,其實是準備在幾人面前打發奶油用。
“向北,這都能趕上兩個人工了吧?”張路說。
裴玄則是更了解些:“不僅是人工,要是有這臺廚師機,能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姜向北點頭。
“不知道你這臺廚師機賣不賣?”
江河如實翻譯。
庫斯詫異地挑了挑眉,先是搖頭,隨后又笑著說了一通。
江河笑:“庫斯說,他不是做機器的廠家,不賣機器,不過現在你們是合作伙伴……他可以將這臺機器送給你。”
“……”
“謝謝。”姜向北只是如此說。
對姜向北四人來說都算有所收獲的一趟展會行圓滿結束。
站在展館外等待周祝國時,張路忽然想起:“咱們回去前,先去商場里找找插頭轉換器,外國人的電器咱們國內不能用。”
姜向北擺手:“我本來就沒打算拿回去就用。”
“那你……”
王釗使勁拍了幾下手掌,笑道:“妹是不是打算拿到機械廠讓咱們師傅幫忙改改。”
“還是王釗哥懂我。”
工作室眼下有兩臺和面機,兩臺電動打蛋器,都是出自前途機械廠的王亮師傅之手。
王師傅手藝相當了得,請他幫忙改改電路順道拆開研究一下內部構造什么的。
要想進步,得先從模仿再到創新。
“那王師傅不得做兩臺新的廚師機送你啊!”張路笑。
“怎么周祝國還沒出來?”
說說笑笑好一會兒,展館出口已經沒多少人出來,還不見周祝國的身影。
正在張路決定進去找找時,周祝國出現。
“那今天中午就多謝吳總的款待了。”
周祝國走來,臉上明晃晃的笑意都沒來得及收,一眼就看到了等待的姜向北幾人。
身形稍微頓了頓,才再次提步朝他們走來。
“這是吳總。”周祝國介紹中年人,其他擺明不打算細說,至于張路幾人,介紹的就更是簡短:“這是今天陪我來逛展會的幾個朋友。”
“既然是周總的朋友,那就是吳某的朋友,中午咱們好好喝幾杯。”吳總滿臉恭維。
“他們在北市還有其他事,中午就不去吃飯了。”周祝國忙不迭替幾人回答了。
“……”
周祝國明顯不想讓幾人摻和到中午的飯局中,大家又怎么會看不出來。
張路帶頭,紛紛表示自己有其他事要忙。
等吳總和周祝國說說笑笑走遠,張路才狠狠嘆了口氣:“我們走吧。”
要說看人……還得是姜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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