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消息◎
目送周祝國坐上轎車離去,幾人本想就此找個小飯館吃午飯,剛沒走兩步,就又因為突然冒出來的一撥人停住了腳。
蔣正和中年人走前面前說說笑笑,賀蘭滿臉不情愿地由蔣麗拉著,幾乎是拽一下走一步。
蔣正對姜向北印象頗為深刻,迎面經過時笑意一頓:“這不是做面條那丫頭嗎?”
“……”
做面條的丫頭姜向北沒什么表情地回望過去,既然不認識那就沒有必要打招呼。
“走吧,去吃飯。”張路招呼大家。
“蔣老認識?”
與蔣正并排站一起的中年人氣質很是儒雅,眉眼溫和帶笑,說話間用手推了推眼鏡,似乎想看清姜向北的長相。
“我徒弟賀蘭的鄰居。”蔣正想了想說道。
賀蘭聽蔣正提到自己名字,不悅地皺眉,隨即才看向遠處。
“姜向北?他們怎么也來了!”
“你媽不是說人家也是開糕點鋪的,來展會很正常。”
最初聽說姜向北竟然是糕點鋪的面案師蔣正可真是大大吃了一驚。
先不說姜向北年紀那么小,手藝竟然全靠幾本書,不管手藝咋樣,這份天賦就能讓不少面案師眼饞。
可惜始終是自學,女婿說的那個什么巧克力面包根本上不得臺面。
不好好打基本功,僅靠一些新鮮噱頭根本走不長久。
蔣正特別討厭那些花里胡哨的假面案師,失望過后對姜向北的感官直接跌落到地面。
不過也正是從女婿那聽說了姜向北的事,蔣正最終同意收賀蘭為徒。
女娃也能做面案師,而且只要基本功扎實,肯定比姜向北強。
就是這徒弟……
賀蘭板著張臉,看向姜向北的眼神閃過一絲嫌惡,被蔣正好掃到。
“誰知道她來北市干什么,說不定就是來會男人的。”
男人說的自然是一副小心呵護的裴玄。
看姜向北被裴玄幾個眾星捧月似的包圍在中間,再對比自己不時就要遭那老頭罵,兩者之間的待遇天差地別。
更是讓賀蘭心頭冒酸水,污蔑人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賀蘭!”蔣麗語氣冷冽,雙目圓瞪,似乎還帶著絲不敢相信這話家竟然是從賀蘭嘴里說出來的。
自從跟簡衛軍徹底黃了之后,女兒就變得越來越尖酸刻薄,以前那個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再也找不到影子了。
幾人站得遠了些,要是聽見賀蘭這么說,姜向北第一個就會沖上去撕賀蘭的嘴。
人言可畏不管放在什么時代都很擾人。
都是多年鄰居,只要不搬家,謠言能伴隨兩人幾十年。
“別胡說八道!”蔣正擰眉呵斥,語氣冷冰冰的:“心術不正看什么都是歪的。”
賀蘭:“……”
動了動身體想要反駁,可右手臂被蔣麗緊緊抓著,耳邊是近乎哀求的聲音:“媽求你別說了!”
蔣正心底嘆了口氣,轉過頭沖中年人擺手:“蒲總,我們走吧。”
蒲耀祖輕輕點頭,轉回視線同時,不小心目睹到賀蘭瞪著蔣正后腦勺的陰狠目光。
蔣師傅這個徒弟……不像是真心拜師的模樣。
蒲耀祖搖頭甩出心中想法,伸手:“車就在路邊,我們走這邊。”
“正好,您看看落鳳街糕點鋪我準備的品種,看有沒有什么需要改的……”
兩人低聲商議著,賀蘭也在蔣麗生拉硬拽下跟了上去。
蔣正最后這句話裴玄聽見了,因為兩撥人去的幾乎是同一個方向。
“他說的那個落鳳街糕點鋪不會是你家旁邊那個吧?”
“應該就是那個。”姜向北說:“來北市前我就聽說那鋪子被人盤下來了,最近正忙著重新裝修。”
“我知道!”張路忽然插話進來,說著又看了眼走遠的中年男人:“那個老板打算在我這進材料。”
“……”
“他沒認出你?”王釗好奇。
就在王釗話音落的下一秒,浦耀祖忽然拍了下手,步子一轉朝張路疾步走來。
不是沒認出來,而是蒲耀祖高度近視,眼鏡度數沒配好,就是戴眼鏡遠了看人也模模糊糊。
他和蔣正說著說著才猛然覺得不對。
“張總經理,果真是你……瞧我這眼神……”
“別說是蒲總,就是我也以為自己也看錯了人!”張路笑,順勢化解這小小尷尬。
兩人伸手相握,自然而然地揭過剛才的小插曲,開始互相寒暄。
“張總來展會是找新經銷商?”
“來見見世面,順道讓我妹妹幫著把把關,看有沒有更好的東西。”張路如實說道。
“妹妹?”蒲耀祖的目光看向姜向北:“張總說的是這位小同志?”
“對。”張路正式介紹姜向北:“向北不僅是我妹妹,還是我們大路批發部的質檢經理。”
剛才是顧問,才出大門就升級成經理了。
“經理?”蒲耀祖詫異挑眉,沒想到張路竟然會找這么年輕的小姑娘給貨品把關。
張路笑:“別看我妹年輕,她懂的可比我多。”
蒲耀祖溫和地笑了笑,對此不多做評價。
等蔣正走上來后,介紹彼此。
“我正打算過幾天邀請張總來參加鋪子開業。”
“蒲總說的是落鳳街以前那個食品經營部吧?”張路問。
蒲耀祖笑:“看來那家經營部還挺出名。”
張路擺手,笑得意味深長:“說起來還真巧,我妹妹就在土臺胡同口開了家糕點鋪子,以后咱們兩家還是鄰居呢。”
“老姜家糕點鋪是你家的?”
蒲耀祖的目光看向姜向北,問題當然得她來回答。
“爸媽都下崗了,開個糕點鋪糊口。”
蒲耀祖去落鳳街考察過,對于附近商業項目也做過了解。
老姜家糕點鋪他當然去看過,去的那天是周五下午,店里沒一個顧客,柜臺里也沒多少糕點。
姜向北謙虛說糊口,反正蒲耀祖是信了。
“以后都是鄰居,有事互相照應。”
因為沒覺著是對手,所以不放在眼里,還開玩笑似的關心了下老姜家糕點鋪生意。
又寒暄幾句,兩撥人分開。
張路眉開眼笑地揮動手臂:“雖說他是我的大客戶,可我怎么就那么想看他后來發現自己走眼后懊悔的樣子。”
是不是做生意的料,短短幾句交談就能看出來。
“張路哥,快走吧。”姜向北催。
蒲耀祖沒把姜向北看成對手,反之亦然,姜向北同樣沒有多余想法。
兩家雖然同是糕點鋪,但聽蒲耀祖自己提起鋪子以傳統糕點為主,老姜家糕點鋪則是以面包為大基調。
兩家主營方向不一樣,客戶群體只會有小部分重疊,影響不大。
就算是對手,姜向北也不會焦慮。
與其操心別人,還不如加強自己。
“還好后天就能回家,北市氣候也太干燥了。”
第一天從洛川那種潮熱的氣候來到干燥環境中還覺得舒爽,可時間一待長弊端就接連冒了出來。
首先是皮膚干癢,晚上睡著喉嚨都能感覺到干得冒煙。
其次就是時不時的霧霾,風一大空氣里全是風沙。
沒待幾天,姜向北就開始懷念家里了,就是不曉得休息大半個月的工作室情況怎么樣。
與此同時的洛川市。
三水胡同。
“你說……張瘤子他爸說的是真是假?”
姜家門前,劉春芳搬了個小板凳坐到姜家門口,邊打毛線邊和院里的鄰居聊天。
夏偉家全部大人都在,包括平時見首不見尾的翠喜也在屋門口聽著。
姜愛國敲了敲煙桿子,將煙斗里潮濕的煙絲全部抖落出來。
北市的天干得人口鼻冒煙,那洛川的夏天就是潮得家里能長蘑菇。
才擺在桌上一晚上沒動的煙袋,早上潮得都點不燃了。
“就算是真我們家也不走。”
早兩個月就有消息傳遍了三水胡同:靠近胡同北邊的那片地要拆遷,說是以后要蓋成什么并殯儀館。
消息忽然在這幾天變得越發激烈起來,因為要拆遷的那胡同真開始動員搬家。
雖然沒劃入拆遷片區,但三水胡同的人卻因此人心惶惶起來。
“那萬一真要蓋火葬場咋辦?”夏偉一臉愁眉不展,就算在廠子里被領導穿小鞋都沒有這件事讓他發愁。
國家推行火葬多年,但普通人對死亡還是相當避諱,相信沒誰愿意住在火葬場旁邊。
也正是由于如此,胡同里不少人都動了要搬走的心思。
“要真是火葬場也沒轍。”
重新填滿煙絲,卻沒有了點燃的欲望,姜愛國砸吧兩下嘴唇,又放下煙袋。
夏偉重重嘆氣。
就在大家都愁眉不展的時候,院門外突然來了兩個臉生大娘。
兩人大搖大擺地走進院子,短發的大娘人還沒站穩就開始拍著大腿嚎。
“你們說以后胡同口建了殯儀館可讓咱們怎么活啊!”
另一人連聲附和:“就是!我家男人找了政府相熟的人打聽,那邊明確說了就是蓋殯儀館。”
“那你家準備咋辦。”
“還能咋辦,賣了房子去別地兒買,總不能沾一身晦氣吧。”
“你家房子賣給誰,能不能幫我也問問。”
“是我親戚,價錢方面你就放心……”
兩人走進院子不管不顧地說完一通,然后短發大娘才像是發現走錯了路,忙說笑著打起哈哈。
這兩人司文蘭認識,是三水胡同謝滿和張三的媳婦兒。
下一瞬,謝滿媳婦兒就打聽起夏偉家之后有沒有什么打算。
司文蘭只是靜靜看著,冷冷淡淡地并不想插入幾人的感慨之中。
劉春芳和夏偉像是找到了知音,紛紛控訴著對自家房子的擔憂。
“趁現在消息還沒傳開,房子能賣就賣了吧,反正我家是已經打算賣,這會兒還能賣個好價錢。”
張三媳婦兒就是那短發中年婦女,司文蘭聽她這么一說,嘴角泛起冷笑。
兜兜轉轉的車轱轆話,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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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托◎
兩人說了半天,見夏偉臉上已經顯動搖神色,短發婦女朝墻角吐了口痰,加大聲音又說道:“到時候火葬場那風往咱胡同一刮,那滿地落的誰知道是什么。”
劉春芳打了個冷顫。
一想到每天都能聽到人哭喪,心里止不住的往下落。
嘴唇緊緊抿了抿,剛想開口問張三媳婦兒房子賣了多少錢。
咚咚咚——
三聲很沉悶的敲擊聲飄來,原來是姜愛國拿起煙桿子敲了敲送入嘴里砸吧了幾口。
劉春芳腦子瞬間清明,趕忙轉身問:“姜叔,你咋看?”
姜愛國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看向張三媳婦:“你家房子賣了多少錢?”
張三媳婦面上喜意劃過,忙不迭清了清喉嚨:“火葬場邊的房子能賣多少,我家三間屋子就賣兩千元。”
“既然是火葬場邊上的屋子,你親戚買去干什么?”
“他……他,我上哪知道他買去做什么,撫摸著人家不忌諱這些。”
“怎么?他家是有幾十口人,買了你家屋子不夠還要買其他家的。”
“……”
“這樣吧!我出兩千五,你把房子賣給我咋樣?”
“……”
“我跟別人都說好了要賣,哪能說變卦就變卦。”
“兩千五不夠,那就三千。一間屋子一千元,謝滿媳婦你也把你家屋子賣給我。”
“……”
張三媳婦在姜愛國連續幾個問題之后明顯有些慌亂,扯了把謝滿媳婦的胳膊,示意她說。
謝滿媳婦嘴笨,支支吾吾半天吐出句:“我也先答應賣給人家了。”
“那成!改明兒我去跟大家伙說說,謝滿家和張三家屋子賣了,到時候來幫你們搬家。”
司文蘭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才慢吞吞地插話進來。
只要消息放出去,兩家人的屋子不賣也得賣,要不以后在三水胡同就要背上騙人的名聲。
“不一定呢!我也得跟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張三媳婦忙笑了笑,笑容僵硬得很。
“既然你都不一定要賣,咋就先攛掇著謝滿媳婦賣房子?”司文蘭又笑。
姜愛國跟著接話:“看來我一會兒還得去謝滿那走一趟,問問他是不是真要賣房子。”
“爸,都是多年鄰居,要是真要賣,那咱家就多出點錢買過來,不能讓人謝滿吃虧。”司文蘭合上書,笑意吟吟。
“不用不用,我也沒和我家那口子商量呢。”謝滿媳婦忙擺手。
說完哪還敢再待下去,拉著張三媳婦就往外走。
進來滿面春風,出去倒是走得步子凌亂,生怕姜愛國又再說些什么。
“她們?”劉春芳完全沒搞清楚情況,看張三媳婦走了還有些奇怪。
“沒騙到人跑了。”姜愛國杵著膝蓋站起來,回頭對門口抽煙的平子爺爺說:“老平,咱們一起去三水胡同走一圈?”
“成,順便去問問誰家真要賣房子。”平子爺爺笑著起身。
夏偉和劉春芳就是到這個時候都還沒反應過來,一頭霧水地望著姜愛國倆人走遠。
“你們剛才說那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姜愛國沒問到,只能轉過頭來問另一人,劉春芳搶過司文蘭的書問道。
“他們合起伙來騙你們賣房子呢。”司文蘭笑得無奈。
“怎么個事兒?”夏偉激動地跳了起來。
“我猜,是有人找她們兩個當托,忽悠咱們賣房子。”
“為啥?”夏偉還是不明白。
這就是跟不聰明的人對話,每一句都要解釋清楚,否則對方根本理解不了。
司文蘭嘆了口氣,干脆從對面動員拆遷的胡同說起。
既然是政府出面動員,那說明拆遷的事是真
不過建火葬場的謠言十有八九是假,政府怎么可能將殯儀館建在城中心,想想都不可能。
“你們也不想想,這附近有學校有書店和各種單位,殯儀館怎么可能建在這里。”
夏偉一想,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那他們為啥要騙我們?”
司文蘭:“……”
“他們低價買進手再高價賣出去……”
“投機倒把!”夏偉叫。
同時,司文蘭還認為拆遷那片地肯定是要建造什么重要項目,建成之后會讓周邊地區更加繁榮。
“差點被那兩個娘們騙了!”
夏偉剛才是真動了賣房子的心,這會兒聽司文蘭如此一說,才反應過來差點被騙,一時間氣得眼珠子通紅。
“不行,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我去找張三說道說道。”
夏偉跳起來,小跑著去追姜愛國。
“要不是你和姜叔,我們肯定上當。”劉春芳滿是感慨:“你說都是一樣的人,咋這腦子就差那么多呢!”
翠喜見沒啥事,看了眼坐在客廳門口照鏡子的夏彩霞,撇嘴轉身進屋。
平時嘰嘰喳喳哪都有的夏彩霞異常安靜,可惜姜向北沒在,要不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這個情況。
可惜大人們為了房子的事操心,根本沒人注意她在干什么。
劉春芳感慨完,又抓著司文蘭細問。
夏彩霞整理完衣領,又整理頭發,總覺得兩根辮子沒有街上那些姑娘洋氣,又把辮子拆了梳成高馬尾。
要是姜向北在家就好了。
夏彩霞想起姜向北有條黃色的裙子,能襯得人皮膚雪白,要是穿上肯定很好看。
越想心里就越覺得自己的裙子上不得臺面。
起身放下鏡子,偷偷瞄了眼說得唾沫橫飛的老媽,順著墻邊悄悄溜出了院子。
胡同口有個只能打市內電話的電話亭,不過夏彩霞沒去那,而是特意繞到了別的地方。
五毛錢三分鐘的市內電話,先交一塊當做押金,多退少補。
夏彩霞從兜里找出折成豆腐塊的一元錢遞給看守電話的大爺。
這是今年過生日大哥悄悄給的零花錢,花完就一分錢沒有了。
轉動電話盤的瞬間,夏彩霞很后悔自己貿然退出了面包事業小組,否則也不會身上連半毛錢都摸不出來。
再想想姜向北想買什么東西就買,更是羨慕得轉撥號盤的手指都用力了些。
【喂,你好,麻煩幫我找于文……就說我叫夏彩霞,我三分鐘后再打來。】
說完,夏彩霞就忙掛斷電話,小心地看了眼顯示的時間。
電話大爺也跟著看向座機電話:“兩分二十秒,算三分鐘,五毛。”
看完,就縮回屋里繼續聽廣播里的戲曲。
等了大概幾分鐘,夏彩霞又開始轉動撥號盤。
這回,電話那頭她熟悉的聲音傳來,那頭說了幾句什么,逗得夏彩霞瞬間笑彎了眼。
大爺掀起眼皮瞧見上那么一眼,立刻就知道這姑娘是給對象打電話。
在這打電話的小年輕多了去,他只要隨便瞧上一眼就曉得兩人正處于什么階段。
“明天我家里有事,后天我再來找你。”
“不是你想的那樣,明天說好了去火車站接姜向北,這不剛才才突然想起……”
“向北啊!她去北市……”
接下來,兩人對話里頻繁出現了個叫姜向北的姑娘,電話大爺聽得直皺眉。
五毛錢三分鐘的電話就光談論別人去了,這不簡直是浪費錢嗎!
大爺瞄了眼時間,掐著五分鐘時輕咳兩聲,從窗口伸出個食指點點時間。
夏彩霞咋看之下眉心也跟著跳了下。
“我先問問她想不想去,要是向北不來我也不能勉強。”
“知道了,那后天見。”
夏彩霞匆匆忙忙掛斷電話,看時間停留在六分鐘之前,心里才狠狠松了口氣。
“大妹子,你這對象不老實,跟你說話咋老問人家姑娘干嘛!”
大爺接過皺巴巴的五毛錢在桌上撫平,在夏彩霞轉身前還是提了嘴。
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是不是好男人光聽幾句就能判斷個大概。
大爺也是見夏彩霞年紀輕,善意地提了提。
夏彩霞沉默著點點頭。
雖然并沒有說什么,但能看得出表情不是很高興。
***
三水胡同,二號院。
“喏!這是給你帶的,知道你喜歡。”
行李還沒完全打開,姜向北就從包里取出個袋子遞給夏彩霞。
紅色袋子上印了排外國字,夏彩霞還是頭次看到衣服還有袋子裝,看著就高檔。
一件淡粉色連衣裙,領口有圈碎花,收了腰身,面料輕薄。
“不便宜吧。”夏彩霞笑瞇瞇地拿在身上比劃:“還是你對我好。”
“第一眼在展會上瞧見就覺得適合你。”
去北市時大包小包,回來時幾個大包也沒見空多少。
除姜向南給家里人帶的東西,還有裴玄也買了不少。
最后還有他們給姜向北買的那些亂七八糟東西,回來一路上可把王釗和張路累夠嗆。
至于周祝國,有事還要留在北市幾天沒跟幾人同行。
“那我現在拿去洗,正好明天穿。”
“成!那你先洗,我給裴建哥他們送東西去。”姜向北沒有多想,提起另一個大包出了院子。
送完東西回來,那件粉色裙子已經在晾衣繩上隨風搖擺。
“向北,彩霞說明天你們有同學過生日,你要送啥?”
劉春芳剛好在水井邊洗衣裳,見姜向北走過笑著問起。
“和……和彩霞商量商量再說。”姜向北頓了頓,隨即笑著回道。
雖說夏彩霞并沒有提什么過生日的事,姜向北還是下意識把話接了過去。
“那你們商量商量送點筆記本鉛筆啥的,貴的就別買了。”
“好,我跟彩霞商量一下。”
姜向北轉身,果然瞧見自家窗子后有張又驚恐又高興的臉,那表情變化得就跟天氣一樣快。
一走進去屋里,夏彩霞就沖過來拉住姜向北胳膊把門關上。
“還好你反應快,要不我死定了!”
透過窗子看劉春芳沒什么其他表情,夏彩霞才總算放了點心。
“你說謊要錢準備去干什么?”
“沒誰過生日,就是于文請咱們去玩,總不能空著手去吧。”夏彩霞有些別扭地揉了揉眼睛,避開姜向北視線。
姜向北不說話,她自己先繃不住,“哎呀”了聲,坐到一邊的凳子上。
“他有個朋友開了家錄像廳,早就想讓我們去玩玩。”
“不是我們,是你吧!”姜向北皺眉,,有些不悅夏彩霞的彎彎繞繞:“再不老實交代我就跟嬸子說實話了。”
于文是兩人同班同學,同時也是夏彩霞的暗戀對象。
姜向北去北市前兩人都還沒有什么來往,怎么短短十天就私底下走動得如此頻繁。
于文那人,就是學校里典型的混子,上高中就是因為沒考上中專來高中混日子的。
因為年紀比同班大多數學生大兩歲,平時幾乎不跟同學來往,總是獨來獨往。
如此高冷的人突然熱絡,難道還能突然就喜歡上了夏彩霞?
姜向北覺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是……他就是請我去那看電影,幫著照顧點生意。”夏彩霞終于說出實話。
半個月前,兩人無意間在王家橋遇到,主動邀請夏彩霞的其實還不是于文,而是他兩個朋友。
當時腦子一熱就答應了下來,那人還給她留下了聯系于文的電話號碼。
“是讓你去花錢看電影?”
“嗯。”夏彩霞點頭:“看在同學一場的面子上,我就想著著幫幫人家嘛。”
“夏彩霞!”姜向北沉下聲來,深深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同班幾年連你名字都叫不出來,要找人照顧生意就想起你,你是傻子嗎!”
“我知道!”夏彩霞氣憤道地吼道,剛吼完院里劉春芳就高聲詢問兩人是不是吵架了。
“我們鬧著玩呢。”姜向北趕忙高聲回。
這屋里的隔音效果實在感人,想要吵架前還得想想外邊的人能不能聽得見。
“有事好好商量。”劉春芳又說:“多大的人了,還為買什么吵架,說出去都惹人笑。”
“知道了!”夏彩霞忙不迭回答。
姜向北“哼”了聲,蹲下去繼續收拾行李:“那你就去吧!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生意的。”
“對不起嘛!”夏彩霞用指頭戳了下姜向北肩膀:“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曉得他什么目的。”
“那你還去。”姜向北壓低聲音。
“不去怎么死心。”
“……”
哪怕周遭人都說于文是個混賬,不去親眼見見,怎么能清楚透徹的明白過來自己眼瞎。
就是那電話大爺聽幾句就分辨出好壞來的事,她怎么可能沒感覺。
“你呀!”姜向北狠狠嘆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萬一有個什么事也有個照應。”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不行,我得讓成軍哥和海蘭和我們一起去,有海蘭才穩當。”
姜海蘭吃得多,但在工作上一個人能當兩個人用,一只手能提五十斤面粉袋子的姑娘可不多見。
有這個表妹在身側,安全感十足。
第63章
◎你我不一樣◎
北水莊。
入夏之后,凡是樹木多的地方,蟬鳴就不曾停歇。
但北水莊好像尤其嚴重,才下公共汽車,耳旁蟬鳴嗡嗡作響,大得仿佛都能遮蓋住路邊偶爾經過的自行車聲。
“于文朋友怎么會把錄像廳開在這么偏僻的地方?”
姜向北環顧周圍荒涼得滿是田地的地方,按照距離來說明明還在洛川城中心,可卻總給人種發展建設縣城都比上的感覺。
“我也沒來過。”夏彩霞面露難色,還沒走進去心里就已經先打起退堂鼓來。
于文只說進北水莊就能看見獨一家的錄像廳,連具體地址都沒說。
姜海蘭撓了撓腦袋,左右看看:“這里住的人應該不少。”
姜向北兩人轉頭。
“你們看,這地上密密麻麻的鞋印和車轆轱印子。”
洛川下雨已經是前幾天,可面前這條進入北水莊的泥路還沒干透,地上數不清的鞋印都踩出兩條路來了。
“走吧!進去瞧瞧,見勢不對咱們就跑。”姜向北決定。
因為大路批發部有大批貨要忙著裝車送走,姜成軍去幫忙裝貨,一時半會兒人走不開。
姜向北和張路說好中午十二點在下車的地方接人,沒接到人就帶家里人去北水莊找人,三個姑娘才壯著膽子來了北水莊。
順著那些腳印往前走。
指示牌顯示,前面的地方叫北水汽車廠生活區,北水莊只是公共汽車站的叫法。
走過指示牌,一條繁華的街道出現。
雖說比不上王家橋那么繁華,但人還真不少,放眼看去……全是穿著打扮很時髦的年輕人。
繼續往里走了沒多遠,姜向北就知道為什么這里全是年輕人了。
街道兩邊各種盜版磁帶店播放著潮流音樂,每個從燙發店走出來的人都頂著頭卷發。
“你們看迪斯科舞廳。”
一間屋子門口幾乎被各種花花綠綠的海報所占據,音樂從屋里飄出來,門口有幾個年輕年輕忘我地搖擺著身體。
街外街里完全是兩個極端。
姜向北在城里從沒來沒有見過這么多潮流人士聚集,光是看就能讓人眼花繚亂。
終于,在欣賞完各種絢麗色彩交織的街道后,一塊非常眨眼的白底籃子招牌出現在眼前。
招牌位于兩座二層小樓的中間。
招牌其實并不大,能讓人迅速看到其還是因為招牌上下掛著張性感女郎的畫報。
“義氣錄像廳?”
一道狹窄樓梯出現在招牌下,幾人順著樓梯走上去,又順著大紅色油漆箭頭右轉,一條走廊出現。
樓梯口其實是這棟筒子樓的背面,透過低矮左邊欄桿就能看到不遠處的汽車廠廠區。
右邊是排屋子,中間一張桌子橫在中間,后邊幾個年輕人正在打牌。
“我看見于文了。”
打牌三人中,于文面對走廊坐著,雙腳翹起搭在桌上。
姜向北話音剛落,忽然感覺到胳膊被夏彩霞拉住,見她一臉怯生生的樣子,恐怕沒人帶頭根本不敢過去。
“于文。”
姜向北嘆息,無奈先出聲喊人。
打牌三人同時抬起頭,于文瞇著眼睛看過來,兩秒鐘后才認出了來人。
“姜向北?”
“聽說你朋友開了間錄像廳,我們來見見世面。”
姜向北說,拖著腳跟粘了膠水一樣寸步難行的夏彩霞往前沒走兩步,隨即步子就是一停。
于文疑惑地張了張嘴,直接道:“我沒說過這種話。”
“……”
夏彩霞猛然抬起頭看過去,有些不敢相信:“明明是你叫我們來的,前天電話里才說過!”
于文狠狠皺眉,放下腳站起來:“我沒跟你打過電話,怎么可能喊你來。”
“……”
忽然,似乎是想到什么,猛地推了把笑得擠眉弄眼的男青年肩膀:“是不是你接的電話?”
男青年三七分發型,嘴歪眼斜,笑起來歪得更是厲害。
“不是看你沒在,我就替你跟人家姑娘聊了幾句嗎!”
說著,還用惡心的眼神看向夏彩霞,故意捏著嗓子學起于文的聲音:“夏同學你好,我是于文。”
“不是說了你們別搭理我學校的同學,她們還是學生,跟咱們不一樣。”于文臉色霎時沉了下去。
“是她先打電話來的,我好心好意邀請她來玩,你沖我甩什么臉!”
都是社會上混的人,一下被于文下了面子,三七分青年自覺下不來臺,臉上表情也跟著陰沉下去。
“好啦!”兩人中年的方臉青年人似乎是大哥,猛地把牌一摔:“馓子,這事是你不對,人家于文明明早就放過話,你還忽悠人。”
“我不是想給咱們錄像廳請幾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來當招牌,肯定能吸引不少人來。”馓子不服氣地冷哼。
事已到此,夏彩霞哪還有不懂的。
姜向北能清晰感覺到胳膊上的手越收越攏,甚至有些輕微疼痛感傳來。
“我們走吧。”姜向北立馬決定。
“等等。”
“五哥。”
站起來叫停的方臉年輕人應該是覺得馓子說得有點道理,而他一出聲于文就立刻臉色大變。
“就讓她們看個電影,有什么好擔心的!”
“五哥。”
于文伸手攔住五哥的身體,想了想直接道:“姜向北的親哥是公安,要是事情傳出去咱們可就麻煩了。”
“公安!”
這兩個字似乎立刻觸及到了五哥的神經,眼神瞬間變得陰冷下來。
“是,聽說還是什么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副隊長,官當得還不小。”于文趕忙又說。
姜向北見狀,立刻跟著說道:“最近剛升官,已經是隊長了。”
“……”
“讓她們走,以后不要讓我在北水莊再見著她們。”
五哥不耐煩地擺手,于文小小松了口氣,忙穿上拖鞋繞過桌子:“你們還不快走。”
姜向北見勢不對,趕忙一手拉著一個下樓。
姜海蘭很是奇怪,下樓時止不住地回頭:“不就是看個電影嗎,我們村也有露天電影可以看。”
“不是咱們能看的那個電影。”姜向北肯定。
“電影還分能看和不能看?”
姜向北不說還罷,越說姜海蘭就越是迷糊。
夏彩霞身體一直顫抖個不停,顯然還沒從剛才的事實走出來。
說是喜歡于文,卻連聲音都沒聽出來,才會把那個撒子當成暗戀對象。
一想到電話里兩人說的那些話,夏彩霞不由都升起股子惡心的感覺。
“來這一趟,死心了吧!”
“向北。”姜海蘭拼命跟姜向北使眼色。
不僅沒有安慰,反而在夏彩霞傷口上撒鹽,哪有好朋友會那么干的。
“死心了!”
夏彩霞苦笑,抬手取下夾得頭皮生疼的發夾,頭發瞬間散開,回答姜向北時麻溜地又編成了兩條辮子。
就那么一瞬間,心里某個角落忽然一下子通了,再想到于文再沒了半點心悸的感覺。
“想通就好。”姜向北覺得這一趟總算沒白跑,拍拍夏彩霞的肩膀后終是笑了起來:“既然你已經振作起來,回去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好事還是壞事?”
“怎么說呢……”姜向北醞釀措辭。
就在這時,于文又從樓梯口追了下來,速度相當快地追上幾人,氣都沒喘勻就忙壓低聲音叫:“往這邊走。”
姜向北一看,二話沒說就跟上了他。
幾人旁邊就是那間迪斯科舞廳,于文繞過人群,直接進了條狹窄得只能一個人通過的巷子。
“出什么事了?”
“馓子帶人來了,你們從小路走。”于文上氣不接下氣地回道。
繞過小巷子,于文停下步子:“你們從這里一直出去就能看到公用汽車站。”
姜向北點頭,讓夏彩霞和姜海蘭先走過去后沖于文說了聲:“謝謝。”
“你們和我是不一樣的人,以后不要再來這里了。”于文沖幾人擺手:“我這輩子算是要爛在這兒了。”
說完,頭也沒回地從巷子另一頭跑遠。
姜向北目送他的背影走遠,這才默默轉身離開。
也許冷淡才是于文覺得最好的保護方式,否則早有上一個“夏彩霞”跟著深陷進那個看不見究竟有多深的泥潭中。
“姜向北,夏彩霞。”
已經跑出好遠,于文突然又停了下來。
“提前祝你們高考成功。”
“你……”
人影再次轉身跑遠,很快便轉向了另一個路口。
“他回去會不會被剛才那兩個壞人打?”
于文抄近路帶幾人離開,不知道究竟冒了多大風險,夏彩霞忍不住就擔心起來。
也許正是由于這幾句話,讓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總算……以前沒喜歡錯人吧?
“向北,你還沒說他們那個電影和咱們有什么不一樣?”
一直到回家前,姜海蘭還在執著地詢問姜向北。
那排屋子入口拉著厚重簾子,但并沒有聽到電影聲音傳出來,顯然錄像廳里并沒有人。
晚上不放,而且沒有女同志看的電影,能是什么正經電影。
聽姜向北這么一解釋,姜海蘭皺著眉“呸”了聲,半句都不再問了。
一件小小插曲,本以為回到家和于文就再也不會有什么交集。
眼看就要開學,面包工作室那邊的準備工作也要開始,姜向北兩頭忙得都沒時間多想其他。
而后……開學前一天,兩件事同時襲來。
王雨懷孕滿三個月前來姜家報喜,準爸爸裴建卻苦哈哈地說接下來要在單位連續加班半個月。
加班原因是上頭下發的嚴厲打擊各種刑事犯罪活動。
其中除一些危害群眾安全的違法行為外,掃黃打非在洛川市屬頭號工作重點。
洛川市周邊最近半年興起幾個以錄像廳以及歌舞廳為幌子的□□窩點,并且發展得越來越壯大。
由于其隱蔽性,抓捕會比較困難,尋找證據的工作量相當大。
而好巧不巧,裴玄正是負責北水莊片區的證據收集工作。
“按照目前收集的證據來看,兩個犯罪團伙里都有被脅迫的學生,要是那些孩子能同意當證人就好了,能爭取減刑不說,還能借此擺脫控制。”
眼下還沒有什么工作保密措施條例,裴建和姜愛國聊天時不由對被脅迫的幾個學生感到可惜。
姜向北坐在一邊靜靜聽著,心里忽然一動。
她忽然想到了于文離開前說的那些話。
本來裴建說完她就該左耳進右耳出當沒聽見,可當天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宿,半夢半醒之中耳旁都回蕩著要爛在北水莊那句話。
天一亮,洗漱完之后,姜向北沒忙著去批發部,而是把于文的事跟姜愛國說了說。
“不是多管閑事。”姜愛國笑得慈祥,大手輕輕拍拍姜向北后腦勺:“是我家向北善良。”
“那我去跟裴建哥說說這事?”姜向北揉揉鼻子。
姜愛國點頭:“爺跟你一起去,順道給你王雨姐送點雞蛋去。”
爺孫倆提著一籃子雞蛋去到裴家。
“你詳細跟我說說他和你說了些什么?”
裴建要姜向北詳細把那天在北水莊見面之后兩邊詳細的對話再重復一遍,特別是義氣錄像廳的布局。
姜向北一一都詳細說了。
最后報告完于文的詳細信息,姜向北心里一直壓著的大石終于落下。
裴建說,于文百分之九十就是被脅迫的學生之一。
他們會先派人對其進行勸說,如果于文能反過來成為證人指認團伙成員,很大可能不會被判刑。
結果究竟會如何,一切都只能看于文會如何選擇。
三天后。
老姜家糕點恢復營業的第一天,店里忙活得不可開交。
大門上張貼著休息半個月的告示,卻整整關門二十三天,一開門就聽了不少顧客的埋怨。
好在第一天,店里出現了個新品種——蛋撻,才讓大家伙的埋怨沒空繼續。
基本端一盤出來就清空的速度下,裴建走進店里時,最后一個蛋撻剛被買走。
“沒了?”
盤子上剩下的一點點碎屑讓裴建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早下班,裴玄自行車都蹬出了火花,就為趕在賣完之前買面包給王雨帶回去。
三個月一過,王雨就開始害喜,吃什么吐什么。
昨天一整天就吃了兩個姜向北送去的夾心面包沒有吐。
原先是想今天買點備著以防萬一,沒想到還是來遲一步。
別說是蛋撻,就是其他面包也都沒了。
“哥就算不來我也打算一會兒送去你家,架子上那些是爺專門給我姐留的。”
姜向北忙著收拾盤子,頭也沒抬地指了指貨架。
今天結束得這么早,看來能早點回家。
“還是你想得周到。”裴建挽起袖子,也走到柜臺后幫忙:“你姐現在就喜歡吃你做的面包。”
“改明兒我專門給我姐做點酸果子面包。”姜向北笑。
“對了!我還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裴建忽然又說。
姜向北停下動作,好像已經知道了是什么事。
“是于文的事?”
“對,他想見你!”
姜向北:“……”
第64章
◎你想讓我幫什么忙?(二更合一)◎
于文雖然同意說出義氣錄像廳背后之人,但由于還是有顧忌,最后提出有事想拜托姜向北和夏彩霞。
裴建事先和姜向北通過氣,不管于文提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的都可以答應。
“于文叫我們來干什么啊!”
夏彩霞緊張得直摳手指甲,語氣里再沒了半點對于文的憧憬,誰知道就是喜歡個人竟然鬧出了這么多事。
姜向北從坐下起就開始打量屋子,環顧一圈之后反倒是放下了心來。
不管前世還是這一世,姜向北頭回走進了公安局的談話室。
和普通屋子差不多的辦公室,一張桌子兩邊各有幾把椅子,墻壁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幾個大字占據了半面墻。
不過大面大面的玻璃窗讓屋里光線充足,并沒有多少壓抑感。
“等見到人就知道了!”姜向北只是說。
夏彩霞嘆息一聲,又說了遍路上說過好多次的話:“都怪我連累了你,要不然他也不會找上你。”
說話間,談話室的門打開了。
裴建走在前,于文和一個年輕公安并排走了進來。
于文并沒有帶手銬,相反步子坦蕩面上帶笑,要不是姜向北認識人,肯定會以為是兩個警察走了進來。
“按照規定,談話室里要留下一人做記錄。”裴建指了指桌子對面的椅子:“要是有什么問題盡快說吧,只有半小時。”
于文點點頭,坐下。
“我還有個妹妹在河溝村,今年十五歲,小時候被我父親賣給了……”
一坐下,于文直入主題。
九歲母親去世,五歲妹妹被好賭的親生父親以六十元賣給別人,于文則被賣給了姓于的一家老夫妻。
老兩口想買個男孩子養老送終,視于文如親生孩子,倒也過了幾年好日子。
去年于老爹夫妻相繼去世,留下不菲遺產。
而這些錢落到個十來歲的孩子身上,自然會引來不少沒安好心的人。
其中,親生父親就在其中。
“劉老七上門認親不成,就把我妹妹騙出來賣給了義氣錄像廳那伙人,我加入他們也是因為我妹妹。”
義氣錄像廳說得很好聽,其實就是個以錄像廳為幌子進行非法□□錄像播放以及逼迫婦女□□的窩點。
于文知道妹妹一旦進入那個地方這輩子就算毀了。
帶上全部遺產去北水莊救妹妹,錢交了,妹妹順利離開,他卻被留了下來。
那伙人到處尋找年輕男人加入團伙,不管自愿還是被迫,反正把柄在手不怕那些學生反抗。
而于文最大的把柄就是妹妹劉蘭蘭。
劉蘭蘭雖然被于文花錢贖走,可養父母那邊怕惹上流氓地痞,放話不準再回那個家。
就這樣,于文只能讓劉蘭蘭留下,兄妹倆相依為命,終于有家人在身邊卻也成為了最大軟肋。
北水莊被公安盯上于文其實早有察覺,不過他并沒有通知五哥那些人,反而是悄悄將劉蘭蘭送到了郊區的村莊。
“坐牢我不害怕,但是蘭蘭才十五歲,我怕那些人會找上她。”
于文的目光不帶一絲波瀾,好似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未來已毀的可能。
姜向北看向角落正在記錄的裴建。
念頭剛一起,于文就輕笑一聲,直言不諱:“公安同志能抓犯罪分子,但是他們管不到的地方還多著呢。”
那些地皮流氓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能抓到的只是地上寥寥幾只,更多還躲在暗無天日等候伺機而動。
裴建筆尖略一停頓,才又繼續如實地將于文這些話記錄了下來。
他們能將殺人犯繩之于法;能抓捕義氣錄像廳的團伙,甚至能讓脅迫于文的五哥再也沒法迫害他人。
可……他們不是神,沒法提前規避所有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險。
姜向北想了想,忽然道:“你想讓我做什么?”
想到于文會把劉蘭蘭托付給自己,也想過是不是要幫她找個出路,就是沒想到于文說的那個請求。
“幫她重新找個收養家庭。”
不管本地還是外地,不管家庭優渥還是貧窮,只要對劉蘭蘭好于文都同意把妹妹送過去。
而之所以麻煩姜向北和夏彩霞,只不過是因為找不到更可靠的人。
想了一圈,能讓于文放心托付妹妹的人選只有兩人以及背后的家長們。
于文沒告訴姜向北的是,早在北水莊被發現之后就悄悄調查過司文蘭和劉春芳兩家為人。
所以,他把這件事交托給姜向北。
“我養父母留下筆錢,你們分一半給蘭蘭傍身,剩下的就給你們父母當辛苦費。”
姜向北:“……”
“我們來又不是想賺你的錢。”夏彩霞不滿小聲嘟囔,說著推了把姜向北:“向北你說是不是。”
姜向北點頭。
“我不是不信你們,不過這件事應該還要麻煩你們的爸媽,我這個當哥哥的總不好空著手就去求人辦事。”于文笑。
“你妹妹有沒有讀過書?”
一直在思考的姜向北忽然開口。
“讀過兩年小學,之后就一直在村里種地。”于文苦笑:“前段時間我一直在教她讀書寫字,以后恐怕沒那個機會了……”
“那她性格怎么樣?”
“不愛說話,不過人很勤快。”
“……”
姜向北稍作思考,嘆了口氣道:“我先去看看人,要是合適就先留下來幫我打個下手如何?”
“就是你那個面包作坊?”
“對!我只是先跟你通個氣,要是不合適,我就托人另尋找收養家庭。”
姜向北沒把話說死,不管是把收徒說成打下手還是收不收,一切都得等看到了人才會下決定。
于文一喜,趕忙坐直身體:“要是她能留下來當然更好,要是不能也沒事。”
總之,姜向北已經應下了幫忙的請求。
談話到此結束,裴建領著于文離開,接下來是關于義氣錄像廳的案件供述。
姜向北回到家,立刻就把在公安局的談話跟姜愛國說了說。
“我們先去河溝村接人,順道找人打聽打聽這姑娘的人品,不錯就留下來,要是不行咱們就再另想法子。”
姜向北看人眼光缺少火候,到底留不留人還是得姜愛國把關。
兩天后,姜愛國和裴建一同前往河溝村,把劉蘭蘭接回了三水胡同。
公安局高度重視于文所說的對家屬打擊報復一事。
局里開會決定,將劉蘭蘭接回來后暫住于裴家,至于尋找收養家庭的計劃暫不進行。
之后要怎么安排劉蘭蘭,得先等于文的處理結果出來之后再決定。
裴建私下透露,于文沒有參與過任何犯罪活動且有重大立功表現,司法程序走完之后應該會無罪釋放。
劉蘭蘭來到裴家第一天,裴軍張羅了兩桌飯菜,也邀請姜家去吃飯。
清洗完所有工具的姜向北姍姍來遲,來時懷里還抱著個破泡菜壇子。
天氣炎熱,崔秀娥就把桌子擺在了院子里。
姜向北到的時候,菜已經上桌,王雨身邊坐著的瘦小姑娘一直低垂著腦袋,面前碗里的菜已經堆成了小山。
“向北你總算來了。”
一看到姜向北,王雨大大松了口氣似的樣子,忙不迭站起來把位置讓出來。
她話本來就不多,劉蘭蘭更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嘚吧嘚吧小半天嘴皮都說干了就沒得到幾句回應。
姜向北把泡菜壇子放門邊,順勢坐了下去。
劉蘭蘭忽然抬起頭,看了眼姜向北又趕忙重新低下頭去。
“我和你哥是同班同學,我叫姜向北。”
“我知道你。”
劉蘭蘭猛地抬起頭來,雙眼亮晶晶地盯著姜向北,好奇地左看右看。
小姑娘鵝蛋臉,眼睛又雙又大,許是經常干農活的原因,皮膚曬得黑里透紅,瞧著是個很機靈的姑娘。
“你認識我?”
“嗯!”劉蘭蘭連連點頭:“我哥給我講你的故事了,還說讓我跟你學習。”
“聽起來像是好話?”姜向北笑。
“是好話。”劉蘭蘭笑,眼中似是劃過一抹堅定:“我以后一定也能成為姐姐你這么厲害的人。”
“吃菜。”姜向北笑笑,把筷子拿起來遞給劉蘭蘭:“是你哥讓你暫時現在裴建哥哥家住幾天,等他辦完事就來接你。”
“我哥……還能回家嗎?”
“當然能!你哥又沒做壞事,等他把壞人全揪出來就能回來接你。”姜向北說。
裴建哥說于文沒做壞事,那要不了幾天公安局就應該會放人。
“太好了!”
拿起筷子著急忙慌地往嘴里送了幾筷子飯菜,咽下之后劉蘭蘭似乎才有力氣繼續跟姜向北說話。
“我已經兩天沒吃飯,其實從剛才起就差點流口水了。”
小姑娘笑盈盈地跟姜向北分享前段時間最后一點米都被偷了的悲慘經歷。
明明是帶著笑意的講述,卻讓兩桌吃飯的人都停下了筷子。
于文說得一點都沒錯,隱藏在暗處的“老鼠”永遠比想得多。
就算被送到郊區村子,那些人看劉蘭蘭一個年輕小姑娘獨自在家,也有人起了歹心。
糧食衣物被搶,防身的錢也被偷了。
要不是村里沒有窮兇極惡之徒,劉蘭蘭恐怕連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證。
“你們總算知道為啥要進行嚴打了吧。”裴建放下筷子,感嘆道。
生活經濟條件眼看要越來越好,社會上卻冒出了不少為非作歹的人,仗著早些年手里留下的“玩意兒”沒少干壞事。
劉蘭蘭聽不懂裴建的感慨,只是又擔心地又忙說道:“我哥不是壞人,她救了不少差點被賣到外地的女同志。”
“你放心,只要于文同志沒有做壞事就不會有事。”裴建肯定道,在此之前還是加了個沒有做壞事的前提。
“吃菜吃菜,小同志就在嬸子家住幾天,等你哥出來就接你回家。”
崔秀娥趕忙招呼大家繼續吃飯。
劉蘭蘭卻又在此時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瞅了眼姜向北:“向北姐,我能不能住你那幾天?”
裴家人對她恨熱情,但劉蘭蘭還是有些怕生。
所有人中就姜向北算是最熟悉那個,劉蘭蘭理所當然地覺得親近些。
姜向北還沒說啥,熱心腸姜半立刻接了話過去:“住幾個月都成,你們仨住一屋。”
司文蘭見狀,也只能跟著表示歡迎,當然在此之前要問一問裴建。
“只要叔叔嬸子愿意就好,我們局里會有生活補助。”裴建笑。
劉蘭蘭狠狠松了口氣,心里擔憂落下后瞬間胃口大開,給姜向北夾了筷子菜后開始吃飯。
雖說相比于姜海蘭還是要吃得少些,不過……
裴建瞟了眼大快朵頤的劉蘭蘭。
想著回局里一定要多申請些生活補貼費。
***
清晨,東邊的地平線剛泛起一絲絲亮光,安靜了一夜的街道開始有人走動。
七點四十左右,最后一個烤窯的窯門打開,姜向北用夾子將鐵盤子夾出來。
“海蘭,架……”
話還沒說完,平時晾涼面包的架子就擺到了桌上,劉蘭蘭又趕忙把旁邊不再燙手的面包整齊擺到箱子里。
這兩天她只是看姜海蘭做過兩遍就已經牢牢記下了流程。
“海蘭去倉庫搬面粉了。”
姜向北多看了她兩眼,接著問:“曲奇餅干在那個箱子里?”
“左邊第二個。”劉蘭蘭想都沒想就立刻回答,然后又連忙轉身去滅烤窯的火。
于文說妹妹話少人老實不假,而且劉蘭蘭還很聰慧,眼里有活從不需要多話就能學會上手。
只是看就能迅速記下各種面包的名字,姜向北覺得在烘焙這方面應該很有天賦。
“那你和成軍哥一起裝車,順道去糕點鋪子里看看。”
面包烤完,送貨的活兒是姜成軍,打掃清理工作室是姜海蘭的活兒。
至于姜向北……當然是解開圍裙背上書包去學校。
最后檢查了一遍,姜向北彎腰拿起放在門口桌上的書包下樓。
自從高考恢復之后,八條中學高中部從學校犄角旮旯里被撿出去,一躍用上教學樓最高層教學樓。
五樓教室能一眼看到附近幾條街的半貌,姜向北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老姜家糕點鋪門口那條街。
“下面這節課自習,家里住得遠的就可以早點放學回家。”
下午第二節 課結束,班主任許老師站在講臺上,對下節課做出安排。
姜向北想顯然不在能提前放學回家的行列之中,老老實實拿出歷史書復習。
班級里有不少人目標是考上大學,當然也有一半純粹就是來混日子。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姜向北他們是不用中考就能上高中的最后一屆。
老師前腳剛走,后腳班級里就炸開了鍋。
“你們聽說了嗎?咱班那個于文被抓了。”
“他犯什么事了?”
“好像是跟一伙地皮流氓有關,我爸說事挺大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各種聽來的閑言碎語,越說還越夸張了起來。
一向都處于吹牛聊天隊伍中心的夏彩霞今天出奇安靜,不僅沒有參與進去,相反還不滿地出聲提醒大家別亂傳謠言。
大家鬧哄哄地說笑半天,才終于又把話題一轉。
“你們看,食品經營部是不是又重新開門了?”
姜向北耳朵一動,轉頭看向十字路口忙活得熱火朝天的店鋪。
“他們是準備開業了吧?”
夏彩霞抓著姜向北趴到窗臺上,能更看清店門口的狀況。
店里走出來幾個人,其中一個姜向北認識,正是那新糕點鋪的老板蒲耀祖。
他端著盤糕點,正將盤里糕點送給路過的人品嘗,期間好像還說了不少話。
“可真大方。”夏彩霞說。
姜向北不置可否,大方是大方……不過沒選對時間。
這周圍大大小小數個胡同,住得人多且雜,小孩兒尤其多。
今天周五,正是各個中小學校放學的時間,這時來送試吃,不就等于正好是送到孩子們嘴里的零嘴兒。
不是姜向北小氣,而是……
剛這么想完沒多久,蒲耀祖就被包圍了。
開始他還能笑盈盈地拿出糕點遞給娃娃們,但很快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娃娃們吃完就伸手要,要是給慢了還有討人厭的自己伸手去拿,然后……一發不可收拾。
就這么幾分鐘內,一盤子糕點沒了蹤影。
再接著就是從土臺胡同里冒出來的大爺大娘,每個人懷里都抱著娃娃。
大人們不吃,但娃娃們總得給吧……
沒幾下,端出來的幾盤子糕點就清空,孩子們還不愿離去。
姜向北收回目光,收起書本。
“先做作業,寫完放學。”
現在晚上要做第二天的準備工作,姜向北已經沒了晚上慢吞吞趕作業的悠閑時間。
現在……她總算理解了老哥放學前就寫作業的迫切感。
叮鈴鈴——
放學鈴一響,姜向北準時收拾書包。
“彩霞,走不走?”
“不走!我去王家橋。”
看夏彩霞不慌不忙收拾文具的樣子,肯定是又約了朋友一起去王家橋音像店。
姜向北作業本上記的是知識點,夏彩霞的則是滿本子歌詞。
現在夏彩霞的理想已經從紡織廠女工轉變成歌星,就是不能上電視也要上廣播。
姜向北握拳對她的志向表達了下支持,隨后收拾完東西離開。
好友是當歌星,而她……是經營好這個糕點鋪。
剛走出校門,就被蹲在路邊花壇里竄出來的劉蘭蘭和姜海蘭嚇了一大跳。
“姐,你終于放學了。”
“出什么事了?”
糕點鋪就跟學校一墻之隔,要是沒有要緊事兩人不會來校門口等人。
姜海蘭趕忙說:“店里來了個人,說是請你做蛋糕”說著用手比劃了個大大的圓:“這么大的蛋糕,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他們都在店里等你。”劉蘭蘭補充。
兩人架著姜向北就趕忙往店里走,一路走還一路嘰嘰喳喳地描述著那人說的那些要求。
老姜家糕點鋪。
“看時間人應該到了。”司文蘭瞄了眼墻壁時鐘,說道。
穿著打扮很時尚的年輕姑娘笑著點頭:“不著急,我們反正沒什么事。”
年輕男同志也跟著笑了起來:“老話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們相當愿意等待。”
被念叨的姜向北就在這時剛好出現在門口。
“這不……人來了!”
說話間,男人站了起來,笑盈盈地看著姜向北走近。
男人戴著副眼鏡,聲音溫和而帶著笑意,女人身材嬌小長相甜美。
兩人站在一起很是相配。
“你們好。”姜向北笑。
“老板娘說面包師傅是個年輕姑娘,沒想到這么年輕。”
女人笑容中并沒有半點看輕的意思,相反還透著股欣賞之意。
“我雖然看著年輕了點,不過做蛋糕的手藝你放心。”
“王釗推薦的師傅我們當然放心。”男人笑著指了指幾乎沒剩幾個的面包:“今天就是眼見為實。”
原來是熟人介紹,那姜向北說起話來就直接了很多。
“蛋糕有什么具體要求?”
“我們是為我爺爺的七十大壽定做蛋糕……”女人笑。
曾明和裴高麗是一對夫妻,兩人與王釗張路是同個大院里長大的玩伴。
今年曾老爺子過七十大壽,他們想趕時髦學電視劇里的那些人一樣給老爺子做個氣派的生日蛋糕當賀禮。
親朋好友齊聚給老爺子唱回生日歌,讓大家伙都能感受到這份快樂。
裴高麗應該是個很感性的人,說著說著先把自己感動了,眼眶泛不由起一圈紅色。
“王釗說他認識的人里就你最會做蛋糕,極力推薦我們來這看看。”
“不知道你們想做多大的蛋糕?”
“……”
兩人要求說簡單也簡單——兩層大蛋糕,要做上寓意好的祝福,還要保證味道不錯。
前兩個要求的蛋糕食品經營部多得是,就是這最后一個要求與前兩個完全相悖。
瓊脂蛋糕不易融化好做造型,就是這味道上……總是差強人意。
特別是吃過好吃的蛋糕之后對比會更加強烈。
“王釗昨天給我們帶了夾心奶油面包,味道上我們相當滿意。”裴高麗笑。
第一口就能嘗出好賴,兩人當即決定來糕點鋪問問。
畢竟這是家糕點鋪……能不能做蛋糕還不一定呢。
說王釗,王釗到。
一陣強烈的剎車聲后,王釗哼著不成調的歌曲轉著圈的進了店里。
看到兩個發小在,當即臉上就笑開了花。
“是不是很好吃?我開始說你們還不信!”
花襯衣喇叭褲配上像是被發膠凝固的發型,距離被王爺爺揍的界限越來越近。
“連我奶奶都說好吃。”曾明笑,拍拍身邊的凳子:“我是沒想到你小子還有個這么厲害的干妹妹。”
一個像是老老實實的數學老師,一個像是隨時都會被抓走的街溜子,姜向北很難想象兩人竟然是發小。
看關系……應該還很好。
“做是可以做,不過肯定得現場制作,而且不可能全用動物奶油……”
姜向北跟兩人說了說這種大蛋糕的制作問題。
首先當然是運輸問題,這么炎熱的天送到半路保準化成灘稀奶油。
就是現場制作,沒有那么大的冰柜能冷凍儲存,做出來也堅持不了多久。
所以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摻一些植物奶油在其中,減緩融化時間,口感上也不會受太大影響。
兩人聽姜向北這么一說,很理解地點頭同意了下來。
王釗“嘶”了聲,忽然伸手在姜向北面前晃了晃。
“冷凍柜我去給你借,你就用最好的奶油做。”
眾人看向他。
“庫斯先生在洛川成立了分銷處,我在他倉庫里見過這么長的冰柜,別說一個蛋糕,就是十個也能裝下。”
冰箱剛拉到洛川還沒用過,冷凍個蛋糕應該是小事。
“只要哥你能找到冰柜,那我這邊就什么問題都沒了。”姜向北說。
“包在哥身上。”王釗拍著胸口保證。
解決了冰箱問題,那接下來的事就變得簡單許多。
說好價格以及上門制作蛋糕的時間,曾明兩人交了定金滿意離開。
姜向北笑著看向王釗。
“今天這么高興是遇見啥好事了?”
“你猜?”
王釗翹起二郎腿,剛得意沒兩分鐘。
“王釗……你頭發怎么回事!”
已經在后門看了好半天的王爺爺終于找到機會爆呵一聲,風一般地卷過來給了王釗一腳。
什么好事姜向北是猜不出來,不過王釗即將挨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第65章
◎做蛋糕吧(1)◎
洛川市,楊柳巷。
地名里有楊柳,巷子內外卻沒有一顆楊柳樹,相反到處都被銀樺樹所包圍。
深秋剛至,滿地都是依舊泛著絲綠的落葉,車輪碾上去嘎吱作響。
“從哪條路走?”
姜愛國一腳剎車停下,停在巷口,周圍幾條小路不知道哪條能通往軍區大院。
昏昏欲睡的姜向北驚醒,從車斗里探出腦袋。
腦中回想了半天,才想起王釗說最左邊那條路一直走到底就能看到大院入口。
“左邊。”
姜愛國又啟動摩托,順道叮囑姜向北:“再瞇會兒,今早起這么早,累壞了吧。”
“爺!爸真要跟媽一起去金鄉讀大學?”
金鄉大學是司文蘭第一志愿落選后選擇的第二志愿,雖說比北市財經大學差了些,但也算國內排得上號的大學。
就是學校在金鄉,距離洛川有三千多公里,火車得坐上兩天三夜才能到。
要是家里沒什么事的話,司文蘭這一去應該兩三年都不會回家。
而老爸一聽老媽要去這么遠的地方讀書,說什么都要當成陪讀家屬一起去金鄉。
司文蘭勸阻無效,只能讓姜愛國擺事實講道理。
姜向北之所以會問出剛才那個問題,就是因為結果已然明了,只是心里還抱有最后一絲幻想。
老姜家糕點鋪跟老媽司文蘭一比,瞬間被踩到了塵埃里。
“讓他出去闖闖也好,有他負責后勤你媽也好專心讀書。”姜愛國笑。
車子緩緩開進小巷,路窄得勉強只能容納得下一輛經過,要是對面來輛車就得看誰會先讓。
好在一路上沒多少人,三輪摩托順利開到盡頭。
“那咱家五口人以后要在三個地方生活。”姜向北悶悶不樂道。
幸福生活還沒享受幾年轉眼就要四散生活,一想到短時間家里再沒人教訓還覺得有些不舍呢。
姜愛國笑:“他們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說等你考上大學說不定咱家就得分四個地方生活。”
“我要留在洛川。”姜向北立刻回。
“好,咱爺孫倆就留在洛川。”這句話姜愛國并未當真。
巷子一出,瞬間柳暗花明。
寬闊的水泥路兩邊種滿瓜果蔬菜,一條河橫穿而下,河邊還能看到有人在洗衣服。
車子崗騎過石橋,立即就被門衛喊住。
“曾首長家?”
門衛想起曾家人早上的交代,只是略略看過車斗里的東西后就擺手讓三輪摩托離開。
軍區大院其實更像是前世的大型小區。
幾棟筒子樓掩映在蒼翠樹木中,除了各種鍛煉設施之外,還能看到院里不少孩子們跑動。
水泥乒乓球臺的方向傳來嬉鬧聲,整個軍區大院里都很是熱鬧。
王釗說隨便找個孩子問問就能知道曾家位置,可姜向一進來就往右邊指了指。
“爺,往右邊走。”
“咱們還沒路呢?”姜愛國不解。
“不用問。”姜向北指了指右邊幾排的獨棟小樓:“那不就是王釗哥嗎?”
幾個年輕人圍在一棟小樓前,王釗單手叉腰,一會兒指指大門一會兒又扶額嘆氣。
“還真是。”
姜愛國看過去,笑著扭動摩托車把手。
車子的轟鳴聲引來孩子們注意,一大群娃娃追著車子問東問西。
“你們看,是強軍家請來做大蛋糕的,咱們今晚有蛋糕吃了。”
“蛋糕我也吃過,還沒綠豆糕好吃。”
“我覺得可好吃了。”
“你們懂什么,強軍說他們家的蛋糕和經營部里賣得不一樣。”
嘰嘰喳喳中,車子在王釗背后停了下來。
“姜爺爺,向北,你們這么快就到了啊!”
“干什么呢?”姜向北從車斗里跳下去,跟著走到幾人圍著的地方:“大冰柜?”
“就是這玩意兒。”王釗抹去額頭的汗,伸手比劃:“這么大個玩意兒門進不去,只能把門先拆了。”
姜向北沒看到張路也在其中,王釗話音剛落他跳出來反對才瞧見。
“好好的大壽,你拆人家大門算怎么回事。”
其他人紛紛點頭。
王釗一想干脆往邊上一家指了指:“那拆我家大門可以吧!”
就在這時,院子里走出來兩個青年,其中滿臉痘坑的王立一見姜向北就興奮地擺手:“向北,好久不見。”
姜向北回以微笑。
自從北市回來后,是好久沒見了,就是……這臉上的痘痘怎么越來越多了。
另一個青年沖姜向北點頭微笑,隨后開口:“我哥說先把大門拆了再裝上去,我們家大門不結實好拆。”
“曾明放話了,咱們拆!”王釗一聲令下,幾個青年瞬間激動起來。
錯過了這次機會,哪有再拆曾明家大門的機會。
王釗看幾人干勁滿滿的樣子,不由笑出了聲:“你別看曾明現在瞧著斯斯文文,以前沒少打架。”
“這是曾東方,曾明哥的弟弟。”王文介紹。
“我哥那是遇上我嫂子才變了個人,以前在家里沒少挨我爸打。”親弟弟曾東方也笑著拆老哥的臺。
姜向北笑笑。
“在哪做面包,我把工具先搬進去。”
“我哥專門騰了間屋子,我帶你們去。”
曾明給人的感覺是斯斯文文,曾東方則是完全相反,皮膚黝黑精氣神十足,就像是哥隨時能上戰場的……武將!
冰柜搬進院子,不過還是無法進入屋里,就算拆了門框那也不行。
冰柜最終只能擺在屋子前,通電之后眾人又忙著來幫姜向北搬工具。
“這是什么?”
“上面一排洋文寫的是什么意思?”
“你這咋搞得跟做實驗一樣,稀奇古怪的東西真多。”
曾東方不僅長得大老粗,這話也相當密,看著什么都想要問個清楚,對誰都有股子天然的自來熟。
在密不透風的問題之下,姜向北一心二用地將所有東西歸類整理好。
“你要開始了吧?”曾東方又好奇追問。
姜向北把蛋糕胚放到桌上,又剪開淡奶油的包裝盒,用實際行動表明了她即將要開始忙碌。
“你就別煩向北了!”最終是王立忍不住把曾東方拉離操作臺,一把捂住他還想要問的嘴拖到門口:“用眼睛看就行。”
姜向北只要一忙活起來,就立刻沉浸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姜愛國被王爺爺請到客廳喝茶,幫忙的活計就交給了王釗和王立。
王立站在那看了會兒,發現好像沒什么可幫忙的地方。
機器轟鳴響起后,他留下看得津津有味的曾東方,退出了屋子。
酒席安排在大院的公共客堂,曾家屋里都是曾老爺子的一些老戰友在聊天。
王立本想繞開客廳找個板凳搬到院里坐著休息會,哪知身影才剛出現在客廳就被曾爺爺先行發現。
“王二娃子。”
這是獨屬于曾老爺子對小輩們的稱呼,誰家娃娃排行老幾冠上姓氏就行。
王釗在曾老爺子口里就是——王大娃。
“曾爺爺。”
王立硬著頭皮走了進去,面對一屋子白發蒼蒼的退役老軍人,壓力可想而知。
姜愛國是這群老爺子里唯一的黑發,而且……竟然坐在正中間。
左邊是王爺爺,右邊是曾爺爺,絕對的最正中位置。
“去后邊,讓曾明把家里的好茶拿出來。”
“好你個老曾,來你家那么多回都不見好茶招待,老姜一來你就上好茶了。”
坐在右邊的國字臉老爺子開玩笑道。
老姜……
王立偷偷瞄了眼曾爺爺表情,發自內心的高興不似作假。
“還不去。”王爺爺瞪眼,有些哭笑不得地擺手:“男娃娃家家的,縮手縮腳像什么樣。”
王立趕忙轉身。
“聽說你大孫子在北市讀大學……”
離開前,還能聽到有人詢問的聲音,問得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據王立所知,姜愛國不就是個很普通的退役軍人嗎,但今天這一瞧根本就不是啊……
那一屋老爺子,哪個退下來前肩膀上沒顆星,跟一個早退役的老兵怎么可能那么熟稔。
王立忍著滿腹好奇,一溜煙跑去拿茶葉。
等捧著茶葉罐子交到曾爺爺手上后也沒忙著離開,而是縮到了自家爺爺背后想再多聽幾句。
可惜……
“杵在這干什么,去幫向北啊!”
還什么都沒聽到都被王爺爺一指頭喊出了門外。
客廳偷聽不到,那就只能去問姜向北,還不死心的王立一溜煙往屋里竄。
剛抬了一條腿進屋子,人就被拽著往后退了兩步。
曾東方豎起食指“噓”了下:“你別進去打擾姜向北同志創作。”
姜向北用一把長長的刀將白色奶油刮平,然后繞著桌子轉起了圈,所經過的地方逐漸光滑平整。
一個蛋糕的樣子在她手下緩緩出現。
而此時此刻的姜向北卻沒有半點創作的專注,一邊轉著圈心里一邊想著找人做個能轉動的蛋糕臺。
這一圈圈不知道要轉到什么時候才能完全刮平。
“呼——”
終于,兩層蛋糕表層被刮平,握刮刀的手已經僵硬。
要不是從庫斯先生那買到幾把刮刀,用竹片子刮這么大的蛋糕,第一層刮平第二層奶油就化開了。
“王立哥,來幫個忙。”
蛋糕胚子做好要趕忙端到冰柜里冷凍。
王立和曾東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到冷凍柜里,姜向北又把沒用完的奶油放進了冰柜里。
忽略了王立一臉有事想問的表情,轉回去把剩下蛋糕胚撿起來。
“王立哥,給我拿幾個碗,大概七八個?”
烤蛋糕胚的盒子是個方形盒子,剛才是姜向北一點點削成的圓形。
這些剩下的蛋糕當然不能浪費。
等王立把碗拿來,姜向北就在碗里一層蛋糕一層奶油地鋪上,最后抓了點水果丁撒上去。
“剩下的邊角料給孩子們拿給孩子們吃吧。”姜向北說。
院墻上趴了排流口水的娃娃,姜向北間隙抬頭就能瞧見他們跟群猴兒一樣吸溜著口水。
姜向北的聲音就像是天籟之音,雖然很小,卻立刻讓墻頭上的娃娃們聽到了。
一瞬間……到處都是歡天喜地的笑鬧聲。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說過耳石癥,我上周就被這種疾病折磨得無法正常生活,跑了好幾家醫院都沒治療好。
最后是掛到本市專門看眩暈癥的專家,檢查出左側前庭功能出了問題,發作起天旋地轉惡心嘔吐難受至極。
好在找到對癥的藥物,吃了幾天后癥狀緩解,勉強寫了一更。
之后身體恢復我會多補更些……
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千萬不要生病。
第66章
◎吃蛋糕啰(2)◎
“吃蛋糕啰!”
“看誰先跑到誰就吃最大那碗。”
“那得快點,要是強軍哥回來咱們就吃不到了。”
孩子們嘻嘻哈哈地跳下院墻,一連串地沖入院門,就算曾家有個曾強軍……那不是正巧人被使喚出去沒在家嗎!
“得給強軍留點,要不那小子回來得找麻煩。”
曾強軍的威名就是自家人都有所領教,曾東方忙不迭端起三碗放到架子上。
一群孩子風似卷過,只眨眼間就桌上一碗蛋糕都沒有剩下。
“這些臭小子也不知道給我們留點。”王立笑罵,一個胖娃娃跑過間,迅速伸手在碗里直接戳了下:“我得先嘗嘗。”
指尖沾滿白色奶油,王立送到嘴里抿了口。
“……”
“曾東方,強軍吃一碗就夠了,剩下兩碗我們自己吃吧。”
奶油甜而不膩,回味還有淡淡奶香,而且舌頭上沒有半點黏膩的感覺。
“我沒給你留!”曾東方瞪眼,言下之意……給自己倒是留了。
王立哪聽得進去,嘿嘿笑著上去摟住曾東方脖頸,一臉哥倆好似的把人往柜子前帶:“咱們是兄弟,你有就是我有。”
“誰跟你是兄弟,忘記小時候掉河里你說是我偷偷帶你去的嗎!害我被我爺爺打慘了。”
兩人說著說著就開始翻舊賬。
姜向北活動活動僵硬的肩膀,看太陽還掛在東邊,估摸時間還早,就在院里找了把椅子坐下休息休息。
就這么幾分鐘功夫,院門口有兩個小孩兒探頭進來,一人還在舔著嘴角上的白色奶油。
“大姐姐,還有蛋糕可以吃嗎?”
“姐姐做的蛋糕比經營部好吃,非常……非常好吃。”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表達著對剛才那幾口蛋糕的喜愛,眼睛一眨一眨充滿了期盼。
五碗看總數雖然不少,可架不住孩子多,每人能吃上兩口就不錯了!
可惜,姜向北的搖頭注定要讓他們失望。
“一會兒等曾爺爺吹完蠟燭再分蛋糕。”
“那還要等好久啊!”其中嘴唇紅嘟嘟的小胖墩兒嘟起嘴,剛抱怨一句,下瞬腦袋就被突然伸出的拳頭錘了下。
看拳頭落下的力度,來人沒用多少力,姜向北也就笑瞇瞇地看了下去。
“一天就知道吃。”
“強軍哥。”小胖娃捂著腦袋,苦哈哈地叫人:“你不知道蛋糕可好吃了,我還想吃。”
“都那么胖還吃,沒事就去操場上跑兩圈。”
孩子們撇嘴,不等來人繼續說下去,互相對了個眼神后轉身一溜煙跑了。
“是強軍回來了。”
聽到聲音,曾東方和王立趕忙跑出來,一人手里端著碗蛋糕。
隨著來人走近,曾強軍逐漸出現在姜向北視野中。
說話老氣橫秋,其實瞧著就十一二歲,長相和曾東方就像是復制粘貼,一口大白牙尤其顯眼。
“蛋糕!你們怎么沒給我留蛋糕。”
看到兩人吧唧嘴,曾強軍哇地叫開,站在原地又蹦又跳。
“留著呢!先給爺送煙去。”曾東方笑,朝客廳方向抬抬下巴:“再不進去想挨揍呢。”
曾強軍一個哆嗦,忙不迭送煙進客廳。
“這會兒沒事了吧?”
看姜向北打了個哈欠,好像要睡過去,王立趕忙端著碗湊了過去。
“吃飯前再裝飾都來得及,沒必要那么急。”
現在的蛋糕就講究個喜慶,不用做復雜裝飾,直接用水果和奶油點綴就成。
要不是祖孫倆也在賓客行列中,姜向北早做完打道回府了。
“那咱們倆正好嘮嘮。”王立一手提起椅子放到姜向北身邊,用筷子夾了一大塊蛋糕送入嘴里,同時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么。
就算離這么近,姜向北也沒聽清是什么意思。
正想詢問之時,客廳方向曾強軍炮彈似地沖了出來,一邊叫著蛋糕一邊進廚房。
只是轉頭去看的功夫,人就已經跑了出來。
別的不說,這速度去參加短跑比賽說不定會拿獎。
“你跑得好快啊!”姜向北不由贊嘆。
“你眼力真好。”曾東方抹干凈嘴角奶油,也跟著坐下來:“我弟弟就是學校的田徑隊,專門訓練五十米項目。”
“難怪……”
不僅跑得快,這吃東西的速度也不遑多讓,三兩下就消滅干凈了蛋糕,正專心致志地舔著剩下的奶油。
許是注意到姜向北震驚的眼神,曾東方反手就給了曾強軍一掌:“你小子別在這丟人現眼,吃完就滾。”
曾強軍腦袋晃晃,仍舊堅持不懈地舔完了碗,才嘿嘿地笑了兩聲。
“大哥說請了個很厲害的師傅來咱家做蛋糕,就是你吧?”
啪——
又挨了一掌,這回來自王立:“什么你不你的,叫向北姐。”
“向北姐。”曾強軍連忙乖巧叫人,看樣子比起曾東方更害怕王立:“我不是還沒來得及嗎!”
“你想問什么?”
“向北姐,你做的蛋糕比我們學校門口那家蛋糕店好吃多了,你來我們學校門口開店呢。”
蛋糕店?
姜向北挑眉:“都賣些什么?”
“蛋糕和各種面包,店老板還說自個兒是國外學回來的技術,要我說一點兒都不好吃,就拿生意紅火得不得了……”
提起那個蛋糕店,曾強軍好像有抱怨不完的話。
從每個拳頭那么大點的面包要賣七八毛到狗眼看人低的老板,里里外外都特別看不順眼。
一口氣說完,又不出意外挨了曾東方一巴掌。
“人家那面包本來就不是準備賣給咱們,你嫉妒個什么勁兒。”
曾強軍狠狠翻了個白眼,撇過頭去。
王立來了興趣,笑盈盈地問起:“什么意思,難道吃個面包還得分階級?”
“強軍他們學校旁邊不是有所國際學校嗎?那里面的孩子有錢,哪能和咱們一樣。”
改革開放不僅讓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逐漸提高,也吸引來了許多外國人投資工作。
托架帶口的來,子女讀書問題肯定需要解決,國際學校應運而生。
國際學校里讀書的不僅是外國孩子,還有華人華僑以及早早規劃著想讓孩子出國留學的人家、
總而言之,都是家庭條件優渥的孩子們。
“那老板我也認識,去年出國條件剛放開,說是出去專門學習了一年蛋糕手藝。”
很不巧,那家蛋糕店的老板跟曾明是高中同學,曾東方見過幾次。
至于蛋糕店里的東西,沒有比較還覺得不錯,自從吃過姜向北做的面包,那就嚴重不夠看了。
其實嚴格說起來,強軍說得也沒錯,那些面包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兒。
姜向北大概永遠都不會曉得,那人其實就是因為曾經去老姜家糕點鋪買過幾次面包,看生意如此紅火才動了要跟風的想法。
奈何國內找不到師傅,干脆舉全家之力去國外鍍了層“金”回來。
此刻的姜向北根本沒多余想法,權當聽別人八卦,而且重點早已完全跑偏。
“現在出國要辦些什么手續?”姜向北好奇不已。
曾家兄弟齊齊搖頭。
“向北!”剛才起就沒說一句話的王立突然開口,順手把碗放到旁邊桌上:“你說咱們也去那開個糕點鋪咋樣?”
曾強軍瞄了眼還剩下半碗的蛋糕。
“咱們?”姜向北迅速注意到了這個用詞:“你不會想拉上我一起吧?”
“肯定啊!”王立激動捶腿:“我負責開店買賣,你就負責制作面包。”
姜向北靜靜聽王立說著心血來潮的計劃。
高考失利在家里消沉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卻聽聞不打算復讀了。
姜向北一直以為王爸爸會給安排份工作,沒想到王立心里一直有想做生意的念頭。
聽他說了半天,姜向北直接問:“那我自己去開就成,為啥跟你合伙!”
王立:“……”
瞬間啞口無言。
姜向北看他震驚到無以復加的表情,不由輕笑出聲:“我沒錢租店鋪,但你也沒錢啊!”
面對國際學校的面包店,姜向北當然有興趣。
不過顯然不是跟王立合作,而是跟有錢的人說這事,她早看出王釗哥要“下海”的心思,就等個機會。
提起錢,王立迅速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吧下去,頹喪地靠回椅子嘆了口氣,伸手想去拿蛋糕,一轉眼……更郁悶了。
哪還有蛋糕影子,就剩點渣曾強軍還在舔呢。
姜向北哈哈大笑,被王立和曾強軍同時逗笑。
笑夠了,這才抹了把眼角的眼淚,笑瞇瞇地小聲道:“你沒錢,可王釗哥有錢啊!”
“我哥?”
一個新思路瞬間跳出,王立直接站起來往后院去,走前還沒忘叮囑姜向北就在這等等。
期間,姜向北和曾東方兄弟聊了幾句。
知道曾東方高中畢業就要進入部隊當兵,現在只等著最終安排下來。
曾強軍在塢城路小學讀六年級,人生理想是……吃遍全世界的美食。
很快,王立返回,同來的還有王釗和張路。
兩個哥哥已經來到,王立自然也沒了說話的份兒,三兩下就被擠到一邊。
王釗坐下來就笑:“想合伙開店怎么不早說,只要你開口哥隨時都愿意。”
“哥,是我先和向北說的,你插隊!”王立不服氣地叫道。
“就你兜里那三瓜兩棗,還開店……買張火車票都不夠。”王釗擺手打發。
“哥你早想出來自己干了吧?”
“還是妹妹懂哥。”王釗笑,接著狠狠嘆氣:“那個破班我是一天都不想上。”
“我這沒什么問題。”姜向北聳肩。
言下之意,只要王釗能過了王爺爺那一關,就沒任何問題了。
王釗擰眉思考中,想著要怎么跟長輩們開這個口。
“……”
“怎么沒人?”
忽然,一道刺耳的聲音從大門方向傳來,聲音陌生又熟悉,似乎姜向北在哪聽過。
一男一女前后腳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說】
休息了幾天終于情況終于好轉,更新陸續恢復!
第67章
◎熟人?絕不是!◎
雖說不是熟人,但走進來的這兩人姜向北還真認識。
簡衛軍和曹彩英……
簡衛軍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頭,兩手提滿禮物,抹了發油的頭發亮得都反光。
至于隨后一手扶著腰的曹彩英就要邋遢得多,的確良裙子雖然能看出來是新的,但明顯不合身,勒得高高隆起的腹部都有了條痕跡。
她微微垂著頭,看不清臉上表情,似乎每走幾步都很累似的。
“你家來客了。”王釗踢了下曾東方,接下來那句話拖長尾音,顯得很是意味深長:“咱們曾副主任的兒子大駕光臨,你還不快去迎接。”
“就是這個副的還不知道能不能做得穩當呢。”曾東方訕笑著回敬了一腳。
這軍區大院里的孩子,別看年紀沒多大,每個人都精明著,
就看曾強軍都是一臉戲謔的樣子,姜向北就肯定連這么點兒的小孩兒心里都門清。
“是衛軍哥啊?”
上一秒滿面鄙夷,下一秒曾東方就換上張笑盈盈的表情迎了上去。
隨后王釗小聲解釋了剛才幾人打啞謎似的調侃是什么意思。
因為簡衛軍的作風問題,簡主任被單位通報公開批評,隨后被對手抓著把柄從主任位置推了下去。
現如今職稱上多了個副字前綴。
這一跌落下來簡主任家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要不簡衛軍哪會舔著臉來曾家送禮。
要知道……過去十幾年兩家人都沒多少走動。
隨口提上幾句就罷,王釗更想跟姜向北細談下關于開店的事。
“關于找鋪子這事咱們還得找你張路哥。”王釗一把摟住張路脖頸:“要又便宜地段又好的鋪子。”
“本來咱們能找周祝國幫忙,但……”張路搖了搖手指,隨后一拍手掌,抓住曾強軍的后衣領:“你小子讀書的學校叫什么?”
曾強軍:“……”
“塢城路小學。”
“塢城路啊!”
趁張路陷入思考之中時,姜向北湊過去小聲詢問:“張路哥和周祝國哥……”兩手合攏又分開:“掰了?”
“沒明著掰,不過以后也不會有多少來往了。”
自從北市展會回來,張路對周祝國已心升嫌隙,不過沒明著說而已。
后來庫斯先生在張路推薦下到洛川設立華國分銷處,消息傳到周祝國耳中后兩人大吵一頓。
原因嗎……自然是因為周祝國也同樣會在洛川市設立XX公司的分公司。
那家公司與庫斯先生的企業在本國就是競爭對手,這來了華國沒想到也即將成為對手。
消息一傳開之后,XX公司決定撤銷洛川分公司的投資計劃,轉而去考察其他城市了。
失去XX公司扶持的周祝國對張路大發雷霆,雖沒公開決裂,但不歡而散之后再也沒有聯系,瞧著和絕交也沒多少差別。
“這件事真不怪張路。”王釗撇嘴:“咱們哪知道他也要干這個,這么久他可一句沒提。”
姜向北深以為然。
不說在北市,回來那么久,周祝國就是隨口提上一提,張路也不會幫著外人搶自己人的生意。
說到底,一旦涉及到利益,周祝國還是防著其他人呢!
同時,姜向北在心里不得不再次感慨姜愛國看人的眼光還真準。
“我記得簡衛軍愛人跟你是一個大院的吧?”王釗撞了下姜向北肩膀:“她在看你。”
目光里驚詫一閃而過,隨即變成直勾勾地嫉妒和憤恨。
嫉妒得肯定是姜向北,至于為什么還有憤恨,不明白兩人淵源的王釗自然不會懂。
“你小心點,看著不像好人。”
那眸光看著怪滲人,王釗又不由補充了句,隨即轉過身來擋住曹彩英的視線。
姜向北坐著是看不到曹彩英了,可對方站得遠還是能瞧見姜向北的臉。
看幾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心中那塊壓著的巨石轟然落下,壓得曹彩英呼吸更加沉重,每走一步都好像走向深淵。
原以為嫁入簡家就能過上好日子,就能成為人人羨慕的對象。
可曹彩英直到結婚之后才真正認識到,簡家就是那真正的豺狼虎穴。
公婆刻薄,時常將掃把星掛在嘴邊,做不完的家務飯吃不飽,還有個喝酒就打人的丈夫。
別看現在她穿得人模狗樣,不知道裙子里看不到的地方有多少傷藏著。
“那我回去就跟我爺爺說。”
姜向北帶著笑意的聲音飄來,在曹彩英聽來是那樣刺耳。
然后,她又注意到簡衛軍停下說話也跟著看了過去,那雙眸子里閃爍的光如此熟悉和讓人作嘔。
那眼神去年她看過無數次,也正是被那種目光所欺騙走到了如今地步。
忽然……曹彩英心里一個念頭升起。
心臟狂跳提示著心里那個念頭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姜向北的笑容實在太過刺眼,瞬間便將她僅存的恐懼化為烏有。
曾東方假笑一滯,往右邊一個跨步,笑意重新掛上臉龐。
“我爺爺他們都在客廳,咱們往這邊走。”
簡衛軍是個什么貨色誰還能比一個院里長大的曾東方了解。
心里鄙夷的同時,臉上還是客客氣氣地邀請兩人進客廳,當然也忘了一定要提醒姜向北以后遠著些簡衛軍。
客廳里寒暄了些什么姜向北不曉得,不過她和王釗已經基本確認了要去塢城路找個鋪子的想法。
“你要不再找點人吧。”
一家糕點鋪就讓姜向北晚睡早起,要是再加一個鋪子,不曉得以后要怎么忙得過來。
這里面的,沒人比張路更清楚姜向北的忙碌。
當然,要她輟學專門做面包,張路相信不僅姜愛國不會同意,就是姜向北自己肯定也不會愿意。
張路提的意見還真說到了姜向北心口上。
表哥姜成軍和姜海蘭已經能完成配方最簡單的幾種面包流程,就是一些復雜的需要勤加練習。
至于劉蘭蘭,心靈手巧非常適合干烘焙這一行,不過眼下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多了兩個熟手能勉強應付工作室每天的工作。
可不久父母要去讀書和陪讀,姜向北肯定要抽一半心思到糕點鋪的經營上,還有明年的高考……
反正說起來是一腦門子事,是需要再增加幾個得力幫手。
“要是有合適的人記得告訴我。”姜向北嘆。
張路在周遭人里這么過了一圈,還真找到兩個適合的人選。
“我這還真有兩個,這姐弟倆說起來也是可憐人……”
張路提到的人選是一對姐弟。
姐姐叫鄭超英二十四歲,弟弟叫鄭躍進,才二十歲。
兩人的母親在大路批發部打掃衛生,說起來這母子三人都是苦命人,張路聽別人說過一遭就記了下來。
他們的爸十幾年前在一場意外中重傷去世,留下孤兒寡母三人。
日子本來過得就苦,命運還是沒放過他們。
鄭躍進九歲那年被垮塌的房子壓斷了一條腿,傾家蕩產治療后還是沒保住,平日里只能杵雙拐出行。
鄭超英初中畢業就開始到處打零工,好不容易找到個對象準備結婚,男方家要求其和娘家斷絕關系,否則就不同意這門婚事。
婚事不出意料黃了,但誰都沒料到,張超英那時肚里已經有了孩子。
要不是張路給了張大娘一份打掃的活計,這一家四口的日子根本沒法過下去。
“張大娘那個大姑娘我見過,是個勤苦人,什么臟活累活都肯干,前些年還跟男人一樣拉車挑貨。”
張路都說不錯的人,那肯定不會差。
“先來試幾天,要是合適姐弟倆我這都能收。”姜向北說:“反正我那也正好需要坐著干活的人。”
隨著王釗包裝廠機器的逐漸到位,姜向北得到了第一批包裝袋,這樣以后運輸途中也能更干凈衛生些。
要不是人手不夠,早已經全用上包裝袋了。
說來說去,還是人不夠的問題。
“那成,明天我就張大娘說說。”
閑聊幾句間,蛋糕胚冷凍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姜向北一動,大大小小十幾個人都跟著往廚房走。
王釗和張路好奇蛋糕上的花怎么做出來的,娃娃們純粹是想著能不能再吃到點邊角料。
霎時,不大的屋子里里三層外三層全擠滿了人。
“你們看。”
“怎么從袋子里擠出來就變成了一朵花,就和真的一樣。”
“這么好看的花,我都不舍得吃了。”
“那一會兒你那朵我吃。”
“想得美,我要帶回去給我妹妹吃。”
就算生活水平比普通人家已經好了許多,這些大院子弟還是沒見過吃進嘴里的蛋糕竟然能這么好看。
姜向北一手從袋子里把奶油擠出來,一手轉動著小鐵片。
一朵大紅色的花朵在眾人眼皮底下漸漸成型。
王釗暗自咋舌,不由低聲跟張路嘀咕起來。
“你說向北這腦子怎么長的,就用那么一小塊鐵皮就能做出花來。”
前些日子每回看到姜向北都在用鋸條磨鐵片,王釗都要以為這孩子改行乣去當鐵匠了。
鋸齒不一樣長短不一樣,竟然能做出那么多花口來。
“要是腦子不好,你能上趕著和妹子合伙開店?”張路斜著眼打趣。
他們兩個這輩子就算賴上了姜向北,就算是以后……瞧著也離開不啰。
眾人看得咋咋呼呼的裱花在姜向北眼里,卻覺得很是不滿意。
由于鋸齒磨得沒那么光滑,出來的裱花邊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到斷裂。
專業的事還是需要專業的人來完成。
一邊把繼續裱花,姜向北一邊思考著明天還是把這事交給王亮師傅來完成。
順道去看看交給他的廚師機拆解得如何了。
【📢作者有話說】
這一個月反反復復地在吃藥與康復中渡過,好在康復起了效果,現在身體幾乎恢復了七八成。
本文將恢復日更,謝謝大家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更新~~~
第68章
◎陰謀起◎
在數圈轉動下,一個被紅色花朵包圍的蛋糕已經完成大部分裝飾。
剩下的就是姜向北在當蛋糕上寫下曾老爺子的姓名和生日快樂。
等上述裝飾都全部完成,最后用剩下的水果丁點綴蛋糕邊。
一個五顏六色的大蛋糕就此完成。
“任務完成!接下來沒我啥事了。”姜向北拍了拍手,宣告今天的工作完美完成。
蛋糕再次端入冰柜里冷藏,孩子們趴在玻璃上繼續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一會兒誰吃哪朵花。
“吃完飯我先送你回家,姜爺爺今晚怕是得在曾爺爺家過夜了。”
姜愛國和曾老爺子他們肯定是舊相識,大家拉著他似乎是有聊不完的往事。
簡衛軍夫妻進去沒兩分鐘就被打發出來,屋里的說笑聲就沒斷過。
就沖幾位老爺子那個興頭,今晚熬個通宵都有可能。
姜向北也曉得這點,把工具收拾歸整后在王釗護送下先回了趟家再折返回來吃席。
一場人來人往的流水席在天黑前正式拉開帷幕。
來的人姜向北沒一個認識,等到遠客們吃完離開,第二輪才到軍區大院里的鄰里。
氣氛到了這時被逐漸推上熱潮。
蛋糕端上,老爺子們將強軍戰歌當成生日歌唱響,一群人端著酒杯吼得臉紅脖子粗。
姜向北還是頭回見爺爺如此意氣飛揚的樣子。
幾個白發蒼蒼的老戰友勾肩搭背,最后共同吹滅了蛋糕蠟燭,而后便是孩子們一哄而上的瓜分現場。
熱熱鬧鬧的壽宴落幕。
幾位老爺子果然拉著姜愛國不準走,從酒席又轉移到了書房繼續回憶當年的崢嶸歲月。
王釗也被幾個發小拉著灌酒,一桌人下來人已經連站都站不穩當。
姜向北見狀本想自己獨自回家。
沒成想喝得舌頭都有些大了的人還記得要送妹子回家,自己走不開就把人拜托給了曾東方。
至于張路……幾瓶酒下肚之后人就躺在桌子下打呼中。
“向北你先在等一小會,我去樓上給我爺找茶。”
作為主人家,曾東方無疑非常忙碌,送走親朋好友之后又被長輩們指使著跑上跑下。
可饒是如此忙碌還是牢牢記得王釗的托付,執拗地非要送姜向北回家。
是不是軍區子弟都有些固執在身上?
客人說不需要送都還不行,非得嚴格執行下發的任務。
曾東方把姜向北安排在后院一間平時很少用到的客房。
屋子分離外兩間,外間不僅有老舊的中式成套木桌椅,還有屏風和兩個多寶架,雖然架子上擺放的全是……舊鍋缺碗。
不過比起客廳里的喧囂,她還是更愿意待在這個明顯被當成了倉庫使用的屋子。
胡思亂想一會兒,姜向北又推開窗子,百無聊賴地看起月亮來。
忽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貓著腰靠近院子。
“曾強軍?”
等人從黑影中抬起頭來,姜向北一眼就認出還端著個飯缸子的人正是曾強軍。
曾強軍也沒想到會在這遇到姜向北,高高興興地小跑了過來。
“向北姐,你怎么在這。”
“等你哥送我回去!”姜向北無奈攤手,話還沒說完就見曾強軍動作麻溜地單手翻窗進來。
“你咋……在這?”
進屋的曾強軍似是松了口氣,在屋里左右裝轉,選了各轉角的沙發坐下。
“我還不曉得我哥?肯定是你不要送他非要送。”
不得不說曾強軍還是非常了解自己二哥的。
“你怎么來了?”姜向北又問。
曾強軍也沒好瞞的,聳了聳肩道:“我剛才不小心把別人送我爺的酒打爛了,我爸要拿皮帶抽我,我得等他氣消了再回去。”
坐下,打開飯盒,抓起塊蛋糕,還示意姜向北。
“酒席上沒吃飽?”
蛋糕雖然是個稀奇物,但對不喜歡吃甜膩食物的老爺子們來說毫無吸引力。
那蛋糕自然就落到了孩子們頭上,飯還沒吃完姜向北就瞧見曾強軍計劃著分蛋糕。
“遇到個討人厭的家伙,光顧著和他吵架了,要不是嫂子留的蛋糕,今晚我連蛋糕都吃不上。”
曾強軍是那性格大大咧咧但很是嫉惡如仇的性格。
能讓他氣得飯都吃不下的人,不想用也能猜到平時在大院里為人有多差。
姜向北好奇地問了兩句。
“被別人氣得吃不飽飯不是自己的損失嗎!”
“可不是!難得有那么多好吃的菜,我一想確實劃不著,不過一想到簡麗麗我就想揍死他。”
簡麗麗是簡衛軍二叔的姑娘,從小在爺爺奶奶膝下長大,性子被縱容得橫行霸道。
曾強軍比簡麗麗小六歲,小時候沒少挨欺負。
大院里父母那輩不對付,到了子女們也同樣各有各的小團體,平時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說起來今晚也算是曾強軍先破了規矩。
“姐你是沒聽到,簡麗麗罵她大嫂罵得有多難聽,我一個人外人都聽不下去了……”
“他大嫂,曹彩英?”
“不知道啥名,反正我看她哭得怪可憐的,就幫著說了兩句。”
出自一個十二歲少年的好意,沒想倒是讓自己吃了一肚子氣。
沒想到曹彩英不但不感謝曾強軍幫忙說話,反倒是說他吃飽了沒事干多管閑事。
“你說她咋想的……”曾強軍實在理解不了。
姜向北不想揣測曹彩英的想法,畢竟一個連親妹妹都要害的人能有什么三觀可言。
反正敬而遠之是遇到這種人最好的法子。
姜向北沒把曾強軍當成小娃娃看,想了還是把曹彩鳳的事跟他說了說,畢竟以后大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能多個心眼就個心眼。
“那我今晚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就該讓她們狗咬狗一嘴毛。”曾強軍氣憤地連蛋糕都吃不下去。
要是早知道曹彩英那么不是東西,自己才不會瞎好心。
“姐你也要小心。”曾強軍忽地想到吃飯時曹彩英不時看向姜向北的目光:“她心里說不好琢磨著害你的法子呢。”
開始以為就是遇到老鄰居想找姜向北搭話,現在聽著就不是那么回事兒。
“沒事,反正以后沒機會見面,她的手沒那么長。”
話還還沒說完呢……院子里忽然又有一陣響動。
“我扶你去休息……”
曹彩英略有些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簡衛軍醉得胡言亂語,半個身體靠在曹彩英身上,不時揮舞著手臂嘰里咕嚕說著些什么。
“他們怎么來你家后院了?”
吃法是在大院禮堂,吃完就該各自回家,就算喝醉了酒也不應該往曾家扶啊……
不止姜向北疑惑,曾強軍也打算出去問問情況。
人剛動了動就被姜向北拉住了胳膊,壓低聲音道:“你先去邊上的屏風后邊躲躲,他們不像是走錯了。”
七拐八拐地專門地沖著這個房間來,姜向北倒要看看她究竟打的什么算盤。
曾強軍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兩步竄到了屏風后。
“曹彩英。”
姜向北動作也不慢,一伸手把門關上,這才走到窗邊直接出聲。
對方果真是奔著姜向北而來,聽見她出聲臉上不僅沒有半點意外,反倒是帶著抹似有似無的冷笑。
“姜向北,你能不能幫我扶一把,我們走錯方向了。”
“男女有別,我一個未婚女性恐怕不方便。”姜向北一動不動。
“我實在扶不動了,那能不能讓我們進來歇會兒!”
姜向北沒回。
曹彩英仿佛也沒想等姜向北回答,扶著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曾叔叔讓我來的。”曹彩英回得理直氣壯。
奇怪……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這屋子被當成倉庫使用,門鎖就是個象征性的東西,曹彩英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人家說是曾叔指路,姜向北也無從驗證,只能任由她扶著人走進屋子,徑直去了里間。
全程……都沒看一眼姜向北。
難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姜向北如此想著,但以防萬一,她還是走到屏風后沖曾強軍豎起食指無聲噓了聲。
曹彩英在里邊忙活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姜向北早已退到門邊,隨時都能抬腿離開這里。
之所以沒走……還是想看看曹彩英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終于,曹彩英單手扶著肚子走了出來,還有些氣息沒喘勻的樣子。
“怎么?好怕我要害你呀!”曹彩英冷笑一聲,右手輕輕撫摸起孕肚來:“我一個孕婦,能對你干什么。”
目光落到桌上才吃一半的蛋糕,只以為是姜向北沒吃完的,曹彩英收回視線坐到了椅子上。
“你也別一副見鬼的樣子,你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真以為誰稀罕看見你似的。”
許是見沒外人在,曹彩英懶得再擺好臉色,冷聲冷氣自顧自地說著。
“我其實就是想問問你彩鳳在外邊過得咋樣……以前不懂事,現在后悔都來不及……”
姜向北靜靜聽著,忽地見曹彩英眼角落下兩行淚來,而她的聲音也隨著顫抖起來。
“……”
難道真是因為要為人母,所以骨子里的善良被激發出來了?
忽然,曹彩英那張臉扭曲了起來,雙手捂著肚子發出痛苦的哀嚎,而后蜷縮著滑下了椅子。
屏風后忽然探出個頭來,曾強軍猶豫著該不該上前去幫忙。
原本站在門口的姜向北動了,三兩步沖了進來。
剛才的匆匆一眼,姜向北瞧見一抹紅色從曹彩英的腿間流下,鮮紅的觸目驚心。
“你怎么了!”
曾強軍往前走了兩步,顯然也被那片后色嚇到,呆愣在了原地。
可隨著姜向北來到身前,曹彩英忽然抬起頭,一張因恨意扭曲的臉綻放出個陰森笑意。
下一秒,姜向北胳膊被用力抓住了。
第69章
◎幼稚的把戲◎
“好歹是鄰居,我究竟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要這么這么害我。”
“好惡毒呀……就算我抓到你跟簡衛軍偷情你也不能殺人……”
一句句顛倒事實的話從曹彩英嘴里接連不斷吐出,姜向北只是冷靜地看著。
“來人啊!有人殺人了!”
“姜向北殺人啦!”
屋里氣氛很詭異,誣陷的人嘶聲力竭,被陷害的人卻冷靜異常。
甚至姜向北聽著聽著嘴角泛起抹冷笑,甚至是笑著聽曹彩英的驚聲尖叫在屋里傳開。
很快,各個角落都有人走出來,而后圍攏而來。
曾明兩口子最先跑進屋里, 第一眼甚至都沒看明白屋里兩人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姜向北站著,表情似笑非笑,曹彩英坐在地上,捂著肚子痛苦呻吟中。
他們最先看到的卻不是這兩人,而是站在角落滿臉怪異的曾強軍。
“救命……姜向北想要害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向北要害你肚子里的孩子?”裴高麗下意識反問的語氣讓曹彩英心里不安,緊接著反手拼命指向了里間:“簡衛軍和她搞破鞋被我撞見了,她就要害我的孩子,要殺……我,殺我。”
然后就聽姜向北在旁邊冷冷地說了句:“我可看不上簡衛軍。”
“……”
曾明清了清喉嚨,好像在拼命克制笑容。
姜向北都懶得解釋,一句話就讓控訴變得有些可笑,曹彩英就仿佛……跳梁小丑般猶自喊著救命。
要是其他事裴高麗兩口子或許還有些遲疑,可要牽扯到簡衛軍,那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簡衛軍是什么人同個大院兒的誰不知道。
姜向北他們就算不了解,那也曉得是王釗妹子,怎么可能和哥哥仇人勾搭上。
姜向北看著就不是那種人!
“你起來再說。”裴高麗無奈地嘆氣。
就在這時,書房的姜愛國也聽到動靜趕了過來,一大群人很快將屋子里擠的里三層外三層。
“怎么回事!”
曾老爺子沒管曹彩英,冷颼颼的視線直接看向曾強軍。
“……”
“爺,是她扶著簡衛軍……”
曾強軍直到這時才開口,姜向北瞧見曹彩英的瞳孔猛然一縮,連忙轉頭看向身后。
從頭到尾,她根本沒注意到屋里還有第四個人在。
曾強軍也沒啰嗦,把自己端著蛋糕進屋說起,最后說到曹彩英自己突然從椅子上滑下來然后就說是姜向北要害她。
“向北姐是看她流血才好心去扶,哪知道她立刻就翻臉不認人了。”
隨著曾強軍一指,眾人才終于注意到了曹彩英坐的地方有灘血。
曾奶奶退下來前是部隊婦產科醫生,初初看到曹彩英身下的鮮紅時心里咯噔一下,隨即就慢慢落了下去。
正常孕婦遭受重力撞擊大出血應該早已陷入昏迷,血的顏色也不會一直保持鮮紅。
更何況,曹彩英精氣十足的叫聲哪像是身體有問題的人。
她沖孫媳婦裴高麗使了個眼色:“老劉,你幫我扶她一起進去檢查檢查。”
被稱做老劉的老奶奶退下來前是戰地護士,跟曾愛國是許多年的戰友。
劉奶奶一聽,肅著臉點了下頭。
“不用檢查,我要回家,我肚子疼要去醫院……不用……”
四五個女長輩擁了上去,這回曹彩英是真有些語無倫次了,雙臂被人抬起來還有力蹬腿。
她被強制攙扶進了里間,只留下兩條淡紅色的血跡。
姜愛國走到姜向北身邊,抬手拍了拍孫女后腦勺:“別害怕,爺在這兒呢。”
“爺我不怕。”姜向北笑。
同時有四五個老爺子的目光看向姜向北,紛紛眼中露出贊賞。
“小娃娃有老姜當年的風范,遇事不亂!”
“小小年紀遇事沉著冷靜,要是年紀再小點適合送去當兵。”
姜向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王爺爺沖姍姍來遲的王釗冷哼一聲:“剛才要不是強軍在這,向北就被人誣陷了,你這個當哥的就知道灌那幾泡貓尿。”
王釗一抖,酒意瞬間消去大半。
“都怪你,你把向北留在這干什么!”王釗又轉頭去埋怨曾東方。
曾老爺子更是干脆,抬手直接給了曾東方后腦勺一巴掌:“做事沒個輕重,要是今天向北在我家受了難,老子打斷你的腿。”
曾東方:“……”
還不是爺爺使喚才不得不把人暫時安頓在這兒,不過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哪敢頂嘴。
曾東方老老實實認錯。
“這不是人血。”王爺爺的跟著聲音響起,接著掏出手帕將指頭上的血擦去:“打了那么多年仗,人血是什么味道你們還不清楚?”
姜愛國也蹲了下去,用指尖點了下湊近鼻尖細問。
“是雞血。”
“……”
剛才還覺得是曹彩英自己跌倒賴到姜向北身上,現在看來是……故意陷害,而且是有備而來。
“她為什么要陷害向北?”王釗撓頭:“按理來說向北跟她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曹彩鳳那事王釗多少也知道點,可那說到底跟曹彩英沒多大關系。
為了報復不惜把自己的丈夫推出去……怎么想都覺得莫名其妙。
“也許只是心里不平吧。”姜向北說。
曹彩鳳離開并不是曹彩英記恨姜向北的開始,而是父母讓她代替妹妹嫁給老光棍才是。
后來勾搭上簡衛軍,或許覺著要過好日子了,那時候心里根本顧不上什么恨不恨。
然后……發現從坑里跳入了另一個深淵。
姜向北早看到曹彩英脖頸上若隱若現的青紫,罪魁禍首應該是簡衛軍。
今天或許是某個契機讓曹彩英恨意爆發,想出這么個餿主意準備來個一石二鳥。
既能敗壞姜向北名聲,又能趁機拿捏個簡衛軍的把柄。
要知道簡主任剛在作風問題上吃了大虧,要是再被人檢舉,這仕途也就算走到頭了。
當然……她舍不得動肚子里的孩子。
那孩子可是以后她能不能過上好日子的關鍵,怎么可能真讓自己流產。
只不過……
姜向北撇了撇嘴。
這個陷害人的法子肯定是曹彩英自己琢磨出來,而且是從港市電影里得來的靈感。
因為……姜向北就看到過相同的橋段。
“你告訴老簡,這件事我不會就這么算了!”姜愛國說,明明沒有看著誰,曾老爺子卻在這時點了下頭:“我會把原話帶給他。”
很快,屋里有叫聲響起又落下。
曾奶奶拿著快疊得四四方方的布走了出來,走到姜愛國面前后手心忽然用力。
一滴滴鮮血滴滴答答落下,很快染紅了曾奶奶的手。
“綁在曹彩英大腿上的布,肚里的娃沒事。”說著笑了起來:“簡衛軍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會兒你找老簡家的人抬回去。”
鄭奶奶看了眼王爺爺搖頭:“老簡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不成器的孫子,現在又娶進門個壞心眼的孫媳婦。”
曾奶奶哭笑不得:“老劉給了簡衛軍幾巴掌都沒醒,老劉說怕喝過去了,讓咱們送到醫院去洗胃……”
簡衛軍不僅僅是喝醉了的問題,而是喝壞了。
“讓警衛員先把簡衛軍送到醫院去洗腸子,等老簡來了咱們再說。”曾老爺子看向姜愛國,看他點頭后才朝屋子外面招手:“進來兩個人。”
“我先送我家向北回去。”
姜向北:“……”
“爺……”剛張了張嘴想為自己爭取下,立刻就被姜愛國打斷:“大人的事,小孩兒別摻和。”
好不容易才提升家里的發言權,轉身又被爺爺打回了原形。
“收拾收拾,咱們回去。”姜愛國只說。
姜向北無奈點頭,也沒什么好收拾的,老老實實又坐著三輪車回了三水胡同。
***
這一夜,姜愛國沒回來,姜半和司文蘭竟然也沒回來。
老爸老媽提前出發考察大學,要是順利的話就會在金鄉租好房子,這一去至少得兩周。
“好冷清啊!”
平子爺爺早早睡下,姜家的幾間屋子只有姜向北這屋還亮著燈。
姜海蘭的鼾聲早已震天,不時還會說幾句夢話。
“向北姐,你說什么呢?”
姜向北其實也不是一個人,劉蘭蘭坐在原本姜向南的書桌前正在練習寫字。
“我是說今晚真安靜,劉嬸子今天沒罵彩霞。”
“罵了,晚上吃飯時罵的。”劉蘭蘭繼續低下頭寫字。
“昨天你哥就出來了,你們兄妹見過面了嗎?”
劉蘭蘭心智比許多同齡的姑娘都要早熟,不僅學做面包很刻苦,晚上還會自覺學習文化知識。
姜向北很喜歡這個小妹妹,說著抬起手拍了拍她怔住的身體。
劉蘭蘭點頭,有些忐忑不安地偷看了眼姜向北:“我以后不能跟你一起住了嗎?”
“當然可以。”姜向北笑,又接著問:“你喜不喜歡做蛋糕?”
“喜歡!”
毫不遲疑,雙眸盛滿認真。
“那我改天跟你哥說說,要不你當我的徒弟吧?”姜向北想了想問道。
“我已經跟我哥說了,我要留下來跟著你學做面包。”
“留下來,你哥要去哪?”姜向北注意到了劉蘭蘭話里那句留下來。
“他想去南邊闖闖。”
于文出來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劉蘭蘭,問他愿不愿意一起南下去闖闖,同時也將留在面包坊作為選擇條件之一。
劉蘭蘭幾乎沒做考慮就選擇了第二個選項。
從小的曲折讓她更向往安定,制作面包時所有的煩惱都好像飄走了,看著一個個面包變得蓬松香甜,那種成就感任何事都沒法取代。
“他也要走了?”姜向北很是感慨。
怎么身邊認識的人一個個都要離開了。
下一個要離開的……會是誰呢?
【📢作者有話說】
由于生病斷更時間太長,這本文的思路完全續不起來了,寫得非常痛苦。
所以這本的更新可能會不穩定,不過我會盡量保證隔天一更,完完整整把這本寫完。
第70章
◎上本(完)◎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姜愛國才一身疲倦地回到三水胡同,什么話沒說進屋休息去了。
姜向北只看到爺爺擺手的背影,告訴她“沒事了。”
至于曹彩英的消息,姜向北沒刻意去打聽,所以也沒人特意說起。
只不過……在此之后曹家人開始刻意避開姜家人,更是在幾個月后突然搬離開了三水胡同。
至此之后,王念再也沒聽到過曹家人的信息。
***
洛川市,景觀街。
“王釗哥,你……”
面前這間店鋪,單層面積都超過了百平,后背還有很大的一間廚房,聽說以前是家國營飯店。
國營飯店倒閉潮襲來,鋪子就一直處于閑置狀態。
能從廠子里買下這間地勢如此好的鋪子,要是沒有點背景的話根本不可能,也沒那個渠道。
“你就說咋樣就行。”
“好是好!”姜向北視線在鋪子里隨意劃過,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我可沒那么多錢投資,這幾年賺的錢全投房子上了。”
老媽去讀書老爸陪讀,住學校宿舍應該是不可能了,姜向北直接提議在學校附近買套房子。
隨著改革開放加速,房產在未來幾十年內都將是特別賺錢的行業。
現在先買房……那就是投資。
既然隔壁省都投資買房了,那洛川市肯定也不能落后,姜向北和姜向南合計后覺得把攢的錢全部買房,裴玄得知后也把存款全匯了回來。
所以現在的她手里……就剩一萬塊周轉資金而已。
“不要你出錢。”王釗擺手。
這個店鋪在他手里那就是間店鋪而已,想要賺錢那就必須得有具體項目。
而掌控具體項目的人必然是姜向北。
“你只要以后負責咱們店里的面包款式研發以及質量把控,其他都交給我,店里的盈利咱們一人一半。”
“那怎么行。”姜向北不同意,就算王釗不在乎,她也不能真厚著臉皮占人便宜啊。
“錢你就放心。”王釗干脆把話挑明:“其實說起來我手里那些錢也是多虧你,所以投資里你也應該占一半。”
展銷會讓王釗下定決心辭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全部存款都投進了包包裝工廠之中。
張路把王釗要建包裝廠的消息才放出去,那些受制于國外包裝價格的食品廠立刻聯系上了他。
廠子才開大半年,當初投資的錢早已幾倍的賺了回來。
也正因為如此,家里才總算對他下海的事沒了多話,爺爺也由反對變為了支持。
這次蛋糕店聽說要和姜向北合作,王爺爺更是直接申明一定要講良心不能欺騙老戰友的孫女。
“那……”姜向北還要再說,王釗直接擺手一錘定音:“就這么說定了,裝修的事你不用管,這段時間好好準備高考。”
要不是高考,王釗就就忘記了姜向北其實就是個才滿十八歲的小姑娘。
認識才幾年時間,可在他感覺里,老姜家糕點鋪已經開了許多年了。
再想想自己的十八歲,成天和大院里的伙伴們騎著自行車到處去玩,根本沒有一絲要賺錢的想法。
這人跟人啊……差別是真大。
“這幾天面包全交給海蘭和我成軍哥做,要是有什么事你就來家找我。”
姜向北一直牢記爺爺當初說的話。
既然王釗哥如此堅持,那她也不再推辭,反而因為下個月的高考而頭疼不已。
***
洛川的夏天來得又急又快,五月一過,連空氣似乎都帶上了絲悶熱。
姜向北坐在自家屋門前,抬頭看晴空萬里的天空。
前世加這一世從來都沒有這半個多月所看書的時間多。
剛傳過來時覺得自己肯定這個學渣肯定不會讀大學,沒想到還會有為了考試而拼命的時候。
夏彩霞早早就放棄了讀大學的想法,已經籌劃著等高考結束就南下打工。
“姜向北。”
正想到夏彩霞,這位就忽然從大門冒了出來,一身時下最流行的連衣裙腳步輕快。
與看書看得生無可戀的姜向北一比,好像夏彩霞才是那位對未來生活充滿希望那個。
“什么事那么高興。”
夏彩霞一屁股坐下,先把手里拿著的一個包裹放到腳邊,看樣子是剛才在郵局才收到的東西。
接著湊近姜向北,神秘兮兮地笑了起來。
“你猜……這是誰寫的信?”
“你對象。”姜向北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干脆又用書蓋上了眼睛:“要不就是你的哪個親戚。”
“都不是!”夏彩霞興奮道,拿下書本把信封拿到王念眼前晃了晃:“是彩鳳來的信。”
“曹彩鳳?”
王念很是驚喜,趁夏彩霞不注意猛地搶過信封。
信已經開封,顯然夏彩霞在路上已經看過,不過她還是跟著躺了下來,湊過來一起再看了起來。
心里曹彩鳳說自己已經在望和站穩了腳跟。
她從廠子里打雜的做起,因為吃苦耐勞,一年后就正式成為了廠里的車工。
再之后她住進了宿舍,有了工資,只存了一小部分應急,其他錢就拿去繳了夜校的學費。
而現在,她已經做到了小組長的位置,廠里還給她安排了兩人宿舍。
等夜校那邊復習完,還準備參加后年的高考。
“我準備去找彩鳳!”夏彩霞在姜向北耳邊又說了這么一句。
今年曹家人從三水胡同一搬走,姜向北就趕忙去找六子爺爺要了曹彩鳳的地址,把這件事跟她說了說。
所以現在兩邊通信變得頻繁起來,夏彩英應該私下早就跟曹彩鳳提過這事。
“我早看出來了。”姜向北看完信嘆道。
“以后你是大學生,我是個打工妹,你不會看不起我吧。”夏彩霞用腦袋撞了撞姜向北。
姜向北懶洋洋的又閉上了眼睛:“會。”
“哼!那我就不東西還你了。”夏彩霞故意提高音量,說著重重拍了下什么東西,發出清脆的嘭一聲。
姜向北掀起眼皮,看向剛才那個被放在地上的包裹。
“這可是北市大學寄來的包裹,你就不好奇是誰寄的?”夏彩霞笑瞇瞇的挑了挑眉。
“裴玄?”
北市大學還能有誰,姜向北奇怪的是裴玄給她寄東西為什么會寄到夏彩霞手里。
“你自己一個人好好看看吧!”夏彩霞把包裹扔到姜向北懷里,從椅子上蹦起來后邊砸著嘴唇邊走遠。
姜向北也抱著包裹站起來進了自己屋子。
三個人用的房間,兩個妹妹都因為她要參加高考變得忙碌異常,白天幾乎都見不到人。
包裹裹得還挺嚴實,姜向北撕了好半天膠條才看到里面的內容。
“……”
竟然是高考模擬卷,還不止一本,而是三本。
姜向北:“……”
就在她氣得把卷子統統塞進抽屜里時,最底下忽然出現了本寫著北市大學和裴玄名字的本子。
本子翻開,一個用鉛筆畫的小姑娘跳出。
那姑娘兩條辮子飛起,腳正蹬向一個抱頭鼠竄的小胖墩。
第二張則是窗后女孩梳頭的場景,屋里的擺設和姜向南還住這屋時一模一樣。
第三張,第四張,乃至整本都是一個姑娘的素描。
從眉眼稚嫩到長成了個大姑娘,每張畫都仿佛能從中看出熟悉的感覺。
姜向北忽然抬頭看向鏡子里的人。
畫得不正是她?
翻到最后一頁,是一封用鋼筆寫得整整齊齊的……表白信。
姜向北說不清心里究竟是個什么想法,好像覺得意料之中,又覺得心里癢癢的。
裴玄的情書不是那種纏綿悱惻的表達,而是詳細講述了兩人從死對頭到什么時候心動的詳細歷程。
就像是……在看紀錄片。
“你爬樹特別好看,褲子刮破捂著屁股的樣子特別好笑……噗嗤——”
姜向北隨便讀了其中一句,就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叩叩叩——
忽然,窗子傳來很輕的敲擊聲,接著窗外忽然升起半個腦袋。
“裴玄!”
那雙眼睛眨巴眨巴沒動,明明距離敞開的房間門就半步,硬是不進屋,又輕輕將窗子推開條縫。
“我寫的信你看了嗎?”
眼底滿是緊張和羞澀,和平時那個厚臉皮簡直判若兩人。
“沒看。”
失望瞬間溢滿眼底。
姜向北笑了起來,拿起速寫本面對窗口:“你們建筑系學習素描,就被你用來表白啦?”而后身體猛地微微前傾。
裴玄果然被嚇得往后一仰,不出意外地跌坐到了地上。
隔壁傳來夏彩霞哈哈大笑的聲音。
“還不快進來。”姜向北哭笑不得地說道。
當初在學校湖邊那么大膽地向同學宣告是單方面喜歡她,這會兒真要表白了卻是副畏手畏腳的樣子。
“原來你看了啊……”
裴玄磨磨蹭蹭地走進屋里,高大身影一進來屋里瞬間都變得狹窄了許多。
“你這是寫回憶錄呢!”姜向北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向他:“算什么表白。”
“數學公式我會……可是表白信是真不會,就這還是請向南哥參考過的!”
“我哥不也是理科生?”姜向北笑。
兩個理工男琢磨出來的表白信,難怪看著像是報表呢……
“那怎么辦?”裴玄傻眼,心里七上八下地每個定,轉遍腦筋只能想到個方法:“那我重新再寫一封?”
姜向北把素描本收回抽屜:“你親口說,我再考慮考慮。”
裴玄深吸口氣,兩手交握于腹前,一句話還沒說口,臉先紅了個透。
“我……我喜歡你,你愿不愿跟我……跟我處對象!”
這句話就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勇氣,說完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就像是沒處看似的到處亂轉,就是不敢看姜向北。
“沒啦?”姜向北噌地站起來:“什么目光所至滿眼是你,去見你的路上風都是甜的……你就一句我喜歡你就完啦!”
裴玄支支吾吾地扣了扣臉:“回來的火車上全是臭腳丫子味,只有臭味沒有甜味。”
姜向北:“……”
“不過這一路上我都很緊張,又怕你不同意,又怕這兩年你喜歡上了別人,反正亂七八糟的想了挺多……”
姜向北干脆轉身又坐回桌前:“別以為我不知道夏彩霞是你眼線,裝什么裝。”
“嘿嘿。”
“那萬一我不同意呢?”姜向北笑的開心,越發顯得眉目娟秀動人:“你又準備坐火車回北市?”
“那我就跟姜爺爺告狀,說你看不上我。”
裴玄算看出來了,姜向北這就是逗他玩,鼓起勇氣那書桌邊一看,那笑容燦爛得都有些過分。
兩人幾乎一條胡同里長大,知根知底的同時,是真沒法營造旖旎氛圍。
“高考前夕來表白,你這是擾亂軍心,我爺爺不揍你就算好的了。”
“那我也得挨著。”
姜向北不知什么時候又從抽屜里把素描本拿出來,食指在封面裴玄兩個字上摩挲著。
裴玄的視線黏在那纖細的手指上,仿佛指尖摩挲的就是親自。
耳旁呼吸一滯,一只手覆上了姜向北的手。
“你今天在復習哪一科?”
“數學。”
“那是我的強項,我幫你復習。”
“嗯……”
誰也沒有翻開數學書,兩只手就這么相握著……相握著……
***
叮鈴——
洛川的六月是潮濕的,連綿的小雨淅淅瀝瀝地打濕了整個城市。
早上進考場前還艷陽高照,結束考試走出考場時,這天就已經烏云密布,眼看著大雨將至。
“姜向北。”
“向北!”
姜向北揮揮手,笑著邁步走向在校門外迎接她的人。
夏花熱烈。
一如姜向北十八歲的年紀。
在六月陰天中。
她將邁向接下來的新生活……
胡同里的老姜一家(上)完。
PS:這本書一開始就已經準備了寫成上下本。
上以姜向北成年前的生活為主,下以創業愛情為主。
由于更新途中二陽引起了耳鳴和頭暈等一系列問題,所以導致這本書斷更很長時間,再整合大綱復更變得很艱難。
下本我會好好完善大綱,爭取能一口氣將這本書寫完。
謝謝大家這么長時間的觀看!
上還會有篇番外,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