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是天才就不安分
周瑜醒來時很餓, 離城池已經很遠。
旁邊的華佗悄悄路過。
華佗和張仲景在袁紹處切磋一番后,張仲景雖不喜華佗,但也很不舍分別。可他掛念家人,在劉盈再次啟程時, 還是返程回家。
回家前, 張仲景也如華佗一樣, 將自己精心整理的醫書交給劉盈, 希望劉盈能替他教授給更多的人。
對劉盈給予的“已故隱士孫思邈的醫書”, 張仲景非常鄭重地以家門發誓, 一定會用心鉆研, 竭力造福病人。
已故隱士……沒出生怎么不算一種已故?
劉盈總是能吸引怪人。本性離經叛道的華佗, 和劉盈相處極為融洽。
眼見亂世降臨,自己四處亂走可能遭遇危險, 華佗在劉盈的勸說下,選擇暫時留在劉盈身邊。
若劉盈真能在益州站穩腳跟, 他便把家人接來, 讓家人換個地方隱居。
至于研究醫術所需要的活著的、死了的病人,華佗相信劉盈會鼎力幫忙。
既然給劉盈當客卿了, 那么綁人這點小事, 華佗也只能照做。
他背著手搖搖頭,總感覺自己上了賊船。
但思及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華佗便也無所謂掌舵的人是賊頭子了。
孫策為周瑜解綁。周瑜麻木地填飽肚子。
孫策討好地笑道:“公瑾,別生氣了, 我只是不想離開你。”
肚子里有了些東西, 周瑜僵住的腦子終于轉動起來。
他郁悶地瞥了孫策一眼:“你可照實對我說。若你請我與你同行,我會同意。”
劉盈猛地一拍旁邊人的大腿:“我就這樣說,他非不信你!”
法正回了劉盈的大腿一巴掌:“你拍你自己的腿, 拍我的腿干什么!”
劉盈理直氣壯道:“誰讓你離我這么近,活該。”
法正忙把諸葛亮拉過來,插他和劉盈中間。
叼著一只烤麻雀的諸葛亮:“???”
他如兔子一樣蹦起來,逃到龐統身邊。
老實人張翼怕族兄尷尬,便主動來到劉盈身邊。
法正把張翼擠走,繼續與劉盈挨著。
張翼:“……”
龐統又把被法正故意欺負的張翼拉到了自己身邊。
他心很累。
龐統曾經對外表現出的二十多歲的年齡是假的。他真實的年齡和張翼差不多。
但他怎么發覺,自己可能真的是伙伴中最為成熟的?
法正和劉盈真是壞得冒泡,每日不欺負個人就不舒服。
龐統將視線投向孫策。
很敏銳的孫策迎上龐統的視線,對龐統回以一個陽光燦爛且很好看的微笑。
顏值墊底的龐統默默收回了視線。
和劉盈同流合污的人又多了一位,希望那位周瑜是個成熟的人。
劉盈毫不客氣地甩鍋,若是別人做這種事,孫策就笑一笑把鍋接住。
本來也是自己的決定,該自己承擔責任。
但甩鍋的人是孫策一見如故的劉盈,那孫策就不干了,立刻反過來把鍋狠狠罩在劉盈頭上。
你的錯,是你的錯。你的主謀,你才是主謀。兩人幼稚地吵架,吵得周瑜剛蘇醒的腦子嗡嗡嗡響,又要木過去。
周瑜忍無可忍,先扣住孫策的后腦勺,狠狠給了摯友腦袋一下,又對劉盈勾了勾手指,要和劉盈比試比試。
剛頭部遭遇友情重擊的孫策忙抱住周瑜的手臂:“你別和他比,他不懂得留手!我來我來,我替你和他比!”
周瑜深吸一口氣:“在你眼里,我很弱?”
孫策耿直道:“不如我。”
周瑜想奪馬拂袖離開。
劉盈大喊:“跳他背上!”
孫策一個縱撲,掛在了周瑜背上,差點把周瑜壓地上。
周瑜怒道:“下來!”
孫策嘻嘻笑道:“公瑾別生氣了。是我的錯,我應該更信任你,直接請你與我同行。”
劉盈想去湊熱鬧,被法正捂著嘴拖走。
法正壓低聲音道:“周瑜……周公瑾原本未生氣,都是你火上澆油才令他生氣。”
劉盈扯開法正的手:“我知道啊,所以我才火上澆油。怎么能讓孫策這么容易就過關?”
法正拉走劉盈的時候,龐統也帶著另外兩個小伙伴離開。
諸葛亮把烤麻雀的骨頭都嚼碎吞了進去,舔了舔嘴角道:“張盈,你當著孫策的面親親熱熱叫他孫郎、伯符,背著他的面就直呼他孫策。這可不是友人的行為。”
劉盈納諫如流:“哦,我以后會注意。”
龐統從諸葛亮和劉盈的對話中察覺了點什么,疑惑地看向劉盈。
張翼也已經成長了,聽明白了諸葛亮話里的含義。
仗著自己是劉盈族弟,張翼直接問道:“兄長似乎并非完全認可孫策?”
劉盈毫不掩飾道:“孫堅和孫策這父子二人是吳地豪強,頗具吳地野蠻之風,做事底線很低,屠城滅族之事不會少干。不過此世大部分人都如此,所以我不認可,也不會對他們有偏見。何況孫郎的臉好看。”
張翼:“……兄長,最后一句話可以不用說。”
龐統陰陽怪氣道:“看來你的友人中,只有我的臉不受你認可。”
劉盈點頭贊同:“你是不是很自傲?自傲得都快膨脹了?你的才華和人品居然高到能填補你長相的劣勢。”
龐統嘴角微抽:“你夸人的話,真是讓人不想聽。”
法正嫌棄地看了龐統一眼,飛速把視線移開。
看你笑成這樣,就是嘴硬。
師承阿父的端水神功,今日劉盈也輕松打消了小伙伴們的嫉妒修羅場。
再見到孫策時,劉盈更加熱情。背著孫策時,劉盈也再沒叫錯過稱呼,與看見孫策的臉時一樣熱情。
其實劉盈直呼孫策的名字不是對孫策有意見,只是性格使然。
他骨子里還是那位大漢太子,對誰都愛直呼姓名。
每當剛進副本的時候,劉盈都得調整一下心態,重新融入一次角色。
周瑜確實好哄。
雖然被綁走很生氣,但孫策說自己離不開他,周瑜就不生氣了。
他若有氣,也只會對劉盈發,認為是劉盈帶壞了他的好兄弟。
劉盈早就習慣周瑜的遷怒,保證會再接再厲,更上一層高樓。
周瑜本只需要劉盈一個道歉,就能大度地原諒劉盈的亂來,并結交劉盈這個好友。
看見劉盈可惡的嘴臉,周瑜就硬著脖子不肯與劉盈和解。
孫策也不勸。他看得出來,周瑜已經認可劉盈為友人,才會發脾氣。
不過這話他不能說出來。公瑾有時候臉皮挺薄,會惱羞成怒。
孫策和周瑜與劉盈同行后,劉盈行事就更為大膽。
雖然周瑜在和孫策同行時是孫策的謀士,但論騎馬打仗,周瑜的本事也算佼佼者。劉盈便把周瑜當戰將用了。
孫策試圖讓好友到后方躲著。劉盈三言兩語,就激得周瑜主動披掛上陣。
孫策氣得去踢劉盈的屁股:“公瑾受傷了怎么辦!”
劉盈踢回來:“那正好,一定要傷到臉上,這樣就沒人與我比美了。”
孫策指著自己的臉:“你再說一次?”
劉盈嘲笑孫策:“你這么重視容貌,會不會臉上劃個口子,就把自己氣死?”
孫策沒氣死,他氣樂了:“我打仗時臉上沒少劃傷吧?”
周瑜把老說著沒有營養的話的兩人趕走。
閉嘴,一邊去,別吵我與其他人開會!
怎么去長安,怎么回漢中,他們需要謀劃路線。
劉盈和孫策都是甩手掌柜。
與西漢不同,整個東漢時期,關中都遭遇了很嚴重的打壓。
沒有朝廷的支持,關中很容易遭遇匈奴和西域襲擊。關中士族就是在此時緩慢轉變成了關中豪族,與涼州、巴蜀豪族、胡人大族等合流,脫去了楚楚衣冠,露出了肌肉鼓鼓的膀子。
法正在袁紹處拜訪的半隱退的公卿,除了少數真的心系大漢,見大漢走入末路而心灰意冷的大漢忠臣之外,大多是關中士人。
能跟在袁紹身邊的關中士人,在本地都是建了塢堡自給自足的豪強。法正獲得了他們的認可和介紹信,劉盈回長安的路線,就可以以這些人的塢堡為“補給處”。
雖然會稍稍繞一些路,但有補給和支援的益處更大。
作為交換,劉盈會幫塢堡清理附近匪患,并借此機會招攬壯士。
公卿從長安回到中原,討董聯軍也全部回到自己的地盤。別說關中,連趙地大部分區域都處于無人管理的地帶。袁紹、曹操、袁術所盤踞的中原地區,幾乎就是從洛陽那里豎著畫一條線。
從東往西,依次是黃巾軍殘余的地盤、黃巾軍中分裂出的黑山軍的地盤,然后,便是西涼軍軍閥盤踞之地。
董卓雖死,西涼軍閥實力尚存。
原本歷史中郭汜、李傕等人占據長安,并在之后幾年因內戰將西涼軍的實力幾乎消耗一空,關中也更加蕭條。
因劉盈詐死,他們沒有挾持小皇帝,也沒有因為是否放小皇帝東歸而產生矛盾,倒是維持了表面上的和平。
不過西涼軍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郭汜、李傕等人皆是匪徒而非梟雄,西涼軍涌動的暗潮定會爆發。
年輕人總是很有野心,很想做一番大事。何況一群天才青少年。
法正拿到了關中豪族的推薦信,想要平安走到長安和漢中并不難。
即使在西涼軍的地盤上,如果只是路過,他們也會行個方便,不會特意得罪人,消耗自己的力量。
幾個西涼軍的兵頭子自己也知道內亂一觸即發,沒人會想主動削弱自己。
可法正等人商議著商議著,就不肯只在關中路過。
既然袁紹、曹操、袁術都無暇西顧,關中這么大片地,他們是不是能圖謀?
曹操的主力也不過兩萬人。他們有一千余名精壯兵卒,再招攬些壯士,湊個兩千余人很是容易。占據幾個從漢中到關中的關鍵據點,應該不難吧?
周瑜立刻覺察到了法正的勃勃野心:“從漢中到關中?米賊和劉焉的兒子可沒有這等魄力。你們除非拿下益州和漢中,否則耗費這些精力也無用。”
他狐疑道:“你們別說是想拿下益州和漢中。”
法正大大咧咧地擺手:“益州和漢中這點小事,張盈自己一人就能做好。我們要考慮的是之后的事。”
周瑜倒吸一口氣。
他被迫加入這個小群體后,常常倒吸一口氣。
諸葛亮嚴肅道:“公瑾,我們離開父輩庇佑,不就是想做下比父輩更厲害的功業?你要退縮?”
周瑜翻了個白眼:“我總算明白伯符是怎么被你們騙入伙。”
那個不安分的家伙,就是被“張盈”這群人畫大餅騙了。
周瑜擼起袖子:“誰要退縮?把你們的謀劃說一遍。”
真不好意思,周瑜現在也是年輕人,他也挺不安分。
父輩太穩健,他就更不安分。
否則原本歷史中他就不會帶著周家全部政治資源,去支持才十七歲的孫策。
第202章 萬金難買我樂意
小伙伴們在開會的時候, 劉盈并沒有閑著。
他拉著無所事事的孫策,每駐扎一地,就去當地村鎮晃悠,在田間地頭尋人聊天。
兵荒馬亂, 還有人活著的村鎮, 不是依靠豪強的塢堡, 就是自己組織了鄉勇。
他們無力阻攔劉盈駐扎在附近, 對劉盈十分警惕。
孫策本以為會看劉盈碰壁的笑話, 劉盈卻比他想象中的臉皮還厚。
無論對方地位再低, 穿得再破爛, 身上的氣味再難聞, 劉盈都能貼上去嬉笑,用熱臉去貼別人的冷臉。
劉盈帶著刀, 即使對方很不想和劉盈說話,態度也不敢太強硬。
此時鄉勇的領頭人總會來尋劉盈, 卻一個錯眼, 劉盈又去隨機找一個“老鄉”拉家常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劉盈如此熱情,“老鄉”們的警惕總是不知不覺便緩和。態度變化速度之快, 讓孫策瞠目結舌。
“放輕松點, 我駐扎幾日就會回益州,現在不搶你們, 之后也不會搶你們。”
“趕緊討好我,小心我生氣, 現在就搶你們。”
老人看著威脅自己的劉盈, 臉皮狠狠抽搐了幾下,沉沉嘆了口氣。
他看似對劉盈無可奈何,但孫策卻發現, 老人的神色很柔和,眼神中甚至帶著幾分對晚輩的寵溺。
太奇怪了。
一個埋頭田野的老農,怎么會對領兵的小將軍寵溺?
平日里驕傲得如同連勝不敗大公雞的劉盈,此時卻像是沒有自尊似的。他無論見到多落魄的人,都能滿口阿叔阿伯阿公阿媼,哄得別人笑容滿面。
沒幾日,在劉盈身旁監督的鄉勇也憋不住話,常和劉盈聊天了。
劉盈記憶力十分出眾,最初還要肢體比劃,后來一口流利的當地口音,混入當地人中毫無違和感。
孫策抱著雙臂,艱難地聽劉盈用奇怪的口音,問些沒有意義的話。
“阿伯,這水渠能灌溉多少地啊。”
“唉,原本全村的地都能澆,現在就這么點了啰。”
“不能疏通疏通?”
“不敢耕太多田啊,要是被人看見了怎么辦?”
“也對。阿伯,你知道石磨嗎?”
“知道,以前村里有富人用過。”
“不做一個?”
“哈哈哈,麥殼砸碎了,少多少糧食啊。”
“碎了也能吃,好下咽些。用水車帶動,費不了多少事。我軍中有石匠木匠,幫你們做!”
“啊?”
“還有碓床,比舂米強。”
“小將軍,這……”
“交給我!又不收你東西。我閑得發慌。”
劉盈說罷,就去軍中找來石匠木匠,給他們畫了圖,讓他們把東西雕出來。
只是一個小東西,有鐵器在,花費不了幾日。
那些小東西省不了多少事,劉盈仍舊浪費了自己的時間。
他還弄出可以用木頭、石頭做的農具,比如隋朝和明朝的犁和鋤頭、收割工具,并把圖紙贈送給村莊宿老。
“這、這怎么使得?”
“拿著吧,雖然不知道能活多少日,活著的時候,還是盡量能輕松點,就輕松一點。”
老伯沉默良久,哽咽道:“你要回益州,離這里如此遠,做這些干什么?”
孫策也想問。
劉盈笑瞇瞇道:“我樂意,我開心!”
老伯被劉盈噎得說不出話。
他本應該感激,但又有些憋悶,竟沒有第一時間表現出自己對劉盈的感謝之情。
待他回過神,劉盈已經換了個話題,問他們漁樵狩獵之事。
亂世很矛盾。
道路旁都是餓死人的尸骨,尸骨上臥著的野狐野兔卻很肥美;
村莊附近的小山坡寸草不生,都被砍了拔了當柴火,再遠一點的山坡上的密林中,老虎悄悄探頭;
小河道中別說魚蝦,連水草都撈不到幾根,大江大湖中魚多得能冒出水面,河灘上河蚌密集,《三國志》記載,袁術的大軍曾靠撿河蚌充當軍糧……
人少了,“野味”便多了。只是活著的人不敢離開聚集地,無“福”享用。
他們不敢去茂密山林中求食,山林中的野獸卻能趁著人煙稀少下山食人。
不是時時刻刻都有亂軍掠奪,鄉勇大部分傷亡,都是阻止野獸下山。
什么老虎、野豬、熊瞎子,權貴餐桌上的美味佳肴,都是亂世中鄉人的活閻王。
若村莊的柴火不夠了,鄉勇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密林中砍柴火。
其實盛世也差不多。
盛世人口多,村莊城鎮附近的柴火更難尋。樵夫走個幾日,入深山砍柴,再返回村莊城鎮販賣,常能養活一家人。若稍好一些的木炭,有時候價比黃金。
下水打魚,入山砍柴,賺得比尋常種地多,若是熟練的獵手,還能免徭役,就是危險了些。
劉盈和他們交流狩獵經驗,詢問他們附近山林情況。
他又向村人傳授了一些好用的狩獵和打魚工具,比如宋時才出現的刺網。
若在黃河豐水期,刺網應該能撈到不少大魚。
劉盈告別一個村莊,在馬車上寫寫畫畫,記錄下村莊的位置,和他們在亂世中保命的經驗。
尤其是見縫插針耕種收獲的經驗。
這些都是蕭何要求劉盈帶回去的資料。
亂世中耕種的經驗若用在盛世,就算遇到荒年也可以熬過去了吧。
還能活下去的村民個個兇悍狡詐,和淳樸沒有半點關系。
劉盈白送東西,原本該是被當冤大頭欺負。但他帶著精兵,路上遇到的劫匪雖在遭遇戰后永遠不能再說話,也能幫他宣揚戰績。
一個強大的人做好事,村人就不會得寸進尺。
他們會表現出自己的感激,會替劉盈揚名,甚至會從牙縫里擠出糧食,來感謝劉盈對他們的幫助。
還有些家中已無老小的鄉勇,在全村人的支持下,拿著村人湊出來的武器馬匹,跟隨劉盈離開。
劉盈說要趁機征兵,但沒有一次主動征過兵卒。有人跟隨,他就收下;若這一處沒有人跟隨他,他就笑瞇瞇地揮手離開,神色沒有半點遺憾不滿。
有些鄉勇,在劉盈離開好幾日后,追上了劉盈。劉盈也不擔憂對方是否是奸細,統統編入隊伍。
孫策提出異議,劉盈笑著答道:“我相信你我帶兵的實力。就這些流匪,即使摸清了我們的情況又如何?摸清了我們的情況,他們反倒是不敢來了。”
孫策和劉盈打賭。他不信流匪有這個頭腦。
打賭的結果當然是劉盈獲勝。
沿路的黃巾軍殘余和黑山軍只零星試探了劉盈幾次,就算遇到劉盈,也會派人來打聲招呼,主動繞路離開。
劉盈的脾氣很好,除非匪徒主動襲擊他,或者碰巧遇到匪徒襲擊城鎮,否則他不會主動出手。
黃巾軍勢力已經很微弱,不敢與劉盈硬碰。黑山軍的頭領居然主動拜訪劉盈,詢問劉盈可否學習劉盈傳播的耕種漁獵經驗。
劉盈的小伙伴們驚詫地發現,黑山軍名義上是匪徒,實際上已經與許多城鎮“狼狽為奸”,仿佛割據軍閥。
他們不僅干著鄉勇的活,甚至勸課農桑,包攬訴訟。雖然他們會劫掠路人,但大部分軍糧都來自自己的屯田。
這一點,倒像是張角還活著的時候,黃巾軍最初的模樣。
劉盈進入黑山軍的地盤后,幾乎沒撞見黑山軍主力,便是沿路村人通知黑山軍避開的緣故。
“好啊,你們想學什么?”劉盈十分慷慨地分享了自己教授給沿路村莊的一切,“你們好好干啊,能不劫掠就別劫掠。干得好了,等袁紹和曹操他們打完,或許就來招攬你們,避免一場大戰了。”
黑山軍頭領問道:“將軍為何不招攬我們?”
劉盈答道:“我倒是想,但你們大多是當地人吧?鄉土難離,你們想護一方鄉親安穩。我能招攬你們其中幾人,但招攬不了整個黑山軍。”
黑山軍頭領又問道:“將軍可以留在這里。”
正低頭擦拭武器,不想和匪徒說話的孫策猛地抬頭。
劉盈嘆了口氣,道:“抱歉,以我目前的力量,留在這里也待不住。我先回益州,待種個幾年田,再來收拾河山。”
黑山軍頭領向劉盈拱手抱拳,不再多言。
他帶走了劉盈給的圖紙,留下了不少糧草。
他還向劉盈承諾,劉盈還在趙地時,黑山軍不會攻打趙地豪族的塢堡,以免劉盈為難。
黑山軍頭領走后,孫策瞪大眼睛:“為難?我們為難什么?”
劉盈道:“他認為我會為難。”
孫策默默地看了劉盈一眼。
劉盈嫌棄地瞥了孫策一眼:“想說什么就說,別扭扭捏捏,像被我始亂終棄的小媳婦。別壞我名聲,你的臉再好看,我也對我妻子一心一意,看不上你。”
孫策差點被劉盈的戲言給惡心吐了。
他氣得要用長矛戳劉盈一個窟窿。劉盈輕松避開。
孫策罵道:“你這張嘴,怎么能活到現在?”
劉盈歪頭:“因為我很強?”
孫策:“……”打死這只張盈算了,他不需要這樣的朋友!
鬧了一番后,孫策自在不少。
他開玩笑道:“真的?你妻子那么好,回益州介紹給兄弟看看?我倒是要看看,何等的奇女子,能收得了你的心。”
劉盈道:“介紹不了。早死了,死透了。我兒子都死了。”全都死了好幾百年了。
孫策表情僵住。
他本應該說“節哀”,但劉盈那滿不在乎的表情,“節哀”二字實在是說不出口。
孫策郁悶道:“你開玩笑吧?”
劉盈見孫策果然郁悶,樂呵呵道:“沒騙你。具體什么原因,以后可能告訴你,也可能永遠無法告訴你。如果你跪下叫我一聲大王,我立刻和盤托出。”
孫策只當劉盈又開玩笑,沒放在心上。
他懶得理睬劉盈的玩笑,劉盈讓他有什么說什么,他便把最近心里的疑惑講了出來。
孫策道:“張盈,你做這些事有何用?是積攢聲望嗎?這些聲望抵得過你送出去的好處?”
同行這么久,孫策若看不出劉盈想與袁紹等人比一比的志向,就是眼瞎了。
如劉盈告知匪賊頭目所言,劉盈不可能留在河北關中,也留不住。
他在此地有了名聲又如何?何況這些名聲并非是在士族中,士族不會因為劉盈對庶人好,就來投奔劉盈。
相反,士族可能會認為劉盈自甘下賤,更為輕視劉盈。
劉盈若想在河北關中士族中宣揚名聲,該積極幫塢堡剿匪,而不是勾連匪徒。
若只從善心出發,劉盈送出了這么多好處,當地村人積攢了更多物資,對當地人而言,也并非是好處。
村子有了更多的糧食剩余,反而會遭遇更多的劫掠。
村人不會過得更好,只會養肥將來占領這些地方的人。這豈不是給劉盈出關增加難度?
孫策相信友人的能力,不會看不到這點。所以劉盈的行為,實在令他費解。
劉盈笑著反問:“村中無余糧,他們就能活下去了嗎?”
孫策皺眉:“這不是一件事……”
劉盈搖頭打斷:“就是一件事,就是活不活得下去的事。余糧多少,都不能讓他們避免被劫掠殺戮。你知道曹操為何屠徐州?”
孫策道:“殺父之仇?”
劉盈笑出了聲:“陶謙殺他的父親,是一屠徐州后了。曹操屠徐州,一是自己缺糧,二是削弱陶謙。你擅長領兵,該懂得曹操的目的。”
他笑完后,看向東邊:“群雄征戰,還未有余力屯田攢糧。這糧哪里來?要么向豪強‘借’,要么向庶民‘要’。豪強有錢糧有人才,群雄需要豪強的支持,自不敢對豪強太過分。他們只能向庶民要,區別只是多寡。”
“曹操啊,真的是梟雄,在有利于自己的事上特別放得開,沒有半點心理負擔。袁紹缺糧時率先去撿河蚌,曹操毫不猶豫地揮刀向吃不飽穿不暖的弱者。為何屠城?因為要從貧賤者口中摳出糧食,就只能把他們全殺了。”
逼豪強拿出糧食,只需要勒索,不會傷及豪強的命,甚至不會傷及豪強的根基;向庶民討糧,就必須得把人都殺得差不多了,才能從他們見底的瓦缸里,把那點谷糠殘余給搜刮走。
項籍也愛屠城,但項籍屠城和曹操是不一樣的。
項籍屠城只為泄憤,他屠城從不看利益,只看心情,常愛屠自己已經打下的城池,每一次屠城都是在削弱自己。
曹操屠城很少因為情緒,屠哪座城、屠到何種程度,他都經過了冷酷又精密的利益計算,確保能得到的好處。
所以曹操才是梟雄,能差一步就走上九五之位。
也因此,項籍身邊的人若能安撫項籍的情緒,還能勸阻項籍不要屠城。曹操身邊再親密的心腹,都不可能勸阻曹操屠城。荀彧就曾勸阻失敗。因為曹操在屠城前,就已經把能思考的利益得失都思考過了。
在亂世中,雖不是人人都如曹操那樣冷酷利己,但在掙扎一番,發現實在是找不到糧草時,大部分人都會行同樣之事。
劉盈道:“你應該明白的,領兵時缺糧草,不會因為對方貧窮就不劫掠。反而貧窮者難以還手,籌集軍糧更安全。就像是野豬肉更多,但狩獵者更常去獵兔子一樣。”
孫策想了想,確實是如此:“那你不也是做無用的事嗎?他們都死光了,你也沒有名聲。”
劉盈攤開雙手:“我有說過,我做這些事要有什么益處嗎?”
孫策狐疑:“啊?”“張盈”這廝是不是又在消遣我?
劉盈問道:“你向乞討的丟半張啃過的餅子,想過要什么回報嗎?”
孫策總覺得自己又要被劉盈古怪的思維繞進去了:“那不一樣……”
劉盈道:“一樣。對我而言,我失去了什么?一些圖紙而已,我還換到了糧草和自愿跟隨的兵卒。丟給饑餓的人半張餅,對得到餅子的人而言極為珍貴,對我而言不值一提。我就是純為了開心。”
劉盈抱著手臂,仔細想了想,確實是這么回事:“情緒價值也是價值,尋開心,懂嗎?”
懂……懂個頭啊!孫策快被劉盈說暈了。
每當自己頭暈時,孫策就要召喚自己的外置大腦了。
“公瑾,張盈是不是沒說實話?”孫策對忙碌了一整天的周瑜抱怨道。
周瑜聽了孫策的抱怨,困意都沒了。
他一直以為劉盈是在討名聲。雖然這些人可能活不了幾個,但總不會全都死光。劉盈若出關,總會有人心向劉盈。一枚閑棋,既然舉手之勞,為何不下?
劉盈自己的解釋,讓周瑜驚訝極了。
什么叫無所謂,我樂意,為了情緒價值?這是一個想要逐鹿天下的人該說的話嗎?
可周瑜仔細思索后,卻認為劉盈應該沒有撒謊。
他沒必要撒謊。
“他或許就是這樣的人。”周瑜道,“只要不觸犯他的利益,便萬金難買他樂意。”
孫策仰成大字躺下,霸占了周瑜的床榻:“我還以為能從他那里學到很多,怎么越學越糊涂?不過你肯定不糊涂,到時你教我。”
周瑜很想逞強,但“張盈”此人,他真的看不透。
周瑜道:“你還是自己學吧。我幫不了你。”
孫策怪叫一聲:“別拋棄我。”
周瑜無奈:“誰拋棄你?我也看不透他。”
孫策從床榻上翻坐起身,雙手放在盤著的腿的膝蓋上:“張盈還說,我跪著叫他一聲大王,他就把秘密都告訴我。他是開玩笑嗎?”
周瑜道:“這可能也是實話。”
孫策問道:“你說他可能占據益州和漢中,再完成出關中的壯舉,就像漢高祖曾經那樣嗎?”
周瑜搖頭:“我也不知道。”
孫策無語道:“你不知道,還那么積極?”
周瑜輕笑:“正因為不知道,才想試試。你看張盈身邊這點人,哪像個能逐鹿中原的?他既然有雄心,就陪他玩一玩。我倆有退路。”
孫策道:“他總說不成功,就投向他人。我總覺得他這句絕對是撒謊。”
周瑜仍舊搖頭:“不知道。”
孫策埋怨:“自從與張盈同行,你說不知道的次數太多了。”
周瑜大笑。這不是很好嗎?
孫策向周瑜抱怨時,劉盈的小伙伴們也在找劉盈說小話。
法正“挑撥離間”道:“我看那孫伯符,沒有半點想跟隨你的意思,而是想學你的經驗,回去自立呢。”
諸葛亮半點沒有史書中的道德君子模樣,跟著“挑撥離間”:“法正說得對!小心教會了他,他成為你心腹大患!”
張翼猶豫道:“不會吧?孫伯符不是恩將仇報之人。”
龐統道:“這和恩將仇報有什么關系?張盈遲早會和所有想自立的人都打一場。”
劉盈安撫小伙伴們:“沒關系,無所謂,他隨便學,將來若能把江東經營得好一些,我們把江東打下來,還能少花些心思撫民。不過也說不準。說不定他越學越糊涂,就高山仰止,不敢與我為敵了呢?”
看見劉盈一如既往的自信心膨脹,小伙伴們都說不出話來。
劉盈這么囂張,將來要是陰溝里翻船怎么辦?
劉盈道:“我能不能讓他產生高山仰止的心情,全看你們。若能安撫住益州和漢中,迅速平定關中,完成他和周瑜眼中不可能的壯舉,他們與我們一同經歷了奇跡,可能就舍不得離開了。”
劉盈語重心長,就像是阿父對待他的好兒子們般慈祥道:“乃公的偉業,就全靠你們了!”
“乃公你個頭啊!”
小伙伴們再次一擁而上,要打死這只“張盈”。
以前劉盈還只是自稱他們的兄長。
當知道劉盈其實年歲和諸葛亮差不多時,他們就已經感受到了“屈辱”。
誰知道劉盈自爆身份后,變本加厲,開始自稱他們的老父親了。
這能忍?
打死他!
孫策和周瑜正在聊天,突然聽到外面喧鬧聲。
兩人對視一眼,披著衣服出門。
果不其然,又是劉盈在前面跑,法正、龐統、諸葛亮在后面追罵。
張翼落在最后面,大喊“別打了”“族兄你道歉啊”。
孫策身體比腦子快,迅速沖向了劉盈:“張盈又做什么了?看我的!張盈,站住!”
周瑜把衣袍系好,雙手兜在袖子里,冷眼看這群大齡兒童耍寶。
看看,你看看,這群人哪有半點像個能逐鹿天下的?
還收拾河山呢,你先收拾收拾自己吧!
劉盈跑到周瑜身邊,先對周瑜做了個鬼臉,然后在與周瑜擦肩而過的時候大聲道:“公瑾啊,伯符說他曾和你一起強搶民女,是真的嗎?”
周瑜臉色劇變。
法正、諸葛亮:“哇!”
龐統和張翼震驚得腳步都停了。
周瑜罵道:“胡說什么!”
他也去追逐污蔑他的劉盈。
嗯,確實是污蔑,因為孫策和周瑜幾年后才會納橋氏姐妹。而且強搶民女是民間傳說,實際情況是他們破皖城后,納袁術部將的女眷入后院。
二橋不是二喬,沒有后世詩詞小說中的凄美愛情。大橋被孫策所納后,只四個月孫策便被刺殺身亡。而孫策有一子三女,可見之前早有妻妾。
留遺言尊夫人什么的,都是《三國演義》中寫的。因城破被俘,還只當了孫策四個月妾室,大橋的身份應該是極低的。
高了也沒用。孫策唯一的兒子一直被孫權冷落,孫兒被孫權的孫兒孫皓誅殺。孫策的妻妾大抵都不好過。
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劉盈編排他人,難道需要真相嗎?
他現在就提筆,給孫策和周瑜寫一百篇強搶民女的凄美愛情故事!
周瑜:“張盈,你有病吧?!”
孫策:“嘿,還挺有趣的……啊,公瑾說得對!張盈受死!”
今天難得輪到劉盈鼻青臉腫。
嘖,忘記自己的身體不是原裝的,翻車了。
第203章 這混球就愛看臉
劉盈在現實中醒來時, 差點被一大堆書壓死。
副本里有背包,現實中可沒有這么好用的東西。
蕭謹也被埋在書堆里,艱難地從書堆里把哇哇大哭的小劉恒刨出來。
她顧不上關心劉盈,抱著孩子就往外跑, 一邊跑一邊喊御醫。
劉盈自己苦哈哈地趴在床榻上收拾書堆。
小劉恒只是被嚇哭, 身體連塊烏青都沒有, 但蕭謹還是決定和劉盈分床睡。
劉盈抱怨:“你可以讓恒兒單獨睡。”
蕭謹拒絕:“和恒兒沒關系, 我不想被書壓!”
蕭壯壯就這么冷酷無情地拋棄了她的盈老大。
誰愿意一大早被一堆書壓醒啊?劉盈在夢境里學習時, 請自己單獨睡!
劉盈堅持要蕭謹有難同當, 蕭謹堅持讓劉盈自己吃苦。
小兩口難得起了口角, 差點發展成幼年時那樣的打架斗毆。
因劉盈和蕭謹的體格差異過大, 斗毆是沒可能,兩人各抱著一只大公雞替代他們上場, 以斗雞定勝負。
小劉恒今日又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噠噠噠跑去向大母告狀。
可惜他半路被大父劫了。
劉邦抓住孫兒, 興致勃勃來給小兩口當評委。
待呂雉知道時, 劉盈和蕭謹已經分出勝負,蕭謹大獲全勝。劉盈只能獨自一人每天早上被書堆壓醒。
劉盈把膽敢失敗的大公雞烤了, 送了一只雞腿給阿母。
呂雉深呼吸。
算了算了, 劉季的兒子打小就這樣,別氣, 氣不完。
至少我的兒子還是很孝順,記得給阿母送雞腿。
“壯壯, 夢境里的朋友問我你長什么樣, 來,坐好,我給你畫張肖像圖。”
“啊?你畫啊?算了吧。”
“你是瞧不起我的畫技嗎!”
“是啊。你想讓你的小弟們嘲笑你妻子的畫像?”
劉盈妥協, 隨機抓了一個擅長畫畫的儒生給蕭謹畫肖像圖,自己領著一堆小弟,抱著書本去尋蕭何。
他先把老丈人吩咐的資料交了。
蕭何翻開筆記本,對著仿佛是用雕版印刷出來的劉盈的字跡道:“你的字怎么如此潦草?”
造紙術改良成功,劉盈心心念念許久的印刷術終于可以使用。
蕭何這個學黃老的,最先印刷的便是新修的《漢律》。
劉盈道:“抄書抄多了,當然潦草。”
蕭何抬頭:“抄書抄多了,不該是字更好看?”
劉盈趴在桌子上道:“誰會在被迫抄書的時候,還注意字跡?你看我抄了這么多書,好累啊。”
蕭何知道劉盈辛苦了,只是習慣性地說教幾句。
說教后,蕭何便夸贊安撫劉盈。
整理了這么多資料,盈兒確實很努力,該好好夸獎。
劉盈給劉邦造謠,說自己這么累了,阿父還欺負他,讓他去干活。
蕭何不知道劉盈造謠真假,就當是真的。他讓劉盈留在相國府休息,自己會擋住劉邦。
盈兒如此辛苦,就算造陛下的謠言,陛下應該也會諒解。
劉盈休息了幾日,直到作業小組研究透了他帶回來的資料。
蕭何等人首先關注的是“大河”,即后世的黃河。
黃河在漢初還算清澈,水患雖有,但下游遠遠沒到地上懸河的程度。
雖然劉盈從明朝帶回來的消息,淮河的出海口被黃河所奪,黃河已經成為地上懸河,蕭何等人沒想到,西漢黃河就會大決堤。
因不能透露太多后世的情報,系統把一些關鍵字眼打了馬賽克。
但沒用,因為劉盈也可以透露后世情報。
黃河那次大決堤,就在漢武帝時期。
因漢武帝時期的人迷信“天人感應”,漢武帝的舅父田蚡等朝中重臣都說這是“天意”,老天讓黃河決堤,不能派人力去修補。漢武帝接受了這個說法,放任黃河決口二十余年。
直到他到泰山封禪,親眼看到了黃河決口帶來的災難,才醒悟。
當花費比剛決口時不知道多了多少倍的人力物力,終于堵住黃河缺口后,漢武帝做《瓠子歌》,深刻反省自己放任黃河決堤的行為。
這之后,大漢開始大規模建造水利工程,整治黃河水道,修建水渠和堤壩。
只是這時的大漢朝廷已經走入“儒術”治國。
這“儒術”,不是孔孟荀的任意一家儒家學說。它重視玄之又玄的“天意”“讖緯”超過實踐。
漢武帝時尚且能任用能吏,之后治理黃河幾乎是從“五行學說”“禮儀規范”“風水龍氣”等奇奇怪怪的方面入手,不僅沒有系統性、科學性地了解治理黃河的原理,甚至加重黃河水患。
比如當時被捧為“儒家圣人”的王莽,就要為了復周禮,試圖讓黃河改回周朝故道。
幸虧他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推翻。
直到劉秀的兒子漢明帝任用了著名水利專家王景治河,黃河治理才進入正軌。
在東漢一朝,黃河水患基本平息,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事。但在西漢初年的人看來,頭就很疼了。
漢初天團雖都是些青史留名的賢才,但也不是全知全能。
涵養黃河水土,疏通黃河河道一事,這一幫漢初草莽還真沒放在心上。
他們或許知道些道理,但還未見過,便忽視了。直到劉盈把黃河流域這四百年經濟變遷的資料送到他們手中,他們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如此一來,西漢的經濟政策就要進行些許改變。至少,不能在建城的時候只盯著渭河和黃河上游的森林砍,就算砍了也得及時補種。
鼓勵在黃河沿岸開墾的政策也要緩一緩,劉邦決定等劉盈一繼位,就把劉盈一腳踹出長安城,讓劉盈去巡視黃河沿岸。
劉邦非常開心。
這事本會落在他或者呂雉頭上。幸虧明年劉盈就繼位了,該劉盈和蕭謹在馬車上顛簸了。
關于黃河的事,一時半會兒吵不出結果。
開墾是必須要開墾的。如何利用后人的智慧,在保證農耕的同時盡可能地減少對黃河的危害,他們得等搜集了更多資料,才能謹慎地做出決策。
要系統性地治理黃河,黃河沿岸就不宜設置過多諸侯國。
齊王劉肥對劉盈十分忠誠,不會阻攔治河。趙國既然現在無諸侯王,不如撤掉。
劉盈的本事能控制中原,壓制朝堂,以后諸侯王不需要在中原附近成為長安的屏障。
之后皇帝分封同宗諸侯王,盡可能地分封到南邊未開化之地,讓諸侯王自己去人煙稀少的地方開墾。
周朝的土地就是這樣擴大的。
劉盈對自己即將吃苦很不滿,對要把弟弟們丟去南邊吃苦很高興。
回去就嚇唬弟弟。
漢朝關中經濟政策調整只起了個標題,列大綱都不知道要花多久。漢初重臣的當務之急,還是幫劉盈迅速完成神仙的作業。
劉盈此次開局不錯,有望一口氣通關。現實中的政策慢慢調整,反正也要等劉盈登基后才實施,還是小祖宗的作業最重要。
當劉盈養足精神,準備再次進入夢境副本時,朝中多位大儒得病。
連沒心沒肺的張蒼都病了。
御醫診斷,全是抑郁成疾。
劉盈唏噓。后人打著儒家的名義,喊著什么“國家有道德,黃河自然清”,說黃河決堤是天意不肯治水,禍害沿岸百姓幾十年。看,快把儒家先賢氣死了吧?
荀子一直強調天災是自然規律,別說那些虛的,有道德的君王就趕緊救災;就算被后人嫌棄“迂遠而闊于事情”的孟子,他拿夏禹治水來宣揚自己“凡事有客觀規律,順天者昌”的觀點,也是讓后人“遵循客觀規律,順天者昌”的治水,而不是擺爛不治水。
儒家先賢并非只有這兩位。無論哪支儒家(劃掉)賤儒(劃掉)先賢傳人,都沒聽說過自家先賢提倡只要君王賢明就沒有天災,所以天災來了不準救災這種滅絕人性的言論。
后世的賤儒,老夫殺你!!
“希望老師們人沒事。”劉盈搖搖頭,十分同情。
回到副本,劉盈挨個把小伙伴們踹起來。
“睡什么睡?批改后的作業本給你們拿回來了,看完后還有新的作業,趕緊學!”
“一個個都這么懶,怎么幫乃公爭奪天下?”
“起床啦!我都起床了,都不準睡!”
“哦,對了,這是我妻兒的畫像,要看嗎?”
小伙伴們正想群毆劉盈,聽劉盈炫耀妻子,瞌睡醒了。
“要看要看!”法正推開其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的好兄弟,擠到劉盈身邊,“哇,和你很般配!”
劉盈得意得鼻孔都快朝天了:“對吧對吧?我和壯壯天生一對,比阿父阿母般配多了!”
諸葛亮捂住劉盈的嘴:“不準多說,我們要自己猜你的身份!”
劉盈想給諸葛亮一個背摔。可惜剛回到這個身體,不太適應,被諸葛亮躲了過去。
“你們猜了這么久,還沒猜出來?”劉盈好奇,這群人能給自己安排個什么身份。
諸葛亮躲在龐統身后道:“快了快了,別催。”
他見劉盈沒準備追打他,便放松了警惕,也湊上去看劉盈妻子的畫像。
諸葛亮剛脫離龐統的保護范圍,就被劉盈鉗制住了手臂。
劉盈獰笑。
諸葛亮:“我只捂了你的嘴你就要揍我,你是不是太小氣了!”
劉盈放開手:“我就嚇唬你。”
“哼。”諸葛亮摸了摸被嚇得嘣嘣直跳的心臟,去搶法正手中的畫像。
龐統和張翼也克服了不好意思,好奇地欣賞劉盈妻子的畫像。
劉盈滔滔不絕炫耀蕭謹,從蕭謹小時候和他打架,居然能與他不分勝負開始夸起,一直夸到今日兩人斗雞,自己大獲全勝,吃掉了蕭謹那只戰敗的大公雞。
四人最小的也到了該相看妻子的年齡,都很羨慕劉盈有一位兩小無猜的摯愛。
可惡,趕緊讓“張盈”閉嘴,不準他再炫耀!
“你們在干什么?”孫策打著哈欠走來。
劉盈道:“我給他們看我妻子的畫像。”
介紹完后,他繼續炫耀蕭謹。
孫策:“……你說的那位死透了的妻子?”
這個“死透了”的描述,可把他嚇壞了。
劉盈點頭:“對啊。”
周瑜跟在孫策身后走來,神情一言難盡:“你究竟是愛你的妻子,還是不愛你的妻子?有人會這樣形容自己痛失所愛嗎?”
劉盈想了想,道:“我猜大概率不是我先痛失所愛,是她先痛失所愛。”
自己的性格和阿父差不多,絕對不會為了養生而放棄享受生活。
孫策和周瑜再次沒聽懂劉盈的話。
怎么?生死兩相隔,所以死者的摯愛還活著,也能叫死者痛失所愛?
法正等四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你一言我一語岔開話題,讓孫策和周瑜誤以為劉盈又在逗他們玩。
劉盈常逗弄別人,孫策和周瑜沒生疑。
即使劉盈說的是真正的心里話,那也可能是逗弄別人。因為劉盈這個人就與正常人大不同。
回到副本后,劉盈雖繼續在沿路村鎮推廣好用的農用工具,但因都是重復的“游戲事件”,系統都給省略了。
劉盈每日需要做的,就是在系統給的配圖的文字事件中選擇不同的對話,以得到不同的結果。
連他監督小伙伴們寫作業,也變成了文字事件。
劉盈仰躺在馬車座椅上,雙腳交疊,雙手也在腦后交疊。
每當他快混淆現實的時候,系統總能讓他出戲。
看見圖畫中小伙伴們活靈活現的模樣,劉盈眼中出現些許懷念神色。
他想起在之前幾次失敗的副本中,所結識的那些朋友們。
那些朋友的“人物繪圖”也同樣活靈活現。
孫策遇刺傷重不治的繪圖,周瑜嘔血臥床病逝的繪圖,都活靈活現。
孫策將未來托付給孫權,沒有提自己的后人,相信孫權會好好對待侄兒。
他也沒有提周瑜,因為周瑜的本事和地位足以讓孫權繼續重用。
孫策提到了劉盈。
他叮囑孫權,劉盈沒有威脅,若不想用,就讓劉盈當個富貴終老的閑人。
周瑜病逝前急著為孫吳未來做了很多規劃。
他把自己的獻策一條一條親手記錄下來,不愿讓手下的人代勞。
給劉盈的書信,就夾在這嘔心瀝血中的獻策中,悄悄到了劉盈手中。
周瑜說孫權的性格變了,猜忌心日重,恐怕不會讓劉盈善終。趁著現在孫權還用得上劉盈,讓劉盈趕緊找借口躲入山中。
孫策和周瑜病逝時,劉盈都沒有在他們身邊。
畢竟劉盈只是個傀儡皇帝。
但他們的“臨終繪圖”中都有劉盈。
劉盈想,如果這次副本自己再失敗,小伙伴們的“臨終繪圖”,或者自己的“結局繪圖”是什么模樣?
還是不要失敗得好。
這副本刷膩了,該換一個了。
人閑了就會胡思亂想。
在劉盈胡思亂想時,他們的隊伍在地圖上蜿蜒前進,馬上將要離開趙地,進入西涼軍的勢力范圍,即十分蕭條的關中之地。
這時終于觸發了新的需要劉盈自己出面的事件。
劉盈看見攔車的人,眼睛一亮。
這人他雖眼生,但長得真帥,一看就是應該歷史留名的人物!
劉盈的個頭已經躥很快了,周瑜、孫策、法正等人的身高更是出類拔萃,都是一米八左右的大個子。
來者比周瑜、孫策、法正等人還略高大,四肢修長,寬肩窄腰,濃眉大眼,器宇軒昂,竟不像當世的武將,而像后世的武打型男明星。
劉盈臉上習慣性的倨傲神色立刻如春日的冰雪般笑容,化作了一汪親切熱忱的涓涓春水,連聲音都柔和了幾度。
龐統默默看了孫策一眼,孫策對龐統回了個得意的眼神。
孫策對周瑜擠眉弄眼,周瑜撇開視線。
法正和諸葛亮相視嘆氣,又看向張翼。
張翼忙悄悄搖頭,表示自己沒這習慣。
雖然世人都欣賞容貌俊美的人,但張盈,你變臉變得太快了,矜持些啊!
來者也發現了劉盈表情變化之迅速。
他沒想到是自己容貌的功勞,只當劉盈親切,心中忐忑略消散了些。
來者抱拳:“某乃常山趙云,字子龍。聽聞張使君有仁心,關中路途險峻,某請護送張使君回漢中。”
劉盈的小伙伴們露出遺憾的神色。只是護送,不是投奔?
劉盈的眼神則更亮了。
哇哦,他就說嘛,容貌這么出眾的人,肯定不是小人物。
趙子龍啊!
趙云的兄長去世后,趙云便從公孫瓚處辭去官職回鄉,護衛家鄉七年多,才在與路過家鄉的劉備抵足長眠后,跟隨劉備離開。
趙云的家鄉正好就在黑山軍的地盤上,此時距離趙云回鄉不到兩年。
劉盈曾繞道常山真定,想見一見年輕的趙云。
趙云在后世被塑造成白面小生,還有個可愛的稱呼“云妹”。
他實際上長得“身高八尺,姿顏雄偉”。古時的“偉”不是形容人長得很壯,而是“特別出眾”的意思。“姿顏”則是描述英俊或美麗的人才會使用的特定詞匯。
根據這個描述,趙云是偏向英武、健壯的硬漢帥哥長相。
劉盈自認也是個“姿顏雄偉”的型男。能不能拉攏趙云為他打工不重要,他就是想看看趙云和自己誰更英俊神武。
之前當傀儡皇帝的時候,他都無緣得見年輕的趙云,很是遺憾。
可惜劉盈去真定的時候,趙云入山獵虎,恰好路過。
沒想到自己快離開趙地,進入關中時,趙云竟追了上來。
劉盈熱情地接待了趙云,把看膩了的孫策踢出親衛的行列,美滋滋地讓趙云替上。
孫策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對新結識的友人道:“張盈這狗脾氣,你們居然還能和他成為朋友?”
法正安慰孫策:“別擔心,張盈很長情,他很快就會來討好你。”
孫策不久后收到不署名的兵書一卷,劉盈讓他趕緊閱讀寫感想。
劉盈道:“我讓趙云替你,不是看膩了你的臉,是看不慣你整日無所事事,比我還閑。你一個將領,該和周瑜他們一同開會,跟在我身邊摸魚干什么?魚有那么好摸?”
孫策雖沒聽過“摸魚”這詞,也能從劉盈話中理解“摸魚”一詞的含義。
他不敢置信地對周瑜道:“我屈尊給他當親衛,他居然還嫌棄我無所事事?我不是擔憂他的安全嗎!”
周瑜忍笑道:“他知道你擔憂他的安全,所以有了新的親衛后,就不讓你無所事事了。”
他也認為孫策實在是太閑了,看著不爽。
孫策氣得哼了兩聲,翻開兵書:“法正等人常手握書卷篤學不輟,我好奇地去看了幾眼,他們的書卷上有很多批改之語,字跡全是張盈一人,但語氣卻大不相同。”
周瑜道:“張盈有很多秘密,我很好奇。”
孫策笑了笑,道:“我們只是他的友人,并非他的心腹下屬,他掩飾秘密也漫不經心。他給你書卷了嗎?”
周瑜搖頭:“沒有單獨給我,但讓我可向法正等人借閱。”
孫策得意揚揚:“我先有了。”
周瑜看著孫策得意的神色,心中嘆氣。
伯符可能自己都沒察覺,他越發在意“張盈”的態度了。
周瑜想起自己借閱的書卷,想著劉盈的神秘,也不由心癢。
秘密就在眼前半遮半掩,想不去探究,實在是太難了。
趙云回到家鄉后,聽聞鄉親對劉盈的夸贊,雖對劉盈印象很好,也沒想過去跟隨劉盈。
直到黑山軍的首領來尋他。
“趙郎人如其名,乃人中之龍,何必困于淺灘?張使君乃心系蒼生之人,正缺趙郎這樣的英才相助。若趙郎擔憂鄉人,某愿以大賢良師之名起誓,絕不進犯趙郎家鄉。若趙郎家鄉有難,某定會暗中相助。”
趙云不解:“你既然心向他,為何自己不去?”
黑山軍首領遺憾道:“若某只是軍中一位普通將領,便跟隨他了。黑山軍多是當地人,不愿意背井離鄉。某若單獨投奔張使君,黑山軍恐怕會變成尋常匪徒。某在這里等張使君回來。”
趙云驚訝:“你對他很有信心?”
黑山軍首領搖頭:“某不是對張使君有信心,而是希望張使君回來。趙地之中,唯有子龍有匡扶社稷的本事。若子龍不信任某,可先護送張使君一途,觀察張使君是何人。”
趙云腦海里閃過公孫瓚、劉備等他結識過的英雄人物。他雖不認為年輕的張盈能與此等英雄相比,但想到張盈對鄉親的恩情,又擔憂長安兵亂會傷到恩人,便提槍暫別家鄉,前來尋張盈。
沒想到張盈竟然是如此灑脫的人,在對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竟然讓他成為親衛。
趙云有些受寵若驚了。
他想,黑山軍首領所言確實無錯,張盈雖年輕,也是當世英雄,任人不疑,心胸十分豁達。
沒幾日,趙云就發現,張盈確實豁達,但是不是豁達得過分了?
趙云為難道:“使君,我并非使君的下屬,為使君領兵是不是不太好?”
劉盈伸長手拍著趙云的肩膀道:“有什么不好?非常好!我相信你。另一位領兵的人也不是我的下屬。對吧,策兒?”
孫策用槍桿子去捅劉盈:“你嘴上干凈點!”
劉盈剛和他結識的時候親親切切叫他伯符,現在居然叫他“策兒”,還敢自稱他阿父了!
面對這么囂張的朋友,孫策與劉盈打架的次數與日俱增。
讓孫策更生氣的是,劉盈的成長也太快了,他們的勝率快到五五分了。
難道以后自己在劉盈耍賤的時候,竟不能按著劉盈揍了?
趙云更加震驚。
什么?孫將軍居然不是張使君的下屬?可張使君幾乎把軍權全部交給孫將軍了啊!
孫策安撫嚇壞的趙云:“他就是這樣的人,你要習慣,不辜負他的信任便好。”
趙云頭皮發麻地接下領軍的事,與張翼一同成為孫策的副將。
周瑜終于能從領兵中解放出來,和法正、龐統、諸葛亮一同在后方偷懶。
進入關中后,劉盈不再亂逛,以免引起西涼軍的猜忌,空閑時間又多了不少。
他便抽出一卷兵書,教導趙云兵法軍略。
趙云天賦很好,雖學識稍差,但很有遠見,有撫民之能。
會撫民的將軍,定能獨當一面。趙云缺少的部分,自己有的是書本為趙云補全。
劉盈心里嘀咕,還是阿父和曹伯父的兵書更適合趙云和張翼。可惜這兩人都是懶蛋,曹伯父的兵書還是沒幾頁紙,阿父的兵書更是就寫了個名字。
阿父甚至想讓自己替他總結兵書,人怎么能懶成這樣!
還好有章邯,蒙恬也從北疆回來參加自己的登基典禮,不然他還真的只能絞盡腦汁自己總結兵法經驗。
他也很懶好嗎?抄書不費腦,總結兵法太費腦,費腦比費體力更難受!
“這都是傳家之學,我可以學?”趙云再次震驚。
劉盈大方道:“這些都是傳國之學,不是一家一戶之學。我不僅會教給你,也會教給天下人。等回益州,我就建官學,天下人皆可學!”
孫策道:“你不怕天下人學了你的本事,成為你的勁敵?”
劉盈自傲道:“儒家經典就那么多字,記憶力稍好的人通讀幾遍便能背誦,但能成為大儒的能有幾人?學我者,也不可能超過我。若能超過我,那是我自己沒本事,認輸便是。啊,我忘記了,要幫老師推廣他們的儒經注釋。”
劉盈一拍腦袋,又放下了手:“算了,還是等回益州再說,免得一群儒生惱羞成怒,提劍砍我。”
孫策還想說什么,被周瑜擠開:“新的儒經注釋?”
劉盈點頭:“你想看?等等,我回去翻翻。”
因現在用不上,劉盈就沒把儒經拿出來。
嘖嘖,老師們罵人真狠。
劉盈把老師們逼他抄寫的儒經注釋和罵人文章拿出來,趙云見書本都是劉盈的字跡,還在那繼續驚訝,小伙伴們已經爭相閱讀。
諸葛亮抱怨:“你怎么不早拿出來?”
劉盈道:“現在用不上,之前懶得抄。這次回去和老師說了說董仲舒和放任黃河決堤的事,老師氣病了,才逼我抄寫……喂,你自己問的,怎么又來捂我的嘴!”
諸葛亮跳到劉盈身上掛著,不準劉盈再說話:“閉嘴,閉嘴,閉嘴!你是想把底子都透露光嗎!”
“透露了也沒什么,我相信伯符、公瑾和子龍。”劉盈接住諸葛亮,把將來會長得很高,但現在不如他的小諸葛亮放地上。
自家這位諸葛武侯,是不是活潑過頭了?簡直像個初中生……呃,好像諸葛亮現在確實是初中生,還是初二生。
傳說中的“沙雕中二男生”。
諸葛亮雙腳落地后,又活潑地撲向其他友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眉眼間全是快樂。
劉盈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年輕的兄長們。
他的親衛隊剛成立的時候,氣氛便是如此快樂。一轉眼,兄長們都到了叔伯當初的年齡。
時間過得真快啊。
“你的表情怎么突然變老氣了?像個老伯。”被擠出去的孫策終于回到了劉盈身邊。
劉盈回過神:“老個屁,乃公還不到而立。”
孫策罵道:“乃公個屁!你能不能改一改你的口癖?你一開口,形象就從賢士變成草莽了!你不是還未到弱冠嗎?離而立還早呢。”
劉盈瞥了孫策一眼:“我說的是精神年齡。你在這干什么?趕緊過去一同學習啊。”
孫策露出頭疼的神色。
劉盈推著孫策的背,把孫策強硬地拍進了儒學討論小組。
“你也別愣著,多學些有好處。我相信你聽得懂。”劉盈又去推趙云。
趙云很不好意思,但有機會瞻仰大儒的經書注釋,他還是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加入進去。
“張盈你在一旁晃悠什么?過來!”
劉盈磨蹭:“我都抄了一遍了,不想再看見它。”
“過來!”
小伙伴們沖上來架住了劉盈。
劉盈垂頭喪氣,感覺自己砸了自己的腳。
趙云看著劉盈一臉不耐,卻又竭力忍耐的神情,不由眼神柔和。
……
劉盈徑直朝著長安奔去,路上提前給占據長安的西涼軍閥打了聲招呼,問他們能不能見一面,交換一下各自藏書。
西涼軍閥面面相覷。
藏書,我們有什么藏書?
“還是有的。”西涼軍閥中的涼州豪強和關中豪強,嘴角抽搐。
雖然領兵的兵頭子如匪徒一般無知,但西涼軍中還有許多文士策士,他們雖說沒有家傳經書,普通書籍可不少。
李傕嘀咕:“他還想用書籍來討好我們?不能吃穿的東西,有什么用?怎么不拿金銀來?真是不懂事的小輩。”
郭汜雖與李傕有隙,但也十分贊同李傕的話。
若不是劉盈有一支強兵,他們不想削弱自己的力量,讓其他同僚撿了便宜,劉盈軍中糧草比書籍誘人多了。
西涼軍閥頭子中,唯有一人提出異議。
張濟曾為董卓校尉,在董卓死后,因作戰勇猛收攏了較多部曲,成為西涼軍閥頭領之一。
因他勢力最為弱小,所以居于李傕郭汜之下,名義上受李傕統領。
張濟想勸說李傕,被身旁的賈詡輕輕拉了一下衣袖,閉上了嘴。
一陣無聊且無意義的爭論后,西涼軍閥頭子各自回家。
張濟邀請賈詡與自己同乘,賈詡欣然接受。
張濟問道:“文和,邀請張盈來長安有利無弊,為何阻止我?”
賈詡語重心長道:“我怎會不知張盈分享的藏書有多重要?你我知道,可李傕、郭汜不知道。若你勸他們,他們誤將藏書價值等同金銀價值,前去掠奪張盈,這會令天下士人厭惡。哀帝已崩,我等與中原士族已無太大矛盾。”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董公去世后,我等中已無可服眾的長者,算不上一條心。不能給袁紹等人討伐我等的借口。”
張濟神色黯然:“繡兒說李傕、郭汜不可同謀,此地不可久留,或許確是如此。我放心不下跟隨我的將士,若文和有機會,就和繡兒一同離開長安吧。”
賈詡沒回答,他轉移話題道:“請將軍勸說李傕和郭汜,不要為難張盈,忽略他便是。我想去拜訪張盈,借閱張盈的藏書。將軍可否將張繡暫時借給我為護衛?”
張濟為涼州豪族,涼州豪族大多無字,賈詡直呼張繡之名并非輕視,但說什么“護衛”可就是真的不禮貌了。
他說出這話,可見他與張濟之間的交情。
張濟聞言確實不生氣,笑著答應:“謝文和提攜繡兒。唉,繡兒若能靜心讀書就好了。”
張濟無子,將侄兒張繡當作親生兒子對待。雖張繡比他還勇武,可他還是希望張繡多讀書,不要像他一樣,只能在戰場上討生活。
賈詡勸慰道:“這天底下,哪還有能靜心讀書的地方?”
張濟腦海里一瞬間浮現出“益州”二字,但思及益州也已亂,便只余一聲嘆息。
賈詡借母喪辭官后,雖再次被李傕等人請回來,但只領了一個大夫閑職,做著幕僚的工作,行動很自由。
他帶著張繡去尋劉盈,反復叮囑張繡一定要多忍耐,不要被世家子弟的高傲氣到。
張繡無奈道:“文和,我知道世家子弟有多高傲,不會生氣。”
他開玩笑道:“他姓張,我也姓張,說不定還能攀一攀交情。”
賈詡把張繡罵了一頓。世家子弟最厭惡邊塞豪強攀親戚,不可胡說!
張繡忙說自己是開玩笑,道歉了許久,才讓賈詡停下訓斥。
“啊?你就是張繡?我姓張,你也姓張,說不定我們一千年前是一家人呢!”劉盈親熱地握住了張繡的雙手。
張繡五官深邃,鼻梁高聳,帶著幾分西域特色。雖史書中沒有記載他的長相,以劉盈廣納百川的審美,立刻對張繡表示了欣賞。
張翼的表情和吞了蒼蠅似的。
其余包括吳地豪強孫策在內的劉盈的友人們,都對劉盈對先祖的不尊重嘆為觀止。
張繡手足無措,面紅耳赤。
他將求救的眼神投向賈詡。
文和,救、救救!張盈居然真的和我攀親戚,我不敢回答!
賈詡扯斷了自己一根胡子,臉皮疼得直抖。
賈詡自詡算無遺策,雖因出身不高困于一群草莽中,但若論才智,定能與天下策士論道。
他以為自己根據搜集的訊息,已經對張盈頗為了解,心中定下了從涼州這方逃離的策略,只待見到張盈。
直到賈詡見到了張盈。
張盈對他很有禮貌,轉頭就緊緊抓住了張繡的手,眼睛發光,連祖宗都侮辱了。
賈詡難道看不出張盈是看中了張繡的臉嗎?
他眼睛不瞎!
張盈怎么是這種人?張盈怎么能是這種人?
等等,臉……
賈詡仔細端詳劉盈的臉,突然眼眸急速抖動,身體往后踉蹌兩步。
“陛下?!你還活著?!”
“啊?”劉盈這才將視線投向長得一般的賈詡。
第204章 賈詡劉盈的孽緣
賈詡仔細端詳劉盈的臉, 神色越來越驚恐,好像看見惡鬼從地獄里爬了出來。
賈詡這聲驚呼不大不小,剛好讓劉盈身邊的人聽到,身后的護衛聽不到。
孫策和周瑜以為自己聽錯了。
法正還算能保持鎮定, 諸葛亮、張翼和雖然臉滄桑但年紀不大的龐統都不自覺地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張翼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劍柄上。
他們這樣的神色, 讓賈詡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如果換個人, 恐怕已經認不出劉盈就是漢哀帝。但賈詡對劉盈太熟悉了。
董卓立劉盈為傀儡皇帝時, 雖對劉盈嚴密監視, 但沒有做得太過火, 把才九歲的小皇帝養成廢物。皇帝該有的待遇, 董卓都不吝嗇。
連習武和讀書, 董卓也準許公卿前來教導劉盈。他偶爾閑著時,還會關心一下劉盈的功課。
原本歷史中的漢獻帝劉協雖武功不行, 書是讀了許多的,很明事理, 十分聰慧, 否則不能活到壽終正寢。
即使劉盈裝傻子,把給他上課的公卿氣得嘔血, 董卓也沒有趁此機會干脆禁止劉盈讀書。
公卿不樂意來教導劉盈, 董卓便讓自己麾下文士來教導劉盈。
劉盈時常發現,副本中的人和活人沒區別。
活人和紙片人的差異之一, 就是活人極具矛盾性。董卓需要一個傀儡皇帝,卻又不愿意小皇帝變成無知無覺的傀儡。公卿不樂意再教導劉盈時, 他還痛罵朝中公卿對大漢的忠誠果然是裝出來的。
董卓麾下文士很少。賈詡是唯一曾被舉孝廉, 受到大漢朝廷認可的士人。賈詡情緒又十分穩定,即使劉盈躺在榻上不理睬他,他也會把自己要教導的功課念完。最后教導劉盈的工作, 便固定在賈詡身上了。
對賈詡而言,為劉盈授課是個好差事。
既然沒有考核,賈詡就把給劉盈授課的時間,當做自己讀書的時間。
董卓雖是個武人,將皇帝和公卿劫持到長安時,也搬空了洛陽的書庫。
賈詡借著為劉盈授課,假公濟私讀了不少宮廷珍藏的孤本。
他可不管劉盈是否聽得懂,反正念出聲音,就當是在授課了。
直到有一日,劉盈出聲讓他念慢些。
賈詡才發現,劉盈或許能聽懂他的話。
從此,他暗示劉盈可以向他提授課的要求。
劉盈沒有理睬他,只是伸手問他要他看過的孤本。
賈詡念一遍,劉盈看一遍。
賈詡試圖教劉盈寫字,劉盈卻不留下任何字跡。
他越發感到這個傀儡小皇帝的不簡單。
賈詡卻隱藏了此事,還常對董卓說劉盈確實可能是個傻的,讓董卓進一步放寬了對劉盈的監視,甚至后來干脆懶得監視了。
反正劉盈不過總角,跑不出皇宮。
連朝堂公卿都放棄了這個諂媚又愚笨的皇帝,劉盈能做什么?
反倒是董卓對劉盈更加好了,還時常帶他出門狩獵玩耍。
賈詡對劉盈印象深刻,劉盈對賈詡卻印象不深。
這不是因為賈詡長得一般。
見得次數多了,劉盈本該對這位授課先生有印象。但劉盈在宮里擺爛的重復日常,幾乎都是由繪卷和文字展開。
沒有特殊劇情,沒有獎勵,劉盈當然都是直接點“跳過”。
他更喜歡躺在榻上,看系統為他播放天下大事的動態繪卷,就和看動畫似的。
劉盈和賈詡次數不多的“真正見面”,是在賈詡剛為他授課,和賈詡暗示他可以選擇授課方向的特殊事件發生時。
至于賈詡以為的劉盈在悄悄聽他授課,這也是系統的假象。
系統會提示劉盈是否聽課。劉盈偶爾聽,偶爾沒聽,大部分時間沒聽。
賈詡所讀孤本,大部分是先秦時就有的儒學經書,劉盈早就看過了。
少部分劉盈沒聽過的書籍,劉盈在失敗的幾次副本也看過了,只是不感興趣,便沒有背誦。
直到這次副本,劉盈化名張盈揚名,不得不和當世賢才論學,才去翻看董仲舒等“后世高士”的著作。
劉盈雖愛學,但愛的是感興趣的學問。高談闊論道德修養的學問,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若問他“后世雜學”,劉盈早在前幾次副本失敗時便津津有味地讀過了,可惜論學的時候,賢士們不論這個。
比起“后世著作”,劉盈和士人交換藏書時,士人家中藏書上的注釋,更讓劉盈愛不釋手。
注釋本就像是看后世網絡小說的段評,有許多有趣的小故事,這些他在當傀儡皇帝時可看不到。
不過賈詡名氣在那,劉盈本不應該忽視他。
前幾次副本,劉盈就試圖拉攏賈詡。
賈詡這人滑不溜秋,雖不會“告發”劉盈,也絕不會幫助劉盈。吃過幾次虧后,劉盈便放棄了賈詡這條劇情線。
劉盈自我安慰,至少比走呂布的劇情線好。呂布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每次都要背刺他。他死在呂布手中的次數是最多的。
往好一點想,賈詡至少沒要他的命。
“啊,雖然我有逐鹿天下之志,但你一見面就稱呼我為陛下,怪不好意思的。”劉盈松開張繡的手,趁著賈詡驚詫,緊緊握住了賈詡的手。
賈詡身體一震,想把手抽回來,沒成功。
劉盈笑盈盈道:“你就是賈詡賈文和吧?我聽聞過你的才名,沒想到能得如此大才投奔!”
投奔?賈詡迷茫。
投奔?!張繡傻眼。
投奔???小伙伴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劉盈。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啊!
劉盈十分感動地握著賈詡的手晃了晃,然后回頭瞪了小伙伴們一眼:“學學,趕緊學學!看看賈先生多知禮!你們身為我的下屬,居然現在還直呼我的名字!”
諸葛亮腦子轉得最快,最先回過神。
他神色古怪道:“原來他叫你陛下,是稱呼你為主君,要幫你逐鹿天下的意思啊。”
劉盈感動道:“賈先生太高看我了!不過我確實有這么高遠的志向。賈先生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抱負,簡直是我的知己啊!”
張翼把手從劍柄上放下:“啊?是這樣嗎?”
法正和龐統交換了一個嫌棄的眼神。
張翼怎么又變傻了?“張盈”說什么你都信嗎?!
還有啊,“張盈”這借口找得也太爛了。賈詡說的是“陛下你還活著”,這句話要怎么能引申出投奔你的意思?
你認為其他人會相信你的詭辯嗎!
張繡恍然大悟:“是這樣嗎?我就說文和為何會親自拜見張使君,原來文和準備投奔張使君,好離開長安城?”
賈詡深吸一口氣,默默地瞥了張繡一眼。
張繡撓了撓頭,笑道:“你讓我同行,就是聽見我想要離開長安這片是非之地,幫我找個好去處吧?漢中離長安很近,若叔父需要我,我也能及時趕到。”
賈詡再次深吸一口氣。
雖然他確實是這么謀劃,但他現在不怎么想了。
長安沒什么值得留念,他早就在尋求退路。
若自己前往東方,袁紹、曹操等人肯定看不上自己,不會給自己太好的待遇。拉上張繡就不一樣了。
張繡有兵,本身又是優秀的將才。他跟隨張繡打出些名聲,再投向其他勢力,才能獲得重視。
原本歷史中賈詡便是這樣做的。
他跟隨張繡,勸說張繡向曹操投降,本來已經可以過上富貴生活,誰知道機關算盡,沒算到曹操好色這一點。
曹操睡了張繡的嬸嬸,即張濟的遺孀,在得知張繡心生不滿后,竟想要除掉張繡。
無奈,賈詡便讓張繡先下手為強,大敗曹操,曹昂、典韋等為護衛曹操而死。
直到袁紹和曹操即將決戰時,賈詡才又找到機會,勸張繡再次投向曹操。
此刻曹操急需擴充勢力,張繡又在歸附劉表這幾年讓曹操吃了大虧,在曹操眼中的價值極高。
果然,張繡歸附曹操后,曹操不僅沒有因為曹昂、典韋之死冷落張繡,還對張繡恩寵甚厚,并與張繡結為兒女親家。
后來張繡死后,兒子張泉卷入魏諷那不知道是真事還是冤案的謀反案,連坐身死,賈詡也沒有被牽連。賈詡及其子嗣在曹魏到司馬晉的八王之亂前一直身居高位。
至于八王之亂后,賈詡再擅長“謀身”,也算不到那么遠。
劉盈聲名鵲起,在中原士人處名聲極好。
正好劉盈路過長安,賈詡便將高升的跳板選為劉盈。
張繡雖好,但比起小小年紀已經得到劉焉、劉表、曹操、袁紹四人看重的劉盈,還是差遠了。
他先輔佐劉盈做出一番事業,等中原諸侯分出個勝負,他再勸劉盈歸順勝利者,未來富貴就更穩了。
賈詡與張濟、張繡的友誼還算真摯。他為自己謀身時,也沒忘記帶著張繡一起。
將來張濟若逃不出長安的亂局,至少張繡能活著。
賈詡算得很好。
若他沒認出劉盈,這個計策必定成功。
可他認出了劉盈。
“賈先生,來來來,我們促膝長談!”劉盈把賈詡拖走,回頭道,“都不準偷聽!你們幫我好好接待張繡!”
“去吧去吧。”法正甩袖子趕人。
諸葛亮親親熱熱拉住張繡的手,用眼神尋找趙云:“子龍,別跟過去。過來與新的同僚切磋一下。”
龐統按住了周瑜的肩膀。
終于在犯傻后反應過來的張翼,對著可能猜出點什么的孫策討好笑。
孫策無語:“你這什么表情?難道我還會生他的氣?”
孫策拍了周瑜一下:“你也別板著臉。他不是提醒過我們嗎?不是故意瞞著我倆。”
周瑜無奈。他板著臉,不是因為沒得到張盈的信任而生氣,而是擔憂張盈的身份給他們帶來的危險!
第205章 搖身一變成帝師
“好啦, 鬼叫什么,你是想和我同歸于盡嗎?”
一關上門,劉盈就不裝了。他盤著腿坐在榻上,嫌棄地打量賈詡。
賈詡驚疑未定, 強裝鎮定道:“陛下……張使君, 你不掩飾?”
劉盈坦然道:“掩飾什么?反正你到外面大喊, 別人也不會信。如果你竭盡全力證明此事, 或許有人會信, 但你大概是無法安享晚年啰。雖然天下諸侯不在意大漢的小皇帝, 但若害死小皇帝的是一個無權無勢的文士, 他們會很積極地為我報仇。”
劉盈嘿嘿笑了兩聲, 笑得賈詡臉色鐵青。
賈詡終于意識到,自己一時失語, 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和危險。
當他喊出“陛下”二字時,劉盈若不怕暴露身份, 主動權就到了劉盈手中。
如劉盈所說, 天下人誰會相信?
若不是他對劉盈面部細節知之甚深,對辨認人的容貌天賦異稟, 也不會一眼認出劉盈。
除了容貌, 賈詡更確信眼前之人就是曾經那位裝傻的小皇帝的,是劉盈散發出的獨具一格的氣質。
無論是裝傻, 還是在自己面前暴露他是在裝傻,劉盈渾身那股氣定神閑的散漫勁,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仿佛不是身在囚籠, 而是把囚籠外所有人都視作囚徒,唯他逍遙自在。
賈詡看見“張盈”那雙含笑的眼睛,腦海里立刻浮現出小皇帝問他要書的神態。
形不似, 但神太相似。
賈詡道:“張使君,你是想再興大漢?”他絞盡腦汁思考,自己要如何跑路。
劉盈豎起一根食指,輕輕搖晃:“不,我要請這爛慫大漢趕緊入土。”
賈詡:“……”
賈詡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劉盈放下手指,義正辭嚴,慷慨激昂:“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請大漢赴死!”
賈詡再次:“……”
他竟然生出了開玩笑之心:“張使君,你如今投靠的是米賊,不是黃巾賊。”
劉盈恢復嬉皮笑臉:“差不多,都差不多。站著干什么,自己找地方坐。你我多好的關系啊,不用客氣。”
雖然賈詡不認為自己和劉盈關系很好,但劉盈此話讓他心情輕松不少。
他看得出來,劉盈對他沒有惡意。相反,或許劉盈對他是有幾分信任的。
仔細回憶,或許自己在小皇帝被困長安時,確實只與自己算得上“關系還行”。
賈詡便真的撩起衣擺,坐在了劉盈下手處的坐墊上:“使君是不會放我離開了,對嗎?”
劉盈搖頭:“你若真想離開,也無所謂。反正以你的謹慎,無論投靠誰,都不會把我的身份當作投名狀。或許我對你未來的君主有威脅,但你能取得未來君主信任,讓他放棄先平定中原,而以我為目標時,我已經在益州站穩腳跟。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賈詡補充:“再者,他以何名義討伐你?若想聯合他人討伐你,就必定對他人泄露你的身份。隔墻有耳,舉兵弒帝之事雖不一定會對未來勝利者造成污點,但提議此事的只是寒門士人的我,未來肯定不好過。”
劉盈使勁點頭:“所以你就別緊張了。沒事沒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賈詡哭笑不得:“使君,你最好還是謹慎些吧。那些聽見我的話的人,都是你的心腹?”
劉盈道:“趙云現在不是,今后肯定是。孫策和周瑜不是,他們可能會回吳地自立,但無所謂,等他們打下吳地時,我絕對已經比他們強。而且只要孫堅死得晚一些,他們就不一定自立了。”
賈詡思索了劉盈的話之后,道:“孫策比孫堅強很多?”
劉盈道:“是。孫策比孫堅強;孫策與周瑜彼此信任,加在一起,確實有割據一地的能力。”
他笑了笑,道:“以他目前的本事,也只能割據一地。”
孫策的脾氣可不好。他掃平吳地殺戮許多,吳地豪族大多對他恨之入骨。
孫權代孫策,對孫吳的建立,或許是神來之筆。
孫權擅長權術,又與吳地豪族沒有仇恨——豪族大多大度,只要不是面對仇人本人,有利益便可以妥協。在孫權盡心盡力安撫下,吳地這塊根據地才穩固。
“不過也說不準。”劉盈又道,“若他能一鼓作氣掃平中原,那劣勢也變成了優勢。毫不留情地屠滅豪族,讓新的勛貴填補他們的位置,這才是一個王朝健康的開端。”
劉盈的叔伯評價,孫策若一直在孫吳當權,孫吳可能暴斃,但拼出一線生機,就有建立新王朝的可能;孫權當權,孫吳將會平穩地過渡到諸侯國,若孫權不昏庸,子嗣不出錯,還能持續存在不少時間,但絕無可能一統天下。
劉盈深深認可叔伯的評價。回家后,劉盈沒有腦子,作業小組就是他的腦子。他們說什么,劉盈就信什么。
垂拱而治的圣君,便是如此啊。
賈詡聽了劉盈對孫策的評價,嘴角不由帶出極淺的笑意:“這便是張使君要讓大漢入土的緣由嗎?”
劉盈對賈詡豎起大拇指:“彩!”
賈詡哭笑不得。原來陛下真實性格如此頑皮?
劉盈身體前傾,賊兮兮道:“雖然我說你離開也沒關系,但你留在我這肯定最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面對寒門庶士和關中、涼州士人的歧視。我保證在我這里,一切唯賢是舉!”
賈詡挑眉:“不是唯臉是舉?”
就算在裝傻的時候,劉盈看到長相俊美的人,都會眼睛發亮,多些靈動。
董卓因此更加喜愛劉盈。因為他也愛美人。
劉盈道:“我確實常以貌取人,所以長相俊美的人會放在身邊,長相一般的人有什么本事就去什么位置,長相實在是不符合我要求的人,就只能去當封疆大吏了。嗯,龐統除外,他是我的友人,我可以忍耐。”
賈詡差點笑出聲:“行,行,這也算唯才是舉。使君,我還有個問題,僅憑我念的那些書,你不應該有如此本領。我猜測,在我為你授課之前,你已經很有本事了。”
劉盈歪頭:“你想知道?”
賈詡頷首。
劉盈道:“真的?聽了你就走不了了。”
賈詡哭笑不得:“即使你同意讓我離開,你的心腹可不見得。”
“那行吧,嗨,那你是第一個真正知道我秘密的人。”劉盈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我,劉盈,你信嗎?”
賈詡想了想,道:“我信。”
“我就知道你不會信,肯定要說我是阿父……”劉盈瞪大眼,“啊?你信了?”
賈詡看見劉盈驚訝的神色,眉眼間多了一抹柔色,竟顯得面目不那么平凡了:“信。漢哀帝不該是你這模樣,那為何不能有一位漢惠帝,是你這模樣?”
賈詡確實立刻就信了。
若劉盈自稱“劉邦”,賈詡可能還有思量一下,劉盈是否開玩笑。
但漢惠帝,真沒什么好冒認的。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眼前之人是漢高祖劉邦。漢高祖或許會假借自己兒子的名字胡來。
但賈詡了解劉盈,劉盈偶爾表現出的靈動氣質,表明他定是被家里人溺愛的兒郎。
他收集的“張盈”的信息,也表明“張盈”是個活潑開朗的年輕人。
漢高祖或許灑脫,或許不羈,但以他起兵時的年齡,已經扮不了年輕人。何況漢高祖絕對不是在衣食無憂父母溺愛下長大的富貴子弟。
小皇帝在衣食上還是蠻挑剔的,一天要吃好幾頓的肉。
劉盈和賈詡相處時,沒有和賈詡透露太多自己的秘密,賈詡沒有一開始就鎖定劉盈或許是漢家祖宗。
但劉盈自稱“劉盈”了,賈詡便很好確認劉盈的身份了。
還是那句話,漢惠帝有什么好冒認的。
身為漢人,賈詡有些唏噓:“讀史書時,我時常想,若漢惠帝再年長些,在漢高祖無暇顧及他之前便已經長于漢高祖膝下,接受漢高祖悉心教導,長成如漢高祖那般的人物,大漢會如何。不過文帝、景帝、武帝都是明君,若換掉他們,我會更遺憾了。”
劉盈樂道:“那你不用擔心了。我兒子就叫劉恒。”
“什么?!”賈詡比之前還驚訝。
劉盈笑道:“我沒說他就是你所知道的漢文帝。只是我還沒成婚時,阿父就給我的長子定下了‘劉恒’這個名字。弟弟們的名字中正好缺了‘劉如意’和‘劉恒’。冥冥之中或許真有什么定數吧。”
賈詡心神激蕩,闔目靜了一會兒心,才遺憾道:“可惜你英年早逝。”
劉盈罵道:“屁,誰英年早逝啊,我還沒死呢。”
賈詡再次震驚,這次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劉盈壞笑道:“你就當我做了一個夢吧。夢里我在當劉協,醒來后我還是漢太子呢。明年我才接受阿父禪位。嘖,阿父那孽子,我剛弱冠他就想禪位,還好我跑得快,帶著壯壯跑去西域玩了。哦,壯壯是我妻子,蕭伯父的女兒,我的青梅竹馬。你要看我妻子的畫像嗎?”
劉盈對賈詡扔了一大堆讓賈詡消化不良的信息,憑空拿出一張畫軸,對賈詡炫耀自己的妻子。
賈詡把畫軸接過來,把劉盈湊過來的大腦袋推過去:“你多少歲了?怎么還如頑童一般?”
劉盈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已過弱冠,二十多歲,未滿而立。”
賈詡話語中不由帶了一絲嫌棄:“快而立的人,怎么還如頑童一般?”
劉盈聳肩:“那沒辦法。父母尚在,我為何要成熟?”
賈詡沉默半晌,才無可奈何道:“高祖高后肯定對你很頭疼。你剛剛甚至稱呼高祖為‘孽子’??”
劉盈自得道:“我當著他的面都這么叫,他也這么叫我。阿母嘛,她終于已經習慣,不會被我和阿父氣哭啦哈哈哈哈。”
賈詡很難把高后和“氣哭”二字聯系在一起。
但他轉念一想,如果劉盈從小就是這副模樣,那高后或許會少許多磨難,可能心底真的能柔軟到被不孝子氣哭的程度。
一個正常人,見到兒子和丈夫互罵對方孽子,是一定會氣哭的。
他展開畫軸,仔細端詳畫中女子的模樣。
賈詡夸贊道:“靈秀之氣充盈,蕭相國的女兒,就當是如此模樣。”
劉盈搖頭:“蕭伯父說,他沒有這樣的女兒,這樣的女兒不是她和蕭伯母生養的,是從河里撈回來的。”
賈詡:“……養女?”
劉盈繼續搖頭:“親女兒。可能因為壯壯的性格和我比較相似的緣故吧。那沒辦法啊,壯壯就是這么優秀,和我一模一樣。”
賈詡卷好畫軸,不忍再看畫中女子。
蕭相國真是辛苦了。
他不再打探劉盈的私事,免得劉盈說出更多刺激他心臟的皇家秘聞:“既然你說現在的你只是入夢,那你夢醒時,難道能將夢中的事告知高祖?”
劉盈煩惱道:“對啊。阿父要求可多了。我這次回長安,就是他特意叮囑我,讓我去長陵幫他炫耀,他有一個好兒子。”
賈詡嘴角微抽。
嗯,高祖之風就是如此。所以漢高祖讓兒子覆滅大漢也是正常的。
雖然面前之事太神異,但劉協變成張盈之事已經足夠神異。賈詡之前只在書中見過神異之事,如今親眼見到,倒也能接受。
劉盈說這只是他的一場夢,賈詡也能接受。
書中有寫,一些賢人說自己是在夢中,大夢一場后回到現實。
如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有何不可?
劉盈比他們神異的地方,大概是能斷斷續續做許多次夢吧。
賈詡突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你家中所藏半卷留侯兵書?”
劉盈捂著嘴笑:“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張伯父還蠻勤快的,或許你有生之年能看到全卷。”
賈詡眼眸發亮:“還有其他的?”
劉盈點頭:“淮陰侯兵書看嗎看嗎,我的阿兄可沒死!”
賈詡帶著仿佛朝圣般的肅穆神情道:“我不適合學淮陰侯的兵書。淮陰侯的兵書該你來學。蕭相國和曹相國的治國之道你也帶來了?”
劉盈道:“蕭伯父很忙,沒寫多少。你想問什么,我幫你帶回去。曹伯父你就別想了,他在正事之外就是個酒蒙子,別說你有生之年,我看他自己有生之年,都不一定攢得出一本治軍治國的心得。”
賈詡臉上肅穆的神情崩塌了:“你不……高祖不勸勸?”
劉盈譏笑:“阿父只會和曹伯父肩膀搭著肩膀,一起酗酒!”
賈詡重重深吸了一口氣。
好吧,是啊,高祖之風就是如此。
賈詡十分遺憾。以曹相國與高祖相似的灑脫性格,恐怕真的難以留下多少心得。
曹相國恐怕連口述讓別人記載都懶得做。
賈詡渾身難受:“使君,高祖縱容友人,你可要好好照顧他們的身體啊。”
劉盈難得露出痛苦神色:“在努力了,很努力了。”
賈詡失笑。
聽劉盈所言,漢初賢才們大抵都還活著吧。漢高祖都要當太上皇了。
劉盈為了長輩的身體,肯定很努力了。
賈詡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態,不適合在亂世中茍活。
但人非草木。他在長安與劉盈幾乎日日相處,對待在家鄉躲避的孩子,都沒有如此用心過。
劉盈對他交付信任。他為劉盈保守秘密。
幾年后重逢,他一眼認出了曾經的弟子,曾經的弟子也再次對他交付了所有信任。
罷了,既然逃不掉,那就灑脫一些吧。
身為漢人,聽從漢高祖的命令,協助漢太子覆滅大漢,重建新王朝真是一件極有趣的事。
只想在亂世茍活,為家人尋得富貴的賈詡,只因“帝師”二字,竟生出些使命感了。
劉盈不意外賈詡會選擇自己。
賈詡,又一條在賽博斗蛐蛐中評價“三國中的大漢忠臣”中的漏網之魚。
為了自保,賈詡曾慫恿李傕等人攻打長安,讓長安被戰火焚毀,吏民死傷過萬。
但同樣是賈詡,多次在董卓、李傕、郭汜處周旋,保全漢獻帝的性命,幫助漢獻帝東歸。
賈詡一生中,唯一一次沒有選擇更穩妥的道路,也是因為漢獻帝。
李傕、郭汜等矛盾日益激烈時,張繡勸賈詡與他一同離開長安,賈詡卻因漢獻帝在長安,拒絕了張繡的好意——“吾受國恩,義不可背。卿自行,我不能也。”
直到漢獻帝被曹操接走后,他才奉還印綬,輾轉幾處,去投奔張繡。
這亂世之中,許多人都如此矛盾。
賈詡獻策長安之亂,但也極力在李傕、郭汜處周旋,常出些濟民之策。在他未離開前,李傕、郭汜保持著表面的和平,關中大致還算安穩;
賈詡為自保可以不顧長安城中漢獻帝的性命,也從不在意在曹操處的漢獻帝,但他卻冒著性命危險幫助漢獻帝東歸。
此次副本,賈詡為自保制造長安之亂前,劉盈便在董卓與呂布拼殺的混亂中逃走。
賈詡只是在西涼軍閥中縫縫補補,還未曾揚名。
劉盈相信,自己承諾給賈詡富貴安穩,賈詡或許更想當蕭何、曹參。
不過毒士也沒什么不好,陳平非常非常好。
誰要是說陳平的壞話,劉盈就去掀誰家屋頂!
哦,周勃和灌嬰除外。這兩人陳平說很熱鬧,看著他們嫉妒的嘴臉很開心。
既然坦白了秘密,劉盈打開了話匣子,嘀咕起陳平和周勃、灌嬰二三事。
賈詡皺著眉頭,表示非常不想聽。
“你還是趕緊出去,安一安你友人的心。”賈詡道,“他們雖才高,但年少,恐怕正在憂懼中。還有孫策和周瑜那里,你不解釋嗎?”
“嗷,行吧。我還想讓他們多憂懼一下呢。賈詡你這么說了,那就這樣。”劉盈放下腿,站起來。
賈詡叮囑道:“雖然你可能不習慣,但還是別把高祖之氣帶出來。我便罷了,若其他士人有字,你不可太過無禮。此時與漢初不同……”
劉盈捂住耳朵,癟嘴:“賈師傅,你好煩。”
“師傅”,乃是對老師的尊稱,也是教導太子之官的稱呼。
劉盈還是傀儡小皇帝時,就叫賈詡“賈師傅”。
聽見熟悉的稱呼,賈詡眼中難以抑制地涌出熱意。
他為內在已過弱冠還如頑童般的小陛下理了理衣襟,板著臉道:“你若聽了,我便不煩你。”
劉盈放下手,有氣無力道:“好不容易逃離了長輩的碎碎念,怎么在夢里還有師傅念我,好煩啊。”
賈詡哭笑不得。
他輕輕拍了拍劉盈故意弓著的背:“背挺直。”
劉盈嘆氣:“好。”
賈詡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中的熱意,聲音柔和道:“這些年,辛苦了。”
劉盈笑道:“還好還好,我很厲害,不辛苦。”
賈詡大概明白,劉盈快到而立,還能如頑童般的原因。
恐怕不止高祖高后,就是蕭相國、曹相國等長輩,也不忍對劉盈念叨太過吧。
劉盈這樣的孩子,總是容易招人溺愛的。
重新打開房門,劉盈詢問小伙伴們在干什么。
他帶著賈詡前往臨時駐地的校場,看張繡和趙云切磋。
張繡雖心眼不多,但年齡已經快到而立了,與趙云相仿。
兩人切磋有來有往,看得孫策手癢,也上去打了一場。
孫策經驗不足,不久落敗。但張繡已經對孫策的身手十分驚訝。若孫策再多些磨礪,可能自己就會敗于孫策之手了。
打過一場,大家就是好兄弟。
孫策勾著張繡的脖子道:“我算什么?張盈才是個畜生。每和他打過一場,他就比之前強一些。”
周瑜見孫策可能猜出“張盈”的真實身份,還口無遮攔繼續罵“張盈”是畜生,又是敬佩孫策的灑脫(缺心眼),又是擔憂孫策和“張盈”過分要好的友情。
“嘖嘖,背后說人壞話可不太好。”劉盈高聲道,“誰是畜生?我這叫天才!天才懂嗎?唉,我能理解,太優秀的人就會招人妒忌。你看看你妒忌的嘴臉,難看,太難看。”
“誰妒忌你啊!妒忌你這張嘴永遠吐不出人話嗎!”孫策松開張繡,就要去狠踹劉盈。
劉盈抬腳擋住孫策的狠踹。
兩人使出無影腿,“噼啪”對戰后,同時捂腿痛呼。
張翼已經在兩人互踢的時候去拿膏藥。
周瑜和法正一人按住一只大頑童,幫他們把烏青揉開。
一番折騰,周瑜心中也憂慮不起來了。
真實身份是誰有什么關系?“張盈”的性格難道還會變嗎?!
“有客人在,你們倆能不能安分一點!”好臉面的周瑜怒道。
劉盈摳鼻,孫策學劉盈摳鼻。
“客人?哪里有客人?”
“對啊,不都是自己人?”
周瑜抽出劍,要砍掉劉盈和孫策摳鼻子的手。
諸葛亮沖上去抱住周瑜的手臂:“算了算了,別氣別氣,氣不完的。”
劉盈和孫策放聲大笑。
賈詡扶額。
唉,這里過分熱鬧了,看來今后有的是頭疼。
第206章 不同意便要割席
有劉盈和孫策這樣不正經的人帶動, 氣氛怎么也嚴肅不起來了。
劉盈向小伙伴們介紹賈詡為“賈師傅”時,小伙伴們也假裝不知道“師傅”另一個含義,只當劉盈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正經謀士,順著桿子往上爬, 拜其為老師了。
劉盈設宴寬待賈詡和張繡, 然后壓低聲音對賈詡道:“賈師傅今日就和張繡住吧。他快嚇壞了。”
賈詡嘴角浮現笑意。
張繡自以為掩飾得很好, 陛下還是看出來了。不愧是陛下。
劉盈拉住還想找張繡胡鬧的小伙伴們:“你們沒有問題想問我嗎?”
法正把孫策和周瑜推到前面:“我們沒有, 他倆可能有。”
孫策抱著手臂道:“我問, 你就答嗎?”
劉盈也抱著手臂道:“先跪下來叫阿公。”
孫策攥緊拳頭, 要砸向劉盈那張可憎的嘴臉。
之前劉盈說的是認其為主, 現在變成叫阿公了?!
周瑜幫劉盈擋住孫策的拳頭:“你小心伯符當真。”
劉盈驚訝地瞪大眼睛:“什么?伯符會當真?”
他把瞪大的眼睛笑成彎月:“那也沒關系, 我可以認下伯符這個兒子。”
周瑜不攔了。
劉盈長那張嘴,就是為了討打。自己為何要阻攔?
他兜著手, 看著劉盈和孫策一邊廝打,一邊往劉盈居住的院落走。
周瑜和法正等人緩步跟在兩個幼稚鬼身后。他們今日都要宿在劉盈院落了。
“張盈這樣的人, 你們真的能真心跟隨他?”周瑜滿臉嫌棄。
法正笑道:“為何不能?不是很有趣嗎?”
諸葛亮頻頻點頭:“很有趣。”
龐統和張翼沒說話。
他們二人其實認為“張盈”的性格還是改一改更好。但他們知道“張盈”更多的秘密, 就猜測“張盈”的性格恐怕是改不了了。
既然“張盈”不能改,他們就只能自己適應。
周瑜道:“匡扶大漢這么嚴肅的事, 你們追尋的是有趣?”
法正搖頭:“他可不會匡扶大漢。”
周瑜瞥了法正一眼:“他怎會不匡扶大漢?”“張盈”就是大漢皇帝, 大漢皇帝怎會不匡扶大漢?
諸葛亮戳了戳周瑜的手臂:“你焦慮什么?再走幾步路,讓張盈自己給你說。”
周瑜深深嘆了口氣。
他就是焦慮啊, 越接近真相越焦慮。
“別焦慮,你越焦慮, 張盈就越會逗弄你。”諸葛亮繼續戳戳,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惡趣味。”
周瑜阻止諸葛亮作亂的手:“好,好,不焦慮了。別戳。”
雖然諸葛亮年紀最小, 但周瑜莫名和機靈古怪的諸葛亮最合得來。兩人相處仿佛兄弟,周瑜很是寵溺縱容諸葛亮。
孫策笑話周瑜,周瑜就是想要一個和他一樣聰明的弟弟,才把諸葛亮當弟弟。
劉盈持反對意見。他說周瑜是想要一個諸葛亮那樣聰明的兒子,把諸葛亮當兒子。
周瑜以追打劉盈但不追打孫策的方式,證明孫策的猜測可能是正確的。
劉盈等人打打鬧鬧回住處時,賈詡已經和張繡關上了房門。
“張使君讓我勸慰你。”賈詡開門見山道,“他看出你在裝傻。”
張繡臉色瞬間煞白。
賈詡失笑:“他看出了卻讓我悄悄勸慰你,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張繡支支吾吾了半晌,道:“張使君真的是陛下?不應該啊,陛下的年紀……”
賈詡道:“他自幼就比別人長得高大,幾年過去,你們認不出他很正常。是我的錯,我不小心叫出了他的身份。”
張繡局促不安道:“會不會給他帶來很大麻煩?給他帶來很大麻煩,他會不會殺了我等?”
賈詡輕輕撫了撫張繡的背:“冷靜下來。你應該看得出張使君一點都沒有慌張。只有你很慌張,來,喝點水,深呼吸。”
屋里已經備好了一壺熱水,就放在屋內的小爐上溫著。
賈詡為張繡倒了一杯水。
張繡拿著杯子就喝,把嘴皮子燙到了,差點把水杯丟出去。
疼了一下,他倒是稍稍冷靜了一些。
“是啊,陛下……張使君很冷靜,似乎不在意身份被叫破。”張繡愁眉緊皺,“他真的不在意?”
賈詡道:“他在意什么?”
賈詡把他和劉盈關于劉盈身份暴露后可能會有的發展那一番對話,精簡了一下,告知了張繡。
“你我就算暴露了他的身份又如何?或許張使君有麻煩,但我們會有更大的麻煩。”賈詡道,“我們與他沒有仇恨,不會做此事。”
張繡仍舊很憂愁:“我們是董卓的部將,怎么會與他沒有仇恨?”
賈詡笑道:“他喚我為師傅,讓心腹與你交好,就證明他認為與你我沒有仇恨。”
張繡雙手抱著頭嘆氣:“我只能歸附他嗎?”
賈詡搖頭:“以他的性格,你不歸附他也沒關系。只是張小將軍,你不認為張使君很神奇嗎?”
“文和,你直呼我姓名即可,我又不是世家子弟,不在意這個。”張繡深呼吸,“神奇?是很神奇啊。他是怎么逃出的長安,又是怎么到達的漢中?我聽聞張盈投奔米賊時,已經有部曲了。”
賈詡補充道:“不僅有部曲,還在關中有了令人側目的戰績。”
劉盈襲擊縣城,掠奪糧草,雖沒有行暴虐之事,也像個尋常黃巾賊和米賊那樣的匪徒。
他的戰績在天下人眼中可能不算什么,但賈詡等人盤踞關中,還是略知一二的。
劉盈的消息自出現在賈詡等人面前,到劉盈進入漢中,可是從無敗績。
就算面對三四倍于他的其他匪徒聯合圍攻,劉盈都能從容獲勝。
他的兵不像是剛拉攏的亂民,倒像是一直跟隨他的部曲。
所以“張盈”自稱留侯后人,落魄官宦子弟,不太出名的地方豪強,無人不信。
“張盈”有家養的部曲,家世肯定不錯。
如果“張盈”是劉協,那就太令人震驚了。
小皇帝孤身逃出皇宮,別說沒有護衛,可能連口糧都很少。
若是尋常人,可能已經在亂世中餓死了。小皇帝是怎么迅速拉起一支頗有戰斗力的部曲?
更別提短短三年,“張盈”便以世家賢士聞名天下,得到劉焉、劉表、曹操、袁紹四位最強大的諸侯的認可。
“張盈”啊,真的太神奇了。
張繡壓低聲音道:“他莫非有漢家先賢庇佑?能三興大漢?”
賈詡想起劉盈的話,失笑:“不,他說他想讓大漢入土?”
張繡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賈詡坐在張繡身邊,眉眼柔和,語氣慈祥,就像是在提起自己喜愛的晚輩般:“張使君言,大漢腐朽,該破而后立。”
……
“總之,就是這樣。”劉盈和小伙伴們在地上歪七扭八圍成一團坐著,“不過別叫我劉協,我不認這個名字。我就是張盈。”
即使已經猜出,周瑜也暫時被震驚得不能言語。
孫策喃喃道:“天啦,你是怎么逃出來的?難道真的有漢家先賢庇佑?你要三興大漢了?”
劉盈撇嘴:“興個屁啊,我留侯后人,是要開創新的王朝。腐朽的大漢趕緊去死。”
孫策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像是做噩夢的時候想把自己拍醒。
周瑜身體一歪,被諸葛亮撐住。
諸葛亮對周瑜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他在周瑜問“張盈”為何不匡扶大漢時岔開話題,就是等著看周瑜被嚇到。
周瑜無奈地瞥了諸葛亮一眼,又看向法正、龐統和張翼。
這幾人臉上也帶著看好戲的神色。
行吧,他們大概早就知道“張盈”那高遠的志向。
好,很好。
周瑜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要隱瞞你的身世一輩子?”
劉盈點頭:“等當了皇帝,我還要把自己的謚號去掉。不過一早逝的傀儡皇帝,有何資格上謚號?漢家公卿那些小伎倆真是上不得臺面。”
劉盈嫌棄地擺擺手:“區區漢末帝而已。”
法正打斷道:“行了行了,你自己的謚號你自己想。哪怕將來你給自己上個惡謚,要如何與群臣解釋也是你自己的問題。賈詡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你的師傅?”
劉盈將自己和賈詡的緣分提了提。
聽聞賈詡已經察覺劉盈在裝傻,卻向董卓隱瞞了這一點,他們對賈詡的印象變好。
龐統道:“憑借他這點善意,倒也當得起你一聲‘師傅’。”
孫策疑惑:“不對啊,張盈你學富五車,賈詡不過一西涼士人,能教得了你?而且你不是有很多藏書嗎?你就帶著幾個宮人離開長安,藏書是哪來的?”
劉盈道:“我反駁一點,我是孤身離開長安,那幾個宮人是見我武藝高強,擅自跟上我。至于我的才學嘛,那才是我真正的秘密。”
劉盈笑了笑:“漢哀帝這個身份,不算什么大秘密,只是沒必要說。我一直和你說的,當你認我為主,我就告訴你的秘密,不是這個。”
孫策使勁深呼吸。
這都不算秘密?劉盈的秘密有多可怕啊。
他身體一倒,在地上滾了起來。
周瑜制止住孫策的打滾:“你干什么?”
孫策抱著腦袋:“不行啊,我忍不住好奇心了。要不我們認張盈為主吧!”
周瑜罵道:“你想認你自己認,拉著我干什么?”
孫策眼巴巴道:“我若知道了張盈的秘密,肯定會告訴你。我不能對不起張盈。”
所以你就要拉著我蹚這渾水嗎!周瑜真想一腳把滾來滾去的孫策踢開。
“我一直沒勉強你,是因為你將來可能會在江東自立。”有了賈詡,劉盈對未來的信心更足,便有底氣招攬孫策和周瑜了,“不過就算你將來自立,也不過是被曹操等人打敗,投降后給曹操當一個戰戰兢兢的公侯。那還不如跟著我呢,軍功侯肯定比戰敗侯好。”
孫策不滾了。
他爬起來郁悶道:“你怎知我會輸?”
劉盈問道:“以你的出身,江東世家會服你嗎?”
孫策癟嘴搖頭。不是人人都和周公瑾一樣,不以家世看人。
劉盈道:“你要如何懾服他們?”
半晌,孫策垂首道:“殺。”
“是啊,只能殺。本來這殺戮可以交給屬下,你再給予豪族利益,豪族便不會把仇恨集中在你身上。”劉盈眼中帶著一絲譏諷,“豪強的身子骨一點都不硬。可惜你連這點都做不到。你的麾下,只有你能打啊。難道你還能這事推到公瑾身上?”
孫策斬釘截鐵道:“我自己做出的決定,絕不讓他人承擔責任。”
劉盈頷首:“就是如此。沒有這點魄力,你怎么能在十七歲便聚攏一群人為你征戰?”
孫策腦袋前傾:“啊?十七歲?我現在就已經超過十七歲了!”
劉盈笑道:“是啊,這次你父親沒死。”
孫策頭疼無比:“什么叫這次?”
劉盈道:“我袒露一點秘密吧。我說現在是我一場夢,你們信嗎?我在入夢前,就知道了若這世上沒有我的你們的未來。”
孫策有氣無力道:“你說什么我都信。你繼續說。”
劉盈道:“可不能繼續說了,你還沒叫我阿公呢。”
孫策撲上去廝打劉盈:“你正經點!”
劉盈笑著擋住孫策,扭頭對法正道:“你們還要繼續猜?”
法正、龐統、諸葛亮、張翼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不猜了,我們先說!”
劉盈點頭,把孫策推開后,對周瑜道:“說真的,跟著我,比他自己單干好。孫吳的政權,以他為開端,但以他的死為奠基。”
周瑜收斂心神,將顫抖的手指藏在袖子里:“我明白。若孫伯父早早戰死,他恐怕要在江東站穩腳跟,恐怕要制造諸多殺戮。那時江東定會有許多人刺殺他。伯符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
因為孫策在占領江東后,身邊的人肯定也大多是江東的士人。
誰能保證,那些沾親帶故的士人不會受姻親影響?
周瑜問道:“他本會如何……”周瑜說不出“死亡”二字,話停在半截。
孫策忙爬到周瑜身邊,哥倆好地攬住周瑜的肩頭,無聲地安撫好友。
周瑜瞪了孫策一眼。
你早逝,你自己倒是不急!
孫策對周瑜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雖心里更生氣,但周瑜內心的惶恐被撫平不少。
“伯符二十六歲時甩開扈從狩獵時,被幾年前所殺一士人的三個門客伏擊,射中面頰而死。”劉盈沒說孫策所殺的士人是誰。
孫策和周瑜也沒想問。
現在他們沒有仇恨,將來或許也不一定有仇恨。他們不會為沒有的仇恨報仇。
他們只需要知道,孫策死亡的原因有多荒唐,死亡時有多年輕。
孫策唏噓道:“這也死得太兒戲了。行吧,看來我是必死了。”
狩獵是會清場的,且獵場極大,居然能被三個“門客”正好伏擊到,自己身邊的人肯定通風報信了。
周瑜的袖子里的雙手攥緊:“此事定論便是伯符被幾年前所殺的士人的門客伏擊而亡?除了刺客,沒追究其他人的責任?”
劉盈點頭。
孫策再次唏噓:“那我肯定必死了。”
很明顯,劉盈所說的那個未來,自己死的時候恐怕已經鎖定了仇人。
估計就是江東豪族和自己的敵人聯合起來謀劃出這場刺殺吧。他們摸清了自己的行蹤,探明了自己的行動特點,才會恰好在自己甩開扈從的時候伏擊自己。
“權兒聰敏,等我死后,江東那些被我所殺的豪族或許會稍微亂一亂,等權兒安撫他們后,就老老實實當我孫吳的臣子了。”孫策捏了捏自己沒有蓄須的下巴,“難怪你說,我的死奠定了孫吳的基業。”
周瑜面無表情,語氣急促道:“張盈,我和伯符認你為主。”
孫策愕然:“什么?這么急嗎?我還沒做好決定呢。”
周瑜罵道:“你還要做何決定?就算你再喜愛權兒,權兒將來當吳王,和你有什么關系?!和你的子嗣有什么關系?他要坐穩吳王的位置,恐怕還要防著你的子嗣!就算你的子嗣不死,也不會過得太好!”
孫策發現周瑜的怒氣是真的,縮了縮脖子:“但那畢竟是我孫家……”
周瑜語氣冰冷:“你要用你自己和你兒子去換你弟弟的富貴?”
孫策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諸葛亮湊上來道:“伯符啊,你弟弟當了吳王又如何?你弟弟難道還能當皇帝?”
孫策想了想,道:“應該不能。我若不死,和弟弟合力,或許有一線機會。”
也只是一線而已。江東的底子還是太薄弱了。
割據一方,成為一方諸侯呢?
孫策又想了想,如果沒得選,只能自己打拼就罷了,現在有得選了,只是為了一個吳王之位,不值得自己犧牲。
若弟弟只能當個吳王,自己的兒子頂多是個公侯。
那還不如給“張盈”當公侯呢,軍功侯的地位可高多了。
諸葛亮道:“若只是當個吳王,無力北伐中原,等中原統一后,吳王也傳承不了多久。連南越王也只傳承了五代,江東比南越好打多了。五代之后,你弟弟的子孫可能還能在投降后有個爵位,你自己的子嗣恐怕就只能是庶人了。”
周瑜冷笑:“他愛惜權兒更甚自己,愛惜權兒的子嗣也更甚自己的子嗣。說不定他就是認為給權兒子嗣一個爵位更重要,自己的子嗣當庶人無所謂呢。”
孫策訕訕道:“別罵了別罵了,我不會這么想。”
劉盈見周瑜氣得和孫策的友誼都快有裂痕了,忙安撫二人,為二人修復友誼。
“不會不會,怎么會呢?公瑾放心,伯符的子孫不會成為庶人。”劉盈護住躲閃的孫策,語氣誠懇道,“他的孫輩被孫權的孫兒殺光了,孫吳還沒倒,他就絕嗣了,所以子孫不會成為庶人。”
孫策:“……”
周瑜站起來。
法正、龐統和張翼拉著窩在周瑜身旁的諸葛亮,往角落里爬行。
周瑜拔出劍,劍尖指向坐席。
“伯符,如果你不與我一同認張盈為主,我們的友誼就如同著坐席一樣,斷了吧。”
周瑜的劍尖輕輕劃開了坐席。
孫策連滾帶爬從劉盈身后奔出來,握住周瑜的劍尖,手心流下了鮮血。
他哭泣道:“公瑾,我怎會是如此愚蠢的人!我立刻認張盈為主!張盈,你別拱火了,幫我勸阻公瑾!”
不要啊!不要和我絕交啊!我錯了!我不該猶豫!
雖然弟弟很重要,但公瑾你也很重要,不要把我的心劈成兩半啊!
孫策手心被劃傷,劉盈半點不心疼,樂得不行。
法正跑到劉盈身邊,捂住了劉盈的嘴,免得劉盈再拱火。
張翼忙去找藥為孫策敷手。諸葛亮和龐統安撫周瑜和孫策。
他們都沒有質疑劉盈的話。
以周瑜和孫策現在的名聲地位,劉盈沒必要撒謊拉攏他們。
別說他倆,就是孫策還活著的中年父親孫堅,都沒資格被劉盈編謊話拉攏。
孫堅只是袁術麾下郁郁不得志的將領之一。
再者,孫策和周瑜聰慧,劉盈對他們所說的“未來”,他們一推演,就發現如果未來真的走那條路,確實會有劉盈所言的結果。
孫策只能用屠殺來懾服江東豪族,那江東豪族就必定刺殺孫策。
孫權與江東豪族和解后成為江東之主,必定不能對孫策的子嗣太過優厚。
孫吳不能擁有中原,就必定被中原所滅。以江東薄弱的經濟基礎,這是大概率事件。
只有孫策在孫吳敗亡前絕嗣一事,出乎兩人的預料。
以他們對劉盈的了解,劉盈之前透露的話,足以讓他們傾向劉盈。加這個尾巴,實屬和利益無關,只是……
只是惡劣!
孫策明白過來,對劉盈齜牙咧嘴。
劉盈戳了戳孫策被綁成粽子的手,快樂道:“心情如何?”
孫策罵道:“我看你比我更容易被刺殺!”
劉盈譏笑道:“我怕死,才不會和你一樣甩開扈從獨自狩獵。野味一點都不好吃,我只愛吃家養的。”
打獵又不是為了吃肉!打獵就是因為打獵好玩!
孫策試圖和劉盈辯論,被周瑜一個眼神壓制住。
周瑜道:“你不是要說你的秘密嗎?”
劉盈嘴賤:“不磕頭嗎?”
周瑜沒好氣道:“等你當了皇帝,有的是機會看我們磕頭。快說。”
劉盈看向法正。
法正道:“我們先說吧……我們誰先說?”
龐統道:“都達成一致意見了,你幫我們說了就得了。”
張翼和諸葛亮點頭。
法正對劉盈道:“我們猜你是劉盈,但不是漢惠帝劉盈,而是漢高祖精心培養的長子。”
劉盈真是太詫異了。
這個副本的人怎么一猜一個準,而隋唐副本的人老說自己是阿父?
劉盈問法正緣由。
法正等人猜測劉盈身份的推理,和賈詡差不多。
以“張盈”的性格,假名大抵就是真名。而“張盈”早就自曝身份為漢家先祖,那他的真實姓名便是劉盈。
法正等人原本猜測劉盈是漢高祖劉邦。
漢惠帝肯定不是他們認識的“張盈”這模樣,“張盈”性格簡直像是漢高祖劉邦從史書里走了出來。
但“張盈”性格活潑開朗,他們確信“張盈”定和自己是同齡人。
思來想去,或許最不可能的猜測,就是真實的猜測。
為何不能有一位漢太子劉盈,不是漢惠帝劉盈呢?
如果漢高祖有時間和精力親手培養出一位繼承人,那就該是如今“張盈”這模樣。
“我們猜對了嗎?”小伙伴們睜大眼睛,等待劉盈的答案。
劉盈心情復雜地點頭。
連法正和老成的龐統,都與諸葛亮和張翼一同像個孩童般振臂歡呼勝利。
第207章 漢中恭迎新主人
小伙伴們在蹦蹦跳跳歡呼。劉盈單手撐著下巴, 異常郁悶。
傷疤沒好也忘了痛的孫策又恢復和劉盈的親密,湊到劉盈身邊道:“你皺什么眉頭?”
劉盈困惑:“有那么好猜嗎?”
孫策道:“肯定不好猜,你看我就猜不到。”
周瑜白了孫策一眼。你那腦子在除了打仗之外的地方,哪會動彈?
“算了, 猜中就猜中吧。”劉盈懶得想了, 就當是隋朝人沒有一雙能辨別真假珍珠的慧眼。
他也不想想, 現在他是以少年人的身份和朋友平等相處。在隋唐時, 他的殼子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皇帝, 沒有與別人平等相處的機會。
擁有“高祖之風”的四十多歲中年男人還能是誰?只可能是高祖本人。
但劉盈是不會為別人找借口的。錯就是錯, 眼瞎就是眼瞎, 怎么能找借口呢?
“別叫了, 不是要聽我的秘密嗎?”劉盈開懷笑道。
被猜中身份,而不是把他認作阿父, 他還是很開心的。
不愧是他的朋友,眼神就是比老頭子好!也比小屁孩好!
“來啦來啦!”小伙伴們親親密密擠過來。
劉盈將和賈詡說過的事, 又向小伙伴們說了一遍。
對劉盈的神異, 小伙伴們沒什么驚訝。只是劉盈說這是他的一場夢,讓小伙伴們的神色有些別扭。
諸葛亮心直口快道:“在你看來, 我們不是真實的?”
劉盈問道:“你認為你是真實的嗎?”
諸葛亮飛快地答道:“廢話!”
劉盈又問道:“你感覺我與你們相處, 有把你們當作虛假嗎?”
諸葛亮愣了一下,然后曲起食指揉了揉鼻子, “嘿嘿”笑了兩聲。
劉盈沒好氣地學著諸葛亮的語氣道:“廢話!”
小伙伴們臉上和心上的陰霾都一掃而空。
周瑜和孫策也不由露出笑容。
劉盈如何來到這世間無所謂,他們的相處就是真實的。
“這么說, 淮陰侯的兵書是真的!”孫策激動道, “還是剛寫的!”
劉盈點頭:“阿兄很勤快。哦,對了,我強調一點, 有一件事你們猜錯了。我根本沒被阿父教導過,我是自學成才。我也不像阿父,是阿父學我!”
劉盈不等小伙伴們回答,就滔滔不絕炫耀自己的經歷。
阿父算個屁。
阿父還在芒碭山吃草的時候,自己已經拿下豐邑。自己才是大漢真正的開國皇帝,阿父就是撿便宜的!
小伙伴們面面相覷。
行吧,別管劉盈的性格是怎么養成的,他確實是小一號的漢高祖。
如果劉盈不高興,他們說漢高祖是大一號的劉盈也成。反正漢高祖聽不到。
“漢高祖聽到了又如何?他又不能來這里。”大漢忠臣諸葛亮大逆不道道,“若他能來,你就不用如此辛苦了。我們仍舊叫你張盈?留侯同意了?”
劉盈道:“叫我張盈就行。稱呼我為主公也不錯,阿公也沒問題。張伯父能有什么意見?阿父都同意了。”
小伙伴們十分同情留侯,并毫不猶豫地無視劉盈又想當他們阿父的行為。
孫策疑惑道:“你不是與蕭相國更親近嗎,為何不假借蕭相國的姓氏?”
劉盈無奈道:“蕭伯父氣性大,要是氣生病了,我和阿父、阿母的工作量會加倍。”
小伙伴們又開始同情蕭相國。
周瑜對漢初名人的私生活雖然很感興趣,但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公事:“有他們輔佐,你重走一遍漢高祖出關的路,應該會很容易吧?”
劉盈搖頭:“不容易。”
他從氣候和植被說起,描述漢初和漢末關中的不同。
如今關中能養活的人口,遠遠少于漢初。
而且蜀中、漢中和關中的豪強被秦朝收拾過一遍,劉邦起兵的時候,在當地沒有遇到太大阻礙。此時就不同了,黃巾軍把中原掃了一遍,但益州的豪強還很強硬。
“不過也不是什么特別大的難題。”劉盈道,“叔伯雖然只能在場外提供咨詢,但我有你們。我相信青史留名的你們即使年少,也不會輸給其他人。”
劉盈在小伙伴們露出愉快神情時,補充道:“雖然你們在青史中留下的都是挺悲劇的名聲。”
小伙伴們臉上的愉悅消失了。愉悅轉移到了劉盈的臉上。
小伙伴們郁悶地發現,無論劉盈是否袒露他的秘密,那欠揍的一面永遠不會變化。
“什么都坦白了,就好好干活。”劉盈道,“將來再入伙的人,不一定要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希望他們來投奔我的時候,我不再用所謂真實身份來招攬他們。”
法正信心十足道:“放心,下次再有人來投奔你,定是沖著‘張盈’而來。”
周瑜問道:“你會將你的身份告訴趙子龍嗎?”
劉盈想了想,道:“把我是漢哀帝劉協的秘密告訴他,其余的就不用了。新舊朋友,還是要有差別,不然怎么顯得你們彌足珍貴呢?”
趙云對漢初名人沒有特別大的尊敬,就算劉盈告訴他,趙云也不會與漢初的名人交流。
而且劉盈沒說謊,真正的秘密告訴如今的朋友就夠了。
賈詡是第一個加入的“完全形態謀士”,還為劉盈授過課,并且一眼就認出了劉盈,才會被厚待。
至于張繡,劉盈不會特意將秘密透露給他。
這點小事就交給賈詡判斷吧。
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價值就少了。他要用秘密籠絡人心,就要讓“秘密”真的是秘密。
之后他若還想用秘密嚇唬誰,就等到當上皇帝之后,或者自己、對方快去世的時候,狠狠嚇唬他們一跳。
劉備這個好孫子可以例外。
“總之,就這樣。”劉盈合掌,“是否知道我的秘密,我們如今要做的事還是那樣。走,先去長陵幫我阿父炫耀!”
小伙伴們有的露出無語的神情,有的捧腹大笑。
確定劉盈的真實身份后,劉盈一些行為就更“荒唐”了。
隔壁還活著的漢高祖,向本世界的漢高祖隔空炫耀,真的太荒唐了。
“公瑾,伯符,你二人想向誰請教功課?”
“嗯……蕭相國?”
“能不能向漢高祖請教功課!”
“蕭伯父有點忙,我盡量。阿父?阿父太懶,肯定懶得理你。我比阿父厲害,你不如拜我為師。”……
小伙伴們嘰嘰喳喳聊了許久。
他們在地上鋪了很大的地鋪,躺著聊到天色蒙蒙亮。
他們沒有點亮油燈,看不出彼此的神色。
所以周瑜和孫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倆的神態有多開心。
與一群志同道合、志趣相投的同齡人一起辦一件天大的大事,多有趣啊。
第二日,張繡一宿難眠,神色疲憊。
劉盈等人也幾乎一宿沒睡,神色卻很興奮。
賈詡端詳孫策和周瑜的神情,心中明了,這二人大概已經是陛下心腹了。
賈詡對劉盈道:“我和張繡先回長安。我們在長陵等你。你不需要入長安城,直接繞道去長陵。帶了金銀珠寶嗎?我拿些送給郭汜、李傕等人。”
劉盈讓負責管賬的諸葛亮將賬簿直接交給賈詡,任由賈詡自由支取,不用向他匯報具體開支。等事情結束,再一并報給他。
賈詡的眉眼更柔和了。
劉盈驚訝地發現,原來賈詡的面容也不是特別平凡嘛。
挺好。他的師傅,臉不能太差勁。
“子龍,你有什么想問的?”劉盈問趙云。
趙云愁眉苦臉道:“我可以什么都不問嗎?”
劉盈笑道:“可以。若你想問就問。雖然我和朋友們說凡事有個先來后到,他們與我更加親密。但他們都認可你,愿意和你一同分享秘密。”
趙云心中很感動,但還是拒絕了劉盈告知他真相。
他很有自知之明,現在承受不住真相。
光是想想劉盈可能是漢哀帝,他就睡不著覺,不能再多想了。
他還是只把面前的小將軍當作張盈看待吧。
“張繡,你放心,跟著我絕對有舒坦日子過。”劉盈又安撫張繡,“你也看到了,我們都是有志才高的年輕人。與我們一同打拼,比跟著那群老翁有趣多了。”
劉盈一手叉腰,一只手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我的勢力馬上就能和袁紹等人抗衡。而我比他們年輕多了,熬都能熬死他們。優勢在我!”
聽了劉盈這話,張繡眉間愁苦竟不由淡了。
他看了一眼昨日與他切磋的人。
孫策對張繡擠眉弄眼。
志同道合的同齡朋友……張繡深呼吸,露出笑容:“好!等我,我馬上帶部曲來找你!”
劉盈伸出手:“來來來,我們碰拳。”
一群年輕人,有的很興奮,有的滿臉不耐煩,有的稍顯尷尬……他們圍成一個圈,把拳頭碰在了一起。
逐鹿天下是一件很嚴肅、很艱辛的事。
這群年輕人的眼眸中,卻全是輕松快意。
賈詡捋了捋自己的胡須。
身為唯一的中年人,他沒有加入年輕人的儀式。
他只是面帶慈祥地看著這群嘰嘰喳喳的年輕人,輕輕點了一下頭。
未來的日子,很值得期待。
……
一個小小插曲后,劉盈再次出發。
在賈詡的賄賂下,不僅劉盈在西漢陵墓區指指點點時沒遇到阻攔。
漢長陵在西漢末年赤眉之亂時就遭遇過劫難,被劉秀修復過一次。
這次又遭劫難,孫堅離開長安前匆匆修整了一遍,現在又顯得有些破敗了。
小伙伴們都以為劉盈可能會感傷,誰知道劉盈笑著讓最擅長丹青的周瑜畫像,說要拿給阿父阿母看。
“我就說了,修那么大的墓,就是給人盜的。”劉盈揚揚得意道,“特別是阿兄,特別想在墓里放很多好東西。到了亂世,他的墓第一個被盜!”
周瑜無奈:“這么悲傷的事,你能不能別笑?太不孝悌了。”
經過劉盈的吹噓,周瑜已經知曉劉盈世界的淮陰侯大概能一生安順。
但這個淮陰侯,在當上淮陰侯前吃的“苦”也太多了。
劉盈撒著腳丫子狂奔,淮陰侯焦頭爛額地在后面狂追,旁邊還有個和孫伯符極其相似的齊王,不斷發出“弟弟最厲害了”的雜音。
劉盈若惹是生非,可憐的淮陰侯還要跟著弟弟們連坐罰跪。
大致負責任的長兄都是如此可憐。
按照常理,淮陰侯已經賜“劉”姓。但就因為劉盈一句“韓比劉好聽”,韓信居然就不改姓了。
雖然淮陰侯的兒子將一個繼承淮陰侯的爵位,一個封王。但淮陰侯本人竟因為弟弟一句戲言便不當王了。
周瑜想起他們歷史中那個為了當異姓王而鬧出諸多事的淮陰侯韓信,對比劉盈他那“王什么,不在乎,陪弟弟玩更重要”的阿兄。
他真不知道哪個淮陰侯,才算有兵仙的模樣了。
各有各的不靠譜啊。
“有什么關系?阿父自己都不在意。”劉盈道,“若他們在乎這個,早就氣死了。我的墓不也被毀了嗎?”
周瑜便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行吧,劉盈連自己都嘲笑。
因劉盈說“阿父愛看,阿母默認”,連最沉穩的周瑜和龐統都被劉盈那離奇的腦回路繞了進去。
他們竟然在長陵點了篝火,圍著篝火嗷嗷嗷跳舞。
趙云說自己不想知道劉盈更多秘密,但因小伙伴說不用避著趙云,所以劉盈沒有特意告訴趙云自己另一重身份,但說話做事也沒有避開趙云。
趙云抱著長槍,高大的身子縮在篝火火光照不到的陰影處,一臉痛苦。
周瑜不想跟著劉盈墳頭蹦迪。
他好不容易擺脫了劉盈和孫策的鉗制,躲到了趙云的身邊。
“我真后悔認張盈為主。”周瑜咬牙切齒道。
趙云忍俊不禁。
重新啟程時,賈詡和張繡與劉盈會合。
賈詡將劉盈另一層秘密告知了張繡。
張繡雖與劉盈還不算熟悉,但賈詡相信張繡的人品。
不過這不是賈詡告知張繡劉盈秘密的原因。
劉盈的心腹中,張翼為益州士人,法正為關中士人,周瑜、孫策是江東士人,龐統是荊州士人,諸葛亮勉強算半個荊州士人。
雖然劉盈不是故意如此招攬,但從劉盈心腹的地域劃分可看出,劉盈的地盤應該是以崤山以西對抗崤山以東。
在這一張藍圖中,還差一個涼州。
涼州雖貧困,但盛產好馬悍卒。
自己一離開,郭汜和李傕的矛盾肯定會迅速爆發。
等涼州軍再次內亂,劉盈的心腹中文有自己,武有張繡,要收攏涼州殘軍,進而降服整個涼州,就容易許多。
同時,他與繼續留在長安的張濟里應外合,劉盈趁著中原大戰吞并關中,也不是太困難。
張濟還不知情。
但張繡入了劉盈麾下,在劉盈那里站穩了腳跟,長安再生亂,張濟自會前來依附。賈詡只需要保持和張濟的聯系,并叮囑張濟凡事跑慢一些,保重自己便成。
賈詡在長安城埋好釘子后,才告知劉盈。
劉盈一聽就懂,懶得再聽,便讓賈詡向還稚嫩的小伙伴們講課。
“笨蛋朋友們,趕緊聽賈師傅授課。”劉盈不知道從哪找到一張鑼,在小伙伴們耳邊“哐哐”敲,“張繡和子龍也不準逃……孫伯符!你怎么也想跑!”
劉盈震驚無比。身為江東奠基者,常勝小將軍,孫策你居然想逃軍略課?
孫堅沒死的時候,孫策難道還是個紈绔?
把孫策抓回來交給周瑜看住,劉盈背著雙手,猛搖腦袋:“師傅師傅,我們中就只有你一人是成熟的中年人,你要多費心了。”
賈詡哭笑不得。自己也不老啊。
法正、諸葛亮等人都很聰明,只是見識少了些。
賈詡教授的軍略,他們結合劉盈從漢初帶回來的書籍,一聽就會。
法正思及自己拜訪曹操和袁紹麾下關中士人的所見所聞,一拍腦袋:“對啊,我是扶風人,完全可以成為關中士人的頭領!”
諸葛亮摩拳擦掌:“荊州士人由龐統來當就成,我是從中原逃難來的士人,我可以去聚集和我有同樣經歷的人!別讓子龍閑著,他能代表趙地!”
趙云茫然。自己一個鄉勇,還能代表趙地了?
張繡拍了拍趙云的肩膀,十分同情茫然的趙云。
張繡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成了涼州人的希望。
這個希望,文和應該自己當。
劉盈夢醒回家時,劉邦也如此和劉盈分析此事。
前漢末年,王莽得到了大部分朝中公卿的支持,被朝中公卿捧為圣人。
以崤山為界,劉秀身邊多是山東豪族,王莽身邊是關中豪族。
王莽戰敗,劉秀深恨關中豪族背叛大漢,對關中多有打壓。
關中豪族勸說后漢從洛陽向長安遷都失敗后,幾乎游離于后漢權力邊緣。
劉秀之子漢明帝是一位很優秀的皇帝,緩和了關中和山東的矛盾。可惜漢明帝死得早,而漢章帝太看重外戚,又重新排擠關中士人。
之后后漢皇帝壽命都不長,幾乎是太后和外戚執政。而太后的家族,幾乎都是山東豪族。
“鄧太后很厲害,不輸給你阿母。但她也只能依靠外戚,行為不能自由。”劉邦搖搖頭,遺憾道,“她在平叛后若能再活十年,可能就不同了。”
鄧太后執政時,后漢四面八方都遭遇叛亂,連海上都有海盜襲來。
所以鄧太后平叛成功,才會被稱為把后漢從滅亡邊緣拖了回來。
但鄧太后剛執政時,威望并不高,只能依靠外戚。她一些決策,必須順從山東豪族的集體利益。
百年羌亂中,朝廷派去的軍隊節節敗退,全靠涼州軍人自己抵抗,維持戰線不往中原推進。
但山東豪族不想付出更多的代價,再加上看不起羌人,竟然放棄了涼州。
涼州豪族浴血奮戰,被朝堂背刺。
涼州被放棄后,下一步就是關中。
雖然戰線在關中拉鋸,但山東豪族讓關中豪族放了許多血,抵抗也不強烈,關中許多城池破城。
關中豪族就是在這個時候,與涼州豪族聯合在了一起,變得頗具邊塞豪強氣質。
后來鄧太后終于壓制了山東豪族,一步一步收復了故土,涼州和關中回到了朝廷的懷抱,但裂痕已經刻下。
更嚴重的是,因朝臣拖拖拉拉,朝廷的國庫幾乎消耗一空。
鄧太后在結束叛亂后,獲得了極大的聲望。
以她的政治智慧,下一步定是休養生息,并彌補和涼州、關中的裂痕,打壓山東豪族,平衡朝堂勢力。
可惜鄧太后剛起了個頭,就逝世了。
之后宮廷爭斗十分混亂,皇帝一個比一個年輕,縱有漢順帝勵精圖治也無力回天。
黃巾之亂時,大漢朝廷完全拿不出來錢,只能放權給各地豪強組織鄉勇。
兵權旁落的結果,不言而喻了。
劉邦十分遺憾。
鄧太后是一位很好的統治者,可惜死太早,也沒有爭氣的繼承人。
劉盈安慰劉邦:“沒關系,那邊大漢皇帝和太后的兒子不爭氣,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劉邦瞪劉盈:“你還是別安慰人了,越安慰越氣。”
劉盈問道:“阿父很生氣?”
劉邦想了想,又不是自己兒子不爭氣,他氣什么氣?
劉邦改口:“你安慰得很好,多說點,去安慰安慰你阿母。”
劉盈開開心心去安慰阿母,呂雉還真被兒子安慰到了。
沒錯,又不是我的兒子不爭氣!
經過劉邦的分析,又有叔伯進行詳細的分析,劉盈確定的計劃和賈詡所謀劃的差不多。
山東士人囂張了一個朝代,該輪到崤山以西的士人排在前面了。
一個新朝代的建立,就是用一群新貴代替舊貴。劉盈要聚集涼州、益州、關中之人,與山東士人相抗衡。
他們分析了隋朝的政治格局,隋煬帝試圖拉攏山東士人壓制關中士人,也是一樣的道理。不過隋煬帝的手段別學,道理都對,道路全錯。
劉盈把漢初長輩總結的策略帶回副本,交給賈詡。
賈詡整理之后,細細教授給劉盈那群年輕的心腹們。
之后劉盈這邊的消息,也會在賈詡處聚集,經過賈詡整理后再交給劉盈帶回漢初。
有了賈詡當大總管,劉盈負擔陡然一松。
他淚流滿面地握著賈詡的手道:“師傅來了,我才有了當主公的模樣。以前我哪是主公啊,我是他們阿公!”
雖然這次劉盈再次自稱他們阿公,小伙伴們也不好意思說不是了。
咳,看到賈詡所做的事,他們才明白劉盈獨自承擔了多少。
不行啊,必須更加努力。不然劉盈那混球,就會更加囂張了!
小伙伴們拍拍臉。
年輕人,睡什么覺,都給我肝起來!
連孫策都回到了被父親派去壽春結交名士的時候,皺著眉頭挑燈夜讀,再不提偷懶之事。
劉盈嘲笑人的嘴臉實在是太可憎,孫策受不了那個氣。
張繡和趙云面面相覷。
“我們也學?”
“多讀書是好事。”
兩人湊一起,磕磕絆絆的進步。
賈詡拈須微笑。
他越發理解為何劉盈的長輩溺愛縱容劉盈。
別管劉盈用什么方式,劉盈確實很能籠絡人心,并帶著下屬進步。
這就是名主啊。
劉盈從關中回漢中時,隊伍里還多了許多大漢朝廷的朝臣。
袁紹等人放棄長安東歸,沒有接走所有公卿。
一些地位偏低的公卿,或者公卿的家人,被迫留在了長安城。
賈詡高調地宣揚,劉盈為了拯救這些被困的公卿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這些公卿雖地位不高,但他們能活著回到家鄉,親朋好友和宗族就能組成一個龐大的根系,進一步為劉盈揚名。
劉盈承諾他們,待回到益州后,就通過益州水路送他們歸鄉。
若有人想留在益州隱居,他也會幫忙安排。
劉盈沒有招攬這群公卿。
他自己都不過依附米賊之下,哪有資格招攬公卿舊貴?
正因為劉盈沒有這個資格,他花錢贖買落難公卿的事,就被認為是純粹的善意。
不過在這些算計后面,確實也有一件事,是出于純粹的善意。
賈詡將一位女子帶在身邊,稟報劉盈后,將其認為義女。
“唐姬……嫂子啊。”劉盈聽到賈詡介紹女子的身份后,嘆了口氣。
賈詡帶回的這位女子,就是漢少帝劉辯之妻,唐姬。
劉辯幼年時不得漢靈帝喜愛,身上沒有爵位;即位第二年便被廢為弘農王,很快被毒死。
他自己的登基典禮都很簡陋,更不提為妻子封后。
劉盈進入這個副本后,就已經是傀儡小皇帝。他沒見過劉辯和唐姬。
聽到賈詡說,唐姬回潁川后不肯服從父兄安排,誓死不改嫁,便失去了家族的庇佑,又被李傕掠奪入長安。唐姬再次誓死不從,并嚴格保守身份的秘密,艱難地在長安生活著。
一介弱女子,只是“誓死”便可以不屈從李傕,還能繼續在長安生活,可想長安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為她提供了庇佑。
賈詡就是其中一員嗎?
“你先幫我養著嫂嫂,等我稱帝,就封她為弘農王妃,再從宗族中給劉辯過繼個子嗣,給劉辯的嗣子封侯。”劉盈道,“你現在就可將此事告訴她,讓她開心一些。如果她愿意,我現在就可以去尋個宗室子弟讓她養著玩。”
賈詡笑道:“嗣子等你稱帝后再尋,先去劉焉家中過繼個女兒給唐姬,唐姬心里也不會那么苦了。”
劉盈點頭:“我就不見她了,免得有壞心的人編排,壞了她的堅持。”
賈詡笑得更加欣慰。
他看得出劉盈對劉辯沒有絲毫感情。劉盈卻能對未見過面的嫂子體貼入微,果真是個極其善良的好孩子。
高祖高后溺愛劉盈,是應該的。
劉盈隨意安排好唐姬的事后,譏笑道:“什么潁川大族,竟因女兒不改嫁便不庇佑了,真的頗具魏晉世家貴族的崇高風氣啊。”
魏晉?
賈詡將這個詞記在心中,沒有立刻詢問。
凡事都詢問,就沒有意思了。
他想自己親眼看看,親自推斷,若沒有劉盈降臨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未來會走向何方。
劉盈私下把唐姬的事告知了小伙伴們。
“即使賈師傅對外宣稱自己的義女不愿意嫁人,待我的地位變高,窺伺賈師傅女兒的人肯定會變得很多,說不定會有人求到你們這里來。”劉盈道,“唐姬是否再嫁,我尊重唐姬自己的意愿。賈師傅很關心唐姬,唐姬若不想守寡,賈師傅會告訴我,到時你們再為她尋個良配,否則別去煩她。”
小伙伴們本來正為唐姬的忠貞感動,聽劉盈居然要為唐姬尋個良配,都覺得自己的感動有點傻。
孫策好奇:“你真的不介意?”
周瑜沒好氣道:“他能介意什么?又不是他的妻子。”
劉盈搖頭:“若我不能庇佑妻子,我也不會阻攔妻子另嫁。難道要眼睜睜地看到心愛之人受苦嗎?”
周瑜愣住,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劉盈抱著手臂:“再說了,哪來那么多愛不愛的。你看,我阿父就很灑脫,我說等他死后給阿母找十個八個男寵,他都不介意。”
法正按著眉角道:“你不會是當著高后的面說的吧?”
劉盈點頭。
法正問道:“高后沒揍你?”
劉盈笑嘻嘻道:“她被我和阿父氣哭了,從此再不為阿父后宮美姬嫉妒。”
小伙伴們再次為劉盈和漢高祖的離譜而震驚。
罷了罷了,漢高祖和小一號的漢高祖……不對,劉盈和大一號的劉盈就是這副混不吝的性格,再離譜的事到了他們那里,都極有可能發生。
只能說,辛苦高后了。
小伙伴們得了劉盈的囑咐,便聯合起來幫唐姬掩蓋身份,以免唐姬將來做任何選擇,都不會被弘農王劉辯束縛。
他們還找來許多書送給唐姬。
小伙伴們以己度人,如果心里煩悶,多讀些有趣的書,心情就會變好。
劉盈之后也未見到唐姬,但許久之后,他收獲了一張唐姬的劇情立繪圖。
一位垂髫小女孩趴在年輕婦人的膝頭,年輕婦人手捧著一卷書,正微笑著為小女孩講故事。
后來立繪更新,小女孩變成了少女,依偎在中年婦人身側。
趴在婦人膝頭的,換成了一位垂髫小男孩。
婦人仍舊手捧著一卷書,笑容仍舊明媚,恰如未出閣時無憂無慮。
劉盈笑著合上了立繪圖。
若是自己的選擇,那么再嫁與否,都由自己開心便好。
“壯壯啊,如果我說我死后,隨意你找男寵,你會如何?”
“我現在就狠狠扇你兩耳光,讓你滾去地上睡。”
“哇哦,好可怕。那你不準找了,為我守寡一輩子。”
“放心,我一定會每日都過得很開心,在你墳頭嘲笑你痛失了多少有趣的事。”
“那我還是敷衍地養一養生吧,免得被你在我墳頭跳舞氣到。”
“你知道就好。”
小劉恒在父母中間翻了個身。
你們聊就聊唄,把我抓到中間干什么?我一點都不想聽。
生活不易,未來的漢太子翻滾著嘆氣。
……
“終于回來啦。”劉盈率軍進入漢中,叉著腰大喊,“還不來迎接你們的大王!”
劉盈的心腹們正露出困惑的神情,從山林中竄出一隊夷人。
為首的壯碩夷人笑道:“怎么發現的?”
劉盈握拳輕輕碰了碰那人的胸膛:“你還能瞞得住我?”
壯碩夷人哭笑不得:“我也沒想瞞住你。”
劉盈瞥了那人一眼:“那你還問什么。漢中局勢如何了?”
壯碩夷人道:“張魯和張修如將軍所言,兩敗俱傷。”
劉盈頷首,回頭對下屬介紹:“他是我的好兄弟,賨人首領杜濩。我還有幾個巴人好兄弟,他們都很出色,你們可別把他們當蠻夷對待,我會生氣。”
“怎會?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最不在意別人身份的諸葛亮立刻迎上來,笑容親切。
劉盈的小伙伴們都對杜濩笑得很熱情,連矜持的周瑜都不例外。
杜濩受寵若驚。
雖然招攬他的人很多,但都是以利益換利益。他還是第一次被這么多士人平等對待。
不愧是張盈的下屬。
杜濩便也不假裝粗俗無禮的蠻夷,以降低對方的警惕心了,以士人之禮對待劉盈的新朋友們。
賈詡走到劉盈身邊,壓低聲音道:“這是你在漢中的底牌?”
劉盈竟然已經讓益州巴夷歸心?!
劉盈搖頭:“這不是我的底牌。隨我入城,你就知道為何我不問你們奪取漢中之事。”
賈詡懷著期待,跟著劉盈穿越陽平關,進入漢中郡治所南鄭縣城。
劉盈進入城門時,輕輕撫摸了一下飽經滄桑的城門。
這城門再飽經滄桑,也沒有四百年。
四百年前,他就在這里,站在牛背的高臺上,叉著腰迎接阿父。
“進城啰,走,我把我兩位義父介紹給你們!”
“咦?不是只有張魯是你的義父嗎?”
“張盈,別隨口亂認義父。”
劉盈將部曲留在城外,絲毫不在意危險似的,帶著新朋友們大搖大擺入城。
張魯和張修暫時休戰,一同迎接這位名聲已經超過他們的晚輩。
他們心情很復雜。
本來他們以為會很快分出勝負,所以不需要借用劉盈的力量。但劉盈玩了一年歸來,他們還沒分出勝負,那就只能拉攏劉盈了。
奢華的宴席開始,侍從端著美酒佳肴魚貫而入。
餐盤落地,刀架在了張魯和張修的脖子上。
張魯和張修身后的護衛居然一動不動。
劉盈笑著開了一壇好酒,對身側友人道:“這酒雖不如我釀造的,也算可口了。來,多喝一點。”
張修面無血色。
張魯尚且冷靜:“盈兒,你這是何意?”
劉盈為自己斟滿酒:“我給了你們一年的時間,你們竟都未分出勝負。再打下去,漢中都要打爛了。”
他喝了口酒,抹了一下嘴角:“沒辦法,我只能調停了。”
劉盈豎起兩根手指:“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個,我仍舊是張盈,你們都是宗室,將來子孫即使沒有功勞也能封侯。”
他屈起一根手指,還有一根手指豎起,笑意盈盈:“第二個,我改姓,你們便不是宗室了。嗯……改個什么好呢?”
張魯還未說話,張修便瞪圓眼睛道:“改姓?姓氏還能改?你不是留侯后人嗎!”
劉盈將舉起的手握拳,放在桌案上:“我可以是留侯后人。”
張修聲音顫抖:“留侯的兵書……”
劉盈對張修眨了眨眼睛:“真的。我可以是留侯族人收留的其他家族的后人,全看你們倆想不想當宗室了。”
張修看了張魯一眼,突然想笑。
張魯一直因劉盈是他義子而自得,所以即使兩人勢均力敵,張魯仍舊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劉盈的刀都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自己已經輸了。那么不讓張魯贏,就是現在最重要的事。
張修念頭通達,隨即朗聲笑道:“我張家有如此好兒郎,我已經老朽,還執著什么?”
他解下了自己腰間的刀,用手輕輕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推開。
張修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劉盈面前跪下:“修愿奉郎君為主!為郎君家仆!”
劉盈將張修扶起,親親熱熱道:“伯父說什么呢?你是我的伯父。”
張修得意地回頭瞥了張魯一眼,大步走到了劉盈身后。
張魯整個人都震驚得傻掉了。
他不明白劉盈為何一回來就能挾持住他和張修兩人,更不明白張修為何會投降得如此快。
張修你沒有自尊嗎!
劉盈走到張魯面前,俯身道:“我知道你在驚訝什么。張魯啊,你和張修在宴請賓客,肆意享樂的時候,我練兵撫民,每日行走兵營田間足足兩年。擁有如此聲望,不是理所當然嗎?”
他在離開漢中時,就是叮囑下屬,向張魯和張修奪權之時。
在張魯和張修打得勢均力敵的時候,劉盈的下屬就已經混入其中,配合消滅張魯和張修的心腹。
張魯的心腹謀士閻圃拱手:“幸不辱命。”
張魯不敢置信地看向閻圃。
閻圃目不斜視,神態無半點愧疚動搖。
“來,去和賈文和坐一起。以后你們就要為同僚,一同忙碌了。”劉盈拉著閻圃的手走到賈詡身旁,“賈師傅,我給你找了個幫手,你別再喊累了。”
賈詡握住閻圃的手:“我哪有閻毓秀辛苦?今后就承你多照顧了。”
閻圃忙謙虛道:“我才疏學淺,能幫郎君奪得漢中已是竭盡全力。今后我全聽文和吩咐!”
“好啦好啦,你們別謙虛來謙虛去。”劉盈破壞氣氛,對小伙伴們道,“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就問毓秀。他是我在漢中的謀主。”
劉盈活動了一下脖子和肩膀,走到張魯身邊:“別跪了,我馬上去奪取益州,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讓你弟弟跟著我去。你就算撐死了也就能盤踞在漢中一郡,跟著我,將來封你個州牧當當。”
被劉盈從益州救回來的張魯的弟弟,不好意思地看了兄長一眼。
張魯聲音顫抖:“你、你究竟是誰?”
我怎么就不知不覺眾叛親離了?
劉盈捏了捏下巴,神秘兮兮道:“我啊?”
“我自天外而來,乃是覆滅大漢,建立新王朝之人。”
擲地有聲。
鴉雀無聲。
氣氛沉凝,壓得張魯喘不過氣。
天外之人?雖然我和張修共同創立了五斗米教,但我和張修都不相信真的有神仙降臨世間啊!
別說張魯喘不過氣,劉盈這話,也讓宴會中支持他的人屏住了呼吸。
劉盈垂手站在庭院中間,仿佛有神秘的光環籠罩在他的頭頂。
連劉盈的小伙伴們,掌心都冒出了細汗。
劉盈抬頭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竟有些緊張。
“愣著干什么?我說得不好嗎?快給我鼓掌!”劉盈抱怨,“沒眼色。”
小伙伴們:=_=。
行吧,啪嗒啪嗒鼓掌。
整段垮掉。
不愧是你啊,漢高祖的太子!
第208章 事了繼續開宴會
張魯像是第一次見到劉盈。
劉盈在他面前, 總是溫恭且謙遜的。
無論誰提起劉盈,都說他是家庭教養良好的世家子少年郎。
因劉盈即使再掩飾也難以遮掩的貴氣,劉盈與張魯麾下將領相處很客氣,沒有知心的朋友。
再加上劉盈年少, 沒有親人, 張魯很放心將練兵和撫民的事交給劉盈。
劉盈這樣的義子, 和養一個孤兒當死士有什么區別?
張魯甚至認為, 親生兒子都可能因為利益背叛他, 但劉盈不會。
劉盈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無妻無子, 堪稱天孤之人。除了自己這個義父給了他容身之處, 他還能去哪里?
張魯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劉盈, 劉盈便把張魯捆了丟到角落里。
剛“奪權”成功的劉盈應該有很多事要做,但劉盈大手一揮, 宴會繼續!
落在地上的佳肴被收拾干凈,更多的佳肴美酒被端了上來。
劉盈坐在了主座上, 他的夷人兄弟們也入了座。
張魯在角落里數了數, 巴蜀有名有姓的夷人首領,竟然都赴宴了。
他們剛才難道就躲在外面?
以劉盈的世家子脾氣, 是怎么和這些人勾搭在一起的?難道底蘊不足的劉盈, 還能給出更大的利益?
劉盈雖不愛喝酒,該喝開心的時候從來不會掃興。
看歌舞有什么意思?真豪杰就要自己下舞池稱霸舞林!
劉盈叩劍唱歌, 孫策拉著趙云在宴會上舞槍;
周瑜聽了劉盈故意不在調上的歌聲,狠狠推了劉盈一把, 讓他閉嘴, 自己拿出琴來伴奏;
諸葛亮高喊加我一個,龐統用筷子敲擊酒壇打節奏;
法正慫恿劉盈,不要屈服周瑜, 繼續唱,我和你一起唱;
張繡努力縮小存在感,被賈詡趕下了舞池……
“來來來!一起!”孫策拉住張繡,雙人比槍變成了三人亂舞。
趙云一直板著臉,眼神放空,大概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劉盈開了個好頭,夷人首領心頭一熱。
比唱歌跳舞,那我必不會輸!
一群壯漢就這么斗了起來,除了唱歌跳舞演奏,還有人用空酒壇子比投壺,有人拿出了籌碼賭酒……很快,張魯和張修的原下屬也紛紛被拉下場。
張魯瞠目結舌地看著熱鬧的宴會場。
劉盈就這么玩起來了?他就不怕樂極生悲嗎?
劉盈就這么玩起來了,半點不怕樂極生悲。
項羽未死,阿父都能在彭城大擺宴席。自己都把張魯抓起來了,吃個酒宴怎么了?
我的接風洗塵宴,怎么能中途而廢?來,舞起來!
賈詡對新任同僚閻圃道:“毓秀,郎君如此活潑,以后恐怕你我有的是頭疼。”
閻圃笑道:“能為這點小事頭疼,是旁的人求也求不來的事。”
賈詡舉杯贊同。
兩人喝過一盞酒,就當已經是很熟悉的同僚,在其他人的鬼哭狼嚎中聊起了正事。
賈詡很好奇劉盈在漢中的布置。
以劉盈外來者的身份,怎么能聚集如此多的人心?閻圃是張魯的心腹謀士,劉盈是如何拉攏的閻圃?
閻圃想著自己如何一步一步走入劉盈的“圈套”,半是唏噓半是懷念道:“可能有的人,什么都不需要許諾,就能讓你相信他能帶著你實現之前不敢想的夢想吧。”
張魯很有自知之明,從未有割據漢中之外的野心,連益州都不去圖謀。
閻圃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只想幫張魯坐穩漢中之主的位置,將來有雄主攻打漢中,就擇優投奔。
劉盈的出現,卻打破了他的自知之明。
閻圃看著那位少年郎,很突兀地冒出一個念頭,跟著這樣的少年君主,或許他可以有更大的野心。
比如幫少年君主選擇治理郡縣的人才,而不是盤踞在一個郡縣內。
他不知不覺相信,劉盈一定會擁有許多許多郡縣。
“野心……”賈詡輕聲自語。
就算一無所有,也能讓別人相信他描繪的野心,也能讓別人燃起跟隨他就能走向更高處的野心,這就是天生的帝王嗎?
賈詡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身穿粗劣的褐衣,頭戴簡樸的竹冠,腰胯老舊的長劍,踩過泥濘的荒野,走向深山,又從深山走向破敗的塵世。
他原本是獨自一人,走著走著,身后的人越來越多。
再回首,一轉身,竹冠變成了旒冠,褐衣變成了冕服,他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對臺階下的人平舉雙手。
劉盈終于好好唱了一回歌,周瑜滿意伴奏。
幻象如露珠上的倒影,隨著劉盈如珠玉碎裂般的歌聲破碎。
穿戴冠冕的人影消失,把一身華服穿出了褐衣效果的劉盈,在人群中央高歌。
“大風起兮云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眾人高聲和之。
賈詡也笑著輕聲和之。
張魯印象中的“張盈”形象完全破碎。
他震驚地看著這一幕,連劉盈為他解開繩索都沒回過神。
“如果你不想歸順我,我送你離開漢中,你可以投奔他人。”劉盈勾著張魯的肩膀笑道,“可除了我這里,還有誰能讓你當宗室?義父啊,你可想好啊。”
張魯咬牙切齒:“別叫我義父,我當不起你的義父!”
劉盈:“哈哈哈哈!”
以前阿父說,誰應自己一聲“伯父叔父兄長”,就肯定會被自己刮一層皮。
這里竟然還有人敢應自己一聲義父?不知道阿父的義兄弟死成了好幾塊嗎?
哈哈哈哈哈!
在弟弟和母親的勸說下,張魯順著梯子下臺,和張修和好,向劉盈投降。
張修看見張魯那憋屈的表情,就對劉盈表現得更恭順。
給劉盈當狗腿子固然很傷自尊,但看見張魯不高興,這點自尊傷就傷唄。
從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的張修,現在特別灑脫。
張魯看見張修幸災樂禍的神情,就更憋屈了。
當劉盈迅速穩定了漢中,更改漢中官制,重新選拔官員,勸農桑,修水利,并免了漢中一年賦稅,他就更加難過。
張魯悶聲道:“你免漢中一年賦稅,用什么養兵?”
劉盈把一大堆文書推到張魯面前:“屯田啊。漢中人口凋零,荒蕪田地很多,正好屯田。關中馬上要亂了,一定會有許多庶民逃來漢中。如何重編戶籍,組織庶民開墾,事可多了。義父,別偷懶。”
張魯咬牙切齒道:“別叫我義父!”
“哈哈哈哈,好,好。”劉盈笑道,“趕緊干活!”
張魯翻開劉盈給的文書,捏緊了手中的毛筆。
他現在不像個米賊,倒像是真正的郡守了。
真正的郡守就會操心這些煩瑣到掉頭發的事。
“張修在干什么?”張魯問道。
劉盈道:“他在負責軍屯。”
聽聞張修也在當個普通官吏,張魯心氣順了一些。
他又問道:“把這些事都推給我和張修,你難道要去奪益州?”
劉盈點頭:“我去去就回來。別擔心,我很厲害,很快益州就會變成我們張家的!”
誰和你是一個張家?誰會擔心?我恨不得你死!
張魯低頭翻看文書,不愿意說話了。
劉盈不騷擾認真工作的人。他為張魯把文書堆好,背著手大搖大擺離開。
張魯抬頭,看著劉盈的背影沉思。
半晌,他搖了搖頭,繼續和文書搏斗。
能憑空建立宗教的人,自是讀過許多書,才思都十分出眾。
當一個合格的地方官?大材小用。
我們張家……張魯埋頭干活,半點不偷懶。
他不得不承認,被劉盈那句“宗室”蠱惑了。
刀架在了脖子上,他已經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接下來選擇什么?投奔別人變成不得勢的小官,還是一躍成為開國皇帝的宗室重臣?
他雖然脾氣很大,但脾氣還沒大到自找苦吃的地步。
我們張家……嘿。
張魯渾身有使不完的勁,根本不把這點文書放在眼中。
說不定將來自己還能當個諸侯王呢!
……
“交給我就成,你還要親自去啊?”孫策被劉盈搶了主將的位置,滿臉不開心。
劉盈瞥了孫策一眼:“你認路嗎?”
孫策道:“有向導,哪需要我認路?攻打其他城池,難道還非得認識到別的城池的路?”
劉盈戲謔道:“你知道李廣怎么死的嗎?”
孫策臉色漲紅:“我才不會那樣!”
“不認路的人乖乖當副將。”劉盈嘲笑著孫策,沒有披甲,直接上馬,“來來來,我們星夜急行軍,嚇唬剛勝利的劉璋一跳!”
劉盈笑容一收,肅然道:“劉璋殺長兄自立,將次兄關在獄中,有悖人倫,天地不容。你我因義出兵,勢要斬那畜生于刀下,救出劉誕,以報益州牧劉焉知遇之恩!”
劉盈身后五千將士在頭上和肩膀上纏著白色粗麻布條,騎上駿馬。
“唯!”
張繡和趙云第一次隨劉盈打仗,又是激動,又是擔憂。
雖然他們留下了大部分兵卒,但將領都離開了,賈詡等人真的當得了守將嗎?張魯和張修真的不會造反嗎?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們與劉盈輕騎簡裝,一路換馬,晝夜奔馳,不到兩日就來到成都城下。
這里要感謝張繡,他帶的部曲不多,但張濟把自己部曲的好馬都給了張繡,然后假裝自己戰敗,問李傕和郭汜他們報賬。
涼州不缺悍卒,也不缺好馬。張濟花了些金銀,就為部曲重新配備上了駿馬。
劉焉死后,將益州牧之位交給長子劉范。
劉范對益州豪強來說是外來者,劉焉幼子劉璋身邊早早簇擁了一批益州豪強,他們攛掇懦弱又多疑的劉璋與劉范反目。
劉范雖然入蜀不久,但劉焉原本的部將和心腹都支持他。
益州豪強以為自己能輕易戰勝劉范,和劉焉肖似,胸有城府的劉范卻早有準備,差點迅速獲得勝利。
可惜他被刺殺了。
第209章 日上三竿定成都
在益州豪強的地盤上, 劉范還是太大意了。
他以為在成都城內就不用太過防備,身邊沒有配備足夠多的護衛。
一位賣身葬父的嬌柔美人,一伙貌似在強搶民女的強盜,一場混亂的鬧劇, 劉范死在了從街道旁的房頂上射來的冷箭中。
每到亂世, 死在刺殺中的豪杰真是太多了, 劉范不過其中之一。
劉盈不在意誰輸誰贏。
就算劉范能迅速取勝, 益州也會陷入混亂。有混亂, 他就能乘虛而入。
但劉范死于刺殺, 劉璋還迅速入城, 沒有假惺惺為劉范哭一場, 而是把劉范的兒子都殺了,坐實了自己弒兄的傳聞, 這是劉盈沒想到的事。
劉璋雖懦弱多疑,但應該不愚蠢。
賈詡分析, 若劉盈對劉璋性格的判斷沒出錯, 那此事便不是劉璋做的。
劉璋本人,恐怕已經被麾下架空。劉璋承擔了弒兄的罪責, 是這些人控制劉璋的手段。
不過劉璋應該也不是傀儡, 所以他們才需要用這種方式給劉璋留下把柄,而不是直接取代劉璋。
“雖然劉璋殺了劉范, 但他畢竟是劉焉的兒子。劉焉的下屬在無人可選的時候,還是會歸于劉璋。”賈詡道, “希望你的判斷不錯, 劉璋不是能狠下心殺兄之人。劉誕不死,他便不能掌控劉焉部曲。”
因賈詡這一番分析,劉盈便鋌而走險, 帶走孫策、趙云和張繡,星夜突襲成都城。
只要益州軍隊軍心未定,兵卒人數就不是勝負的關鍵。一員猛將,便能輕易奠定勝局。
他、孫策、趙云、張繡都有斬將的本事。劉盈把希望都賭在了他們四人的勇武上。
“只要能救出劉誕,益州就已入我囊中!”劉盈給下屬鼓勁,“我斬的將一定比你們多!”
孫策罵道:“你一個主將去斬什么將?后面待著!子龍,看好張盈,別讓他以身犯險!”
趙云沉默點頭。
張繡在馬背上擦了擦手心上的汗。
跟隨劉盈后第一戰就如此驚險刺激,真是興奮。
五千將士孤身深入益州,渾然不懼。
看主將多輕松愜意啊,他們有什么好懼怕的?
刺殺兄長后未能撫平益州亂象的劉璋,有何可懼?
如賈詡所料,劉璋已經背負了刺殺長兄之名,沒能狠心立刻殺掉次兄劉誕。
劉焉長子劉范乃是一員武將,不說是否勇猛,至少有帶兵之能,所以益州豪強十分忌憚他。
但劉誕只是純粹的文人,比劉璋還更不通武藝軍事,對益州豪強和劉璋本人都沒有威脅。
益州豪強沒有刺殺劉誕的動力,劉璋也希望能勸說次兄支持自己,和平地收服父親故將。劉誕便被囚禁在一處院落中,暫時沒有性命之危。
劉范被刺殺后,部曲在劉誕的領導下抵擋了一陣子。但劉誕實在不通軍事,部曲又因劉范之死人心渙散,很快成都城被攻破。
劉誕雖不會打仗,但人很聰明。
他立刻讓部曲將領不要管他,先自行帶領大部分兵卒逃走,剩余人立刻投降。
只要父親的部曲沒有完全歸服劉璋,劉璋可能就不敢立刻殺了自己,以免部曲逃走,投向荊州、漢中等其他勢力。
“漢中……張盈不知道回來沒有。”劉誕還惦記著自己在成都結識的第一位友人,“不過二載,物是人非。”
今日,他又撫琴自憐。
妻子抱著兒女在一旁垂淚。
此時,外面嘈雜的喊叫聲與兵戈碰撞聲一同傳入高墻。
劉誕停下撫琴,苦笑道:“是劉璋仍舊不放過他唯一的兄長,還是叛臣不顧劉璋之命前來殺我?”
妻兒相擁哭泣的聲音越發凄涼。
劉誕翻開琴,從琴底拿出幾把短刃,遞給妻兒。
他神色平靜道:“你們到后院躲著。若他們能放過你們最好,若不能,至少我等能選擇死得有尊嚴一些。”
妻子接過短刃,哭得說不出話來。
劉誕為妻子撫掉淚珠:“你大概是不用死的。若能活下去,就好好活下去,將來才有人為我收殮。”
妻子握著短刃哭著搖頭。
劉誕讓已經束發的長子將妻子帶去后院躲藏。
他理了理衣襟,正了正發冠,獨自站在庭院里,昂首看著晃動的院門。
一聲巨響,院門被撞開。
劉誕挺直了背。
來人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漬,笑道:“仲宏,你在耍什么帥?我都看不見你的臉,只能看見你的鼻孔了!”
劉誕驚愕:“張盈!”
劉盈笑著朝劉誕走來:“我來救你了。”
他走到劉誕身邊時,壓低聲音:“看在你我二人在成都時的友誼,和在長安城共苦過的份上。”
劉誕的嘴猛地張開,不敢置信地看著劉盈。
劉盈對劉誕笑了笑,揚了揚手臂上的麻布條:“我還以為劉焉告訴你此事了呢。你要一根嗎?”
劉誕閉上嘴,深呼吸,伸手:“給我一根。”
劉盈道:“你若不想殺劉璋,我可以留著他的命。”
劉誕沉默良久,道:“長嫂還活著。如果長嫂原諒他,我也原諒他。”
劉盈猛拍了一下劉誕的肩膀:“你不像劉焉,過于純良。你應該像你的母親。走吧,去見一見你的弟弟。”
劉誕點頭。
劉盈讓身后的將領帶了幾十個人去保護劉誕的妻兒。他帶著劉誕,奔向益州牧府邸。
孫策攻打益州牧府邸。趙云和張繡控制城門,以讓劉盈失敗也能順利逃走。
劉盈到達益州牧府邸的時候,孫策已經把劉璋捆了起來。
孫策郁悶道:“益州難道無將?我幾乎沒遇到抵擋的人。”
劉盈道:“可能他們不肯為劉璋拼命,拋下劉璋逃跑了。”
敵人都攻打益州牧府邸了,天知道外面有多少兵馬?
對敵人一無所知的益州官吏,自然選擇先撤退,免得拼上自己的私人部曲。
而原本的劉焉的部曲即使投降了,對保護劉璋也不積極。孫策勇猛,自然如入無人之境。
倒是劉盈救劉誕時,遭遇了較為頑強的抵抗。
益州豪強逃走的時候,也派人來帶走劉誕,好換個人控制。他們正好撞上劉盈。
“你們兄弟慢慢聊,我去安撫城中人。”劉盈顧不上休息,準備離開。
“等等。”劉誕攔住劉盈,帶劉盈進入益州牧府邸的書房,將暗格里的兵符和益州牧官印交給劉盈。
他讓劉盈把益州牧府邸殘存的兵卒聚集起來,以劉焉長子的身份,將益州托付給劉盈,命令剩余的部曲效忠劉盈。
劉范死后,他便是劉焉長子。
“我無能,不能守住益州。張使君高義,你我若歸于張使君,才能保全家人和地位。”劉誕道,“諸位都是英武忠義之人,應該效忠一位英雄,而不是效忠令益州內亂的宵小。”
劉誕對父兄的部將拱手作揖:“這是命令,也是我的請求。”
部將面面相覷。
“二郎君,這是何話?命令就是命令!”一位年輕將領道,“我聽你的!”
“對、對,我是你家的部曲,當然聽你的!”
“我雖不是益州牧的部曲,但也不想跟著小人過。聽你的!張使君,我就投奔你了!”
“張使君,也請收留我一個!”……
“收留什么?你們還會是益州的將領。”劉盈一一扶起跪下的將領,“我這就帶你們把逆賊全部驅逐。”
他看向劉誕。
劉誕想對劉盈笑一下,卻笑不出來。
他微垂著腦袋,壓低聲音道:“我用一兒換了長兄之子。你會保護我們的安全,對嗎?”
劉盈輕捶了一下劉誕的肩膀:“你說什么屁話?我可是連夜趕路來救你。若我只想奪益州,不如等劉璋殺了你,益州更混亂。”
雖然是胡扯,但就說他救沒救劉誕吧!
劉誕終于露出了笑容:“我信你。”
劉盈對劉誕揚了揚手,帶著自己的兵卒和益州降卒離開。
“別擔心,張盈很講義氣。”孫策雖不認識劉誕,但劉誕的當機立斷博得了他的好感,他愿意交這個朋友,“到張盈麾下,你更能施展抱負。”
劉誕聽孫策提起劉盈那熟稔的語氣,猜測孫策和劉盈可能私交很好。
他壓低聲音道:“你可知他真實身份?”
孫策笑道:“我知道的比你多。”
劉誕長舒一口氣:“是啊,你是他心腹,肯定知道的比我多。沒想到大漢還能三興。”
孫策壞笑:“誰說他要三興大漢?張盈的目標是讓大漢入土,當新王朝的皇帝。他現在姓張,是留侯子孫。”
劉誕目瞪口呆:“什么?!”
……
“哎呀,你身手不錯啊。你叫什么名字?”劉盈沒想到跟隨他的益州降將中還有一位猛士。
等戰斗結束,就讓孫策和他打一場,免得孫策在那抱怨攻打益州牧府邸沒遇上硬茬子。
那年輕將領保全道:“末將姓甘名寧。”
劉盈腳步一頓,然后繼續奔跑:“好名字。”
竟然是未來的孫吳猛將甘寧?那更要讓他和孫策打上一場。
不知道孫吳的小霸王和孫吳第一斗將誰輸誰贏,嘿!
這些益州降將在抵擋孫策時一觸即潰,劉盈帶領他們掃滅成都城內反抗軍隊時,他們卻所向披靡。
甘寧不僅勇武,口才也極佳。
他一邊砍殺一邊高聲喊著劉璋弒兄的罪名勸降,許多成都守軍都放下了兵器。
劉盈入城時天剛亮,到日上竿頭時,他已經完全控制了成都城。
劉盈果斷提拔甘寧,讓甘寧整合成都守軍,勸降益州其他城池。
張繡領著幾百騎兵回漢中。
漢中已經集結兵卒二萬余人,張繡將率領漢中官吏和將士進入益州。
張繡回到漢中時,張魯和張修才剛開始互罵,“張盈走了,你是不是要反叛”。
見到張繡回來報喜,二人面面相覷。這才幾日啊?益州就是我們張家的了嗎?
那還不趕緊收拾行李,去成都選個大豪宅!
第210章 識破計謀也無用
拿下成都后, 劉盈如摧枯拉朽般,迅速掃平整個益州。
益州豪強都要用刺殺來賭翻盤了,可見之前益州豪強被劉范壓制得多慘。
歷史中的刺殺,大致上都是這樣, 硬實力實在是難以抗衡, 才會暴露自己在敵人內部安插的所有力量, 孤注一擲。
如孫策被刺殺一樣, 若成了, 此事就此揭過, 繼任者為了維持內部穩定, 頂多找個替罪羊;若不成, 安插的人脈就會被連根拔起,再也沒有勝利的希望。
益州豪強的軍事實力本來就很弱, 這是史書上蓋棺論定的。
劉焉的部曲是進入益州后才開始組建。
黃巾之亂,關中、關東流民涌入益州。劉焉拿出大筆錢財, 用這些流民組建部曲, 因這些流民來自益州之東,稱東州兵。
流民的素質眾所周知, 說好聽點是蠻橫, 說難聽些就是一群匪徒。進入益州后,東州兵多有騷擾當地民眾的不法事跡。
劉焉坐穩益州牧的位置后, 著手整頓內部,東州兵才開始收斂。
原本歷史中, 劉璋繼承了劉焉的位置, 既不能安撫益州本地豪族,又不能壓制以東州兵為主的益州牧私人部曲,益州內亂不斷, 劉備才有機會入主益州。
但就在益州內亂時,趙韙聯合益州大族起兵叛亂,有錢有人才還有本地人的地利優勢的益州豪強,還是被匪徒般的東州兵擊潰。可見這群益州豪強有多廢物。
甘寧本來會在劉璋繼承益州牧后,被荊州誘使叛亂,被擊敗后逃入荊州,之后歸順孫吳。
現在他成為東州兵的主將,提前許多年意氣飛揚。
劉盈卻眉頭緊鎖。
占領成都后,平定益州一系列戰斗,就不需要劉盈親自出面。
系統貼心地給劉盈用動態畫卷展示了益州的戰況,劉盈只需要及時處理突發事件,就像是玩戰略游戲一樣。
甘寧和他所率領的東州兵,真的完完全全是一群匪徒。
劉盈三令五申不可擾民,但這幫匪徒完全不把他的命令放在眼里。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劉盈嘆了口氣。
他讓法正帶人加班加點整理蕭何等人為他準備的法令,經過本地化潤色刪改,快馬送往益州各個郡縣宣讀。
劉盈又讓在益州當地頗有聲望的王商去安撫益州豪族,只要他們及時投降,就能赦免他們。
“如果他們投降不及時,我就只能讓流民分走他們的田地。”劉盈指著一旁的甘寧道,“你也看見了,他們有多不聽話。我想讓他們封刀,他們也不肯啊。”
甘寧:“……”
王商作揖,飛速離開成都,招降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益州豪族。
“你曾經為錦帆賊,后用心鉆研諸子之言,投身仕途,當是不想做賊了。你的暴虐對著你的敵人去,別對著手無寸鐵之人。”劉盈罵道,“先跟著龐統讀書,若不醒悟,你就當一輩子的文官吧!”
甘寧垂著腦袋,本來想著立功后還被叫回來挨罵,要不要叛逃算了。
聽見劉盈讓龐統教他讀書,還讓他當文官,甘寧抬起頭:“當、當文官?”
劉盈道:“好好努力,說不定你將來還能混個尚書令當當。”
甘寧:“……”郎君,你高看我了。這是我努力就能當的嗎?
聽到有人教自己讀書,甘寧決定先多讀點書,再琢磨跑不跑。
“你以為你的錯誤只在沒控制住自己的匪性嗎?”劉盈幽幽道,“我已經給你發出三次詔令,為何不遵從?”
三令五申,劉盈是真的發出了三次命令。
“甘寧啊,你還沒把我當成主君,才不愿意聽我的命令,對不對?”劉盈輕輕拍著甘寧的肩膀道,“沒關系,是我這個主君還不夠優秀。你讀書的時候,正好觀察我夠不夠資格讓你聽從命令。若你還認為我不夠資格,不用你冒險逃走,我會放你離開。這點心胸,我還是有的。”
甘寧看著劉盈帶著笑意的雙眼,冷汗一點一點浸濕了后背。
“好好用你的雙眼看看,由亂世進入治世需要什么。”劉盈讓龐統把甘寧帶走,給了甘寧最后一次機會,“好好回想,你二十來歲時幡然悔悟,決定努力讀書的初心。”
甘寧臨走前問道:“郎君為何對我如此了解?”
劉盈似是回答,又答非所問:“因為我欣賞你?”
甘寧沉默離開后,孫策慫恿道:“他不聽你的命令,殺了他便是。雖然甘寧是一員猛將,但我們不缺猛將!”
劉盈瞥了孫策一眼:“你在記恨他贏了你一招吧?”
孫策辯解道:“我只是一時疏忽。我認真的,沒開玩笑,本來也不熟悉,他不拿你當主君,你還給他什么機會?沒必要對他大度。”
劉盈搖搖頭:“千金買馬骨的故事聽過嗎?”
孫策嫌棄道:“他算什么馬骨?”
“之后我們擴充軍隊,多是招攬流民。有勇武的流民,大多當過賊。我要馴服甘寧,并將三番五次給甘寧機會的事傳揚出去,這就是千金買馬骨。”劉盈解釋道,“千金買馬骨的目的,不僅是招攬流民,也是告訴那些匪賊,要入我麾下,就要披上人皮。”
孫策想了想,嘆氣道:“好麻煩啊。”
劉盈懶得理睬自己不開創基業,就時不時放棄動腦的小伙伴,讓他滾去找周瑜。
周瑜會罵他,讓他帶上腦子。
有腦子不用,什么毛病啊?!
躲懶的孫策滾蛋前,說了一句動腦的話:“你怎么確定千金買得了他那副馬骨?”
劉盈欣慰且慈祥地看著孫策:“你終于思考到關鍵點了。”
“滾!”孫策笑罵。
劉盈稍稍恢復正經,回答道:“因為他對普通兵卒很好,且別人以禮數對待他,他也會回以禮數,不是不受控制的人。”
有的人嗜殺是性格有問題,有的人嗜殺是眼高于頂不把“低等人”當同類,有的人嗜殺是經過精密的利益考量……對付不同的野獸,要準備不同的籠子。
在現代,二十多歲還是清澈愚蠢的年輕人;在此時,快到而立才讀書已經算是大器晚成。
錦帆賊在沒有任何人提點的前提下,自己醒悟,金盆洗手,刻苦讀書,由賊入仕。劉盈相信這次付出的千金,不會虧本。
孫策笑話劉盈:“既然他不是不受控制,就是真的瞧不起你!”
劉盈大度道:“我原諒他的眼瞎,今后他會無數次為自己的眼瞎而自扇耳光,罵自己有眼無珠。”
再次笑話劉盈失敗,孫策遺憾地搖搖頭走了。
劉盈不懷好意地瞅著孫策頭發茂密的后腦勺。
伯符很閑啊,該給他找點事做了。
劉盈出副本,逼來到長安后放飛自我,每日沉迷酒宴的曹參多寫了幾頁在齊國當相國的心得。
曹相國的兵書還是沒幾頁,這里有曹相國當相國的經驗,孫伯符你給我好好背!
孫策咬牙切齒:“你催我讀書的模樣,就像是我的父親。”
周瑜抬起手,緩緩按住了自己的雙眼。
伯符你是不是太蠢了?故意給劉盈遞話嗎?
果不其然,劉盈開開心心讓孫策不用客氣,這聲父親他當得起。
逼孫策動腦子后,劉盈就拆了孫策和他的外置大腦周瑜這對搭檔,讓孫策和諸葛亮搭檔,去招撫益州郡。
益州郡為漢武帝所設,轄區覆蓋后世云南省,治所在滇池縣,即后世昆明,因屬益州管轄,所以起名為益州郡。
益州豪強打著支持劉璋的旗號叛亂時,益州郡的豪強雍闿也舉兵響應。
益州大局已定,雍闿表面上請求歸附,實際上有勾結夷人首領孟獲自立之心。
南蠻的慈祥老父親諸葛武侯現在還只是一只活潑少年郎,但再加上只要不惹他就很燦爛幽默的小太陽孫策,劉盈相信自己這方,比蠻橫的雍闿對南蠻更有吸引力。
雍闿的族譜上說他是雍齒之后。劉盈不知道雍叔父的后人怎么跑到南越去了,但沒關系,劉盈幫雍叔父認了這個后人。
“雍叔父!怎么收拾你那個不聽話的后人,就全交給你了!祖宗一定比孫子強!”
“啊?!”
雍齒頭疼無比。他只會打仗啊,哪會招撫什么蠻夷?
腦袋快裂開的雍齒,回家就把終于得空回長安參加劉盈登基典禮的雍鉅鹿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你好好教育你的子孫!不準去南越和蠻人混居!”
因這個時空的雍齒一直是劉邦心腹,所以封邑在中原,不在什邡(四川德陽),和夷人隔得老遠。
雍鉅鹿被老父親罵得眼神發直。
什么啊?父親又在發什么瘋?難道又被陛下欺負了?
雍鉅鹿委屈。他從小就勸說父親別去招惹陛下,但父親就是不聽。每次父親在陛下那里受了氣,就來找他撒氣。
雍鉅鹿去找曹窋訴苦。難兄難弟抱在一起哭了一場。
這年頭,孝子難為,我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那顆孝順的心!
封建老父親雍齒把郁悶轉移到兒子身上后,抱了一大堆書回來潛心苦讀,并挨家挨戶拜訪賢人。
他還厚著臉皮與以藩王身份來參加大漢新皇帝登基典禮的趙佗交友,向趙佗學習招撫夷人的經驗。
趙佗對雍齒的殷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在干什么?難道劉盈剛登基,就要對南越動兵?
“沒啊,我只是在幫盈兒寫功課。”雍齒老實巴交道。
趙佗不敢置信:“太子的功課,居然讓臣子代寫?陛下不生氣?”
雍齒道:“陛下也要幫太子寫功課。”
趙佗聽不懂,趙佗大受震撼。
若不是他與劉盈接觸過,知道劉盈有多么優秀,聽雍齒這話,他一定會認為劉盈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廢物。
哪有太子二十多歲了,功課還要別人代寫?這個“別人”,居然還包括大漢的皇帝陛下?
趙佗很好奇,漢太子會把什么功課交給臣子來寫。
雍齒在問過劉邦后,告訴了趙佗一半事實。
作業的內容是,假設大漢即將滅亡,劉盈決定親自覆滅大漢,建立新王朝。此時劉盈來到蜀地,準備招撫滇地。滇地的豪強乃是雍齒的后人,有自立之心。于是劉盈遠程召喚敵人的老祖宗雍齒,干掉這個阻攔劉盈滅亡大漢的不肖子孫。
趙佗再次表示聽不懂,比之前更加大受震撼。
你們大漢太子的功課,都這么神奇嗎?
等等,滇池不是我的地盤嗎?怎么變成雍齒你子孫的地盤了?
雍齒答道:“南越國早滅亡好幾百年了。”
趙佗:“……”這個假設很心塞。
他打起了精神,竭盡全力給雍齒當后援。
我的南越國都滅亡好幾百年了,你雍齒的后人還想撿便宜?你配嗎!
雍齒又去拜訪騶無諸和騶越,將說給趙佗聽的話,又告訴了騶無諸和騶越。
越人首領,肯定知道怎么對付夷人吧?
騶無諸讓雍齒看地圖:“……我們離云南遠著呢!”
雍齒道:“盈兒遲早會打到越人那里去。聽說那里的越人已經變成山越,進山里討生活了。”
騶無諸和騶越滿頭霧水。
他們現在都沒有進山里討生活,正在努力修建城池,教化民眾。幾百年后越人還進山了?
你們給太子布置的功課,是在侮辱我們越人嗎?
雍齒辯解:“大漢都要在盈兒手中滅亡了,他侮辱你們干什么?”
騶無諸和騶越更加滿頭霧水。
大漢才剛開國,你就要讓大漢入土了?
好吧,如果是盈兒,假設這種情況也不意外。
騶無諸道:“他還需要我們教?他自己去就行了。”
騶越在大部分時候都和騶無諸唱反調,但此刻他很贊同。
盈兒還需要別人教他怎么和夷人做朋友?他還是總角時就會了。
雍齒堅稱盈兒不會,騶無諸和騶越只能幫著瞎出謀劃策。
假如劉盈要去打江東了,怎么收服山越,嚇江東豪族一跳。
聽說江東豪族中許多都是騶越的后人,因為騶越建立的東甌國被騶無諸建立的閩越國滅了,國王請求內附,就全部內遷北上了。
騶越:“????”
騶無諸:“撲哧。”
騶越道:“我的后人是江東豪族,你的后人是山越,還是內附好。”
騶無諸:“???”
雍齒見兩位越人諸侯要打起來了,腳底抹油溜了。
咳,他不是故意的。
雍齒一路溜到宮里,把這個樂子分享給劉邦。
劉邦和呂雉、劉盈、蕭謹分享了這個樂子后,大度地讓趙佗、騶無諸和騶越破格加入劉盈的作業輔導團隊。
雖然這三人不是他的心腹重臣,劉盈新登基,雖然不太可能,但假如他們輕視年輕的劉盈,正好可以用神仙震懾他們。
如果不是怕別人冒充有神仙教導惹是生非,劉邦曾想過把劉盈在夢中有神仙教導的事詔令全國。
“君權神授”的名號不好聽。看看后世子孫,治理個黃河都要扯什么老天不讓。他還是讓劉盈的夢境,成為少數人知道的秘密吧。
只要他低調處理此事,就算記載在史書中,后世子孫大概也只會以為劉盈的神仙夢中授課,和他是赤帝子一樣,為胡謅的。
漢末劉盈的心腹們,看著署名為趙佗、騶無諸、騶越的作業本,露出許久沒有露出過的“長見識了”的神情。
孫策笑道:“我看我還是別去益州郡了,直接去江東好了。”
哈哈哈哈騶無諸和騶越教你怎么馴服越人,笑死我了!
“周瑜一個人去就行了。”劉盈道,“江東和我們中間隔著一個荊州,雖然我想過走長江南岸,但我沒錢造船啊。”
劉盈抖一抖衣袖,兩袖空空。
漢高祖湊不出同色的馬拉車,一艘戰船至少值四十匹同色馬。
秦國都能給白起湊一支船隊燒了楚王的祖墳,劉盈用漁船都湊不出一支運兵的船隊。
劉盈真想把蕭伯父背進副本。
雖然蕭何已經盡力教導劉盈,但劉盈還是不明白,老丈人是怎么隨時隨地都能給阿父所有軍隊喂糧的。
蕭何:照著我寫的做。
劉盈:看懂了做不到。
蕭何也很無奈。他已經寫得很詳細了!
劉盈只能把蕭何寫得很詳細的經驗丟給諸葛亮。
亮亮啊,你在后世的名聲是蕭何、張良、韓信三合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諸葛亮說自己不可以。他怎么沒覺得自己有那么厲害?劉盈你胡謅的吧?
與其聽劉盈胡言亂語,他寧愿立刻背起包裹啟程去益州郡。
“走啦走啦,再不走,劉盈就瘋啦。”諸葛亮催促孫策。
東吳孫霸王和蜀漢諸葛丞相結伴離開。劉盈看著自己硬湊的搭檔,笑得肚子疼。
沒人問劉盈為何發笑,因為劉盈經常發癲。
孫策和諸葛亮離開后不久,周瑜就乘上了回江東的船。
雖然沒有船隊,幾艘看上去較為氣派的船,劉盈還是湊得出來。
“你可以問一問孫伯父來不來。”劉盈道,“劉祥的兒子劉巴應該過得很凄慘,你盡力把他拐來。孫伯父做的孽,也不知道掃掃尾,不厚道。”
劉盈批評孫堅,周瑜嘴上說別胡說,心里支持。
孫堅因搶奪軍糧而殺害南陽太守張咨,江夏郡太守劉祥出兵支持孫堅。
張咨深受南陽士民愛戴。孫堅北上離開后,南陽士民自發為張咨報仇,攻打江夏郡,殺了劉祥。
江東、荊州士人深深厭惡劉祥,牽連了劉祥之子劉巴。劉巴被荊州牧劉表扣留。
雖然劉祥遭此厄運是因為支持孫堅,但孫堅默許讓劉祥替自己背負了過錯,沒有幫助劉巴。
后來劉巴以自己的品行和才華打動了劉表,劉表放棄殺害劉巴,并試圖征召劉巴為官。劉巴不從,仍舊隱居。
直到荊州戰亂,劉巴北上投奔曹操。
劉巴沒有完成曹操交給他的招降荊州的任務,曾在交趾郡躲避。
給孫吳當傀儡皇帝時,劉盈曾建議孫權迎接劉巴。
劉巴寧愿冒著危險進入益州,最后被劉備所得,也不肯去故舊孫吳處。
哪怕孫權承諾,如果劉巴不肯留在孫吳,他可以幫助劉巴回曹魏。
“就算是泥塑的性子,也不可能不生氣。”劉盈自言自語,“先讓周瑜安撫劉巴,再讓孫策去道歉吧。”
為了得到一個搞經濟的人才,劉盈就算把孫策揍哭,也要讓孫策拉著劉巴的雙手痛哭一場,得到劉巴的原諒。
只需要把老父親拉出來背鍋,多罵孫堅幾句,劉巴一定會原諒孫策,愿意和孫策共事。
孫策不會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吧?
孫堅來不來無所謂,他已經不缺將領。能幫他搞錢的人多多益善。
劉盈看了一眼益州的府庫,愁眉不展。
賞賜了將士后,府庫就沒錢了。
搞錢,搞錢。
益州封閉,別說遠在中原的袁紹、曹操和袁術,就是劉表得知益州易主時,都已經失去了插手益州的機會。
不過思及劉盈的年齡,他們都以為益州真正的主人是張魯或者張修。只是因為張魯和張修是米賊,名聲不好聽,才會把子侄張盈推到前臺。
張魯和張修還在益州身居高位,就能證明他們的推測。
如果張盈奪了張魯和張修的兵權,張魯和張修不可能還活著,更不可能老老實實為張盈做事。
賈詡隨手散播出假消息,繼續幫劉盈張羅開辦學院的事。
在西漢末年,就有儒生挖出了孔子的原稿,稱挖出的經書為“古文經”,駁斥朝堂上的官方學問為漢儒自己注解的“今文經”,試圖打破注經權的壟斷。
東漢末年,學閥和豪族壟斷仕途的情況已經較為嚴重,舉孝廉的渠道被豪族壟斷。許多大儒在民間講學,再次試圖打破官方學閥對注經權的壟斷。
漢順帝試圖改革察舉制,擴招太學,建立分科考試制度。要求以后被舉孝廉者需要經過考試,由皇帝再甄選一次,才能夠做官。
“陽嘉新制”就是科舉制分科考試的雛形。
到了北宋時,王安石變法還從中吸取了經驗,效仿“陽嘉新制”,將科舉內容改為經義和策論,選擇有真才實學踏實做事的人才。
可惜漢順帝活得也不長,只執政了十九年,子嗣年幼且早夭。
之后東漢再無英明的皇帝,“陽嘉新制”幾乎人死政消。
但有了漢順帝的“陽嘉新制”,劉盈再效仿先人,就不會惹人非議。
劉表雖軍事不行,文治的表面功夫做得還不錯。
他在荊州大辦學院,招攬士人。劉盈不過學劉表而已,天下士人要抵制,先抵制劉表。
益州基本平定后,劉盈自己分文不取,也不重建宅邸,先將將士的功勞兌現了。
他按照改革后的軍功制,給東州兵分了田地,讓這群賊軍分散到各個郡縣解甲歸田。
賈詡大舉宣揚此事,吹得好像劉盈把漢中軍隊也解散了似的,以證實新任益州牧劉盈沒有野心。
在外面人聽來,就是劉盈讀書讀傻了。
誰會在亂世中讓軍隊解甲歸田啊?這是你休養生息的時候嗎?
劉表捋了捋胡須。
他知道外面人一直誹謗,說他不懂軍事。
看看張盈,什么叫不懂軍事?這才叫不懂軍事!
劉表按下了荊州將士出兵的請求。
劉表也是一個沒有多大野心的人,雖然他很饞益州,但很擔心自己如果擁有了益州,袁紹、袁術、曹操等人會不會反過來攻打自己。
既然張盈是個傻孩子,他不如讓張盈經營益州。
益州解散了大部分軍隊,就是一塊隨時可以取用的肥肉。等袁紹、袁術和曹操打起來,他再入益州,就能避免兩面受敵的窘境。
劉表又捋了捋胡須。
誰說我不知兵?我可太知兵了!
因劉表不知兵,也厭惡說他不知兵的人,所以荊州知兵的人不多。
劉表做出這個決定,大部分人都覺得非常有道理,支持暫時無視張盈,甚至幫助張盈把益州養肥。
袁術也這么想。
他看不起張盈(他誰也看不起),聽到張盈當益州牧,就嗤笑一聲,不再關注。
袁紹得到消息最晚,離益州又最遠,即使對張盈是否真的愚蠢心生狐疑,也只能暫時將此事擱置一邊。
曹操這邊聰明人多。
別說和劉盈有交情的荀彧和郭嘉等人,就是曹操自己,聽到張盈是傀儡和張盈解散軍隊的傳聞,第一反應都是不信。
曹操召集群賢,愁眉不展道:“若這些傳聞是張盈自己傳出的,張盈恐怕城府極深。但張盈年少,真的有這樣的可能嗎?”
郭嘉打破了曹操的自欺欺人:“張盈年少,才更應該警惕。他剛到弱冠就有如此成就,將來定是我等勁敵。”
曹操問策:“那該如何是好?”
郭嘉雖然看穿了賈詡的計謀,但思索許久,也拿不出對策。
益州離他們太遙遠,他們有心無力啊。
這時他們就像是在原本歷史線中,眼睜睜地看著孫策孫權兩兄弟接力平定江東一樣。
江東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益州離他們可太遠了。
哪怕后來曹操基本統一了中原,劉備入益州時,他也無可奈何。
現在曹操被袁紹、袁術上下夾擊,縱使他心中明了張盈的威脅性,又能奈何?
曹操只能派出信使,與張盈交好。
郭嘉親自為信使。
他要親眼確定,張盈是否真的是傀儡。
曹操很擔憂,張盈會不會扣留郭嘉。
郭嘉道:“若他扣留我,劉表等人便會知道,他所宣揚的是障眼法了。以張盈計略,他不僅不會扣留我,還會厚待我。”
其他謀士也贊同郭嘉的觀點。曹操只能含淚將郭嘉送上馬車。
……
賈詡道:“此計騙不到曹操。”
劉盈滿不在乎道:“曹孟德小可憐被袁紹和袁術夾在中間蹂躪,他越清醒越痛苦。準備一下,迎接我的好朋友。不知道來者是荀彧還是郭嘉。雖然我希望是荀彧,可以騙荀彧幫我干一點活,再把荀彧送回去。但應該是郭嘉,唉。”
郭嘉只會來白吃白喝!
賈詡也認為事情會如劉盈所料。
曹操和他的謀士團確實厲害,可惜太弱。
即使賈詡斷定中原戰場的勝利者定是曹操,但袁紹不是那么輕易就能被打敗的。
希望袁紹能多拖曹操幾年,拖到陛下羽翼豐滿。
郭嘉往益州趕去時,劉盈終于教會了工匠印刷術和改良造紙術。
他家的造紙術厲害吧,居然比東漢末年的造紙術還厲害幾分。回去后,他要多賞造紙的工匠一筆錢。
因東漢的造紙術已經有了長足發展,吸收了劉盈帶來的造紙術經驗,益州又多竹木稻草,紙張制造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得到了長足進步。
劉盈設置了如少府那樣的機構,專門管理蜀錦工坊、蜀紙工坊和印刷工坊。
張修和張魯身為宗教創始人,是最適合根據日歷編造“皇歷”的人。
眾所周知,宗教創始人都不迷信神,否則他們不會生造一個神。
張修和張魯將什么“宜”“忌”與天干地支結合,用通俗易懂的順口溜,編纂了一本就算念給農人聽,農人都能聽懂的皇歷。
如果光是日歷,庶人可能不感興趣。若加上斷吉兇,那庶人節衣縮食都會購買。
編纂皇歷的是張修和張魯,哪怕中原士人罵他們是米賊,也會偷偷遣人入蜀偷買。
五斗米教又稱天師道,這可是晉朝那群世家士人們最愛的宗教。
張魯把握中原世家清高士人的心態,小菜一碟。
用皇歷無差別地坑富人和窮人,劉盈囊中終于不那么羞澀了。
印完皇歷,劉盈開始印刷“從長安皇宮找到的浮丘、毛亨、張蒼、叔孫通等大儒注釋版本的儒經”。
甭管別人信不信,劉盈是誠信的商人,印刷的都是真貨。
他還為老師們出版文集,文集里全是罵人的話。荀子三徒互罵的文章,比他們罵叔孫通的文章還多。
駁斥天人感應的文章也在其中。
雖然董仲舒在漢武帝時期才獻出天人感應的學說,但你沒有證據說漢高祖時期沒有這回事。
就是因為漢初大儒把人罵走了,這些賤儒才沒有到漢高祖面前賣弄。
劉盈從長安崩塌的墻角里挖出老師們的文章,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古文經”?
大漢其他儒生做得的事,劉盈也做得。
這在后世離經叛道的事,在漢末真是太常見。
當然,儒士該罵還是要罵的。
他們紛紛入蜀,要來成都學宮看看那個新出土的“古文經”是什么賤儒的胡言亂語。
擼起衣袖,來戰!
劉盈命令工坊加班加點印刷,到時候捆綁銷售,先提價再打折銷售。
人才我要,人才兜里的小錢錢我也要。
他沒人沒精力開采銅礦。為了不直接滑坡到劉備發行直百錢(虛值劣質小錢,相當于虛發大額貨幣)搶錢的地步,趁著益州之外多戰亂,錢幣交易很少見,他趕緊收走士人手中的漢五銖,以重塑新錢。
錢來,錢來,錢從四面八方來!~
劉盈的小伙伴們本來很不適應劉盈賣書的市儈嘴臉,但一想到他是漢高祖的太子,只能長嘆一口氣,不再勸說。
劉盈已經很不錯了。他至少是有禮貌地與儒生做買賣,總比漢高祖在儒生帽子里撒尿強。
漢初大儒的教導,還是有效果的。
郭嘉在路上遇到不少怒氣沖沖入蜀的儒生。
他對張盈越發警惕。
警惕后,他郁悶地發現,自己也只能警惕了。
張盈究竟是如何得到益州?速度也太快了,完全讓人措手不及。
“張盈啊張盈,你還能做出什么有趣的事?”郭嘉自言自語,愁眉舒展,搖著羽毛扇笑了起來。
既然怎么愁都愁不出結果,不如欣賞。
郭嘉十分欣賞聰明人的聰明行為,賞心悅目啊。
他入漢中的時候,法正和張繡與他擦肩而過。
這二人也結伴出行,去招撫關中。
根據賈詡推測,關中不出幾月就會亂起來。法正招攬士人,張繡保護法正。
待郭汜和李傕打得難分難解的時候,他們將和張濟里應外合,當一只兇悍又狡猾的黃雀鳥。
“那個車隊是曹操的吧?”
“如此華麗,果然如張盈所料,來者是郭嘉。”
張繡和法正竊竊私語,悄悄繞開曹操的車隊。
可憐的郭嘉,劉盈已經期待他的到來許久了。
“那個羽毛扇挺好看。”
“我去找幾只鵝。”
兩人將即將被劉盈迫害的郭嘉拋到腦后,張繡捉了幾只大鵝,給法正做羽毛扇。
別說,張繡的手藝活相當不錯,法正很滿意。
當郭嘉進入漢中時,劉盈把最后的小伙伴也派了出去。
張翼跟著王商繼續安撫益州豪強,讓他們趕緊上劉盈這條船,別猶豫,猶豫就會被外來者壓制。
龐統帶著甘寧,一邊繼續教導甘寧讀書,一邊以益州使臣的身份出使荊州,順便把他和諸葛亮的家人接回益州。
“賈師傅,你要不要也躲一躲?”劉盈問道。
賈詡哭笑不得:“我躲什么?難道我還會害怕和郭嘉論學嗎?”
劉盈搖頭晃腦:“賈師傅當然不怕,我只是想給郭嘉造成一種他白來了的挫敗感。”
賈詡只好離開成都,和郭嘉錯身而過,郭嘉出漢中,他入漢中,巡查漢中軍屯之事,為攻打關中做準備。
“閻毓秀,你也出門躲一躲。”劉盈繼續趕人。
閻圃道:“我還是留在成都,為你接待郭嘉吧。我的智謀,郭嘉不一定看得起。”
劉盈站在自己人這邊:“那就是他眼瞎!”
閻圃雖然有自知之明,心里仍舊很熨帖。
郭嘉大搖大擺來到成都城,劉盈出城門十里迎接他。
“啊,郭奉孝,你還沒喝酒喝死啊!”
“張盈啊,你都沒因為你那張嘴被人打死,我怎么可能喝酒喝死。”
兩人親親熱熱握住彼此的手,使勁。
郭嘉慘叫:“嗷嗷嗷,你的力氣怎么又變大了?”
劉盈得意:“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