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隔壁那人大不孝
劉盈躺在寬廣的皇宮里, 已經(jīng)是一位廢皇帝了。
沒有劉盈的參與的副本事件,在劉盈面前以動態(tài)畫卷的形式徐徐展開。
為避免劉盈無聊,系統(tǒng)還貼心地配上了悅耳的音樂。
副本外面在打生打死,劉盈躺在宮殿里看完了整本三國動態(tài)漫畫。
你別說, 還挺有意思。
劉盈打消了手動銷號提前重開副本的念頭, 第一次把整個副本流程走了一遍。
之前他起手就開始搞事, 還沒活到壽終正寢過。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是合格的皇帝了, 刷個漢末副本小菜一碟, 一開始就沖著高評價結局去。
失算了。系統(tǒng)的惡意真是不可估量, 非要自己從低到高走一遍流程。
就在劉盈躺平的時候, 一位五短身材的英武男子打斷了他的小憩。
劉盈已經(jīng)懶得裝了。
他這次副本只需要禪位然后壽終正寢, 躺平即可,就算表現(xiàn)得再自暴自棄, 也不會影響結局。
當來人單獨來見他時,他只是保持著躺著的姿勢, 轉(zhuǎn)頭瞥了他一眼。
來者見劉盈頹廢的模樣, 痛心疾首道:“臣一定會把陛下救出去!”
劉盈放棄:“好無聊,算了吧, 我這樣躺著也挺好的。”
來者:“……”
他慷慨陳詞, 痛心疾首,口如懸河。劉盈掏掏耳朵, 不為所動。
口才不錯,但不如我。
“好了, 別吵了, 吵得我耳朵疼。”劉盈盤著腿坐起來,掏掏耳朵道,“曹孟德, 你要有本事把我偷出去,我配合你,跟著你繼續(xù)混吃等死。要是沒本事,就別瞎嚷嚷,你難道還指望我能幫上你什么?”
曹操看著小皇帝的眼神,驚疑不定。
劉盈現(xiàn)在的神情姿態(tài),不該是一個自幼生長在宮廷的年幼小皇帝應該有的姿態(tài)。
劉盈被多方勢力保護,曹操還沒有資格單獨見到劉盈,沒有仔細觀察過劉盈。
他終于找到機會單獨見到劉盈,觀察到劉盈如今的模樣,才了解為何袁紹等人會對一無所有的小皇帝有殺意,只是礙于其他勢力都盯著,誰也不愿意自己先動手。
小皇帝看似頹廢,但他的頹廢好像不是源自絕望,連一絲痛苦都沒有。他好像……咳,只是無聊。
“臣是真的忠于大漢。”曹操向劉盈跪下道。
劉盈好奇地打量曹操。他居然發(fā)現(xiàn),曹操這話是真心的。
啊哈,曹丞相是大漢忠臣?
“我相信你。”劉盈笑瞇瞇道,“但我也知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當你大權在握的時候,一定會想當皇帝。”
曹操神態(tài)激動道:“臣絕不會有此心!”
“我說你有,你就有。而且,你最好有,才能結束亂世。”劉盈放下腿,從榻上走下來。
坐榻不舒服,我需要搖搖椅。
“愛卿起身吧。”劉盈笑瞇瞇地將曹操扶起來,“大漢持續(xù)這么多年了,亡就亡吧。我只希望大漢亡得干脆些,下一個朝代也是強盛的統(tǒng)一王朝,不要讓庶民太煎熬。若你有這個雄心壯志,我就助你。”
曹操快被嚇死了。
他這次冒險來尋小皇帝,真心想救小皇帝出苦海。
曹操已經(jīng)有一些勢力,但遠遠沒到能上逐鹿大舞臺的程度。如今舞臺上光芒萬丈的亂世明星乃是袁紹。
不過他心中蘊含著一口英雄氣。即使能力不行,他也想匡扶大漢,所以才會冒險私下來見小皇帝。
可聽聽小皇帝說什么?我覺得這大漢早該完蛋了,曹孟德,我看你一表人材,有沒有想法成為下一個王朝的開國皇帝啊?
曹操不僅沒有受寵若驚,還驚怒萬分。
我在努力拯救大漢,你這個皇帝居然想推翻大漢?氣死我也!
曹操憤怒地離開,劉盈捧腹大笑。
在劉盈的笑聲中,袁紹帶著兩個侍衛(wèi)走進宮殿。
劉盈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坐回了坐榻上。
他嫌棄道:“袁本初啊袁本初,人家曹孟德敢在敵營中獨身前來。這里是你的地盤,你還要隨身帶兩個強壯侍衛(wèi),丟不丟人?”
袁紹:“……”
劉盈的語氣和神態(tài),將他的嫌棄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看得袁紹心頭一陣火大。
一只被關在籠子中,拔掉了爪牙的幼獸,憑什么瞧不起自己?
就因為他是皇帝?!
袁紹是順風狗熊,逆風英雄。此刻他本應該是狗熊,但被劉盈一氣,他還是生出幾分英雄氣,讓身后侍衛(wèi)離開。
袁紹很不客氣地坐在劉盈對面,道:“你看曹孟德有匡扶天下之志,我如何?”
聽著袁紹倨傲的聲音,劉盈失笑:“我可沒說他有匡扶天下之志,我說他有坐天下的本事。至于你?”
劉盈拉長了聲調(diào),袁紹眼神浮現(xiàn)一層慍色。
劉盈笑得更厲害:“我還沒完話,你就默認我瞧不起你了?”
袁紹神情一僵。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劉盈面前居然氣勢矮了一頭,不自覺亂了心神。
曹操私下拜見劉盈的時候,他的好朋友袁紹已經(jīng)發(fā)覺。曹操能順利見劉盈,也是袁紹的默許。
袁紹既是試探曹操,也是試探小皇帝。
曹操和劉盈對話時,他就在隔壁偷聽。
曹操大怒拂袖離開,袁紹的心也亂了。
曹操確實有異心,而小皇帝更讓他看不懂。
袁紹在小皇帝面前也是裝成大漢忠臣,而小皇帝這副“大漢隨便亡吧”的態(tài)度,好像在嘲諷所有在他面前裝作大漢忠臣的人。
小皇帝似乎看透了一切,噙著嘲諷的笑容觀看他們每天演戲。
袁紹是多驕傲的人?他怎能忍受這樣的屈辱?
這不,他就有一點點破防了。
劉盈此人,自幼就擅長讓人破防。他大概沒有系統(tǒng)也自帶光環(huán),那光環(huán)一定名為“他急了光環(huán)”。
“你若是一直處于逆境中,或許能逆流直上。可你這人啊,一旦到了順境,腦子就和被泥土糊了似的,變成了庸人。”劉盈手撐著下巴道,“再者,你出身太好,地位太高,目無下塵,吃苦太少,不是適合開辟新王朝的人。”
劉盈在袁紹說話前,繼續(xù)道:“其實曹孟德也不算太合適。他也目無下塵,而且色心上頭時容易失了分寸。不過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若論吃過苦,又性情堅韌的人,劉備其實不錯。
劉盈可不認為蜀漢是蜀維埃,人類之光。
都在亂世中,季漢以一礦打九礦,連年兵戈不停,治下百姓怎可能好過?
史書有記載,季漢后期百姓已經(jīng)面有菜色,經(jīng)濟瀕臨崩潰。
不過比起亂世其他擬人生物,季漢包括劉阿斗在內(nèi),都算正常人范疇,做的事都算有邏輯,不是屬于恐虐那一掛。
如果季漢的君王是大一統(tǒng)王朝的開國皇帝,應該會走正常的壓制豪強、與民休息的路。
可劉盈不認為這群正常人能再興大漢。
劉備的起步太晚,他身為大漢宗室的身份,也不會得到中原豪族的支持。
東漢末年豪強林立,人才和經(jīng)濟都在豪強手中。除非他以真身降臨此界,再召喚出他那以阿父為首的漢初天團聽他驅(qū)使,對漢末三國進行降維打擊,否則季漢這群人,注定會成為大漢最后的殘暉。
兩晉南北朝越抽象,就顯得這道微弱的燭光越明亮。
除了劉備這個現(xiàn)在還不夠資格見到他的邊緣宗室,其余有勢力爭霸的大漢宗室都是廢物。
大漢宗室明明有錢有人有地盤,若換作劉盈擁有這些資源,他真能再造大漢。
可惜這群宗室才是防備小皇帝最緊的群體。
劉盈可不管袁紹如何想。
既然袁紹問他了,他就不會閉嘴。
他既不怕死,也不怕繼續(xù)被關押。他當然要排解一下無聊。
劉盈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起,手肘搭在膝蓋上,就像是山大王似的,對袁紹侃侃而談。
他談起了現(xiàn)在的局勢,談起了袁紹的優(yōu)劣,犀利地點評了袁紹的優(yōu)缺點。
他還談起了這個時代最麻煩的東西——豪強勢力。
這玩意兒不僅會阻礙天下一統(tǒng),也會在天下一統(tǒng)后阻礙社會發(fā)展,阻礙王朝盛世來臨。
雖然豪族有人才,可以協(xié)助皇帝治理天下。但一個王朝的根基是稅收和兵源,這兩者的來源都是庶民。
豪強既不納稅也不服兵役,還圈地圈人,和王朝統(tǒng)治者搶地搶人。
豪族強一分,中央就弱一分。到最后,皇帝恐怕就只是一個大豪族,算不上獨一無二的九五之尊。
“你自己就是大豪族,應該知道豪族這玩意兒怎么架空的王朝。”劉盈伸手,袁紹不自覺為劉盈添了水。
水已經(jīng)冰涼。傀儡小皇帝只配喝冰涼的水。劉盈豪飲的模樣,卻像是在飲著美酒。
劉盈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已經(jīng)思考如何治理天下的人,才能奪得天下。你想好在當了皇帝后,如何建立一個不輸給大漢的王朝,成為一位堪比大漢歷代明君的開國雄主了嗎?”
袁紹問道:“難道漢高祖打天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好了?”
劉盈點頭:“當然。他還沒起兵的時候,就在想了。”
袁紹道:“我不信。”
劉盈笑道:“你最好信。當年項籍坐擁天下最富饒的地盤,漢高祖只有漢地。可當楚漢決戰(zhàn)的時候,漢卒的兵甲遠比楚卒優(yōu)良,糧草也更充足。秦末群雄大部分當了王之后,就只顧著享受當王的權力。而大漢那群人,有一塊小小的穩(wěn)固的地盤,就開始琢磨怎么治理了。”
袁紹直直地看著劉盈。
劉盈屈指輕輕敲著膝蓋,歪著頭微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話我送給曹操,也送給你袁紹。你想好怎么當皇帝了嗎?總不會你當皇帝就是為了睡更多的女人,吃更多的佳肴,穿更多的綢緞,擁有更多的財寶?你那不是皇帝,是山賊頭子。”
袁紹不知道自己怎么離開的。
他竟然沒有反駁劉盈,更沒有試圖壓制劉盈。
回到住所,袁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被冷汗打濕。
對劉盈而言,這只是一段小小的、無關緊要的插曲。
他繼續(xù)躺平,看天下風云變幻。
這些都和被囚禁的小皇帝一點關系都沒有。可憐的小皇帝也沒有再遇到一個試圖拯救他的人。
直到又有披甲將士闖入皇宮。
劉盈好奇地看著領兵的人。這次是誰將擁有我這個大寶貝啊?
曹操摘下頭盔:“陛下,臣來接你了。”
劉盈大笑,走下御榻。
從此,他要開始走原本漢獻帝的路線,壽終正寢了。
……
“然后呢?”和劉盈一起吃早飯的劉邦問道。
劉盈郁悶道:“可惡的曹孟德,在他年老一場病后,把我毒死了。我都說了我會禪讓!”
劉邦笑著搖頭:“你給他出謀劃策太多,令他看到了你的本事。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們都不行,很怕壓不住你。”
劉盈翻白眼:“我又沒兵,隨便一個侍衛(wèi)都能砍死我。他也太多疑了。”
劉邦贊同:“他在殺你的時候,確實已經(jīng)不算個英雄。他的兒子甚至不如他,曹魏這一方,恐怕難以坐穩(wěn)天下。”
劉盈假扮的小皇帝一直很老實,對曹操很是配合,還為曹操出謀劃策。
曹魏內(nèi)部都知道這個小皇帝早就想跑路,早早立好了禪位詔書,就等著隨時給曹魏當勛貴,在曹魏混個養(yǎng)老。
曹操殺劉盈假扮的小皇帝,不說曹魏內(nèi)部如何想,但肯定讓人看出了他的弱勢。
連一個一顆紅心向著他,身邊沒有絲毫自己勢力的傀儡皇帝都要忌憚,可見曹操的心虛和他對后人的不滿。
呵,連傀儡皇帝都壓不住的曹魏后人,就算曹魏之外的勢力已經(jīng)不能阻擋曹魏席卷天下之勢,但曹魏內(nèi)部權臣眾多,他們難道不想更進一步?
劉盈道:“我看那未來還是司馬氏的未來。”
劉邦道:“若是司馬懿的后代倒也不錯。可惜司馬懿的后人也不怎么樣。”
司馬懿定下的繼承人都早死了,司馬氏的天下落到一個無能的人手中,開國皇帝就不是個雄主。
先天不足的王朝,要往后走就更難了。何況這個開國皇帝立了個智商不高的后繼者。
難道他沒看到晉朝先天不足,必須要雄主鎮(zhèn)壓權臣?
就算很多皇帝選繼承人都選得不怎么樣,但他們至少會選一個智商正常的人。誰會在明知太子智商堪憂的時候,還閉目塞耳?
劉盈想了想漢高祖原本的繼承人。
漢惠帝的智商也很正常啊,而且還有呂后輔佐。
再者,漢惠帝可能真不差。
以前他年幼,“記起”史書時,只從字面含義上理解,看不透太史公在“免責聲明”后的春秋筆法。
記載漢惠帝時,太史公先在最開頭寫漢惠帝被呂后嚇唬到就沉湎酒色無心政務。
免責了?好了,我開始繼續(xù)寫了。
漢惠帝被呂后嚇到,是漢惠帝繼位第一年的事。
第二年,他庇佑趙王劉如意沒成功,沒成功的原因是這家伙有狩獵癮,每日一大早就要出門狩獵。
說好的纏綿病榻直到死呢?他這不是很精神,很健康嗎?
劉如意死后,漢惠帝也沒有頹廢,更沒有和呂后反目。
漢惠帝二年末大赦天下,趙王死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漢惠帝與呂后仍舊十分親近,十分孝順,此事記載在叔孫通的傳記,“文過飾非”的傳記中。
漢惠帝每日都要橫跨兩宮去給呂后請安,因為路途有點繞,這家伙就修了座天橋,從紀念劉邦的廟子上跨了過去。
對孝順友悌的漢惠帝而言,活著的親人他很孝順友悌,死了的親人,咳,哪怕是老父親,那也是該忘記就忘記。
漢惠帝親政后的表現(xiàn),太史公也在其他傳記中悄悄塞了點。
曹參傳記中,“蕭規(guī)曹隨”的典故,就是漢惠帝不滿曹參怠政,讓曹參支棱些。
漢惠帝都能不滿曹參怠政了,顯然他自己肯定比曹參勤政。
后來考古發(fā)現(xiàn)了漢惠帝時期和高后時期的律令,也能顯示出兩人執(zhí)政理念的不同。高后走的仍舊是黃老路線,而且明顯對女性的經(jīng)濟地位有關注。而漢惠帝走的是明顯的儒家路線,對女性單獨制定的律令最重要的一條是女子十五不嫁,交五倍的人頭稅。
漢惠帝執(zhí)政理念和呂后不同,試圖殺呂后的寵臣,懲罰呂氏外戚,呂后都支持漢惠帝。
漢惠帝執(zhí)政期間,宗室、外戚、勛貴的三角關系很穩(wěn)固,三方都沒有僭越之舉。
劉盈對劉邦絮絮叨叨。
劉邦第一次完全聽完了另一個劉盈的事。
他笑話另一個漢高祖:“那家伙眼神不好,居然沒看出太子骨子里也是個冷漠的人,可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柔軟。不過娥姁仍舊很善良。”
劉盈翻白眼。我都說呂后做人彘、人肉醬和用竹簽戳死人了,你還說她善良。阿父你的眼神也真的很不好。
劉邦道:“這么說,后世說他對不起父母,倒也不算了。”
劉盈卻搖頭:“不,挖掘出他的真正面目后才發(fā)現(xiàn),他比史書記載的更不孝。”
劉邦疑惑:“為何?”
劉盈譏笑:“原本后世人都以為他是在強勢的父母下被壓迫的小可憐。童年的陰影會伴隨人的一生,他只是被嚇壞了,抑郁了。就算后來抑郁而終,那也是漢高祖和高后夫妻兩人自找的。”
邦雉自己嚇壞的孩子,孩子真的被嚇死了,邦雉自己受著。
就算有人鄙夷漢惠帝,也會提一句,這家伙悲劇的根源還是在強勢的父母。
可事實不是這樣。
強勢的父母沒有讓漢惠帝變得懦弱,呂雉最初的逼迫也沒有讓漢惠帝和母親決裂,即使?jié)h惠帝在劉邦那里表現(xiàn)不好但他其實才華還是夠當守成之君。
可憐的呂后,在漢惠帝剛當皇帝時還手段激烈,很明顯是在和小皇帝爭奪主導權。
可在漢惠帝親政的時候,呂后已經(jīng)收手,只幫漢惠帝照顧孩子,任由兒子施展抱負。
她竟然收起了野心,重新退回了母親的身份,可能是心底的不安被漢惠帝踩在劉邦牌位頭上日日跑來給她請安的行為給治愈了。
然后,哈,這時候,漢惠帝死于縱欲過度。
傻逼漢惠帝死于管不住腰間那二兩肉,自己死了,魯元公主同年估計過于悲傷跟著去了。
呂后再次變得一無所有。疤痕被撕開,還砍了狠狠一刀。
那還不如呂后從始至終都是那個冷酷的人呢。
劉盈不信,不會有人反復警告漢惠帝過于沉迷美色,身體已經(jīng)撐不住了。
這男女不忌的家伙,在死前還在挑選美貌小郎中,就算御醫(yī)的警告都不能阻止他好色。
于是他因好色而亡,引發(fā)了后續(xù)一連串的悲劇。
大漢差點因為他的好色而亡而動蕩,呂家全族因為他的好色而亡而覆滅,弟弟以及他自己的子孫都因為他的好色而亡而被殺。
若沒有呂后,若沒有無人關注但居然很有為帝天賦的漢文帝,大漢恐怕會因為他的好色早逝成為短命王朝。
童年陰影讓漢惠帝當不了一個好皇帝還能辯解一句情有可原,但因為好色差點讓天下重新陷入戰(zhàn)亂,讓漢高祖差點死不瞑目,讓漢高后被滅全族,這就純粹是漢惠帝自己的罪。
還有哪一位不孝子,能比漢惠帝更不孝?
真實的漢惠帝,可比后世人印象中的那位抑郁而亡的可憐蟲皇帝更惡心,也更稱得上是真正的大不孝之人。
“你說是吧?阿父?”劉盈問道。
劉邦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真的不是用那個漢惠帝來罵乃公不戒酒?”
劉盈眨了眨眼。他沒這么想,但……
“阿父說是,就是吧。”劉盈跳起來,去把另一個漢惠帝的事分享給阿母。
阿母,你知道有一個好色而亡的不孝子,連累你滅族嗎?
你還不快叩謝我的孝順之恩!
為了劉盈登基忙昏頭的呂雉:“???”
我還叩謝你,我打死你個不干活還搗亂的不孝子!
呂雉拎起手邊的雞毛撣子,把大孝子劉盈追著宮殿繞了三圈。
劉盈一邊上躥下跳,一邊不解道:“阿母手邊怎么會有雞毛撣子?”
呂雉手邊的雞毛撣子是剛剛打掃了桌面沒收起來,但現(xiàn)在,她決定手邊一直配備一根雞毛撣子,專門用來打不聽話的劉盈!
劉邦背著雙手路過。
劉盈見母親跑不動了,乖乖停下來挨揍。
劉邦看著劉盈被呂雉抽背,“啊嘿”笑了一聲,背著手迆迆然離開。
哼哼,孽子活該被揍,居然膽敢指著隔壁漢惠帝,辱罵乃公!
“劉季!你偷跑什么!給我回來!文書已經(jīng)堆積如山了!”
呂雉拎著雞毛撣子追了上來。
雖然呂雉并沒有用雞毛撣子抽打當今皇帝,但劉皇帝還是被嚇得跳了一下腳,垂頭喪氣回去干活。
劉盈也在案旁垂頭喪氣批改文書中。
呂雉讓人在門口盯著他們,自己暫時歇息,去尋蕭謹、曹夫人和孫兒。
該輪到我休息了!
至于隔壁漢惠帝的“豐功偉績”,呂雉根本沒放在心上。
關我屁事。
第192章 我乃是留侯后人
現(xiàn)實時空的大漢沒有什么讓劉盈操心的, 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入睡,非要在繼位之前把副本通關。
延長睡眠時間前,劉肥終于回到了長安。
劉盈撲上去給劉肥一個熊抱,并拉住見劉盈神情不對, 想要逃跑的韓信的手臂, 給劉肥和韓信科普了隔壁漢惠帝的故事。
韓信聽得白眼都翻累了。
行啊, 因為漢惠帝壓不住隔壁的淮陰侯, 隔壁淮陰侯被滅滿門, 結果漢惠帝和呂家也被滅了滿門, 一報還一報。
至于蕭何的背刺, 韓信因為對這個時空的蕭何有點慫, 沒敢多想。
兩邊蕭何都是一樣的人,誰膽敢讓好不容易安定的天下亂起來, 蕭何都要揮劍亂殺。
別看蕭何對劉老皇帝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背著劉老皇帝和呂后一起私下殺朝中重臣的時候, 可沒半點猶豫。
蕭相國就是這樣的人, 劉盈這么混蛋的人,對蕭何都不敢太過分。
劉肥的想法則和劉邦一致了。
對隔壁的漢惠帝, 劉肥沒有半點感情, 就當聽陌生人的故事,并夸贊自家弟弟就是厲害, 獨一無二,誰也不能比。
然后當劉盈擠眉弄眼, 說漢惠帝有六個兒子, 齊王劉肥有十個兒子,漢惠帝又是被齊王劉肥養(yǎng)大,說不準漢惠帝好色的根子, 就在齊王劉肥的言傳身教上。
劉肥便揣測弟弟的話中話……呃,弟弟這是指著隔壁的漢惠帝,嘲笑自己好色吧?
咳,知道了知道了,回去就修身養(yǎng)性。
他要活得很長很長,才能一直照顧弟弟。
劉盈問韓信:“阿兄有什么需要反思的地方嗎?”
韓信干凈利落道:“沒有。”
劉盈掛在韓信背上,差點把韓信壓垮:“不應該啊,阿父和二兄都在反省,你也反省一個。”
韓信好不容易才扶著劉肥站穩(wěn):“我反省自己以前怎么能應了你那句阿兄!”
劉盈已經(jīng)不是鴨子嗓,還沖著韓信“嘎嘎”大笑。
刺耳笑聲令韓信捂住耳朵,再次后悔當初自己年輕好騙。
明明義父當時都快認下自己這個兄弟,怎么就被盈兒這小混球給截胡了?
欺負完兩位兄長,見能回來的人都回來了,劉盈才集中精力刷副本。
見劉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一些大臣都在擔心了,劉邦和呂雉則很懷念。
劉邦:“還記得他第一次這樣時,我們還在沛縣。”
呂雉:“現(xiàn)在想來,盈兒應該是因為天下即將大亂,才急著在夢里上課。”
記得劉盈醒來后就號啕大哭,嚇得父母想去給他找跳大神的,劉邦都差點給劉盈翻跟頭了。
只是聽聞張蒼一來,劉盈就破涕為笑。
劉邦:“現(xiàn)在張蒼居然一點都不胖。”
呂雉:“被盈兒嘲笑了那么多年,他不敢長胖。”
原本歷史中的大白胖頭張蒼,這個時空雖然仍舊皮膚很白,但是一個肌肉結實的美老頭。
他一日也不敢把手中寬劍放下。
劉盈從小混球長成了大混球,就算不在意他變高的地位,三位大儒也不能再聯(lián)手壓制劉盈。
張蒼再面對大混球的口花花,就只能“自我反省”“修持己身”了。
毛亨和浮丘評價,這是好事。
張蒼對此只是冷哼一聲,就當師兄弟嫉妒自己的才華了。
劉盈再次進入夢境副本。他已經(jīng)失敗很多次,給袁紹、曹操、袁術甚至呂布都當過傀儡皇帝和軍師。
最近失敗的一次,他運氣爆棚,抱上了孫策他爹孫堅的大腿,在江南差點活到壽終正寢。
可惜孫權為了當魏國的吳王,把他交了出去。路上孫權反悔,怕曹操得到他之后實力更強,又派人刺殺了他。
劉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出夢境問了問老父親,劉邦給了兒子一個嫌棄的眼神。
這很明顯是劉盈太活躍,孫權年老后疑心病變重,擔心子孫壓不住劉盈,找機會除掉劉盈,并甩鍋曹操。
劉盈生氣道:“這孫權怎么和曹操一個德性!”
劉邦沒好氣道:“我不信你真的沒意識到,一個傀儡皇帝表現(xiàn)得太出眾會有什么結局。你故意找死嗎?”
劉盈背著手仰頭吹口哨。
一直裝弱多無聊啊。他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染料就敢開染坊的性格。
再說了,看三國那群人因為他太厲害,所以破防殺他,毀掉了前半生的英雄氣,也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
劉邦也知道兒子就是個禍害。
反正夢境死了不是真死,這家伙玩瘋了。
劉邦好奇道:“你怎么不去禍害劉備?”
劉盈遺憾道:“不是我不想禍害他,是他太弱。等他發(fā)育起來,已經(jīng)沒機會爭搶我了。”
唉,我這個萬人迷大寶貝有太多人稀罕,劉備遲一步,步步遲,只能看著別人擁有我。
劉盈忍不住為劉備抹了抹眼淚。
我這么受歡迎,真是罪孽深重啊。
劉邦這么厚臉皮的人,都被劉盈這番落淚給惡心到了。
孽子和誰學的啊?反正不是自己。
劉邦道:“你接下來還要繼續(xù)找死?”
劉盈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下筋骨:“能去的勢力都去了一遍,我想好如何離開皇宮了。”
劉邦問道:“如何離開?”
劉盈叉腰:“只要一開始裝傻裝弱,什么都不做。等長安一亂,他們肯定顧不上我這個傻子皇帝。”
劉邦沉默良久,道:“這是乃公最先給你提的建議。”
劉盈回答:“乃公就是不想按照你的建議來!”
劉邦高高舉起手,劉盈跑了。
“我一拳下去,我就要跪在地上求你別讓我背上不孝弒父之名。我才不上你這個當!”
劉盈一邊跑,一邊回頭大喊,好像劉邦在陷害他似的。
劉邦無語地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拳頭。
自己就算老了,也沒弱到被劉盈打了一拳,就讓劉盈背上弒父名聲的程度吧?
不對,這孽子就不應該還手!他還手就是不孝!
劉邦差點被劉盈的神奇腦回路給繞進去了。
可劉盈從小就這樣,邦雉自己寵的,他們自己受著。
把能招惹的人招惹一遍后,劉盈再次進入副本,開始憋屈生活。
上次這么憋屈,還是在瓦剌留學的時候。
其實劉盈知道怎么才能降低人的警惕感,只是他長大了,脾氣也變大了,受不了這個委屈。
眼見著不能通關,劉盈覺得把漢末副本留在登基后不吉利,也只能忍了。
“忍啊,忍啊,我當太子前忍,當了太子后還忍,這太子真是白當了。”
劉盈躺在御榻上,蹺著腳嘀咕。
隋末副本多暢快啊,他都忘記之前刷副本有多憋屈了,唉。
下定決心隱藏后,劉盈就不會中途放棄。
在瓦剌當白蓮花攻略瓦剌人他都能忍下來,要冒充一個傻子皇帝,真是輕而易舉。
董卓雖然常在劉盈面前殺一兩個人,來嚇唬劉盈,讓劉盈屈服,但別說劉盈把副本和現(xiàn)實分得很清楚,就是現(xiàn)實中,劉盈見過的尸山血海不比董卓上,心里一點起伏都沒有。
除了嚇唬劉盈,董卓在物質(zhì)上沒有虧待小皇帝。
劉盈裝傻子,不是裝胡言亂語。他每日就在宮殿里瘋跑,四肢亂舞,鍛煉身體。
累了之后,他就要吃的,一日要吃很多餐。
吃撐之后,劉盈倒頭就睡,睡醒繼續(xù)重復以上行為。
董卓以為劉盈瘋了,劉盈談吐卻很清醒。
董卓狐疑:“陛下,你在干什么?”
劉盈回答:“無聊,鍛煉身體。”
董卓觀察了許久,也觀察不出什么問題,便任由劉盈去了。
一個行為古怪但很老實的傀儡皇帝,似乎更好控制。
董卓為了試探劉盈是不是真的精神出了問題,特意放松對劉盈的監(jiān)視,讓反對他的公卿接觸劉盈。
公卿在劉盈面前表忠心,劉盈不是繼續(xù)瘋跑,就是在瘋狂吃東西,要不就干脆睡覺,完全不理睬人。
對大漢忠心耿耿的公卿,心都快碎了。
董卓便對劉盈滿意了。
哪怕劉盈是裝的,但他不想理睬朝中公卿的態(tài)度是真實的。
再說了,就劉盈那做什么奇怪的事都沒波動過的平靜表情,說他沒瘋,董卓還真不信。
一個九歲的孩童居然如此瘆人,除了瘋了,還能有什么解釋?
劉盈訓練的時間并不多。
大部分時候,游離于歷史大事件之外的劉盈,都是躺著看三國動態(tài)漫畫,就像是在隋朝時一樣,玩的是戰(zhàn)略游戲。
不過副本“設定”中,他是一直在重復瘋跑和狂吃。到了呂布刺董卓的時間點,劉盈內(nèi)餡兒的小劉協(xié)十一歲了。
董卓看著小皇帝嘖嘖稱奇。小皇帝這個頭,能有尋常兒郎十四五歲大了。
不過劉盈個子大了,面相就更憨了。他面無表情的模樣,就像是個真正的無心無情的傻子似的。
已經(jīng)有公卿奏請董卓,希望另立一個正常的皇帝。
董卓就更覺得劉盈千好萬好,對劉盈的看護更松了。
他甚至在宮宛打獵的時候都帶著劉盈,用劉盈那癡態(tài)去惡心滿朝不服他的公卿。
當孫堅擊敗董卓,董卓退守長安時,董卓更是時常將劉盈帶在身邊,并給予劉盈許多賞賜,對待劉盈的態(tài)度,仿佛對待自己的下屬。
公卿出離憤怒,即使這個時空沒有劉協(xié)大病痊愈,董卓進宮朝賀的事,刺殺董卓不過換了個時間和借口,一切朝著原本歷史的走向前行。
劉盈身邊幾乎沒了監(jiān)視的人。
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重復著同樣的行為,監(jiān)視他的人都膩了。
只有劉盈叫人的時候,他們才會來伺候。
也曾經(jīng)有人試圖欺負劉盈是個傻子,被劉盈隨意抄起手邊燭臺活活砸死。
董卓夸獎劉盈,處死了劉盈身邊所有伺候的人,增加了劉盈的待遇。
他可不希望劉盈被欺負。傻子小皇帝就要健健康康,活活潑潑,一直好好當這個傀儡皇帝。沒有比如今的小皇帝,更符合他需要的傀儡皇帝的人選了。
于是宮里伺候的人既要躲著可能發(fā)瘋的劉盈,又不敢不盡心伺候劉盈。
劉盈過得一日比一日快活,還有時間數(shù)董卓給自己的賞賜,數(shù)得眉開眼笑。
董卓得知此事,對劉盈越發(fā)好了。
而滿朝公卿,也越發(fā)厭惡劉盈了。
刺殺董卓的地點,仍舊在未央宮大門口。
因刺殺董卓的借口和時間不同,此次呂布刺殺董卓沒有原本歷史中那樣容易,只殺了三個人,就無人敢抵抗。
董卓沒有受傷,在遇刺的第一時間就拿起武器反抗。
董卓是一員猛將,他廝殺起來,除了呂布無人能敵。
董卓與呂布打了起來,董卓的護衛(wèi)與埋伏的人廝殺,又有人趁機混入未央宮偷搶,宮人更是倉皇逃竄。
劉盈換了一身偷藏的小宦官的衣服,放了一把火,跟著宮人四處逃竄。
他一邊逃竄,一邊伺機繼續(xù)放火,直到摸到未央宮養(yǎng)馬的地方。
有許多人都在爭搶馬匹。
劉盈拔出董卓賜予他的寶刀,砍翻了幾個沖他而來的人,瘋狂的人群不由退后一步。
佩帶武器的侍衛(wèi)都在宮門后混戰(zhàn),在馬苑偷馬的只是普通宮人,他們沒資格佩帶武器。
唯一持刀的劉盈騎上早就選好的駿馬,沖出了濃煙滾滾的未央宮。
未央宮和長安城都亂成了一片。
“呼……”劉盈回頭,居然有人騎馬朝自己追趕來。
他見那幾人模樣,竟然都是宮里宦官。
劉盈略一沉思,就知道這些人為何追著自己而來。外面是亂世,就是偷跑出宮,他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自己武力高強,又有武器,與自己抱團,或許在亂世中的生存幾率更高一點。
劉盈笑了笑,馬蹄踏過即將迎來歡天喜地,也即將迎來人間地獄的長安城,沖到了長安城門外。
董卓被殺之后,便是賈詡等董卓原部署叛亂,長安吏民死者逾萬人。
這時沒人會阻止亂民出城。
劉盈離開長安城時,回頭深深看了長安城一眼。
他親眼看著長安城一磚一瓦地建立起來,看著長安城一戶又一戶人家安居樂業(yè)。
雖然這不是他的長安城,但他曾想過,能不能在最開始扭轉(zhuǎn)一些悲劇,不讓這座他寄予了深厚感情的城池被毀掉。
劉盈收回了視線,繼續(xù)往荒野奔去。
經(jīng)歷了多次漢末亂世,他已經(jīng)明白,什么是有心無力。
無論是長安,還是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沛豐。
沛豐都在徐州,在那多次被屠的四戰(zhàn)之地。
亂世人命如草芥。和秦末亂世不同,秦末亂世揭竿而起的是他的父親劉邦,做抉擇的也是劉邦。劉盈只需要選自己喜歡的事做。
破城,殺人,搶掠……所有深藏在仁厚名聲下的暴虐之事,都是劉邦做決定,和繼承人劉盈沒關系。
他不需要做選擇,不需要承擔責任。
“所以,我才不想當皇帝啊。”
劉盈自言自語。
他這么聰明,早就知道這件事。
就算他不想知道,在副本中當皇帝的時候,特別是當隋煬帝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若阿父不當皇帝了,自己擔子真的就重了。
他要接受許多選擇,選擇了多少,就放棄了多少。
放棄什么?當然是人命。
“喂,我要投黃巾去,你們真的要跟著我?”
找了個地方下馬,劉盈對身后的人道。
他身后的人面面相覷。
劉盈靜靜地等他們做決定。
他的臉已經(jīng)被煙熏黑,哪怕是伺候他的宮人,也不會認出這個人就是癡傻的小皇帝。
很快,有的人離開了,有的人留下。
留下的人問道:“你可知去哪里投奔嗎?”
劉盈笑道:“我要投奔的可不是普通的黃巾軍,我要去漢中,找張魯。”
宮人不知道誰是張魯,但他們知道劉盈有確切的目的地就夠了。
因為他們沒有目的地。
劉盈帶著他們,踏上了去漢中的路。
系統(tǒng)在輔助功能上做得很好,有詳細的地圖和“NPC”分布,就像是劉盈當明堡宗的時候御駕親征時一樣。
外掛在手,即使還不太適應這個身體,劉盈也很快成了這群人真正的老大哥。
他還收留了一些青壯難民,敲詐了不少富戶,甚至攻入縣衙,搶了兵器和糧草。
雖然劉盈還留有一絲道德底線,但這點底線,也足以讓許多無辜的人在他手中喪命了。
就像是他奪豐邑時,雖然他自己只殺了一個秦吏,但韓信等人要占領整個豐邑,殺的人可不少。
誰好誰壞,誰忠誰奸,亂世逐鹿,誰會分得清?
只是身為大漢皇帝,卻襲殺至少口號上還是喊著為了大漢的縣官縣吏……劉盈清點了戰(zhàn)利品,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縣城。
每當打贏一場仗,他都會回頭一次。
“老大,不留在這里嗎?”有人依依不舍。
劉盈笑道:“就我們這點人,還不夠剿匪的人塞牙縫。”
有人問道:“老大這么厲害,為何不投奔一方諸侯?”
劉盈好奇地看著面前的人。
居然能說出“諸侯”,這個人看來讀過書啊。
“因為我們出身太低,諸侯不會重用我們,頂多把我們當消耗品。”劉盈繼續(xù)笑道,“我們得去找不在意我們出身的人。不過如果你們想要投靠誰,和我說一聲,我贈你們馬匹和兵器,送你們離開。”
又有人意動,有人離開,而一些人則繼續(xù)堅定不移地跟隨劉盈。
當初跟隨劉盈離開的宮人,除了戰(zhàn)死的,都留在劉盈身邊。
他們似乎知道了什么,但假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劉盈的臉已經(jīng)洗干凈了很多次,他們也應該知道了。
劉盈很好奇,這群人為何不去找諸侯告密。
后來,他聽聞公卿擁立了新的皇帝,便明白了。
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和動向,公卿也會當作不知道。
“漢獻帝”這個身份,已經(jīng)是別人的了。
“秘密”沒有了價值,宮人又見過了自己的忍辱負重,見過了自己如何從傀儡皇帝變成一方賊老大,或許認可自己的本事,將自己當作歸宿了吧。
劉盈什么都沒問,跟隨他的宮人也什么都沒說。
他們只是像普通的主從,終于來到了漢中。
劉盈口中的張魯,并不是黃巾軍,而是五斗米教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
只是他懶得和人解釋五斗米教和太平道的區(qū)別,便籠統(tǒng)這么說了。
張魯原本不是民賊。
張魯是益州牧、大漢宗室劉焉的屬下,受劉焉之命殺漢中太守蘇固,截斷入蜀通道,襲殺朝廷使者。
劉焉借口“米賊攔路”,正大光明和朝廷斷了聯(lián)系,開開心心據(jù)守益州,偏安一隅。
可惜劉焉胸無大志,也就會這點小伎倆了。
他一死,張魯就不聽命令,成了漢中實際擁有者,直到投降曹操。
劉盈到來的時候,正好是張魯領劉焉之命,殺漢中太守蘇固的時候。
這是劉盈來漢中之前一年的事。
劉焉派來的人除了張魯,還有張修。此時張修才是五斗米教的領導者,張魯位于張修之下。
劉盈卻沒有投奔張修,而是投奔看似很低調(diào),并對張修很忠心的張魯。
他投奔張魯?shù)慕杩谑牵约耗耸菑埵献迦耍皝硗侗甲逍帧?br />
劉盈還帶來了族譜,以證明自己確實是身在長安的張家族人。
張魯自稱留侯張良的后人,但他其實沒有族譜,也只是隨口說說。要等幾年后,他殺了張修,成為五斗米教新的教主,才開始給自己寫族譜。
但劉盈現(xiàn)在就給他把族譜送了上來,上面還有皇帝的印章,表明是皇室認可。
西漢勛貴之后的族譜需不需要東漢皇帝的印章證明,這件事張魯這個假勛貴之后并不了解。他連這印章是真是假都不了解。
可能稱霸一方的人腦袋都很靈活,張魯立刻認下了改名張盈的劉盈這個小親戚,并收劉盈為義子。
張魯還給劉盈賜下許多美人,美人連個建模都沒有,全是系統(tǒng)文字記載。
刷副本時,系統(tǒng)對于“劇情”之外的資源配給,一直很吝嗇。
張修聽聞劉盈有留侯的族譜,雖然他沒想過冒充留侯的后人,也在幕僚的勸說下,和劉盈連了宗。
他信任張魯。張魯已經(jīng)收劉盈為義子,他便不收義子了,但仍舊把劉盈當子侄對待。
張修看重劉盈,張魯便對劉盈更加好了。
劉盈剛到漢中時,不僅保留了自己帶來的人為部曲,張修和張魯還贈送給劉盈駿馬和兵器。后來張魯又給劉盈補了壯卒,劉盈的部曲已經(jīng)有一千人之多。
劉盈終于在張魯這里安了家。
跟隨劉盈前來漢中的下屬,都對他心悅誠服。
他們前不久還是賊寇,怎么突然就搖身一變,成為人上人了?
已經(jīng)改回原本名字的宮人更是對劉盈死心塌地。
誰能想到裝瘋賣傻的小皇帝,還有如此境遇?
刷副本時,除了死亡被踢出副本,若劉盈煩了,也可以先“存檔”,之后接著刷。
系統(tǒng)雖被劉盈罵“不干人事,比我還壞”,其實一些功能還是挺人性化。
離開了皇宮,擁有了部曲,被劉盈抱怨的漢初天團,終于能一展拳腳。
“利用張魯和張修的矛盾,讓他們兩敗俱傷。”
漢初陰謀詭計第一人,漢初三杰第四杰,老了也很好看的曲逆侯陳平,為劉盈定下了一整套挑撥離間之計。
陳平聽聞漢末有個叫賈詡的號稱算無遺策,擁有他和張良兩人之能,十分感興趣。
可惜劉盈當初在長安時“勢”太弱,自己不能與其交鋒。
等奪了漢中,陳平終于可以與這人會一會了。
張良沒有對賈詡好奇,他只是對劉盈冒充他的后人,并又給他找了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后人而郁悶。
雖然自己有修仙問道的愛好,但沒想過后人真的建立什么五斗米教啊。
以后自己在后世的名聲,該不會變得神神叨叨吧?
第193章 留侯后人始揚名
雖然有漢初天團暗中協(xié)助, 劉盈想要奪權仍舊不容易。
漢初天團出謀劃策用的都是從劉盈那里得來的二手消息,劉盈得自己搜集情報。情報在傳遞過程中可能會失真,且不能在事態(tài)變化的第一時間就改變策略。
漢初天團沒有親眼見到漢末亂世,只憑借劉盈口頭描述, 很難制定出最佳策略。
出謀劃策的將領更是如此。
戰(zhàn)場情況瞬息萬變, 他們要親臨戰(zhàn)場才能做出最好的決策。有些決策還非要他們親自出戰(zhàn)才行。
劉盈既無謀士替他分擔情報工作, 也無猛將替他在戰(zhàn)場掠陣, 所有事都必須他自己來完成。連劉邦這個造反成功的皇帝, 都感到有點棘手。
劉盈自己倒是很豁達。
他只是在漢末亂世找存在感, 不一定非要重新當上皇帝。
再者, 只要經(jīng)驗值足夠, 劉盈就能無限重刷副本試錯。只是他自己定了一個在登基之前完美通關的時限而已。
見劉盈豁達,漢初天團緊迫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剛經(jīng)歷了亂世, 劉盈再在夢境中進入亂世,漢初天團不由感同身受, 投入感情太深太厚了。
他們是真不希望漢末亂世持續(xù)時間太長, 會心痛。
劉盈在夢境副本鉆進鉆出,時間很快就到了劉焉重病之時。
這幾年, 劉盈個頭越來越高, 在張修和張魯那里也越來越受重用。
他不僅作戰(zhàn)勇猛,還足智多謀。更重要的是, 根據(jù)劉盈后院美女探子的情報,劉盈不舉, 從來不去后院。
不舉好啊, 不舉就沒有子嗣,他們就永遠不用擔心劉盈會威脅他們的統(tǒng)治地位。
劉盈得知這件事,對著系統(tǒng)里文字描述的后院嘴角狂抽。
從小到大, 劉盈唯一不能戰(zhàn)勝的克星,果然只有系統(tǒng)。
既生盈,何生統(tǒng)???
深呼吸。這么多年下來,劉盈已經(jīng)被系統(tǒng)迫害慣了,很快平靜下來。
他帶著名貴藥材,替張修和張魯走了一趟成都城,去探望重病的劉焉,以表明二張仍舊忠于這位益州牧全家,讓劉焉放心病死。
劉盈帶著一百壯卒入蜀,劉焉的幼子劉璋親自來迎接,十分殷勤。
劉盈很好奇。劉璋在歷史中雖然是個懦弱多疑的人,但其父是漢朝宗室、高官,性格也十分高傲,素來瞧不起漢中那群“米賊”。
原本歷史中,劉焉病逝,劉璋繼承了益州牧的位置。在張魯不服從劉璋的時候,劉璋半點懷柔手段都不做,直接殺了張魯?shù)哪赣H和弟弟,絲毫不把張魯放在眼里——然后被張魯大敗,引發(fā)了益州內(nèi)亂,劉備入蜀的事件。
他居然會“屈尊”來迎接自己?
劉盈打量劉璋。劉璋雖禮節(jié)上做得挺足,一副要和劉盈平等相交的模樣,但眼中的不屑和厭煩難以掩飾。
劉盈又看了劉璋身后文士打扮的人一眼,戲謔道:“公子若不愿與某相交,繞著某走便成,何必當著某的面露出嫌棄神情?”
劉璋沒想到劉盈對他絲毫不客氣,頓時呆住。
劉璋身后文士上前一步,試圖訓斥劉盈。
他的話才說一個字,劉盈就不耐煩地打斷道:“某乃留侯之后,曾也是大漢官宦之子,不過是長安內(nèi)亂,才投奔益州牧麾下。就算某家道中落,也不是任人侮辱之人。等某向益州牧送了禮,立刻就會離開,不會礙了幼公子的眼。”
劉盈毫不客氣地瞥了劉璋一眼,重重地咬了“幼”這個字,拱手離開,倨傲無比。
劉璋又氣又急,既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身后的文士竟也不幫他說話,只一直打量劉盈離開的背影。
從宮人轉(zhuǎn)職為劉盈親衛(wèi)的下屬道:“公子,得罪益州牧幼子是否不太合適?”
劉盈笑道:“益州牧重病,他要穩(wěn)住張修和張魯,不想得罪人的是他,不是我。再者,劉范和劉誕剛回到成都。”
宮人聽到劉范和劉誕的名字,不再擔憂自家主人得罪劉璋,但生出了新的擔憂:“那劉范和劉誕,會不會……”
劉盈搖頭:“無礙。”
劉范和劉誕是劉焉的長子和次子。劉焉向漢靈帝進言,求得了益州牧之位后,將長子和二子留在京城為官,也算是給大漢皇帝當質(zhì)子。
劉焉當時僅帶著第三子劉瑁進入益州,劉瑁很快病逝。
董卓剛立劉協(xié)為皇帝時,曾將劉焉留在京中的三個兒子下獄。劉焉請求朝廷將幼子劉璋送回益州給他養(yǎng)老,朝廷同意了。之后劉焉便把劉璋留在益州,不再送回朝廷。
讓劉璋去益州的詔書雖然是劉盈蓋的章,但“才九歲”的小皇帝顯然沒有決定的權力。
董卓同意放回劉璋,是不想逼得劉焉被逼跳墻,領兵來攻打他;公卿推動劉璋回益州,是想說動劉焉來救他們。
結果是劉焉不管長子和次子,有一個兒子繼承香火就夠了,對長安袖手旁觀,如了董卓的意。
歷史中記載,劉范和劉誕死于李傕之亂。劉焉因為綿竹大火遷都成都,死于背疽發(fā)作。
劉范和劉誕回到了劉焉身邊,綿竹還是發(fā)生了火災,他還是遷都成都,背疽還是發(fā)作了。
張修和張魯原本不打算對重病的劉焉示好。因為他們瞧不起劉焉的繼承人劉璋。
但劉范和劉誕回到了劉焉身邊,兩人就要裝一手了。
年長又經(jīng)過董卓之亂磨礪的劉范和劉誕,顯然不是劉璋那樣容易對付的人。
劉盈入蜀前,張修和張魯就叮囑劉盈,一定要展現(xiàn)出對劉璋的不屑,并親近劉范和劉誕,給這三兄弟制造間隙。
劉盈本不打算聽他們的話,但劉璋膽敢先對他表現(xiàn)出不屑,那他也只好對劉璋不屑了。
至于劉范和劉誕會不會認出他,劉盈是不擔心的。
劉范和劉誕不常見到他。寥寥無幾的見面,兩人都離自己很遠。幾年過去,他長開不少,兩人不一定認得出自己。
就算認出又如何?新的皇帝已經(jīng)登基,謚號為“漢哀帝”的劉協(xié)死在董卓之亂那場宮廷大火中。
劉范和劉誕憑什么說自己是皇帝?有什么證據(jù)?嗯?
我張盈是留侯后人,有族譜為證!
劉盈絲毫不擔憂,他的心腹也就不擔憂了。
這么多年,他們已經(jīng)習慣聽從劉盈的命令,對劉盈有極其強大的信心。主人說不用擔憂,他們就半點也不擔憂。
劉盈甩開劉璋后,大搖大擺去拜訪劉焉。
劉范正在幫劉焉處理政務,劉誕則在劉焉身邊伺候。
雖然劉璋多跟隨了劉焉幾年,但長子劉范一回到劉焉身邊,劉焉就毫不猶豫地將手頭權力全部交給了長子。
“拜見益州牧。”劉盈恭敬跪拜。
“起來吧……咳咳。”劉焉掩嘴咳嗽,面容雖消瘦,看向劉盈的眼神卻很犀利,“似乎璋兒與你……太子?!”
劉焉驚恐失聲。
劉盈眨了眨眼睛,疑惑道:“益州牧?”
劉誕也疑惑地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劉盈身上,然后也露出了驚恐的眼神。
劉盈保持著困惑的神情,自我介紹:“卑職姓張名盈,乃張司馬的部將。”
那一聲太子,差點讓劉盈誤以為劉焉看出了他身體里閃閃發(fā)亮的靈魂本體呢。
漢獻帝可沒當過太子。
劉焉一時激動,居然從床榻上爬了起來。
劉誕還在驚駭中,沒有攙扶重病的老父親。
“你、你……”劉焉拍了拍胸脯,終于說出話來,“不對,不對,太子已經(jīng)死于董賊的毒殺。難道、難道……你真的姓張?你年歲何幾?”
原來劉焉說的是漢少帝劉辯這個“太子”啊。
漢少帝劉辯是漢靈帝的太子,十七歲繼位。劉焉身為漢靈帝親近的宗室大臣,又有學識,應該時常入宮為太子劉辯講學,或許與劉辯較為熟悉。
又不是同母兄弟,難道劉辯和我長得像?
屁,肯定是劉焉年老眼花。劉肥和我長得就一點也不像!我比劉肥英俊多了!
劉盈道:“我確實姓張,乃留侯后人,今年十八歲。”
劉盈今年才十三歲,但他說自己十八歲,看那個頭,沒人會認為他未滿十八。
劉誕已經(jīng)回過神,忙將父親攙扶住,并讓劉盈起身。
劉盈站起來后,劉誕先松了口氣。
十八歲啊,那這位和先帝長相有些相似的青年,應該不是死不見尸的先帝。
劉焉算了算漢少帝劉辯的年齡,也長舒了一口氣。
劉辯如果活到現(xiàn)在,也不過二十一周歲,斷不可能三歲就有兒子。
只是來者眉目間和劉辯的相似,還是讓劉焉有點忐忑。
劉焉在后世不能和漢末梟雄坐一桌,因為他“小富即安”,雖早早在大漢還未完全頹敗時就謀劃割據(jù)一番,卻沒有稱霸的野心,有些軟弱。
這一點軟弱,讓他雖在背叛漢靈帝時沒有絲毫猶豫,但在聽聞漢少帝和漢哀帝皆慘死時,也有些許愧疚和不安。
當?shù)弥獎⒂_實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只是碰巧長相相似時,劉焉對劉盈竟生出了些好感。
他精神都好了不少,說話都流利了,細細詢問劉盈的經(jīng)歷。
劉盈描述自己是在董卓之亂時從長安逃出,帶著家中部曲輾轉(zhuǎn)多地,才來到漢中投奔族親。劉焉對劉盈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苦難表示了同情。
留侯后人雖在西漢便被打壓,但后人也在漢昭帝時詔復家,其官宦之位一直延續(xù)到東漢。
漢光武帝對前漢的勛貴官宦后人相當寬厚。
再加上西漢勛貴積攢了幾百年的家世,到了東漢少說也是個豪強世家,在東漢做官輕而易舉。
劉盈表現(xiàn)出的學識和氣度,很明顯是從小經(jīng)歷了良好的教育。
米賊張修和張魯雖也是地方豪強,從小讀了不少書,但氣質(zhì)和劉盈一看就不同。
劉盈以武將的身份來見劉焉,舉手投足卻有著一股子儒家弟子的板正,換成一身儒衫也不違和。
劉焉考校了劉盈幾句儒家典籍。劉盈對孔孟荀之道很是了解,但對董圣人的了解卻不多,只了解一些皮毛。
官宦之家教導子弟學儒,正是從古學到新。以劉盈被迫離家的年齡,該學的內(nèi)容也正好對得上。
劉焉立刻就認可了劉盈那留侯后人的身份。劉誕也再不懷疑劉盈和漢哀帝是否有關系。
眾所周知,漢哀帝被董卓關押的時候被嚇成了癡呆,縱然公卿有心教導他,但他從未聽過公卿授課。
漢哀帝當皇帝時才九歲,九歲前接受的教育,不可能如“張盈”般博學多才。
貴族子弟總是會對同一階層的人更有好感,劉誕瞬間就想和劉盈為友。
劉焉也是如此想。
張魯和張修都有狼子野心,他不信任這二人。“張盈”雖是二人的族侄,但身為貴族子弟,不一定和這兩人真的關系有多密切,或許能被自己拉攏過來。
劉焉便讓人把忙碌的長子叫來,設宴寬待劉盈。
他還悄悄派人訓斥劉璋,責怪劉璋竟然得罪人。
雖然劉焉將權力交給劉范,但對幼子還是疼愛的。幼子去招攬劉盈,也是他默許的。
沒想到幼子太驕縱,一見面就得罪了人。
別說來者是貴族子弟,心高氣傲,哪怕是張修和張魯派來的普通將領,劉璋既然想招攬對方,也該掩飾好自己的高傲。
劉璋居然厭棄的神情明顯到被“張盈”一眼看出,劉焉對劉璋十分失望。
劉璋被父親訓斥后,又是惱怒,又是后悔。
他哪知道那個小米賊居然還是個貴族子弟?若是一個普通人,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足夠好了。
身邊眾多文士家臣勸了又勸,劉璋終于忍下了心中那口氣,決定認認真真向“張盈”道歉,爭取把“張盈”拉攏到自己身邊。
知道“張盈”真的可能是留侯后人,劉璋倒也不覺得被侮辱了。
留侯的后人,有些脾氣才正常。
劉焉病得下不了床,沒有參加酒宴。
劉范、劉誕、劉璋三人為主座,對劉盈頻頻敬酒。
劉范初次見到劉盈的相貌也感到了眼熟。不過劉范對劉盈更不熟悉,便很快將這種眼熟感拋到了腦后。
劉盈能文能武,無論是留侯家祖?zhèn)鞯狞S老之術還是東漢時興的儒學,他都學得不錯。
能讓劉范驚喜的是,劉盈家中竟然傳有留侯所著兵書全卷。
這個連大漢宮里可能都沒有全本。
“家中總要有些私藏的。”劉盈暗示道,“祖先留下的家訓,便是讓我等后人低調(diào)處事,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不可顯露出祖先的兵書。”
劉范和劉誕很眼饞,但都沒有向劉盈索要留侯兵書。
劉璋情商沒有兩位兄長高,也知道在世家貴族子弟中,什么是最犯忌諱的事。
什么是豪強?豪強就是有錢有部曲的家族。
什么是世家?有經(jīng)書傳家的豪強就是世家。
他們原本以為“張盈”只是官宦子弟,落魄豪強,沒想到“張盈”居然是世家。
有留侯兵書在手,哪怕“張盈”宗族只剩下他一個嫡系,他也是世家子弟!
三人沒有胡亂揣測“張盈”手中的留侯兵書是真是假。“張盈”有朝廷認可的族譜,確實是留侯后人,他手中的留侯兵書一定是真的。
如果對這個太較真,那所有世家手中的祖先藏書,都說不好真假。
而“張盈”表現(xiàn)出的本事,也讓他們十分認可。只有手握留侯兵書的人,才會成為如此青年才俊。
那么劉盈手中是否有留侯兵書?
有,但只有半卷。剩下半卷張良還沒寫完。
在那半卷留侯兵書上,還有劉盈留下的圈點墨寶,比如給留侯用朱砂畫一朵張牙舞爪的小紅花。
別問小紅花怎么能張牙舞爪,劉盈的字畫都是如此,獨家防偽。
如果不是這個時空的淮陰侯被滅族了,他冒充淮陰侯的后人更容易。因為劉盈他阿兄非常敬業(yè)努力,已經(jīng)寫完了兵書草稿,只差潤色增補。
他是真的擁有全卷淮陰侯兵書!淮陰侯親筆寫的!
哦,如果不是不愿被曹家認親,曹參兵書他也有。但曹伯父很懶,兵書才開了個頭,劉盈不知道在曹參有生之年寫不寫得完。
劉盈每次想到曹伯父的懶惰就十分生氣。他讓伯父和阿兄寫兵書,是要帶到自己墓里當陪葬品,讓后人挖出來的。
你們耽誤了后世子孫的考古事業(yè),罪大惡極!
劉盈既展現(xiàn)出學識,又透露了幾句留侯兵書,那這個世家子弟,就可以在成都這犄角旮旯處揚名了。
劉焉送了劉盈一處別院,劉焉的三子都自詡為劉盈的友人。
尤其是文采不錯、除了伺候父親之外未有其他差事、比較清閑的劉誕,連后院都不逛了,常與劉盈同住。
益州士人紛紛前來拜訪。離開之后,他們皆對劉盈贊不絕口,感慨劉盈不愧是留侯后人。
保真的!
張修和張魯?shù)玫絼⒂南⒌臅r候,都驚呆了。
我義子/侄兒這么有本事嗎?
暗地里已經(jīng)開始防備彼此的張修和張魯,時隔許久又在一起因私事喝了一場酒。
“留侯后人就該有如此本事。”
“原來盈兒真的是留侯嫡系后人啊。”
“不知道那留侯兵書……”
“不可問不可問,即使我們是留侯族人,也不可問。這是世家的規(guī)矩!”
“對對對,我們留侯張家,可是世家子弟!”
兩人都喝醉了。
從土氣豪強變成米賊,又搖身一變成為益州牧屬下,大漢官吏。沒想到,他們還有成為世家子弟的一天!
“可是盈兒那身體……”
“過繼不就行了。”
“對對對,多過繼幾個,讓盈兒多開枝散葉!”
“這個你可不能全搶,我家也要出幾個!”
張修和張魯琢磨,過繼哪個子嗣給劉盈。
劉盈身為留侯嫡系,就算他倆將來鬧翻,也應該把劉盈摘出去,不能斷了留侯嫡系血脈。
到時候自己子嗣留在劉盈身邊,即使自己戰(zhàn)敗了,對方應該也會高抬一手,不會斬草除根。
這件事,便被兩人默認了。
他們默認一同為劉盈過繼子嗣,又默認將會厚待戰(zhàn)敗方過繼給劉盈的血脈。
……
成都雖閉塞,但有一條長江航道在,長江沿線州郡還是能很快得知成都的大事。
留侯后人帶著留侯兵書驚現(xiàn)成都,那就是轟動整個長江流域的大事。
誰不知道留侯的本事?原本以為留侯的后人已經(jīng)泯然眾人,沒想到亂世出現(xiàn),留侯真正的傳人也出現(xiàn)了?
湊巧的是,有族譜可考的某一支張良嫡系,也在益州隱居。
張良的六世孫張皓曾在東漢身居司空的高位,其子張綱出任廣陵太守,在任上去世。
張綱的子嗣便留居廣陵吳縣一帶。天下大亂后,這一支張家族人為了避開戰(zhàn)火,沿著長江一步一步遷徙,隱居犍為郡。
犍為郡就在后世四川樂山、瀘州一帶。
聽聞成都多了個來自長安的留侯嫡系后人,張家很是好奇。
雖然留侯后人枝繁葉茂,不是所有族人都在同一張族譜上。但只說嫡系,那他們應該是知曉的。
不知道那“張盈”,究竟是哪一支族人。雖然他們不認識“張盈”,但“張盈”的祖輩應該是在他們的族譜上。
當張家聽說“張盈”有留侯兵書,就更坐不住了。
張父忙派自己的兒子張翼攜帶家譜,去成都拜訪“張盈”,希望能借閱留侯兵書,并與“張盈”聯(lián)宗。
聽聞“張盈”孤身逃來益州,親族皆陷于董賊之手,應該也是需要族人幫襯的。
張翼疑惑:“父親,你不是說亂世未出雄主,張家便不可出山嗎?”
張翼之父罵道:“那可是留侯兵書!再說了,只是你出山,你父親我沒有!你的弟弟們也不會從山里出去!”
張翼:“……”合著父親是為了留侯兵書犧牲我了?
但張翼有什么辦法?他是長子,只能他去冒險,讓弟弟們守家,在亂世中給張家留下香火。
張翼便帶著族譜和禮物,去成都尋“張盈”聯(lián)宗。
劉盈得到張翼求見的帖子時,當即下線起床,去尋張良。
張伯父張伯父,你真正的后人來啦!趕緊快把留侯兵書后半卷寫完,我好送給他!
張良讓劉盈滾蛋。
又不是自己的世界,什么真正的后人?他真正的后人只有張不疑和張辟疆。
“沒想到張伯父的名聲,在幾百年后還如此好用。”劉盈才不滾,他還霸占了張良的坐榻,“我現(xiàn)在可出名了!”
張良仍舊喜歡坐在榻上,就像是后世人喜歡在床上支一張小桌子一樣。
惡霸劉盈霸占了張良寬廣的坐榻,把張良趕去坐椅子。
即使是云淡風輕如張良,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些許漣漪。
幾百年后他的名聲還能庇佑子孫,確實讓他有些激動。
“好好干,不要玷污我的名聲。”張良神情溫和。
劉盈對張良豎起大拇指:“沒問題!我爭取追封你為先祖皇帝!”
張良:“……這就算了。”好丟臉。
劉盈對叔伯極好,給予叔伯好處的時候從來不在乎叔伯要不要。
他說要追封張良,就必定會追封,并把此事告知了阿父阿母。
呂雉不僅沒有忌憚張良,還很同情張良。
劉邦鼓勵劉盈好好干,惹得張良請了好幾日的病假,劉邦好不容易才把張良哄回作業(yè)小組。
張不疑和張辟疆也加入了作業(yè)小組,幫劉盈謀劃如何冒充他們的后人。
張不疑摩拳擦掌。剛剛知道劉盈神異之處的張辟疆咕嚕暈倒。
太子在神仙給的夢境中冒充自己的后人,還要給阿父追封,陛下還在拍掌說“好好玩”。
太刺激了,他受不了。
這難道不是謀逆嗎!自家還是被迫謀逆!
“別暈了,你不是很聰明嗎?趕緊來幫我,和你的后人比一比。你不會還不如你的后人吧?”
劉盈捏著張辟疆的鼻子,親手給他灌進一碗降火的苦藥,把張辟疆弄醒。
張辟疆哭了。他不想當太子近臣了。
求陛下將我外放!
第194章 益州兄弟欲鬩墻
劉盈再次來到了副本。
他在庭院里晨練一會兒, 換了身衣服,走出門。
偏安一隅的成都城還未被戰(zhàn)火波及,雖然街道上衣衫襤褸的人不少,但在亂世中或許也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天下已亂, 蜀未亂。
劉盈佩著劍走過繁華的大街小巷, 從系統(tǒng)不太走心的建模中想象這個時代真正的模樣。
無關緊要的賞賜都是用文字描述, 系統(tǒng)自然不可能把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副本中建造出來。
明朝和隋朝的副本就像是一個單一類型的游戲, 如明朝第一個“瓦剌留學”副本是“求生”和“攻略”副本, 隋朝第一個“基建狂魔”副本是文字策略向建設游戲。
漢末亂世的副本則像一個半開放的角色扮演游戲。
劉盈操控著角色在地圖上亂竄, 與許多人物對話, 觸發(fā)不同的事件。但“事件”之外的地圖建模模糊化, 非重要劇情的“動畫演出”也很敷衍。
劉盈在漢中的幾年,經(jīng)歷了許多次戰(zhàn)爭, 也曾親自下田勸導農(nóng)桑,除了一兩次“典型事件”, 其他時間都是以畫卷甚至最簡單的文字描述, 沒有讓劉盈真的在夢境中度過幾年。
如以前一樣,他就像是玩一個全息游戲。
只是成年前, 角色都是方塊人, 劉盈的代入感更低;現(xiàn)在人物建模趨于“真實”,此地又是漢末, 劉盈接觸的重要角色可能就是身邊人的“子孫后代”,對他的心弦撥動要強烈許多。
人在玩像素游戲時都可能被劇情觸動, 何況身臨其境的全息游戲。
劉盈站在繁華的街道中。
角色的剪影從他身邊掠過, 代表著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
劉盈對著代表人群的角色剪影笑了笑,轉(zhuǎn)身回到住處,等待下一個劇情事件。
在劉盈游蕩的時候, 有兩位士人混跡在人群剪影中,跟了劉盈一路。
如果是現(xiàn)實中,劉盈已經(jīng)把兩人揪了出來。副本里,嗯,系統(tǒng)說了算。
劉盈突然腳步停駐,對著人群微笑這一幕,也被那二人看在眼中。
兩人脫離剪影的人群,顯現(xiàn)出了自己的身影。
這是兩個未戴冠的年輕士人。
青衣士人道:“那人就是張盈?”
華服士人道:“我們從他出門,跟了他一路,還需要問?”
青衣士人沉默,但不知道自己在沉默什么。
華服士人繼續(xù)道:“他是不是有一種很特別的魅力?若他不是太年輕,我可能會投奔他。”
華服士人嘆了口氣,又道:“如果他長輩仍在,我也會投奔他。”
青衣士人道:“你可以與他成為好友。”
華服士人笑道:“也只能是友人了。”
“張盈”是張修和張魯?shù)南聦伲约航^無可能投奔張修和張魯兩個米賊,太丟份。
華服士人對青衣士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兩人走向劉盈所居住的別院的門扉。
這時,劉盈已經(jīng)知道他們到來了。
雖然之前他沒可能察覺一模一樣的人物剪影中混雜著重要角色,但以上對話事件發(fā)生后,系統(tǒng)及時通知了劉盈,并給劉盈了一張過場動畫圖。
正躺著蹺二郎腿剔牙的大混球劉盈丟掉了剔牙的柳樹枝,起身整理衣服和頭發(fā),準備待客,搖身一變,變成了文質(zhì)彬彬的年輕士人。
華服士人領著青衣士人走進小院時,劉盈一手握著書卷,一手舞劍,一心二用兩不誤。
“看劍!”華服士人見狀,拔劍相刺。
“法孝直你什么毛病?每次都要偷襲我?”劉盈揮劍擋住華服士人的劍,“哐當”幾下就擊退了對方。
偷看劉盈的華服士人,便是當日站在劉璋身后,試圖和劉盈爭執(zhí)的劉璋帳下謀士,法正,法孝直。
法孝直今年是真正的十八周歲,不是劉盈那種假冒的。
法正雖是劉璋帳下謀士,但其祖父法真乃是聞名天下、通曉諸子百家的名士,其父在扶風郡為官。
雖然父親病逝,讓法正家境中落,憑借祖父和父親的名聲和人脈,以及積攢的家底,他對人生也有足夠多的選擇權,雖是劉璋帳下謀士,但未與劉璋綁定。
他與其說是劉璋的人,不如說是劉焉給劉璋的人才。
所以劉璋和劉盈雖表面上和好,但私底下仍舊合不來,法正卻能私自與劉盈交好。
劉盈對法正提前出現(xiàn)在蜀地,有些驚訝。
法正應該在劉焉病逝后,才因為天下饑荒而入蜀投靠已經(jīng)繼任益州牧的劉璋。
因是外地人,又恃才傲物,性格偏激,法正不僅沒有受到劉璋重用,還飽受當?shù)厥咳朔亲h。
這個副本時空,法正怎么提前入了劉焉帳下?難道是系統(tǒng)推演歷史時出錯了?
因好奇法正提前出現(xiàn)的緣由,劉盈對法正多留心了幾分。
劉盈性格灑脫,愛玩愛鬧,正好與法正合拍。兩人很快成為友人,劉盈也得知了法正提前入蜀的原因。
原來是“漢哀帝被火燒死”這個蝴蝶翅膀。
小皇帝再憋屈,也是在大漢氣數(shù)未盡時走正規(guī)程序繼位的皇帝,是漢靈帝之子,漢少帝之弟。
亂世戰(zhàn)火雖已經(jīng)點燃,漢獻帝劉協(xié)還坐在皇位上,還有人認可他,天下大抵還是遵循大漢那一套,不會立刻變成一團亂麻。
劉盈詐死后,漢靈帝的直系子嗣就斷絕了,只能立宗室子弟為帝。
那選擇面就太廣了。
雖然當時身在長安的公卿已經(jīng)迅速選出了新的皇帝,各地手握兵權的梟雄不全聽他們的,聯(lián)合各地雖然被削了又削,但也能算個豪強的劉姓宗室諸侯王,各地都有稱帝者。
如果劉焉沒有重病,他這么胸無大志的人,都有了稱帝的野心。
可以說,劉盈變成了“漢哀帝”,大漢正統(tǒng)已經(jīng)斷絕。
新任的傀儡皇帝們,連玉璽都要自己刻。劉盈這個印章小偷,早就把所有印章席卷一空,連太后和皇后的印璽都沒放過。
游戲難度增加,系統(tǒng)給了劉盈新的便利,比如角色扮演游戲游戲必有的角色背包。
不過角色背包非常小,只有二十個格子,不能疊加,還有一立方米的體積限制。
比如劉盈若想用系統(tǒng)背包存糧食,一粒米算一個格子,一立方米的饅頭也算一個格子。
還好一立方米的水缸里可以帶一立方米的水,不然劉盈還不知道怎么存飲水。
劉盈將皇帝、皇后和太后的印章放進背包里,其他小印章和金銀散碎都用現(xiàn)實的背包扛走。其余格子放了備用武器和糧食、水。
太平道和五斗米教都是用封建迷信來聚集信徒,劉盈的系統(tǒng)背包自然成為他裝神弄鬼的好幫手。
對張修和張魯嘛,他就說自己隔空取物是民間把戲,手快而已。
這兩人更注重劉盈“士人”的身份,劉盈也不在眾人面前顯露自己的把戲,只是用來收服部曲。劉盈這點小手段沒有引起能威脅他安全的人的注意。
話題拐回來。
漢哀帝死的時候,法正的父親正在病中,還未辭世。
他立刻動用自己的關系,讓法正帶著家眷迅速入蜀。
蜀地閉塞,劉焉的統(tǒng)治也已經(jīng)穩(wěn)固,這里可能是最難被戰(zhàn)火波及、還能讓家人過好日子的地方之一。
法正入蜀的時候,父親還在扶風郡為官,與他在饑荒中匆忙投靠劉璋的境遇大不相同。
他沒經(jīng)歷過太過苦難,沒有與友人一同逃荒,性格只是普通的有才士人的高傲,在成都士林中口碑不錯。
當法正的父親去世時,特意給劉焉寫了信。
不知道信中寫了什么,但法正奔喪回來時,劉焉對法正便更好了。
法正正式在成都安了家,融入了成都士人群體中。
沒想到自己詐死,能給天下引發(fā)這么多變化。劉盈十分滿意。
雖然能預測的未來,會讓他的道路變得容易。但不能預測的舞臺,才會更有趣。
何況未來雖改變,舞臺上的“演員”不會改變,就如歷史大勢不會改變一樣。
劉盈在咸陽做了那么多準備,項羽還不是燒了咸陽?
曹操沒有“挾天子以令諸侯”,勢力發(fā)展困難了一些,但就袁紹那逆境英雄順境狗熊的性格,最終能擁有整個中原的還會是善于隱忍的曹孟德。
孫家沒拿到玉璽,也在江東經(jīng)營了勢力;劉備還是因為作戰(zhàn)勇猛入了某一位傀儡皇帝的眼,成為了劉皇叔。
劉盈津津有味地看著益州之外的風起云涌,暗自積攢勢力,與成都士人交朋友。
一個朋友會帶來更多的朋友,法正是給劉盈帶來最多的朋友的朋友。
今日,他又帶來了新朋友,一個令劉盈驚喜的朋友。
留侯真正的后人,才十五歲的少年郎,張翼。
劉盈打量了張翼幾眼,心底評價,這人臉比張伯父差多了,不過可堪一看。自己勉強承認他是張伯父后人了。
“借閱留侯傳書?好啊。”劉盈道,“不過只有我自己的募本,并只有半卷。”
張翼驚訝道:“族兄居然還有原本?!”
他根本沒想過能看到原本。世家留下的傳家經(jīng)書都是歷代手抄的。
劉盈胡言亂語道:“原本的留書與祖宗牌位一起埋了起來。”
張翼不敢再打探。如果他打探出位置,將來說漏嘴怎么辦?
他連忙道:“半卷就夠了!”
劉盈對法正道:“你想看嗎?我剛謄寫的。”
法正沒想到自己還能借閱,忙道:“當然!”
劉盈帶著兩人去書房。
這里不僅有留侯的半卷傳書,還有阿兄等人的兵書。
他無聊時就把能想到的書籍都默寫下來。
一日復一日,再加上系統(tǒng)幫忙略過抄寫時間,他竟然已經(jīng)藏了一屋子的書。
張修和張魯畢竟是地方豪強,不如劉焉豪富。劉盈在成都所用筆墨紙硯,都是劉焉提供。
劉誕常在劉盈這里暫住,就是饞劉盈默寫的書。
他深知世家的規(guī)矩,不會白看,而是拿自家搜集的藏書交換。
劉盈默寫“藏書”的行為傳出去后,他世家子弟的身份,就更讓人深信不疑了。
他的名聲也更加響亮。
蜀地豪門放棄矜持,紛紛拿藏書與劉盈交換借閱。
雖然他們不敢借閱劉盈祖?zhèn)鞯谋鴷匆豢磩⒂瑢懙闹T子百家藏書的其他注解版,也是不錯的。
法正帶來了許多書,日日等著劉盈默寫新的書。
他居然能看到留侯兵書,驚喜地把張翼忘在一邊,只顧著催促劉盈趕緊把留侯兵書拿出來。
張翼頓時對法正不滿。
我家祖宗的兵書,當然是我先看,你一邊去!
劉盈既然冒充留侯后人,只有半卷的留侯兵書,當然先給張翼看。
張翼翻開前言,驚訝道:“這前言是寫給漢惠帝嗎?”
劉盈點頭:“對。”張伯父就是啰嗦,寫個兵書還要逼逼我?guī)拙洹?br />
法正湊上前,和張翼一起看。
張翼瞥了法正一眼,看在他幫自己引見的份上,沒有小氣。
劉盈用紙張默寫的留侯兵書。張翼和法正翻了幾頁,對留侯兵書的真假再無懷疑。
留侯的兵書并非如今兵書那樣,從深奧的原理和普遍意義的“軍略”入手,更像是一本傳家的手記。
留侯從自己最初經(jīng)歷的戰(zhàn)斗寫起,反思了自己帶兵的失誤。
若是后人幫留侯寫兵書,肯定不會寫留侯在幫韓國復國時,帶著兵屢屢受挫的窘迫。
留侯張良在幾百年后,已經(jīng)被人神化。
張翼看著祖宗在兵書里碎碎念,好像看到了祖宗本人坐在自己面前,對自己諄諄教導。
法正忍不住道:“難道留侯曾用這卷書教導漢惠帝?”
劉盈再次點頭:“對啊。”別看張伯父經(jīng)常裝快羽化飛仙的隱士,實際上可啰嗦了。特別是在給他上課的時候,非常喜歡憶苦思甜,啰嗦話一大堆。
真不知道阿父為何喜歡聽張伯父說話。他更愛聽陳平說話。
法正驚詫:“留侯不是早早歸隱了嗎?”
劉盈道:“沒啊。《史記》中也有記載,在平定天下后,漢高祖常與留侯論策,書信往來頻繁,只是無關天下大事,太史公便沒有記錄。”
法正和張翼都是熟讀史書之人,劉盈一提,他們立刻記起,《史記》中確實有這么一段記載。
法正若有所思:“或許是呂后之禍時留侯站在呂后一邊,太史公不好多寫留侯在大漢建立后的功績。”
張翼嘴角抽了抽,不是很開心法正點評他的老祖宗。
劉盈當然不計較:“與其說留侯站在呂后這一邊,不如說他站在劉盈這一邊,支持劉盈和他的后人。劉如意的外戚乃秦朝降將。”
法正眼睛一亮,竟有撥云見日之感。
劉盈對法正的眼睛一亮很無語。這一切都在史書中記載得清清楚楚,多看幾眼就能想到吧?
難道是反呂后是政治正確,留侯又必須保有好名聲,所以才非得堅持留侯被二舅父用劍逼迫的說法?
別說他那里的二舅父,在漢高祖活著的時候,讓呂釋之去威脅留侯試試?不知道漢高祖有多寵愛留侯嗎?
誰在漢高祖眼皮子底下用刀劍逼迫留侯,不和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威脅陳平一樣?看他不上門掀了那家人的屋頂。
周勃和灌嬰天天在陳平面前蹦跳,那是陳平不計較,誰都當看個笑話,他才也不計較,還煽風點火。
劉盈道:“如果相信張良被刀劍逼迫而支持劉盈,那應該也相信漢高祖那時已經(jīng)被架空,變成傀儡皇帝了。”
法正失笑:“能御駕親征的傀儡皇帝?”
劉盈正色道:“正因為他被架空了,其他勛貴不聽話,所以他就只能十分可憐的御駕親征。”
張翼都忍不住插嘴了:“十分可憐的在御駕親征后連續(xù)喝了十幾日酒才回京?”
劉盈辯解道:“他因被架空,成為傀儡皇帝,而喝了十幾日的悶酒,活活把自己喝死了。”
誹謗阿父,他是最專業(yè)的!
法正和張翼真是被劉盈逗樂了。
雖然天下已經(jīng)大亂,也不要胡亂評價大漢的開國君王好不好?他們表面上還是要尊敬一下漢高祖的。
劉盈過了個嘴癮,沒有繼續(xù)誹謗阿父。
他說看在張翼也是留侯子孫的臉面上,今日張翼和帶著張翼來的法正可以隨意翻看他書架的書。
劉盈自己磨墨提筆,繼續(xù)默寫。
張翼看得很慢,一頁紙要反復看十幾遍,不斷揣摩祖宗的深意。
法正實在等不了,便翻看書架上其他書。
“淮陰侯兵書?真的假的?”法正驚呼。
張翼嚇得手中的留侯兵書差點掉了。
鋪紙的劉盈抬頭:“不知道,反正祖輩是這樣傳說的。”
法正把淮陰侯兵書塞回書架,又打開另一卷兵書:“曹相國的兵書?留侯家中確實可能藏有曹相國的……啊,怎么只有幾頁?”
劉盈用鎮(zhèn)紙把紙張壓平:“祖輩說,曹相國憊懶,就寫了這么幾頁。”
法正:“……”這話你敢和自稱曹相國后人的曹氏族人說嗎?
劉盈當然敢。
他在前幾個副本與曹操作伴的時候,就多次以“我是皇帝,我知道內(nèi)情”的可憎嘴臉,對曹操吐槽曹伯父的離譜。
雖然那時曹操屠城好色,對劉盈還算脾氣好。劉盈追在他身后念,他捂著耳朵在前面跑。
劉盈眼中閃過一絲懷念。
能在汗青中留下名字的梟雄,他們能聚集那么多人才,本身肯定極具人格魅力。
哪怕是他經(jīng)常玩梗的孫權,在孫權變成多疑的老頭子之前,他也曾與孫權有一段仿若朋友般的時光。
去東吳時,他跟隨的是孫堅。
那時別說孫權,連孫策都沒想到自己會過早登上亂世大舞臺。他曾與孫策一同去折騰周瑜的琴,還曾和孫權一起設計安全獵虎的大車子。
周瑜看見他就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總是用袖子掩著嘴鼻繞著自己走,好像自己是什么臭不可聞的大垃圾。
這么厭惡自己的人,在重病的時候,他卻悄悄給自己留信,讓自己盡早從朝堂上隱退,遁入山林。
劉盈微微一愣神,一滴墨落在了紙上。
嘖,這張抄寫廢了。
劉盈重新落筆,就著那滴不規(guī)則的墨滴,涂了一張張牙舞爪的怪石畫。
法正眼尖,立刻竄了過來,要卷走劉盈的畫。
“你的畫和你的字一樣桀驁不馴,將來絕不會屈于人下。”法正評價。
劉盈笑了笑,道:“我自出生就不屈于人下。”
因為大漢的天下不是他打的,是阿父打的。他不是漢王,也不是大漢皇帝,是漢太子。
作為創(chuàng)二代,他自然是看“出身”。
法正再次心生遺憾,“張盈”為何如此年輕,又為何沒有長輩為他積攢勢力?
若“張盈”是劉焉的兒子,他也能為一方雄主。
劉盈看出法正的遺憾,一笑置之。
若在秦末,一個賊寇都能拉起一支隊伍爭霸天下。但在漢末,天下已經(jīng)被豪族瓜分完畢,出身不好的人再想逐鹿中原,就不容易了。
但再不容易,能有隋末不容易?
如果李世民在洛陽一戰(zhàn)擒竇建德、王世充兩王后,李唐還被揍得只剩下關中之地,準備割據(jù)關中當諸侯王。若李世民在被李淵氣成腦溢血暴卒,那時得到天下的,肯定不是隋朝貴族李家。
劉盈還是想與天下的豪強碰一碰,看看沒有阿父和叔伯直接幫忙,自己能不能成為開國君王。
首先,他要揚名。
雖然留侯兵書很快就看完了,張翼仍舊沒有離開。
他只往家中送了書信,就留在劉盈家中,說要向劉盈學習兵法。
雖張修和張魯那里不是個好去處,但張翼認為可以先跟著族兄積攢名聲,到時有兵有資歷,再投他處也容易。
若不是法正在劉焉處過得不錯,他都想和“張盈”、張翼當同僚了。
還是和摯友在一起有意思。成都城內(nèi)都是一群什么蟲豸啊!
又是一旬過去,法正在晚上匆匆敲開了劉盈的門,催促劉盈找借口離開成都。
法正嚴肅道:“益州牧病重,雖將益州牧的位置交給長公子,但益州豪族更支持幼公子。成都要亂了,你不要卷入其中,趁著益州牧還活著,明日就找個借口離開!”
法正作為劉璋門下策士,要站在劉璋這邊。但他寧愿冒著背叛劉璋的名聲,也將情報透露給劉盈。
雖他知道劉盈與劉誕的交好只是表面,但站在劉璋那一方的人不這么認為。他們一定會對劉盈下手。
劉盈本想留在成都渾水摸魚,但看到身邊神色驚恐的張翼,他嘆了口氣。
“好,明日我就離開。”劉盈對張翼道,“明日你我去向益州牧辭行,就說收到了伯父的回信,我將去你家聯(lián)宗祭祖。這個借口,誰也不能攔。”
張翼回過神,使勁點頭:“我能模仿父親的字跡,我現(xiàn)在就去寫信!”
法正松了口氣:“保重。以后我們可能就是敵人了。”
劉盈笑道:“那可不一定,不要小瞧了漢中‘米賊’啊。說不定劉焉一死,漢中就割據(jù)了。”
對劉盈直呼益州牧姓名,法正面無異色。
他對劉盈道:“如果劉璋不思以懷柔收復漢中,而與漢中交戰(zhàn)還失敗,我就來投你。”
如果劉璋無能,他不如和摯友并肩作戰(zhàn),以后一起換個好去處,還能在新勢力守望相助。
劉盈對法正點頭:“保重,我等你。”
聽了劉盈這一聲“等你”,法正居然露出靦腆神色,有些對這樣的離別不好意思了。
但他仍舊莊重回答:“好。”
法正悄悄離去。
第二日,果然如劉盈所說,無論是想借用他力量的劉范和劉誕,還是想殺他的劉璋,都不能反駁他聯(lián)宗和祭祖的借口,將他強行留在成都。
張翼來成都,就是為了和“張盈”聯(lián)宗。祭祖和聯(lián)宗乃是家族大事,如父母去世后奔喪一樣。
劉焉已經(jīng)快說不出話來。
他深深地看了劉盈一眼,同意劉盈離開。
離開時,他還做出了一件讓兒子和下屬都不解的事。
劉焉讓張修和張魯去漢中前,留下了他們的部分親人作為人質(zhì)。
他居然讓劉盈帶走了這些人質(zhì)。原本歷史中會死在劉璋手中的張魯母親和弟弟就在其中。
雖然不會有人認為這些人質(zhì)能真的威脅到人,但劉焉此舉,就是主動放棄了對漢中的控制。
屏退所有人,劉焉單獨留下劉盈。
“若你有余力,在我家族覆滅時,請收留我一縷血脈。”劉焉將帛書遞給劉盈。
他不僅送還張修和張魯?shù)募易澹送給劉盈六百壯卒,壯卒家屬在內(nèi)的仆從越三百人,十車糧草和武器。
劉盈此次只帶了一百壯卒前來成都。
劉焉給劉盈授官,為劉盈補足一千部曲,讓劉盈可以在離開成都后,投奔任何勢力。
劉盈想了想,從懷里摸出一物,在劉焉面前晃了晃,沒有出聲承諾什么。
劉焉眼睛瞪圓。
而后,他愉快又釋然地笑了。
劉焉沒有問劉盈真正的身份,也不去猜測劉盈的身份。
他開心又艱難地起身為劉盈送別,祝劉盈的旅途一帆風順。
自己不行,自己的兒子看來也不是能與天下群雄逐鹿的大英雄。
但這天下,終究還是有我劉氏族人的一席之地啊。
……
劉盈分出部分人手,讓他們護送張修和張魯在成都做人質(zhì)的親人回漢中。
劉盈吩咐道:“告訴伯父和義父,我留下八車糧草,在路上招些壯士,再回漢中。”
下屬領命離去。劉盈登上了順流而下的大船。
雖現(xiàn)實中他在長江上航行過多次,出蜀還是第一次。
上次從漢中到長江,他走的是漢水。
張翼想著要在父親面前炫耀劉盈的藏書,一路上興奮得手舞足蹈,好像劉盈的藏書是他的似的。
劉盈坐在船頭,扣劍唱起了歌。
歌聲郁郁,與他平日性格完全不同。
入夏了。曹操已經(jīng)二屠徐州了。
第195章 一二三四少年郎
劉盈在曹操陣營的時候, 曾阻止曹操屠徐州。
《三國演義》中曹操屠徐州是為父報仇,但正史中,時間線與《三國演義》不一樣。
曹操先一屠徐州,陶謙因憤怒殺掉曹操之父曹嵩, 然后曹操二屠徐州。
曹操一屠徐州時, 曹嵩已經(jīng)在徐州避難, 徐州官宦豪族對曹嵩很是禮遇。
做大事不拘小節(jié), 也不管父母, 人人都有漢高祖之風。
劉盈能以“我有辦法幫你得到徐州”和“既然有辦法得到徐州, 你還是注意一下你的老父親”阻止曹操屠徐州, 他卻不能阻止曹操屠更多的城池。
曹操是這個性格, 當某座城池的吏民抵抗太強烈,他就會擔心反抗力量死灰復燃, 定是要把那座城全犁一遍才放心。
劉盈被拘禁,即將被殺時, 得知曹操派兵去徐州。
他當時很不能理解, 即使徐州在自己建議下沒被屠,但徐州人應該也不會為自己報仇。曹操何必霍霍他自己的大本營?
荀彧來為自己送食物的時候, 悄悄告知了自己原因。
迷信而已。
老病的曹操想起劉盈曾努力阻止自己屠徐州, 便想起沛豐乃大漢龍興之地。
不知道哪個穿道袍的諂媚小人在曹操那里胡言亂語,曹操便想把大漢的龍脈斷了。
總之, 還是劉盈自己太厲害,厲害到曹操以為大漢先祖顯靈了。
劉盈唱完歌, 倒了一杯酒, 撒入江水中。
他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劉盈拍打著船舷,唱起了《蒿里行》。
“淮南弟稱號, 刻璽于北方。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淮南弟稱號,刻璽于北方”,說的是袁術稱帝,袁紹刻璽。那是公元197年之后的事。
這時袁術剛稱帝,還沒死,所以是公元199年之前。
曹操寫這首詩的時候,正在和袁紹和袁術打仗。這時他行軍的路線,正好是徐州附近。
在中原這四戰(zhàn)之地,因是戰(zhàn)略要地,許多城池飽經(jīng)戰(zhàn)火,仍舊有許多人居住。
其中最為荒廢的大城池,是徐州。
被曹操二屠后的徐州,“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徐州。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曹孟德啊曹孟德,你真的“念之斷人腸”嗎?
若是其他文人說出的話和做出的事很矛盾,劉盈只會譏笑嘴上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實際行為背道而馳的人,很是正常,大宋那群盛世文人不就很擅長這個?
可那是曹孟德啊。
“族兄,你這詩真好!”張翼聽到了劉盈吟詩,走上前夸贊道。
劉盈冒充十八歲,十五歲的張翼已經(jīng)完全把劉盈當兄長崇拜。
劉盈收起郁郁表情,帶著平日那般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道:“不是我寫的,是曹孟德寫的。”
張翼敬佩道:“哇!那一定是一位憂國憂民的有志之士!”
劉盈道:“嗯,他二屠徐州后,路過徐州寫的。”
張翼敬佩的神情僵在臉上,結結巴巴道:“族兄,你、你是在騙我吧?”
劉盈又倒了一杯酒,搖晃著酒杯,輕聲笑道:“很快你就會聽到他的名聲,再過幾年,你就會聽到他寫的這首詩。”
劉盈又將酒水撒入江水中,又喝了一杯酒。
就這么十分浪費奢侈地撒一杯,喝一杯,劉盈喝光了一壇子濁酒。
濁酒昨日釀,今日喝,酒精度和啤酒差不多。劉盈只是有些微醺。
如果是阿父埋下的陳釀清酒,劉盈就要裝瘋打醉拳了。
喝完后,劉盈將酒壇子拋進江水中。
青舟飛馳,很快就將酒壇子蕩起的漣漪甩在了身后。
張翼家隱居的犍為郡武陽縣,就在后世眉山彭山區(qū),走水路一眨眼就到了。
劉盈登岸時,張翼之父還未得到消息。
張翼說自己要留在成都,張翼之父便沒有寫信催促。當張翼帶著劉盈回到家中時,張翼之父嚇了一跳。
待聽劉盈說成都將亂時,張翼之父沉沉嘆了口氣,問張翼要不要繼續(xù)在家里躲藏。
張翼想了想,道:“益州恐怕也不能安穩(wěn)多久了。我想與族兄一同出門闖蕩,若能出人頭地,也能庇佑家人。”
張翼之父道:“那你們要快些出發(fā)了。成都一亂,恐怕犍為也不會安穩(wěn)。”
張翼之父掐指一算,明日就是良辰吉日,匆匆和劉盈聯(lián)了宗。
他熬夜抄寫了半卷留侯兵書,并揍了只顧著看書,沒想過給家里抄書留備份的兒子一頓,又過了一日,送劉盈和張翼上了船。
張翼之父問道:“族侄此行是要往哪里去?”
劉盈道:“趁著亂相還未波及南方,我想先出蜀看看,拜訪江東豪族。若有機會,便去中原結識更多英豪。”
張翼之父見劉盈帶的人不少,還帶著藏書,應該到任何地方都會有人相迎,不擔憂劉盈的安全。
他向劉盈請求照顧好自家鼻青臉腫的兒子,又資助了劉盈一些糧草布匹,目送劉盈順流而去。
“我張家居然有如此麒麟子,祖宗留侯也會含笑了。”張翼之父感慨。
時間那一頭的留侯輕輕頷首,包笑的,苦笑。
劉盈出蜀這一路,確實沒有遇到危險。
雖有些賊寇垂涎劉盈的糧草,幾場血腥廝殺下來,劉盈這一支兵磨合成了老卒,威名也響徹整條長長的江水沿岸,連與長江臨近的中原城池,都聽說了“張盈”這個勇猛小將。
劉盈把自己帶著藏書拜訪各地豪族,以增長見識的目的傳了出去。路上總有人熱情地接待他。
每到一處,他果真拜訪當?shù)睾雷澹鶕?jù)對方的藏書和學識多寡,停留時日不定。只要是漢朝之前諸子百家的典籍,沒有人能辯得過劉盈。
若是論兵,那就更是自取其辱了。
交換觀看了豪族多本藏書,只要自己愿意,就能過目不忘(但能讓眼界極高的劉盈愿意記住的書籍不多)的劉盈,已經(jīng)對漢以后的經(jīng)典有了初步了解。
若只論背書,劉盈已經(jīng)不會輸給他人;若要了解其中道理,劉盈還需進一步咀嚼。
每當劉盈記下一本有趣的漢代經(jīng)典,就回現(xiàn)實念給漢初的大儒聽,讓他們與自己一起討論。
大部分時候,漢初大儒都想拔出腰間佩劍,去把后世胡言亂語的賤儒劈成兩半。
特別是董仲舒的天人感應,把荀子一脈的大儒都氣得笑了。
如果加點特效,他們都要怒發(fā)沖冠了。
自然災害從來不會因為君王是否賢明而發(fā)生變化。華夏地域廣闊,從南到北,從西到東,每一年都會有地方遭災,只是災禍輕重而已。
若按照董仲舒這“天人感應”,那豈不是皇帝年年都要下罪己詔,年年都要找人承擔過錯?
皇帝自己肯定不能承認有錯。若承認,這王朝就不安穩(wěn)了。皇帝便只能找臣子承擔過錯,“內(nèi)有奸邪”,才會讓上蒼降下懲罰。
這不是年年給朝堂攻訐他人的借口?多少無辜大臣會承受冤屈?
劉邦只覺得很樂:“如果皇帝無錯,那肯定是相國有錯。一年罷免一位相國,大漢的相國之位恐怕就無人敢坐啰。”
蕭相國只想用翻白眼當眼保健操。
劉邦笑道:“朕反了大秦當上了皇帝,后世子孫想世世代代都當皇帝,肯定得找個理由才安心。即使他們知道這個安心是假的,大漢不可能永遠存在。罷了,作為先祖,要體恤后人,不用多罵。你們也寬容些。”
不過用一個“天人感應”把自己框進去,也真是太好笑了。
呂雉沉沉嘆了口氣:“如盈兒所說,還是書讀少了。若他知道天下年年必有天災,或許就不用……”
劉盈插嘴,打斷阿母的話:“就不用年年獻祭大漢的相國了。”
那時大漢已經(jīng)沒有相國,只有左右丞相。
今年風不調(diào)雨不順?隨機獻祭一位大漢丞相!反正大漢還有一位丞相。
丞相不夠?那就獻祭三公!反正三公有三位。
嘎嘎嘎嘎,劉盈笑出了鴨子叫。
大漢的左右丞相和三公都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盈兒這孩子,還是如此頑皮。
“亂世了,誰辯論厲害,誰拳頭厲害,誰就是正統(tǒng)。”半瞇著眼睛休息的狂儒酈食其懶懶抬眼,“太子,你該好好教一教后世徒子徒孫,何為儒學正統(tǒng)。”
其他儒生紛紛稱是,連思孟一派的儒生也是這么想。
劉盈領了師長的命令,拿著師長給的辯論大綱,一反謙虛的態(tài)度,頻繁找人辯論。
他一路辯論,一路被隱世賢才滿臉怒氣地送走,去向下一處隱世賢才的地盤。
哦,忘記說了,那些滿臉怒氣送走劉盈的人,總會贈送劉盈糧草布匹。
劉盈又讓張翼去接觸商賈之事,沿路采買新鮮貨物,到下一地販賣。部曲成了商隊。
長江走了大半,劉盈帶走的糧草還比之前增加了,有一小半還換成了更可口的細糧和肉脯。
劉盈的部曲臉上都快笑出了一朵花。
以后,他們就是劉盈最忠誠的下屬!愿意為主父拼命!
劉盈從漢中帶來的那一百人,日日嘲笑留在漢中的同袍。
留守的同袍一定非常想念他們,想念得咬牙切齒。
哈哈哈,誰讓那些人比武沒贏?廢物就是不能跟著主父吃香喝辣。
至于這沿路的危險,劉盈的部曲都沒當回事。
亂世了,誰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他們能在活著的時候吃香喝辣,就活夠本,愿意為主父赴死了。
劉盈在長江上漂啊漂,漂到了荊州。
荊州牧劉表不在意劉盈年少,竟親自來迎接劉盈,請劉盈去襄陽小住。
劉盈便上岸,隨劉表去襄陽。
荊州各郡的士人都聚集襄陽,來與劉盈一聚,借閱劉盈的藏書。
劉盈慷慨的名聲,已經(jīng)傳遍了荊州。
只要你有藏書,無論是否是“張盈”看過的,都能與“張盈”交換借閱藏書。
若你沒有家傳藏書也沒關系,只要你能在與“張盈”的辯論中得到“張盈”的認可,“張盈”也會將藏書借給你抄讀。
不過不是人人都能見到“張盈”。
“張盈”有一少年族弟,名為張翼。若能得到張翼認可,張翼才會將人引薦給族兄。
張翼壓力極大。
他認為自己年少,學識還不足以幫劉盈篩選賓客。
張翼病急亂投醫(yī),給法正寫信訴苦。
讓張翼沒想到的是,法正的回信,與法正本人一同來到襄陽。
法正一襲白衣,竟已經(jīng)沒了官職。
他微笑著對劉盈拱手:“你的名聲也太大了,大得我都饞了。唉,和蟲豸一同當官真是沒意思,揚名能不能帶上愚兄?”
劉盈出拳輕輕捶擊了一下法正的肩膀:“什么愚兄?我才是你阿兄。”
朋友嘛,都是要互相自稱兄長,貶低對方為臭弟弟。
劉盈說自己是法正兄長,法正也仍舊在劉盈面前自稱愚兄。
法正借由祖父名士的聲望,加入幫劉盈篩選賓客的工作,劉盈就更輕松了。
人人都想踩著劉盈揚名,也不看自己幾斤幾兩?
被劉盈接納的荊州士人,也手拉手環(huán)繞在劉盈之外,替劉盈擋住了名利場的喧囂,讓劉盈能安心抄書讀書。
其中一個士人,劉盈久聞大名。
雖然劉盈很喜歡這人的談吐和才華,但如果這人在大漢,他肯定是會將其外放為封疆大吏,絕對不會讓他在自己面前礙眼。
此人當然是相貌不端的龐統(tǒng)。
不過劉盈即使喜歡長相好看的人,也不會歧視長相不好看的人,除非這個人和自己很熟悉了,是自己的心腹。
龐統(tǒng)因為長相不聰明,所以他雖然很有才華,朋友卻很少。能透過他不聰明的長相,看出他聰明內(nèi)在的人,都是年長的大儒。
他還是第一次在長相好看、學識淵博的同齡人(龐統(tǒng)說二十多歲和十八歲都是同齡人)那里,獲得如此大的尊重。
劉盈對待他,與對待其他士人無二。龐統(tǒng)很歡喜。
與劉盈交往幾日,龐統(tǒng)就認為劉盈是他摯友。
摯友看的就是心靈和理想的距離,和結識時間沒關系。劉盈就是摯友!
法正瞧不上龐統(tǒng)。他與龐統(tǒng)辯論多次,最后無奈與龐統(tǒng)分享摯友。
這些事,劉盈本人不太清楚。
他那么自傲,根本不認為誰是自己摯友。他和法正、龐統(tǒng)都是普通朋友。
誰要當他的摯友,至少長相得和張伯父、陳平一個層次。
來拜訪劉盈的長相端正的士人頗多,劉盈看來看去,竟只有一位和他如今真實年齡差不多的總角少年,能入了他的眼。
那總角少年跟隨叔父來荊州避難。此次是來增長見識。
不用多說,這個總角少年,就是諸葛亮小朋友。
諸葛家逃難到荊州,也帶了不少書籍。
諸葛亮自幼聰慧,他的叔父想著小侄兒已經(jīng)把家里的藏書看得差不多了,遇上“張盈”這樣慷慨的世家子,正好讓小侄兒擴充學識。
劉盈看別人都看學識,但他一看到諸葛亮,就像是在大隋副本看見兩位倒霉表侄一樣,一瞬間就喜歡上了,當即把諸葛亮逗哭了。
逗哭諸葛亮后,劉盈便對諸葛亮的叔父花言巧語,把諸葛亮留在自己身邊居住,給自己打下手。
諸葛亮的叔父不知道被劉盈灌了什么迷魂湯,不僅同意把諸葛亮留在劉盈身邊,還非常寬心地自己回南郡了。
劉盈說,他離開荊州時,會把諸葛亮送回南郡。
諸葛玄道:“不急。我看我那侄兒也不是個安分的人。若君不嫌棄,請多帶亮兒增長見識。”
劉盈拉著小嘴噘得能掛瓶子的諸葛亮道:“好啊,我還要去中原和江東拜訪名士。若諸葛叔父不擔憂,我就回益州時再將他送回來。”
諸葛亮驚恐道:“不要啊!”
諸葛玄大笑,不顧侄兒的驚恐,把諸葛亮托付給了劉盈。
諸葛玄離開時,其夫人不解道:“天下已亂,為何要讓亮兒冒險?”
諸葛玄嘆息:“正因為天下已亂。”
他又嘆了口氣,細細將自己謀劃告知夫人。
諸葛家因避禍,族人四散逃離,自己竟不知道其他同輩晚輩去了哪里。
他投奔劉表,劉表看似禮賢下士,實際上心高氣傲,才智卻配不上他的高傲。
那些被劉表招攬來的賢士,就像是劉表衣冠上的珠寶玉石,被劉表當做炫耀自己權勢的點綴。
諸葛玄靜靜旁觀,發(fā)覺劉表竟沒有重用任何一位賢才。
更讓他鄙夷的是,劉表即使知道對方是賢才,也不會重用對方。
比如“張盈”這等自帶部曲的青年才俊,本該是各地諸侯招攬的對象,劉表雖對其禮遇豐厚,但閉口不談招攬。
他在警惕“張盈”呢。
諸葛玄咳了兩聲,道:“劉表這樣的人,斷是不可能坐穩(wěn)荊州牧的位置。荊州遲早會被人搶奪,陷入戰(zhàn)亂。亮兒雖年少,才智已經(jīng)不輸給及冠者,只欠缺磨礪。我見張盈乃是當世頂尖的賢才,又已經(jīng)有部曲傍身。亮兒若與他為友,他日一同拜入雄主麾下,也好彼此照應。”
諸葛玄之妻雖仍舊擔憂,但認可了丈夫的話:“張盈有部曲,在這亂世中,亮兒在他身邊,確實比在我二人身邊安全。”
諸葛玄夫妻逃難時,與自己的孩子走散了。
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是被同輩族人帶走,還是已經(jīng)落難。
“是啊,讓亮兒出門闖蕩,我們帶著均兒繼續(xù)隱居,怎么也能護得住一人。”
“唉,亂世……”
……
“明白嗎?你叔父的打算和族叔的打算一樣。”劉盈把諸葛亮小少年的腦袋敲得邦邦響,“要不你和你弟弟換一換,讓你弟弟出門闖蕩?”
總角少年郎轉(zhuǎn)身,背對著劉盈。
理由他都懂,他就是不想看到劉盈這個可惡的混蛋。
世間怎么會有如此可惡的人!若我能長得比他壯,我一定要揍他!
法正等人都快笑出眼淚了。
熟悉之后,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劉盈并非初次見面時那樣光風霽月的人,有時很是促狹。但劉盈對待諸葛亮這位小友時,是不是過分惡劣了?
把小朋友逗得總角都快炸開了,真的很有趣嗎?
劉盈回現(xiàn)實告訴父母,那真是太有趣了。
我抓到一只幼崽丞相,絕不會放過他!
劉邦無語:“就像是你欺負李世民一樣?”
劉盈點頭:“對!”
劉邦想了想,好像確實有趣:“既然他現(xiàn)在還沒成長到可以為你出謀劃策的程度,帶在身邊玩也不錯。”
作業(yè)小組的眾人以為陛下會訓斥太子。
當劉邦開口后,他們反省自身。都這么多年了,他們怎么還會對陛下有多余的期待?
蕭謹帶著兒子參加作業(yè)小組會議,負責為劉盈做會議記錄。
小劉恒自出生起就很乖巧,來到有許多陌生長輩的地方也不哭不鬧。
他已經(jīng)能聽懂很多話,只是不愛說話,才顯得呆呆的。
當聽到阿父在夢境中也要欺負小孩時,小劉恒往大母懷里縮了縮。
癟嘴,想哭。
阿父對陌生孩童都這樣,我這個親生兒子未來一片黑暗。
小劉恒曾經(jīng)用不大的腦袋瓜子思考,要怎么逃離阿父的魔爪。但聰明的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連大父大母都被阿父欺負,阿母也是助紂為虐之人,他就知道自己的未來只剩下一片絕望。
啊嗚!
劉盈一邊眉飛色舞地和眾人描述自己在漢末的精彩表現(xiàn),一邊把小劉恒從呂雉懷里拽了出來,抱在自己懷里。
他一會兒捏捏小劉恒的臉,一會兒揉一揉小劉恒的腦袋,一會兒抓著小劉恒的手晃一晃。
小劉恒面無表情地任由阿父把他當玩具揉捏。
蕭何等人看向小劉恒的眼神都充滿著慈愛和欣慰。
雖然陛下和太子是不可能成長了,但小皇孫一定和陛下和太子完全不一樣,可以期待。
小劉恒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閉上了眼睛。
他再次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了任何期待。
“恒兒。”
“嗯?”
“乃公知道你早慧,別裝睡,給乃公好好聽。”
“唔……”
“不聽聽大漢亡了的故事,怎么當?shù)煤么鬂h的皇帝?”
“知道了。”
小劉恒睜開眼,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集中很難集中的精力,艱難地聽課。
阿父揠苗助長啊!
……
劉盈再次帶著作業(yè)小組的會議記錄歸來,與群賢辯論。
劉表已經(jīng)坐不住了。
他本想用劉盈吸引賢才,然后在襄陽辦學校,將劉盈吸引的賢才都變成自己的名聲。
但劉盈顯示出鎮(zhèn)壓群賢之勢,他就頭疼了。
劉表既嫉妒劉盈的才華,又擔心劉盈得罪了太多人,讓那些賢才遷怒自己。
劉盈小他一輩,地位更是不如他,劉表在劉盈面前,卻不知怎么總有些心虛氣短,竟不敢直接請劉盈離開。
不過劉盈看穿了劉表的心思,在劉表最煩惱的時候,向劉表辭行。
“聽聞潁川有隱世賢才,小侄在襄陽停留許久,想去潁川游學。”劉盈對劉表道,“這些時日受荊州牧看顧太多,小侄卻無以為報,實在慚愧。”
劉表忙稱沒有沒有,趕緊把劉盈送走,并贈送給劉盈許多禮物。
劉盈又大賺一筆。
此次出行,不僅可憐的諸葛小少年被劉盈“綁架”,龐統(tǒng)也準備與劉盈一同離開。
龐統(tǒng)的家人前來勸了幾句,劉盈才知道,之前龐統(tǒng)自稱已經(jīng)弱冠,其實也就十五六歲。
劉盈不理解:“你為何一直自稱弱冠?”
他有些生氣。因為龐統(tǒng)自稱弱冠,并時常說什么二十來歲和十八歲都是同齡人,他還叫了龐統(tǒng)一聲兄長!
雖然論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年齡,龐統(tǒng)確實比自己年長。但一直致力于給別人當?shù)敻绲膭⒂尤获R失前蹄,被別人占了便宜,實在不能忍!
法正也生氣了。他也被龐統(tǒng)騙著叫了龐統(tǒng)好幾聲龐兄!
龐統(tǒng)有氣無力道:“你看看我這張臉,我說我十六歲,別人不信啊。我每次都要與人爭論,又拿不出自己確實未弱冠的證據(jù),還不如提前戴冠了呢。”
幾位友人看看龐統(tǒng)的臉,不得不承認,龐統(tǒng)說得對。
這張臉,你告訴我十五六歲?說而立都有人信!
劉盈好奇道:“你們看我這張臉,猜猜我多少歲?”
友人討論了一番,道:“若你睡著時,看上去頂多剛束發(fā),只是身材高大了些。但你一醒來,神態(tài)十分沉穩(wěn),當是弱冠了。”
劉盈摸摸自己的臉。
他已經(jīng)快而立,長輩老誹謗他還是孩童。
哼,聽聽別人怎么說?我在十三四歲的身體里,別人也說我至少弱冠。乃公超級成熟沉穩(wěn)好嗎!
“其他庸人不信你,難道我們還不信你?快把你的頭冠摘下來,以后不許戴了。”劉盈撲去搶龐統(tǒng)的頭冠。
龐統(tǒng)護住頭冠:“剛還說你弱冠,我看你頂多十歲!”
法正一邊幫劉盈搶龐統(tǒng)的頭冠,一邊附和龐統(tǒng):“十歲?我看五六歲才差不多。”
諸葛亮面帶嫌棄地站在一旁,但嘴角沒忍住上翹。
張翼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諸葛亮:“好玩吧?”
諸葛亮冷哼一聲:“平常他都是在玩我,一點都不好玩。”
張翼失笑。
龐統(tǒng)的頭冠還是被劉盈這個盜賊搶了。他只能在發(fā)髻上包了塊布,再次承受別人對他年齡的質(zhì)疑。
劉盈想把龐統(tǒng)的頭發(fā)剃成總角。龐統(tǒng)威脅劉盈,敢動他頭發(fā),他就要和劉盈拼命。
唯一的總角少年諸葛亮從此看不慣自己的發(fā)型,決定提前留發(fā)。
張翼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還好還好,他決定去成都的時候,就把發(fā)型變了。
一群還未弱冠的少年郎,嘻哈打鬧著重新踏上了游學的路。
帶著一千多部曲一邊剿匪一邊吆喝那種游學。
他們還未踏入潁川郡,就有人列陣出迎。
劉盈把手放在眉毛上遠眺。
哇哦,那粗壯的小短腿,不是曹孟德嗎?
也對,潁川是曹孟德的地盤。哈哈哈,又見面了,阿瞞!
第196章 后人托付的醫(yī)書
劉盈對曹孟德很熟悉了, 曹操卻忘記了劉盈。
劉辯還活著的時候,曹操還沒資格與劉辯接觸過多;劉盈和曹操同在長安的時候,因劉盈被人當作了一個瘋傻之人,曹操不曾冒著危險去接觸劉盈。
遠遠的幾眼, 不足以讓“漢哀帝”在曹操心里留下多少痕跡。
何況劉盈的長相和在長安時, 已經(jīng)大不相同。
如他的小伙伴們所說, 沒人會懷疑劉盈即將弱冠。
士人常在弱冠前后游學, 以當作額外的“冠禮”。劉盈此次聲勢浩大的游學行為, 也被認為是如此。
曹操像對待高士一樣對待劉盈, 將禮賢下士的殷勤發(fā)揮到了極致。
他看著劉盈身后的部曲, 眼睛都在放光。
劉盈也像對待陌生長輩一樣對待曹操, 把曹操捧得高高的,曹操都想嫁女了。
劉盈看著很樂呵。
每次重刷副本, 他都很樂呵。
曾經(jīng)的恩人仇人友人,換了個副本, 就換了個身份。
他們曾經(jīng)背靠背將性命托付給對方, 換一個副本又要拔刀相向。
如他現(xiàn)在身后那群稱呼他為摯友的小伙伴,曾經(jīng)也與他是死敵。
這個副本之前, 他一直穿著“劉協(xié)”的馬甲, 在各個陣營給老劉家挖坑。這樣的末代皇帝,不挨點罵怎么可能?
曹操將劉盈介紹給自己的心腹。
即使?jié)h獻帝沒來許縣, 曹操的大本營仍舊是潁川郡許縣。
劉盈看到許多曾經(jīng)的熟人。
比如荀家那一家子,還有后世吹噓“郭嘉不死, 諸葛不出”的郭嘉。
劉盈將視線投向郭嘉, 又將視線收回。
“郭嘉不死,諸葛不出”是易中天宣揚,網(wǎng)絡盛行。當易中天身上的光環(huán)消失, 這句話除了三國粉內(nèi)部撕逼,已經(jīng)不會有人再拿出來辯經(jīng)。
拿有交集的人出來比較,叫評比;拿完全沒有交集的人拉踩,叫虛空斗蛐蛐。
郭嘉和諸葛亮出仕的時候都是二十七歲,不存在諸葛亮為了避開郭嘉,熬到“二十七歲大齡”才出仕。
是諸葛亮不想出仕嗎?是沒人請他出仕啊。若沒人舉薦、沒人邀請,一個家道中落的士人,就只能從底層打拼,還不一定有上升渠道。
若拿巧合說事,劉協(xié)和諸葛亮同年出生,同年去世,這不更好扯?就說劉協(xié)和諸葛亮是雙胞胎,一生俱生,一死俱死如何?
劉盈認為,應該讓諸葛亮和司馬懿斗蛐蛐。他倆才是宿敵。
諸葛亮就算名聲再響,他也認為司馬懿贏。畢竟諸葛亮救不了蜀維埃,但是司馬懿的后人當上了皇帝。
劉盈曾經(jīng)這樣和司馬懿說,司馬懿覺得劉盈想害死他。
哦,司馬懿在哪,我瞅瞅?
沒瞅見?
劉盈想了想,記起這個時候司馬懿還是大漢忠臣,假裝風痹不肯接受曹操的征辟。
唉,他還說若有機會,就帶著諸葛亮去翻司馬懿家的墻呢。
劉盈不想把眼神放在郭嘉身上,不是他對郭嘉有意見。
相反,他在曹操陣營的時候,和郭嘉玩得挺好。
正因為玩得挺好,他才移開視線,因為他知道喜歡吃各種散,酒癮頗深的郭嘉,私下有多辣眼睛。
對吸毒并屢勸不聽的人,劉盈只會重拳出擊。曹孟德那副“奉孝什么都好”的態(tài)度,就是郭嘉英年早逝的幫兇。
劉盈對郭嘉嫌棄的態(tài)度雖然很隱晦,但郭嘉這么聰明的人,很快就察覺出來。
這人對劉盈很感興趣,就去逗弄劉盈:“你似乎不喜我?”
聽著郭嘉拉長的尾音,劉盈差點沒忍住條件反射,直接給郭嘉的鼻子上一拳。
漢太子劉盈從來不內(nèi)耗,對于厚臉皮的人,語言打擊沒用,拳頭打擊很好用。
可惜現(xiàn)在他不是曹操要護著的大漢小皇帝,只能打嘴仗。
劉盈嚴肅道:“無論是五石散還是寒食散,都不是好東西。我不和愛吃這玩意兒的人接觸。”
郭嘉還未說話,荀彧就大聲喊道:“對!別學他!”
荀彧將劉盈護至身后,揮手驅(qū)趕郭嘉:“你渾身酒氣,趕緊離開,別教壞張賢侄。”
荀彧不僅是郭嘉的好友,還是郭嘉的舉主。荀彧要護著劉盈,郭嘉也只能摸了摸鼻子,訕訕放棄了欺負人的念頭。
劉盈仗著自己是晚輩,趁機對荀彧以及郭嘉身邊所有關心他的人“擔憂”郭嘉的身體。
在隋朝副本中,他多次派人入山抓孫思邈。孫思邈對寒食散的研究十分透徹。
劉盈記下孫思邈的醫(yī)術心得之后,便丟給御醫(yī)學習。在這個副本,他早就默寫出醫(yī)書,當作是家傳藏書,到處傳播。
當初劉盈和孫思邈開玩笑,說若能把孫思邈的醫(yī)書拿到漢代傳播,孫思邈會如何。
孫思邈趕緊整理出一本驗證過的醫(yī)書草稿,讓劉盈趕緊背,簡直沒把劉盈當皇帝。
在孫思邈整理的醫(yī)書中,關于寒食散和傷寒疫病的病例最為詳細。
劉盈知道孫思邈未說的愿望。
如果劉盈真的能做到這么神奇的事,那孫思邈希望這卷從《傷寒論》的基礎上撰寫的醫(yī)書,能救下前輩張仲景一家人的命,也能給張仲景的研究,奠定一個更高的基礎。
張仲景在漢靈帝時就被舉孝廉,如今就在曹操勢力范圍內(nèi)當?shù)胤焦伲苁敲β怠?br />
曹操向劉盈介紹的都是潁川的人。劉盈帶著一千部曲,他不可能讓劉盈到處亂走,只讓劉盈停留在潁川,如劉表早早把劉盈接到襄陽一樣。
劉盈不準備投奔曹操,曹操不好讓劉盈在自家或者夏侯家居住。劉盈便住在曹操最信任的荀家。
未能立刻見到張仲景,劉盈將孫思邈托付給他的醫(yī)書交給荀家人,請他們贈送給張仲景。
劉盈一如之前創(chuàng)下的慷慨名聲,愿意向所有人分享家傳醫(yī)書和病例。
在此時,許多庸醫(yī)都很厭惡別人分享醫(yī)書和病例,擔憂會砸了他們的飯碗。
可劉盈帶著一千部曲,其中過半都是精兵。劉盈想分享什么就分享什么,別人還要捏著鼻子為他傳播名聲。
醫(yī)者們得知消息,連夜背著行囊來尋劉盈。
既然不能阻止劉盈,他們就只能趕緊來借書。
這就和在金庸武俠世界有人公布了《葵花寶典》一樣。你不練,別人會練,你就落后啦。
劉盈給小伙伴們講了《葵花寶典》的故事。法正大笑,龐統(tǒng)嘴角微抽,張翼捂耳朵。
而諸葛亮小少年,他再次被劉盈的“從此武林中人全部自宮”的葷段子惱得面色赤紅。
劉盈把諸葛亮抓到手邊揉腦袋。
因為諸葛亮最年少,他換發(fā)型的企圖被劉盈鎮(zhèn)壓。
他們幾人中,必須有人是總角,才能去欺負其他世家中的總角。所以可憐的諸葛亮,頭上兩個小包包都被劉盈揉散了。
“又不是我們這的人自宮,你惱個什么?你臉皮也太薄了,以后肯定會被人欺負。”劉盈獰笑,“趕緊習慣。”
諸葛亮真想給劉盈狠狠一腳。
習慣什么?習慣被人欺負嗎!
世上怎么會有“張盈”這么可惡的人啊?!
最后還是臉最成熟的龐統(tǒng)看不過去,從劉盈手中解救了諸葛亮。
別欺負了,再欺負,諸葛亮就要裝病不抄書了。
劉盈雖帶了一千部曲,認字的人卻不多。他們與其他士人交換藏書,抄書的人手實在是很不足。
劉盈傳播醫(yī)書,張仲景還沒找到機會拜訪,先來了一個重量級人物——華佗。
劉盈在之前的副本接觸過華佗,問華佗給人看腦病,是不是真的用斧頭把人的腦袋劈開。
華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問誰在那胡說八道。
人的腦袋那么復雜,那是能直接劈開的嗎?
劉盈甚為遺憾。他還以為后世醫(yī)學都做不到的事,華佗已經(jīng)能做了呢。
華佗確實在外科手術上很有見識,但從不魯莽。
一個優(yōu)秀的外科醫(yī)生,怎么能魯莽?魯莽就不是醫(yī)生,是殺手了。
華佗敢在人身上做的外科手術,都在動物身上做過實驗,也在死囚身上看過療效。
得知華佗的經(jīng)歷,劉盈瞠目結舌。
華佗這神醫(yī),行為處事在這個時代頗有“邪醫(yī)”的風范。
他更適合在現(xiàn)代啊。
劉盈問華佗怎么治療腦疾,華佗說通過針灸和放血試試。嗯……雖然沒有斧頭劈腦袋那么可怕,但曹操肯定不會讓他試試,這也是技術不精會立刻暴斃的手術啊。
在前幾個副本,劉盈都和華佗有過交流,成功勸華佗隱居了幾次,沒救到華佗也有很多次。
如在之前的副本中那樣,劉盈這次也對華佗盡到了提醒義務。
華佗也如以前一樣,微笑著說自己會小心,然后將一箱子醫(yī)書托付給才見一面的劉盈。
劉盈總覺得華佗所說的“我會小心”,就和他和阿父阿母說的“你們放心”一個意思。
有些病例很有意思,總想去試試,哪怕試試就逝世,對吧?
劉盈吐槽華佗,華佗拈須大笑,笑得劉盈學他老丈人,直把翻白眼當眼保健操。
諸葛亮見到這個場景,雖然不是自己壓過劉盈一頭,也有揚眉吐氣之感。
他努力學習劉盈和所有讓劉盈露出難言之色的人的言行,力圖讓劉盈也破防一次。
對此,法正、龐統(tǒng)和張翼三位年長的友人,就只能對諸葛亮弟弟報以深切的祝福了。
過了幾日,張仲景終于找到借口休沐,匆匆趕來潁川。
華佗正好還沒走。
劉盈冒充神醫(yī),與二人相談甚歡。
而張仲景和華佗可就不相談甚歡了。他們差點打起來。
對板正的張仲景而言,走“邪路”的華佗可是一點都不討喜。
見兩人不合拍,劉盈更愛把兩人湊一堆。
久而久之,連曹操都不再被劉盈的表象迷惑,知道劉盈是個多么惡趣味的人。
只有荀彧堅稱,劉盈只是頑皮了些,本性很敦厚善良。
郭嘉對這位好友加舉主,第一次產(chǎn)生了“文若是不是眼神不好”的腹誹。
他不去招惹劉盈了,但劉盈開始悄悄招惹他。每次招惹,劉盈總能把自己摘出去,好像是郭嘉帶壞劉盈似的。
郭嘉都被挑釁他的劉盈氣得想和劉盈真刀實劍地干一場了。
雖然劉盈是個勇猛小將,但我郭嘉的劍也未嘗不利!
劉盈:“來戰(zhàn)!”
一大一小哐哐哐打了起來。
院門外,荀彧再次匆匆趕來,阻止郭嘉欺負晚輩。
曹操長吁短嘆,對身邊人道:“真的沒辦法讓張盈留下嗎?”
身邊人道:“張修和張魯對張盈有恩,他肯定會回關中。但張修和張魯非雄主,沒有爭奪天下的野心。待主公平定中原,挺進漢中之時,他們一定會歸降主公。到時張盈肯定也會歸于主公麾下。”
曹操再次嘆氣。
平定中原啊。我的好兄弟袁紹,你究竟什么時候死?
曹操在想袁紹,袁紹也在想曹操。
他心高氣傲,對張盈本不太在意。但他發(fā)現(xiàn)曹操對張盈很看好,便想挖墻角。
雖然曹操和袁紹在打仗,兩人使節(jié)交往也很頻繁。
袁紹向曹操派出使節(jié),邀請張盈來冀州。
曹操如今勢力不如袁紹,只能恭恭敬敬對待袁紹的使節(jié),不能阻攔袁紹向劉盈示好。
袁紹都來接人了,劉盈當然要去看看。
反正就算董卓活了過來,也認不出他。
曹操很擔憂劉盈會被袁紹籠絡,便與劉盈促膝長談,打探劉盈對袁紹的看法。
劉盈笑道:“袁紹此人雖半昏半賢,但此世多庸人,他也算一方雄主。只是他的兒子皆為庸人,大概會和益州牧一樣,天下群雄并立,本該坐穩(wěn)了天下再分餅,他們卻是外患緊逼時先內(nèi)訌。什么時候袁紹死了,什么時候他的勢力便散了。”
曹操想著益州那邊傳來的消息,不由心癢。
自己能不能趁著益州內(nèi)訌,去把益州拿下?
但他很快清醒,這是不可能的事。
他與益州隔著袁紹和劉表,若不能先戰(zhàn)勝袁紹和劉表,就不可能將勢力擴張到益州。
曹操對劉盈更加殷勤。
無論益州牧的位置之后誰來坐,是劉焉的后人,還是劉表趁火打劫,漢中應該還在米賊手中。他與劉盈交好,將來勸服米賊投降就更容易。
此刻,無論是曹操,還是曹操身邊那一圈也被后世神化的謀士,都無人認為,劉盈自己會站在亂世逐鹿的舞臺上。
劉盈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華佗四海為家,反正無事,也準備跟著劉盈去袁紹那里瞧瞧有沒有新奇的病例。
張仲景猶豫再三,向曹操請了長假。
曹操暫時收回張仲景的官印,待張仲景游歷歸來再授予。
因張仲景的家人都在曹操勢力范圍內(nèi),他不擔心張仲景不回來。如果張仲景及時回來,曹操就認可張仲景的忠誠,決定給張仲景一個太守之位。
劉盈便帶著兩位如今還未被神化的神醫(yī),再次踏上了游學的路。
荀彧和郭嘉把劉盈送出很遠,送給了劉盈最多的禮物。
荀彧從郭嘉暗地里塞給劉盈的小包袱里搜出藥散,狠狠砸在郭嘉臉上。
郭嘉舉起雙手,說自己只是開玩笑。他自己現(xiàn)在都吃得少了。
劉盈在一旁鼓著掌看熱鬧,煽風點火。
荀彧對劉盈叮囑:“持身以正,你現(xiàn)在就很好,千萬別學郭奉孝!”
劉盈笑著點頭:“好嘞。”
劉盈騎在馬上離開,走了老遠回頭,荀彧還在目送。
諸葛亮眼珠子一轉(zhuǎn),對劉盈道:“你如此喜歡他,為何不招攬他?”
劉盈還沒說話,法正就先笑出聲來:“曹孟德將家安在潁川,潁川的士人怎會去往他處?”
龐統(tǒng)道:“張修和張魯?shù)奶栒倭是弱了很多。”
張翼沒說話。他轉(zhuǎn)頭看向劉盈,想聽劉盈如何說。
劉盈只是笑了笑,沒加入討論。
后世人常傳聞荀彧是大漢忠臣,才會被曹操所殺。縱觀荀彧一生經(jīng)歷,他一直為曹操基業(yè)嘔心瀝血,如郭嘉等曹操帳下重要謀士,幾乎都是荀彧一人為曹操尋來。
荀彧跟隨曹操時,中原最強大的是袁紹。哪怕官渡之戰(zhàn)后,若不是袁紹暴斃,其兒皆為犬子,袁紹尸體未寒就分家內(nèi)訌,曹操和袁紹的勝負也其實還未分出。
無論是爭霸還是內(nèi)政,荀彧做的都是有利于曹操成為雄主的事。漢獻帝蹦跶了很多次,荀彧也從未和漢獻帝有太多接觸。
他唯一被后世稱為“大漢忠臣”的事,也是他被逼死的引火索,就是阻攔曹操稱魏公。
劉盈當初跟隨曹操,早就做好了禪讓的準備。曹操的臣屬都心知肚明。
荀彧從未勸過他,還幫自己理順禪讓的禮儀。
連自己這么英明神武的人,荀彧都沒想過背曹投自己,勸自己三思。劉盈不相信當了一輩子傀儡皇帝的漢獻帝,會讓荀彧有多少過高的期待。
若曹操不殺荀彧,荀彧勸阻曹操稱魏公,只是他認為曹操稱魏公的時機不對,會危害曹操現(xiàn)在的事業(yè)。
可曹操親手給荀彧蓋了“大漢忠臣”的章,荀彧便只能成為后世稱頌的“大漢忠臣”。
荀彧從未做過不利于曹操的事,曹操卻只因為猜忌便把荀彧釘死在“大漢忠臣”的木板上。
如曹操晚年逼死自己一樣。
曹孟德啊曹孟德啊,別人都說“論跡不論心”,他晚年做事卻“論心不論跡”。
后繼者就這樣讓你不放心嗎?
劉盈笑了笑,揚起了小馬鞭。
“說不準呢。”
爭論的友人看向劉盈。
這個“說不準”,是什么意思?
諸葛亮冷哼一聲。
他就知道“張盈”這么狂妄的人,肯定野心很大!
也不怕閃了腰!
……
在還未到冀州時,曹操麾下有一位駐扎在附近的將領求見。
他說他雖未有家傳藏書,也想奉上重金和自己練兵心得,求看劉盈手中非留侯兵書的其他兵書,哪怕是其他注解版本的孫武兵法也可。
劉盈看著來人的名帖,笑著搖搖頭。
法正從劉盈手中拿過名帖:“你怎么笑得如此慈祥?劉備劉玄德?是個厲害的將領,不見嗎?”
劉盈道:“見。”
他看向諸葛亮。
諸葛亮正在啃肉脯,嘴邊還沾著醬汁。
他疑惑地看向劉盈:“看我干什么?”
劉盈道:“我覺得他和你有緣,你要不要認他為義父?”
諸葛亮:“……”神經(jīng)病啊!
他背過身,繼續(xù)啃肉脯,不理睬劉盈的發(fā)瘋。
龐統(tǒng)觀察劉盈的神色,道:“你對他似乎很滿意,難道他是蟄伏的雄主?”
劉盈輕笑:“我對他挺滿意,但他比不上我。”
龐統(tǒng):“……”雖然他察覺到劉盈的野心,但劉盈從曹操處離開后,竟在他們面前不裝了,讓他們很是不習慣。
難道劉盈認為以他的年齡和勢力,竟然可以與群雄抗衡了?
不可能啊。
法正擠眉弄眼:“哦?你這么厲害?你能有多厲害?雖然我等皆賢才,可他處的賢才數(shù)量是我們數(shù)百倍。”
劉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比不過我。”
諸葛亮差點被肉脯噎到。
雖然他小小年齡就自比管仲,已經(jīng)很是自傲。“張盈”這哪是自傲啊,他是狂得無邊無際了。
法正湊上道:“我早察覺你有秘密,什么時候和我們坦白?”
劉盈道:“回益州看看情況,若情況好就告訴你們。”
若他順利拿下益州,這個副本就要謹慎地刷,準備一命完美通關了。
那時,他就不需要對友人們隱藏,可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因為他們將是自己最后的友人。
張翼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其實張修和張魯并非你的族人吧?”
劉盈對張翼道:“他們不是我的族人,但留侯后人,確實是我的族人。”
留侯長得那么好看,留侯的孫女長大后一定也會很好看。他已經(jīng)給兒子預定了青梅竹馬。
自己和壯壯當青梅竹馬當?shù)煤荛_心,兒子也要和太子妃從小培養(yǎng)感情。
嗯,此事他悄悄和阿父阿母說過,還沒告訴張伯父。
阿母說,張伯父絕對不會同意,所以他們要悄悄來,不讓張伯父生出疑心。
阿父阿母都站在自己這邊,壯壯也很喜歡張伯父那張臉,將來留侯“后人”,自然是自己的族人。
他再生個兒子,就去向陳平家求親。陳平家不給力啊,現(xiàn)在還沒女兒,希望他們將來生出好看的女兒。
如此好看的容顏,我老劉家必須擁有!
張翼又遲疑了一會兒,問道:“那留侯兵書……”
劉盈道:“真的。”
法正插嘴:“那淮陰侯的兵書呢?”
劉盈道:“真的。”
龐統(tǒng)嘴角微抽:“曹相國的兵書不會真的只有那幾頁?”
劉盈道:“現(xiàn)在是這樣。多的別問。”
諸葛亮吃完肉脯,舔了手指,又舔了舔嘴角。
他對劉盈伸手:“我想看蕭相國的兵書,有沒有?”
劉盈罵道:“蕭伯……蕭相國有個屁的兵書。漢律要不要?”
諸葛亮疑惑:“為何不是內(nèi)政治理心得?”
劉盈聳肩:“他沒空寫,全部精力都在整理漢律上。”
諸葛亮眨了眨眼,道:“漢高祖的兵書,你不會也有吧?”
劉盈嫌棄道:“他寫個屁的兵書。他有釀酒心得,看不看?”
諸葛亮:“……”難道他猜錯了,“張盈”不是劉家藏在民間,擁有真正漢室“寶藏”的皇子?大漢宗室不可能對漢高祖如此沒禮貌。
法正、龐統(tǒng)若有所思。他們的猜測和諸葛亮是一樣的。
只有張翼在撓頭。他雖有猜測,但還沒猜得那么大膽。
諸葛亮、法正、龐統(tǒng)仍舊猜不透劉盈。劉盈說現(xiàn)在不告訴他們,他們便也不打算問。
龐統(tǒng)只是叮囑劉盈,千萬不要在劉備面前露出對漢高祖不禮貌的一面。劉備是真的把自己當大漢宗室,脾氣又出了名的暴烈,小心他對劉盈拔刀相向。
劉盈樂道:“好啊,讓我試試他的成色!”
龐統(tǒng)捂住劉盈的嘴。
試個屁!別給我節(jié)外生枝!
法正和諸葛亮嚴陣以待,跟隨劉盈去見劉備,隨時準備打圓場和踩劉盈的腳。
劉備等待的時候,心里很忐忑。
劉備雖名義上是曹操下屬,但只是曹操的“客將”,即自籌錢糧和兵卒的“雇傭兵”。劉盈在曹操處做客的時候,劉備因找不到借口,不好來打擾劉盈。
待劉盈快離開曹操的地盤,劉備才過來。
他尋這個時間點來拜訪,自然有招攬劉盈的心思。
即使自己的實力不夠,劉備也想試試,用理想和人格魅力,能不能與劉盈交好。
劉盈很厲害,但畢竟年歲不大,可能其他勢力不會太重視他。劉備太缺謀士了,即使劉盈還未及冠,只要劉盈入他帳下,他就會給劉盈核心謀士的待遇。
劉備與心腹將領都商量好了,若劉盈真的能被他請來,心腹將領一定對劉盈畢恭畢敬,不會因劉盈的年齡而輕視。
連最倨傲的關羽和張飛都拍著胸脯承諾。
即使招攬劉盈的希望很渺茫,劉備也事先做好了迎接劉盈的準備,才來招攬劉盈,以免他撞了大運,劉盈真的跟自己走了,卻遇到不愉快的事。
他一直這樣以誠待人。
見到劉盈后,劉備先打量了劉盈幾眼,才拱手自我介紹。
劉盈也在仔細打量劉備。
他刷了這么多次副本,最不熟的就是劉備。
披著漢獻帝馬甲時,他總會在劉備擁有穩(wěn)固地盤前就被他人搶走。無論他在誰家當傀儡皇帝,那家都會十分警惕劉備。劉盈完全沒有機會私下見到劉備。
今日,他才第一次與劉備面對面交談。
劉備的面容雖說算不上頂尖的英俊,也十分耐看。
在此時,劉備的胡須過于稀少。但若放在后世審美,只有嘴唇上有一抹胡須的劉備,恐怕在顏粉上的人氣比美髯公們高不少。
穿著古裝的男人不能沒有胡須,但胡須太長了也不好看。
“劉將軍,久仰。”劉盈對劉備十分熱情,熱情得劉備受寵若驚。
法正和諸葛亮交換了一個狐疑的眼神。
這混蛋又想搞什么鬼?可別惹急了劉備,劉備是真的烈性男!
第197章 你看看這是什么
人不能一來就談理想。
中國人自古以來都愛在飯桌上談心, 此時也不例外。
“煮酒論英雄”是《三國演義》的杜撰,不見正史記載,但現(xiàn)在可以有。
《三國演義》的“煮酒論英雄”,發(fā)生在漢獻帝“衣帶詔”事件中。
劉備參與了“衣帶詔”事件, 戰(zhàn)敗之后便是“攜民渡江”。
因《三國演義》沒有詳細描寫二屠徐州, 也沒有詳細描寫劉備當時的勢力范圍, 所以讀者看“攜民渡江”看得云里霧里, 只當是又一個神化劉備仁德的離譜情節(jié)。
歷史中的“攜民渡江”事件, 不是劉備故意遷徙治下百姓。
劉備當時的地盤是陶謙送的, 也就是徐州境內(nèi)。哪怕劉備多次被擊敗, 依附曹操時, 劉備的駐扎地也在這個范圍。
當劉備和曹操打起來,被屠了兩次的百姓聽聞劉備戰(zhàn)敗, 自然慌慌張張跟著劉備一起渡江。劉備在這個歷史事件中的“仁德”,在于沒有驅(qū)趕逃難百姓, 也沒有以逃難百姓為盾, 因此嚴重拖累了他行軍的速度,導致他被曹操追上, 家屬皆被曹軍俘虜。
若換一個道德低一點的軍閥, 是會清理和掠奪這群擋路的百姓,并驅(qū)趕他們抵擋追軍的。
劉備在真實“攜民渡江”中表現(xiàn)出的“仁德”, 在后世看來不值一提。后世是個人都會這樣做。只是漢末亂世不當人的太多,他才會有“仁德”之名。
現(xiàn)在沒了漢獻帝, 劉備依附曹操后, 本應該和曹操不會再有太大的沖突。
但劉盈不在曹操處當傀儡小皇帝時,劉備仍舊會離開曹操。
劉盈讓人取來青梅,煮了一壺從離開成都時就開始釀造的清酒, 又端上來用鹽水涼拌的小菜幾碟,撒了芝麻的餅子若干。
法正和諸葛亮又對視一眼,越發(fā)確定劉盈定有所圖。
釀造的清酒不多,“張盈”這廝特別小氣,連他們都不能每日喝。“張盈”居然拿出這么大一壺來宴請劉備,絕對不是因為他看好劉備。
如果是初遇,他們可能會猜測劉盈想與劉備交好。當他們太了解劉盈后,就知道劉盈平時很慷慨,但拿出原本吝嗇的東西時,那絕對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當劉盈有企圖的時候,就不會打破自己“慷慨”的面具。
法正和諸葛亮趕緊回去通知小伙伴。劉盈有什么企圖,會造成什么后果,現(xiàn)在都無所謂,趕緊讓劉盈心疼啊!
龐統(tǒng)和張翼也不隱于暗處了,一同上桌吃飯。
劉盈見他們把自己釀造的酒全挖了出來,滿頭問號。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小伙伴。你們至于嗎!
法正像一朵交際花似的,十分殷勤地向劉備介紹劉盈釀造的美酒滋味有多好。
據(jù)說劉盈這釀酒法子傳承自西漢宮廷,那妥妥是皇家御用,別的地方喝不到。
劉盈與皇叔你(劃掉)一見鐘情(劃掉)一見如故,才把之前釀好的美酒全部拿了出來。這些美酒啊,平日里連我們都只能討得一小杯。
諸葛亮連連附和。龐統(tǒng)和張翼在劉盈發(fā)呆時,把酒封全打開了。
美酒見了光,酒氣一散,劉盈再把酒壇子封回去,味道也會慢慢散去。就是這一頓不喝完,接下來幾日也得把酒喝了。
劉盈的手按在了腰間。
他真的好想給這幾個小伙伴幾下。
自己又不是真的吝嗇,只是釀酒的材料不多,耗時也很長,在旅途上沒有太多美酒而已。
劉盈都承諾了,等回到益州,就讓好酒的小伙伴醉死。
你們真的至于嗎?
不好酒的劉盈真的不理解,怎么處處都有阿父和曹伯父那樣的酒鬼啊!
劉備原本受寵若驚,一見劉盈毫不掩飾的神色,就明白真實情況可能和法正所說的不一樣。
他看向劉盈的眼神便有些尷尬了。
劉盈在法正得意的注視下,嘴角輕輕抽搐:“我確實與劉將軍一見如故,所以才準備開一壇好酒。他們饞酒,趁此機會把我釀造的酒全開了。”
劉備:“……”有些想笑,但又有些不好笑出來。
法正、諸葛亮、龐統(tǒng)已經(jīng)大笑出聲,并狠狠拍了一下張翼的肩膀。
愣著干什么,和我們一起笑,不準不合群!
張翼不好意思地看了族兄一眼,背過身偷笑。
“酒喝多了誤事,但開都開了,就多來些人,一同喝了。”劉盈挨個踹了小伙伴一腳,對劉備道,“劉將軍帶的人肯定是心腹,要不要一起喝酒?”
劉備猶豫:“我的心腹并非士人。”
劉盈抓住想逃走的法正,踹敢逃走的法正的一腳踹得最狠:“我沒關系。他們也不會計較這些。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
法正拍了拍劉盈踹出來的灰印子:“這頓喝不完,我做主,剩下的酒全送給你。反正張盈這廝特別小氣,估計不會讓我們喝。我也不讓他喝。”
劉盈捏拳頭。
法正挑釁地看著劉盈。來啊,來揍我啊,我就知道你在裝模作樣的時候,不敢太暴露本性。
劉盈用眼神警告法正。現(xiàn)在不揍你,等會兒揍你。你以為你逃得過?
法正很是無所謂。以后是以后的事,現(xiàn)在他們要把酒喝了。
見劉盈這方幾個年輕士人鬧起來,劉備才深刻感受到他們的年齡,不由又有些打退堂鼓。
真年輕啊,襯得我都好滄桑了。
不過劉備也是灑脫之人。劉盈既然邀請,他便把跟隨自己來的心腹也叫了三人來,與劉盈一同喝酒。
這三人中自然有關羽和張飛,剩下一人為糜竺。
糜竺雖還未將妹妹嫁給劉備,但也已經(jīng)是劉備麾下最得用的內(nèi)政人才,原本是陶謙的別駕。
關羽和張飛在此時都算“草莽”,糜竺是富商。在不論官職的時候,他們確實無法在世家子弟談天論地時上桌。
糜竺自不用說,一直很注重禮節(jié)。張飛雖常輕辱部下,但很尊重士人。而關羽的傲慢是針對沒有本事的士人,劉盈已經(jīng)揚名,是有本事的士人,他自不會對劉盈傲慢。
見劉盈等年輕士人不計較身份地位,十分豪爽地邀請他們喝自釀的美酒,三人便對劉盈印象更好了。
雖一起喝酒,主次也很分明。一直說話的人,只有劉盈和劉備。
肚子填了個底,美酒品過了味道,劉備斟酌許久的話終于說了出來。
劉盈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保持著聆聽的姿態(tài),讓劉備先把想說的話說完。
劉備對劉盈說的,自然是談論大漢的輝煌,感慨漢世祖復興大漢榮光的偉業(yè)。
如今劉姓宗室中稱帝之人繁多,劉備也被其中一位傀儡皇帝尊為皇叔。但在劉備心中,漢哀帝被害之后,這大漢的皇帝,便不再具有正統(tǒng)地位,天下之亂也無人阻攔了。
劉盈時不時應幾聲,表示自己在聽。
劉備一杯酒又一杯酒下肚,說起自己早年的艱辛,說起他見到的民生疾苦,說起朝堂諸公,也說起曹操、袁紹等人。
他垂淚道:“諸公爭權奪利,視民為草芥,大漢何時才能復歸盛世?”
劉盈晃了晃酒杯,沒有喝下杯中酒。
他從劉備的談論中,理清了劉備在自己不當傀儡皇帝后,與原本歷史不同的遭遇。
劉盈在劉焉病重、曹操二屠徐州,即公元194年出益州。
陶謙在曹操二屠徐州后悲憤病逝,將徐州托付給劉備,糜竺便是此時成了劉備的心腹。
此時呂布依附袁術,多次擊敗劉備。劉備才在公元196年被曹操表為豫州牧,成為曹操的客將。
現(xiàn)在才剛到195年,劉備已經(jīng)是曹操客將,其緣由是袁紹和袁術各立了一位劉姓宗室皇帝,曹操卻還未有資格找一個劉姓宗室立為傀儡皇帝,對比二袁的劣勢比原本歷史中更大。
于是曹操在二屠徐州時與陶謙“和解”,以收起屠刀為由,逼陶謙歸附。
陶謙既仇恨曹操,不愿意和曹操和解,但又不愿意徐州被“三屠”,便如原本歷史中那樣,將徐州托付給劉備,請劉備在自己死后與曹操和解。
他相信劉備素有仁名,應該會盡量保全徐州。
劉備打不過曹操,又有陶謙的遺言托付,自然只能提前歸附曹操了。
曹操也是逆境英雄。被二袁這么一逼迫,他在徐州一戰(zhàn)贏得更出色。陶謙已經(jīng)不能控制徐州。
劉備沒有在許縣拜訪劉盈,而是在劉盈快離開曹操地盤的時候堵住劉盈的去路,就很好理解了。
這一對剛“強取豪奪”結束。劉備不喜曹操,曹操也沒有信任劉備。劉備正在謀劃怎么脫離曹操。
法正、諸葛亮、龐統(tǒng)和張翼四位少年郎聽著劉備的過往和抱負,都落下了眼淚。
劉備的語言感染力很強,又是剖析真心。聽他傾訴理想的人,即使是敵人,也很難不被他觸動。
劉備的三位心腹也眼眶通紅,若不是怕失了儀態(tài),誤了劉備招攬人才的大事,他們都想放聲大哭了。
劉備終于傾訴完。在場幾人從情緒中回過神,將視線投向宴席的主人。
這一瞥,他們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澎湃的情感瞬間從心中退去。
劉盈的神情十分平靜,眼神一點波動都沒有,好像半分都沒被劉備觸動。
最年輕也最難控制感情的諸葛亮嘴張了張,然后咬唇垂首。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法正心直口快,對劉盈道:“張盈啊張盈,你給點反應啊。難道你對這亂世一點不滿都沒有?”
一直在吃東西的劉盈放下筷子,把剛放下的酒杯又拿起來,用酒液潤了潤唇。
“不滿?當然有。”劉盈平靜道,“誰會對亂世滿意?”
法正將身體傾斜向劉盈:“可你的神態(tài)也太平靜了。”
劉盈瞥了法正一眼:“習慣了。”
法正:“……”他當然相信劉盈不是對亂世無動于衷的人,但劉盈現(xiàn)在的態(tài)度真的不對勁啊。
劉盈難道不是想招攬劉備嗎?這過分冷漠的態(tài)度,你是故意找碴吧?劉備都尷尬了!
劉備還是第一次遇到對他完全無動于衷的人。
哪怕給點鄙夷,說句反駁的話?怎么和沒聽見他說話似的?
劉盈明明之前對他很熱情,怎么就突然變冷漠了?
劉盈問道:“劉將軍可說完話了?那該我了。”
劉備給了快跳起來的下屬一個安撫的眼神,仍舊語氣尊敬:“請。”
劉盈道:“這世道確實亂了,諸公確實只顧著爭權奪利。劉將軍認為,要恢復太平的辦法,就是大漢恢復太平,對嗎?”
劉備點頭:“是。”
劉盈笑了笑,道:“劉將軍既然為宗室,當對大漢先祖很了解。漢高祖當初為何起兵?是上天告訴漢高祖,他應該當皇帝嗎?那赤帝子和白帝子的傳說,和大澤鄉(xiāng)狐貍的叫聲,是真實的嗎?”
劉盈所問的問題非常簡單,簡單到一個有一點歷史常識,略微讀過幾本史書的人都能回答。
但不知道為何,劉備看著劉盈的表情,腦海中竟有了一瞬空白。
當他回過神,劉盈已經(jīng)自己說出了答案。
“狐貍當然不會那么叫,那些神異的故事全是假的。漢高祖最初揭竿而起,和陳勝吳廣他們揭竿而起的目的沒什么不同。”劉盈將喝了許久都沒喝完的酒舉起來,仰頭一飲而盡,“他只是活不下去了,不揭竿而起就得死。”
劉盈將酒杯放回桌上,力道有點重,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他抬頭看著劉備,輕聲笑道:“劉將軍,大漢現(xiàn)在的庶民活得下去嗎?黃巾軍真的只是一群喝了符水胡言亂語的逆賊嗎?”
劉備沉默。
他可以回答,但以他的性格,他無法回答。
劉盈嘆了口氣。劉備不回答,他對劉備倒是更滿意了。
劉備確實是把自己當大漢宗室。他有野心,但復興大漢確實也是他的野心之一。
所以劉備明明知道自己想說什么,站在他的立場應該反駁自己的話,甚至應該因道路不同而生氣,但他卻選擇了沉默。
劉備沒說話,劉備的心腹沒聽懂。劉盈這邊的小伙伴,有三人都聽懂了,只有張翼還略有些茫然。
諸葛亮仍舊是最沉不住氣的人,他悶聲道:“照你這么說,大漢亡得好?”
劉盈嘴角仍舊帶著笑:“大漢亡得好不好,不在你我的判斷,在黎民百姓的判斷。諸公視庶民為草芥,庶民也確實如草芥般頑強。哪怕漢武帝末年戶口減半,他們也能咬牙等著下一任明君到來;哪怕王莽篡漢,他們?nèi)耘f支持漢世祖。”
劉盈給諸葛亮斟滿酒:“庶民給大漢的機會還不夠嗎?”
諸葛亮眨了眨眼,之前心頭奇怪的郁悶竟然消散了。
劉備終于開口:“很夠了,是大漢做得不夠好,大漢應該彌補。”
劉盈頷首:“劉將軍說得對。庶民給了大漢多次機會,大漢皇帝和朝廷應該更好地對待庶民。但事實相反,大漢皇室認為這是他們天命所歸。大漢的公卿,呵,都認為大漢復興是他們的功勞了。”
劉盈說罷,竟一瞬間散了世家子的架子,斜斜倚靠在背后的憑幾上。
他挑眉:“如今什么世家豪族地位頗高,誰還記得,大漢的先祖,也是庶民啊。那些個六國舊貴族,就只有項籍一人登上過秦末逐鹿天下的大舞臺。”
法正坐正身體:“你先祖留侯是六國舊貴。”
劉盈道:“留侯曾放棄復興韓國,你可知道為何?”
法正道:“我當然知道為何。只是張盈啊,此時和秦末不一樣了。”
劉盈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我當然知道不一樣。張翼,我來考考你,一個國最重要的是什么?”
張翼條件反射說出曾經(jīng)讀到過的內(nèi)容:“在戎在祀?”
劉盈笑著點頭:“周朝是這樣,軍隊保衛(wèi)國土和皇帝,禮儀決定朝堂的穩(wěn)固。不過秦漢就不同了。”
龐統(tǒng)略一沉思,道:“賦稅。”
劉盈合掌:“沒錯。制定禮儀的是士大夫,服兵役和交賦稅的是誰?”
他沒等其他人回答,便道:“是庶民。為何世家豪強現(xiàn)在腰板子硬,為什么你們說秦末和如今不同?因為大漢的庶民和土地大部分都掌握在世家豪強手中。”
法正尖銳道:“那你是希望這世道更亂嗎?只有世道更亂,世家豪強才可能受創(chuàng)。”
劉盈搖頭:“何須更亂?已經(jīng)夠亂了。現(xiàn)在需要的,看清亂世的弊端,擁有堅定理想和超出常人的才華,能建造新的秩序的圣明君主。”
劉備心神搖擺,又眼含期盼。
劉盈卻對劉備搖頭:“我說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劉備:“……”
法正、龐統(tǒng)以袖掩面。
諸葛亮嘴角微抽,別過臉去。
只有張翼露出傻乎乎的神情。啊,說到哪了?
劉盈伏案大笑:“你這什么神情?嫌棄我年齡太小嗎?沒發(fā)現(xiàn)我的年齡才是優(yōu)勢嗎?我如今就可以與群雄站在同一個舞臺,而我年紀這么小,可以活活熬死你們這一群中老年梟雄。”
劉盈握拳,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對不對?”
劉備:“……”他突然覺得,“張盈”是不是在玩他?
劉備穩(wěn)住心神,道:“實現(xiàn)你的夢想,和我的理想不沖突。”
劉盈笑著搖頭道:“沖突哦。如果現(xiàn)在說什么三興大漢,那些前朝公卿就會搖身一變,根據(jù)大漢的法統(tǒng),直接繼承他們的爵位。一個新王朝,定是要推舉一個新的貴族階層,毀掉舊的貴族階層。哪怕舊貴族階層中有人成為新的貴族,那也只是在新的王朝立了功勞,不是因為祖蔭。”
劉盈本想再喝一杯酒,但他摸了摸肚子,覺得還是吃菜更好。
比起喝個水飽,還是吃飯有意思。
他拿了一個餅子,啃了一口,啃得滿臉芝麻。
劉盈擦了擦嘴邊的芝麻:“總的來說,我覺得這大漢已經(jīng)腐朽,該有一個全新的統(tǒng)一王朝出現(xiàn)了。憑什么秦末民不聊生,大秦不能滅亡?同樣,大漢已經(jīng)民不聊生,那就該滅亡了。”
“不過大漢滅亡后,接下來應該是一個欣欣向榮的新王朝。可滿朝公卿啊,已經(jīng)不想再有下一個大漢出現(xiàn)。這可真令人頭疼。”劉盈三口兩口啃完了餅子。
他拍了拍肚子,露出滿意的神情。剛才裝什么逼,只顧著小口喝酒小口吃菜,快餓死他了。
放開了就懶得再裝,劉盈又干掉一張餅,才在眾人瞠目結舌中繼續(xù)說話:“如劉玄德你所說,大漢因庶民滅亡,公卿卻沒把庶民當回事。他們也希望下一個王朝別把庶民當回事,只把他們自己當回事。唉,現(xiàn)在就有了端倪。在大漢,如你心腹那樣的出身當了官,在朝堂上誰敢歧視?現(xiàn)在若不背后有個世家,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劉盈拍了拍大腿,搖了搖頭:“當初大漢朝堂上,世卿之子留侯可沒歧視過縣吏蕭相國啊。”
“撲哧……”張翼捂住嘴,咳著嗽道,“你、你繼續(xù)。”
法正翻著白眼道:“你說什么廢話?”
劉盈笑著問道:“這算廢話嗎?雖然現(xiàn)在什么蕭氏曹氏夏侯氏已經(jīng)可以稱自己為世家,但他們的先祖可都是庶民。如今瞧不起庶民士人,難道是因為開國勛貴的后人血脈高貴嗎?不,他們只是擔憂,再出現(xiàn)一批和他們先祖無二的人。”
劉盈對著脖子比畫了一下:“如漢高祖揭竿而起時一樣,活不下去的人,把令他們活不下去的人都殺了。”
諸葛亮已經(jīng)完全沒有郁悶了,他只是眼神死了:“我求你閉嘴吧。你再說下去,我們就不一定能離開中原了!”
劉盈拍著桌案笑出了眼淚:“不會不會,劉玄德肯定不會出賣我們。我也相信他認可的心腹的品行。劉玄德的下屬都是世家子弟瞧不上的寒門,我替他們說話,難道他們還能賣了我?”
龐統(tǒng)深呼吸:“張盈,你之前還尊稱劉皇叔為將軍。”
劉盈擠眉弄眼:“你就說他應不應我這聲玄德吧。”
他手掌一翻,如變戲法似的,空無一物的手掌心,出現(xiàn)了一方小印。
后世影視劇中,皇帝玉璽有人腦袋那么大,投出去能砸死人。
傻逼了吧?
翻閱竹簡木牘時在舉重,蓋個章也要舉重嗎?何況秦漢的文書常用竹簡,那么大的章蓋哪?
有許多神奇?zhèn)髀劦膫鲊癍t后世人沒見過,但后世考古出土過秦國同規(guī)格的皇帝玉璽,最大的也就3.5厘米×2厘米的小印鑒。出土的漢代皇帝玉璽,就更小巧了。
在劉盈所在的時空,還沒有秦朝的皇帝玉璽是王朝正統(tǒng)憑證的說法。
因為秦朝時間太短了,漢人又剛經(jīng)歷了秦的暴政,不僅沒人說秦才是正統(tǒng),很多人還在懷疑那“皇帝”的制度究竟行不行。
秦漢一脈相傳的玉璽會成為“傳國玉璽”,是因為后世人認可了大一統(tǒng)的制度,蓋棺論定秦漢皇帝用的玉璽的正統(tǒng)性。
那劉盈他沒用的老父親為什么沿用秦朝的玉璽呢?因為他吝嗇,懶得刻新的。
有的用就行,還挑什么啊(摳鼻)?
同樣形狀不同材質(zhì)的秦國皇帝玉璽,老劉家還有十幾個,統(tǒng)統(tǒng)進過劉盈的口袋。
有沒有一枚皇帝印璽是和氏璧做的?劉盈問過李斯他兒子李由,李由說不知道。
劉盈也不知道真假,因為“和氏璧被磨成了傳國玉璽”是唐朝人說的。
不過確實有一枚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玉璽,劉盈拿它打過水漂,然后劉盈他阿母命令劉盈自己從池塘里把玉璽撈回來。
他手中這枚玉璽便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但沒崩角,也沒用黃金補角,玉璽的材質(zhì)是老秦人最愛的藍田玉。
《漢書》只寫了太后把玉璽丟地上,但沒崩角。歷代史書中從未提過玉璽崩角,就像是它們沒寫過傳國玉璽是和氏璧,都是民間傳聞。
劉盈用右手托著小小的玉璽,在劉備眼前晃了晃。
然后他手又一翻,給劉備展現(xiàn)出空蕩蕩的掌心。
劉盈雙手擊掌,又攤平手臂。“啪嗒”,我手中什么都沒有。
“我相信你們的品行,你們不會讓我失望吧?”劉盈又躺回憑幾上,吊著眉梢笑道。
鴉雀無聲。
半晌,吸氣聲此起彼伏。
諸葛亮跳起來,撲向劉盈,在劉盈袖口和懷里使勁翻找,把劉盈的外袍都快扯掉了:“在哪里在哪里?讓我再看一眼!我沒看清楚!”
法正雙手緩慢捂臉,使勁揉臉,然后重重拍桌:“張盈!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難道我們的友誼,還不如你對劉備一見如故嗎!”
龐統(tǒng)陰陽怪氣道:“你既然比起我們信任他,那我回荊州了。”
張翼:“啊?啊!”這個孩子傻了。
關羽略微瞟了一眼,只知道這是一方小印,所以沒意識到問題。
張飛完全沒看,還沉浸在劉盈大放厥詞的震撼中,此刻直撓頭。
糜竺看清了。他正在抽自己巴掌,似乎以為自己睡著了。
劉備張嘴,劉備閉嘴,劉備很想兩眼一翻暈過去,但他身體很好,一點都不暈。
傳國玉璽在張盈那里?是漢哀帝托付給張盈的嗎?還是張盈也是劉姓宗室?
如果張盈是帶著玉璽的劉姓宗室,他怎么不用本來的身份?是怕被二袁和曹操等人聯(lián)合襲擊嗎?
劉備直覺沒有這么簡單。
如果張盈真的不在乎大漢正統(tǒng),只想積攢勢力逐鹿天下,他完全可以用玉璽向二袁和曹操換兵卒和糧草、地盤。
以張盈的年紀,二袁、曹操等人不會太過忌憚他,一定會滿足他的要求。
雖然傳國玉璽的意義重大,但誰都知道,在亂世中沒有它也沒關系。
劉備聲音顫抖:“你是誰?”
劉盈把膽敢造反的諸葛亮小少年壓在身下,十字固定:“等你在中原過不下去了,來益州尋我,我再告訴你。”
諸葛亮:“嗷!!!疼!!!”
第198章 三興大漢也還行
劉備今年三十四周歲。
這個年紀, 正是男人身體和意志都最強韌的時候。
但劉備說他撐不住了。
終于明白劉盈手中小印是個啥的關羽和張飛,身體和瞳孔都抖動了起來。
張飛已經(jīng)想裝醉,鉆桌子底下去。
雖然桌子太矮,藏不進他。
劉備等人本來準備今日就回去。看來今日, 他們是必須留宿了。
不把心情整理好, 他們不敢出這個門。
無論劉盈的真實身份是什么, 他手握大漢皇帝玉璽, 這一傳出去, 劉盈就別想離開中原。
劉備、關羽、張飛和糜竺四人快被劉盈這份沉甸甸的信任壓垮了。
比起這四人, 諸葛亮、法正、龐統(tǒng)三人雖更年輕, 因為早有猜測, 情緒最先平靜下來。
就是稍顯遲鈍的張翼在理清了現(xiàn)實后,他摸了摸腦袋, 也和沒事人似的。
張翼這人才華不及諸葛亮、法正、龐統(tǒng),唯一超過他們的地方, 可能就是心大, 沉得住氣了。
他們重新圍在了一起,舉起酒杯暢飲。
不愛喝酒的劉盈去了一次廚房, 又布了一桌子菜。
屋內(nèi)沒有伺候的人, 劉盈直接抱著羊腿啃,看得眾人紛紛側(cè)目。
劉備又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了。
“張盈”這模樣, 怎么看也不像個皇帝。
他思維不知怎么跳躍了一下,又冒出個念頭——“張盈”怎么看也不像個后漢的皇帝。
話半說開, 暴露了本性, 劉盈懶得再掩飾。所謂的“煮酒論英雄”,變成了“煮酒暴論劉家先祖”。
劉盈自從知道自己是天命之子穿越者起,就對自己的謚號廟號特別在意。他對東漢皇帝這種會亂刪別人廟號謚號的不肖子孫深惡痛絕。
大秦從統(tǒng)一到滅亡, 一共不過十五年,沒有形成統(tǒng)一王朝完善的禮儀制度。
西漢草創(chuàng),禮儀制度正在摸索中,后世許多眾所周知的禮儀制度,西漢人并不知道。
比如傳說中“大漢最嚴格的廟號制度”,西漢人就不知道。
西漢只要是個正常死亡沒早逝或者沒被趕下臺的皇帝,都有廟號。
漢光武帝這不肖子孫腦袋一拍,說什么廟號要有功績的皇帝才能擁有,把祖宗的廟號刪了。
他還把呂高后的謚號給刪了。
劉盈一手拿著羊腿,一手拍著自己的大腿,怒罵漢光武帝:“哪來的不要臉后人,亂改前人的廟號謚號?我大漢就算滅了呂氏全族,也沒動呂后的謚號。他算個屁!”
劉備:“……”這人真的不太可能是大漢宗室子弟吧?
劉盈以己度人,認為漢光武帝就是認為先祖占了太多好聽的廟號,擔憂自家子孫將來取廟號時沒有好字眼,才找個借口下了祖宗的廟號。
說什么“與禮不和”,我大漢就是第一個長期的大一統(tǒng)王朝,“禮”就是咱們開創(chuàng)的!你還要附和哪里的道理?
再說了,東漢人也不怎么符合他們自己的道理。
秦漢以及先秦時代,確實沒有那么多“禮”。
比如后世斤斤計較的謚號,哪怕長達十幾個字都必須不準重復。而晉國一百年內(nèi)出了兩個晉文公。
還有那因“與禮不和”刪掉祖宗廟號的東漢,西漢有“漢孝元帝”,東漢靈帝還追封自己父親為“漢孝元皇帝”。
也就是廟號得刻在牌位上,牌位要放進宗廟里,不能磕錯了頭,不然得話,哼,劉盈以己度人,認為東漢這群不肖子孫,肯定會搶先人的好聽廟號!
他們都做得出來刪前人的廟號和謚號這種事,還有什么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以后后世那些不要臉皇帝,居然改先人的名字,以避后人的諱,都是從東漢這群不要臉皇帝開始!
聽著劉盈大罵東漢皇帝,連劉盈的小伙伴的腦袋都像是被錘子砸過似的,耳朵嗡嗡嗡響。
這人的真實身份究竟是誰啊,他怎么敢如此點評后漢皇帝?
更讓他們納悶的是,劉盈大放厥詞,他們卻有一種“很正常”的錯覺。
難道是劉盈的態(tài)度太理所當然,才讓他們產(chǎn)生這種可怕的錯覺?
諸葛亮捧著摻了蜜水的酒喝了一口,壓了壓驚。
劉盈嫌棄諸葛亮年紀小,不準他多喝酒。每次諸葛亮饞酒,劉盈都要給他摻半杯水混著喝。
其余小伙伴跟著劉盈欺壓諸葛亮,諸葛亮只能處于“臭弟弟”的食物鏈最低端,喝酒摻蜜水的那種。
冷靜后,諸葛亮點評道:“讓先人避后人的諱,漢宣帝不也干了?荀子的姓都改了。”
劉盈舉著羊腿怒罵:“那也是個不要臉的后世子孫!”
諸葛亮再次喝摻了蜜水的酒壓驚。劉盈再這么囂張下去,他都懷疑劉盈是漢高祖降世了。
法正也冷靜下來,笑話劉盈:“漢哀帝不也是搶了前人的謚號?”他還是認為劉盈和漢哀帝有關系,特意刺探一下。
劉盈翻白眼:“漢哀帝真的有謚號嗎?”
漢獻帝有謚號,是因為他活得長。自己詐死,不僅年少,繼位時間也短得可憐,哪怕是末代皇帝,也不該有謚號。何況群雄捧了那么多傀儡皇帝出來,還不肯認可自己是末代皇帝。
他應該和以前那些繼位時間極短的可憐小皇帝坐一桌,與這個時空漢惠帝的兩個倒霉兒子一樣,和劉辯合稱東漢的前后少帝。
如果他們承認自己是東漢的末代皇帝,劉盈才能得到一個單獨的俗稱,“漢末帝”。
“早孤短折曰哀”“遭難已甚曰哀”,若只論謚號含義,這謚號配得上詐死的劉盈。但關鍵是,按照常理,詐死的劉盈不配有謚號。
這樣一看,和前漢撞了的“漢孝哀帝”謚號,就很耐人尋味了。
聽了劉盈的反問,法正皺眉沉思。
張翼畢竟是真正的“勛貴世家后人”,官宦子弟,接受父輩對朝堂的教導更多一些。
他遲疑道:“或許是漢哀帝死后,朝堂諸公有人不認可他這位皇帝的正統(tǒng)性。他畢竟是董卓立的。”
劉盈啃完了羊腿,用手帕擦了擦臉上和嘴上的油,對張翼點點頭,鼓勵張翼繼續(xù)說。
張翼心中涌出一股被認可的欣喜之情,語氣多了幾分篤定:“如果不認可董卓所立幼帝,那與董卓同去長安,在董卓廢立皇帝時妥協(xié)的諸公,臉面上便不好看了,所以他們必須給幼帝上謚號。”
廟號不能隨便上,便只能上謚號,以表明他們跪拜了幾年的小皇帝確實是繼承大統(tǒng)的真正皇帝。
龐統(tǒng)疑惑道:“那為何又和前人謚號撞了。”
張翼遲疑了一會兒,道:“我想,這大概和史書中的‘春秋筆法’是同一個道理吧?”
諸葛亮看向張翼的眼神,夾雜著些許詫異。
張翼在他們幾人中,才華學識都墊底。只是眾人更注重友誼,張翼又是“張盈”族弟,他們對張翼很寬容,沒有自恃才華比張翼高,就輕視張翼。
聽張翼一席話,好似他內(nèi)部未必沒有錦繡乾坤?
還是說,張翼與他們交往中,成長了許多?
法正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微笑道:“盈弟啊,公卿中的矛盾,可有利用之處?”
劉盈瞥了法正一眼:“正弟啊,自己想。你老是依賴為兄,還怎么成長?”
諸葛亮、龐統(tǒng)、張翼三人忍俊不禁。
劉備等四人卻笑不出來。
劉盈暴論大漢先帝們已經(jīng)夠讓他們震撼,這四位少年話鋒一轉(zhuǎn),從漢哀帝的謚號談論到公卿之間的矛盾,甚至開始討論如何利用這一點,他們就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了。
劉備等人聽了漢哀帝的謚號之后,都是聽過就忘。
如劉盈之前所說,大漢禮儀并不完備,漢靈帝能給父親上謚號“孝元”,他兒子的謚號是“孝哀”也沒什么問題。
能描述幼帝被弒殺的謚號,好像還只有“哀”。
劉備相信,不僅自己沒意識到問題,大漢大部分人都不會意識到問題。他接觸過袁紹、袁術、曹操,至少這三人完全沒想過漢哀帝的謚號哪里有問題。
還是那句話,別說別的王朝沒有,現(xiàn)在除了大漢,哪還有別的皇帝有謚號的大一統(tǒng)王朝?大漢做什么都是正確的。
但聽“張盈”所言,關鍵點不在于“孝哀”這個謚號本身,而在于幼帝劉協(xié)根本沒資格有謚號。
他們從這一點出發(fā),看到了朝中公卿的虛張聲勢和內(nèi)部矛盾,討論哪些公卿被排擠或者心灰意冷,琢磨會不會有人愿意去益州“避難”。
哪怕劉焉死后,長子和幼子鬩墻于內(nèi),但總的來說,益州仍舊比四戰(zhàn)之地的中原安穩(wěn)多了。
避難的人只要避開成都等戰(zhàn)略要地,想在益州尋一處安穩(wěn)之地隱居,并不太難。
而只要把他們騙到益州,等劉盈自己有本事了,請他們的子弟出仕,不就順理成章了嗎?
劉盈背后沒有靠山,年紀也過輕,確實很難招攬人才。
那劉盈就不用“招攬人才”,換個邀請方式不就行了?
法正得意極了。自己絕對是小伙伴們中最聰明的一個!
龐統(tǒng)和諸葛亮拒絕承認這一點。他們只是擅長的方向不同,法正更陰險無恥而已。
龐統(tǒng)堅稱自己在軍略上無敵于世間,諸葛亮認為自己是蕭何再世,至于法正嘛,兩人評價,也就是個陳平。
張翼想自稱一下肖似老祖宗,最終還是沒有其余小伙伴臉皮這么厚,便謙稱自己只有普普通通大漢開國列侯那般本事而已。
劉盈對小伙伴們平等地報以嘲諷的笑容。
劉備等人目瞪口呆看著四位少年郎說著說著正事,又毫無正形地吵鬧起來。
這樣無縫切換,真是讓他們很不適應。
劉備對這五位少年郎更心癢。
若他能得任何一人,以這五人友誼,恐怕是會共進退,如他和關羽、張飛一樣。那時候自己肯定霸業(yè)有成。
可思及劉盈的話,劉備情緒瞬間低落。
劉盈雖年少,卻有逐鹿中原之心。除非逼不得已,他絕不會屈于自己之下。
他甚至還想招攬自己呢→_→。
酒足飯飽,本來是劉盈和劉備聊天,后來劉備啞巴了,這四位少年郎完全沒有見客禮數(shù)地自顧自聊了起來。
他們煮酒評點先帝先賢,也評點當世英雄,然后吹噓誰也不如自己,再進行內(nèi)部爭奪。
喝著摻蜜水的酒的諸葛亮,不小心喝醉了。
劉盈和法正肩膀把著肩膀,嘲笑諸葛亮果然是弟弟。
張翼把諸葛亮背回房,龐統(tǒng)打來熱水照顧諸葛亮。
這五人中,還是有兩人稍稍靠譜,否則諸葛亮這日子沒法過了,絕對會氣得背著包袱卷回家。
劉備等四人住在另一側(cè)小院。
雖是暫時落腳的地方,中原地廣人稀,大宅子太多,劉盈有足足一千部曲,想尋個大宅子落腳太容易。
關羽、張飛、糜竺住一間屋。劉備單獨住一間屋。
劉備不知道其余三人是否睡著,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半宿,還是披著衣服出門,在月光下閑蕩。
劉盈給他的沖擊太大,他想理清自己所想,卻越理越亂。
“哎呀,你也睡不著?”吃撐了的劉盈也沒睡著。
他本來想下線,但想著劉備在這里,或許能觸發(fā)什么“支線”,便命人看好劉備,一旦劉備出門,就來通知他。
很快,假裝遛彎消食的劉盈,就和劉備偶遇了。
看見眉眼彎彎,仿佛尋常人家無憂無慮少年郎的劉盈,能言善辯,擅長交友的劉備,竟不知如何開口。
“去那里坐坐,那里景色好。”劉盈帶路,劉備沉默地跟在劉盈身后。
他們來到一處池塘旁的亭子中。
月上中天,月影恰好落在池塘中央。
天上有月,池中有月,池邊柳影搖曳。
劉盈將手持的燈籠掛在亭子中,人影也落入了池塘中。
小小一方池塘,竟看著有些熱鬧了。
劉備抬頭看月,低頭看水,又看向言笑晏晏的少年郎。
這一幕夜景本該是寂寥和凄涼,再加上亂世之中城池中怎么也散不去的壓抑哭聲,更顯幾分鬼氣森森。
但劉盈站在那里,他心中竟覺得此景“熱鬧”,真是神奇。
“我知道你心里在彷徨什么。”劉盈率先坐下,又指著一處石凳。
劉備順從地坐在劉盈對面。
“大漢若復立,確實有諸多困境。此世有我在,你是沒希望復興大漢了。”劉盈笑了笑,在劉備臉色沉下后,道,“但在沒有我的世界,復立大漢也并非是最差的選擇。”
大漢復立,一是難以根除吸附在大漢四百年王朝的蛀蟲,二是難以對制度進行太徹底的改革。
至于大漢復立,會不會像后世人所想的那樣,華夏從此萬世一統(tǒng),劉盈堅信,絕無可能。
其實縱觀世界歷史,也知道這絕無可能。
世界歷史中,只有隔壁某島國萬世一統(tǒng)。那是因為他們地盤又小又封閉,外界壓力很小。再加上神道教的政教合一,才會保留天皇為“宗教領袖”。
不看華夏,看看西亞歐洲等地,復辟的王朝不知多少,但誰也不能萬世一系。
華國人對“帝王萬世一系”有誤解,主要是對世界史不了解。隔壁島國離得近,就把隔壁島國當常態(tài)。
這和什么雙生子不吉祥,嫡王爺發(fā)配庶皇帝的嫡嫡道道,都是隔壁島國和半島國的糟粕。
就是亂成一團貓抓過的線團的西歐中世紀,也沒說哪個王朝能長久存在。因為王朝內(nèi)部可能會傻缺,但有外敵啊。
以另一個島國為例,昂撒人征服了本地蘇格蘭人,難道會改成蘇格蘭的姓?法國人打贏了英法戰(zhàn)爭,難道還要認英國人為祖宗?
大漢才四百年,再來一個“大漢”,頂多也就六百年。周朝八百年天子說什么了?誰把他們當回事嗎?
能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華國人,骨子里就帶著一股子叛逆勁兒。
若王朝讓他們過不下去,他們寧愿和王侯將相同歸于盡,也不肯妥協(xié)。如果真的有所謂“天命所歸”,那老天爺都要被他們掀了。
從古至今,從神話傳說到如今的大漢亂世,華夏人民就沒有對上蒼妥協(xié)過。
若有本事的英雄,更是各個驕傲。
自己都當皇帝了,正統(tǒng)就是自己。改姓?改個屁。
后世已經(jīng)有人這樣做過了。劉裕稱帝的時候,就有人向劉裕獻策,讓劉裕改國號為“漢”,以顯示自己是正統(tǒng)。
劉裕就說改個屁。
“再說了,北邊有敵人,南邊有敵人,海外還有敵人。”劉盈笑意“盈盈”,漢圣宗圣皇帝劉盈的那種“盈”,“若大漢后人真的傻缺到要跪拜一個萬世一系的皇帝,那大概中原也沒什么戰(zhàn)斗力了。難道那些蠻夷入關后,還能給大漢一個面子?”
劉盈想想就可樂。
你要說“漢族皇帝”就算了,那換成北魏皇帝、遼朝皇帝、金朝皇帝,還有著名的大元皇帝大清皇帝,他們認不認大漢啊?
那肯定是不可能認啊。
中原不爭氣,那就蠻夷入關唄。反正都是咱華夏,中原太拉胯,民族融合會打醒你。
世界史中有外敵的王朝都不可能萬世一系。
要說讓皇帝這位置最穩(wěn)固的辦法,就是腦袋貴恙的君主立憲制了。但就是君主立憲制,西方那島國還年年討論,他們的君主有沒有必要繼續(xù)存在。
“所以如果你再立大漢,也沒什么了不起。我相信后世人的智慧。”劉盈安慰道,“如果后世子孫不爭氣,總會有天災人禍打醒他們。安心了吧?”
劉備:“……”
我安心個屁啊!!!
別說什么安心了,他都快瘋了!
什么蠻夷,什么海外,什么后世,小祖宗你究竟在說什么啊?!
劉備捂著胸口,差點一頭栽進池塘里。
若不是怕把小伙伴吵醒,他們會打擾自己欺負備備好大孫(管他什么孫,都是孫),劉盈都要放聲大笑了。
看看劉備這扭曲的神情,太有趣了。劉盈回家就畫出來,給阿父阿母他們也樂一樂。
劉備看向劉盈的眼神,頗為幽怨。
他破罐子破摔道:“你真的是人嗎?”
劉盈笑道:“是啊。”
劉備譏諷:“熟知后世五百年的人?”
劉盈自得:“何止五百年啊。”
劉備:“……”
不行了,他又想跳池塘了。
或許自己已經(jīng)睡著了,此刻正在做夢!
劉盈不放過劉備。他抓著劉備粗壯的手臂,繼續(xù)叨叨個沒完。
劉備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黯淡無光了。
他甚至都懷疑,眼前的“張盈”是不是大漢哪位老祖宗降世。不然“張盈”看他的眼神,不會如此慈祥。
但哪位老祖宗會這么惡劣啊?
劉備本想猜,是不是漢高祖看不慣后世子孫太廢物,親自下凡推翻腐朽的大漢了。
以漢高祖的性格,他真的做得出來這等荒唐事。
但劉盈所表現(xiàn)出來的性格,很明顯是活潑的年輕人。
灑脫的老年人和活潑的年輕人,差別還是很大的。在劉盈與朋友玩鬧時,他身上年輕人的活潑氣息之重,讓人不可能錯判他的年齡。
劉備又猜,這老祖宗難道是漢武帝?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這一點。因為漢武帝對大漢覆滅,一點都不灑脫。
猜來猜去猜不透,劉盈不肯說,只擠眉弄眼讓劉備受夠了毒打就來尋他,他再告訴劉備。
劉備正想掩面而逃。
想說的話暫時說完了,接下來的話,真的要等劉備再來尋自己,劉盈才會說了。
劉盈意猶未盡地做總結:“所以你也不用太憂傷。你不知道這個本應該沒有我的世界,會變得有多荒唐,還不如你三興大漢呢。你若能有個和你一樣烈性又看得到黎民百姓的后人,能咬牙不接受投奔公卿的道德綁架,好好剔除大漢的腐肉,再來一個大漢也不是不行。”
劉備建立蜀漢時,其實已經(jīng)不用擔心大漢公卿的影響。
因為他敗了太多次,有點本事的公卿子弟,都已經(jīng)投向他人。
點一點蜀漢中的高官,頂多是個益州豪族。那和地頭蛇沒區(qū)別,算不上什么世家豪門。
在諸葛亮活著的時候,益州的豪強翻不出一點水花,更別提左右蜀漢的經(jīng)濟制度。
所以蜀漢除了有個“漢”字,其實完全是一個新興王朝的底子,其勛貴階層全是“新貴”。
只是蜀漢的底子太薄了。夷陵一場大火葬送蜀漢幾乎所有后備人才,蜀漢的末路幾乎已經(jīng)到了眼前。
諸葛亮北伐時,也深知自己是“逆天改命”。若不用北伐積聚人心,蜀漢早就滅亡。
若蜀漢真的能成為“季漢”,季漢的難題就在于繼任者能否保持季漢的“獨立性”,不像“中漢”一樣被前朝勛貴豪族裹挾。
對劉備而言,太難了。
不是劉禪不行,是三國第二代君王都不合格。劉備的繼承人,得是第二個“劉備”。
或者,第二個漢文帝。
漢景帝漢武帝漢宣帝,都不一定搞得定這么復雜的局勢。
劉盈將劉備送回小院。
劉備深一腳淺一腳,沒有劉盈時不時拽他一把,他一定會左腳踩右腳摔個鼻青臉腫。
“快去睡吧,再煩心,也必須睡個好覺。沒這點本事,你平什么亂世。”劉盈拍著暈乎乎的劉備的肩膀,語重心長,十分慈祥道,“我等你來尋我。”
劉備勉強穩(wěn)住心神:“你怎知我會來尋你?我想復興大漢。”
劉盈笑了笑,笑容更加慈祥和欠揍:“我相信你,你的野心中,有比復興大漢更重要的事。”
劉盈不肯說什么事,讓劉備自己悟。
劉備真想把這個小祖宗提起來揍一頓。
他相信自己一定打得過劉盈。
劉備此刻確實打得過劉盈。劉盈的身體才十四歲,長得再快,也不過能和二十來歲的人打。
他要把劉備按在地上爆錘,得自己真的長到十八歲再說。
可惜劉備錯過了暴揍劉盈唯一的機會。
劉盈回去睡覺時,陰影處鉆出來四個人。
連喝醉了的諸葛亮都在。
劉盈疑惑。劉備就算了,心神動蕩之時觀察不到周圍情況,情有可原。可自己怎么也沒發(fā)現(xiàn)?
他瞥了一眼系統(tǒng)。
呃,應該是系統(tǒng)又偷懶,把小伙伴們的建模從真人變成二維剪影了。
看,縮在墻角處,與陰影融為一體的“小伙伴偷聽”過場動畫圖到手。
“聽了多久?”劉盈問道。
法正笑瞇瞇湊上來:“差不多聽完了。”
諸葛亮揉了揉半醉半醒的腦袋。他醉了意識也很清醒,只是身體不受控制。
“你究竟是誰啊。”諸葛亮揉搓著腦袋道,“劉備肯定被你嚇壞了。”
龐統(tǒng)冷哼:“你還真是看好他。他真的回來尋你?”
張翼不斷撫著胸口:“真不敢相信。”
劉盈掃了小伙伴們一眼:“他會。因為他死的時候,所想的就是黎民蒼生,不是大漢。”
若沒有劉備著名的白帝城托孤,劉盈也不會如此信任劉備。
自取之?諸葛亮若當了皇帝,就不是漢了。
對那時的劉備而言,延續(xù)大漢已經(jīng)不是最緊要的事。他想的是天下太平。
對諸葛亮等人而言,“延續(xù)大漢”的目的又何嘗是“延續(xù)大漢”本身?他們只是認為,“延續(xù)大漢”是天下太平的最好的路。
不然呢?看看曹魏,看看孫吳,看看他們的政治制度,治下庶民,哪一個像是能有文景之治的?
劉備現(xiàn)在或許沒有這樣的理想,等他再遭受十幾年的毒打,模糊的夢想就會變成清晰的理想了。
看著小伙伴們別扭的神情,劉盈一瞬間就想到了一大幫叔伯在阿父面前爭寵的丑態(tài)。
嘖,真麻煩。
“這些話我本就是要告訴你們的,只是劉備湊巧先撞上了。雖然我真實的身份暫時不能告訴你們,但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們我在此世的身份。”劉盈妥協(xié),“那個漢哀帝劉協(xié),懂?”
小伙伴們傻眼:“啊?”
劉盈轉(zhuǎn)移話題,免得他們意識到自己年齡和諸葛亮一樣小:“還有,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我,十幾年后,劉備就是你們的主公。”
小伙伴們滿臉寫著不信,比不信劉盈就是劉協(xié)更不信。
劉盈失笑。他就知道小伙伴們不信。
小伙伴們不是瞧不起劉備正處低谷,只是如今的劉備,還未展現(xiàn)出他比其他人更特殊的一面。
要十幾年后,“攜民渡江”的劉備,才會受到小伙伴們的認可。
接下來的十四五年,是中原群雄爭相當禽獸的精彩時刻。
唯一還堅守著人類底線的劉備,才能憑借“仁德”吸引到一群人和他一同飛蛾撲火。
“龐統(tǒng)和法正早死,諸葛亮苦苦支撐直至累死,張翼……”劉盈終于想起來張翼是誰。
張翼在后世的名聲,是和姜維姜伯約綁定啊。
“張翼和現(xiàn)在還未出生的姜維試圖在蜀漢末路時再拼一把,被亂兵砍死。”
劉盈安慰小伙伴們:“別擔心,有我在,你們都能壽終正寢,安享富貴。”
四位小伙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朝著劉盈撲了上去。
他們沒被安慰到,只想打死這只損友。
第199章 孫兒你要多讀書
或許是驚嚇過多就會暈厥, 劉備竟睡著了。
第二日起床,劉備氣色不錯,身后三人臉上的疲憊之色竟然比夜襲鏖戰(zhàn)后還重。
糜竺感慨道:“某的心胸遠不如玄德。”
關羽和張飛頷首。
劉備對心腹不會裝模作樣,照實解釋道:“我昨日也徹夜難眠, 夜游偶遇張君, 被張君安慰一番, 才得以入眠。”
劉備心道, 那大概算是安慰吧。至少“張盈”的心是好的。
關羽和糜竺既好奇“張盈”和劉備說了什么, 又不敢詢問, 怕遭遇更多驚嚇。
張飛則很果斷, 立刻捂住了耳朵, 表明自己不想聽。
他很愁。
張小將軍對他們很信任,張飛不想辜負“張盈”的信任。
但他很有自知之明。若他醒著的時候, 絕對能保守秘密。可若多喝了幾口酒……
“起床了?先隨便吃點,趕緊來搬書。”劉盈突然出現(xiàn), 差點把劉備等四人嚇得心臟從嘴里蹦出來, “你送我?guī)兹眨姷皆B派來的人再離開。這段時日好好讀書, 有什么不懂的就問我。”
劉備竟不自覺站直了身體:“是。”
劉盈對糜竺道:“你既然懂經(jīng)商, 若將一個國家當作商鋪,應該也該懂得如何為國家斂財, 只是沒人教你。多讀管仲之學。”
糜竺忙作揖躬身,激動道:“謝張使君。”
劉盈聽到糜竺稱呼他為“使君”的時候, 還愣了一下。很快他就想起來, 在東漢“使君”不是使臣的意思,是比“君”更高層次的泛用尊稱。
再高一等,就是“明君了”。
因只是個副本, 系統(tǒng)給劉盈“翻譯”的副本臺詞都經(jīng)過了潤色。不然劉盈在副本睜開眼所遇到的第一個困難,就是語言學習。
突然聽到符合“當?shù)靥厣钡姆Q呼,劉盈還有點不適應。
若要論“當?shù)靥厣钡姆Q呼,此時“主公”就不能亂喊了。因為“主公”是劉備在荊州、益州站穩(wěn)腳跟時,蜀漢的稱呼,只是《三國演義》泛用了。當然,他在自家隨便亂喊沒問題,因為他才是老祖宗。
三國局勢穩(wěn)定時,三國的主君各有稱呼。劉備是“主公”;曹操先是“相公”,稱王之后為“相王”;孫權獨具一格,吳國人叫他“至尊”。
所有后世爽文中出現(xiàn)的某某“至尊”,知道“至尊”首創(chuàng)是孫權嗎?
劉盈露出了古怪的笑意,笑得別人背脊涼颼颼的。
在劉盈突然跳出來嚇人一跳后,慢吞吞走到劉盈身邊的小伙伴們,交換了一個無語的眼神。
以前他們以為劉盈露出這樣的笑容是要使壞,后來發(fā)覺劉盈大部分時候都只是自己傻樂。
可他們以為劉盈只是傻樂的時候,劉盈又要使壞了。
這樣的朋友,真是每天都想揍他一頓。
劉盈隨意走了個神,視線投向關羽。
關羽很是自傲,很少有緊張的情緒。但可能是劉盈之前的笑容太令人毛骨悚然,關羽竟然也有些緊張了。
“有傲氣是好事,但若玄德得勢,你肯定也會鎮(zhèn)守一方。鎮(zhèn)守一方,手下不可能全是你看得起的人。”劉盈對關羽很有好感,因為關羽以后是財神,他常去拜拜,“既然你讀過《左傳》,當知道這點。”
關羽在后世的形象,是熱愛讀《春秋》的人。實際上他喜歡研讀的是《左氏春秋》這個注釋本。
孔子刪減史書做《春秋》,相當于根據(jù)史書寫教育小故事。《左傳》擴充《春秋》的歷史事件,相當于把歷史小故事擴充成原本的史書。
關羽對《春秋》的微言大義興趣不大,他酷愛研究《左傳》,將《左傳》當成兵書學習。
關羽打仗很有天賦,也很好學,劉盈不用多提醒。關羽缺少的,恰恰就是研讀真正的《春秋》,懂得孔子的“微言大義”。
此時完本帶注釋的經(jīng)書難得,即使關羽不太感興趣,別人都把書遞到他手邊了,他不讀就不懂禮貌了。
劉盈的提醒還未進入關羽心中。但劉盈相信,多讀書,再多遭遇毒打,關羽應該能成長。
劉盈最后將視線投向張飛。
張飛的胡子都要炸開了。
劉盈沒告訴張飛讀什么書,先問道:“玄德因督郵輕視他而鞭笞督郵……”
脾氣已經(jīng)好了很多的劉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關羽因義憤犯事逃離家鄉(xiāng)……”
關羽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年輕時的暴躁,雖然他現(xiàn)在也挺暴躁。
“你應該也沒少做這等事。”劉盈道,“在你們地位低的時候,被地位比你們高的官吏輕辱,你們會氣得失去理智。張飛,聽聞你喝醉酒就喜歡鞭笞折辱士卒。這樣的你,和被玄德鞭笞的人、和被關羽所殺的人,有區(qū)別?”
張飛:“……啊?”
劉盈從懷里掏出一卷書:“你可能會想,那哪能一樣?你兄長們都是英雄,所以其他人不能折辱他們。可當你們身處低谷的時候,誰知道你們是英雄?你身邊英勇作戰(zhàn)的兵卒中,難道就沒有未來的英雄?即使沒有,將來你當了地方高官,舉目之下都是地位比你低的人,難道你都可以肆意折辱嗎?”
他將書塞到張飛懷里:“好好讀。小亮兒。”
諸葛亮狠狠一拳揍向劉盈,被劉盈擋住:“別亂給我取綽號。”
劉盈假裝沒聽見。他們都還無字,綽號不都隨便自己取?
“你和他同吃同住,好好教他讀懂書里的故事。”劉盈特意從史書中摘抄了許多欺辱下人被殺的故事,希望張飛能引以為戒。
如果張飛不能改,就算他逃過了被下屬刺殺,落到自己手中,那也該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
劉盈對劉備道:“你既想匡扶社稷,就該約束你的心腹,別做那等曾讓你鞭笞之事。以你的心軟,將來心腹即使違反軍令律令,你也不舍得懲罰。有罪而不罰,豈能服眾?既然做不到懲罰,就好好教導他們,讓他們不要因性格誤事。”
劉備忙應下。他也早覺得張飛喝酒誤事的時候有點多,但實在是不好說得太過。
劉盈又對張飛道:“你現(xiàn)在知道我許多秘密,若你喝酒誤事泄露了我的秘密,導致我身死。那你這事跡,恐怕要青史留名,成為后世子孫熟知的反面典型了。這樣青史留名的方式,我想你應該不會喜歡?”
張飛再次:“……”誰會喜歡啊!
劉盈拍拍張飛健壯的胳膊:“好好讀書。讀不懂就抄書,多抄幾遍,自然就懂了。”
張飛是擅長書法和畫美人圖的白面書生的傳聞,是明代文人的杜撰。張飛本人的形象,《三國志》里描寫得很清楚。總的來說,當張飛和別人同處一個場景,描寫別人的時候陳壽文縐縐的,一到張飛開口,整個畫風都變得粗魯起來,好像從三國蹦跶到了水滸。
劉備曾經(jīng)多次罵過張飛,說張飛“日鞭撾健兒”。這“日鞭撾”,就可見張飛暴虐的性格。
劉盈希望現(xiàn)在張飛能抄書養(yǎng)性,若不能,張飛的未來就別想好了。
他對孫子雖然有慈愛,但他對父母都不溺愛,何況孫子的好兄弟。
安排下孫子和他的好朋友的讀書計劃后,劉盈便“下線”了。
袁術比袁紹離曹操更近。他既然沒有邀請自己,大概是瞧不起自己,不會讓自己踏上他的地盤,劉盈便懶得去了。
算一算時間,益州內(nèi)亂應該已經(jīng)分出勝負。他該回益州了。
已經(jīng)到了中原,劉盈便準備從關中那條路回漢中,順便摸一摸現(xiàn)在關中的底。
長輩給劉盈制定的逐鹿天下計劃,走的是劉邦已經(jīng)走過的計劃,即擁有蜀地漢中,再出關中。
但如今離劉盈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近四百年,那是人非物也非,不能直接套用經(jīng)驗。
劉盈那已經(jīng)牢牢記在心中,但畫面更加二維的“穿越者前世”,有無數(shù)人試圖給諸葛武侯送千奇百怪的東西,希冀諸葛武侯能完成西出的夢想。
在這些網(wǎng)友吹水中,劉盈腦海中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真真假假的知識。
雖然隔著幾千年看前人,所搜集的知識一定有很嚴重謬誤,歷史學家自己都在打架。
比如說諸葛武侯出蜀時水道斷絕這個論點,劉盈就看到了“水道斷了”“駁水道斷了”“駁駁水道斷了”的廝打。這廝打大概永遠也不會有結果,因為就算穿越者穿回去,也不一定是自己所讀歷史的那個時代。
這一點,劉盈這個穿越者太了解不過了。如果有自己前世同時代的人傳到自己的大漢,那一定會嚇死。
不過一些客觀的規(guī)律,還是能作為判斷依據(jù),比如氣溫變化。
劉盈一家雖然在冬天得住地下室取暖,但此時平均氣溫也比東漢末年高許多。關中麥、粟、豆套種,能一年兩熟。
而東漢的關中,兩年三熟就算不錯了。極端天氣下,只能一年一熟。
再加上東漢歧視關中、關西士族,遷都洛陽后,關中之地的水利幾乎荒廢,這一片地能養(yǎng)活的人口比西漢初年少許多。
劉盈當傀儡皇帝時,雖已經(jīng)搜集了如今許多資料,但他的身份讓他不能隨意亂走,沒有親自踏足過如今的關中。不親自從走一遍關東、關中、漢中這一路,劉盈還是不放心。
等他再回副本的時候,就要帶著小伙伴們重回長安了。
嗯,順便去這個世界的阿父阿母墳墓上嘲諷一番。
這是阿父要求的。他讓劉盈去這個世界的漢高祖陵墓前說說他們那個世界的故事,讓漢高祖安心。
雖然你家的劉盈不行,但我家的盈兒很行,所以你不要難過。
劉盈堅信阿父不是讓漢高祖安心,是純粹的沒安好心。
此時的氣溫雖低,劉盈并無太大心理壓力。
因為他當過明朝皇帝。
整個明清時期年平均溫度的最高值,都與東漢到魏晉時期的年平均溫度的最低值高。就算不再老生常談海外作物對明清的貢獻不是很大,劉盈當明堡宗的時候,海外作物也還沒傳入。
劉盈調(diào)集糧草,親征出塞,整治邊塞屯兵屯田時,對大明的西防,特別是屯田政策和經(jīng)濟結構了如指掌。
東漢既然沒有大明冷,那劉盈還擔憂什么?
套不了大漢的經(jīng)驗,套大明的屯田經(jīng)驗不就得了。
已經(jīng)多了幾個小伙伴和自己一樣頭禿,劉盈只需要當一個經(jīng)驗的搬運工,已經(jīng)輕松了不少。
“啊啊啊啊!一點也不輕松!為什么不能讓你們一同過去!”
劉盈奔三的人了,還在榻上打滾。
呂雉習以為常。
因為劉邦快入土的人了,還會在地上滾來滾去。
雖說劉邦是和老兄弟們打架才滾在地上,你就說滾沒滾吧。
作業(yè)小組不僅要為劉盈出謀劃策,還要安撫劉盈的心情。
此刻便是陳平等佞臣上場了。
李由也回來了,等候參加劉盈登基典禮。他一回來,就被劉邦安排到給劉盈做心理安撫的佞臣那一桌。
李由很郁悶,很生氣,但劉盈滾到自己這邊來了,還是會盡力安撫劉盈。
他心里也很能理解劉盈的煩躁。
就算只是夢境,但他們這些旁觀者都快把夢境當真了,劉盈身臨其境,肯定更加投入。
盈兒除了被項羽抓到彭城那次,身邊從未孤單過。在夢境中,盈兒卻要孤身奮戰(zhàn),周圍敵人環(huán)伺。他們怎能不心疼?
其實大漢的統(tǒng)治已經(jīng)穩(wěn)固,盈兒完全沒必要再這么苦。
可盈兒堅韌好學,凡事總想做到最好,他們只能盡可能地幫助盈兒。
李由私下對久別的不是朋友的陳平感慨:“不知道盈兒的夢境是否會消失。將來我等都離去,那些小輩能幫助盈兒嗎?盈兒豈不是更加孤單?”
陳平頷首贊同。
雖然年輕人已經(jīng)成長許多,但比起盈兒遠遠不如。
“好好養(yǎng)生,多陪盈兒幾年。”陳平道。
李由心想,要不要從北疆回來,在長安閑居養(yǎng)身了。
作業(yè)小組拿著劉盈新收集的資料,一邊忙于大漢政務,一邊加班幫劉盈寫作業(yè)。
劉盈就負責游蕩或者打滾,盡情的墮落。
他馬上要當皇帝了,在夢境中又這么苦,不抓緊時間享受怎么行。
劉盈雙手拍打也不想干活的阿父的背:“你馬上要當太上皇,很快就解脫了。難道這么短的時間,你都要偷懶嗎?快去干活!”
劉皇帝只能郁悶地把曾經(jīng)推給劉盈的活一起干了。
蕭謹也得到了假期。
皇后很忙碌,趁著自己還是太子妃,還是多陪陪兒子。
么么噠,恒兒親親!
穿著剛換的小衣服的小劉恒晃了晃,表情和眼神都平靜無波。
今日已經(jīng)換了十套衣服了,阿母有完沒完?給我換衣服很好玩嗎?
啊,今日又是當玩具的一天。小劉恒往一旁偏倒,緩緩倒在了阿父的肚子上。
劉盈摸了摸枕著自己肚子的兒子,把吃了一半的肉干塞小劉恒嘴里。
小劉恒窸窸窣窣地用阿父啃過的肉干磨牙。
乳牙癢。
“要是能把你帶進夢境就好了。”劉盈連兒子都想壓榨。
小劉恒閉上眼,假裝沒聽見。
休息了幾日,作業(yè)小組把新的策略整理好。
系統(tǒng)也在劉盈持續(xù)多年每天一封投訴信中,終于以慶祝劉盈帝望即將突破零包蛋的大關為借口,給劉盈上架了試用功能。
原來劉盈如果擁有帝望,系統(tǒng)就會開啟“虛擬商城”,讓劉盈用帝望兌換一些便利道具。
用帝望兌換便利道具不會降低劉盈在現(xiàn)實中的威望,和劉盈耗費所刷的經(jīng)驗值一個道理。
系統(tǒng)上架的便利道具也不會超模,只是純粹的“便利”。比如劉盈可以不用靠記憶記錄和傳遞現(xiàn)實和副本中的訊息。只要劉盈在一方世界整理好資料,上傳給系統(tǒng),系統(tǒng)能幫忙投影打印到另一個世界,讓劉盈少默寫一次。
除此之外,“帝望”還能解鎖一些副本小道具,比如檢索想要尋找的人、查看對方的友善度等。
綜上所述,能“氪”帝望的系統(tǒng),才有完整的游戲體驗。
劉盈之前二十多年時間,都是在坑錢游戲里當一個無氪玩家,所以刷副本沒有一丁點爽快體驗。
劉盈得知此事時,時隔多年,又為系統(tǒng)流下了眼淚。
系統(tǒng)真是他的一生之敵啊,連項籍都沒有令他如此憋屈難過。
終于對劉盈網(wǎng)開一面的系統(tǒng),向劉盈開放了“試氪金”功能。
看在劉盈即將擁有帝望的份上,劉盈可以預付款。所氪帝望一個月還款無利息,之后每個月收取4%的利息。
系統(tǒng)每年清一次賬。若年底清賬時劉盈的帝望為負數(shù),系統(tǒng)就和劉盈說拜拜。
在跑路這件事上,系統(tǒng)一直都十分誠實,不是嚇唬劉盈。
氪金減少肝度總會讓人上癮。即使自己可以回副本后默寫,但劉盈還是選擇了先欠賬。
劉盈懷著沉重的心情,欠下了系統(tǒng)一筆巨款。
他不開心了,他要搞事。
第200章 美孫郎一見如故
劉盈再入副本后, 副本劇情以繪卷形式徐徐展開。
畢竟你不能要求玩家真的去監(jiān)督劉關張和糜竺學習。劉盈連自家小弟學習,都是讓蕭謹去監(jiān)督。他哪有這個耐心。
劉備在劉盈的要求下,竟真的一直將劉盈送到袁紹家門口才離開。
若不是曹操派人來催,他還想去拜見袁紹, 聯(lián)絡一下感情。
雖然大家打生打死, 但戰(zhàn)場之下見個面還是能喝一場酒。劉備心胸開闊, 認為袁紹心胸也定很開闊。
可惜袁紹心胸是否開闊還不得知, 但曹操的心胸肯定不太開闊, 不準自家客將去拜見袁紹。
還要在曹操那里討生活, 劉備只能離去。
離開之前, 劉盈收走了他們的作業(yè), 說下次見面再給他們布置新的作業(yè)。
劉備欲言又止,越發(fā)覺得劉盈神秘。
關羽和糜竺都對下次見面很是期待。他們是熱愛讀書的人, 有人悉心教導自己讀書,不歧視自己的出身, 他們很感激劉盈的心意。
只有張飛面帶愁緒。
劉備都還沒能出頭, 張飛的心氣也沒那么狂傲,還算聽得進人勸。
讀過劉盈特意為他撰寫的歷史小故事, 聽了諸葛亮的耐心勸說, 張飛認識到了自己的性格缺陷,明白自己的行為處事很不正確。
可這人啊, 不是說知錯了就能改。性格是那么容易更改的嗎?讓張飛別酗酒,別暴虐, 別欺負了兵卒還讓兵卒給自己當近衛(wèi)守夜……呃, 前面兩點張飛認為自己要改很難,后面一點,咳, 自己行為有那么荒唐嗎?沒有吧?
張飛糙漢撓頭。
他真的有些怵下次見面。下次見面,“張盈”問他改了沒,他說完全沒有,那不是很尷尬。
劉備忍無可忍:“那你改啊!”
關羽苦口婆心:“你還是改了吧。”
糜竺哭笑不得:“你是什么頑童?這有什么難改的?”
張飛繼續(xù)糙漢撓頭。你們說得容易,唉!盡力,我盡力。
送別劉關張和糜竺,劉盈等人才去拜見袁紹。
見到袁紹后,在袁紹那里的求學劇情,也都是文字敘述。
顯然系統(tǒng)認為,這些事都不重要。不像是在曹操那里,劉盈還能躲在荀彧身后欺負一下郭嘉。
對劉盈而言,只需要躺著看系統(tǒng)過場畫面。小伙伴們就很忙碌了。
袁紹是此時最強盛的勢力,繼承了累世三公袁氏的政治資本,劉盈詐死后長安公卿新?lián)砹⒌淖谑铱芑实劬驮谒目刂葡隆?br />
可惜以劉盈的身份,還沒資格拜見傀儡皇帝。不知道新的傀儡皇帝長什么樣,反正肯定沒有自己英俊神武。
法正和張翼借著自己官宦子弟的身份,頻繁拜訪袁紹麾下曾經(jīng)的長安公卿。
按照法正的策略,他們詳細了解當初漢哀帝定謚號和新皇帝擁立的過程,分析出公卿中意見不同的群體,然后著重拜訪對袁紹和如今傀儡皇帝不滿,幾乎已經(jīng)半隱居狀態(tài)的公卿。
法正頻繁拜訪這些邊緣人的借口是,公卿都是高門賢士,拜訪誰都能讓他受益頗多。但他不是袁紹這方的人,不好拜訪袁紹麾下重臣,所以只拜訪已經(jīng)遠離朝堂的隱士。
因劉盈等人都未及冠,所“依附”對象又是張修、張魯這等米賊,袁紹和他麾下重臣都是真正的高門,自不會瞧得起他們。聽法正等人說了自己的顧慮,他們只認為法正等人識相,不會懷疑他們背后有其他用心。
此刻距離黔首劉邦提著一把破劍平定天下已經(jīng)近四百年,世人無不把門第當作甄選人才的第一門檻。如果沒有門第,那就要文人互吹了。
東漢末年士人之間特別流行“人物大點評”。沒上點評又沒有家世的,去哪都混不上一口熱飯吃。
這就像后世找營銷號做推廣一樣。
東漢末年把這一套玩得最溜的,就是潁川那群士人,其中最著名的“點評博主”,便是水鏡先生司馬徽。
司馬徽此刻還在潁川,沒去襄陽。劉盈和小伙伴們雖然不在意別人的評價,但性格活潑,聽了水鏡先生的名聲,便一同拜訪了司馬徽,好奇司馬徵的點評。
司馬徽平時是個“好好先生”,無論誰來找他點評,他都只夸人好。只有在對待真正賢才時,他才會多說幾句話。在點評劉盈的小伙伴們時,司馬徵便多說了很多句話,連張翼都得到了司馬徵極高的評價。
但他對劉盈則像對待尋常武將一般,沒有將劉盈當作高潔的文士一般對待。
劉盈認定,這個人沒有眼光,歷史中舉薦諸葛亮和龐統(tǒng),一定是瞎貓遇上死耗子,碰巧了。
大拇指指著自己。我的人品、才華、志向哪樣不是這世間第一?
小伙伴們照顧劉盈的情緒,從此不提水鏡先生對他們的點評,對外也不宣揚此事,雖然他們都知道是劉盈自己的問題。
水鏡先生把劉盈當高潔文士才眼瞎好嗎?!
因劉盈等人的故意低調(diào),他們既不是上溯兩輩還在朝中當大官的高門子弟,也不是知名博主點評的大才,年紀又這么小,依附的還是被人看不起的米賊和已經(jīng)內(nèi)亂的益州,他們雖帶著千人來袁紹麾下作客,在袁紹等人眼中卻和隱形人一樣。
法正和張翼大搖大擺地在袁紹眼皮子底下搜集訊息,沒有碰到半點阻攔。
諸葛亮和龐統(tǒng)則留在劉盈身邊,幫劉盈應付前來討教的年輕學子。
只有袁紹召見劉盈的時候,劉盈才會親自出去應酬。平日里他都是換書、抄書,閉門學習。
袁紹這方勢力見到劉盈閉門苦讀,對劉盈的認可度高了一丁點。以前他們以為劉盈只是求名的虛浮之人,原來劉盈是真的求學,而不是求名啊。
能從系統(tǒng)賒款“影印”資料回現(xiàn)實世界,劉盈比以往更忙碌。
以前他要憑借自己的記憶帶走資料,到了現(xiàn)實世界,還要自己把資料默寫出來,帶出去的資料都很精簡。現(xiàn)在他只需要整理一遍資料,再讓系統(tǒng)帶出去,就少了一半工作……
等等,但論工作總量,好像很多了?
劉盈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就像是為了省錢,在游戲商城里把優(yōu)惠禮包全買了的冤大頭,意識到了自己在游戲里花的錢更多了一樣。
他用毛筆撓了撓鬢角,癟嘴。
系統(tǒng)果然是他一生大敵。
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劉盈還是只能苦哈哈地繼續(xù)增加工作量,就像是意識到自己是冤大頭,下次看到超大折扣優(yōu)惠禮包還是會全清一樣。
可惡的系統(tǒng),以前他在副本里和別人交換抄書,都可以用“系統(tǒng)劇情”跳過。但若他想讓系統(tǒng)將資料帶出去,就只能自己先耗費時間抄一遍。
劉盈身心疲憊,搞事的欲望更加高漲。
諸葛亮和龐統(tǒng)感到了異樣。
以前他們都是一起抄書,現(xiàn)在劉盈自己整理的書籍,不讓他們幫忙。
劉盈這么懶的人,怎么會突然變了性子?
他們猜了許久,也猜不出劉盈行為改變的原因,只能認輸,去詢問劉盈。
劉盈沒想到小伙伴們還挺敏銳的。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壞笑道:“真的想知道?”
諸葛亮警覺:“知道了會如何?”
劉盈拉長聲調(diào)道:“也不如何。我不是說嗎?等回益州告訴你們。要是你們想提前知道,能在袁紹的監(jiān)視下保守秘密?要是不能,我們?nèi)嫉盟涝谶@里。”
龐統(tǒng)冷笑:“你這是激將嗎?”
他把諸葛亮拉走。待法正、張翼回來后,龐統(tǒng)將此事告知法正和張翼。
然后龐統(tǒng)、諸葛亮、法正三人拖著張翼,攜手告知劉盈,他們中了激將法。
張翼絕望道:“我沒中啊!我不想知道!”
諸葛亮和法正一人抓住張翼一只手,不準張翼捂耳朵。
小伙伴們就要被激將得整整齊齊的。
劉盈開心了。
他本想等離開袁紹這里再欺負小伙伴們,以免遇到危險。沒想到小伙伴們上趕著來被自己欺負,那他怎么能拒絕這么真摯的友誼?
劉盈沒說為何自己行為改變。
他和當初拿出印璽時一樣,又像變戲法似的,手一翻,手中出現(xiàn)一卷書。
那一卷書太厚,劉盈差點單手沒接住。
但是雙手抱書不帥,劉盈還是咬牙堅持住了。
“給你的。”劉盈把書砸向諸葛亮。
諸葛亮被書本磚頭砸得“嗷”的一聲慘叫,靠法正幫了一手,才沒讓書落地上。
“你不是說你才華堪比蕭何嗎?”劉盈笑容燦爛,“這是蕭相國給你的功課。”
諸葛亮:“……啊?”
劉盈又拿出一本書。
他轉(zhuǎn)向龐統(tǒng)的時候,龐統(tǒng)已經(jīng)做好了防御的姿勢。
劉盈嘴角一撇。
龐統(tǒng)笑著自己把書搶過來。
“留侯給你的功課。”劉盈道,“不過我得幫留侯傳個話,留侯說你和他不像,讓你換個人自比。”
張良說的是擅長方向,但劉盈堅信是因為龐統(tǒng)的臉不配和張伯父比。
龐統(tǒng)臉上的笑意消失。
法正伸出手:“我呢我呢?不會真的是陳平吧?”
劉盈點頭,試圖用書去砸法正的手,被法正逃開:“陳平也說你不太像他。你更擅長律令,該去學蕭相國和淮陰侯的本事。”
法正眨了眨眼:“淮陰侯?”
淮陰侯怎么和律令扯上關系了?淮陰侯不是兵仙嗎?
劉盈沒解釋,故意吊法正的胃口。
他對眼含期待的張翼道:“你是他們幾人中唯一能自己為將拼殺的人,淮陰侯的兵書不是不適合你,而是我更缺能親自拼殺的將帥。本來應該曹相國給你布置功課,但他太懶,只列了個書單。給你布置功課的人數(shù)眾多,王陵啊、呂澤啊、雍齒啊……你隨便挑著看。”
劉盈這次沒辦法單手拿書了。他抱出一本被裝訂成像小匣子的書,遞給張翼。
張翼抱著沉沉的書堆湊成的書本,眼神既茫然,又驚恐。
劉盈話里的信息量太大,太可怕了。
諸葛亮已經(jīng)開始看“功課”。
他翻了幾頁,驚詫道:“都是你的字跡。”
劉盈捏了捏鼻梁,沒好氣道:“這就是我行為改變的理由。其他我不能多說。”
諸葛亮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試探道:“如果我們要交功課,也需要你謄抄一份?”
劉盈點頭。
諸葛亮咧嘴笑道,笑容故意學習劉盈的模樣:“那我得多寫點!”
龐統(tǒng)回過神:“啊,這,你這次真的把我嚇到了。”
法正還在嘀咕:“淮陰侯和律令有什么關系?淮陰侯還懂律令?”
劉盈心道,這個世界的淮陰侯懂不懂律令,自己不知道,但阿兄肯定精通律令,因為阿兄差點就考上大秦亭長了。
阿兄備考那么久,結果沒派上用場。就阿兄那完美主義的性格,可不就在不用打仗的時候使勁拿著律令研讀,并(在自己的慫恿下)摩拳擦掌給別人出律令考卷?
而且軍令和律令有很多相似之處。阿兄能治軍,在不需要處理同僚關系時,能力也足夠治國。
張翼一屁股坐在地上,翻開厚厚的書“匣子”。
“章邯?!”張翼看到為首者的署名,聲音變了調(diào)。
“嗯?”劉盈瞅了一眼,“哦,因為曹伯……曹相國寫的內(nèi)容太少,所以讓章邯排第一。”
章邯的本事只略遜曹伯父一籌。
阿兄?阿兄不算在騎馬打仗的將帥中,他是將帥上面的大帥。
聽見劉盈不知道是疏忽還是故意的口誤,小伙伴們的眼皮子又是狠狠一抽。
劉盈抱著手臂:“還要繼續(xù)探知我的秘密嗎?”
張翼率先道:“別說了別說了,我緩緩,緩緩!”
他頓了頓,還是沒忍住:“留侯兵書和淮陰侯兵書……”
劉盈道:“我說了很多次,真的。”
龐統(tǒng)略帶掙扎道:“曹相國的兵書……”
劉盈道:“目前真的只有那幾頁。”
龐統(tǒng)閉上眼,放棄掙扎。
目前……目前啊。也就是說,曹相國的兵書可能還會繼續(xù)增加嗎?
法正瞇著眼:“淮陰侯沒死?”
劉盈道:“活得上好。你瞇什么眼?風沙迷了眼嗎?要不要我?guī)湍愦荡担俊?br />
法正伸腳踹向嘟著嘴湊過來的劉盈:“你什么都別說了,我們暫時什么也不想知道。等離開袁紹后,我們把猜測告訴你。”
諸葛亮使勁點頭:“別說了,我自己猜!”
劉盈笑道:“好。”
真不知道他們能猜出個什么來。頂多也就猜他是他阿父吧,嘖。
就算自己故意說漏嘴,但誰會相信我是劉盈?啊,不對,誰會相信漢惠帝是完美無缺的我?
劉盈唏噓。
他繼續(xù)抄書。小伙伴們更忙碌了。
劉盈欣慰地看見,小伙伴們裝得平靜,精神卻一日比一日頹廢疲憊,一看就是好幾宿睡不安穩(wěn)。
舒坦了舒坦了,這才對嘛。好朋友就要有苦同吃。
劉盈速記下需要的書籍,剩下的整理可以在路上和回益州后再進行。
他算了算,益州的勝負該分出來了,便向袁紹辭行。
袁紹雖不像曹操那樣殷勤,也對劉盈許諾高官厚祿,希望劉盈留在他身邊。
劉盈以長輩在益州為由,婉拒了袁紹的好意。
在大部分時候,袁紹是個慷慨的好人,也樂于向不會威脅到自己的人展現(xiàn)自己是個慷慨的好人。
劉盈在袁紹這里得到了近百車糧草,足以讓他一直吃到漢中還有剩。
袁紹還給了劉盈大量金銀錦緞,贈送了劉盈男女仆從若干。
“帶著太多財物,可不好走完從中原到漢中這條路。”法正苛刻地評價袁紹的“好意”,“他想給你找麻煩。”
劉盈道:“他不是故意害我,是希望我能原路返回,別去關中。你頻繁拜訪關中士人的行為,還是讓袁紹警惕了。”
袁紹能看到這一點,還運用贈送大量財物這樣的陽謀,而不是粗暴地制止,劉盈對袁紹的評價提高了不少。
袁紹此刻,確實算得上“明主”。
法正皺眉,不情不愿地自我反省:“是我的疏忽。”
“沒什么。別有所圖的好處也是好處,只要能吞下,所圖再大又如何?”劉盈輕蔑道,“關中匪徒眾多,正好練兵。袁紹給了我們這么多糧草,我們可以沿路募兵了。”
龐統(tǒng)想了想,問道:“若有塢堡攻擊我們……”
劉盈果決道:“那就打!正好補充兵糧人口!”
亂世之中,哪容得下奢侈的善意?
誰來截殺他,他就滅對方滿門!
諸葛亮拍著胸脯,說他要上戰(zhàn)場,以一敵百。
劉盈一腳把諸葛亮踹回去,讓張翼好好磨煉。
諸葛亮氣得雙腳離地:“我很厲害!我能上戰(zhàn)場!”
劉盈敷衍道:“嗯嗯嗯,我知道你厲害,但我需要有人管理后勤。你不準上戰(zhàn)場。龐統(tǒng)也不準去。”
龐統(tǒng)疑惑:“為何?”他真的能上馬廝殺啊。
劉盈道:“你運氣差,容易死于流箭,以后都不準上戰(zhàn)場。”
龐統(tǒng):“……我可以穿好一點的盔甲。”
法正想了想,道:“我還是跟你一起上戰(zhàn)場吧。我好歹是年紀最大的。”
劉盈這次沒拒絕:“行,試試。反正關中都是流民匪徒,我們只是趕路,不是攻城略地,遇到的危險不會多。”
法正躍躍欲試。誰家好兒郎沒有一顆征戰(zhàn)沙場的心?就是文士也會騎馬上戰(zhàn)場的。
做好準備后,劉盈卻沒有立刻離開。
只接受袁紹召見的劉盈,第一次親自拜訪了別人。
這人卻不是袁紹的部將,而是袁術派來袁紹這里的使臣——孫堅。
孫吳在赤壁之前沒什么存在感。
黃祖在《三國演義》中是個丑角,但在正史中,位居江夏太守之位的黃祖單防了孫家兩代半十六年,才死于孫權手中。
在這之前,孫吳一直困在江東之地,一直和越人死磕。
若玩過三國相關游戲的人就很清楚這一點,走其他兩條線時劇情很豐富,走孫吳的線,赤壁之戰(zhàn)前幾乎重復打山越。
劉盈拜訪孫堅,不是為了今后謀劃孫吳。
他只是單純來道謝。
后世會點評許多“雖然做的忠于大漢的事沒多少,但論心不論跡的大漢忠臣”“可能年少有壯志的曾經(jīng)的大漢忠臣”時,因《三國演義》將孫堅的戲份都挪給了別人,所以后世點評“大漢忠臣”往往沒有他。
在正史中,在這個夢境副本中,諸侯盟軍討董,幾乎全部都在磨洋工。就是袁紹全家被殺了,他也打仗不積極。
至于曹操和劉備,他們此時都說不上話,不能獨自領兵,領兵也常被揍。
而在討董之戰(zhàn)中,唯一與董卓正面對抗,幾乎以一人之力擊潰董卓的,是孫堅。
華雄是他殺的,呂布是他擊退的,董卓因被他打敗退守長安。
在長安內(nèi)亂時,漢獻帝與公卿出逃,長安陷入一片大火中。
諸侯見沒了目標,都在打自己的算盤。有的開始分割兵力,謀劃從中獲得最大的好處;有的加入匪徒,掠奪財物和女人。
孫堅帶著他的兵來到了漢陵,整修被董卓毀掉盜掘的西漢皇帝陵墓。
其中被董卓損毀最嚴重的,就是漢長陵。
雖然孫堅起兵是奪漢代其他地方官的權力,沒少屠殺當?shù)匕傩眨悴簧鲜裁春萌恕K矣诖鬂h的行為,有多少是為自己積攢實力也說不準。
但劉盈還是承了他的情。
畢竟孫堅是他在董卓那里當傀儡皇帝時,唯一將救他的行為付諸行動的人,也是唯一還記得他的父母曝尸荒野的人。
孫堅沒和劉盈接觸。
他是寒門豪族,沒有太多家傳經(jīng)書底蘊,又是袁術的人,自沒有借口與劉盈接觸。
他帶來見世面的長子孫策雖對劉盈好奇,聽聞劉盈整日抄書讀書,就不愿意來了。
孫策更希望和人比武,而不是和人比念書。
劉盈竟親自來拜見自己,孫堅很驚訝。
孫策嘀咕:“難道他想投袁術?眼瞎嗎?”
全家都倚靠袁術的孫堅,給了兒子背上狠狠一巴掌,拍得兒子哇哇叫。
周瑜其實很想向劉盈討教學問,但孫策不去,他也只好不去。
聽聞劉盈拜訪,他比孫策更興奮,便不由自主為劉盈說好話:“張君定是得知叔父高義,才來拜訪叔父。”
孫堅苦笑:“我能有什么高義?”
他困于袁術麾下,正頹廢著,周瑜夸他,他都提不起勁。
雖不明白劉盈的用意,孫堅仍舊很熱情地接待了劉盈。
劉盈沒有多說場面話,見面便奉上重禮:“謝烏程侯修整長安漢陵。”
孫堅困惑:“賢侄來拜訪我,只是為了此事?”
劉盈笑道:“最主要的便是此事。”
孫堅積極與董卓作戰(zhàn),還能說他的考量更多在于揚名和累積更多資本。但修繕長安漢陵,就純粹是善意了。
即使這個副本的劉盈詐死,大漢真正意義的名存實亡,孫堅也去修繕了長安漢陵。
劉盈在任何一次副本進程中,孫堅都做了同樣的事。
劉盈每次都會來尋孫堅,若不能在孫堅活著道謝,在孫堅墓前也要敬一杯酒。
孫堅沒想到還有人在乎漢陵,更沒想到居然有人會因此向自己道謝。
劉家還活著的宗室很多,也沒有一人提過此事。
畢竟長安的漢陵是前漢的漢陵,后漢的宗室對他們的感情很淡薄了。
劉盈竟然對此事道謝,孫堅反倒不知道做何反應。
劉盈沒想過讓孫堅有何反應,只是順從本心,該道謝便道謝而已。
劉盈如此坦然,讓孫堅更是無所適從。
夸贊他的人很多,劉盈這次非夸贊、純感謝的行為,竟讓孫堅第一次有種羞赧的感覺。
孫堅忙說不敢當,然后感慨道:“賢侄果然是留侯的后人。”
還記著前漢皇帝的勛貴后人,他真是沒見過。
劉盈笑了笑,應下了這個夸贊。
真正的留侯后人張翼聽得耳朵發(fā)紅。
只是一次鄭重的感謝,竟讓頹然的孫堅心中涌出一股壯志又活了過來的熱流。
他做出了一個符合他豪強身份的俠氣決定:“賢侄可是想從關中回漢中?”
劉盈點頭:“是,小侄想去長安拜祭先帝。”
孫堅道:“諸公暫時沒空平定關中匪患,此去路途艱辛。我派人送你一途。策兒。”
孫策指著自己:“啊?我嗎?”
孫堅真想給兒子一腳。
他的決定不僅是因為對劉盈有好感。
劉盈和他的友人的賢士之名已經(jīng)傳遍中原,兒子跟隨他走一程,正好蹭一蹭劉盈的名聲,為孫家的未來添磚加瓦。
兒子怎么在這時候犯傻?你不是很會交朋友嗎?
孫策確實很會交朋友,雖然愣了一下,立刻熱情地握住劉盈的雙手:“好,我送你回益州,見識一下益州的繁榮,再乘船回漢中。叨擾一陣子,不會嫌棄我吧?”
劉盈看著孫策那張美人臉,語氣和內(nèi)心都十分誠懇真摯:“嫌棄從何談起?孫郎光輝如日月,我見之心喜。這大概就是傾蓋之交,一見如故吧?”
他就納悶了,孫策這么好看,孫權怎么會長那樣?
孫策和孫權是同母所生,都挺像孫堅。但孫策是化了妝加了濾鏡并修了圖的孫堅,容貌極美,身材比例協(xié)調(diào);而孫權是卸了妝去了濾鏡沒了修圖的孫堅,方額頭大嘴巴,上身長下身短。
劉盈在孫吳陣營當傀儡皇帝時,每當孫策拉著自己硬夸弟弟天下第一好看,還逼著自己跟著夸時,劉盈就想戳瞎孫策那雙大眼睛。
反正你是個睜眼瞎,不如真瞎了。
這時候劉盈就挺佩服周瑜。只要孫策說好,周瑜是真的連路邊的狗尾巴草都能寫一篇賦來夸。
他便更喜歡欺負周瑜了。誰讓周瑜只給孫策當夸夸佞臣?
不僅劉盈對孫策(的臉)一見傾心,孫策也對劉盈的氣度一見傾心。
孫策雖能與文人雅士交好,但內(nèi)心與(周瑜之外的)文士不太合拍。但孫策是個直覺生物,他一見劉盈,就直覺劉盈不是外界傳聞的那樣的雅士,自己和劉盈肯定很合拍。
兩人三言兩語便結下了深厚友誼,決定抵足而眠。
被冷落的法正、龐統(tǒng)、諸葛亮和張翼面面相覷。
周瑜忙打圓場,替孫策接待四位賢士。他們五人彈琴論道,也頗為愉快。雖說談不上立刻就到友人的地步,但也對彼此有了好感。
孫策和劉盈早早洗漱上榻,就像是久別重逢的好兄弟一樣,蓋著被子聊起天來。
孫策對自己認可的人,見面必定吹自己弟弟。
弟弟好,弟弟妙,除了周瑜,沒人比我弟弟更優(yōu)秀。不過思及周瑜是友人,弟弟是弟弟,所以還是弟弟更優(yōu)秀!
劉盈早就摸清在孫策吹弟弟的時候怎么敷衍,何況他比孫策更了解孫權。
雖然劉盈常玩“生子當如孫十萬”的梗,但孫權除了打不過張遼,不能北上,還自封“至尊大帝”之外,確實是個英雄。
雖然孫吳的土地幾乎都是孫策打下來的,但鞏固孫吳政權的功勞,肯定在于孫權。
身為一個二代,能和曹操、劉備三分天下,就證明了他的本事。曹操說“生子當如孫仲謀”,不是諷刺,是真的酸。
別說他,劉備心里何嘗不希望“生子當如孫仲謀”?
孫權打天下不太行,內(nèi)政的能力是相當出色。
再者,孫權只是不擅長出擊戰(zhàn)(和御駕親征),防御戰(zhàn)還是打得很出色。曹丕大軍南下,被孫吳揍得抱頭鼠竄。
所以要夸孫權,劉盈完全沒問題。他比現(xiàn)在的周瑜,更能夸到孫策的心坎上,而且說的全是自己真心誠意認可的大實話,沒有半句虛言。
孫策跟喝醉了酒似的,比聽別人夸自己還醺醺然。
“張郎果真是我的摯友!”孫策激動道。
劉盈心里嫌棄,你的摯友可真好當。
“我也是如此想。”劉盈真誠地回應孫策的友誼。
孫策當即決定,等把劉盈送回漢中,也不急著離開。
反正父親還年輕,自己還年少,在父親麾下也撈不著出戰(zhàn)的機會,只被父親逼著讀書和結交士人,實在是無趣,不如和劉盈多混一陣子。
劉盈和他的小伙伴們都和自己同齡,自己要和同齡人玩耍!
劉盈鼓勵孫策離家出走。
因他詐死,袁紹和袁術這里格局出現(xiàn)較大變動。袁紹不打算另立皇帝,袁術也沒得到傳國玉璽,所以二袁沒有在表面上撕破臉。
袁術沒有和劉表對上,而是與袁紹暫時聯(lián)合,準備先掃平曹操和公孫瓚等中原勢力。
咳,辛苦曹孟德了。
劉盈相信曹孟德的能力。他一定能挺過去。
袁術是個純草包,有他的拖累,曹孟德打袁紹應該更容易才是。
孫堅本應該在前年就因袁術派他攻打劉表,而死于黃祖之手。如今孫堅還活著,只是頹廢了些,想來還能活得更長。
再者,反正孫堅現(xiàn)在也沒什么勢力。就算死了,孫策也能及時回去收攏舊臣,創(chuàng)立孫吳基業(yè)。
孫策有野心,也有實力。劉盈不會自大地認為自己能輕易收服孫策。
但他現(xiàn)在正缺厲害的將領,孫策既然自己要跟上來,他自然要把孫策利用個夠,讓孫策先幫他把基業(yè)打下來,再回去打他自家孫吳的基業(yè)。
在劉盈的花言巧語下,父母尚在、今年剛?cè)豕诘奶煺鏍漫小青年孫策立刻入套。
他不僅入套,還準備把好朋友坑進來。
“唉,此次和張郎你一同離開,只能與公瑾分別,實在是難過。”
“叫他一起來唄。”
“他肯定不愿意走那么遠。何況他的出身……唉,比我們好太多了。”
周瑜堂叔曾是大漢太尉,其父曾是洛陽令。和孫策這等寒門豪強,和“張盈”這等落魄勛貴后人,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樣。
孫策雖不愿意與好友分別,也知道不可能讓好友跟著他跑那么遠。
劉盈的手指頭在被子里戳了戳孫策的腰:“年輕人的交情看什么家世?你不要小瞧你和他的友誼啊。”
孫策別扭道:“我沒小瞧。”
劉盈道:“再說了,大漢都滅亡了,曾在大漢為高官又如何?周郎長輩未能在亂世開始時積攢勢力,周郎將來仍舊與我們一樣,也是要投奔一方勢力的。以他心高氣傲,將來不一定喜歡長輩安排。”
孫策翻身,和劉盈面對面道:“你的意思是……”
劉盈賤兮兮道:“他若打出名聲,有了自己的勢力,將來長輩還會依附他呢。”
孫策催促:“直接說,你有什么計策?”
劉盈道:“算不上什么計策。你我都是同齡人,我們當白手起家,自己打下一個偌大的名聲,將來無論投奔誰都很從容。周郎何嘗不想輕狂一把?只是礙于家學,他只能壓抑自己。這時候,就只能友人推他一把了。”
他看著孫策的神色,就知道孫策認可了他的話。
如何與孫策一起“謀劃”周瑜,他太熟練了。
不然周瑜是那么容易被他坑的嗎?
后來周瑜連對孫策都沒了好臉色,自己居功首位。
“賢弟啊,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別自稱兄長,我才是所有友人的兄長!”
“嘖,我就知道你的性格,絕不是傳聞的那樣。說吧,我們怎么做?”
“還能怎么做?生米煮成熟飯唄。”
“哇哦,刺激。他會砍死我們。”
“不會不會,他打不過你我。”
“也是……”
……
周瑜正打算睡覺,和劉盈抵足而眠的孫策來尋他喝酒,說自己心有苦悶。
善解人意的周瑜當即放棄睡覺,與孫策喝酒聊天,直到半醉才睡下。
第二日,周瑜感到身下?lián)u晃,艱難地睜開宿醉的眼。
孫策就坐在他身旁,對他報以歉意又頑劣的笑容。
周瑜動了動身體……嗯?動不了?我被捆住了?怎么回事?
他張口詢問,發(fā)現(xiàn)嘴也被綁住了。
周瑜:“……”徹底懵了。